[三浦勇雄]聖剣の刀鍛冶 #1 Knight (自翻)(完成進入潤色)


本帖最后由 lionel20002 于 2009-1-4 17:17 编辑


其實是看插圖不錯就挖坑了

完成啦...

但期末也近了...等考完試來開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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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楓
校對: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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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

雨果.豪斯曼
——爽快的獨立交易都市市長。
好像與路克有著老友的交情。

麗莎
——住在雇主家,做路克助手的女孩。
頗為天真無邪的性格。

塞希莉.坎貝爾
——自衛騎士團所屬的少女騎士。
和路克有了衝擊的相會。

路克.安斯沃思
——在灰帽之森經營著小間鍛冶屋以外,
被謎包覆的少年。

阿莉亞
——被塞希莉帶著,
來到路克身邊,然而……?


大陸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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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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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看著這邊親手交過的劍,示以難色。
  「妳這麼說也太胡來了吧。要把這東西重新復原什麼的。」
  這裡是鍛冶場。
  昏暗狹窄、有著陳舊氣息的工房。比起新更讓人感覺到陳舊的,附著著焦炭的氣息。宛如鐘一般鳴響的尖銳聲音。離師傅坐下的位置不遠處的火爐,弟子們對著被加熱到赤紅的鐵塊,三人提高嗓門舉起槌子往下槌打著。一人拿著鋏子壓住鐵塊,用手槌敲打;另外兩人則用長柄的大槌,用力交替槌打著。每次的槌打都會向四面八方迸出量足以讓人嚇到的火花,而火花也飛散到了遠離旁觀的她的腳邊。
  鍛冶場是酷熱的。火爐中燃燒著炭,另一角落的弟子們又開始進行將燒熔的鐵灌入鑄模裡的作業。室內飽含著相當程度的熱,來訪此處尚不足數分鐘的她,衣服下的濕漉,已能感受到正逐漸在出汗。
  她正面對著的師傅,是一個有著顯眼白髮與皺紋,五十歲上下的男性。穿著炭所沾汙的作業服,被香菸的菸草緩緩薰陶著。他用眼睛看著從她那裡拿到的劍,用手指觸摸,簡單的品評後果然還是如同放棄般嘆了口氣。
  「非常的老舊——是戰後製作的,大陸的基本型的劍。傷痕也很多了,即使要修復,素材也已經超過限度了。怎麼看都是大限將至了。」
  那是並非拘泥於圖案設計,簡樸的雙刃劍。刀身散發出黯淡的光輝,刃上這裡那裡到處都是缺陷。看就是一副用到舊了的樣子。正如師傅所言,刀鋒上橫越著缺口般細小的條紋。
  「怎樣都……不行了嗎?訓練中時不小心讓它有了裂紋。」
  用勉強擠出般的聲音問道,然而師傅卻豪爽地搖了搖頭。
  「沒辦法。這柄劍若是不管怎樣都想再利用的話,非得完全熔掉一次重做不可。那樣是不行的對吧?」
  她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就放棄吧。再說這裡本來就不接受劍的修復。」
  他轉頭向鑄模台處望去。數十條左右注入劍身模型的鐵,濛濛地散發著蒸氣。
  「這裡是鑄模專門的鍛冶屋。只鑄造批售經訂購的已決定樣式的劍,就是這種工房。並不是只有這裡而已,這個都市的,當然也就是這整個大陸絕大部分的鍛冶屋都是如此。將劍一把一把冶鍊的工房幾乎都是打著貴族和王族雇用的名號來往的。的確過去這種工房比較多,但那個戰爭已經將時代改變了。」
  她兩手交叉,「唔……」的唸道。
  苦惱了。
  「趁這時換把新的劍如何。這把劍看起來,雖說已經用習慣了,但也稱不上是多出色的劍。若只看劍的性能,我想也不是那麼值得留念的東西。」
  師傅說的也沒錯,但即使這麼說也難以老實的接受。非常的不捨。這對她來說是一把特別的劍。
  ——至少,能代替這把劍般的事物存在著的話。
  若是能找到如這把劍一般,對自己而言特別的劍就好了,但是——
  「妳是自衛騎士團的團員吧?」
  是看到了這邊的裝扮吧,師傅這麼說道。
  她穿著的是黑色的衣服,肩甲、胸甲、長筒靴、項鍊。雖然全都是輕便的裝扮,但這正是獨立交易都市公務員的自衛騎士團,大約遵照其團員被要求的規定的制服的打扮。
  「騎士團說起來就是獨立交易都市的公務職。那麼荷包應該也很飽滿,買一把值錢的劍沒問題吧。要不然下個月也有市集,到那裡找找也不賴。有傳聞『魔劍』也會出現喔。」
  「師傅,雖然很抱歉但你的認知是錯誤的。」
  她溫柔的告訴他,給予了訂正。
  「被誤會是常有的,這個獨立交易都市雇用的自衛騎士團和一般的騎士團性質不同。雖然侍奉國家的騎士大多出自貴族,但我們都市的自衛騎士團是由公開招募市民所編成的。再加上即使說是公務職,薪水也每況愈下,身為一名團員的我還沒有自由選擇配劍的餘裕。更不用說『魔劍』什麼的,一生都無法觸及吧。」
  「嘿。意思是,即使說是騎士團也和都市的一般市民沒有差別嗎?」
  「正是如此。」
  「……雖然是這樣,但妳有點不同呢。」
  師傅一邊撫著下巴,一邊偏著頭。
  「比起所謂的市民,舉止意外的有風度。」
  她噗嗤一聲,笑了。
  「因為我們坎貝爾家是過去的貴族。這是其留下的痕跡。」
  這些就暫且不論吧,重要的配劍該怎麼辦呢。
  正在這時,工房裡一名弟子帶著慌張的表情跑了過來。他沒有經過師傅的允許就挨近這邊,說道。
  「妳是自衛騎士團的人,對吧。」
  「是這樣沒錯。」
  「外面好像有流浪漢在胡鬧的樣子。引起了一些騷亂。」
  她皺起眉頭,轉頭看向師傅。似乎是理解到一般,他將劍還了回去。
  「妳今天是休假吧?」
  「那不成理由。……失禮了,有機會的話再碰面吧。」
  將劍納入劍帶吊著的鞘中,腳跟一轉。正小步疾走打算離開工房時,被一句「只問一件事,可以嗎?」給挽留住了。
  隔著肩膀轉頭,師傅吸了一口香菸。
  「女騎士是第一次見到。當成個紀念,可以告訴我名字嗎?」
  「……獨立交易都市公務員三番街自衛騎士團所屬。」
  她放鬆臉頰,道出了姓名。
  「塞希莉.坎貝爾。」

  陽光扎入奔出工房的塞希莉的瞳孔。從昏暗的空間跑到晝間屋外的緣故,她一下子瞇起了眼,等待視力的回復。
  一家家商店將屋簷連了起來。
  左右的商店面對面一般形成牆壁,做出一條長長的道路。她拜訪的工房在這條商店街的最末端。其他的商店大多是處理小東西和生活用品的店。

  獨立交易都市豪斯曼。三番街。中央大道。『物』的商店街。
  熱鬧的商店街——但現在人流卻完全停滯了,許多人停下了腳步。
  一如往常的喧囂卻並非談話聲的集合,而是嘈雜的人聲,人們聚成了一群。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看不到。是什麼?」「不是有誰在胡鬧嗎?」
  正片段的收集市民的對話時,從人群深處響起了女性的悲鳴。接著是男性的怒聲、叫喊聲。
  在遠處的人牆之上,能看到高舉的斧頭的側影。
  「不好。」
  塞希莉的長筒靴踢打在鋪石的道路上,向前奔跑。
  穠纖合度的高挑身材,如飛躍般疾馳。沒有任何缺點,筆直的頭髮在肩上跳動。她赤色的瞳孔盯視著前方,緊閉的嘴唇強而有力。
  「讓開!」如此吼著,呆立不動的市民們慌慌張張的讓開一條道路——彷彿漣漪般,道路逐漸出現了。在都市的騎士團裡,女性是很少見的,再加上胸甲強調著些許豐滿的胸部,因此聚集了充滿好奇心的視線。儘管如此,塞希莉毫不理會那些注目,一直線奔跑到底。
  「自衛騎士團的人!」
  塞希莉從人群中跑出。停下腳步的人們圍成一圈的空間——在那裡,一名男子揮舞著斧頭胡鬧著。
  「你在幹什麼!」
  向他說道的同時,塞希莉對那彷彿能使鼻子歪掉的異臭皺起眉頭。
  男子身上穿的,是已經用到破爛、尖端綻開的大衣,以及略顯骯髒的鞋子。蓬髮、髭面、裸足,一看就知道是流浪漢的打扮。而異臭的真面目似乎是酒臭以及體臭。從面容上皺紋的數量可以知道年歲相當不輕。
  男子以發音不流暢的聲調,不知道在叫喊著什麼。右手握著的斧頭,以及空著的左手胡亂揮舞著,向這邊牽制。吵嚷著向後退的人群中,只有塞希莉「啊!」的倒吸了一口氣。
  ——沒有手指。
  男子的左手就像被剜去一般,小指、無名指、中指三根欠缺著。那是——
  男子的咆哮直沖天際,將塞希莉的意識拉了回來。一邊揮灑著大顆的淚水,男子向這邊撲了上來。瞬間拔出腰際之劍,擋住揮下的斧頭。咬緊嘴唇忍住手腕傳來的麻痺感。
  嘎吱嘎吱,揚起了令人不舒服的摩擦聲,彼此的劍與斧頭相互推擠著。儘管流浪漢看起來似乎相當年老,其腕力卻遠遠超出預想。塞希莉的劍開始逐漸被壓制住。不服輸般的將男子的視線反瞪回去——
  膽怯了。
  男子的眼球佈滿血絲,發出如野獸般低沉的呻吟聲。唾液沿著喉嚨流下,慌亂的鼻息噴在塞希莉的臉上。
  然後,從充血的雙眸,流下了滂沱的淚水。
  「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有我要受到迫害……為什麼不救我……」
  那是已經脫離了人類的面相。
  鼻息、視線、淚水、異臭。
  男子的一切,削減著塞希莉的戰意。
  「什、什麼……?」
  這男的,是怎麼回事。
  從身體中湧起了顫抖。厭惡感與未知的恐懼感削弱了塞希莉的力量,然後,使她想起了至今為止一直遺忘著的麻煩事。
  ——首次的,實戰。
  「為什麼啊啊啊啊啊——!」
  互相爭奪至幾近麻木,男子舉起斧頭狂暴的不斷叩擊而來。並非操縱刃物,而是如鎚子一般向下揮打;並非「斬擊」,而是「破壞」的舉動。想要將對手強行破壞,恣意散發的殺意與暴力。
  對於男子的猛攻,塞希莉急遽的膽怯了。光是被男子的視線射穿,力氣便消失殆盡,肌肉發硬、下半身竦縮顫抖。想不起應已由訓練烙印在身的劍術的招式和腳的步法,只能被動的用劍檔住斧頭。衝突時,火花飛散,振動逐漸將塞希莉的下半身縫入地面。
  「咕、嗚。」
  ——太丟臉的吧,塞希莉.坎貝爾!
  像這樣在這麼多人面前,如此笨拙——。對於自己的憤怒,完全被沖昏頭,塞希莉將劍高舉過頂。欠缺冷靜,只靠腕力揮下。柄的握法也不確實,如同外行一般的斬擊。
  朝頭頂揮下的那劍,男子以斧刃迎上。
  刺耳的衝撞聲響徹四方。
  「咦?」
  奇妙的感覺。無法馬上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
  凍結的塞希莉聽到背後什麼東西扎入的聲音。轉頭望去,在那裡的是——折斷的劍的尖端,正插在地面上。
  被掙開的塞希莉的劍,從中央到尖端都不見了。
  ——我的劍。
  坎貝爾家的劍……。
  僵硬製造了決定性的空隙。當男子的影子與塞希莉的身體重疊,她吃驚的抬起頭時,為時已晚。迫近腦門的刀具、撕裂空氣的凶器,斧頭,從額頭上方落下。
  塞希莉黔驢技窮,只能凝視著斧頭落下——
  突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咦、的嘶啞聲,從塞希莉的喉嚨溢出。是什麼時候在那裡的?『他』從對峙中的塞希莉與流浪漢的正側面突然出現。塞希莉在視野的角落捕捉到那個身影,然後,像被吸住一般,目睹著『他』的動作。
  如流水般的拔劍。
  『他』的右手觸及腰際之劍,接著緊握劍柄。上半身稍微下沉。隨後,拔出的劍如滑行般將空間切開,脫鞘而出產生的火花向空中飛散。宛若閃光般的一擊。
  『他』的劍在斧頭切開塞希莉的額頭之前潛入其間隙。通過她鼻尖的劍與斧頭相接觸,將那斧頭的刀刃斬裂開。當然,斧頭理應是由鐵製成的,然而——就像是連木板都要切斷般,劍刃滑入鐵斧身中。然後,在其中央停住了。
  被劍壓帶起的塞希莉的前髮,柔軟的落在額頭上。同時,塞希莉感受到了皮膚上起的雞皮疙瘩。
  「……啊、嗚。」
  千鈞一髮。
  斧頭在好像碰到她額頭,又好像沒碰到的位置靜止住了。彷彿箭射穿一般,他的劍橫貫而過,將斧頭擋在空中。
  塞希莉自然不用說,而流浪漢也在斧頭只揮下一半的姿勢下靜止住了。醉意也吹飛了的樣子,眼睛眨了好幾次。
  塞希莉也對剛才發生的現象,淨是懷疑自己的眼睛。
  「什、麼?」
  劍、將鐵切開了……?
  並非尋常速度的拔劍、斬擊。眼睛只能勉強跟上的那動作接近奇蹟。塞希莉在不合適的場合如此想著。
  咻的一聲,劍從斧中拔了出來。那時,凍結的時間總算再次運轉,流浪漢向後拉開了距離。由醉意與興奮染紅的臉,如今已變得蒼白。男子完全取回了正常意識,其眼中看的出理性。
  喀擦。隨著還劍入鞘的聲音,塞希莉與流浪漢、以及遠遠圍觀的市民——正好在場的所有人,都將視線注入一點。『他』。
  一名青年。
  年紀將近二十。被煤沾汙的輕便作業服和短髮。彷彿周圍的動搖都與己無關似的,嘴邊浮起輕薄的笑容。
  塞希莉看著他的腰際,眉間聚集了皺紋。
  ——是怎麼回事,那把劍。
  青年將黑色造型的鞘自腰間提起。
  格外細長的側影。劍身描繪出平緩的彎曲,那是沒什麼見過的形狀。
  「你是『惡魔契約』的經驗者吧。戰爭的倖存者嗎?」
  低沉卻清晰的聲音。面對青年的指摘,流浪漢急忙將左手插入右腋中隱藏住。將『指頭欠缺的左手』。
  原來如此,塞希莉發覺了。
  肉體的部分障礙證明『惡魔契約』經驗的事例有很多。『惡魔契約』,是現在大陸法列為禁忌的契約信仰之一,因此——
  「大概是那個被當成素材嘲弄,超過了容忍的限度。是這樣吧?」
  周圍的市民間漂浮著不妙的氣氛,證明了青年的推測。流浪漢像是想起了一般,開始獨自嘟噥著怨言「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為什麼。」,垂下頭並落下雙肩。
  青年轉向了這邊。黑色,深不見底的目光。漆黑的左眼奇妙的睜開,右眼瞇得細薄。塞希莉瞬間倒吸一口氣,然而馬上回過神調整好了呼吸。
  「得救了。感謝你的幫——」
  「麗莎。」
  是~,如此的回應從塞希莉後方傳來,少女趴嗒趴嗒的跑近青年。
  注意到青年轉向的並非自己,而是那名少女的塞希莉脹紅了臉。
  少女的年齡大概十二、三歲左右吧。說起來身高大概勉強能觸及青年的肩膀。她將金色的頭髮在頭後方綁成一束,用水藍色的大眼睛仰視著青年。和青年一樣穿著被煤沾汙的作業服。那小小的身體,背負著過大的帆布背包,腰圍的皮帶上也繫著幾個小袋子,身上帶著體格不適合的重量之附屬物。
  「有受傷嗎?」
  「並沒有。妳也看到了吧。」
  「說的也是。因為路克很強呢。……那個。」
  天真無邪的點頭之後,少女戰戰兢兢的向塞希莉搭話。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著。
  「什、什麼事?」
  「這個人會怎樣呢?」
  這個人,少女指的是那流浪漢。他蹲坐在地上依舊繼續嘟噥著什麼事情。
  「……當然,是打算抓起來的。」
  「可以放他一馬嗎?」
  「妳說什麼?」
  「的確這個人胡鬧不是好事,但在這之前也確實有欺負他的人。」
  「妳想說的我了解,但是……有再犯的疑慮。不能放過他。」
  「工作熱心是很好,但是」青年插嘴了。「已經走掉囉。」
  「咦?」
  不知道什麼時候流浪漢的身影消失了。慌張的環視四周,從遠處看到了用兩手分開群眾逃跑的背影。
  推測到事件的落幕,商店街通道已取回了平日的熱鬧,流浪漢的男子眨眼間就溶入了其中。
  「等——」
  剛想要追上去,腰卻意外的扭到了。「嗚呀啊」,如此叫著的時候,悲鳴脫口而出的塞希莉一屁股跌在地上。難看的叫出聲的事、與實際上扭到腰的事,帶著雙重的含意,塞希莉整個臉紅了起來。
  流浪漢已經完全消失在人潮中。
  聽到笑聲而抬起頭,青年以一副壞心眼的表情笑了。
  「了不起的騎士殿下呢。嗯?」
  「吵、吵死了!閉嘴!」
  大聲喊道,卻站不起來。而青年只是一味的笑著,也不伸手幫忙。剛才救了自己因此認為應該是個不錯的人吧,不過那似乎完全是個誤會。以「不可以笑啦!」責備著笑著的青年的少女是個好孩子,但對這個狀況而言卻是反效果。
  這時候聽到騷亂,別的騎士團的團員總算來了。晚得過分了。塞希莉不高興的告知流浪漢的事,要他代替自己追上去。
  「那個,沒問題嗎?」
  少女很擔心似的向這邊說道。
  「啊、是。不、那個,不用伸手幫忙沒關係的。抱歉吶。」
  慚愧的是看樣子暫時站不起來。勉強維持跪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因此不得已只好等待回復。
  閒得無聊的青年朝少女看去。
  「遞送就拜託了。不要繞路去玩喔。」
  「是~了解。被拜託了呢!」
  少女以笑容回應。兩人分手各自消失在人群中。
  呆然目送他們的塞希莉,一個人在喧囂當中被丟下。
  「……啊」
  完全忘了。右手一直就這麼握著的劍。無須再確認,那劍身從中心左右漂亮得令人諷刺的折斷消失了。
  ——折斷了。
  雖然已經聽到說是大限將至,但在其數分鐘後真的折斷實在是……。分明是那麼重要的劍……心情一落千丈。
  不準備替代用的劍不行。雖然今天不當班,但明天也還要到遠處去。該怎麼辦才好呢。將斷劍收入鞘中,苦思著時——那東西映入眼中。
  「……這是。」
  剛才流浪漢拿著的斧頭。但被草率的丟棄在地上。
  塞希莉像被吸引般,將它拿至手中檢視。斧刃到中央為止漂亮的被劈開。非常光滑的切口——做出那個的竟然是劍的事實令人難以置信。
  那名青年的劍,把鐵切開了。
  事到如今,才簌簌的顫抖起來。
  ——好想要。
  好想要那把劍。塞希莉憑著不意間湧起的衝動站起。雖然腳步還不穩,但沒有到不能行走的地步。環視群眾,向自己認為青年前往的方向走去。獨立交易都市三番街,『物』的商店街,是即使在都市中也足以進入前三名的繁華場所。想當然耳,青年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
  「可惡!」
  痛罵著,即使如此仍然不放棄的向四周環視。粗魯的用手撥開人群,即使被皺眉頭塞希莉依舊胡亂的走著。這時、
  「嗯?」
  找到了。但並非青年,而是少女那方。
  她在商店街的一隅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的注視著街上的路人。大概是想得太入神了吧,從嘴角邊流下了些許的口水。
  少女的視線,朝著別的被母親拉著手的女孩而去。上半身穿著緊密合身的毛製短外衣,戴著白色帽子的女孩。凝視著那女孩的少女,低頭看向自己被煤沾汙的作業服——有點難過似的嘆了口氣。
  「可愛的衣服……好好喔。」
  「喂喂。方便嗎?」
  「咿!」發出像煤塊堵住般的聲音。「沒、沒有呦?繞路去玩什麼的沒有呦不我說謊了繞遠路去玩了對不起!——咦?」
  少女嚇到一般猛的伸直背脊,飛快的反覆喋喋不休著。然而,注意到了塞希莉後,便「啊」的叫出了聲。
  「剛才的……」
  「很抱歉這麼突然。我是獨立交易都市公務員三番街自衛騎士團所屬,塞希莉.坎貝爾。有勞指教了。」
  「啊,這真是有禮貌的問候。我叫做麗莎。」
  麗莎舉止良好的行禮,然後傾著頭問道「那麼,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剛才跟妳在一起的青年。我想要聽聽關於他——不、是關於他所佩帶的劍的事。」
  「?路克的劍嗎?」
  青年的名字是叫路克嗎?
  「那把劍他到底是從那裡入手的?如此鋒利的劍,肯定是相當有名的工房之物。沒錯吧?」
  麗莎眨了眨大眼睛,總算是理解般的微笑了。
  「那是路克自己鍛造出來的東西呦。」
  「……妳說什麼?」
  這次換塞希莉眨了好幾次眼睛。
  「我和路克經營著鍛冶屋。雖然我只是像助手一般的人物……」
  「鍛冶屋……那是在哪裡呢?」
  「在七番街的盡頭、『豪斯曼之森』附近開設的工房。今天去遞送了向我們訂購的菜刀。雖然路克已經先回去了。」
  「在七番街?沒聽說過……」
  「因為是落後時代的老舊鍛冶屋。而且也比較小間,不知道是當然的。店長也太怠慢了呢。……那個,現在講的事麻煩對路克保密呦?」
  對慌慌張張用食指抵住嘴唇的麗莎,塞希莉微微揚起嘴角。單純的對眼前的少女抱持好感。因此——
  「可以告訴我嗎?」單純的想要知道,如此感覺。「你們工房的名字。」。這麼說道後,麗莎挺起平坦的胸部,爽快的答道——
  「叫做『莉莎』!」
  (註:少女名リサ,工房名リーザ)

  惡夢一般的戰爭——『代理契約戰爭』結束四十四年。
  大陸迎來了安定期。
  『惡魔契約』被列為禁咒、人以外的野獸避開村莊棲息、歷經戰爭的教訓,軍國、帝國、群眾列國劃清楚河漢界,不再互相仇視,一切的奇蹟,是以『靈體』與『祈禱契約』做為理論,應用到日常生活上。
  這樣的時代。

  在大陸角落的獨立交易都市豪斯曼。
  都市彷彿要將沿岸的火山帶圍住一般拓展開。從大陸所有國家獨立出來的交易都市。高喊著從剝削無罪人們、奪取居住場所的不毛戰爭中逃離的先哲,豪斯曼,最先開始了開拓。在極其特殊的地區特性方面,成為了各式各樣物資的交易據點,都市目前仍在發展途中。
  人們為了表示對那位先哲的敬意,將這個獨立交易都市以『豪斯曼』稱呼。

  故事,從這個都市的某間鍛冶屋開始——。

[ 本帖最后由 lionel20002 于 2008-12-25 22: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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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騎士K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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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獨立交易都市豪斯曼是由各條街的集合體所構成的。
  都市由一到七的街道所組成,在各自的土地上設有居住區、市場、公務機關,執行著都市規範。當時,人們不斷聚集到身為開拓者的初代豪斯曼身邊,當其規模拓展到一個自治組織無法管理的時候,便進行了如今日的都市劃分。
  儘管都市比鄰著沿岸部分的火山帶,仍有森林夾在其間隙中。配置在與被俗稱為『豪斯曼之森』的此森林最接近位置的,即是七番街。這裡是即使擁有『街』的名稱,也只是虛有其名的地區——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絕大部分是由農地所構成的。作為都市的發展支援而雇用人們營運著的巨大農地是也。
  穿越了農地,森林帶、七番街的盡頭,『豪斯曼之森』的附近、
  「會有鍛冶屋嗎……在這種地方。」
  懷著意外的想法,塞希莉嘟噥道。
  跟隨著麗莎遞送訂購的商品——從她工房製造的烹調用刀具後,被她帶領著,塞希莉來到了七番街的內地。麗莎做為助手工作的工房『莉莎』似乎就在這裡的樣子。
  白色的森林,在塞希莉眼前拓展開來。沒有正式的名稱,當初都市設計時為了方便而被稱為『豪斯曼之森』的森林。樹幹粗大的樹群像要擋住人一般橫過視野,在其根部,草木彷彿要纏住它一般繁茂的生長著。然後這一切,全都披著又濃又重的白灰。
  塞希莉將視線從森林轉向高空——天空的顏色被分成了兩半。令人目眩般萬里無雲的藍天,在森林之境卻被染上了灰色。那是灰。鎮座在這片森林對面的火山所噴出的火山灰,將森林覆蓋,然後竭盡填埋上空。因為這個緣故,森林也被稱作「灰帽之森」。儘管如此,森林依舊存在著而沒有凋零,火山灰也沒有越過森林襲擊七番街的農地。奇妙的調和——現在固然能清楚解釋這個構成,但對住在三番街的塞希莉而言仍是個尚未見慣的光景。
  森林的正上方、灰幕的對面能隱約看到火山帶的稜線。拉回視線,在森林不遠處蓋著一間屋子。
  古老的木板屋。表面因風雨而發黑,從森林沿著地面而來的數條白色藤蔓攀附在牆上。稍微弄錯的話就會以為是荒廢的舊房子靜立在那裡,這也是平常人們不會拜訪的地區吧。若不知情的話實在不會認為有人住在裡面。
  但此處似乎確實是目的地。
  「來來,請進請進。」麗莎意氣高昂的拉著塞希莉的手。「路克,我帶客人來了呦~」
  在心理準備都還沒做好時,麗莎就打開玄關的門一溜煙的跑進去了。塞希莉惶恐的從入口處探頭。
  ……嗯?
  非常暗呢,這是第一印象。或許是以灰帽之森做背景的緣故,儘管是白天屋子裡仍然十分昏暗,不容易掌握到室內裝潢的輪廓。所以、
  「客人?今天沒這種心情的說。」
  突然從視線外發出的聲音讓塞希莉差點驚叫出來。
  慌張的轉頭,青年就在前方。
  坐在敞開著的鐵窗邊的椅子上。像是在讀著什麼的途中,手上拿著寫上文章的紙條。其腰間並沒有剛才的劍。
  「路克,我來為你介紹。這位是騎士的塞希莉.坎貝爾小姐。坎貝爾小姐,這位是我家的師傅路克。我去泡茶,請慢慢聊吧。」
  呃。塞希莉在說些什麼之前,麗莎就已經俐落的結束介紹,跑到屋子裡頭了。被丟下的塞希莉無言的和青年——路克交換視線。沉默。氣氛不妙。
  誇張的大大假咳幾聲,塞希莉伸出了手。
  「我是獨立交易都市公務員三番街自衛騎士團所屬,塞希莉.坎貝爾。先前承蒙關照了。向您致謝。」
  「……路克.安斯沃思。」
  雖然路克瞥了一眼塞希莉伸過來的手,但僅此而已。也沒有要站起來的樣子。
  「呣?」
  試著將伸出的手輕微上下搖晃。但是、
  「這種古板的問候我不太擅長。抱歉吶。」
  「……」
  塞希莉稍微考慮過後,慢慢的走近路克。
  「!?什、什什……?」
  強迫抓住像是嚇到而身體後傾的路克的右手,唰唰的縱向大力搖晃。
  「請多指教。」
  說著手便被甩開了,不過塞希莉並沒有很在意。
  「人際關係是從問候開始的。這是我父親的教導。草率的不行的。」
  看樣子現在的行動似乎在他的理解之外,一副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東西的眼神。塞希莉聳了聳肩。無禮的男人。白白緊張了。
  「什麼啊,妳……」
  沒有理睬他,塞希莉環視了房間。
  並不寬廣。特別是沒有什麼陳設品,只有簡單的家具。作為職人的家還真是整潔呢——這麼想著,塞希莉閒著無聊的環視室內,總算是察覺到了那東西。
  「妳,真的是客人嗎?不會是要談論剛才話題的後續吧。」
  「那些已經夠了。比起那個,我聽說了這裡是鍛冶屋。想要訂貨。」
  欸,是這樣啊。混雜著嘆息嘟噥道,路克將手上的紙條放到桌上重新面對這邊。雖然不是很客氣,但口才似乎比想像中來得好,流利的說明了起來。
  「要訂購的是什麼?大概是從麗莎那聽來的吧,我們家從鐮、鉈、鍬、鋏等生活用刀具,到農具、燭台什麼的也都受理。金屬器具的話大抵都行。啊,但是吊飾等的就饒了我吧。到底是實用品限定。但是騎士的妳為何會來到像我們家這樣的鍛冶屋——」
  「我希望能為我訂做一個與那個相同的東西。」
  路克的臉色變了,塞希莉沒有看漏。
  那個,塞希莉用手指指著的是被金屬卡榫固定在牆上的,一柄劍。
  單刃的,有著平緩曲度的劍。無柄的構造,從根部暴露出的劍身。

