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勇者面露冷笑,步上復仇之路 1 ~背叛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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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塚ネロ
插畫:真空
譯者:露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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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被召喚到異世界成為勇者的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宇景海人捫心自問。
受到他人乞求協助,於是我成為勇者、打倒魔王,拯救了這個世界……所有隊伍成員卻彷彿說著我已經沒有用處般──背叛了我,將我設計成世界的敵人、變成人人喊打的對象。我被那些自己視為同伴、曾經苦樂與共的傢伙冠上莫須有的罪名,最後悽慘地死去。在臨死之際,比起祈求救贖,我選擇詛咒,我要千般、萬般折磨再殺掉那些傢伙──甦醒之後,我發現自己帶著遭到背叛者殺害的記憶,回到了被召喚到異世界的那個時刻。公主、魔術師、聖女、騎士、商人和王……我