  刀鋒放出黑色的光澤,刀刃閃耀著銀色的光輝。
  散發著不可思議的存在感。有著即使在昏暗的房間中也能知道的確實的光澤。特別迷住塞希莉的是表面波浪般流走的刃紋。帶有如此模樣的劍即使在她的印象中也完全沒見過。也沒有什麼突出的部分,只是簡單的被擺在那裡,但不知為何強烈的被吸引了。
  只看一眼便發覺了。那時雖只能捕捉到殘像,但這的確是和不久前才在街上見到的路克的劍同種的東西。
  路克放出的斬擊和眼前劍的側影在塞希莉的腦中完全吻合了。將鐵斬斷的影像能明確的在腦內再現。就是這個。
  「跟這把劍同樣的利劍,能打造給我嗎?」
  路克露出非常為難的臉色。一聲不響的凝視著這邊,像在推量著什麼一般。不久後開口了。「很抱歉,但——」
  「說起來不小心折斷了呢。坎貝爾小姐的劍。」
  貌似聽到了對話的樣子。從房間深處,端著盤子的麗莎一邊說著一邊走了出來。請,她向塞希莉遞出放在盤子上的茶。
  「叫塞希莉無妨。……這個是?」
  「用森林中採的葉子熬出的東西。『靈體』很豐富,喝了身體會暖暖的呦。」
  「森林是那個披著灰的森林?還去採了適合飲料的東西嗎。——謝謝。」
  茶有著不熟悉的濃厚味道,不可思議的讓人鎮靜的味道。濃厚而美味。哈,的吐了一口氣,麗莎正笑嘻嘻的看著這邊。塞希莉也還了她一個微笑。和主人不同,助手的她有著良好的人品。
  「還在談話途中欸。呃……是什麼來著?」
  「劍不小心折斷了。」
  「對,就是那個。劍不小心折斷了。」如此點頭,「變得急需替代用的劍。可以的話希望向這間工房委託此事。如果有能當作樣本的東西的話,請務必讓我拜見。」
  「很抱歉,但請回吧。」
  「……什麼?」
  麗莎,路克說著,轉向了少女。是從那聲音感覺到了不尋常嗎?麗莎縮起了肩膀,變得更小了。
  路克像是質問般,以平靜、卻強而有力的語調說了。
  「為什麼不向這女的說明。」
  「……對不起。」
  「我在聽理由。」
  「……路克多多和各式各樣的人接觸,比較好……的說。」
  路克睜開右眼,相貌因憤怒而歪曲。但似乎是想馬上收斂起來而轉向了旁邊。麗莎咕嘰咕嘰的嘟噥著「對不起」。
  被晾在一旁的塞希莉搞不清楚狀況,完全困惑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要斥責她。」
  「說明遲了抱歉吶。」嘆息著,路克說道。「我們無法回應妳的訂購要求。我們家是不接受劍的訂購的。」
  塞希莉瞪圓了眼。
  「那擺在那裡的劍又算什麼。並不是簡單的裝飾品吧?」
  「那傢伙是父親的遺物。從父親那一代就不再做劍的鍛造了。」
  「但你在市區內帶著的劍是你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吧。我從麗莎那裡聽到了喔。」
  對再次瞪來的路克,麗莎垂著頭漸漸向後退。
  塞希莉則不在意的向前踏出一步。
  「絕妙的技術不是嗎?為什麼擁有這種實力還是沒沒無聞呢?不什麼不接受劍的委託?」
  「……總之就是不受理啦。自己去找別的店。說起來你做為一個騎士的話好歹也該有一、兩把代用劍吧。」
  確實,回到自己家裡的話,雖然數量不多,但還是有代用劍……不過。
  「路克,你應該也很自負吧。自己的劍在都市裡比任何劍都要來得優秀。我也這麼認為。我已經看到那東西了,已經知道了。肯定不能再滿足於其他的劍了。不管怎樣都無法答允嗎?」
  「我只為我自己打造『刀』。」
  對那若有似無的聲音,塞希莉吸了一口氣。刀,連這種聽不慣的語彙都用上了。從談話的走向看來,或許也算劍的一種吧?
  不知不覺間,路克的右眼朝向了窗外——灰帽之森的方向。
  「往昔就已如此決定了。所以,雖然抱歉,但還是請回吧。」
  不知道哪來的謝罪般的氣氛。感覺到「為什麼」等追問理由的前方有著令人忌憚的高牆,塞希莉吞下了接下來的話。大概是感覺到連帶責任,麗莎也很抱歉似的垂著頭。
  沉默來訪了。
  塞希莉不知怎麼辦才好的呆站著。
  正如同本人說的,塞希莉被他的劍迷住了。事到如今才選擇其他的劍什麼的已非本意。那把劍才好。非那把劍不行。這樣的話該怎麼辦?
  思考到最後,塞希莉終究決定了。
  ——那麼就動真格吧。
  對這男的投以認真的言語吧。
  不接受劍的訂購,那理由並不了解。而有怎樣的隱情也不想知道。那麼就只能以認真的言語告訴他。雖然暴露自我讓人提不起勁,但不這麼做無法傳達給那頑固的性格。
  「實際上」
  路克和麗莎同時向這邊轉頭。
  「雖然像這樣很偉大似的站著,但其實我才剛在一個月前成為騎士。」
  突然的是要幹什麼?雖然感覺到如此氣氛,兩人卻都沒有打斷這邊的話。一邊對其心懷感激,一邊繼續說道。
  「雖然我的父親是自衛騎士團的團員,但在兩個月前因病過世了。有關葬禮方面結束後,我馬上繼承父親加入了騎士團。的確我們坎貝爾家的經濟支柱亡失了,所以不管怎樣作為現今當家的我不成為騎士不行。」
  原本身體就孱弱的母親每每臥病在床,做為照顧她的工作,從以前開始就雇用著一名傭人。不論是沉浸在感傷的時間或餘裕,塞希莉都沒有。
  「坎貝爾家的名字,有聽說過嗎?」
  「……沒有。」
  「坎貝爾家是過去的貴族。代理契約戰爭的黑暗時代……在那當時,打下獨立交易都市根基的豪斯曼,作為其戰友最終成為了心腹的就是坎貝爾——我的祖父。祖父和豪斯曼一樣,憂心著疲弊的大陸,捨棄貴族身分致力於都市的獨立與發展,是一位擁有著榮耀的人。之後,我們坎貝爾家的人代代做為自衛騎士團的一員為都市的守護盡心盡力。」
  雖然知道這件事的人是極少數呢,塞希莉苦笑道。
  「當然,我也為進入騎士團的事感到自豪。雖然確實有點慌亂,但並不擔心這件事。……只是,一切來的太突然了。」
  父親的死、自衛騎士團的入團、還有今天發生的意外。
  「對你而言即使只是一名兇漢,對我來說可是出生以來第一次的實戰啊。」
  揪的緊閉雙目,那時流浪漢的面容在眼皮內側蘇醒。號泣著、垂著唾液、眼睛充血著——認真的為了破壞自己而來。
  「腳顫抖了。什麼都做不到。」
  在想像之上。
  自己比想像之上更不熟練。
  「所以——想要有個基礎。」
  依序掃視麗莎、路克。塞希莉將手裡拿著的茶一飲而盡,把那容器還給麗莎後,說了聲「失禮」,便拔出了斷掉的腰際之劍。從中間折斷的劍。
  「這是坎貝爾家代代佩帶的劍。原本就很難說是上等的東西,長時間的被使用所以很快就迎來了大限。即使如此,對我而言仍然是重要的劍、祖父和父親的遺物,所以想用這把迎戰——我是這麼打算的。但是——」
  那個、今天、斷了。
  「我想要折不斷的劍。」
  筆直的凝視著坐在椅子上的路克。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還以平靜的眼神。左眼冰冷的閃耀著,右眼平穩的看著這裡。
  塞希莉沒有退卻。
  「現在清楚的知道了。我太弱了。心比什麼都弱。……並不是打算靠劍的好壞來補足自己的不成熟。只是想要有能支撐我的基礎。想要有守護榮譽、守護都市——成為像我的另一半……夥伴一般的劍。」
  折不斷的心、折不斷的劍——。
  認為將自己的精神與佩劍重合等的,是前一個時代的古老想法。在靠著鑄型製法,劍的大量生產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此大陸,一把一把找出劍的意義等的人即使在騎士團中也不存在。但是,今日。
  因為訓練,坎貝爾家的劍出現了裂痕,讓都市的鍛冶屋看過,被說是已經到極限了,經過和流浪漢的初次實戰,塞希莉的心折了,劍也折了。
  然後和路克,以及路克的劍相會了。
  塞希莉在此發現了意義。
  「我希望你能為我打造像那樣的劍。」
  打造為了我的,專屬的劍。
  打造不屈折的心(劍)。
  講到這裡,塞希莉總算吐了一口氣。臉頰些許的紅潤。雖然也認為或許是說過頭了,但絕不是令人羞恥的內容。是貴重的東西。
  「首先、那個、還是會斷的」沉默著的麗莎,提心吊膽的開口了。「折不斷的劍,不存在……呦?」
  雖然因為塞希莉的視線而彎下了腰,她還是繼續說道。
  「不管做的多麼堅固總有一天還是會折斷的。持續使用的話,素材會疲勞、會迎向界限。割傷人或動物的刃器會因沾上血而生鏽。依靠戰法雖然有效卻也沒勁……。雖然路克鍛造的刀確實不會輸給一般程度的鈍劍,但只要刀身的部分被從橫向擊打的話很輕鬆就——」
  「麗莎。」
  叫喚聲讓麗莎瞬間停住了話語。
  「這女的想說的不是這些。妳應該了解吧。」
  麗莎像是嚇到一般轉頭看向路克。彷彿看到了什麼奇珍異寶,那眼睛激烈的眨著。對那個視線鬧彆扭般吐出一句「幹嘛啊。」之後,路克看向了這邊。
  「只有這樣嗎?想說的事。」
  「不,到此為止都只不過是我的任性而已。」
  塞希莉搖了搖頭,將手放到了自己豐滿的胸部上。
  「所以,希望讓你看看我。」
  「啊?」
  「欸?」
  路克和麗莎回問道。在奇妙的反應下塞希莉重新反芻自己的發言,然後臉頰變得一片通紅。不小心的話被理解成愛的告白也非不可能的台詞。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很大膽呢,塞希莉小姐。」
  「所以說不是啦!像這樣不客氣的男人我才沒放在眼裡。」
  「……很超過呢。」
  「明、明天,我們三番街自衛騎士團要派往外地遠征!」
  塞希莉一邊變得滿臉通紅,一邊飛快的說著。
  「目的是討伐在獨立交易都市和帝國國境襲擊旅客的盜賊一夥,三番街騎士團將雇用傭兵搜索一夥的潛伏地,可能的話便前往捕獲,當然我也被榮譽的選入遠征隊裡——」
  哈、哈,粗魯的喘著氣。
  「然後?」
  「……做為其傭兵的一員,路克.安斯沃思,我想要雇用你。」
  「哈啊?」
  「在那裡看清楚我,可以嗎?」
  是這個意思啊——。好像是總算領會了,路克喃喃自語道。只有麗莎依舊「欸?欸?」的困惑著。
  「和遠征同行,希望你能為我評價是否有資格揮舞鍛造之劍。路克,你也具有劍術的實力,所以當然也會支付作為傭兵的報酬。……如何?」
  路克不接受訂購劍的理由。那並不了解。這個時候就這樣維持著不了解也無所謂。但是,一次也好,希望能有個機會。
  不接受訂購的理由,即使跳過它也想要打造劍,這樣想就足夠的人嗎。塞希莉想要的是看清自己。
  路克雙手交叉沉思著,然而最後終究同意了塞希莉的要求。
  「真、真的嗎?!」
  是那麼稀有的事嗎?比起塞希莉,麗莎的反應更大。看向嚇到的助手,路克在塞希莉面前第一次笑了。
  「似乎頗有趣的不是嗎?」

  2.
  獨立交易都市的市民習慣稱呼沿岸部火山帶領域為「內地」。位在火山帶的礦業以及『靈體』的恩惠,為了表示對它們的感謝之意,不知道何時衍生出這個慣例。從這個慣例轉變而來,稱呼大陸一側為「外地」。
  從那外地側、都市的第三正門出去,無法以人手計數的廣闊大陸拓展著。從這片土地出發,騎馬約五日間的距離,就可以看到帝國的關所建造的大門。
  他們,在大大橫切過大陸直至關所的平整公路上昂首闊步。走在寬度有兩台馬車左右的道路、自衛騎士團團員先頭的傭兵們穿著軍用裝束,拉著綁上為了露營的行李的馬匹。
  時間是早晨。泛白的天空轉為藍色的時刻,一行人在斑斕的雲彩下前進。
  「不過」
  一邊走著一邊環視著大家,塞希莉獨自吐出了感慨。雖然那傢伙是自己叫來的,但是、
  「輕薄吶……」
  騎士團只有五人程度,傭兵人數則有其一倍那麼多。在帝國與軍國之間流動的倔強傭兵——禿頭的男子,和差點錯看成圓木頭的粗大肌肉持有主等等,不管哪個都是看就知道累積了不少經驗與訓練的人物——在其當中,果然路克和麗莎的身影是輕薄的存在。
  「呼啊……」
  路克以一副很想睡的臉打著哈欠。他穿著昨日的作業服,其下套上靴子,左手戴著黑色手套,左肩披著及腰長度的外套。腰帶上掛著裝入工具的袋子,左邊佩戴著那把劍。
  「路克。你也稍微端正一點啦。其他的傭兵先生一直盯著你看呦。」
  隨便,對丟回了這句話的他,麗莎說了句「真是的」,並嘟起了嘴。她果然也穿著同樣的作業服,腰際掛著手鎚和工具袋。
  怎麼看兩個人都完全不像是傭兵,被其他所有人投以奇怪的眼光。
  「吶,盜賊團又是規模如何的組織?跟我們差不多人數嗎?對方。」
  來到塞希莉身邊的路克不客氣的詢問道。這麼說來似乎沒說明過呢,如此回想著。
  「雖然根據逃脫之人的證言大概不足二十人,但也有可能更多。在帝國和獨立交易都市之間往來的商隊經常遭到狙擊。總之就是瞄準這公路上的通行者,做些路上打劫之類的行為。這次的遠征是以沿著公路巡視和搜索盜賊一夥人的據點為目的。」
  雖然那麼說,但範圍也太廣了。恐怕會變成分開數次的調查。今日就是第一回的行軍。
  在都市裡,這種以討伐和治安警備為目的,出動自衛騎士團的例子有很多。儘管如此,怠慢市內警備是不行的,所以會像這樣以傭兵做臨時人員的填補。
  「還有,對方不只有盜賊。根據傳聞,這一夥人馴養著人外之獸。」
  「馴養人外之獸?」路克皺起了眉頭。「這種事情做得到嗎?」
  『人外』,意思是非人類的存在。雖然大致上指的是為害人類的野獸,但並非如此的對象也常常被稱呼為人外。其族繁不及備載,從普通的野狗到觸手獸、食人植物都廣義的包含在內。雖然有著人類外型,卻持有人類沒有的器官——翼人和半獸人等等的也被歸類在此。
  人類和人外彼此做想法的溝通協商被說是不可能的。那麼馴養著那些又是怎麼回事——。
  「不曉得。」塞希莉搖了搖頭。
  「總之不要嘗試去接觸的好。被襲擊的人不僅僅是興奮並看到幻覺而已。我聽說他們身上遭受了無數的獸傷。可靠性很高。姑且先留意著。」
  欸,路克輕輕的應了一聲。
  「不過,這種情報不是在拜託之前就該傳達的嗎?」
  「嗚……抱歉」
  「沒關係的呦!因為路克很強,所以對手不管是誰都沒關係的呦!」
  妳給我安靜,路克戳了一下麗莎的額頭。好~,說著麗莎用兩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雖然兩人散發著哪都沒有的溫暖氣氛,但塞希莉感覺到了周圍尖銳的視線而在意得靜不下心。
  「那就是代用劍嗎?」
  突然路克注意到了塞希莉腰間的劍並說道。在她的腰間,掛著和坎貝爾家的劍同種類的長劍。
  「從家裡的倉庫挖出來的呢。雖然因為沒有保養,不算什麼好的替代品,但當天能準備的也只有這種東西了。沒辦法。」
  「那麼那傢伙呢?」
  路克指的是她腰際內側懸掛著的坎貝爾家的劍。
  即使說是劍,折斷的劍身也已經去掉了,只剩下柄。那東西被細鍊子纏住掛在劍帶上。摸著它,塞希莉微笑了。
  「當護身符。」
  神情上固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實際上塞希莉很緊張。對之後或許會遭遇的盜賊們,自己能順利應付嗎。能像當初做流浪漢對手時一般,毫不畏縮的站出來嗎。從昨夜開始,不安就形影不離的附著在腦中。
  但即使如此也只有做了。非得讓路克認同自己不可。所以,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將心的支柱繫於其身。向渡過了坎貝爾家歷史的這柄劍祈求著小小的保佑。
  請保佑我,父親大人——祈禱般握著劍柄。路克默不作聲的看著這裡。塞希莉一下子紅起了臉。
  「要、要說我像小孩子的話就請便吧!」
  「我不會這麼說的。好歹我也是開鍛冶屋的」路克聳了聳肩「將劍看的很重要的傢伙我並不討厭。」
  「路克!在這種地方說這種事我會很困擾……」
  「妳的腦袋到底是怎麼將我的話做轉換的。」
  似乎是動搖的緣故,順口說出了奇怪的話。「這麼說來」塞希莉像是要掩飾一般說道,落下了視線。在她的肩膀下,麗莎的頭一個勁的動著。
  雖然麗莎說了自己是路克的助手,但是——實際上到底是怎樣的關係呢。家族?妹妹?但是一點都不像。親戚……?
  「麗莎幾歲呢?」
  「幾歲嗎?大概三歲左右吧。」
  「咦?」
  斜眼看了一下僵硬的塞希莉,麗莎一邊叫著「啊,是鳥先生~」一邊跑向了聚集著鳥的曠野。
  「鳥先生~鳥先~生。」
  ……是開玩笑的、吧?
  一邊走著,一邊保持距離望著,麗莎從腰帶掛著的小袋子中取出了什麼東西。是乾糧還是什麼的吧,她將那撕碎成小塊,開始分配給小鳥們。才剛剛說了發現一群容易上當的傢伙,小鳥們就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聚成了一群,麗莎被鳥群包圍、壓扁了。咿呀~的悲鳴在和平的草原上迴響著。
  在幹什麼啊,塞希莉旁的路克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要帶麗莎來?這是危險的遠征欸。」
  「即使像那樣也是有幫助的。」
  真的假的。現在也還在被小鳥們用嘴戳著頭。
  「麗莎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只是個住在雇主家的助手。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雖然覺得不可能,路克.安斯沃思。你竟然有這種興趣嗎。」
  「看來不跟妳正經談一次不行呢。」
  這正如所願。
  「應該不是親屬吧?」
  「嗯」他點頭了,然後很難開口似的補充道。「……是撿來的。」
  「撿的?在哪裡?」
  「跟妳無關。」
  「……嘛,確實是這樣沒錯。不、等等,趁這個機會只有一件事我要先說在前頭。」
  宣言到,塞希莉用食指指著路克的鼻尖。
  「什、什麼啊。」
  「你說了她是住在雇主家的助手吧。那麼有給予她應給的東西嗎?」
  似乎是真的不了解她在說什麼,路克用力的眨了眨眼。
  「這什麼意思?」
  「看看麗莎也是個年輕的女孩。那為什麼說到衣服的話總是穿著不討人喜的作業服。你有好好的給她擔憂自己容貌的餘裕嗎?不管時間方面也好、金錢方面也好。」
  「……妳在說什麼啊?」
  雖然路克擺出一副很困惑的樣子,但塞希莉已經很清楚的看到了。昨天,在市內望著街道上行人嘆氣的少女。
  「多去為她的事操點心。可以吧?」
  「為什麼我要答應妳這種事。」
  「可、以、吧!?」
  關於這點,做為同性是不能讓步的。路克一邊露出不高興的臉一邊含糊的小聲說道「我考慮考慮」。雖然是個讓人不放心的回應,但暫且就這樣吧。塞希莉點了點頭。但、
  「塞希莉團員」,聽到了聲音而轉頭,其他的團員正以不耐煩的樣子看著這裡。
  「妳話有點太多了。緊張感不足喔。」

  「啊……非常抱歉。」
  雖然並非沒有在緊張,但確實也只能這樣接受。塞希莉繃起了臉。因為路克在旁邊露出了壞心眼的笑容,所以她很嚴峻的瞪了下他。
  「塞希莉小~姐。」
  麗莎揮了揮手,貌似在叫著這邊的樣子。雖然才剛剛被提醒就離開行軍不太好意思,但因為她一直向這邊叫著,只好快跑挨近她身邊。
  在麗莎的前面聚集著數隻鳥。從那排列感覺到了奇妙的協調,塞希莉停下了腳步。
  「麗莎……?」
  「塞希莉小姐。這次遠征的目的地決定好了嗎?」
  「咦。啊、是,總之先前往之前被害發生的場所。預定先搜索那周圍。我想,雖然可能無法發現盜賊一夥的據點,但至少能發現一些他們的痕跡。」
  「但是,盜賊先生藏起來的像家的地方,已經知道在哪了呦。」  
  「咦?」
  對那壓根沒想到的話,塞希莉傻眼了。
  麗莎繼續蹲著,伸出手指指向大地的另一邊——坡度平緩的山丘。
  「雖然要離開公路,不過在這前面,大人徒步行走約一個時辰的距離有一片森林。越過山丘的話馬上就會知道了。那森林裡面好像有很多人蓋了住所。我想那大概就是盜賊先生們。」
  「妳想、等一下……這種事是怎麼……?」
  「是這些孩子們告訴我的。」
  這些孩子們,麗莎指的是——恐怕是聚集在一起的小鳥們吧。塞希莉向下看去,牠們以人類無論如何都無法了解的純潔表情一齊偏著頭。
  ——鳥說的?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到背後的,路克一邊用小指挖著耳朵一邊說道。
  「麗莎可以和動物對話。很方便吧。」
  「這、這是方不方便的問題嗎!?」
  越來越搞不懂他的個性,這種經驗還是第一次。
  總之暫且先停止行軍吧。她前去商量。
  麗莎帶來的情報沒有可靠性,團員們也半信半疑,不過本來就是沒有目標地的搜索,況且從地區選定上,考慮其做為盜賊的據點也有一番道理,以此為理由,結果就變更了先行探索的計畫。全體脫離公路,以無名森林為目標進軍。
  團員的一人將腰上掛著的石頭拿到手中。能收入掌中大小的、圓盤型的石頭。中心開著孔,那裡以細繩穿過使其變得能夠攜帶。
  麗莎表現出興趣,向塞希莉詢問道。
  「啊咧,該不會是玉鋼吧?要幹嘛呢?」
  「用祈禱契約調查方位。」
  統稱為契約信仰的簡單儀式有兩種。現在大陸法列為禁咒的『惡魔契約』和——大陸最廣泛被使用的『祈禱契約』。
  『祈禱契約』,是反應空氣中的『靈體』與鐵砂的加工物『玉鋼』來喚起各式各樣的奇蹟之術式。引火、生風、淨水、削斬大地——如此的奇蹟現象在人們日常生活的細微之處被活用。文獻上遺留的超常現象也被證明是由祈禱契約引起的,在現在的工業技術上也被廣泛的挪用著。
  做為契約觸媒的『玉鋼』,是利用風箱製法去除不純物的鋼,其價值根據純度左右。
  『靈體』,指的是空氣中含有的不可視粒子。獨立交易都市最顯著的特殊性就是土地的性質,其在大陸之中也算是靈體濃度特別高的地方。與沿岸部相接的火山帶周邊最為濃密,和玉鋼的反應性也很高。非常適合使用祈禱契約。
  靈體、玉鋼、祈禱契約。這些已成為現今大陸的生活基礎。
  團員拿出的是以判別方位為目的的低純度玉鋼。掛起細繩吊著的圓盤,男子喃喃唸起了在大陸廣受推崇的咒語——祈禱詞。圓盤扭動細繩並緩慢開始旋轉,確認了角度後,全體開始了進軍。

  3.
  遭遇,是既唐突又簡單的東西。
  那是斥候嗎?抑或是看守者?只不過是散步的人嗎?——就不管了吧。一行人穿越山丘,進入了在平野一角發現的森林後,尚不足數分鐘便遭遇了三名男子。
  或許能說這對對方的男子而言是個不幸的偶遇。他們正肩併著肩粗鄙的怪笑著——因為正好在上廁所。
  彼此都愣住了,一瞬間的僵直狀態。
  先行動的是那三名男子。也不收拾胯下的粗大傢伙,腳跟一轉便往森林深處奔去……講著非常粗鄙的話,還一邊灑著尿。
  塞希莉——臉上泛著兇猛的紅潮——低沉的、飽含厭惡的咕噥道。雖然也覺得是不合理的憤怒,但對她而言強迫看到想也不想看的東西之怨恨,造成了從靈魂根源掀起爆發性憤怒的結果。
  「……斬了。」
  男性陣一齊擺出內八的姿勢。
  在樹枝間篩落的陽光中,彷彿要貫穿青空一般——笛之聲尖銳的迴響著。是盜賊一黨的人吧,周圍的樹叢很快騷動了起來。也沒有獸的痕跡,廣大的森林卻彷彿呼應笛之聲一般,沙沙的開始搖動草木。
  「可惡!」
  團員呼喊對周邊的警戒。傭兵的男子們背貼著背,各自拿起武器擺好架勢。順帶一提,不管哪個都是內八。
  麗莎也躲在路克背後。果然也是內八的路克擺出一副只想說真是麻煩的表情交叉雙手——貌似不想戰鬥。本來就沒有把他看成是戰力。只是想請他做自己的個人評價。這麼想著,塞希莉拔出了劍。
  「我看得很清楚喔。用這隻右眼。」
  呣。在視線的邊緣,路克揚起了一邊的眉毛,不過現在就將他擺在意識之外吧。為了平息高鳴的心跳,塞希莉徐徐的重覆著淺淺的呼吸。
  ——沒問題的。
  做得到的。自己做得到的。偷偷撫摸腰間內側吊著的柄。希望從父親的遺物分得力量。做得到的,在心中如咒文般不管幾次都不斷的唸著。
  劃開風的聲音,粉碎空中漂浮的枯葉並命中一名傭兵的大腿。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傭兵單膝跪倒。扎入大腿的是——箭。
  「趴下!」
  一名團員拿起玉鋼迅速詠唱。向靈體乞求加護的祈禱詞。然後從玉鋼,裂帛的疾風向全方位展開。全體一齊趴下,閉上眼睛等待風暴度過。在風的窮追不捨之下,花草被撕碎飛散、樹木大大的傾斜。
  從頭上的樹掉下一名男子。聽到團員的命令,傭兵們瞬間抓住了他。
  「其他的同夥——」
  詢問被獸的聲音打斷。那是貫穿天幕、麻痺遠征隊鼓膜的聲音。嗶哩嗶哩的全身掀起麻木般的振動,他們發出苦悶的聲音壓住耳朵。像要突入此空隙般,複數的影子從周圍的草叢飛出——
  那是三隻的,獸。
  在樹枝間篩落的陽光中,他們的身影現形了。雖然是接近爬行的前傾姿勢,但仍如人類般用兩足站立。哈、哈,很痛苦似的,反覆著慌亂的呼吸。全身包覆著黑色的體毛,從向前突起的嘴唇能窺視到恐怕是犬齒的長牙。粗大的腕與遮蓋視線的巨體。大開的三白眼中沒有理性的色彩,只有狂氣被塗在其上,那個樣子就像野生的狼站立起一般。
  同時有著近似人類的器官,卻並非人類的東西。
  『人外』。
  三隻的人外一齊開始了動作。
  人頭大小的拳頭,重重打在近旁傭兵的臉上。傭兵的後腦杓用力撞在地上,昏了過去。將人類一擊便無力化的獸,向旁邊僵硬著的別的傭兵伸出五指大把抓住。咿——的悲鳴,與其同時從下半身向上斬去的劍卻被獸的皮膚彈開,對那完全不在意的獸將傭兵的身體提起,單手揮動著。以完全不像是人類的動作,牠的身體大幅度彎曲,將前去幫助夥伴、高舉武器的傭兵們逐一放倒。
  一方面的蹂躪。在軍國與帝國之間流動的著名傭兵們、獨立交易都市三番街自衛騎士團自豪的團員們,被僅僅三隻的獸相繼打倒在地。以真的毫無抵抗餘地的程度。
  然後,飛散出的血沫,濺在迄今仍舊呆立著的塞希莉面頰上。
  塞希莉茫然的喃喃自語。
  「…………這是什麼、這是?」
  頭腦完全無法追及。從出現到蹂躪為止,實在是太過突然,塞希莉無法確實理解狀況。甚至感覺到眼前的光景並非現實,只能就這麼看著。
  連戰鬥都,不能。
  「……啊。」
  人外的其中一隻,轉向塞希莉。
  那野生的面孔,不知為何和昨天流浪漢瘋狂的臉重合了
  毛骨悚然。
  本能的恐懼,支配著塞希莉。
  「啊。」
  注意到時身體已經動了。彷彿與她的意識無關一般,左足向前踏出。訓練培養出的基本架勢與動作,肉體奇蹟般的描繪了出來。左半身前傾,從左方橫向斬去。刀身撕裂空氣,朝著獸的側頭部奔去——
  然後,間不容髮的被閃開了。
  獸將身體深深沉入下方,躲過了頭上的劍。那蹲坐的姿勢,如拉緊弓弦般攒積著力量,接著——解放。儘管塞希莉將劍高舉揮下第二擊,但腹部比其更早遭受到衝擊而將意識吹飛。回過神時已經將草叢輾過並全身沾滿泥土的在地面上翻了好幾圈。
  「……咳」
  匍匐在地、不住咳嗽的同時,塞希莉總算開始認識到了。這個狀況。
  即將全滅的狀況。
  太過簡單的,己方就這樣被擱倒。還有自己一開始無法動彈的理由,並非腦袋轉不過來,而只是恐懼讓腳瑟縮顫抖了而已,就只是這麼一回事而已。
  抬起頭,在那裡的是即將揮下拳頭的獸的身姿。雖然是拳頭,卻有如金槌般巨大的輪廓,就在塞希莉的頭上。
  ——等等。
  這也太過份了。初次上陣就難看成這副德性。我還什麼都沒有做啊。明明什麼都沒有達成,明明誰都沒有保護——就這樣結束了嗎?
  總覺得很沒道理,但一切都太遲了。獸的拳頭降了下來。塞希莉仍舊趴在地上,用兩手抱著頭,閉上了眼。
  …………。
  …………。
  …………?
  什麼都沒發生。閃過令人詫異的想法也只在一瞬之間。
  突然,就在塞希莉的近旁,某個圓形的東西掉了下來。反射性睜開的眼睛看到了那東西,隨後,喉嚨發出了糾結在一團的聲音。
  那是——獸的頭。
  遲來的噴出音。塞希莉沐浴在從頭頂降下的大量液體中——恐怕是噴出的血吧。
  戰戰兢兢的抬起頭,和失去頭部的人外從首的斷面迸出混濁赤黑的血並昏倒,是同時發生的。絕命倒下的肉體,砰的一聲引起了地震。
  ——發生了、什麼?
  塞希莉以全身沾滿液體的狀態,天旋地轉的思考著。自己被人外之獸打倒,明明即將要被補上最後一擊——為何這獸的頭會掉下來?
  答案,就站在近旁。
  「站起來,塞希莉.坎貝爾。妳果然是只出一張嘴的女人嗎?」
  是看到了幻影嗎?這麼想著。
  路克.安斯沃思,就在那裡。
  他在身體正面架起了劍。劍尖對準對方眼睛的架勢。右半身向前,右手深握至鍔,左手輕輕的碰著柄頭。
  (註:鍔為刀劍的護手)
  那劍——反射傾注而下陽光的劍身,依舊新奇的映在塞希莉的眼中。有著弧度的單刃。在刀的表面如波浪般的條紋。與存在於大陸的任何東西都不同,有著異國風的存在感。
  從劍上,想來是獸的東西的體液滴了下來。
  「路克……」
  ——被他救了嗎。
  第一次就算了,連第二次都。
  「出來了呢。」
  貌似迄今為止一直隱藏著的男子們,不知何時以包圍塞希莉她們的形式現身了。不管哪個都是留著雜亂的鬍子,不太乾淨的打扮。粗略來看不到二十人。盜賊們揮起手斧、短劍等各自的武器,無言的構築著包圍網。
  以人外之獸摧毀這邊的佈陣,剩下的再自己一網打盡,是這麼打算的嗎?主導權完全在他們手上,但好像注意到了氣氛正逐漸在改變一般停滯不前。
  「沒問題嗎,塞希莉小姐。」
  麗莎從旁邊把手借給了維持著俯倒並凍結的塞希莉。
  「麗莎,這是……」
  「已經沒關係了呦」麗莎與場景不合的露出稚嫩的微笑。「因為路克要認真了的樣子。」
  路克將劍拿至與地面水平,用拳頭輕輕敲著鍔,將劍上黏著的液體撢落。
  「麗莎。」
  「是~路克。」
  那是叫做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東西嗎?麗莎只被叫了名字,就拿出了一塊布交到路克左手上。他用拿到的那東西,擦拭著劍身上殘留的體液。
  「……喂,你們。」
  將赤黑髒掉的布隨意拋開——麗莎馬上撿了起來,「亂丟禁止!」,的抗議道——,而路克則掃視了盜賊的男子們。
  「別逃喔。絕對。」
  盜賊們的氣氛一下子騷亂起來。這時。
  唐突的,獸的咆哮響徹周圍。
  人外的一匹將緊握著的拳頭張開至極限。然後,從其五指突然出現細長的爪子。獸將胳膊如鞭一般扭動,以向內彎曲的勾爪橫向重擊路克顏面。
  路克右眼大開,視線追著那行動。劍勢下移,身體向右下沉入。獸的鉤爪以幾乎要把傾斜的路克左肩削落的氣勢掠過。
  沒有撕裂目標,揮空的獸腕。路克在其正下方迴旋。踏出右足,同時扭轉腰部像要將其繃緊一般,劍尖從下方上揚。將空間縱向一文字斬開——然後,將獸的胳膊彈飛。
  獸的慟哭訴說著強烈的痛楚。一邊灑著斗大的淚珠,獸揮起了另一隻胳膊。路克向後方輕輕一躍,將其閃開。著地的下一瞬間,再次躍向前方與獸面對面。被出其不意混淆的獸。與跳躍同時,橫向一閃的刃,嚓的一聲,從獸的左太陽穴到右太陽穴,擦入、穿出。從旁觀來看真的只能想到是擦入一般流暢。
  與第一匹同樣,第二匹的獸也被破壞頭部而倒下。這傢伙即使倒了下來還暫時抽搐顫動著。
  路克沒有停下。步數,一步。一邊鏟起了地面的塵埃使之飛揚,路克踏出了右足,再次的正、橫向一閃。其前方人外之獸的胸口被切開。甚淺。獸喧囂的吠吼著,猛的伸出鉤爪之手。路克將數瞬前揮出的劍逆袈裟回斬。獸的指頭,其中四隻飛向空中。苦痛的咆哮。路克將劍高舉過頂,一直線劈下。兜割。從腦門直至股間,刀身難以置信的輕鬆滑落——縱向迸出體液的同時,獸一命嗚呼。
  (註:逆袈裟,斜下至斜上的方向,居合道用語。)
  (註2:兜割,正向縱斬,同為居合道用語。)
  「……好厲害。」
  塞希莉不禁喃喃自語道。
  將獸強韌的肉體斬斷的劍,其強度果然令人心生畏懼。但是,塞希莉比什麼都還吃驚的,是路克的動作。步法、劍勢、肉體操作——不管哪個都跟塞希莉所知道的任何劍術不合。
  當然也有例外,但是,大陸的劍術以左半身向前,右邊構劍為基本型。這是以左邊擺盾牌為前提的緣故。但是,路克的架勢和動作卻相反——他先踏出的必定是右足,也就是說,右半身在前。還有,身體的移動是靠滑步——一邊在地面滑動一邊行走的奇特步法。劍勢是以全身運動驅使的靈活東西。不管哪個都是大陸基本劍術中沒有的東西。
  ——到底是何方神聖。
  路克的戰鬥型態,並不像一介鍛冶屋鐵匠。即使說是屢次征戰的戰士也非言過其實。
  總之,這樣一來所有的人外都被解決了。在第二隻被宰掉的時候盜賊們便開始了後退,不過,路克追了上去。
  身體以滑步流走,像是與右、左的踏步合流般,總計兩擊向敵方攻入。
  初手斬左側男子的胸;二手裂右側男子的腿。第三擊——因其他的盜賊而被阻撓了。和轉過頭的路克相會,盜賊的短劍往頭部猛刺而來。路克只是偏過頭讓它拂過頭部側面,並用劍的柄頭擊入男子懷中。前屈的男子太陽穴上吃了一記肘擊而被打飛——但,從他旁邊,別的男子的手斧瞄準了路克的脖子。反射性沉下雙膝的路克頭上,凶刃通過並同時奪去隨風飄逸的黑髮。
  從下方被柄頭強力擊打胯下的男子,一邊口吐白沫一邊悶絕昏倒。把那傢伙踢開,路克迅速站起。盜賊們被他的行動完全壓倒。
  ——嗯?
  非常巧妙的手法。但塞希莉看到了路克的臉色後,卻有了意外的想法。
  路克臉上掛著黏答答的汗水,仔細看看的話,他正反覆操著慌亂的呼吸。讓人完全想不到是在數秒前還做著美妙動作的人物的,走投無路的樣子。
  「嘿」
  路克慌亂吐息的同時,仍無畏的笑著,再次與盜賊們互砍在一起。凍結的盜賊們手忙腳亂的包圍並襲向他。其中有在旁邊看的,也有不揮劍而逃跑的。
  拋開多對一的戰鬥不管,塞希莉難以理解的喃喃自語。
  「為何——」
  擁有那種程度的實力,卻沒有餘裕?
  「雖然是當然的,但劍會折、刃會裂。即使是路克的『刀』也一樣。」
  塞希莉轉頭望向站在旁邊的麗莎。麗莎的視線一直追著路克的行動。
  「置身戰場時,失去武器就意味著死亡。所以路克不能接下劍。用鍔逼迫對方等等的,比較常會間不容髮的閃過。這個意思——我覺得塞希莉小姐也能理解的。」
  就像麗莎說的,路克一定會在眼前閃過盜賊們的劍戟。即使頭髮和衣服被切裂,其下的肌膚也沒有受傷。也就是說,因為正是這種緊繃的攻防戰,才將極度的緊張更加強化了。
  生死關頭,接二連三的襲向路克,然而他卻一一的將其越過。明白了眼前進行著的事的真正意義,塞希莉吞了一口口水。
  「雖然從昨天就有個疑問……『刀』是什麼?」
  知道那大概是劍的一種。但是像那樣類型的劍從沒見過。
  「『刀』,是用自古以來在大陸流傳的鍛鍊法做出的劍。」
  「古老的技術嗎?」
  「是的。雖然我的認知有限,但我認為承襲這個技術的職人是極少數。塞希莉小姐,現代鍛冶鍛鍊的基本製法知道吧。」
  塞希莉想起了前日,拜訪市內鍛冶屋的事。
  「鑄模……」
  「沒錯。基於鑄模製法的大量生產。」
  將熔掉的鐵流入鑄模,一次製造大數量的劍——鑄模製法。
  經歷過代理契約戰爭這樣巨大戰爭的大陸,照其需要而出現的生產法。
  「和鑄模製法不同,我們投以時間將一把劍精心鍛鍊好。雖然有稱為『折返鍛鍊』的特殊鍛冶工程,但這個也在大量生產成為必要的時代因為不合用而被廢棄了。……那個,雖然像是知道很多的談著,但只是現學現賣的知識啦。」
  麗莎像是在害羞般笑著。
  「因為鑄模製法,我們的作法被廢棄了,這個技術本身的存在被遺忘了。但正因為如此,『刀』不用和其他劍相比也是更堅固、更能斬的。」
  折返鍛鍊——這究竟是怎樣的技術無法得知,但是總之這個製法造就了那個『刀』的強度。
  ——或許,那個戰法也是。
  右半身向前的架式、從右足開始的踏步、憑藉滑步的體移動、先手必勝的攻擊。這些全都是「刀」這個武器本來的特性也說不定。
  好了,說著麗莎以些微不合狀況的健康笑容轉向這邊。
  「這個那個的就這樣交給路克雖然輕鬆,但是」
  輕輕的囁嚅道。

  「——這樣就好了嗎?」

  塞希莉瞬間知道了血液在沸騰。
  『希望讓你看看我。』
  昨天自己講的話,在腦裡蘇醒。
  『看清楚我,可以嗎?』
  羞恥心使塞希莉的血液逆流。明明誇下海口將路克強拉來——這副德性又算什麼。哪裡談的上是給他看,難看的倒在地上、被該保護的市民所保護。
  塞希莉撫摸了掛在腰間的柄——父親的遺物。鎖摩擦並發出響聲。
  ——現在的我作為騎士無法挺起胸膛。
  沒有那個資格。
  「——這樣就好了嗎?」
  「…………不好」
  不可能好的。
  嘰哩哩。以將牙根咬的嘎嘎作響的力量咬緊牙關。從胸口深處湧起的這份感情是什麼。是怒。對自己的怒。憤怒。
  ——不可原諒。
  不能原諒這樣的自己。
  怒氣轉為興奮。興奮轉為捻碎恐懼的活力。以過剩的力量,像要弄痛一般緊握劍柄。單膝屈下的塞希莉,爆發的踢擊地面衝出,以奔跑的氣勢衝入路克和盜賊們的混戰圈中。
  注意到這邊的盜賊其中一人將手持的劍揮來。一邊在視線的邊緣捕捉凶刃的軌跡,塞希莉一邊思考著。自己也知道沒有像路克一樣間不容髮的閃躲的技術和經驗。所以就做能做到的事,不貪得無厭。塞希莉以劍腹接住了盜賊的刃並彈開,回手切下了對方的側腹。
  從劍傳向手腕,切斷肉的感覺。
  鮮明的觸感——斬人的觸感讓塞希莉畏懼了。但是,她高聲吼著將其封閉於內心。現在就,只想著勇往直前吧。
  對這邊的闖入,只面對路克的盜賊們每個都轉過了頭。不客氣的射穿塞希莉的複數視線。別害怕。和正面的盜賊劍與劍相合,纏住鍔並推至一旁,同時以長筒靴的鞋尖踢擊對方脛骨。向前撲倒並撞飛同伴,男子和其朝向的同伴糾纏在一起摔倒。
  「——嘖」
  在數寸之前以劍鍔擋住側面揮來的手斧。手腕被衝擊麻痺,塞希莉皺起了眉頭。對方和自己相比是體格龐大的巨漢,以充血的眼睛嘎吱嘎吱的將手斧押了過來。對顫抖的兩腕感到不中用的同時,塞希莉緊咬嘴唇直到要滲出血一般。
  憤怒。憤怒。憤怒。
  不足的話,就以感情彌補。
  「喔」
  塞希莉張開雙腳,強行扭動沉下的腰。鼻息也十分劇烈。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手斧的男子驚愕的睜大眼睛。比他還要小上一圈的女子,以鬼的面相,想要以力量互相比拚。然後,實際上——男子被一點一點的押了回去。
  「豈有此理——」
  終於塞希莉掙開了劍。橫向受到力的向量的男子被甩開、踏空數步,在那裡被塞希莉從肩口砍倒。鮮紅的液體在空中飛舞。
  「下一個」
  間不容髮感覺到背後的氣息。劍高舉的輪廓,和塞希莉的影子重合。咋舌。比她轉身更早的,劍揮了下——

  ——來之前,那傢伙背上遭受了斬擊,以臉部撲倒在地。
  「路克……」
  「意外熱血的女人吶,塞希莉.坎貝爾。」路克揮了下刀,撢落黏稠的血液,「淑女的嗜好看起來是都忘了呢。」
  「廢話少說。還沒結束呢。」
  塞希莉重新架起劍,調整紊亂的呼吸。全身被汗水濡濕。比起疲勞,緊張的程度更大吧。那麼,就習慣這份緊張感吧。這樣一來就更能戰鬥。像訓練那樣的,不、肯定是在其之上的動作,一定能做到的。一邊瞪著遠遠圍住的盜賊們,一邊在胸中對自己堅決的說道。
  「喂,淑女。」
  「真噁心。幹麼啊。」
  「那邊有個頭上纏著大花布的男人吧。臉上有傷的傢伙。」
  「……有呢。」
  「那傢伙就是這夥的頭頭。剛在那指揮,不會弄錯的。把那傢伙宰了。」
  「雖然被你命令不太高興,不過就那樣吧。——你們在幹什麼!?」
  突然的情緒激昂,就連那樣的路克也嚇到縮起肩膀。
  塞希莉叱責道。
  「打算在那裡看到什麼時候?」往回看向受傷屈膝的團員與傭兵們。「去貫徹自己的工作與正義!!」
  全體一起露出了呆相——最先回過神的果然是獨立交易都市騎士團的團員們。表情瞬間繃緊,或許可說是對那麼久沒有動作的自己感到羞恥般咋舌並散開,向盜賊群猛進。傷比較淺的傭兵們也跟上他們。團員的男子叫了。
  「也有逃掉的盜賊!一個都別讓他逃了!」

  結束是快速的。
  塞希莉和路克以衝破先鋒擾亂盜賊的合作,事後才參戰的團員和傭兵們在那裡給予迎頭痛擊。固然沒有被取走性命,但盜賊們也依序的被逮捕了。
  最後一人。一屁股跌在地上的首領,塞希莉將劍尖擺在他眼前。很喘,但是情緒正以奇妙的興奮高昂著。
  「投降吧。」
  脖子被劍架住的首領露出了像咬碎很苦的蟲子一般的臉。
  「有很多事情想問你。成員數、至今為止的強奪物——」
  「還有,這些孩子們的事。」
  接續塞希莉的話的是麗莎。她在人外之獸的遺體前蹲下,撫摸著他們的體毛。
  「你們對這些孩子們用了藥物吧。」
  「藥物……?」
  「並非一時,應該是定期進行下藥。用藥破壞這些孩子們的理性,隨意的操縱。是這樣吧?不這樣的話……」
  麗莎很悲傷的低下睫毛。
  「不這樣的話也不會向你以悲傷的聲音啼叫……」
  塞希莉俯視首領。他將臉背了過去。
  「……不過是個盜賊團卻飼養人外什麼的,實在難以馬上相信。是有什麼內幕吧?」
  越發被追問的首領男子臉色變得蒼白,不久——
  「————。——、——————。」
  悄悄的喃喃自語著什麼。
  雖然有聽到,但對塞希莉來說是無法理解的言語。像異國言語一般不可解——而且格外刺耳難聽的響聲。
  但是對旁邊聽到的麗莎而言卻好像是能理解的樣子,她像忘詞一般喃喃說道。
  為什麼死言,這樣。
  「死言……?」
  「離開他!塞希莉.坎貝爾!會被捲進去啊!」
  雖然被說了,但塞希莉更早被上臂抓住拉了過來。突然的事情,無防備的被抱到路克懷裡。
  「什、什麼啊?」
  她臉變得通紅,想要抗議,但是卻因眼前的事態言語盡失。
  首領的肉體開始了變化——
  「好好看著,塞希莉.坎貝爾。」
  路克在耳邊低聲細語。
  「那就是『惡魔契約』。」

  4.
  男子的肩,像蟲噬一般被孔穴穿過。
  那是正圓的空洞。
  肩膀、胸部、腳尖、側腹、左目、額頭,不規則的開出各式各樣大小的孔穴。每一次都響著「啵滋啵滋」令人脫力的聲音。男子沒有訴說痛苦,翻著白眼、不檢點的垂著唾液,似乎完全失去意識的樣子。孔穴像要吞噬殆盡般無情的奪取男子的存在。
  男子的身體,逐漸變得千瘡百孔。
  侵蝕,而塞希莉卻只能這樣看著它。
  「惡……『惡魔契約』?這是」
  「只是知識的話妳應該也有吧。關於代理契約戰爭的。」
  代理契約戰爭。
  四十四年前,大陸所有國家相互征伐的戰爭。獨立交易都市的誕生,即是為了從那戰爭脫離、獨立而開始的,這種事塞希莉也是知道的。當時豪斯曼在收容難民前嘗試開墾所誕生的土地,成為了現在都市的基盤。
  祖父貌似是那戰爭的經驗者,塞希莉從父親那裡大約聽說了這是怎樣的戰爭。曰:那是地獄,這樣。
  代理契約戰爭被人們一口咬定是地獄的原因只有一個。
  現在被大陸法列為禁咒的——
  「惡魔契約……」
  契約信仰,大致區分為兩類。「祈禱契約」,以及「惡魔契約」。
  路克向喃喃自語的塞希莉應道。
  「和以玉鋼做觸媒的祈禱契約不同,惡魔契約以人類的肉做觸媒。惡魔契約,即是讓空氣中的靈體吞噬肉體,得到血肉的靈體惡魔化的現象。使役那惡魔,放到戰場上的即是代理契約戰爭。」
  獻上的肉當然不會再回來。為了創造惡魔,犧牲是必要的。
  然而當時,瘋狂於眼前勝利的各個國家將惡魔的戰力高價買入,到末期,不只是正規的士兵而已,甚至連被兵役驅策的一般國民都強迫契約。連是哪個國家的戰地都搞不清楚的惡魔錯雜其中,將國境的街道破壞殆盡。因為「並非人類,而是讓惡魔戰鬥」的性質,這個戰爭被稱為代理契約戰爭。
  在迎來終戰的大陸,這個契約被列為禁咒。之後大陸的各國為了自己國家的重建絞盡腦汁,還有,作為代替惡魔契約的東西,將當時只在邊境被使用的祈禱契約大量應用。將大陸逼至崩壞前夕的惡魔契約,就這樣消失了——應該是這樣的,但、
  「惡魔契約需要作為誘因的言詞。那是被稱為『死言』的,死之言語。……啊,該死!」路克焦躁的痛罵。「原本的話,是將肉體一部分獻上的契約。但那混帳,自暴自棄放棄了制馭。真該死。」
  「但、但是,惡魔契約被大陸法」
  「有禁止也好沒禁止也好,事實是現在就在那裡被契約著。看看現實吧。」
  塞希莉心頭冒火想要回嘴,但是轉頭看向路克時卻倒抽了一口氣。
  路克一直睥睨著首領的變化。某種黑暗感情的波浪在他右眼裡捲成漩渦。憎惡?憤怒?不了解。總之某種一言難盡的東西被包含在那眼裡。
  ——這麼說來。
  路克為何,那麼清楚惡魔契約?
  「來了喔!」
  看過去,空洞終於將首領的肉體吞噬殆盡。
  然後,經過一時的靜寂。
  爆發。
  膨脹的白光將視野全部塗滿。悲鳴、叫喊,全都被爆音吞噬。衝擊全身的烈風意外的寒冷,像是刀割一般從露出的肌膚上滑過。
  塞希莉光是保護頭部就已經竭盡全力了。正常的思考回路在爆發的瞬間吹飛,瞬間緊緊抱住了近旁的東西。那個『近旁的東西』也意外的用力將她抱在懷裡——。
  爆發的餘波是、
  「嗚——……」
  和發生時同樣唐突的、乾脆的消失了。
  「……啊」
  塞希莉緩緩張開眼皮,以整個額頭貼上去的形式接觸著的『近旁的東西』——路克的胸膛,反射性的將其推開。隨後馬上就後悔做了失禮的事,然而他的右眼並沒有看著這邊。
  往那視線的前端追去,呼吸停止了。首領男子應該在的場所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草也好木也好花也好,近旁存在的東西全都煙消雲散,地面被挖空到能做出平緩坡道的程度。從大坑的中央濛濛升起白煙。
  「嘖!沒事嗎,麗莎。」
  「總、總算是。」
  麗莎用臉部以下伏在地面的姿勢舉起手。似乎是抓住腳邊長著的草而度過了衝擊。眼睛滴溜溜的轉著,同時站了起來。
  總之大家都沒事的樣子。放心的吐了一口氣時——塞希莉驚愕了,對那氣息之皎白。
  顫慄。寒冷。明明天空是那麼的晴朗,太陽正在發光閃耀。吐息是皎白的,肌膚感覺到寒冷。仔細看看,森林也像是受到霧所支配一般,開始染上空虛、潔白。
  感覺到肌膚寒冷的當然不只有塞希莉。團員和傭兵們也注意到變異,異口同聲的漏出困惑的聲音。
  「塞希莉.坎貝爾。避難吧。」
  「怎、怎麼一回事。這到底是」
  「好了閉嘴聽我的!」路克一邊凝視著大坑中央一邊叫道。「不好。全員立刻從這裡逃走!」
  從結論而言為時已晚。
  大坑中央的白煙因突然的強風而消散。一邊對蜿蜒上升的霧之漩渦瞇起眼,塞希莉確實的目擊到了在那裡出現的『東西』。
  「………………什、麼。那個是」
  四肢著地匍匐的獸——不,那是能稱為獸的東西嗎?即使把那個稱為獸,生命的溫暖和鼓動,這些東西一切都感覺不到。
  為什麼的話,則因為那是,冰塊。
  結成獸形的,冰。
  數百支冰柱組合而成的模型般的構成物。全體的形態是銳角的尖頭、圓錐狀的四肢突刺於地支撐著身體。在那被突刺的地面上,像被侵蝕一般,冰之膜從四肢擴張著。「呼——、呼——」的呼吸聲響起,每一次都颳起緩緩的寒波。
  霧看來是包圍冰之獸而產生的。試圖侵入至骨髓的冷氣也一樣以牠為發源。如假包換的,冰的——惡魔。
  塞希莉慄然、凍結。過去從未見過的生物,連像是表情的表情都沒有的單單只是在那裡放著冷氣,然而,即使只是這樣她也被壓倒了。之後會發生什麼嗎?即將發生什麼嗎?不知不覺的,被面向未知的恐懼給俘虜了。
  「還在發什麼愣。快逃啊,你們也是!」
  感覺路克的聲音很遠。塞希莉的注意力被縫在了冰之惡魔上。
  嗶唏。嗶唏唏。是惡魔的身體在嘎嘎作響——嗎?這樣想著,忽然從那裡連續響起裂開般的聲音,惡魔在背上倒立起了無數的冰柱。
  那冰柱一齊被射出。
  「塞希莉!」
  塞希莉察覺到那個時,已經是結束之後了。
  受到了將全身揍得遍體鱗傷一般的衝擊,意識也好痛覺也好,全都被吹飛。回過神時正在地面上滾著,雖然是些許的時間,但的確是昏倒了,這是能理解的,不過花了一些時間。
  「啊、嗚……」
  什麼。
  發生了什麼?
  痛楚伴隨著微弱的麻痺。從濡濕的觸感感覺到不快,審視一番,全身上下都被自己的血給沾滿、弄髒。雖然沒有能稱得上重傷的傷口,但細小的裂傷很多。細小顆粒般的傷口附在手臂和臉頰上,騎士團的制服到處破裂綻開,以及凍僵般的寒氣覆蓋在肉體的表面。
  ——那個冰柱,嗎?
  比起柱,或許更接近箭矢也說不定。似乎從惡魔背上被放出來的那些,讓她全身遭受了打擊。不是只有塞希莉。遠征隊的人、甚至是盜賊們都被捲了進去,痛苦的翻滾著。
  一邊成俯臥姿勢,一邊凝視霧的方向。隱約可以看到冰之惡魔的輪廓。依舊流露著無機質的呼吸聲。或許是心理作用吧,那輪廓像在上下晃動著。
  「來了……」
  像是踏碎凍結的水窪般的聲音,慢慢的朝這裡接近。圓錐狀的四肢輪流拔起、刺下,反覆著那個,著實的向前邁進著。隨著距離的減小,氣溫走向下坡,剜著地面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著。
  塞希莉一直望著的霧之彼端,在惡魔的輪廓之中,有某兩個物體在閃耀著。
  不可思議的,那像寶石般放著美麗的光輝——同時卻也能持有完全感覺不到生命氣息的無機質。
  「眼睛……」
  那是惡魔的右眼和左眼。
  不存在於此世的雙眸看著這邊。然後確實的捕捉了這邊的存在。
  喀嘰喀嘰,塞希莉的牙齒在鳴叫。絕不是因為寒冷的緣故。既羞恥又沒體面的,她在害怕著。
  ——可惡!
  即使如此塞希莉也想站起。想站起拿劍擺出架勢。眼前威脅正在迫近,安穩的睡著怎麼行——但是這樣的想法也以虛張聲勢告終。膝蓋無力,站起又從一旁崩落。兩膝令人感到丟臉的顫抖著。似乎自己的身體比想像中傷得重,血失得多。
  想著至少掙扎一下而將劍刺出。但卻馬上被咬住了。是敗給了剛才惡魔的攻擊嗎?那劍身從根部到尖端碎裂消失了。像這樣的期間冰獸之惡魔也逐漸接近著。焦躁將塞希莉的胸口烤焦,她不斷用拳頭搥著自己的膝蓋。想以痛否定膝蓋的顫抖。
  冷氣擊打著面頰,感覺到強烈的存在感就近在眼前。即使不看也能了解。惡魔很快就要來到這裡了。可怕的壓迫感,只是這樣就如同要被摧毀一般。塞希莉不禁閉上眼——
  金屬音,明確的響起。
  抬起頭的塞希莉睜開眼皮。不知怎的有種預感。
  遮蓋視線、滲出的霧之漩渦,被分成了兩半。縱向被撕開的紗幕,在其狹間,兩個影子重疊著。
  其中一個不用說是冰獸之惡魔。另一個是、
  ——如此一來就變成三次了。
  「路克!」

  5.
  霧被縱向切開的空間裡,冰獸之惡魔與路克以極接近的距離對峙著。惡魔停止了呼吸,一動也不動,路克以揮下刀的姿勢同樣停止了一切動作。
  路克砍中了惡魔,理解這個並非難事。但是這個斬擊引起了怎樣的結果還未能了解。
  那個『刀』,能斬了惡魔嗎?
  切開風的聲音。那是什麼聲音?在掃視著的塞希莉眼前,細長的某物落下、扎入地面。發出抽噎般的聲音後退。那是被弄彎後折斷的劍刃。塞希莉吃驚的淨是看向兩者的方向。
  被揮下的,路克的刀。那刀身從中心漂亮的消失了。仔細看看冰獸的左右眼之間,想來應該是眉間的地方缺了一個口。
  ——只是缺了一個口嗎。
  連鐵都能斬穿的『刀』。但卻無法斬穿冰獸的身體,折斷了。
  失望填滿了塞希莉。沒辦法嗎。人類無法與那個惡魔為敵嗎。
  甚至被說成此世之終結的代理契約戰爭。若是像這樣的惡魔在大陸中集結成群的話,那個意味也能理解了。塞希莉因為場景不合的實感而低下頭時。
  「沒辦法。要用很久沒用的那個嗎?」
  這麼說著輕快的退開,路克絲毫沒有可惜的樣子就將斷劍拋下。沒有焦慮也沒有恐懼,被他那過於普通的語調擄獲,塞希莉看向了那邊。
  路克無畏的笑著。
  「麗莎!」
  「是!」
  至今為止都躲在哪裡呢?小小的頭意想不到的從塞希莉的脇下探出。是麗莎。她的作業服果然也被切裂,到處綻開著,但她自己卻一副活蹦亂跳的樣子。
  路克跑過來抓住麗莎的脖子,輕輕的單手舉起。向趴在地上茫然的自己一瞥,再次噗的一聲笑了。
  「報酬提高喔。」
  那是格外天真無邪的笑容,塞希莉不禁看得入迷了。
  「路——」
  「麗莎,把那傢伙引到這邊!」
  「好!」
  吊在路克手中的麗莎心情很好的回應,開始說起了塞希莉從未聽過、類似言語的東西。這用『言語』解釋也很奇怪,像是將獸的吼聲或鳴叫聲單音的區分成細部、不太了解的聲音堆砌而成的。
  但是冰獸對麗莎的聲音起了反應。路克他們離開塞希莉身邊,奔向森林深處。冰獸向那個方位抬起頭,沉下了身體。像是被從頭上壓迫一般,壓扁背脊、嘎嘎作響,終於變成匍匐在地上的累積著——一口氣解放。一邊撒著冰的碎石,冰獸一邊飛向前方高空,描繪出了拋物線後,以四肢前端貫穿地面並著地。一邊將前進路線上的樹枝無殘留的踢散,一邊吵雜的重複著跳躍與著地追著路克他們。
  「……」
  (孤立貌),塞希莉就這樣連狀況也沒搞清楚的被丟下。
  ——他有什麼對策嗎?
  浮起了自信滿滿的笑容。輸掉的要素等等的在哪都沒有,會被幹掉什麼的連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露出那樣的表情。
  『報酬提高喔。』
  然後,簡單的就接受了那表情的自己也察覺了。
  不知怎的覺得那名男子會回來。或許不能毫髮無傷,但是總會解決的。不知為何有這種說服力。
  總之自己貌似保住性命了。塞希莉注意到了這件事,吐出了放心的氣息——
  『——這樣就好了嗎?』
  「……不」
  搖了搖頭,站了起來。
  染血的身體。破爛的制服。蓬亂的頭髮。被塵土沾汙的容顏。她以變得頗為骯髒的姿態,凝視森林深處。
  「不對」
  腳擅自前進。去的地方是路克和冰獸消失的森林深處。
  「不行」
  用兩手分開樹叢,用碎裂折斷的劍,砍亂阻擋前進道路的樹枝,並將散亂的樹枝踏碎。
  「不可以」
  關節嘎嘎作響著,血無止境的流著,只是步行的振動便要令人發狂的痛楚奔走著。靠不住的步伐宛如夢遊病者一般。
  但是卻著實的向前邁進著。
  『——這樣就好了嗎?』
  「不好」
  而且,肯定無法原諒——。步調漸漸的加快。在這裡不聞不問的話,自己肯定會變得討厭自己、無法原諒自己。
  騎士將所有都推給市民等等是不能有的。這是放棄職務、敗壞坎貝爾家名譽的行為。……況且。
  『希望讓你看看我。』
  還沒有讓他看清楚塞希莉.坎貝爾這個人。
  奔出森林張開的空間。那裡有一小片原野。因為過於唐突,輕微的絆了一下。沒力的搖晃,眼珠朝上抬起頭,連預想都沒有的光景就在那裡。
  球狀的火焰,正浮在空中。
  能把整個人吞入一般巨大的炎球。漆黑的搖動著。遠遠看去,感覺到只是這樣就要被拖入一般不可思議的引力。漆黑的描繪著球形的那個,判斷是火焰是因為火粉的飛濺,以及如隨風搖動的篝火般些微擺動著的緣故。
  但是,儘管是那樣大團的炎塊卻不可思議的感覺不到熱。
  明明只是惡魔的存在就足以讓人膽怯了,這次又是怎麼回事。對這過分的事,塞希莉言語盡失。
  「——嘖,妳、為什麼」
  在炎球旁的路克,驚愕的轉向了這邊。在他身旁,麗莎背向這邊抬頭看著炎球。
  為什麼過來了——。和言語同樣,路克露出了責難的表情,但同時也露出了小孩子惡作劇被發現一般,一切都糟了的表情。
  他手上握著一把沒有刀身,只有柄的刀。……沒有刀身?為什麼握著那種東西?不、比起這個,那炎球是——難道是路克做出的東西嗎?祈禱契約嗎?
  各式各樣的疑問在腦中轉至極盛。耳垂感覺到濕涼的冷氣,塞希莉轉頭望向那邊。在那邊有著冰獸,面向黑色炎球與路克他們,倒立著背脊。背上像剛才一樣,無數的冰柱密密麻麻的長著。惡魔搖晃振動著,即將解放冰柱,這是容易看透的。
  這時候——塞希莉的背上一陣雞皮疙瘩。心臟在高鳴。膝蓋發軟無力。丟臉到想哭出來。像是反應向後撤的心情一般,全身的傷激烈的疼痛——儘管如此,腳仍擅自的向前動作,或許說是積極的開始向前跑,然後好不容易到達了路克身邊。
  背面對路克,身體正面面對冰獸。以切入兩者之間的形式,塞希莉停下了腳步。做了淺呼吸以平息悸動。
  「喂,在幹什麼!讓開!!」
  已經太遲了。塞希莉凝視著惡魔。惡魔也看著塞希莉。
  「妳閉嘴在那邊看著就行了!!」
  能的話我也想,但、
  很抱歉,這筆帳買不得。
  「你是叫我在那裡咬著手指、什麼都做不到的觀望嗎?」
  「啊?!」
  「什麼都做不到的袖手旁觀,逍遙自在的待在安全圈裡嗎?」
  「在說什麼啊」
  「我是獨立交易都市公務員三番街自衛騎士團的一名團員。」
  塞希莉將手放到了腰的內側。劍的柄以鎖吊在那裡。
  「也是榮耀的坎貝爾家現任當主。」
  右手握住柄,扯斷了鎖。
  ——父親大人呦。請借給我力量。
  「我的工作是保護都市」
  現在的自己能做的事很少。自己沒有消滅那個惡魔的力量。那樣的話。
  「是保護市民」
  至少做他的盾。塞希莉將四肢張開成大字。
  「看清楚!路克.安斯沃思。這就是塞希莉.坎貝爾!」
  長在冰獸背上的冰柱之劍山,大幅的震動了一下,緊接著一齊被連續射出。
  高高彈出至天空的那些,到達頂點,隨後接二連三朝這裡落下。塞希莉閉上眼的瞬間,衝擊到來。雖然先前只有被毆打的感覺,但第二次的現在,被磨亮的神經一個一個準確的感受著冰柱。如正面迎接傾盆大雨般的奔流。碎石打在額頭、切破眼瞼、敲擊面頰、削過肩骨、彈在手腕、突刺胸口、剜過側腹和大腿。好像即將喪失意識、向後仰從頭部摔倒。塞希莉緊咬嘴唇將向後弓起的背脊盡可能前傾。叉開兩腳使勁站穩並睜開雙眼。冰柱和身體衝突而碎散的冰凍破片傾注而下。也感覺到了和那不同的溫熱液體濺出。啊,出血了,這麼想著。激痛與冷氣與貧血亂七八糟的混雜在一起,終於麻痺了感覺。但是,只有右手裡握著的柄的觸感,確實的感受著。冰之雨沒有終結。然而,塞希莉也還沒有終結。
  然後,她從背後聽到了。路克的聲音。
  「水減。小割。選別。積重。折返。折返。折返。折返。折返。折返。——心鐵成形。皮鐵成形。造込。素延。鋒造。火造。荒仕上。土置。赤。燒入。鍛冶押。下地研——備水砥、改正砥、中名倉砥、細名倉砥、內曇地砥。仕上研——碎地艷、拭、刃取、磨、帽子研」
  祈禱……不是。聽不慣單字的羅列,和祈禱契約所用的詞很像卻又完全不同。對塞希莉而言,在這之上的事是無法了解的。但好像即將做出什麼東西——如此推測,單純只做為盾貫徹使命。
  「——柄收」
  大致與路克那言語同時,冰之雨停止了。衝擊消滅。不意間到訪的靜寂讓塞希莉步履蹣跚。
  塞希莉連檢視自己身體的餘力都沒留下。但是只有撐過去的那個實感,由全身的痛楚與麻痺訴說著。張開的手臂無力下垂,這時注意到了右手格外的輕。向下看去,劍柄碎裂、整個消失了。喪失感,沒有。
  因為,即使劍碎了,塞希莉的心也沒有屈服。
  這樣就好了。
  ——謝謝你,父親大人。
  失去力氣,從腳邊崩落。那肩膀,不知道是誰從背後抱住了。
  「路克……」
  「塞希莉.坎貝爾」
  他只看著前方。
  睥睨著冰之惡魔。
  「托你的福,沒有問題的完成了。」
  他的左臂抱著塞希莉的肩膀,另一支手上有著刀。雖然意識朦朧的塞希莉連驚訝的餘裕都沒有,但那是把不可思議的劍。
  『刀』本身的確是新奇的東西,不過那把劍性質特別不同。
  刀身變成了紅色。
  貌似正在發熱著,只是像這樣在旁邊看著肌膚就感覺到了熱。不只如此,它還散發著蒸氣,從刀身全體濛濛的升起白色霧靄。
  到底是把這樣的刀藏在哪裡呢?佩帶的刀也已折斷了,先前拿在手裡的柄也沒有刀身。
  「這次可以交給我嗎?」
  反正只是瑣碎的事情吧。塞希莉無力的回了一個微笑。
  「上吧」
  電光火石,路克宛如鎖被解開的猛獸般猛進。青年一邊以滑步穿過地面一邊急驅,眨眼間即到達冰之獸的眼前。刀的蒸氣拉著既細又長的尾巴,描出了一個弧。刀鋒在地面上滑走,上升。蒸氣將霧的冷氣粉碎。刀之刃陷入了因失去冷氣之膜而一絲不掛的惡魔。
  和迄今為止無法比較的,爆發性的蒸氣噴了出來。
  構成惡魔肉體的冰從碰到刃的前端開始融解。如火花一般,粒子飛濺,燒灼路克的肌膚。然而劍連一瞬也沒有晃動。比起斬,說是燒斷更適合的,刀身在惡魔之中奔走,從冰獸的右前腳上方開始,肢體、首、左肩,全都脫落。最後終於衝出體外的刀。然而,路克沒有停下。委身離心力的路克將身體迴轉。當劍的軌跡到達頭上,兩者再次正對時,路克一下子將軌跡揮向正下方。刀從獸的眉間侵入,從胸口向外脫出。
  來訪的沉默。然後、崩壞。
  貫穿獸的兩條刀傷。從那裡生出裂紋,看著看著便傳染給了全身。路克轉過了身。同時,冰獸粉碎四散。
  惡魔消失了。
  「……呼」
  輕輕的吐息,路克卸下了肩膀的力量。
  塞希莉也放心的脫力了,但突然間感覺怪怪的而往下看去。麗莎從後面抱住她的腰,支撐著她的身體。大力的用額頭頂著背脊。塞希莉輕輕的摸著肚子前交叉的小手。嗚咿,像是發癢的聲音震動腰的內側,塞希莉苦笑了。
  嗶唏,聽到龜裂的聲音而抬頭。
  「啊……」
  像要追隨惡魔一般,路克的刀上,龜裂也在奔走著。這麼想著時,柄裂了,在極短的時間內風化霧散。對茫然若失的塞希莉,「沒辦法」,真的只有這麼說的路克聳了聳肩。似乎連一丁點的眷戀都沒有。
  「哎呀呀」他一邊揉著肩一邊走回來。「今天真是許久沒有的費力勞動啊,噗——」
  看著這邊的路克突然從鼻子噴出鼻血。慌慌張張壓住後依舊從指縫中啪搭啪搭的溢出鮮紅的血。
  「路、路克。沒事嗎!。難道是被那惡魔做了什麼」
  「沒、沒事所以那東西妳趕快想點辦法別靠過來啊!」
  那東西?偏著頭思考,之後塞希莉再次向下審視。
  大概是因為剛才渾身是血所以沒注意到吧。由於二度掠過的冰之雨,她滿身瘡痍。當然騎士團的制服也悽慘的被割裂,皮、布等等的裝甲幾乎全都剝落了。……總歸一句話。
  塞希莉的豐滿胸部,一切全都暴露在外了。
  「——!!」
  轟隆響起的,是塞希莉的悲鳴。
  不對,是路克的悲鳴。

  6.
  「用藥物使役不能溝通想法的人外,還用了被大陸法禁止的惡魔契約……這盜賊一夥必定有什麼內幕。」
  「……」
  「回到都市的話不馬上跟團長報告不行。還有,也得向抓到的殘黨問話。」
  「……」
  「趕快擬訂對策……不、嘛、嗯。咳咳。」
  塞希莉重複著造作的假咳。臉頰通紅。胸部用從路克『借來』的外套纏著。
  「總、總之辛苦了。感謝你,路克.安斯沃思。」
  路克在冒著煙,沒有回答。
  晴天。
  由於惡魔的消失,霧也像溶化一般消散了。原野眼花撩亂般滿溢著射入的陽光,到了因急遽的溫差而感到暈眩的程度。
  塞希莉不時斜眼偷瞄路克。他不知道為什麼冒著泡腫脹著臉,就像一個流氓會有的樣子。塞希莉最後終究低下了頭。
  「那個,對不起……不知不覺就弄的亂七八糟……」
  「你覺得弄的亂七八糟就能壓倒痛扁對方嗎?」
  「嗚、啊嗚……真的很對不起……」
  「好了啦。塞希莉小姐也已經這樣道歉了不是嗎?」
  這時,從旁邊調解的是麗莎。因霧的遺跡,原野是潮濕的,在那裡她運氣不好的跌倒弄的滿身是泥。

  「但是,只是看到女性的胸部就噴鼻血什麼的……路克,你也意外的純情耶。」
  「閉嘴。要丟下妳了喔。」
  「而且,好、好大呢……」
  無言的壓著鼻子的路克。塞希莉變的滿臉通紅,抓住了麗莎。
  「好憧憬。」
  「那已經夠了啦。——麗莎。我也想對妳道謝。謝謝妳。」
  欸嘿嘿,麗莎像在害羞般笑著。但那笑顏很快的蒙上了一層陰影。
  「您父親遺物的劍……碎掉了呢。」
  塞希莉瞇細眼,微笑了,「算了啦」,這樣點了點頭。
  「在最後做了很好的工作。沒有遺憾。」
  最後的最後,面向惡魔時,支撐了塞希莉。
  父親的遺物——坎貝爾家的劍優秀的完成了它的任務。
  就向父親與劍,弔唁、並獻上感謝的言語吧。
  「話說回來,路克.安斯沃思。」
  「……什麼事。」
  「昨天的事,能考慮考慮嗎?」
  希望能看清楚我——。
  路克將右眼朝向塞希莉。左眼一動也不動。
  為什麼的話,因為那是義眼。
  看來他並非只是一介鍛冶屋鐵匠。應已廢棄的鍛冶技術。惡魔契約的知識。連惡魔都能與之交鋒的劍術。暗黑的炎球。散發蒸氣的『刀』。還有單眼。看來有許多隱藏的事情。
  然而塞希莉並不勉強追問。那是叫不懂人情世故。
  期望的事只有一件。
  塞希莉用手抵著胸口,淺淺的低下了頭
  「能鍛鍊劍給我嗎?」
  塞希莉.坎貝爾是剛剛成為騎士的不成熟者。
  年齡也才十六歲尚且年輕,經驗也很淺。此次的遠征缺點很多,感情用事、沒有市民的協助連正面迎戰都辦不到。
  這樣的自己,值得讓你揮動手腕嗎?
  漫長的沉默。塞希莉就這樣低著頭不動。
  吞了口口水,持續等待著。
  聽到了嘆息。
  「……好吧。」
  猛的抬起頭的塞希莉、
  「說好了喔!」
  如綻放一般,浮起和年歲相應的笑容。
  「我會用你的劍保護這個都市。為此做出最棒的劍吧,路克.安斯沃思!」
  路克像不意間被附身一樣睜大眼睛,不過卻慌張的背過了臉。
  「?怎麼了?」
  「……沒事。只是,從前有個和你說過同樣事情的傢伙。還蠻像——」
  說到這裡,路克揮了揮頭。
  「夠了。忘了吧。比起這個」
  為了改變心情交叉起雙手。
  「錢的事。」
  ……。
  「…………欸?」
  塞希莉凍結了。
  「欸個頭啊。妳該不會認為我做這些東西是出自善意的吧?真是個天真的女人啊。首先是這次遠征的報酬。做了這樣的勞動,期待那樣相應的錢不過分吧?」
  「這、這是當然…………向團長和市長的報告上,會有安排。」
  「好。之後是做給妳的刀的價錢。我要使用的素材不只是鐵而已,而是玉鋼,不過那是第一風箱工房的高純度東西。我的刀跟一般程度的劍比起來異常的貴。需要的費用——」
  屈指算出的路克。
  「那個……路克?」
  「刀身的鍛鍊費用以外,研磨、製鞘,柄的代金也要。以前研師和鞘師之類的有專門的人,不過現在我都兼營。技術沒有到鍛鍊那樣,嘛,就便宜估計吧。就是這樣,刀的價錢總計——」
  冷汗濕透了塞希莉的背脊。
  「等、等等。我、那個,雖然說是公務職但只有絕對說不上高的薪水,那個也幾乎都給家裡了,也就是說儲蓄很少」
  「啊?誰知道啊?」
  「分、分期付款可以嗎?」
  「少廢話。我們家是一次付的。」
  「後、後付呢……?」
  「別開玩笑了。當然是先付啊。」
  「這個守財奴!」

  ……離塞希莉的劍被做出來,似乎暫時還早呢。

[ 本帖最后由 lionel20002 于 2008-12-25 22:3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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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 少女Gi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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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麗莎的早晨是很早的。
  她寄宿工作的工房『莉莎』,有著一間的別棟。也就是所謂的鍛冶場,為了進行鍛冶作業的小棟建築物。麗莎寄住在那裡。
  當然鍛冶場並不大——最佔空間的窯,放銼刀的台,手鎚和大槌、鋏、銑、探棒等等整套的工具,為了再利用而保存使用過之炭的炭箱……就像所說的,種種的鍛冶工具被擁擠的塞在一起。即使窗的鐵扇常年大開著,鐵與炭的氣味依舊濃厚的在室內漂浮。麗莎在那樣的環境中,張開折疊式的小小簡易臥舖就寢。
  旭日東昇,周圍總算從蒼白蛻變為白的時刻,麗莎慢慢的「呣咕哩」的爬起。那個時候有著「呣咕哩」的叫出聲的習慣。
  嗚,的在臥舖上伸懶腰。看向窗外,嘻嘻的笑了。
  「今天也是個好天氣。」
  因為麗莎沒有睡衣,所以總是穿著內衣睡覺。現在也只有一件短褲。以不成體統的姿勢疊好臥鋪,並靠在房間角落,接著前往別棟深處。手伸入工具山中拉出小小的衣裝箱,考慮要替換的衣服,穿好襯衫,在那上面穿上作業服。捲起袖子,用汲起來放著的水快速洗臉,稍微整理一下翹起來的頭髮。準備完畢。今天也要加油!
  嗚嘻,拍打臉頰打氣。雖然最近氣溫也變得比較暖和了,但在這個時間帶依舊略有寒意。麗莎拿著木桶,跑了出去。暫時的小跑步前進,不一會工夫便到達旱田旁的井。
  獨立交易都市豪斯曼七番街。做為都市的公用農地營運著的這個七番街,位在都市的邊緣、灰帽之森近處,因此,上水道並沒有到各個角落都遍佈著的程度。是以,麗莎像這樣每天早上為了汲水而來到井邊。
  在井那邊,已經有先來的客人了。是麗莎也相識的老婆婆。她在井的邊緣垂著頭,喃喃的獻上某種祈禱。直到祈禱結束前,麗莎乖乖的在後面等著。
  老婆婆緩緩將脖子上掛著的項鍊取下,並將鎖吊在手之中、井之上。隨後,附在鎖末梢的小石——那東西開始濕潤,不久後滴下一滴水滴。水滴落入井中,啪的打在井水表面。
  這是將井水變漂亮的淨化,是七番街的市民被課以的每日值班作業。每天早上像這樣——老人拿著的項鍊上的石頭,玉鋼——施行祈禱契約,是個慣例。
  「早安!」
  「是,早安。現在祈禱剛好結束了,請。」
  「謝謝!」
  兩人笑臉盈盈的互相寒暄。這也是一如往常的交流。
  麗莎不斷在鍛冶屋和井之間往返,汲水並積蓄起來。積蓄到差不多時,再來是洗衣服。鍛冶這個職業髒掉的衣服很多。當然也包含了路克的份,和自己的內衣混在一起手洗。炭的污漬是很頑固的。將沉入裝水盆子的衣服一一搓揉,盆中的水馬上就變得漆黑一片。下次做洗滌液挑戰看看吧,看著還留下若干污漬的衣服下定了決心。
  洗好的衣服曬在別棟旁邊。雖然近處就有座被火山灰覆蓋的森林,不過因為灰不會越過森林降在街上所以沒問題。日間肯定會有太陽高照的時候,所以乾的也很快。
  若結束了洗衣,再來就是早飯的準備——雖然是這樣,到了這個時候外面已經逐漸變得相當明亮了。單單是到目前為止的作業也已經是夠重的勞動了。一口氣喝下一杯水,稍做小憩。
  將椅子拿到外頭坐下,面向太陽「哈——」的張開口發呆,對婉轉的鳥鳴揮動細小的手,以毫無拘束的表情笑著。然後就那樣靜止。
  ……。
  ……。
  「……好!」
  晶!瞳孔發亮,精力回復。踢倒椅子,站起、奔出。將空籃子蓋在頭上的跑著。任何事氣勢都是最重要的。
  訪問旱田一隅的某個農家。那是塗上混合編起的樹枝、牛糞以及麥稈、黏土之物的土牆之家。在那裡分得食物。剛烤好的麵包、剛生下的蛋、無法當販售物的損壞青菜。裝得籃子滿滿的。
  「一直以來麻煩了!」
  「不會不會。這一次收穫時麻煩幫忙了。菜刀也能再次拜託嗎?」
  「當然!我去向路克說!謝謝妳了!」
  農家的早晨比麗莎要早得多。已經到田裡工作了。一邊將籃子挑在肩上,麗莎一邊向工作的人們揮了揮手。
  抱著籃子的麗莎並非前往別棟而是回到了本宅。這裡由進入玄關後馬上就是的客廳、路克的寢室、廚房三個房間構成。麗莎穿過客廳,前往廚房的流理台。在小小的石爐上擺上柴和引火用的小樹枝並點火,放上煎鍋,用稱為五德的腳踩鐵輪加溫。雖然在都市用祈禱契約點火是基本的,但因為在這個工房是自力進行的,準備也很辛苦。
  「下個是、嘿」
  閃閃發亮,那是路克製的菜刀和麗莎的眼珠。在小小的調理台將兩個麵包各自切半,青菜也剁碎分成兩份。將油少量的滴入已經加得夠熱的煎鍋,並打入蛋。簡單的做了荷包蛋。盛在切開的麵包上,之後再放上青菜。最後用麵包夾住就完成了。隨後用爐的殘火將熱水煮沸,泡好事先在森林採集好的葉子煮出的茶。
  把廚房裡的椅子和桌子搬到客廳。桌上擺好夾著青菜與荷包蛋的麵包以及茶就完成了。不管哪個都是熱騰騰很美味的樣子。咕,這時麗莎的肚子叫了。
  「早上了呦是早餐呦很好吃的樣子呦肚子餓了呦~!」
  框鏘的打著寢室的門。因為進入房間會被兇所以像這樣從外面呼喚是習慣。因為今天沒什麼反應,就框鏘框鏘的敲了起來。並不是一心想早點吃早餐才過度的呼叫著。雖然這是騙人的。
  不久後門從內側打開了。出來的是、
  「……」
  睡眼惺忪的主人,路克.安斯沃思。到處亂翹的頭髮。空洞的眼神。手伸入衣衫不整的懷中搔著胸口周圍。他睡醒時樣子相當糟。
  「早安!來吃早餐吧!」
  「……」
  兩人在桌邊就座。
  麗莎哈呣哈呣食慾旺盛的逐一吃個精光,然而路克卻像是啄食一般慢慢的啃著。會話,無。睡醒樣子很糟的路克早上一句話也不會說。即使對他說話也是白費工夫,因為長時間相處,麗莎也知道這件事,所以不會勉強丟以話題。她在夠不著地的椅子上晃著腳。
  用餐結束後麗莎洗了餐具,接著開始客廳等等的掃除。路克在那期間洗完臉,接著他的眼裡總算亮起像是人的光彩。
  「啊~,又是沒完的訂單嗎?」
  「五番街的軍國食堂先生說了希望能做把菜刀呦。還有近鄰的安茲小姐這次也拜託了一把。」
  「那就先完成食堂那邊的吧。麗莎,去燒炭。材料用庫存的那傢伙。」
  「好!」
  大致的訂單都在這個時間帶處理。移動到別棟的鍛冶場後,麗莎打開了炭箱的蓋子。熱騰騰的,從中冒出熱氣。使用過的炭不會馬上廢棄,而是保存在這裡。鐵製的炭箱若是蓋上蓋子就能變為密封狀態,因此即使是前日使用過的炭也能像這樣保持熱度。
  麗莎用小鏟子將炭從炭箱移動至窯。那裡也混合了未使用的黑炭與引火的枯枝,用風箱送入空氣。靠舊炭冒煙燃燒的火發現了新的燃燒物而火力漸升。轉眼間鍛冶場開始了熱的積蓄。呼~,麗莎用手巾擦了額頭上的汗。
  「路克!準備好了!」
  路克來到了鍛冶場。他在窯前的橫座落下腰,「嗯」,的伸出手。麗莎在那手上放上被稱為手鎚的槌子。接著是長柄的探棒,然後是做為材料的棒狀鐵塊,逐一遞給了他。
  這個鐵塊,原本是銹掉的鋤和鉈的刃、釘子等舊材料物。這些是從周邊的農家或都市的一般家庭一間一間拜訪、讓渡的廢材,重點是是個鐵廢料。將這些熔解,使用鐵蠟熬煉出的東西便成為刀具的材料。路克平時會進行這個作業,準備好一些庫存。
  路克用長柄鐵鋏抓住鐵棒邊緣,通入窯中。鐵棒因超過一千度的溫度赤紅變色、逐漸變軟。將其取出固定在專用台子上,一邊用鋏壓住一邊開始用手鎚敲打。
  從這裡開始麗莎也會參與作業。高高舉起甚至有自己身長的長柄、被稱為向鎚的槌子,往赤紅變色的鐵棒敲下。火花向四面八方飛散。麗莎再次舉起向鎚的期間,路克鏘鏘的用手鎚數次敲打、調整形狀。
  向鎚,這東西重得一塌糊塗。麗莎為了不使腳步搖晃,以大跨步固定雙腳,並用固定的肉體動作正確的打在鐵棒上。現在固然已經習慣了,但讓身體記住這個動作卻花了半年以上。因為平時就用小小的身體在做,也並非那麼的辛苦。
  由於毫不停歇的打擊,被加熱的鐵棒慢慢細長的延展開,漸漸形成目標的造形。這個稱為生鐵,將成為菜刀的身的部分,刃的部分則是用鐵蠟熬煉鋼而成。
  這之後,經過燒入、土置、鍛冶押、研,等等好幾個工程,才能把菜刀做好。
  結果,迎來正午的時刻結束了第一把的燒入,留下了彎度和拐角的修正、進行荒研的鍛冶押、做出銳度的下地研等作業。殘留的作業下午再想辦法。
  麗莎將燃燒殘留的炭移到炭箱,簡單的收拾後轉向路克。
  「那麼,來吃午餐吧!」

  2.
  鍛冶作業告一段落後便中午休息。午餐也是兩人獨處用餐——雖然是這樣。
  最近有點不同。
  「今天麗莎的料理也很好吃的樣子吶。外觀很好。」
  「欸嘿嘿」
  「…………」
  天氣好的日子會在屋外擺桌椅,在日光之下用餐。今天是那樣的日子。
  在盡可能平坦的草坪上固定腳,桌子上依人數排著各個盛好的碟子與冷茶。今天的菜單是將小麥捏成的空心麵煮過,拌以磨碎灰帽之森所生的果實的東西。
  照射的陽光是柔和的,風涼爽的撫摸著肌膚。
  在桌子上就座的是三個人——路克和麗莎,然後。
  「什麼啊,路克。有想說的話就坦率說啊。」
  「回去。」
  「坦率過頭啦!」
  塞希莉.坎貝爾。一如往常的騎士團制服身姿。

  前些日子的遠征以來,雖然正確的說是那時的傷痊癒後——到了午餐時間,塞希莉變得常會來訪工房『莉莎』。似乎是利用都市巡迴業務的中午休息來往的樣子,因為每天都來太過頻繁,麗莎變得連她的份的餐點也會準備。
  「就說了,想要做刀的話就拿錢來,這講過好幾次了吧?」
  「就說了,分期後付款也可以不是嗎,這講過好幾次了不是嗎?」
  「不要擅自複合。這個窮酸原貴族。」
  「你、你在愚弄坎貝爾家嗎!?」
  「那個坎貝爾家看起來是頗為小氣啊。明明平常就榮耀榮耀的吵死人。」
  「呣咕咕……」
  塞希莉紅著臉不滿。
  她不是只是為了飯就乾脆的跑到『莉莎』。是為了拜託路克做劍。由於路克使用高純度的玉鋼做為刀的材料,做出來的東西也變得高額。塞希莉為了籌措這筆費用而傷透腦筋,因此像這樣重覆著直接交涉。但是路克頑固的就是不點頭。
  「本來啊」路克混雜著嘆息的指摘了。「替代的劍,已經找到了不是嗎?」
  沒錯,塞希莉腰上結實的佩帶著劍。握把附著保護拳頭用的手背套,是一般稱呼為軍刀的劍。
  「這是從騎士團的友人借來的劍。遲早都得還回去。」
  「哦。但是,為什麼又是軍刀。」
  「這也確實有理由的。總之,我是不會放棄的喔。」
  就是這樣,每次交涉塞希莉就會來當午餐的陪客,不過到底是覺得太不好意思了,於是最近便會將食材交給麗莎。今天菜單上的空心麵也是塞希莉拿來的東西。
  即使用餐開始了,兩人依舊吵鬧著。
  「呣,要說幾次才懂啊。吃東西不要手肘貼著桌子。沒禮貌。」
  「妳是我的誰啊……」
  「真是的,明明都是大人了,連這點禮儀也不懂嗎。說起來,路克到底幾歲啊?」
  「十七。」
  「什麼啊,比我年長嗎。」
  「塞希莉小姐幾歲呢?」
  「我十六歲。」
  「晚輩嗎。從今以後叫我加個『先生』喔。」
  「蠢話別亂吐啊。」
  「妳回去,真的。」
  熱鬧的用餐是很歡迎,不過如果這兩個人感情能變好一點的話就更好了的說。
  唯有那個是麗莎的煩惱。

  「前些日子遠征捕獲的盜賊一夥的事。」
  用餐尚在進行時,塞希莉開口了。
  「終於從其中一人取得了證言。那一夥的真面目似乎是傭兵沒落者的聚集、即席的團體。首領的男子也是被即席選出的人物,他自身沒有該大書特書的經歷。」
  沒興趣的路克,不過因為無視的話會被反噬所以姑且附和一下。
  「被選出,嗎。被誰?」
  「據說是某個商人。」
  「商人?」
  塞希莉點頭。
  「那商人似乎一切來歷不明。知道的只有他聚集了盜賊一夥,選出了首領,借與了人外之獸,也授予了操縱所需的藥物——據說是這樣。」
  「首領能使用惡魔契約是?」
  「關於這件事,其他的殘黨似乎也不曉得。就年齡來說,也並非代理契約戰爭的經驗者。雖然今後也會繼續詢問,但恐怕無法引出更多情報了吧。」
  「哦……不能理解啊,那個商人。」喃喃自語,之後路克不懷好意的笑了。「塞希莉.坎貝爾,妳知道惡魔契約的用法嗎?」
  「?路克你自己說了不是嗎?詠唱死言就可以的。」
  「……沒錯。那麼死言又是什麼?寫在那裡?」
  「……也有那種文獻吧?」
  「沒那種東西。死言寫在那裡。」說著,路克將叉子傾斜。其前端朝向塞希莉的左胸附近。
  塞希莉往下看向自己的胸口,馬上紅起臉用兩手將胸部藏起。
  「這、這個變態!」
  「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意被大聲喊成變態的路克也稍微紅起了臉,重新說道。「我說了死言寫在那裡。」
  「那裡是哪裡啊。」
  「心臟。」
  對那意想不到的話,塞希莉失聲了。
  「死言被刻在人類的心臟。當然我也有、妳也有。」
  理由還無法被清楚說明。
  在大陸蔓延的靈體。活生生的接受了這個靈體作用的人類,同等的在其心臟被刻下詞句。根據驗證,到這裡為止還能弄清楚,但這詞句為何會成為惡魔契約的誘因還未被揭露。雖然存在著各式各樣的解釋,然而整個憶測的領域還出不來。
  「還有,死言根據各個人而內容不同。」
  「內容不同……?」
  「沒錯。然後那個是,只有被銘刻的本人才能讀的。刻在我身上的死言只有我能讀,刻在塞希莉.坎貝爾身上的死言只有塞希莉.坎貝爾能讀。」
  「什……」
  「所以,為了執行惡魔契約,非得自己詠唱自己的死言不可。他人的死言無法給別的人類使用。惡魔契約,是徹底以自己的意識將自己的肉體作為供品的東西。」
  「等、等等」塞希莉慌慌張張的插嘴。「死言是被刻在心臟的?只有被銘刻的本人能讀?如果是這樣,那個盜賊的首領是怎麼知道自己的死言的。沒錯,再說如果是被刻在心臟的話,惡魔契約什麼的也不可能辦得到。」
  「那是,代理契約戰爭被稱為惡夢的理由。」
  代理契約戰爭和惡魔契約無法切開談論。因為兩者是如此深深結為一體的事情。
  「當時判斷惡魔契約能成為戰力的各國,想盡辦法研究是否能利用它。那結果,得出一個結論。」
  「活生生的將人類的胸部切開就行了。」
  咕,塞希莉吞了口口水。
  「不、不會死掉嗎……」
  「為了不變成這樣,會麻醉喔」對臉色鐵青的她,路克壞心眼的笑了。「靠祈禱契約實行麻醉,進行外科手術。切開胸部、窺視心臟,寫下在那裡的詞句,並拿給術後的本人看。即便看不懂,若只是將文字描下來的程度誰都做得到吶。另外有手術中越過鏡子讓人看的。看胸的內部。」
  「路克……用、用餐中的說。」
  「不擅長血腥嗎?意外的柔弱吶。總之,就是強逼士兵進行外科手術這麼一回事。表面是採取『志願』這種形式吶。當時似乎貼出了告示,公然做著喔。當然其中也有手術失敗死掉的傢伙。也有從民眾而來的反彈。儘管如此,惡魔契約繼續被執行,許多的人死掉了。這就是代理契約戰爭。」
  「……因為祖父是戰爭的經驗者,只是概要的話是從父親那邊聽到了,但……那時候父親好像深惡痛絕般,是那個原因嗎。」
  只是聽了話就被奪走了生氣嗎?塞希莉深深的嘆了口氣。
  「那麼路克。你想說的是,之前說過的商人對盜賊的首領施行那個外科手術的事嗎?」
  路克點了頭、
  「那個商人真有火藥味吶。好好事先調查一下為妙。」
  「是啊。得到貴重的情報了。我一定會抓住他給你看的。」
  「…………吧。……伙。」
  「嗯?說了什麼嗎?」
  「沒。」
  對毫不客氣回應的路克,塞希莉皺起了眉頭。
  麗莎旁觀著,沒有參加兩人的對話。殺伐的話題並不擅長。但是內容有好好的聽著。路克咕噥的一言也沒有漏聽。
  殺了吧。做那種事情的傢伙。
  他露出了極度冰冷的表情。麗莎不勉強插嘴。因為她明白那個言語、表情的含意。
  「所以?為什麼商人A要將盜賊什麼的聚集起來。這也不清楚嗎?」
  「不,那個證詞取得了。下個月初在三番街開『市』的事,知道吧?」
  『市』。三個月一次,在都市開設的祭典。舉辦的場所每月不同,公有農地的七番街除外,在一到六番街輪流舉辦變成了慣例。下個月由三番街擔任。
  市的促銷商品在大街與廣場會有拍賣進行。即是拍賣都市各店鋪帶來的促銷商品和外地流入的各式物品。因為只是出入都市的話審查等等的也沒有,這個時期外地的人也會以市為目的而來。作為規模是很大的東西。
  「他們似乎以大金額的報酬作交換,被命令襲擊這個市。只是離市還有一段時間,似乎便因此玩弄起了盜賊之類的把戲。不過做為結果那連帶暴露了盜賊一夥的存在。」
  「襲擊的目的是?」
  「奪取拍賣的某個展出物,貌似是目的。不過重要的那是什麼東西還未被告知。暫且先集結人員,詳細的計畫打算即將進行前才說出吶,那個商人。」
  「某個展出物,欸。那是不特意集結徒黨、襲擊,就無法入手的東西嗎?」
  「不曉得。現在暫且請了委員會製作展出預定的清單。早點的話明天就做好了吧。我們自衛騎士團會進行到當日為止的警備。」
  塞希莉板著面孔交叉雙手。
  「雖然幸運的盜賊一夥能在事前逮住,但是……似乎有第二手吶。對方是惡魔契約也使用之輩。不好對付吧。」
  嗯,她獨自點頭。
  在那旁邊。
  麗莎一邊凝視著塞希莉的側臉,一邊考慮著與話題完全無關的事。
  為什麼塞希莉——
  「不問嗎?」
  說出來馬上就後悔了,不過已經太晚了。塞希莉偏著頭轉向這邊。
  麗莎下定決心,重複到。
  「我們的事,為什麼不問呢?」
  應該多少會在意的。遠征的偶發事件。那個發熱的刀的事。現在也對惡魔契約異常精通的路克的事。其他還有很多。然而,那些事情,她卻不涉入。像這樣變得經常往返『莉莎』以來也一直,不去做深入追及那樣的事。
  塞希莉露出了稍微考慮的樣子後,回答了。
  「……若說不想知道的話就說謊了。想試著問的事情很多,實際上好幾次都想問。但是,我重新考慮了,隨便想知道對妳們是很失禮的。」
  「……」
  塞希莉微笑了。
  「還是想一點點的知道喔。在像這樣逐漸涉及之中,以不妨礙妳的範圍。這樣子不介意嗎?」
  「……是。」
  麗莎也以柔和的笑容點頭回應。
  塞希莉輕輕的朝自己的頭摸了過來,頭頂上感覺到癢癢的。

  3.
  午餐也大致上結束的時候。
  「啊」
  這時,塞希莉像是想起了什麼的樣子發出了單音,轉向了麗莎那邊。
  「?怎麼了嗎?」
  「沒……嗯」
  一邊沉吟一邊凝視過來。從頭到腳尖目不轉睛的被觀察,麗莎流了一身冷汗。怎、怎麼了。
  「喂,路克!」
  「幹麼啊,突然的——欸,喂!?」
  「來這邊一下。」
  塞希莉抓住路克的領子,朝這邊硬拖著。腳步一邊被硬拉過去,路克一邊抗議著,不過她當成是耳邊風猛然的強行拉來。
  麗莎呆然的看著那情況。
  兩人開始在一旁爭吵著什麼。在說些什麼不知道。雖然勉強有聽見「之前講過了吧」、「為什麼我要」這樣的話……麗莎淨是歪著頭。
  ——那兩個人,這樣那樣的感情不錯耶。
  不久後兩人回來了。在笑嘻嘻的掛著笑容的塞希莉後方,路克露出非常不痛快的表情。
  「久等了。」
  「不會。怎麼了嗎?」
  「再來要上街去囉。」
  「耶?」
  眨著眼。上街去?
  「路克和塞希莉小姐嗎?」
  「那傢伙和我和妳。」
  「為、為什麼?」
  呼呼呼,塞希莉可疑的笑著。
  「那是到了之後的樂趣。」
  困惑的麗莎看向了路克。
  「可以嗎?下午的工作。」
  「……嘛,可以就可以吧。也不是很急的訂單。」
  轉向一旁低聲的說著。雖然像是鬧脾氣般的說法,但路克確實說了「可以」。
  ——真的可以嗎……。
  總感覺到不安的同時,麗莎也無法蒙蔽自己那一點高鳴的鼓動。

  上街,這樣的行為對麗莎來說與「跑腿」同義。
  調味料與食品的採買、訂購貨物的遞送、鐵廢料的回收等等。哪個都是包括工作的事,個人的出門等同沒有。雖然沒有被雇主(路克)清楚的說要這樣,但無意中便在自己身上加上了這樣的限制。
  因此麗莎不由得詢問。
  「這是工作嗎?有關鍛冶方面的。」
  「當然不是。」微笑著,塞希莉抓住了這邊的手。「肩膀放鬆就可以了。」
  即使這麼說也無法馬上改換心情。對無言的跟在自己們身後的路克感到在意。
  但是,這樣舉棋不定的心境也在到了三番街的商店街後、
  「呼哇~」
  由興奮取代了。
  下個月掌控市的獨立交易都市三番街,其準備是熱鬧的。從市的準備期間開始都市的人口出入變得劇烈。預見了那情況,商店街開了飲食的路邊攤、住宅地也在對近處的人們做人員募集好進行路上販賣、到處飛躍交雜著小販的聲音。因為路邊攤與路上販賣,人群聚集了,許多外地來的客人和平常不會來的他番街市民等等大搖大擺的走著。性質上,即使並非這樣,都市也容易聚集髮色、膚色、瞳色各自相異、形形色色的人種,不過現在的時期由於外地人增加,那個傾向格外的強化了。
  市之前,三番街完全擠的水洩不通。
  來來去去群集的人的悶熱之中,身材矮小的麗莎彷彿要滅頂了。這樣的自己的手,塞希莉強而有力的拉著。
  「好可怕的人潮呢。」
  「都市繁榮是好事,不過這個樣子到底讓人同情起今後的警備。」
  塞希莉苦笑般說道。
  「那麼,到底要去哪?」
  「已經到了喔。……看」
  穿越人的夾間前進的前頭。從『物』的商店街通道出來的麗莎睜大了眼。
  「啊……」
  三人之前有一間店。在都市,同樣種類的店鋪並排在同樣街道上有很多,麗莎她們到達的也在那街道的一角。從大開的門與開著鐵扇的窗能看到店內,戰戰兢兢的試著窺視,這裡似乎是女性向的洋服屋。
  麗莎仰視塞希莉。塞希莉點頭。
  「之前就想了。難道麗莎的衣服只有那件作業服嗎?」
  「是、是。但是這個有三件呦。會輪流換。」
  「不行啦。」塞希莉把手放在麗莎肩上,眉梢落了下來。「女孩子這樣是不行的。」
  「哈啊……」
  「並不是沒興趣吧?我知道的喔。」
  「啊、啊嗚。」
  ——果然被聽到了啊。
  『可愛的衣服……好好喔。』
  確實憧憬著。
  被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少女打扮著各式各樣東西的樣子弄得心癢癢的。上街的話不管怎樣都會看向那邊,若是自己打扮成那個樣子會怎樣呢?穿那件衣服的話會合適嗎?這樣的衣服如何呢——像這樣,有著作白日夢的習慣。
  自從開始在工房『莉莎』工作後,麗莎一直替換著三件的作業服。也經過了將近三年,細處到底是綻開變得顯著了起來。洗了又因鍛冶作業弄髒,變得容易綻開所以也重新縫了好幾次。即使不用說也十分了解那是破破爛爛的衣服。
  塞希莉這樣替自己著想,說了在這裡選喜歡的衣服。這份提議非常高興,但——
  「我……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愛打扮也可以嗎?」
  塞希莉吃驚般回看這邊。大概是不知道為什麼被詢問這樣的事,露出了些許困惑的樣子。不過馬上回過神點了點頭。
  「當然可以啊。」
  吶?她徵求同意般望向背後。麗莎戰戰兢兢的朝那邊看去。對兩人的視線,閒到發慌的站著的路克搔了搔後腦勺。
  「錢會出的快點選吧。人山人海很討厭啊。」
  我在外面等著,接著說了。

  不能表露欲望,這樣自制著,但也恰如其分的妄想著,什麼時候試著穿看看那樣的、這樣的衣服,這種希望也有好幾個。
  但是,腳踏入店的瞬間,眼花撩亂、困擾了。自己不知道的衣服有很多。麗莎呆站著環視了店內好幾次,終於滴溜溜的頭暈目眩了。
  塞希莉苦笑著,拉起了手。
  「和我一起選吧。」
  她有技巧的開始挑選商品。在擺飾的衣服前叉起手思考,從附著鉸鏈的架子上,那個也不行、這個也不行的一一拉出來,那些在麗莎面前混在了一起。麗莎被弄的淨是坐立不安。
  「尺寸是?」
  「啊、欸,沒有測過……」
  結果變成讓店員量測了。在試穿用個人室被剝到剩貼身襯衣,被用捲尺逐一量測了身體的各個角落。捲尺和店員手指滑過肌膚上的感覺很癢,忍耐很辛苦。
  麗莎量完尺寸時,塞希莉已經幫忙看好了幾件。因為是第一次穿的衣服,讓她教了穿法後,再次關到了個人室。
  馬上開始試穿後,麗莎停下了手。以只剩貼身襯衣的樣子凝神看著拿到的衣服。
  「……可以嗎?」
  「嗯?說了什麼嗎?」
  個人室的入口以布的隔簾隔開。越過那布幔,塞希莉的影子搖動了。
  「我、這種事是第一次。」
  「是呢。路克也太沒長進了。真是的,就算是雇用也該好好照顧啊。」
  「但是,我只是雇用著、只是在那裡就很夠了。只是這樣就滿足了。」麗莎垂下頭,「因為以前都沒有這種事,總覺得變成了硬要別人出錢那樣的事……所以總覺得很抱歉。」
  「……路克大概,只是搞不懂而已不是嗎?」
  耶?麗莎抬起了臉。
  「雖然今天的購物的確是我的提案。但實際上也兼有每天午餐的謝禮,衣服的費用打算由我出。但是這麼說以後,聽到路克說要自己出而沒有答應喔。」
  意外的事實啊。路克會?
  「明明覺得是對金錢很囉唆的男人,卻爽快的解開荷包,為此小小吃驚了喔。」
  「我也嚇到了。」
  從隔簾對面聽得見苦笑聲。
  「你們具體上是怎樣的關係,我不知道。所以這只是推測……路克大概,只是搞不懂而已吧。和像妳這樣的小女孩的接觸方法。」
  「……」
  「做什麼妳才會高興,不得不為妳做什麼——只是搞不懂那些而已不是嗎?跟人相處也很缺乏的樣子吶。對麗莎的衣服不在乎也是那個緣故,知道女孩子是愛打扮的話,會更早的拿出錢吧。」
  「是、這樣嗎?」
  「大概,那傢伙是比想像中更笨拙的男人喔。」
  麗莎凝視著新衣服,用手將它抱在胸中。
  「……想太多了吧,我覺得。今天也只是心血來潮。」
  「麗莎說了的話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
  因為不知道,所以什麼都不做。若知道是那麼一回事的話,就會那樣做。
  ——不可能的。
  率直的這麼想。所以沒有期待。
  關起。
  麗莎動著,開始換衣服。感覺到這情形的塞希莉也不再說話。
  「穿好了。」
  隔簾被向外拉開了。塞希莉交叉著手俯視麗莎的樣子。
  「呼呣,原來如此。那麼,接著試吧。」
  堆著的有很多的樣子。被遞了別件衣服,麗莎再次關入個人室。
  「我那樣想的根據,就再舉一個吧。」
  變成互相看不到臉的狀態後,塞希莉再次開口了。
  「妳們的工房叫做『莉莎』這個名字吧?」
  在說些什麼,馬上就察覺了。麗莎小聲的,是,的回答。
  「『莉莎』的拼音是『LISA』。然後,『麗莎』的拼音也是『LISA』」包含著些許開玩笑的聲音。「偶然的嗎?」
  「……我覺得是偶然的。」
  麗莎以一句話,這麼回答了。

  不知道重複了幾次的試穿。
  因為試穿了過於眼花撩亂數量的衣服,麗莎連自己也無法詳細了解那是否適合。最後便委以塞希莉的選擇。
  「這、這個……對我而言不會太過可愛嗎……?」
  「沒這回事。很適合喔。」
  站在鏡子前。那裡有著出生以來初次見過的自己的身姿。
  全體是輕鬆的打扮。襯衫下擺在一特定地方綁住,其上重疊著背心,領口用鍛帶繫著。露出大腿的褲子。腰上搭著皮製小袋。腳下是皮靴。左手上戴著手套。哪一個都是全新的。這是從路克那裡託管的錢包拿出錢的購買物。完美。
  只是一副和平常不同的打扮就感到害羞。但心情更是在其之上的高揚著。就好像脫胎換骨成別的自己一般。
  在店頭長時間空等的路克,即使看到麗莎的打扮仍然什麼都沒說。露出一副終於好了的表情,「事辦完了吧。回去囉。」,的催促了。塞希莉對他那態度嚴正抗議,但一如往常般被路克輕描淡寫的躲過、結束了。
  「中意嗎?」
  「是,非常的。今天非常感謝了。」
  「以後外出時穿這件就可以了。」
  「是!會穿的!」
  塞希莉也滿足了般的點頭。
  「這麼說來,工作沒關係嗎?」
  塞希莉淘氣的笑了。
  「其實今天不當班。」
  「連不當班的日子也穿制服嗎?」
  「因為已經進入市的準備期間了吶。什麼時候會被招集也不曉得。」
  明天見,如此互相道別。

  4.
  「錢非常謝謝了。我會珍惜這件衣服的。」
  歸途,除去了喧囂、來往行人變少了的時候,試著說了。
  旁邊走著的路克,「嗯」,沒什麼話的回答。
  「今天工作怎麼辦呢?」
  「明天想辦法。」
  「晚餐吃什麼呢?」
  「隨便都好。」
  「那個,今天天氣真好呢。」
  「是呢。」
  「明天也是好天氣就好了呢。」
  「是呢。」
  那之後就沒有交談了,默默的,兩人到達歸路。
  平常的話,就是如此。
  「…………」
  但是今天的麗莎和那樣的平常不同,因初次的打扮而情緒高昂著,所以,心情也朝向前方,稍微的向前——變得想要試著踏出一步。
  「適合……嗎?」
  滿臉通紅的同時。低下視線的同時。屏住氣息的同時。耳際澄明的同時。幾乎要被激烈的悸動壓碎,用拳頭抵著胸口的同時。
  等待著答案。
  「…………」
  「…………」
  「…………」
  「…………」
  ——笨蛋吶,我。
  麗莎浮起了苦笑。到底在期待什麼。為什麼期待什麼的會跑出來了。適合什麼的,明明路克就不可能說那樣的話。
  因為,我——。
  砰,的一聲。
  頭上被放上了什麼東西。咦?麗莎抬起臉。似乎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時候,眼裡充滿了淚水,借由抬起臉的機會,淚灑落了。
  從下仰望路克側臉的形式。
  些微的,那鼻頭紅了。
  「…………好好珍惜喔。」
  被放在麗莎頭上的是小小的圓形帽子。恐怕是在店外等著麗莎和塞希莉的期間買的吧。
  「很閒啊。等著的時候。」
  像在狡辯一般,生硬的補充道。
  呆了的麗莎,終於,像要從喉嚨擠出般哽噎的說了。開始枯萎的心驚人的溫暖了起來。
  「會好好…………珍惜的。」
  再次泫然欲泣般,低頭。

  …………有所期待是不行的,雖然這樣認為。
  但只有今天,想要率直的喜悅。

[ 本帖最后由 lionel20002 于 2008-12-25 22:4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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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話 魔劍S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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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暗夜。暗巷之中。深暗的貧民窟。
  一名流浪漢瀕臨死亡。
  獨立交易都市到了夜間仍有點熱氣——這樣的時期。然而,以破布包裹的他的身體,像被冷氣凍僵般持續著零星的顫抖。乾涸的喉嚨像在渴望什麼般的伸出,那喉結沒有肉的厚度,黏著皮,像刀具般凸出著。從破布的接縫窺視,手臂細、醜、乾瘦,肩膀上骨骼以稜角凸出,令人心痛。
  左手。
  小指、無名指、中指。總計三根指頭如被剜去般欠缺著。
  「…………」
  他飢渴著。瞳之色黯淡混濁,骯髒的身體被橫放在堅硬的地面,不久後那身體的顫抖也停止、不動了。依舊勉強的活著。活著,但卻瀕臨死亡。只是等待生命逐漸緩慢的腐朽——現在他就是這種狀態。
  即將舉行市的都市,即使是夜間,仍迴響著喧鬧的聲音。市民與外地人混雜的酒席盛宴。對流浪漢的他來說,那像是遙遠國家的事般的感覺。與自己無緣的、異世界之音。
  事實上,包圍著流浪漢的暗黑空間並不移動。不顫動。不搖動。結成堅冰一般的空氣只是將他覆蓋,漂浮著。那一直孕育著濃厚的死之氣息。
  吧,應該是,但、
  「…………啊」
  輕微的搖動。平靜的空間產生了風。他揚起了視線。
  在頭之上,某人站立、往自己的臉窺視著。被闇所隱藏看不見表情。人形的黑影。那輪廓輕易的讓人聯想到死神。
  在垂死之人面前現出的身影。再加上他的意識正朦朧、淡去著。
  會認為是來迎接了也是當然的吧。
  「失禮。」
  用好像一點都不覺得失禮般的粗魯手法,死神取過了流浪漢的左手。他連甩掉那個的力氣都沒有。目不轉睛的觀察著拿起的手——欠缺指頭的左手,死神「呵」的笑了。
  「果然這種的要是經驗者呢。初心者是不行的。不行不行的。擅自胡鬧,擅自被發現,擅自該死的被幹掉。藏著的一手也用上的喔。所以這次就麻煩你了。」
  那傢伙用指尖捏著什麼東西。只有指尖程度的小顆粒。死神大把抓住流浪漢的下顎,在被強迫打開的口內放入了那顆粒。不論是對他喉嚨而言能吞下那東西的濕潤,甚至是體力,都已經沒有了,然而、
  「吞下去。」
  強行讓他面向正上方,在耳際低聲細語。
  「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吞下去。」
  像詛咒般重覆著私語。朦朧的同時,流浪漢的他發現了遙遠天井的薄暗中、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露出一點的月亮。持有兩對刃的月——新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月光也照在了貧民窟中。
  以最後的力氣挪動視線,死神的面孔被照亮、揭露。
  瞳孔耀眼的放著光輝,那嘴形就像要這麼貼上浮在空中的新月般,描繪著優美的弧形。
  至高無上的、開朗的、孩童一般的、純淨無暇的,笑顏。
  「吞下去。」
  流浪漢知道了。他,不是死神。
  「吞下去喔。」
  是惡魔。

  2.
  「三番街自衛騎士團團長,漢尼拔.奎薩在此。」
  獨立交易都市豪斯曼三番街,公務機關的一室。
  那裡是集會用的講堂。
  各番街的自衛騎士團團員們在一廳中開著會。在絕對稱不上寬廣的設施中,全體互相擠著抬頭看向了台上。
  身為獨立交易都市公務員的自衛騎士團,名稱固然冠以著「騎士」,然而性質和一國所擁有的,那樣的騎士團不同。沒有該侍奉的王、該效力的國,實際情況比起「騎士團」,說是為了防衛都市、志願制的「自警團」更為接近。團員全都是有經驗的原傭兵和市民,貴族等等一個也沒有。入團的時候雖然有被灌輸某種程度的禮儀作法,然而那也只不過是形式上的東西。
  因此,參加的成員是各式各樣的。如果有在都市生長養育的人的話,那從外地移居的入團者也有。只要擁有市民權,誰都能被授與入團資格,因此,自衛騎士團是個人種和年齡都混雜在一起的組織。
  話雖如此——即使在那樣的團員之中,提到性別幾乎都是男性,女性的存在是很稀少的。本來自衛騎士團的制服就是被設計成男性用的東西,女性的場合非得這裡那裡的改造細部以為己用。用別的東西補完、調整成適合尺寸的訂製,要花許多工夫。總之,沒有準備女性用的必要,如此程度的數量太少了是現狀。
  三番街自衛騎士團團員,塞希莉.坎貝爾是那稀少存在之一。她在全是男性的空間裡,一個人以赤色的瞳孔注視著台上站的人物。
  「簡單報告有關昨日的怪死事件。」
  在講堂台上,三番街自衛騎士團團長,漢尼拔.奎薩開始進行報告。
  漢尼拔是作風強硬的堂堂男子漢。禿頭與茶黑色的肌膚。塌鼻,面頰上十字傷痕直至脖子。巨大的身軀並非肥胖,而是附以堅強的筋肉鞏固著。普通就若無其事般佩帶著馬鞍上掛的那種大型劍,只是這樣站著身體就包覆了一層威壓的空氣。完全想不到是超過六十的歲數。
  他用粗大的嗓音開始了報告。
  「前些日子我們三番街遠征隊捕獲了盜賊一夥的事,我想大家都已經聽到了吧。還有他們將在一周後襲擊舉辦的市之預定也是。俘虜十七名收容於公務機關的地下牢。昨晚那夥人全員死亡了。」
  團員們沒有動搖。在被召集至此之前,就已經聽聞了那個情報。
  事件在昨日的白天發生。被分入個別牢籠的盜賊一夥,全員產生了共通的異變——腹痛、噁心、暈眩。因為不尋常的臉色與疼痛,馬上醫生就被叫了過來,然而治療並無效果,計十七名的俘虜在數點鐘的翻滾痛苦之後,最後從稱為身體中之穴的穴噴出鮮血絕命了。
  現場可說到了淒慘的地步。想像無數的屍體與血染的牢房,團員們臉扭曲了。對塞希莉而言,他們是直接以劍相交的對手,不禁因複雜的感觸咬緊了嘴唇。
  「死亡後,解剖遺體時這傢伙從體內跑了出來。」
  漢尼拔揭示的是透明的小瓶子。被軟木塞塞住的其中,細長的白蟲令人毛骨悚然的蠢動著。
  「是寄生蟲的一種。這傢伙一點一點的吃掉內臟器官,從體內慢慢的殺了他們。」
  一名團員舉起了手。
  「果然是人為的東西嗎?」
  「是啊,封口的吶。雖然是現在才有的觀點,或許也帶有示威的意味。」
  集結了盜賊一夥的『商人』。自衛騎士團如今數日隨同市所伴隨的警備進行了他的搜索。也無須再次確認,今回的俘虜集團怪死事件以『商人』做封口這樣的見解作總結。
  「知道吧,諸位。」漢尼拔交雜著嘆息將報告書的紙條扔開。紙條滑行般從桌子上落下。「我們被藐視了。」
  在講堂內,緊張奔走著。團員們全體統統擺正姿勢伸直背脊。
  漢尼拔睥睨著部下們,用指尖輕輕敲擊桌面。若是常人的話應該會響起的「叩叩」的輕聲,然而這時卻發出了「砰砰」這種像是以鈍器捅人後腦勺般產生的聲音。
  「俘虜。換言之就是我們進行了殘黨的『保護』。他們全被殺了。這看成是對我們下的挑戰書也行。重複喔。我們被藐視了。」
  嚥下口水的聲音,一齊在講堂響起。
  「增員擔任市之警護的人。記住了,在這裡的人到祭典結束為止別想休假。」
  危險的眼神。沒有訴諸不滿的團員。因為訴諸不滿的話將會當場被撲殺。
  獨立交易都市豪斯曼是強調自由交易的都市。即使沒有得到市民權,只是出入的話不會進行嚴密的盤查。特別是這個時期從軍國、帝國、群眾列國來訪的外地人很多,一個一個檢查他們乃是天方夜譚。這意味著向市民呼籲對都市而言的『警戒狀態』與增員進行警備的人。
  「還有一件事先說吧。是關於今後所想定的事態。之前盜賊的目的是拍賣。也就是說,敵人在——市內,而且在都市當中實行惡魔契約的可能性非常高。這是多麼危險的事,若是參加了前些日子遠征的人應該能了解吧。」
  正是其中一人的塞希莉嚥下了口水。
  ——倘若那個惡魔,在市內暴走的話。
  想起的是冰獸之惡魔。若那雨般的冰柱在都市傾注而下的話被害非同小可。想像就冒了一身冷汗。
  「雖然在市內的惡魔戰希望能避免則盡量避免,然而那是非常可能的事態。當然會詳細的檢討對策,不過也希望諸位能先有所覺悟。倘若變成惡魔戰的話確實會有人死的。」
  漢尼拔是生於代理契約戰爭時代的人。那樣的他如此斷言,因此,即使是不知道戰爭的團員,那威脅也傳達到了。
  「拍賣展出的物品正好剛在今早被搬運到市內。那也會與各人員匹配。適任的人會有所分配,逐次告知。以上。解散。」
  像從緊張中解放一般,講堂頓時吵鬧了起來。
  塞希莉拍了下自己的兩頰。對手是惡魔。不鼓起幹勁的話。
  自己擔任的是拍賣品的單獨警備,不過重要的對象還未被告知。
  「塞希莉」
  轉過頭後,堂堂男子漢在背後站立著。刻上十字傷痕的臉頰凶暴的歪斜——估計是在笑——,從遙遠的頭上向這邊俯視而來。
  「奎薩團長。您報告辛苦了。」
  「噢。妳的警備對象在這邊。我來帶路吧。」
  「咦?是、是。非常感謝。」
  團長親自?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沒有拒絕的理由。小跑步追上了以寬大步伐先走的漢尼拔。
  步行於走廊的沿途,漢尼拔問了。
  「妳入團也即將兩個月了。如何,差不多適應了吧?」
  「是,比起最初時適應的多。不過每日仍是學習的日子。」
  「果然妳像妳父親一樣認真吶。說一是一的嚴肅。肩膀的力量稍微放鬆點。」
  轉過頭,漢尼拔豪爽的笑著,啪啪的捶打著自己的肩膀。痛得要命,但是塞希莉露出苦笑忍住了。
  「那、那麼我的任務是?雖然有聽到是拍賣品的護衛。」
  「噢。沒錯沒錯。」漢尼拔點頭,「妳的護衛對象正確的說並非拍賣品。不,會在拍賣展出,但是競買入手的人已經決定了。」
  「……決定了?」
  「沒錯。誰,以怎樣的價錢競買入手已經預先決定了。重點是沒打算賣給他人,只是宣傳名字吸引人群那樣的東西而已。」
  這種東西存在的事在傳聞中曾經聽過。
  提高市的話題性,宣傳用的拍賣品。雖然會在拍賣展出,不過展出者會事先與特定參加者約定,在當日的拍賣高掛起其他參加者無法追及的價格而得標。實際並非以得標價格進行交易,支付一定額的報酬給競買入手的人而非現有物,如此的系統。這樣的系統以炒熱市的氣氛為目的,說起來就是吸引客人的餘興。
  幾乎是類似詐欺的行為,雖然認為不可能,但真的存在實在是。塞希莉擔任的似乎是這類的貨品。
  「和他番街的團長也談過了,某種程度或許會被盯上的拍賣品已經被標記了。其中一個就交給妳。本來是無法競標入手的商品——作為目標對象的可能性也很高。」
  對想也沒想到的話,塞希莉率直的驚訝了。「交給我沒問題嗎?」
  「什麼啊。沒自信嗎?」
  「不是這樣的,但是……」
  「之前遠征的能力評價的關係。」
  那個是路克。話說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根據路克的希望,報告書上並沒有記載他的名字。以「仰賴同行傭兵的協力」徹底避開了詳細的記載。雖然並非本意,但表面上還是變成了塞希莉的功績。
  塞希莉緊咬嘴唇。存在於評價與現實之間的分歧。殲滅了惡魔的是路克。自己連反擊都做不到。力量壓倒性的不足。儘管如此卻得到了評價。
  那令人懊悔。
  在沉默下來的她身上察覺到什麼了嗎?漢尼拔說了。
  「即使不是這樣老夫也認同妳。挺起胸膛吧。」
  「……是。」
  握緊拳頭。倘若不足的話,就直到足夠為止。不原地踏步也不駐足不前。
  ——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吧。
  消弭現實與評價的差異。為此目的而努力吧。
  突然間浮起了疑問,塞希莉脫口說了出來。
  「為什麼只有我而已呢?」
  那是高重要度的拍賣品。即使人員不足,只有塞希莉一個人難以令人放心不是嗎。
  「妳的警護對象是少數人去處理才比較不惹人注目的。這樣的貨品。剛才雖然說了是之前的能力評價,不過也有其他的理由。那就是妳是女性的緣故。」
  「……?怎麼一回事?和性別有什麼關係?」
  「見了面就知道了。——在這裡。」
  兩人停下腳步的地方,是某個房間之前。塞希莉看到了門上的金屬門牌後瞪大了眼。
  「市長室!?」
  『市長室』。兩人到達的目的地房間。
  雖然公務機關是一到六個別存在的——七番街包含在六番街機關的擔任區域——,市長室配置在其中的三番街公務機關。那理由或許是三番街恰好位在獨立交易都市的中央吧。
  「妳的警護對象是相當於豪斯曼氏遠親的一位拿來的東西。」
  「市長的……」
  漢尼拔以岩石般的拳頭敲門。從內部傳來「請進」的聲音。
  「漢尼拔.奎薩。將塞希莉.坎貝爾帶來了。」
  「辛苦了。請進來吧。」
  從市長室出來迎接的是一名男性。若塞希莉的記憶是正確的話應該是三十幾歲後半,但是看起來像是比其年輕相當多。雖然穿著正式服裝,不過或許是因為翹起來的頭髮和不拘謹的笑容而給人年幼的印象吧。
  男性的名字是雨果.豪斯曼,獨立交易都市市長。市長以三年為周期由市民投票選舉,被選拔者將被安上即使並非親族也要同等冠以「豪斯曼」之姓的義務。這是對從開發當時建立了獨立交易都市基礎的豪斯曼表示敬意的慣例。
  「獨立交易都市公務員三番街自衛騎士團所屬,塞希莉.坎貝爾。」
  「初次見面,塞希莉小姐。我是雨果.豪斯曼。今回的任務,還請多多關照。」
  塞希莉一邊和豪斯曼握手,一邊感覺到他真是個容易親近的人。當然他的事是知道的,不過直接會面談話還是第一次。某種大方的態度消弭了緊張感。
  這時,塞希莉注意到了。
  「這位是?」
  豪斯曼旁邊站著一名女性。大概與塞希莉同輩吧,頗為年輕。雨果向女性使眼色,隨後她便點頭伸出了手。
  「我是阿莉亞。請多指教喔~」
  「塞希莉.坎貝爾。」
  塞希莉握住她的手,那細瘦的觸感讓她吃了一驚。肉很缺乏,全體的形狀線條也很細。但是,她在那裡卻不給人纖弱的印象,寧可說是挺著形狀良好的胸部與滿臉的笑容讓人覺得很可靠。
  女性的打扮露出特多。肚臍和大腿、兩條手臂暴露在外,毫無害羞的穿著舞孃般的衣裝。形狀良好的鼻子,晶瑩剔透的肌膚,水汪汪的大眼,端正的容貌——別人比都不用比,一定歸類於美人那類的吧。前髮左右分開露出額頭,有光澤的長髮流瀉於肩膀和背脊之上。
  ——莫非這個人是『相當於豪斯曼氏遠親的一位』嗎?
  從話的趨向來看會變成這樣吧——雖然從服裝不太能了解她的職業。
  「雖然急了點,我的警護對象在哪?」
  塞希莉環視市長室。一眼望過去事務室裡似乎只有些家具之類,找不到類似那種的東西。
  塞希莉除外的三個人面面相覷。
  「……漢尼拔君,你沒有說明嗎?」
  「是啊。這樣比較有趣吧。」
  「興趣真低級呢。阿伯。」
  豪斯曼、漢尼拔、阿莉亞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
  被晾在一旁的塞希莉不解的偏過了頭。
  「妳要保護的是」阿莉亞露出親暱的笑容,說了。「我呦。」
  「咦……」
  「沒錯—、沒錯—」豪斯曼埋怨的看了漢尼拔一眼之後,將手放在阿莉亞的肩上。「麻煩塞希莉君保護這孩子。」
  「但是,我的任務是」
  「阿莉亞君不是人類啊。」
  腦袋因意想不到的話而一片空白。不是人類?
  迎向塞希莉的視線,阿莉亞豎起了大拇指。
  「我是魔劍呦。」

  3.
  「所以。」
  十分愕然的聲音。
  「之後是怎麼扯到跟來我家有關係的?」
  時間是白天。
  場所是獨立交易都市七番街,灰帽之森旁邊。
  工房『莉莎』。
  小工房的師傅和助手正享用著午餐當中。今天也是個好天氣,因此是在外面擺桌椅的用餐。
  師傅路克.安斯沃思禮貌不良的把腳放在桌上,身子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旁邊席位身為他助手的少女,麗莎,兩手拿著盛好料理的盤子,以埋怨的雙眼盯著桌上的腳。兩人大概是剛處理完一項工作吧,作業服被炭沾的漆黑。
  「路克」這時塞希莉交叉兩手挺起胸部。
  「很遺憾今天不是來找你的。」

  「簡直一點都不遺憾的說。」
  「哈哈哈。玩笑開過頭囉。」
  「日常會話對弱雞騎士也不通啊。」
  「哈哈哈。斬了你喔。」
  對一如往常展開的兩人交流,在旁邊的麗莎嘆了口氣。
  這時。
  「收—下囉~」
  「啊」
  忽然的,從麗莎的手上,阿莉亞攫走了一個丸子狀食物。將穀物磨碎捏成一口大之後烤熟的東西。表面塗上自家製的香料。阿莉亞將那放入口中享受著嚼勁,之後陳述了感想。
  「嗚哇。這個,靈體很豐富耶。」
  「啊,是的。因為香料中混有灰帽之森採的果實。森林的果實中含有許多靈體。」
  「哦,果然這個地域的靈體很不得了呢。體內的吸收率非同小可。對我們而言是難能可貴的東西呢。」
  咦!?麗莎轉向了阿莉亞。阿莉亞「嘻」的笑了
  「妳是……」
  吶,這時阿莉亞伸手指著爭吵中的塞希莉和路克。
  「那兩個人是情侶嗎?」
  光線奔走。
  塞希莉以駭人的速度拔出腰間的軍刀,指著路克的喉嚨。
  「此刻,我的榮耀正要被玷汙。快點否定!」
  「本來就想全力的否定,不過妳也稍微選一下做法吧……嗯?什麼啊,這把劍。」
  基本上軍刀大多是半彎刀或彎刀,然而塞希莉的那個是直的劍。
  從尖端開始三分之一是雙面刃,剩下的劍身是單面的,所謂疑似刃。寬度比通常的劍狹窄,因此也較輕。
  注意到了呢,塞希莉點頭。
  「疑似刃不僅能斬也能刺擊。單手就能操縱,使用自由度高。」
  「那樣依賴便利性,早晚會跌個四腳朝天的喔。」
  「不用你多操心。之前也說過了,確實有選擇的理由。……不,話題就到此吧。」
  還劍入鞘,塞希莉重新調整姿勢。
  「重新介紹吧。她是『魔劍』阿莉亞。從今日到市結束為止的期間,我將擔任她的警護。之後有什麼事會碰面也說不定,所以希望你們先認識一下。」
  「請多指教~」
  兩個三個的用手指從盤中攫取丸子塞到嘴裡的同時,阿莉亞揮了揮手。
  「……包含了今後的事情,也有很多想質問的,不過首先呢」路克搔了搔後腦勺,「塞希莉.坎貝爾,那個女的是哪門子的『魔劍』啊?」
  阿莉亞,可以弄給他看嗎?塞希莉一說,阿莉亞便馬上同意了。
  她舔了舔沾著油和香料的指頭,取好了和三人的距離。一個人站在草坪上,卸下全身力氣自然的放鬆身體。重複著淺呼吸。
  寂靜的佇立著。
  阿莉亞輕輕的吸了口氣,編織出簡短的言語。
  「解放長眠。擁抱真實。風生此手。——弒神。」
  弒神。那突然出現的不祥言語,讓路克和麗莎的表情猝然凍結——那時變化也開始了。
  產生的是風。旋風搖著草坪,以阿莉亞為中心盤旋捲起。在那之中,她張開雙臂繞著圈子。看起來是單調、單純的動作,但那個卻沒有絲毫混亂,描繪著正圓的美麗軌跡,讓人認為那是一種舞蹈。
  螺旋狀升起的風,包圍、覆蓋阿莉亞的肢體。不可視的自然現象終於帶上了顏色。那是沒有光輝的銀。近乎灰色,卻不是灰色的銀。流動的風變色,將阿莉亞的身子遮蓋。
  風的威力也增強了。輕撫面頰程度的氣流變成搖動頭髮和衣擺,如今已化為帶給身體壓迫感的強風。路克他們護住身體等待異變終了。
  風唐突的爆炸。炸開般擴散後——收束。
  周圍的風景回歸平靜。路克他們放下了護住頭部的手臂,看向了阿莉亞原先應該在的場所。
  「這是……」
  阿莉亞的身影不見了。像是代替了她一般,一把劍刺在地面上。
  十字架般的輪廓。
  那是——刺擊劍。
  突刺專用的刀劍。和塞希莉的軍刀同樣,握柄處附著護手,然而那護手就像活的金屬——藤蔓植物一般纏著鍔和刀根。稱為Swept Hilt,複雜形狀的柄。
  劍身比軍刀更細。柄頭鑲上了與剛才的風同色——沒有光輝的銀色——的小石。塞希莉走近並將其從地上拔起。刺擊劍的劍尖,細、銳、筆直的突出著。
  十字的樣式,神秘的放著靈氣。
  「第二次介紹。她是『魔劍阿莉亞』亦是人亦是劍。然後」
  輕輕橫揮,馬上起了風。疾風在草坪上奔走,將草的尖端割去。
  「魔劍會這樣子,產生風。」
  割完草的旋風,與自然現象和祈禱契約引起的現象都不同。
  「魔劍,吶。」嗯啊。望向刺擊劍,路克點頭。「原來如此,是這個意思嗎。」
  這個世界,幾乎所有的超常現象都能用『靈體』和祈禱契約與惡魔契約的『契約信仰』這兩點說明。
  引起奇蹟的祈禱契約與惡魔契約。雖然信仰深厚的人們之中也有稱其為『神之奇蹟』和『精靈的加護』的人,但那些結果也不過就是靈體和觸媒的反應現象而已。許多歷史上發生的不可思議也根據驗證而揭露了正體——惡魔的存在是惡魔契約,有名的宗教家引起的奇蹟是祈禱契約,像這樣——,被運用在數量龐大的工業技術上。
  那麼這個『魔劍』——『阿莉亞』又是如何。
  魔劍這樣的詞,若是在創造的傳說上要登場幾次都無所謂。定義曖昧而草率,倘若是引發不可思議的刀具,即使不是劍也被稱呼為魔劍。斷神之劍。裂地之斧。貫海之矢。無法用通常的機能考量,還有涉及到偶像人物的奇聞中拿的武器類總合,人們稱呼為『魔劍』。
  那不過是神話與想像的產物。儘管類似的東西或許能作出來,假如用了靈體反應就不可能完全再現吧。
  再現和說明都不可能。因此魔劍是傳說中的空想物——這樣被定義。
  然而。
  「亦是人,亦是劍。雖然能作出風,但那卻非使用了祈禱契約。因為沒有使用玉鋼。……考証不能,但確實存在的謎之『魔劍』。原來如此,拿來吸引客人還不錯。」
  魔劍阿莉亞。
  即使包含靈體這個要素仍是個未知的存在。
  「不愧是鍛冶屋的工匠。察覺很快。……阿莉亞,可以了喔。謝謝。」
  說的同時,刺擊劍的形體消失了。那像破碎般眼花撩亂的散開。分解成細微粒子的魔劍不久後溶於風中,化為沒有光輝的銀色。捲起渦流,作出人身高一般的塔,隨後再次散開。在那裡站著獲得人形的阿莉亞。
  呼,她吐了一口氣,轉向大家,笑了。
  「我回來囉~」
  歡迎回來,塞希莉一邊苦笑一邊回應。
  「索性就收下這把劍的話如何?」
  路克手頂著下顎露出考慮著什麼的表情,但是塞希莉這麼說了。
  「用常識想想吧。這比拜託你打造劍還要貴。」
  「嘛,大概吧。……所以?這麼貴重的劍讓妳一個人護衛,還頗為英名果斷啊。」
  「市的時候魔劍會展出拍賣,這樣非公開不可。詳細的當日才揭曉。誰都想不到魔劍竟然以人類的姿態走在外面吧?這樣的話護衛少點比較不醒目,而且同性的話感覺也比較好處理。我被選上的理由就是因為這點。」
  「可以嗎。這樣大嘴巴的隨便亂講。」路克壞心眼的怪笑著,「我會到處宣揚也說不定喔。」
  呵,塞希莉笑了。
  「你不會做這種事的。」
  路克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咋舌並轉向一旁。
  「麗莎」
  「……啊,是、是!」
  被塞希莉呼喚,一直被阿莉亞凝視著的麗莎慌張的回應。儘管如此還是很在意,不時斜眼偷看著她那邊。
  「阿莉亞說想看看街上。麗莎也要一起去嗎?今天就是為這件事而來的。」
  「咦……但是」
  「難得買了新衣服。還沒穿過癮吧?」
  去穿好吧。
  說真心話是毫無希望的提案,但是——。麗莎像偷窺般看著路克,隨後他揮了揮手。快去吧,這樣的命令。
  麗莎表情亮了起來,點了點頭。
  「我去準備!」
  還沒說完就飛奔向了別棟。塞希莉像要笑出來一般放鬆臉頰。
  「……吶吶」
  像鬧彆扭般坐在椅子上的路克。阿莉亞拉了拉他的衣袖。
  「幹嘛啊。」
  「那個女孩和你是什麼關係?」
  「啊?是助手。」
  「明明那麼小也在工作嗎?聽聞鍛冶屋是頗為重勞動的說。」
  「隨便。和妳沒關係。」
  「……養小妾?」
  光線奔走。
  塞希莉以駭人的速度拔出腰間的軍刀,指著路克的喉嚨。
  「…………我是那麼不能信賴的嗎?」

  塞希莉和阿莉亞,還有換完衣服後坐立不安跳來跳去的麗莎三人一起前往街上。
  路克一個人,目送那背影。
  ——弒神,嗎。
  魔劍阿莉亞。
  「大概那個女人是——」話說到一半,路克搖了搖頭。怎麼想也只是白費工夫而已。「說起來也……那個吶。」
  風,就像魔劍的遺跡,輕柔的搖動前髮。陽光平穩的給予肌膚溫暖,灰帽之森什麼事都沒有的靜立在那,大隻的鷲在空中盤旋著。響起尖銳的鳥鳴聲。
  「好安靜吶……」
  被丟下的路克,似乎帶著一絲的寂寞。

  4.
  獨立交易都市三番街。『食』的商店街。
  數日後要舉行市的街道一如往常處於熱鬧的狀態。數個通道交錯而成的商店街上,路邊攤連成一排,現賣的、剛烤好的肉的香味,和油的熱濃厚的飄浮著。從七番街農地和外地批售的果物、青菜,剛擠好的果汁飲料,此時期限定的外地特產物等各式各樣飲食物應有盡有的擺在擁擠街道的兩側。食堂日夜無休,平常不準備酒類的店也以廉價款待客人。
  市民當然包含外地人,龐大的人們擁入,甚至到了無停下腳步機會的程度,興高采烈的邊走邊吃。
  「麗莎。牽手以防走散。」
  「是!」
  「是是~,我也拜託了。」
  就是這樣的混亂。為了不走失,三人牽起了手。像要將塞希莉從左右夾住一般,麗莎和阿莉亞牽起了她的手。右邊是小手,左邊是細手。三人互相對看,竊笑了起來。
  「這麼說來」,看到了阿莉亞以一副很想要的樣子注視著現賣的烤肉攤,塞希莉偏了下頭。
  「魔……哎呀呀」在這樣眾人環視的場合,吐露她的正身可不行。慌慌張張的改口。
  「阿莉亞也一樣會想吃東西呢。」
  「因為我是劍的同時也是人。」她微微一笑,嘴唇描繪出弧形。「和普通人類需要的營養有點不同就是了……肚子餓了。吃什麼都可以喔。」
  「那吃妳喜歡的東西就行了。目前阿莉亞的生活費做為經費已經從市長那裡拿到很多了。麗莎也不用客氣。」
  「噫!」垂著口水、看著網上迸出脂汁的烤肉的麗莎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但、但是,我的錢……」
  「那也是必要的經費。」
  似乎是食欲超出了謙虛的感情。麗莎臉頰泛紅不斷點頭。
  阿莉亞浮起了笑容,一邊豪爽的大口吃著野鳥切成的肉片做的串燒。
  「肉汁噴出來啦!」麗莎一邊流著淚一邊咬著。塞希莉嗯嗯的點著頭,決定之後要好好跟路克說一下關於飲食生活方面的事。自己看看,這沒用的傢伙。
  「這裡真是條好街。」
  無止境的人潮。阿莉亞瞇細眼,似乎深有感慨的喃喃自語。突然間露出了老成的表情——不過嘴唇邊還沾著肉汁,樣子有點不太好就是了。
  「治安很好呢。到處都有騎士團的人好好的在看守,也沒有吵架的人。最可貴的是沒有奴隸的樣子……誰都是平等的,儘管如此都市也能確實的運作。」
  「奴隸?」塞希莉驚訝的反問。「奴隸等的已經是前個時代的身分地位了喔。那種人現代應該已經……」
  「我看遍了各個國家。用這雙眼、這柄劍的光輝。」她露出了些許悲傷的微笑。「那樣的國家還存在喔。分散在群眾列國就是了。」
  大陸大致上劃分成三個國家。
  軍國、帝國、群眾列國。
  採用不論男女從十歲開始徵兵的制度,徹底揭示戰鬥主義的『軍國』。根據貴族血統統一支配,設立皇帝的『帝國』。還有在邊境存在的,即使現在仍舊持續著些許競爭的複數個小國家的集合,其總稱為『群眾列國』。
  代理契約戰爭終結後進行了這樣的劃分,然而實際上正確的國的規模或者是分布圖並沒有明確公開。根據戰後各國家夥同招集的大陸法委員會之決定,禁止發行大陸地圖。其目的之一也是為了讓一般的人只能以口耳相傳或是臆測的範疇來了解版圖。知曉大陸全貌的被侷限在手握權力的一小群人們。
  獨立交易都市豪斯曼逃離了這些國家的支配,沒有像他國一般的祕密主義,自由的進行情報與物資的交換——是確實的具體表現了其名稱的街道的集合體。
  「因為我是劍。到現在的持有主為止,經歷了許多人之手。」
  玩耍的孩子從背後撞上了阿莉亞而跌倒了。
  她沒事嗎?這樣想著,伸手將她拉了起來。那孩子口齒不清的道了謝便跑走了。在那前面有位貌似母親的女性向這邊點了點頭。
  阿莉亞對親子揮了揮手。
  「……阿莉亞。妳,那個,幾歲了?」
  「嗯——。四十到五十之間左右吧。」
  「四……!?」
  「大概就那樣吧。我甦醒的時候是在代理契約戰爭時。」
  聽到代理契約戰爭,塞希莉皺起了眉頭。最近蠻常聽到這個單字。是偶然的嗎?
  「記憶的開始是在代理契約戰爭當中。我在戰場正中覺醒了。」
  「戰場?為什麼?」
  不知道,阿莉亞搖了搖頭。然後她像在梳頭般溫柔的撫摸著麗莎的頭髮。
  「?」麗莎抬起了頭。
  「譬如說這孩子工作的鍛冶場。似乎不是生於那樣的地方。我是以劍的姿態刺在戰場的大地上。為什麼在那裡、是誰運到那裡的、是因為什麼緣故而變成那樣,一切都不明白。只是唐突的,我的精神在那裡覺醒了。」
  「……」
  「然後,因為那是戰場,所以——知道吧?代理契約戰爭雖然是以惡魔為主流的戰爭,不過人類之間的戰爭也確實有的喔。在我出生的場所,人們互相殺戮,全都爭相使用我。」
  「全都——爭相使用?」
  「我是產生風的魔劍。在戰爭中是在好不過的武器。知道這件事的人們全都紅了眼互相爭奪我。互相爭奪、互相殺戮。很多人死了喔。被我這樣的劍給斬了。」
  塞希莉想像了一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想像的是互相殺戮的人們——非也,是被當作道具的阿莉亞的心。
  剛甦醒的她究竟是怎樣的精神狀態呢?因為說是剛甦醒,難不成是像剛生下來的嬰兒一般未成熟的心?
  這麼說來的話便是隨意濫用不懂事的幼兒擊殺人類,像這樣的事。因為互相爭奪,阿莉亞經歷了無數人之手,然後奪取、被迫奪取無數人之性命。這就是魔劍阿莉亞的開始。
  最差的甦醒。
  對言語盡失的塞希莉,阿莉亞笑了。
  「終戰後群眾列國之間仍然持續著小紛爭,我便在那裡被使用。之後則去了帝國。到了貴族的騎士殿下身邊,在那裡待了比較長的時間吶。……不過安心吧,現在的持有主是收集家,不會被用在戰鬥。過著頗為輕鬆和平的生活喔。這回也只是去當個花瓶而已呢。」
  隻字片語提及的過去,肯定是真的只能這樣隻字片語的提一提吧。阿莉亞在互相殺戮的正當中——巨大的戰爭,還有其結束之後也是,那應該一直是更加淒慘的過去。
  阿莉亞窺視著塞希莉的臉,偏了下頭。
  「魔劍,是什麼呢?」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作為傷害某些人的道具這點沒有改變。這是無法改變的現實。因為我是魔劍,這是沒辦法的事。……所以塞希莉不用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也沒關係喔。我也稍微太多話了呢。」
  塞希莉搖了搖垂下來的頭。
  「總之我要說的是,這條街很棒。非常棒喔。塞希莉該自豪呢,對現在的工作!」
  阿莉亞笑著說道。塞希莉找不到好的話語回應她。
  真是摸不透的女性啊,這樣想著。分明剛才還那樣發出少女般快樂的笑聲,輕飄飄的樣子——現在卻浮起了帶著陰影的笑容。
  既有像小孩之處,又有像大人之處。
  實際上對方是比自己多活了一倍以上的人——不對,是魔劍,所以塞希莉不知道該對她說怎樣的話才好,只能吞吞吐吐的。
  「阿莉亞,那個……」
  「好!!」
  從腋下突然發出的聲音讓兩人嚇了一跳,不禁縮起了肩。
  往下看,麗莎笑著雙手遞出了圓形的紅色果實。
  「來吃吧!吃東西是最開心的!」
  聲音很有精神,但是——眼角邊卻滲出了些許淚水。外表看起來沒兩樣,就像是幼小的孩子逞強在笑的臉。
  塞希莉和阿莉亞面面相覷,啪答啪答的眨著眼。
  然後同時笑了。
  「嗯,來吃吧。」
  「阿莉亞要吃了!」
  宣言過後,阿莉亞直接咬住了果實,拿著那個的麗莎手上濺滿了果汁。麗莎揚起悲鳴,塞希莉忍不住爆笑了出來。
  ——麗莎真是個好孩子呢。
  塞希莉一邊抱著感謝的心情,一邊悄悄的下定了決心。
  至少,提供最棒的時間。即便只是在這個都市的期間也好,自己要盡全力讓阿莉亞快樂。困難的事就省了吧。因為自己能做到的只有這樣而已。
  「來,走吧。」互相笑了一會後,塞希莉催促兩人。阿莉亞和麗莎手牽手意氣高昂的走著,就好像姊妹一般。
  跟在兩人後面走著的同時……塞希莉注意到了那個。
  在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的狹窄空間中——小巷子的入口。在那裡,一名流浪漢就像要藏住身子般蹲坐著。以發黑的、破破爛爛的布包覆身體的男子。
  ——他確實是。
  和路克他們相遇的那天,在街上胡鬧的流浪漢。
  男子倚靠著牆壁,凝視著虛空,發呆一般喃喃自語著某些東西。唾液不像樣的流到了喉結。在地上,像是被丟棄的東西般的左手,依舊欠缺著三根指頭。
  塞希莉望向前方的兩人。阿莉亞說了些什麼,正捉弄著麗莎。
  ——存在著光與影。
  阿莉亞是代理契約戰爭的被害者,然後那個流浪漢也同樣是被害者。欠缺指頭的左手是惡魔契約的遺跡。倘若路克說的是真的,那麼他也是做為士兵被利用在戰爭上,失去了一切——其末路就是那樣。
  惡魔契約的經驗者有被排斥的傾向。不論有怎樣的背景,「生出了惡魔」的事實沒有改變。對人們而言與戰犯相同,因此他們遭受迫害。即使終戰後經過了數十年的現今依舊如此。
  『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有我要受到迫害……為什麼不救我……』
  市裡是這樣的滿溢著笑顏和活力,然而稍微注意看就能簡單的察覺其陰暗之處。這樣和平景色的一隅,有著深暗的貧民窟。
  「塞希莉?怎麼了?」
  「不、沒什麼。走吧。」
  塞希莉拋下流浪漢走了。
  存在著光與影。
  我能做的,是什麼?

  以三人的胃所能容許的限度邊走邊吃。
  喝完了魚湯、嘗過了沾上砂糖的果實、用水果榨出的果汁潤喉、遭炸芋丸子燙傷嘴唇、嘴裡塞滿了雞肉蛋燒——總之竭盡全力的吃完了平常從沒想過的量。大約走完了商店街,總算到達有噴水池的公共廣場時肚子已經撐到幾乎動不了了。
  為了觀賞中央的噴水池而設置的長椅。塞希莉和阿莉亞因為吃得太多而筋疲力盡的坐在那裡不走了。麗莎依舊精力充沛,用湯匙從小容器中挖出牛乳發酵物繼續吃著。
  廣場上除了她們之外也能看到幾個在休息的人。涼風輕拂,噴水的小水滴濺在人們的臉頰上。販賣果汁飲料的售貨車,處理鞋子和鍋、刀子等的攤販也有。
  麗莎很幸福似的舔著奶油狀的食品。
  「魂要飛啦!好甜!」
  「麗莎好強阿……」
  逗人發笑的背後是那只能讓人感到恐怖的胃袋,塞希莉感到一陣乏力。
  「這麼說來路克會去市嗎?去參觀」
  「路克!去去!」
  「稍微冷靜點」
  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嗚」麗莎一下子恢復了正常。
  「啊,真是失禮了。是的,路克也會去呦。好吃好吃」
  「這樣啊。那麗莎也好好期待吧。」
  「我要留守。好吃好吃。」
  留守。那就像是理所當然般的說法。連自己也沒注意到這件事的不可思議,絲毫不認為有疑問——如此的表情。
  「本來我們就不會因工作之外而上街,路克去市也不是為了去玩的呦。」
  「……要展出什麼嗎?販賣刀具等的。」
  「不是不是。工房『莉莎』接受訂購而打造,是這樣的地方。不會在市裡開店。是路克自己要去看拍賣而已。因為有要尋找的東西。」
  「尋找的東西?」
  「——劍」
  因為鬆懈了,又或許是因為情緒太高昂了,麗莎不小心說溜了嘴。「啊、那個,剛剛的、剛剛的不算,不算!好吃、好吃好吃!好甜,真不可思議!」話說到一半,她猛然改口,喋喋不休的說著。
  然而塞希莉沒有聽漏她的話語。實實在在的用這雙耳朵聽到了。
  麗莎很清楚的,這樣說了。
  弒神之劍。
  「神……?」
  「不!不是的呦!?」麗莎冷汗直冒的辯解。「把神、神神神神殺、不對,狠狠的整一頓那樣厲害的劍的意思!路克對那個劍神魂顛倒呦!」
  「是、是這樣嗎?」
  「是的!就是這樣!」
  對劍神魂顛倒……?不像是會如此執著的人就是了。而且那一陣手忙腳亂是怎麼回事?
  「總覺得很可疑呢」
  筋疲力盡的阿莉亞也站起了身。被視線直盯著,麗莎啊哈哈的笑著想蒙混過去,但即使這樣兩人依舊無言的凝視著她,然後、
  「……對不起」
  眼淚溢出來了。
  「啊、不,我、我沒有質問的意思!」
  「不能說啦……嗚嗚」淚珠零零落落的灑了下來,「會被路克討厭的……不、不能說啦、嗚嗚、對不起……」
  塞希莉對阿莉亞遞來的眼色點了點頭,跑向了公共廣場上的售貨車。在那裡購買了目標之物後返回。
  「抱歉了,麗莎」
  遞出了在售貨車買的果汁飲料。麗莎接過了容器,一口含住以後總算冷靜了下來。臉稍微朝下吸了好幾次鼻子。塞希莉用指尖擦去了她的眼淚。
  麗莎稍微抬起頭,雖然微弱但還是笑了。
  「好甜……像天堂一樣」
  塞希莉她們安心的吐了一口氣。話題也不在回籠,再次談起了無所觸犯的事。
  只有一件事,卡在塞希莉的心中殘留了下來。
  ——弒神之劍、嗎。
  那意味著什麼,她知道時已經是相當久之後的事了。

  5.
  劍斬入樹木之中。
  由斬擊變為突刺,一邊注意腳的步法一邊增加劍型的變化。左的踏步、右的踏步——對應擊打的方向改變軸心腳,不斷重複幾個固定的動作。柔韌的軍刀將樹木的表面斬裂、削去。高度與自己的身長相仿的樹木上刻上了無數相似的傷痕。
  「一大早就精力充沛呢。」
  聽到了混雜著哈欠的聲音,塞希莉停下了動作。解除架式,像要放鬆全身力氣般吐了口氣以後轉過了身。
  「阿莉亞啊。早安。」
  「早安。還是一如往常,一大早的還真能起的來啊。」
  來到院子的阿莉亞,「嗚—」的大大伸了個懶腰,仰望昇起的太陽,瞇細了眼。
  天空是潔白的。
  獨立交易都市三番街,閑靜的居住區之一角。許多土壁與木板建成的房屋並列著,每一家以石造的圍牆隔開。那之中素雅的一間房屋——是坎貝爾家的宅院。完全的融入了民家之中,實在令人無法想像是過去貴族的家。
  三天過去了。
  和阿莉亞的共同生活沒有稱得上問題的問題。雖然被命令到市的當日為止貼身護衛,數日間一起睡眠、飲食,然而到現在為止卻沒有遭遇到狙擊魔劍之輩。說到唯一煩惱的事……
  「阿莉亞……今天也鑽進我的床鋪裡了呢。」
  「嗯。因為塞希莉抱起來感覺很舒服嘛。」
  「已經有為妳準備的床鋪了喔。」
  「又沒關係。塞希莉的胸部可是我的枕頭耶」
  說起來就是親近的有些異常。雖然沒有惡意,不過總是黏在一起實在很難為情。即使是現在,阿莉亞也像是沒感覺到什麼奇怪的浮起了恰如剛起床的鬆緩笑容。似乎很在意翹起來的頭髮,好幾次用手梳理著亂髮。

  塞希莉嘆了口氣,再次開始練習。
  在小小的庭院裡以樹木為對象努力練習是塞希莉每天早晨的日課。先跑步、做熱身運動,之後便不斷重複大致上相同的劍型。其中也有父親生前傳授的劍技。那是從幼年時開始重複了好幾千次,身體已經習慣了的動作。為了將其更加熟習,即使現在日課依然持續著。
  大致上跑完流程的時候,全身已經被汗所濕透。即使如此,氣息卻沒有混亂。若是做的太過分使得騎士團的業務出差錯可不行,因此最後確認了突刺的型之後便結束練習。
  之後簡單的清潔身體,看過母親和佣人,用過早餐,前往進行都市的巡回。那期間也讓阿莉亞同行,兼帶護衛。
  差不多不準備一下不行了,塞希莉如此想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時——
  「塞希莉從以前就使用軍刀嗎?」
  阿莉亞問到。她正靠著石壁,看起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不是,之前使用的是兩刃的長劍,不過卻折斷了。這把軍刀正作為代用劍使用。」
  「為什麼是軍刀呢?之前也跟那個鍛冶屋的大哥說了是有理由的……」
  嗯,塞希莉點了點頭。在此就實際演練給她看吧。
  「當今的大陸劍術是以左為盾、右持劍的狀態為前提。盾向前突出——也就是左半身向前,右半身向後拉的形式。這樣了解嗎?」
  實際擺出那樣的架勢。阿莉亞嗯嗯的點了點頭。
  「這也算是劍的一種呢。」
  「但是根據劍的種類,這個架勢會有所變化。特別是像阿莉亞那樣的刺擊劍。」
  「是呢。使用刺擊劍(我)的場合並非左半身——」
  「——而是右半身向前。」
  這是由於突刺這種攻擊的特性。左半身向後拉,右腳向前踏出。在前面擺出劍向前方突出的架勢。那是通常會特化成橫向的姿勢。
  「突刺的踏步全都是由右腳開始。像滑行一般突進,一口氣刺向對手要害。這和現今為止習得的劍術是形式完全不同的東西,所以為了要讓身體記下來而辛苦的練習喔」
  「那選擇軍刀的理由又是?」
  「就是因為是軍刀才選擇它,或許真正的原因該說是因為這是疑似刃所以選擇它。我希望進行突刺的訓練。再說得更深入則是希望能記住右腳開始的踏步與滑步的體移動這兩點。」
  「那也是有理由的嗎?」
  「因為路克打造的『刀』,是必須配合這種動作的劍。」
  哦,阿莉亞似乎興趣被引出來了一般喃喃道。
  「曾看過一次路克戰鬥的樣子,那傢伙並非從左而是從右開始踏步。」
  前日遠征的那件事。路克那神妙的動作即使現在依然在腦中盤旋不去。特別殘留在記憶中的是下半身的動作——從右開始的踏步、腳步的處理、滑步。不論哪個都是當今大陸劍術裡沒有的類型。恐怕那個就是『刀』這個名字的劍所必要的劍術。
  「我有說過我和路克約定好要打造『刀』給我吧?所以,那個動作,之類的東西希望能趁現在先記住。選擇這把劍的理由就是這樣。」
  沒有能馬上將突刺專用的武器運用自如的自信。因此選擇能兼用斬擊與突刺的劍——疑似刃的軍刀。
  「有好好的考慮過呢。」
  「當然。看著吧,我絕對要將路克的『刀』入手!」
  「愛的力量呢。」
  「……阿莉亞。不跟妳正經談一次不行呢。」
  阿莉亞竊笑著,——抬頭看去。
  望向都市的上空,那遠在灰帽之森另一側隱約可見的布雷爾火山稜線。
  從都市遠眺,沿岸部的火山帶經常因火山灰的影響壟罩著一層薄暮,呈現一片虛幻。稀薄的景色,就像看到海市蜃樓般的感覺。火山帶的山脊鋸齒狀的凸出、歪斜,看起來並非什麼景色和諧的東西。
  但是,阿莉亞常常不經意的凝視火山的方向。比起說是被迷住,更像是被金屬鎖扣住一般……阿莉亞動也不動的凝視著那裡。從旁邊看著那個樣子,總覺得她就好像要跑到某個遙遠的地方去了——塞希莉被那樣不吉利的預感給囚禁住了。不只是到都市之外或其他國家,是更遙遠的世界。
  曾有一次,問了她為什麼要凝視火山。那個時候,阿莉亞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回答到。
  『不知怎麼的,就已經看著了。有種不去看不行的感覺。』
  令人不甚了解的回答。
  「真好呢。」
  突然,阿莉亞喃喃自語到,轉向了這邊。
  「?什麼東西?」
  「那把劍。」她伸手指著塞希莉的軍刀,「好羨慕」
  「真是抱歉,但那是借來的東西,沒什麼好羨慕的喔。」
  不是呦,阿莉亞苦笑了。
  「我的意思是,我也想像那把劍一樣,被塞希莉使用。」
  「是這樣啊。有機會的話要幾次都——」
  正打算毫不拘謹的回答時,塞希莉卻切斷了言語。
  阿莉亞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我只能成為使用我之人的虐殺兵器。但是塞希莉不會這樣做呢。肯定會為了拯救這條街道,為了保護誰而使用我。我認為這是很了不起的事喔。」
  又來了。又看到了她笑顏中陰影。
  一起經過了數日的行動,塞希莉總算意識到了那個意義。
  阿莉亞——已經放棄了。
  「讓塞希莉使用的話,我的風肯定也能變成很了不起的風。光是想像就很高興喔。」
  做為魔劍的自己的,過去。那些如同重石一般,堅固的束縛著阿莉亞的雙腳。達成願望這種事,已經都放棄了。
  「如果那一天能到來就好了呢。」
  那一天肯定不會到來的。阿莉亞是如此的,自暴自棄的想著。
  在生涯中,自己真正的願望隨時都能了結,然而卻一次都沒有達成。身為魔劍的自己不管到哪裡都只是展示物、殺人道具。血染的過去與宿命將糾纏自己直到死亡,這樣的自覺讓陰影落入了阿莉亞的笑顏之中。
  看到這樣的笑顏時,塞希莉不禁感到阿莉亞距離好遠好遠。不管重複多少言語都無法傳達給她,雖然會像這樣訴說過往,然而卻沒有真正打開心房——就像越過一道高牆在對話一般,不由得如此感覺。
  阿莉亞輕飄飄的,無法觸及。
  這樣的想法,如今,從和她相遇之後,膨脹到了最大。
  因此,塞希莉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身體傳來了振動,忍不住便要放開手。
  ——不行。
  現在放開肯定是不對的。如此強烈的預感,因此塞希莉更加用力的握住阿莉亞的手,窺探她的雙眼。彷彿害怕般,阿莉亞的視線飄動的。
  「塞、塞希莉?」
  「或許從妳來看我等是年齡差上一輪的晚輩,這樣的說法只像是在安慰妳而已,不過……就讓我們做朋友,好嗎?」
  阿莉亞眼睛睜的大大的。
  「或許把妳看作殺人道具的人很多。但是對我而言並非如此。現在映入我眼中的只有一名女性。稱為阿莉亞的女性。」
  「……」
  「所以,做朋友吧。好嗎?」
  『魔劍,是什麼呢?』
  那個時候,只能以不知道回答。
  「……不對,這個問法太無恥了。改一下說法吧」塞希莉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同時,「阿莉亞。我想成為妳的友人」
  魔劍(我),是什麼呢?
  現在的話,就能回答了吧。
  「妳將是我的友人。」
  雖然阿莉亞困惑的眨著眼,但總算是慢慢化解了緊張。輕輕的反握自己的手。
  「可以嗎?和我這種的做朋友。」
  「騎士無二言。」
  「總覺得像是愛的告白呢,塞希莉。」
  塞希莉臉紅了。阿莉亞竊笑著,然後說道。
  「我也想和塞希莉做朋友吶,不,應該說請讓我們做朋友!」
  塞希莉微笑了,帶著一點惡作劇的問到。
  「可以嗎?和我等的做朋友。」
  「劍無二言。」
  「這難道是愛的告白嗎?」
  兩人一下子捧腹大笑了起來。
  ——傳達到了嗎?
  第一次感覺到捉不著的阿莉亞就在附近。感覺到她的笑顏就恰如一名少女之物。果真這個感覺不是自己的幻想嗎?老實說沒有自信。她只是不想讓自己擔心而已——或許只是這麼一回事。
  本來這樣的做法就沒有改變阿莉亞的境遇。沒有將血染的過去拭去,沒有將身體變得潔淨。她是魔劍的事實到哪裡都沒有改變。
  儘管如此——並非是白費工夫。意義是存在的。自己的心情確實的傳達到了。
  希望是如此,塞希莉一邊感受著阿莉亞的溫暖,一邊祈願。
  「啊,對了!」
  阿莉亞突然叫到,身體離開了塞希莉。
  「忽然想到一件好事呦!」
  「好事?」
  「嗯!好事!」
  阿莉亞天真無邪的笑了。
  好棒的笑顏啊,坦率的如此想著。

  6.
  然後,獨立交易都市豪斯曼三番街迎來了『市』的日子。
  到了當日,路邊攤的數量增加頗多。來的及在準備期間開始三日內,到本祭期間為止,只要申請,即使一般市民也允許擺設路邊攤。沒有經營商店的市民也到處擺設臨時的店,各自拿來物品開設小市集、請人試吃親手做的家常料理等等。就像不想輸給平常經營著商店的人一般,將暗藏至今的物品都拿了出來。
  市、初日。
  三番街混亂到了極點。

  時間是正午,場所是大街的中央廣場。
  正因為是獨立交易都市公務機關管理的自然庭園,現在也聚集了很多人,注目著那幾乎佔據了整個廣場中央的臨時舞台。之後,在這個場所要展開市最大的活動——拍賣會,不過現在正在進行墊場戲的演出。
  流浪於大陸的街頭藝人們包裹著奇妙的化妝與衣著,表演著長年旅行鍛鍊出來的技藝。連續放送的演出節目觀眾也毫不吝嗇的投以掌聲。
  「真、真的沒關係嗎?我也一起」
  「沒辦法啊。那女的一直囉嗦什麼一定要把妳帶來。」
  觀眾之中,路克和麗莎也在那裡。
  路克在平常穿的作業服上披上短外套。麗莎則穿著塞希莉為她選的外出用服。特別的是沒有大的行李,只有在腰上掛著小盒子。
  麗莎跳來跳去的,拚命想越過人牆看到對面一側的舞台上方。
  「但是如果路克嫌麻煩的話我就先回——啊!看呀!路克!現在的藝人先生,很厲害不是嗎!?哇呀—!啊,我真的很礙事的話就說——啊、啊—!吞、吞下劍了呀—!」
  不想回去的話就直說啊……。一直沉默著的路克的嘟噥聲,在歡聲之中消散了。
  墊場戲結束、市長寒暄過後,真正的競賣開始了,觀眾的興奮也到達了頂點。
  第一個貨品是市民的展出品。第二風箱工房鍊製的玉鋼——將周圍靈體凝聚,製造障壁的物品。參加者爭先恐後的發出怒號聲,金額則一路往上攀升。中央廣場已經化為一陣興奮的漩渦。
  麗莎也發出尖叫,天真無邪的喧鬧著,但是——慢慢的,那肩膀沉了下來,笑容從表情上消失了。
  就像想起了什麼一般冷卻了下來。
  她低著頭向路克問到。「……能找到嗎?」
  「誰知道。從之前聽到的傳聞來看無法期待,嘛,姑且就先看看吧。」
  「阿莉亞小姐」麗莎遲疑了一會,但還是繼續說了。「阿莉亞小姐如何呢?」
  「不行。一樣的有百餘把的話或許還能想點辦法,那種哪來的百餘把?」
  路克的右眼,一動也不動的對著舞台之上。只是以冰冷的視線觀察逐一被展出、標走的市民與外地人拿來的裝飾過多的劍、異國的甲冑、珍貴品種的動物,等等商品。
  「那傢伙,用那把劍作不掉。」
  他以壓抑了情感的聲音說道。雖然其中沒有表露出感情,然而麗莎是知道的。那個聲音與言語背後的意義與過去。
  麗莎抓住了路克外套的一角。以小小的手,緊緊握住。
  路克什麼也沒說。

  臨時舞台的兩端與後台搭著簡易的棚子,在那裡,市的負責人員忙碌的工作著。確認展出物、整理校對、傳喚適當的展出者。同時作為市的實行委員會臨時本部營運著。
  為了防範,也配備了自衛騎士團。帳篷內自然不用說,連廣場上每個角落也都閃著警戒的目光。『商人』這個人物的情報實在太少。市民當然不用說,連實行委員會中也可能隱藏著他的存在。自衛騎士團獨自調查了預定在拍賣中展出的商人和市民,然而卻沒有成果。
  自衛騎士團只能在完全處於被動的狀態下加強警戒,人人皆醉心於祭典時,他們卻以緊張的神色注視著市的發展。
  在那之中——
  「……喔喔,喔喔喔喔」
  一名騎士以靜不下來的樣子走來走去。
  是塞希莉.坎貝爾。
  塞希莉也有著守護市的立場沒錯,但她的緊張和其他團員意義上有些差距。她在警備之外還有一件工作。
  「不用緊張。沒問題的啦。」
  阿莉亞拍著塞希莉的肩。塞希莉滿臉蒼白的轉向她。
  「但是我是第一次在這樣多人面前演出啊。」
  「沒什麼大不了的啦。塞希莉只要想成是去做和平常訓練一樣的事就行了。而且也都答應了,在最後關頭遲疑不決可不像妳喔。」
  「喔……」
  即使這樣還是很想說。為什麼是我啊。
  魔劍阿莉亞,她的所有者據說是市長雨果.豪斯曼的遠親。本來魔劍的介紹應由她的所有者來做,但是——那個任務因為阿莉亞的強烈希望而變成讓塞希莉承擔了。阿莉亞說的「好事」就是這個。
  『一次也好,好想讓塞希莉使用我看看。不行嗎?』
  都這樣說了怎能拒絕。但是,畢竟是第一次的經驗。緊張的不得了。
  「塞希莉!差不多要出場了!」
  被大手拍打著背部的塞希莉徹底的嗆到了。剛才,背骨確實發出了嘎嘎的聲音。含著淚轉頭,風格強硬的堂堂男子漢——漢尼拔.奎薩,正露出討人厭的笑容站在那裡。
  三番街自衛騎士團團長的他,在這個臨時本部裡待機、指揮。這個地方是『商人』或許會主動出擊的重要場所,不能大意。從其他團中也借來了人員,而各團團長也被要求擔任各自番街的警戒。
  「團、團長嗎。辛苦了。」
  「辛苦了。現在的心境如何?這可是坎貝爾家重要的初舞台喔。」
  「可沒有我的自我介紹啊!」
  「什麼?那還真遺憾。胸部那麼大的說。」
  「胸、胸部和那沒關係吧!?」
  「妳母親做的很好呢。嗯嗯。」
  「嗯嗯個頭啊!」
  塞希莉小姐。看向叫喚聲,原來是在漢尼拔旁邊的豪斯曼。塞希莉趕忙擺正姿勢。
  豪斯曼以和漢尼拔成明顯對照的紳士舉止,向這邊伸出手。
  「阿莉亞就拜託了。」
  「請、請交給我吧」
  反射性的如此回答、伸出手回握。本來沒有這個打算的說……,總覺得越來越無法逃避了。
  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情了嗎?阿莉亞輕輕的將手放在自己肩上。
  「有什麼不好。而且路克應該也會來,就讓他看看塞希莉的帥氣之處吧。不管是技術還是胸部」
  「不管是胸部還是路克都一點關係也沒有!……市長!?你在看哪裡!?」
  「哪、哪哪哪哪都沒看喔!?」
  所以說男生這種生物是!
  「比起那個」露出呆滯表情的豪斯曼,硬是改變了話題。
  「說到路克,是那個路克.安斯沃思嗎?」
  「咦。您知道嗎?」
  原本瞪著他的塞希莉驚訝的問道。僅僅是刀劍房樣子的鍛冶屋。在七番街的一隅默默的開著店——那樣工房的主人之名從市長口中說出有些意外。
  「他的父親是我的老朋友呢。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和路克也見過面。是這樣嗎……塞希莉小姐認識他啊。」
  「哦,頗為有趣的情報呢,那個」漢尼拔也在一旁點著頭。「那麼,路克那小子還好嗎?」
  「團長也認識嗎。……嘛,好是好,不過恐怕還是跟你們兩位知道的一樣是個既乖僻又不客氣的傢伙。」
  哈哈哈。漢尼拔大笑著。「完全沒變呢。」豪斯曼在一旁微笑著。也許工房『莉莎』的名字比想像中有名也說不定。
  「比起那個……會來吧。敵人。」
  「應該會來吧。對手是連惡魔契約都用上了的傢伙。在這麼一大群人之中會做什麼不甚了解。」
  市最大的活動——拍賣會的緣故聚集起來的人群,在那中央出現惡魔——。想像一下不禁毛骨悚然。當然,以此為預想的準備也做好了,但變成這樣的話混亂是免不了的。彷彿現在才發覺似的,冷汗使整個背脊濕透。
  塞希莉轉向阿莉亞。她被三人的對話丟下,似乎很無聊的弄著衣襬。沒錯,或許『商人』的目的就是她也說不定。至少有這個可能性。
  ——能保護的了嗎。
  保護市民,保護外地人,還有保護阿莉亞。能辦得到嗎。如果,惡魔出現的話,自己能好好的戰鬥嗎。
  將市中止,當然也並不是沒有這樣的提案。但是,這樣造成的獨立交易都市營運問題可無法承擔。市是都市重要的收入源。少掉它是不行的。
  「不用這麼認真啦。塞希莉」
  漢尼拔將塞希莉的頭髮亂揉一通。因為太過大力而讓塞希莉腳步不穩。
  「和父親一樣太過認真是個缺點啊,塞希莉.坎貝爾。我們每個人也都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而已。妳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就好。」
  是嗎……,小聲的回問。
  「是的。不用想些太難的事啊。問題沒那麼難對付。敵人出現,讓市民避難,我們宰了那傢伙——看,已經解決啦。」
  「是團長太單純了……」
  「這樣的差不多剛剛好而已喔。喂,好像輪到妳出場了喔。」
  塞希莉轉頭一看,負責人員已經站在那裡等了。「去吧」阿莉亞說著向自己伸出了手。雖然還有點僵硬,不過——浮起了微笑,握住了那隻手。
  「那我走了。」
  漢尼拔兩手交叉,點了點頭。
  但是,豪斯曼卻——
  「塞希莉小姐」
  ——這樣叫住了她。
  「?有什麼事嗎?」
  「一件事情。路克工房的名字,能告訴我嗎?」
  「……是『莉莎』的說」
  這樣嗎。豪斯曼點頭,之後揮了揮手。
  「謝謝。把妳叫住真是抱歉。我很期待漂亮的演出喔。」
  負責人員向這邊催促著。塞希莉輕輕點頭示意,牽起了阿莉亞的手。
  一直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豪斯曼喃喃自語著。那聲音,當然,沒有傳達到她耳中。
  「他真的,什麼都沒變——」

  「還在緊張嗎?」
  「……嗯」
  「是嗎。我完全沒問題的說。」
  「阿莉亞對這種場合已經習以為常了呢。」
  「是這樣沒錯,但也不只這樣。比平常要來得高興喔。」
  「……」
  「我呢,一直希望讓塞希莉這樣的人來使用。」阿莉亞悄悄握住自己的手,向這邊微笑。「雖然時間短暫,但要好好使用喔。」
  塞希莉大大的點頭回應。
  「讓我獻與妳最美好的回憶。」
  下一個是最~強的展出品,我想大家也都聽說了——歡迎魔劍的登場!
  和主持人的開場白一起,兩人從舞台一端奔出。
  ——哇啊。
  臨時舞台說起來不是什麼華麗的東西。以用過數年的老舊木頭組合,然後用麻布蓋住簡易的修補外觀。高度不到一個人的身長……即使如此,要望遍整個廣場已經很足夠了,同時,這也意味著要吸引對方的注目也是很足夠了——塞希莉倒吸了一口氣,僵在那裡。
  接近數千的視線,其壓迫、強迫,大的出奇。無數的視線品評著出場的兩人。不管是眼睛的顏色還是肌膚的顏色還是頭髮的顏色還是打扮,什麼都不一樣的混雜的群眾一致的凝視著這邊。這對不習慣的塞希莉而言是個異常的光景,帶來的壓迫簡直要使身體縮成一團。
  不妙。頭腦一片空白。之後的預定是什麼?塞希莉尋求救援而望向阿莉亞時、
  「——啊」
  不意間發現了。在群眾的後方。
  ——為什麼呢。
  明明是這樣的人群當中,還是簡單的就發現了他的身影。就像被吸過去一般,塞希莉的視線捕捉到了他像是在小看自己般的笑容。為什麼會發現了呢。不曉得——總之,那傢伙的笑容使得怒氣狂湧而上是千真萬確的。
  在這裡失敗的話,那傢伙確實會嘲笑自己吧。
  ——開什麼玩笑。
  我可不會讓你說什麼弱雞騎士喔,路克.安斯沃思。
  就如事前說好的一般,塞希莉拔出了腰間的軍刀。這就是魔劍嗎?就像要打破這些誤解的人們的視線,塞希莉將劍刺入舞台之中。
  咚的一聲,鈍音響徹四面。
  擔任主持的男子繼續說道。指向阿莉亞示意,她才是這次的展出商品。介紹她是個非常離奇的魔劍。阿莉亞面向聽眾,有禮貌的行了個禮。
  她是魔劍,即使這樣說人們還是處於完全的困惑。叫喊聲四起。那麼就將證明——主持的男子向阿莉亞使了個眼色,她點頭回應。
  「解放長眠。擁抱真實。風生此手。——弒神。」
  咒文的同時旋風產生了。哦哦哦,如此的歡聲從群眾中揚起。
  風是沒有光輝的銀色,像蛇一般捲起,即將把阿莉亞遮蓋住。恰在那之前,塞希莉聽到了她的細語。
  「再來就交給妳了喔——」
  在塞希莉面前螺旋狀捲著的風,不久後擴散開來。
  彈開化為小颱風的旋渦,一把刺擊劍從中央突然出現。塞希莉奔向那裡。以流暢的腳步穿過風盤旋的交界線,迅速的到達阿莉亞身邊。右手握住劍柄,順勢一閃。柔韌的刀身,就像要將風斬開般描繪出優美的弧形,人們的叫喊變成了感嘆。
  賣弄了一次之後,塞希莉將刺擊劍在胸口架起。
  刺擊劍是突刺專用的劍。不適合斬擊,並非以線而是以點捕捉對手。因此塞希莉回想起了軍刀的用法。回想起了那能斬也能突刺的武器,以它培養出來的訓練。
  右半身向前,右手持劍架在胸前。隨後與右腳的踏步一起,從胸口向前方一直線突刺。從頭到尾與地面保持平行。伸出的右手臂上的筋繃緊著。
  劍尖將空間打穿一個洞。
  將風切開,向長槍一般的貫穿。那是塞希莉自身彷彿化為了一支箭般的一擊。貫穿風、產生風。
  刺擊劍的劍尖靜止在突刺直線上的主持人的鼻頭前。遲了一下之後,他的前髮輕飄飄的被帶起。讓人著迷的劍舞只要這一擊便足夠了。
  …………。再次陷入寂靜的會場。
  下個瞬間,包圍在怒吼般的歡聲之中。
  僵住的主持人慌忙說出了魔劍阿莉亞的介紹。
  「人變化為劍,並不只是如此——」
  主持人彈了一下手指,一名男子拿著厚重的鐵板從後台出現。那名男子以手固定住鐵板邊,身體橫向擺好架勢。
  塞希莉吸了一口氣,凝視鐵板中心。讓視覺完全集中於一點,自己限制住知覺的世界。觀眾、舞台、主持的男子、後台來的男子、路克,全都在意識之外。有的只有塞希莉、阿莉亞、鐵板。以上。
  「拜託了,阿莉亞。」
  交給我吧。就像如此回應一般,風搖動著塞希莉的頭髮。那就是信號。就如同之前的翻版,塞希莉呼氣的同時放出突刺。就像被吸入一般,刺擊劍的劍尖迫近鐵板中心,風纏繞其中。螺旋狀、無光輝的銀色的風,描繪出小規模的渦狀軌跡。
  銳利的劍尖和鐵板衝突,風更在接觸面的一點將鐵剜去。因旋渦激生的摩擦熱使火花四處飛散。後台來的男子承受不了猛烈的衝擊,鐵板從其手中被彈飛。

  響起了喀啦喀啦的難聽聲音,鐵板倒在舞台上。觀眾一片譁然。
  主持人戰戰兢兢的拿起鐵板——在那裡有個極小的洞貫穿著。然後、
  「——!」
  塞希莉將劍打橫。刀身反射著陽光。刺擊劍刀身連一點傷痕也沒有。
  哦哦哦哦哦。掀起一陣喝采。
  「就像您看到的,這把魔劍會產生風!!」
  在解說當今現象的主持人旁,塞希莉安心的吐了一口氣。
  ——順利的,完成了。
  鬆懈下來的瞬間汗從全身噴出。不禁就要坐倒下來。就像要犒賞自己一般,涼風輕撫著臉頰。謝謝妳,阿莉亞,如此喃喃說著並露出微笑。
  之後就只有開始競標,迎來預定的結尾而已。自己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抬起頭,果然在觀眾後方發現了路克的頭。在他旁邊,麗莎一邊跳來跳去一邊大大的揮著雙手。塞希莉輕輕的揮手回應,然後、
  總算注意到了。

  男子在那裡。

  比路克他們所在的場所更接近舞台。觀眾的正當中,那名男子擠在人牆之中站立著。
  塞希莉知道他。
  『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有我要受到迫害……為什麼不救我……』
  身為惡魔契約的經驗者,在市內遭受迫害的流浪漢。
  他的雙眼睜大得異常,凝視著自己。
  自己——塞希莉?不對。
  是阿莉亞。
  魔劍,他正看著。
  然後喃喃自語著什麼,高高揭示左手。那手欠缺著小指、無名指、中指。
  食指和拇指殘留著。
  思考炸開。塞希莉反射性的叫著。那是和吶喊沒兩樣的咆哮。
  「停下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劍。魔劍。魔劍。』
  那是幻聽。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幻的欲求。然而男子卻沒有發覺那件事。僅僅是遵從強迫侵犯腦部的思想,以此活著。
  『好想要魔劍。好想要魔劍。』
  撞到肩膀的人,看向這邊咋舌。怎樣都好。感覺到異臭而轉身的人,看向這邊皺起眉毛。怎樣都好。有善意的人,看向這邊出聲。怎樣都好。怎樣都好。
  就只有魔劍。就只有欲求。魔劍。好想要。好想要。
  遠方台上的女人將劍突刺而出。打扮華麗的男子煩人的魔劍魔劍的叫著。
  就是那個。就是那個。
  「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
  揭示的是左手。喃喃自語的是死之言語。欲求的是——魔劍!魔劍!
  「停下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晚了!太晚了!

  7.
  炎之柱一邊將周圍的人捲入,一邊高高昇入雲霄。
  這就彷彿從地獄招喚而來的劫火。將許許多多的人整個吞噬,體表燃燒殆盡,瞬間化為焦炭。沒有被完全吞入的人也少掉了半個身體而絕命。
  一根的,但卻十分粗大的炎柱。
  在中央廣場的人海中爆炸般出現的那個輕而易舉的帶來了恐慌。怒號、悲鳴、吶喊。人群就像小蜘蛛大量脫走一般爭先恐後的亂竄。彷彿波浪擴散開來般以炎柱為中心放射狀的奔出。沒有將跌倒的女子和小孩救起的手,甚至是將其踐踏而過的人群只是埋頭於逃竄之中。自衛騎士團的制止聲,真正聽進去的人連一個也沒有。
  然而,將人體一點不留的燒盡的炎柱,卻將一名男子毫髮無傷的包裹著。衣服消失化為焦炭,肌膚暴露在外的那傢伙,是到剛才為止還是流浪漢的某個東西。那肢體簡直要錯看成只有皮和骨一般的細瘦。他在灼熱的炎中自然的高舉左臂。
  指頭,四根欠缺著。
  小指、無名指、中指,然後是——食指,消失了。
  曾經旺盛燃燒的炎柱,漸漸萎縮變小。但那並不意味著火的撲滅。收縮的火之束如甲冑般緊緊纏繞著男子的身體,像烘烤般在男子的肌膚上滑動。火粉飛舞,地面的草燃燒殆盡,炎之靴將腳附近的石頭溶解。左右的眼球消失,炎從空洞的雙眸中轟隆噴出。
  纏繞著炎之鎧的,惡魔。
  契約,完成了。
  「——————。」
  火舌也舔著那傢伙張開的上顎。發聲搖動的火粉被吐出、飛散。
  炎之惡魔,將高懸的左臂往正橫向掃去。從那手臂放出燃燒的刃,襲向來不及逃走的人的背後。感覺到不尋常之熱而轉身的人們,全都因絕望扭曲了臉。
  然而——炎之凶刃在人們面前,像被看不見的牆壁擋住般彈開。
  是騎士團的團員。他們包圍著惡魔。
  身穿鎧甲的他們兩手各自握著玉鋼,如打火石般互相擊打,同時詠唱著祈禱詞。惡魔絲毫不間斷的揮動右臂,放出第二個凶刃,然而那又被不可視的障壁阻擋而灰飛煙滅。
  騎士團使用的,當然,是祈禱契約。他們手持的玉鋼和同系統的玉鋼反應,以此做出不可視的牆壁互相衝突,將靈體效果互相抵消。那是將對惡魔戰納入考慮而準備好的東西。
  「諸位繼續祈禱契約!直到吐血為止!絕不能再繼續擴大被害,也別忘了引導避難!」
  在包圍之外喊著指示的是三番街自衛騎士團團長,漢尼拔.奎薩。在他身後,其他的團員們救起了來不及逃走的人們,而廣場的出口也在團員的指揮下進行著觀眾們的避難活動。
  這樣的事態,當然,是在想定內的事。
  在市中、亦或是在拍賣中、甚至是在其之外的地方——所有時點與場所的方案都在事前檢討過,準備好與其對抗的手段。雖然惡魔契約發生時已經奪去了數條人命,不過早已有將被害壓在目前程度的準備。
  炎之惡魔仍重複放出熱浪。騎士團以祈禱契約將其抵消。雖然實質的被害因此停住了,然而團員們卻因猛烈的熱氣汗如雨下。同時,背脊被冷汗濡濕。第一次窺探到了惡魔契約的威脅。包覆著炎的惡魔,與這樣從未體驗的對手的戰鬥。解除祈禱契約的瞬間將被燒盡、殺害——正因為理解了那個,他們才能這樣抵擋著熱氣,才能這樣強迫自己進行過度的消耗。
  然而,看著這樣的大家,漢尼拔卻露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凶暴笑容。推開團員,進入包圍之中。
  「團、團長!?要做什麼!?」
  「和會議上講的一樣」將試圖制止的團員撞飛,他悠然宣言到。「以祈禱契約包圍惡魔。奪取退路。然後——老夫將惡魔宰了。」
  漢尼拔摩拳擦掌。
  「好久沒有和惡魔戰鬥了。而且還是憑依型的。不禁想起了戰爭……吶,你這小子也一樣吧?」向包裹炎之鎧的男子說道。「你這小子也是代理契約戰爭中苟延殘喘下來的傢伙吧?老夫也是呢。同世代的兄弟,讓我們相親相愛一下如何?」
  惡魔無言的將只剩拇指的左手伸向這邊。
  「——————————。————。」
  囁嚅著對他人而言或許是無法理解的言語。然而,知道那是何種意義的漢尼拔驚愕的瞪大雙眼。
  「死言!?難道又——」
  啪的一聲,發出了讓人脫力的聲音。同時惡魔的拇指消失——如此一來他的左手就失去了所有的指頭。包覆男子的炎膨脹而起,像被扯碎一般分離。被切離的炎塊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邊蠢動著一邊落到地面。然後,激烈的搖動著,同時化為奇妙的形狀。
  那炎塊,就彷彿人類擺出野獸般四腳著地的姿勢那樣。比起野獸更接近人類的外形,如此的同時卻像野獸般匍匐在地面。從炎之惡魔生出的炎之人獸,一邊撫弄著搖擺的鬃毛,一邊對著堂堂男子漢抬起沒有眼珠的頭。
  難以置信。擺出這樣的臉,漢尼拔喃喃自語到。
  「惡魔生出惡魔是怎樣……?」
  對疑問,人獸既沒有回答的嘴巴也沒有回答的餘地。以四肢抓著地面,像蟲一般奇怪的,以異常的速度逼近過來。
  你這混帳!漢尼拔拔出腰間的大劍。揮下的寬闊刀身擊向人獸的眉間,然而卻沒有斬裂,而是以貫穿告終。
  劍無法殺掉火。大劍擦入炎所構成的人獸的身體,毫無一絲手感。而揮落的劍,其刀身更溶解化為了鐵屑。
  「麻煩呢,這傢伙。」
  漢尼拔皺起眉頭向後退去。然後,在一旁、
  「!遭——」
  在一旁的是本體。包覆著炎之鎧的惡魔奔馳而去。拖著燃燒的長尾,惡魔向騎士團的障壁突進。漢尼拔正想追上去,然而卻被人獸擋住了去路。
  另一方面,惡魔以幾乎是滑行的形勢迫近騎士團的包圍。在其前端的團員表情因恐懼而扭曲,以亂七八糟的動作打著玉鋼、以口齒不清的語調詠唱祈禱詞,拙劣的構成了障壁。惡魔對那個以頭部衝撞。
  像是以鎚子敲擊鐵的金屬音。
  然後,彷彿玻璃碎散一般。
  那是崩壞的聲音。
  惡魔的頭槌打破了祈禱契約的障壁。團員手上的玉鋼破碎、化為粉末,緊接著從障壁噴出了熱浪將團員的肉體燒盡、殺害。臨死前痛苦的悲鳴。如炎之矢般的惡魔衝入他的胸口,將鎧甲溶解、貫穿。腹胸的內臟全都炭化消失,殘留的四肢與頭部一邊起火一邊悽慘的倒向地面。
  惡魔的猛進一刻不停,一直線往臨時舞台而去。在其線上的團員毫無抵抗辦法的被燒焦、彈飛。
  惡魔面朝的方向前端,已經毫無阻礙了。
  塞希莉.坎貝爾,就在那裡。

  塞希莉看著這一切。
  茫然的呆站著,以那雙眼目擊這痛苦呻吟的阿鼻地獄繪圖。
  與惡魔對峙並非第一次的經驗。最近才剛見過冰獸之惡魔。所以,才會認為沒問題。即使今後有面對惡魔的時刻,自己也沒問題,至少報個一箭之仇什麼的給人看看。為此的反覆練習也日日毫無倦怠。
  ——太天真了。
  將接近自己的炎之惡魔擺在一邊,塞希莉自言自語著。思考太天真了。這和經歷一次所以沒問題什麼的不是同次元的話題。
  威脅就是威脅。
  以壓倒性的暴力,毫無道理的為奪取自己性命而來。

  在這裡,習慣等等的概念並不通用。
  「保護魔劍!那傢伙的目的是魔劍啊!!」
  漢尼拔的怒號貫穿鼓膜,塞希莉嚇得全身一震。俯視手邊的刺擊劍。魔劍阿莉亞。保護她。
  塞希莉以幾乎要把皮弄破的力量緊咬著嘴唇。沒錯,自己的工作是保護她。只有這個絕不能迷失。將魔劍換到左手,將刺在舞台上的軍刀拿在右手,再次轉向惡魔。
  火塊的惡魔已經迫近至眼前了。
  它的跑法貌似人類。左右臂和腳以奇妙的規則擺動,一邊散佈著炎一邊疾馳而來。顏面上挖出的三個空洞——失去眼球的眼窩、○形張開的口——從其中噴出火焰的正是惡魔本身。
  就宛如怪談中登場的怪物。塞希莉以大吼鼓舞畏縮的自己,將劍高高舉起。
  惡魔跳躍著,向自己伸出右臂。塞希莉感到臉頰一陣熾熱。惡魔的手臂比軍刀的刃到達還更早的將塞希莉的衣服、皮膚烤焦,終於觸摸——
  「不行!!」
  塞希莉從正側面被撞飛。同時就在旁邊,炎之塊通過。千鈞一髮,左肩被烘烤了一番但沒有被直擊。完全沒有招架,身體就被扔出去的塞希莉,看著緊抱側腹的人物瞪大眼睛。
  「麗莎!?」
  緊緊抱住塞希莉的少女——麗莎,跳了起來,啪啪的摸著塞希莉的身體。她的制服到處被燒焦、開孔,其下的肌膚遭到輕度灼傷,不過看不到大的外傷。麗莎安心的吐了一口氣。
  「為什麼妳——」
  「請快逃走吧!」麗莎打斷了塞希莉的話。「會被殺掉的!」
  臉頰感到強烈的熱源。炎之惡魔就站在旁邊。赤裸的背脊面向這邊,火之鎧像在呼吸般的搖動著。所有指頭都不見、只剩下手心和手背的左手,其另一邊的右手上——有著一柄劍。
  是刺擊劍。被麗莎撞飛時掉落的。
  阿莉亞!風,回應著塞希莉如此的叫喚聲。但那卻是伴隨著熱氣的風。颳過毛髮,將其燒焦捲曲,圍繞惡魔的鎧甲向上盤旋捲起,變化成旋渦之柱。火的感染將劍整個包裹,惡魔和劍連在一起,化為一體。
  惡魔拿到魔劍了。
  「阿莉亞!阿莉亞!」
  不管呼喚幾次,返回的都只有熱風而已。被炎包覆的刺擊劍沉默著。塞希莉站起身,架起了軍刀。但是,那刀身一半以上融解消失了——似乎是之前接觸的時候被幹掉了。將劍唾棄,欲向前奔出時,麗莎抱住腰制止了自己。
  「放開!麗——」
  突然間動作的惡魔,以刺擊劍貫穿前方的空間。被貫穿的空間產生爆炸,下個瞬間噴出炎的濁流。熱源之塊蜿蜒而上,將廣場中央吞噬,一陣眼睛幾乎要睜不開的尖銳閃光迸出——再次的爆炸。在那裡的幾個騎士們的肉體一瞬間蒸發了。
  在廣場中央,如被剜去一般留下了渦狀的窟窿。
  「啊、啊……」
  只是這樣,就煙消雲散了。
  僅只數秒的變故,讓塞希莉奮起的衝動不留痕跡的煙消雲散了。她顫抖著,只能呆看著惡魔轉向這邊。惡魔將刺擊劍架在腰際。熱風像在撫摸般燒烤著肌膚。
  要來了。那個炎的濁流就要在這樣至近的距離被放出來了。
  冷酷的奪取性命的惡魔,和麻痺動彈不得的女騎士。
  切入兩者之間的,是嬌小的少女。
  麗莎從腰上的小盒子中取出石頭。形狀不工整,有稜有角的石頭——是玉鋼。她將其握在左手,右手則拔出、握住吊在皮帶上的手鎚。
  「閉上眼睛!」
  麗莎以手鎚敲擊玉鋼的瞬間,周圍全部被白光塗滿。讓玉鋼受到衝擊引起的靈體反應。也可以說是靈體爆炸的這個現象以眩目的光貫穿廣場全體,將在場所有人的視野奪去。
  「————。」
  惡魔也不例外。在白光中,它停止了動作,被強迫處於數秒的靜止狀態。
  然後是白光的消失。世界取回了原本的色彩,然而——
  「————。」
  騎士和少女,從惡魔的面前消失了。
  惟有破裂的玉鋼碎片,兀自在舞台上滾動著。

  「沒有像人那樣的視覺器官的惡魔,以飄浮在空間中靈體的晃動認識物體。如果引起靈體爆炸讓那個認知失常的話,雖然只是一點點的時間,不過就可以像那樣停止它的活動。」
  被拉著手,塞希莉一邊在無人的街道上奔走著,一邊聽著麗莎的聲音。那意味幾乎都無法理解,只是右耳進左耳出而已。
  是被引導去避難了嗎?街上沒有人的氣息。雖然感到遠方貌似有人聲,但在這中央廣場的近處奇妙的被寂靜包覆著。只有人類消失了般的清靜。滿是傾倒的果物的地面上,響著兩人急促的足音。
  「要去哪裡啊」
  「逃出去。那個惡魔是敵不過的。至少就塞希莉小姐而言什麼都做不到。」
  「阿莉亞怎麼辦?」
  麗莎沒有回答。而這個,就是回答。
  「不行、啊。」
  不救阿莉亞的話……。只有自己逃出去是絕不行的。停下腳步,想要甩開手。然而麗莎頑固的不放開。
  「妳又能做到什麼嗎!?」
  塞希莉凍結了。
  對那個惡魔,塞希莉.坎貝爾又能做到什麼嗎?甚至不用考慮——簡單的這樣想想就能理解了。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做什麼……就不能做些什麼嗎?」
  「什麼都做不到吶。」
  對闖入的聲音,塞希莉和麗莎同時轉頭。
  似乎是在這裡等著麗莎的路克,靠著商店的牆壁站立著。露出有哪裡不太高興的表情。
  「妳對那惡魔而言根本不足掛齒。只是白白去送死而已。」
  「但是」
  「況且魔劍讓惡魔拿到手了。更加敵不過了。」
  「但是」
  「那裡有漢尼拔這大叔在吧?那麼交給那筋肉老頭就好。那個老頭即使殺了也不會死。」
  但是、但是——。塞希莉明知道是白費工夫的同時,也只能不斷重複著。明知道是敵不過的。明知道漢尼拔團長是很可靠的。但是、但是,自己這樣就可以了嗎?什麼都沒做的夾著尾巴逃走就可以了嗎?
  糾葛,是前日遠征時的再現。與挑戰冰獸之惡魔前抱持的那個是同種的東西。那時因為果敢的面對而能保持自尊。然而這次又如何。塞希莉.坎貝爾再次因同樣的煩惱而動彈不得。
  對呆站著的塞希莉,路克只是聳了聳肩。
  「麗莎」
  是。以那樣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麗莎回應到。
  「沒有我的許可就使用了玉鋼呢。」
  「……對不起。」
  「那、那是!」塞希莉慌慌張張的替麗莎解圍。「那是為了幫助我」
  路克沒理睬她、
  「沒第二次了。下次再做一樣的事我就把妳開除喔。」
  「……是。」
  俯視難過低頭的麗莎,「那麼」,路克以輕描淡寫的語調說了。
  「就回去吧」
  塞希莉抱著難以置信的想法看著路克。
  「幹嘛啊」對這邊的視線,路克厭煩的回看一眼。「我可是一般市民欸。寧可說希望能積極的讓我去避難啊,騎士殿下。」
  「那個、是這樣沒錯……」
  路克說的是妥當的。哪都沒有弄錯。……但是,無法認同。
  他擁有著擊潰冰獸之惡魔程度的實力。那麼也能對抗炎之惡魔不是嗎。能打破這個的狀況不是嗎。
  然而路克卻什麼都沒做的說要回去。明明有能救的人也說不定,卻放棄了這份力量。這對塞希莉而言是難以理解的事。
  走吧,路克催促著麗莎。麗莎儘管在意著這邊,還是遵從的轉過了身。
  「阿莉亞是我的友人啊!」
  塞希莉叫道。
  「阿莉亞對於身為魔劍的自己一直痛苦著……放棄了。自己認為是『這樣的東西』,斷念、放棄了!但是即使說是放棄了也不表示心裡不再有創傷。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甚至是那個惡魔使用的現在,阿莉亞一直痛苦著。因為殺人而不斷的傷害自己!我是阿莉亞的友人啊。但是,我是無力的。什麼都做不到。所以路克,希望你幫助!協力——」
  「別把妳的無力壓在我身上啊」
  塞希莉睜大雙眼。
  無力。這個言語化為鎖鑰,使影像在腦中四處奔走。
  陰鬱的阿莉亞的微笑。遭迫害的流浪漢。被捲入炎中的人們。襲擊的惡魔們。
  不管哪個靠塞希莉的手都,什麼也做不到。欲解救的想法很強。但是不具有實現那想法的力量。光是希望,結果誰也無法救到。
  好丟臉。這樣沒臉面對逝去的父親。低頭、握拳。這個拳也不足以拯救他人。作為騎士、作為坎貝爾家的當主,不足以保護都市。
  無力。無力。無力。
  沒有力量的自己,結果不管是到達阿莉亞身邊或是繼續做為她的友人都無法做到。
  到哪裡都是無力——

  「…………啊啊,真是煩死了。」

  終於,悔恨達到了頂點。
  終於,塞希莉——發飆了。
  「我是無力的」
  塞希莉對只能拜託別人的自己爆發了殺意。
  「我是、無力的、所以」
  ——所以。
  刷的抬起頭,快速的移動到路克身前。路克厭煩的瞇細右眼。
  承受著他的視線,塞希莉——慢慢的雙膝跪地,身體向前折疊,將額頭押在堅硬的地面上。
  「什!……」
  反正都是無力,乾脆就捨棄一切吧。
  作為騎士的、作為人的、作為女子的,不管是驕傲還是什麼全都捨棄的乞求。
  「拜託了。請借給我力量。」
  無恥的淪落至此。
  「路克.安斯沃思。我會獻上你所希望的一切。想要錢的話就持續付到進棺材為止。想要身體的話隨便你要怎樣都行。想要勞動的話就如拉車的馬一般全心的為你工作。獻上一切。所以」
  像這樣靠著捨棄一切換取能做到的事,現在正在做著。塞希莉抬起頭。
  「請借給我、力量。」
  路克呆然的張開嘴俯視著她。超越了理解和常識的存在就擺在面前而茫然若失的樣子——幾乎是不寒而慄。
  「妳已經,怎麼說……到達變態的領域了。」
  「我也拜託了!」
  如炸開般發言的是麗莎。她抱住路克的手臂。是至今為止都在強忍著嗎?如潰堤般滔滔不絕的說著。
  「路克能救阿莉亞小姐。能救那個人。拜託了,請借給塞希莉小姐力量!路克不也注意到了嗎!?阿莉亞小姐根本不是什麼魔劍!」
  咦,塞希莉不由得起身。阿莉亞不是魔劍?
  麗莎含淚轉向這邊,點頭。
  「阿莉亞小姐不是魔劍。魔劍什麼的在這個世上不存在的。」
  果然如此嗎,路克嘆息到。處在困惑中的似乎只有塞希莉而已。
  「怎、怎麼回事?不是魔劍的話阿莉亞是?」
  「惡魔」路克就像揭穿內幕般說道。「那女人不是魔劍,是惡魔」
  塞希莉言語盡失。
  「阿莉亞小姐曾說過是在戰場上出生的」麗莎說道。「如此一來答案只有一個。阿莉亞小姐是在代理契約戰爭這個舞台,得到人的血肉而被召喚的惡魔。惡魔也有各式各樣的種類、形狀。她只是能改變姿態為一把劍的惡魔而已。恐怕做出阿莉亞小姐的人在契約時就死亡了吧。」
  魔劍這種東西終究不過是傳說之物而已。況且斷定是惡魔遠遠要來的有說服力。
  「詳、詳細的不太清楚,但是……惡魔好幾十年都能保持形體嗎?」
  「是可能的。構成惡魔身體的是契約時得到的人類的肉,以及——靈體。只要定期的攝取這個靈體,惡魔就能繼續存活。」
  靈體的攝取。馬上就想到了某件事。阿莉亞吃麗莎料裡的時候,說了「靈體很豐富」。對惡魔而言,靈體才是營養源,為了攝取那個,她才積極的進食。因此才會如人類一般。
  「雖然被做出來的原委似乎不太清楚的樣子,但至少阿莉亞小姐對自己是惡魔的事還是有所察覺的。因為被知道是惡魔的話就會被破壞,所以一直偽裝成『魔劍』活到現在。」
  『魔劍,是什麼呢?』
  阿莉亞是,惡魔。
  「路克」說著麗莎抬頭看向自己的主人。
  「人型惡魔存在的定義是曖昧的。儘管能像人類一般生活,儘管能像人類一般思考,其根本之處終究和人類不同。人類和惡魔的差異,不論何時都存在於腦的一隅。對自己這樣的存在抱持疑問。為何而生?該如何才能融入這個大陸——迷失了生活的方向。阿莉亞小姐即使現在依然不斷的痛苦著。」
  沒錯,阿莉亞不斷的痛苦著。現在也肯定如此。
  她無法接受作為殺人道具被創造的自己。正因為無法接受,才會露出那樣有著陰影的笑容。
  還好這次當個花瓶就結束了。明明這樣說了——結果現在仍舊陷入了被惡魔使用、將人們殺光的諷刺的狀況。
  獲得人形,像人一般思考的惡魔。如此矛盾的存在。會感覺到她難以觸及,或許也是有其原因的吧。
  「我能理解阿莉亞小姐的痛苦。」麗莎將手抵在胸口。「所以,我不希望就這樣和阿莉亞小姐告別。如果能的話,希望幫助現在的那個人。拜託你了,路克。請務必答應我這一生中只有一次的任性。」
  眼角泛著淚光,然而麗莎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筆直看進路克的雙眼。
  路克不知為何露出了彷彿吃下黃蓮般的表情。麗莎真摯的視線,他看回來的眼神伴隨著痛苦——是這種苦悶的表情。不久後他忽然將臉背了過去。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啊。」
  被這樣說,麗莎像是嚇到般低下了頭。但是接著——
  「……知道了啦。」
  因這樣的言語而抬起了頭。
  塞希莉也跳了起來。
  「剛才,說了什麼!?」
  「啊啊,我知道了啦!做就行了吧,做就!」路克煩躁的搔著頭髮,很不屑般的說道。
  「現在清楚的明白了。我超討厭妳們的。這次是一時興起,沒第二次了,給我記著!」
  「那也無所謂。謝謝你,路克……」
  「妳閉嘴。別張開嘴巴。還有,妳夠了,站起來啦。很礙眼啊。」
  路克一邊嘟噥著一邊以粗魯的動作將塞希莉拉起,之後他轉向麗莎。麗莎擦了擦滲出了眼淚,迅速的低頭致謝。
  「玉鋼還剩幾個?」
  「還有一個。因為另一個剛才用掉了……但是,如果是路克的話肯定沒問題的。」
  「閉嘴。別再說廢話惹我發火。……最後一個嗎。啊啊,煩死了,混帳東西!把玉鋼跟柄拿出來!」
  「是!」
  麗莎從小盒子拿出的,是遠征時看到的『沒有劍身的柄』。從鍔開始,前端缺少了應有的劍身——不,是刀身。麗莎將那個與另一個手掌大小的石頭——玉鋼交給路克。
  什麼要開始了嗎?
  對只是注視著的塞希莉,路克說了。
  「說起來,妳沒有直接看過呢。就特別讓妳看看,那個刀的製作方法。」
  那個刀。塞希莉馬上察覺了。「那個刀」就是將冰獸之惡魔砍倒的發熱的劍。讓我看那個製作方法——?
  離遠點,說著路克將塞希莉的身體推開。在他旁邊,麗莎全身放鬆的站著,閉著眼皮。
  路克宣言到。
  「鍛鍊開始。」
  那是開始的咒文。
  麗莎左眼大開。以右眼仍舊閉著的狀態將左眼皮撐至極限。眼球幾乎就要飛出來般從那裡突出。就彷彿別的生物一般,左眼球在眼瞼下四處蠢動,不久後凝視著半空中的一點被固定下來。
  塞希莉吞下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悲鳴。
  ——那是詭異的光景。足以讓人心想:麗莎的身體是被什麼壞東西附身了嗎?
  麗莎蠢動的左眼球所凝視的空間。
  在那裡——出現了黑色的炎球。
  「這是……!」
  對塞希莉而言很眼熟。沒有發出熱量、搖動著、飛散著黑色火粉、光是看著就彷彿要被拖入一般——有著強烈吸引力的巨大炎球。那是那個遠征時目擊到的東西。那個時候背對著,而且也沒有積極的詢問,因此終究未能了解那是為了什麼目的的物體。
  路克將沒有刀身的柄握在手中、
  「做什——!」
  和手臂一起突入黑色炎球當中。像插入水面一般,炎球將路克的右臂吞沒至上半截胳膊。隨後他以左手將玉鋼放入其中。
  色彩從路克的右眼褪去,其嘴巴更進一步開始喃喃自語某些東西。
  「水減。小割。選別。積重。折返。折返。折返。折返。折返。折返。——心鐵成形。皮鐵成形。造込。素延。鋒造。火造。荒仕上。土置。赤。燒入。鍛冶押。下地研——備水砥、改正砥、中名倉砥、細名倉砥、內曇地砥。仕上研——碎地艷、拭、刃取、磨、帽子研」
  這也很耳熟。和以契約為目的的祈禱詞不同,是單字的羅列。路克毫不停滯的詠唱。此期間僅只數秒。然後、
  「——柄收」
  路克的右眼取回了色彩。手臂從炎球抽出。炎球爆開、消失了。
  出現的是『刀』。
  柄的前端,數秒前為止還沒有的白刃之劍完成了。一面有刃。那刀身描繪著平緩的彎曲,波浪般的刃紋在表面上流走著。路克稱之為『刀』。那也是成為了和他們相遇的契機之特殊種類的劍。
  刀反射陽光,令人目眩。路克一揮動它,馬上捲起強烈的暴風。那是和魔劍阿莉亞引起的旋風類似的現象。仔細看看,風正環繞刀的表面吹著。
  「和之前的劍……不一樣。」
  「那個刀打不倒那東西。風要以風對抗。」
  突然塞希莉想起了。麗莎在!?
  「?怎麼了?」
  在那裡的是一如往常的麗莎。她的左眼沒有噁心的蠢動,什麼事都沒有的反覆眨著。塞希莉眨了眨眼。我是看到幻覺了嗎?
  不對,並沒有看錯。那就像惡魔附體般的——
  『我能理解阿莉亞小姐的痛苦。』
  『我……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愛打扮也可以嗎?』
  『麗莎可以和動物對話。很方便吧。』
  『幾歲嗎?大概三歲左右吧。』
  唐突的,靈光一閃。
  「麗、麗莎……難不成妳也」
  果然敗露了呢——。麗莎悲傷的笑著,承認了。
  「我也是惡魔。」
  塞希莉只能張口結舌。
  「真是抱歉,但那個話題擺到之後吧。沒時間了。」路克打岔進來。「我說明一下,塞希莉.坎貝爾。這個刀是拷貝我的鍛鍊經驗精製出來的。構造是我過去打造之刀的完整再現。能再現的回數一把只有一次而已。材料需要高純度的玉鋼。還有,以這個方法鍛鍊出的刀含有大量靈體,能賦予各式各樣的效果。前次是『發熱』,這次是『風』,差不多像這樣吧。」
  對塞希莉的視線,麗莎點了點頭。
  「這個鍛鍊的再現術,是我身為惡魔的能力。那個炎球拷貝路克的過去和經驗,有著做簡易的爐的工作的任務。」
  連續放送的說明幾乎要讓塞希莉混亂了,不過她還是想辦法盡力理解。
  「接下來才是問題。以這個方法做出來的刀非常脆弱。那是由於包含高濃度的靈體,容易超過身為材料的玉鋼的容許界線。想想遠征時的事就知道了吧。」
  確實,那時候的刀僅只是兩擊便碎掉了。
  「三擊。這是這把刀的極限。」
  「……這樣就能打倒那個惡魔嗎?」
  「大概打不倒吧」斷言到,「所以妳的力量是必要的。塞希莉.坎貝爾。」
  塞希莉嚇了一跳,心臟用力的跳了一下。路克筆直的向這邊凝視。
  做的到嗎?這樣問著。
  「我終究不過是借與力量而已。決定最後一手的是妳。做的到嗎,塞希莉.坎貝爾?」
  這真是愚蠢的問題。
  做的到也好,做不到也好,在這個狀況下不存在足夠的理由將提出的要求推開。
  不是做不做的到的問題。
  「做」
  就對了。

  轟,如此的聲音響徹四周。遠處的中央廣場,捲成旋渦的炎柱向上升起。柱上衝天際,貫穿雲霄。灼熱的劫火,將獨立交易都市三番街的所有街道,以及應已遠離的三人的臉照得火紅。熱,即使在這個距離也能藉由肌膚感受到。

  燒盡一切的熱風。現今其威猛仍舊毫無衰減。之後要挑戰的是這樣的對手。
  「機會只有一次,失敗的話妳就會死。這樣也沒關係嗎?」
  「廢話!」
  愚蠢的問題已經夠多了。塞希莉.坎貝爾高聲的宣言。這個時候的她,沒有感嘆無力的軟弱。有的僅是完成信念的氣概。
  「騎士無二言!!」

  中央廣場陷入了毀滅狀態。
  事到如今騎士團的布陣已經和崩壞沒兩樣了。半身被吹飛的人,全身炭化絕命的人,碎裂的騎士團之証,彎曲折斷的劍——無傷站著的人屈指可數,大地也被開了無數個孔穴,臨時舞台等的已經完全消失化作炭了。做為市民休憩場所的中央廣場,如今只能以瓦礫堆來稱呼。
  裹著炎之鎧的惡魔,就像在試刀般將刺擊劍刺出,胡亂放著熱風的衝擊波。現在,崩壞在廣場外也持續擴大著。
  然後,炎之人獸也仍舊在廣場上恣意的四處奔馳著。雖然並非是像鎧的惡魔般造成甚大被害的存在,但它仍在廣場中放著火,讓火勢更加猛烈。可燃物在廣場各處燃起,照這樣要燒到市街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兩隻惡魔盡其所能的蹂躪著。然而,關於後者有個外敵。
  那是在這個場中唯一持續戰鬥的男子,漢尼拔.奎薩。
  失去大劍的他,驚人的以赤手空拳和人獸卯了起來。並非直接以拳頭打入——這麼做的話他的拳頭會瞬間被燒爛吧——,而是以令人恐懼的臂力毆打、擊碎地面,扔擲其所生的碎片,以此制止人獸跑到外面去。他以那個身軀完全想不到的敏捷動作持續迴避著人獸的突進。即使無法成為解決人獸的致命一擊,對他而言仍有這樣拖延時間的必要。
  ——相性不良。
  漢尼拔冷靜的分析。
  對岩石都能擊碎的鐵拳,自己還是有自信的。正是靠著這個活過了代理契約戰爭,幾十年來都能堅守住都市,並不是什麼會在這裡軟掉的皮球。
  然而雖然遺憾,但以這個拳頭無法打倒那兩隻惡魔。對手的本體是炎,是碰到就會引起炭化的惡魔。物理性的攻擊理應傷害不到它。
  因此,漢尼拔這樣拖延時間,等待著。
  等待著其他番街的團長們。
  這個異變,他們應該已經注意到了。他們的話尚有對抗的手段。如此一來,自己該做的事是在援軍來之前防止被害擴大、是在這個廣場將惡魔們拖住——只是這樣而已。
  ——老夫還沒那麼容易死喔。
  這種程度的修羅場好幾次也都渡過了。從沒有被殺掉。
  「不過老夫也衰老了呢……」
  只是這麼一丁點的運動量就喘起來真是……。哎,太丟臉了。歲月不饒人這句話還真是一點不假呢。交雜苦笑的嘆息到,而那個聲音正是在這時響起的。
  「好好聽著,漢尼拔死老頭——!!」
  那個狂妄的聲音。只一發便猜到其主的漢尼拔微笑了。
  ——路克這小子嗎!
  望過去是在廣場的邊緣。那裡,有著跑動的塞希莉.坎貝爾,以及路克.安斯沃思的身影。路克伸手指向這邊,吼了過來。
  「把那個噁心的獸擋在那裡!」
  不用說,疲勞吹飛了。或許該說感情高揚著、甚至興奮著,同時,漢尼拔將腳邊的地板踏碎。
  這個背後,就交給你這小子了!
  解決哪個也好,對決將在一瞬間決定。路克說的就是這麼回事。
  ——那麼我就一瞬間抓住給他看。
  路克壓低身體急驅,塞希莉追著他。兩人一直線以那裡為目標突進。
  廣場的中央。
  燃燒之鎧的惡魔以緩慢的動作轉向兩人。其右手上的是魔劍阿莉亞。那傢伙好整以暇的將其架在腰邊。
  ——給我還回來。
  把我重要的友人!
  炎之濁流從惡魔刺出的刺擊劍被放出。劫火與暴風混雜的奔流。那個一邊削過、帶走大地,一邊捲成旋渦,以壓倒性的暴力襲向兩人。
  「趴下!」
  跑在先頭的路克,其架勢是——偏左的上段。踏步為右。刀並非從正面而是從左斜上被揮下。接著像撈取般上昇。被賦予了靈體效果的刀身引起了和刀法同樣的衝擊波。從腳邊斜向上產生的衝擊波與炎之濁流衝突,將其軌道由直進變為斜上。然而猛烈的熱波仍幾乎擦過塞希莉她們頭上的通過,以讓軌跡前端的高大建築物崩落告終。
  路克的腳步沒有停下。塞希莉也不落後的跟著那個。
  「下一個——來了!」
  第二波。這次是更強大的濁流。毛髮從迫近的一邊燒焦蜷起。路克對應的體勢是脇架構。從左脇位置水平架起的刀橫一閃掃去。效法那軌道,橫一文字的衝擊波射出。與先前同樣,惡魔的熱波的矛頭被挪開指向旁邊。然而卻不足以完全迴避,那個一邊燒灼著在先頭的路克的右腕表面一邊通過。
  「路克!?」
  「沒什麼!」
  渡過兩發奔流的彼岸。
  裹著炎之鎧的惡魔在那裡。
  離搆得著還很遠。刃要到達還有數十步的必要——普通的劍的話。
  路克的刀並非普通。所以、
  「夠了!!」
  到達。
  架勢是上段。仍然是右開始的踏步,高舉的劍正中揮下的這種基本刀法。這樣就十二分足夠了。第三擊的劍不是為了『擋開』而是為了『斬擊』的東西。劍到達。風到達。
  真空的衝擊波斬裂大地。
  然後,將惡魔的右臂連同炎之鎧一起斬飛。
  「——————。——。————。」
  從惡魔的口中,炎之碎石如悲鳴般被噴出。同時,路克的刀到達耐用界限而碎散。然而,可以說盡到了與期待相同的工作。
  之後就是妳的工作了,塞希莉.坎貝爾——。
  「了解。」
  從路克背後衝出的塞希莉,看也不看旁邊,往被斬飛的惡魔之臂奔去。飛舞於空中之臂。其手握著刺擊劍,即使被切離了其表面仍舊覆蓋著灼熱的炎。一步一步的接近,燒灼肌膚的感覺增長著,生存本能的警鐘鳴響著,呼籲她後退。開什麼玩笑。能後退嗎!?
  保護。拯救。從塞希莉的口中、喉嚨的深處,迸發出如野獸般的咆哮。
  塞希莉伸出手。即使她的手預先捲好了好幾重的布,那也在觸及惡魔之臂的途中化為灰。爭取的是幾個眨眼的時間。幾個眨眼的時間而已。她在爭取到的一點點的時間內到達了。
  「阿莉亞!」
  風回應著。
  纏繞風的刺擊劍將炎彈開,從惡魔之指的拘束中脫離、排除所有束縛自己的東西。與風的曲調同步,像被吸入一般納入塞希莉手中。
  然而。
  「嗚——!」
  燒灼的聲音。
  至今為止刺擊劍都在惡魔手中。長時間接觸那樣的高熱源,當然劍本身也飽含了熱量,毫不留情的燒灼握住柄的塞希莉的手掌。掌的皮膚被燒爛,連煙都噴了出來。毫無道理的痛使大顆的眼淚灑落。猛烈的痛覺想要將塞希莉.坎貝爾的信念打碎。
  那手,幾乎就要放開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大叫是為了將此邪念驅離。硬是壓住人體的反射動作,塞希莉以更強的握力緊握住握柄不放。不放!魔劍反應她的意志,從全方位颳起烈風,支撐住塞希莉的身體。押住叉開的雙腳,以風之鎖緊縛住顫抖的手。塞希莉現在已經和魔劍阿莉亞化為了一體。
  阻擋這樣的兩人的是人獸之惡魔。它倒豎起旺盛燃燒的鬃毛,以猛烈的攻勢突進而來。其後方被甩開的漢尼拔以鬼的形相追了上來。在塞希莉背後,路克咋舌。
  「那個老頭,竟然失誤了!」
  「沒、什麼!!」
  大吼著,塞希莉擺出突刺的架勢。右半身向前,將劍置於胸口。型與先前舞台劍舞時演出的一樣。像路克那樣強而有力的踏出右腳,向前方一直線,與地面平行的突刺。伸出的右手臂的筋肉繃得嘎嘎作響。劍尖描繪出正確的水平線向人獸的眉間突刺。
  並非以線而是以點捕捉對手的是刺擊劍。當然,這樣是不夠的。
  「解放!」
  沒有光輝的銀色的風,從刀身膨脹起。
  無數的風之刃放射狀展開——那在人獸燃燒的體內爆散。人獸的身體被分解成碎片。粉碎的惡魔,已經連維持炎之身體的再生能力都沒有了。為了重新組成炎的靈體,被阿莉亞的烈風切裂霧散。人獸之惡魔化為單純的火的碎片——消滅了。
  此期間保持著熱的劍仍不斷燒灼著塞希莉的手。黏汗濕透全身。然而塞希莉沒有不高興。因為阿莉亞的風沁涼的撫摸著發燙的肌膚,而且這份痛苦正是阿莉亞所抱持的痛。
  塞希莉現在,和阿莉亞共有著相同的痛。
  ——那是令人驕傲的。
  留下傷痕也無所謂。悲嘆那件事的理由哪都沒有。

  留下的對手還有一隻。轉過身的塞希莉前方,炎之鎧的惡魔在那裡。右的上半截胳膊開始到前端消失、左手的指頭全部消失、裸露的肢體、眼球也好頭髮也好全都消失,惡魔以此容貌凝視自己。他猛然伸出指頭消失的左臂,在這至近距離下放出熱波。
  同時,暴風以怒濤的氣勢從塞希莉突刺出的刺擊劍被放出。
  炎與風的衝突。爆裂。她們周圍的大地被捲起。
  炎與風的相互推擠產生了拉鋸。在這裡屈服的將敗北。塞希莉以右半身在前的狀態叉開雙腳,繼續將刺擊劍刺出。然而,惡魔的火炎沒有衰弱的跡象,反而更加威猛。
  以簡直要弄斷牙齒般的力量緊咬嘴唇,塞希莉以毫無動搖的視線說了。
  「阿莉亞。走吧,拯救他。」

  『救他的——方法嗎?』
  對前往廣場的沿途時詢問的內容,麗莎像被嚇到般回問。也沒有特別說明詳情,看到無言點頭的自己,她很悲傷的垂下視線。
  『雖然遺憾,但那是……不可能的。那在惡魔中也是特殊的存在。通常,被召喚的惡魔以單體行動,然而他所生出的是憑依型的惡魔。奉上血肉、還將自己殘留的身體交出讓其憑依,將支配權完全讓渡——是這樣的契約。在憑依的時點,人類的精神會崩壞。對肉體的負荷也並非尋常。他,已經——』
  那麼即使是一點點也好。即使是一瞬間也好,能讓他的取回正常意識嗎?
  『那樣的話也不是說都沒辦法……』

  「他的生平並不清楚。在那個戰爭犯下怎樣的罪,至今接受了怎樣的罰,沒體驗過戰爭的我也沒可能理解。拯救那些等等的只是愚蠢可笑的,我的偽善。——即使如此!我要宣言!」
  塞希莉叫到。
  「我要拯救映入這雙眼的一切。只要這雙手能觸及,將持續的伸出。無法觸及的話,即使撕碎手臂也要觸及。到哪裡都高舉理想,然後全部實現它!」
  不會再次做些感嘆自己的無力等等。塞希莉終究把持住了理想。
  存在著光與影——無所謂。
  有著影的話,就照亮它、塗上光彩。
  從塞希莉口中迸出激昂的吶喊。
  「把鎧打碎!!」
  不輝耀的銀——輝耀了!
  那是急遽的發光現象。好似純白的光輝從柄頭之石往刀身,然後遍及風的每個角落。輝耀的銀終於將塞希莉的身體,甚至連惡魔的炎與身體都包裹住。
  閃耀銀色的風。以及溫柔得驚人的曲調。風像侵蝕一般,吞沒、突破了炎的奔流。炎之鎧像從男子的肉體剝下般被撕裂、破碎而去。變成碎片的火就彷彿灰一般發黑、崩壞、從這個世上消失了。銀色的風連那個也溫柔的納入,最後吹向了都市之中。
  甚至廣場和其周邊散落的火種也包入、消滅——銀色的風,終於停止了。
  「……嗚」
  將終末看至最後,塞希莉像鬆了口氣般崩落。兩膝著地,刺擊劍掉落,燒爛的右手抱著胸向地面猛然伏倒。
  「塞希莉!」
  風撫著臉頰。
  阿莉亞瞬間取回了人形。她的衣服到處燒焦,肌膚上受著無數裂傷,然後,那個臉滿是汗水、淚水、鼻水。
  她牽過塞希莉燒爛的右手,在懷裡抱得好緊好緊。話也沒有的大哭了。塞希莉以憔悴的臉微笑了,用左手將阿莉亞抱了過來。
  塞希莉改變視線,裸體的男子橫躺在地面上。右臂斷裂、左手的指頭全都像被剜去般的缺失、雙眸化為了單純的空洞的男子。那肢體細瘦,罩上了足以發出異臭的火傷。他仍舊勉強呻吟著什麼,然而不論誰來看他的命都已如風中殘燭。
  塞希莉藉阿莉亞的手站起,向下俯視男子。
  「你沒有時間了。所以我就簡單的問。」
  這個聲音有沒有傳達到並不曉得。然而塞希莉沒問過是不肯罷休的。
  「你的名字,希望能告訴我。」
  從男子口中,風呼呼的響了。想要說話,然而那卻不成言語。不行了嗎,正當塞希莉死心的時候、
  「……傑克……斯特拉塔」阿莉亞說了。「他的風,這麼發聲喔。」
  謝謝,塞希莉點了點頭。
  「傑克.斯特拉塔。我的名字是塞希莉.坎貝爾。是殺了你的女人。」
  塞希莉凝視著男子。連一瞬間也沒有移開視線。
  「千萬別忘了我的名字。而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名字。」
  絕對不會忘記。你的死由我背負。所以、
  「已經不需要痛苦了。安眠吧。」
  最後的言語,或許沒有讓他聽到。因為比那更早的,男子的肉體像灰一般,連聲音也沒有的崩落、風化了。
  乘著風在天空中飛舞的灰。塞希莉無言的仰頭望著。
  在胸口中,阿莉亞說了。
  「……他的風留下了遺言喔。」
  「聽看看吧」
  吸著鼻著,抬起了泫然欲泣的臉,阿莉亞浮起了微笑。
  「不會忘記、的……」

  9.
  數日後,獨立交易都市舉行了過世的人們的共同葬禮。
  市民十七名,外地人八名,自衛騎士團團員二十二名。
  除去外地人的三十九個棺材由葬禮的行列運送,埋葬在六番街的共同墓地。
  然而,包裹都市的悲傷氣氛,卻很快因忙碌而逐漸淡薄。這是因為有著準備再次開設因今回事件而停止的市的動作。
  悲傷不能就這樣以悲傷告終,至少,舉行安慰死者與生者的祭典——。這並非都市的公務機關促成的活動,而是市民自動自發開始的。
  如此一來,獨立交易都市逐漸取回了原有的機能。
  然後。

  早晨,塞希莉拜訪了三番街的公務機關,筆直的走向某個房間。途中,和被事件的事後處理趕著跑的漢尼拔.奎薩以及雨果.豪斯曼兩人擦身而過。漢尼拔揮了揮手,簡單的結束問候,和豪斯曼互相交換感覺別有意味的微笑。
  塞希莉到達的是外來用的來賓室。輕輕敲門後進入室內,一名女性在窗邊站立著。轉過身的她看向這邊,似乎很高興的放鬆了臉頰。
  「來替我送行了呢。謝謝妳。」
  問候也草草了事,阿莉亞跑向了塞希莉。然後和事件後每天做的一樣取過了自己的右手。
  那手掌上,有著讓皮膚潰爛的燒傷。雖然奇蹟的沒有造成機能障礙,然而卻收到了皮膚大概無法恢復原狀的診斷。
  「……傷,留下來了呢。對不起」
  「沒必要道歉的。這個傷是我的驕傲。」
  驕傲?阿莉亞眨了眨眼。
  「守護了阿莉亞。」
  她表情僵住,低下了頭。
  「我又、殺人了呢。」
  「不是妳的錯。」
  「沒有改變喔。我的刃染上了血。」
  啊啊——,阿莉亞抬起了頭。
  淚眼汪汪。
  「明明想著這次沒問題的。遺憾啊。……不過,很開心的喔?因為和塞希莉相遇了、成為朋友了。」
  塞希莉點頭。我也能和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今天就要離別了呢。很快就要出發了。我的持有主這次要前往群眾列國的邊境。雖然變成這樣出發已經拖很久了。」
  「……」
  「是喜歡旅行的人呀,沒辦法在一特定場所停留的說。……雖然就我而言還想在這個街上多留一會——沒辦法呢。」
  「……」
  「到出發前還有些時間,就說說話吧。為了再次相遇時能以笑顏對話。」
  阿莉亞,塞希莉呼喚了她的名字。
  嗯?阿莉亞偏了下頭。
  「這個事件的主謀者還未發現。」
  至今其正體仍是個謎的『商人』。騎士團評斷這次市的惡魔事件也是同一人所為。雖然為何盯上魔劍,甚至到了做出如此暴行的地步仍舊不明,然而自衛騎士團今後也打算追捕他的存在。
  「在這短期間內發生了兩起惡魔契約的事件。這是異常的事態。出現了大量的犧牲。我們不能放過主謀者。全力的追捕、找出來。近日大陸法委員會的調查會介入也說不定。」
  「是這樣啊。」
  「妳還會再次被盯上也說不定。」
  「……是呢。但是,那時我的持有主——」
  「妳的所有者已經放棄了魔劍的所有權。」
  ……。
  ……。
  阿莉亞僵硬了好一陣子,像之前那樣吧喳吧喳的眨著眼。
  不過她慢慢理解了,眼睛瞪得斗大。
  「魔劍被驅使惡魔的人物、亦或是組織給盯上。那不是個人能對抗的對手。有鑒於其危險性,妳的原所有人放棄了魔劍的所有權。然後,市長的豪斯曼氏用公費將其買下了。」
  阿莉亞的嘴如金魚般一張一合著。
  「『魔劍阿莉亞』成為了獨立交易都市的公用設備。都市將全力保護魔劍,同時,以魔劍為機會進行事件主謀者商人A的搜索。……然而重要的魔劍的保管場所」
  塞希莉動著惡作劇的心,無表情的,以事務性的口吻繼續說道。
  「也有在一特定場所慎重保管的提案,不過那卻被駁回了。不管是保管還是搬運,警護的人都會變得必要。意義沒什麼改變。因此,『魔劍阿莉亞』平時將由騎士團的團員警護,暫時性的為其所有。而那個團員也從能與惡魔對手對抗的人物中進行了選拔。」
  總算來到結論了,塞希莉的嘴角傾斜。
  「那就是我。……這次事件的功績得到評價了喔,阿莉亞。」
  大顆的淚珠從阿莉亞的眼中灑落。
  「真的嗎……?」
  「嗯。從今天開始我將擔任妳的警護。……所以,有件事我先說了。」
  塞希莉以指腹擦拭阿莉亞的淚水。
  「阿莉亞。妳絕不是什麼『傷害人的劍』。」
  眼淚再怎麼擦拭都不斷溢出。濕潤的眼睛,塞希莉堅定的將其凝視回去。
  「妳是『保護人的劍』。」
  劍是為了戰鬥的道具。
  但是,其意義根據持有的人要怎麼變化都行。
  由殺害的劍變為守護的劍。
  阿莉亞肯定,能變為這樣的劍。
  「約定吧。和我一起守護都市。成為守護的劍。」

  『妳將是我的友人。』
  「妳將是我的戰友。」

  淚無止境的溢出,持續灑落。然而她慌亂的將其拭去,吸著鼻涕,繃緊了表情,儘管只有個樣子而已。
  將手抵著胸口、將雙膝跪下。
  「謹遵汝之所言」她——魔劍阿莉亞回應了。「向劍的光輝發誓,僅此約定。」
  然後,淚眼汪汪的笑了。
  「劍無二言喔!」

  獨立交易都市六番街,共同墓地。
  許多人命在這次的事件中失去了,墓碑也增加了。
  其中之一刻上了某名男子的名字,知道的人鮮矣。

[ 本帖最后由 lionel20002 于 2008-12-26 01:0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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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lo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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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麗莎做的料理很美味呢。」
  「嘿嘿。謝謝妳」
  「嗯嗯。這個辣味真有點欲罷不能呢~。」
  「阿莉亞,請多吃點吧。妳在那個事件受傷頗重的說。」
  「是呀。還有很多呦!」
  「哇啊。謝謝~。靈體好好吃~」
  「……………………為、什麼」
  到此為止都默默用著餐的路克,終於吼了出來。
  「妳們像理所當然一樣在這裡啊!」
  陽光溫暖的灑落,舒適的正午。
  在工房『莉莎』的屋外,路克、麗莎、塞希莉、阿莉亞四名,一名除外和樂融融的圍著餐桌。在桌上擺滿的是許多親手做的料理。
  塞希莉愕然望向路克。一邊將叉子伸向自己盤中分得的肉丸子。
  「麗莎招待的啊。事件也告一段落了,大家一起慶祝吧,這樣。真是不會看狀況的傢伙吶。」
  「那個慶祝的通知——」
  路克目光如炬的睨視,麗莎馬上像小動物般躲到了桌子下。
  「為什麼身為主人的我會不知道。」
  「因為我不讓她說。」
  「妳、這、傢、伙——!」
  路克將桌子拍得砰砰作響,然而塞希莉絲毫不介意的樣子。她向桌子下的麗莎叫著要她回來。戰戰兢兢探出頭的麗莎和路克憤怒的視線一對上,再次鑽入了桌子下。
  「路克!你也差不多一點!」
  「為什麼我要被罵!?……而且說起來」路克將叉子擺在塞希莉眼前,「妳成為了那邊的偽.魔劍貪吃鬼的所有人吧?」
  那邊的,指的是嘴裡塞滿三個四個肉丸子的阿莉亞。
  「偽.魔劍什麼的真失禮呢。」
  「不都一樣,這個惡魔。」
  「哇啊,好過份。麗莎還真能在這樣的雇主身邊工作呢~」
  「路、路克是好人呦。讓惡魔的,這樣的我工作。」
  「妳廢話少說!」
  「是、是是是是!」
  「路克!別牽怒麗莎!」
  ——奇妙的關係。
  塞希莉心想。
  聚集在這裡的是兩個人類與兩個惡魔。不同種的兩者像這樣平凡的共同進餐。恐怕也是大陸史上稀有的光景吧。如此想著便笑了出來。
  路克與麗莎的事,塞希莉還不甚了解。
  他的單眼,以及身為惡魔的麗莎的來歷、生出她的經過——疑問要幾個有幾個。
  然而,並不打算勉強探聽那些。當然也不想告發麗莎是惡魔的事。阿莉亞的這件事也欠了太多。
  不近人情的探查與多管閒事將破壞關係。
  ——稍微知道一點點,就可以了。
  像這樣一起用餐、一起上街。
  徹底作為友人,慢慢的了解兩人。
  塞希莉如此決定了。
  「總之妳已經將劍入手了吧。那麼在這裡也沒其他事了吧。」
  「確實我遇上了阿莉亞。但這個和那個是兩回事。」
  「兩回事?」
  「我想和身為我的友人的麗莎見面,而且你做的刀畢竟很有魅力。阿莉亞也不可能經常維持刺擊劍的姿態。就是這樣,所以果然還是希望能打造一把給我。……以分期後付款的方式」
  「妳真的臉皮很厚吶,塞希莉.坎貝爾。」
  「呼呼呼」
  「別把胸部挺起來。沒事那麼大很礙眼啊。」
  「什!……,為、為什麼現在話題會變成我的胸部!?下流!」
  「下流的是妳的胸部。」
  「現在給我改正!這個色魔!」
  ……或許這傢伙的事不知道也無妨。垃圾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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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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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新系列了,進入文壇兩周年了,為了是否要買個紅色下框眼鏡做紀念而迷惘的今日此刻。
  初次見面,您好。亦或是,好久不見,您好。
  我是三浦。
  本書『聖劍鍛造師 #1.Knight』正是火花四濺的新系列。前作『萬歲』系列完結之後七個月,終於出書了。真是高興。
  此故事是以獨立交易都市為舞台,刀匠的青年路克、其助手的少女麗莎、以及女騎士的塞希莉——以這三者為中心轉動著。雖然和前作『萬歲』是不同的奇幻,種種的根底之物並沒有改變。
  就決定是熱血故事了。
  若能有一點期待也好,我會倍感光榮的。

  執筆新系列時,收集了資料,也向實際的鍛冶工房先生取材,然而,或許有記載錯誤知識的地方也說不定(有交雜某種程度的唬人設定就是了)。如果發現了那樣的地方,那毫無疑問是我用功不足引起的,請不用客氣「笨蛋笨蛋」的指著我、嘲笑我。我會嘗試跪在大地.北海道,面向全國懇求原諒。

  本系列仍和擔當的K先生、畫師的屢那先生配成強大的註冊商標向前邁進。K先生,萬分拜託了。屢那先生,卯足勁衝吧。謝謝你們兩位。
  迅速接受取材的伊達市的黎明觀鍛刀場刀工.渡邉惟平先生(似乎是人間國寶的那位的弟子),向您致上感謝的言語。還有,即使是這邊完全外行的質問也很有禮貌的回答的渡邉先生的弟子,也向您致上無盡的感謝。做為預備知識,回答了我許許多多疑問的清水先生,也向您致上泉湧般的謝意。真的非常的感謝。
  與本書出版有關的所有人,非常的感謝您們。能的話今後也維持能說感謝的關係就太感謝了。

  最後向讀者獻上滿滿的愛。
  雖然不知道這個作品能走到哪,但我會盡我所能做到最好。仍舊是未成熟、不周到的我,還是請多多指教。
  那麼,有機會的話請務必再次見面。
平成十九年十月 三浦勇雄


[ 本帖最后由 lionel20002 于 2008-12-26 01:20 编辑 ]


呣...
看來有必要加速了
多花點時間來翻吧


想翻快點卻遇到期中考
哀...
這周末看能不能一口氣翻完第一章
加油吧(念書去...


總算第一話結束了...
話說這些章節一點都不成比例...
這章7X頁,下一章才3X,第三章破百...


呣...解決第二章了...
再來就是破百頁的第三章了...


偷偷推一下吧...都不知道沉到哪去了
最近有點越來越懶散的感覺...昏


完成了
呼...總算....
潤色就慢慢來吧....期末也近了...


似乎放圖的空間流量太大炸了...
晚點再看看...(急事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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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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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蔓藤修罗 平民
5~7的汉化也加油啊~~

14 年前 0 回復

weidizhs 伯爵
挺喜欢着部漫画的

15 年前 0 回復

qingxiaoshuolk 勳爵
看完后期待啦  图画不错的    感谢LZ翻译

15 年前 0 回復

池天辰 公爵
果然是很像RPG剧本,大陆设定,铸剑师,剑士,魔剑,召唤士……可以拿去改编做游戏了= =b

15 年前 0 回復

xyl1989 侯爵
好象不错哎~~
支持支持!

15 年前 0 回復

jiaheng516 平民
三浦老師很擅長寫這種類型的呢
百看不厭啊

15 年前 0 回復

dxq7909 平民
这本小说相当好看啊,圣剑系列我一直很喜欢

15 年前 0 回復

aniken 平民
女骑士? 明明头上带着的是女仆的头饰。。。
不过 很萌就是拉

15 年前 0 回復

avalon1000 平民
三浦勇雄的万岁系类的确不错,这次的作品一定要看啦~

15 年前 0 回復

jhjhs0016 子爵
看完第一集
迫不急待想看第二集阿
路克實力真強
路克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去?
很令人在意

15 年前 0 回復

Vikado 公爵
原來這是萬歲系咧小說的作者新的作品
感覺還蠻不錯的
感謝樓主的分享摟

15 年前 0 回復

kelvin89 勳爵
谢谢楼主的分享,小说还不错哦,插图也很美。

15 年前 0 回復

TGW001 侯爵
这本书读起来感觉很不错哦 插图果然不错啊 楼主辛苦了

15 年前 0 回復

池天辰 公爵
呃……难道润色还未结束?着急地等待下载放出哪

15 年前 0 回復

lp4946004280501 勳爵
这本没前作万岁系列那种将大量事件塞在短时间内制造紧凑感的手法,感觉有点缓慢。但如果要问我本书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答: 日本刀x恶魔以及塞希莉丰满的○○(虽然插图看不出来XD)

15 年前 0 回復

羽入 騎士
很有爱的插画啊~~~~故事也很欢乐~~~~~

15 年前 0 回復

A6547333 勳爵
跟萬歲系列的感覺不太一樣啊
至少男主角基本實力就不同了
不過感覺上還是一樣衰

俗話說的好 女人是禍水啊啊啊啊~~

15 年前 0 回復

coneco 騎士
看插圖不錯! 先列做候補, 以後才看
thx!!!

15 年前 0 回復

sandrock999 子爵
喜欢剑与魔法类的小说~期待下一本

15 年前 0 回復

gothiclo 公爵
三樓,第二話的第一章圖是bug吧
明明路克的左眼就是義眼,怎麼還會看著女主角咧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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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nel20002 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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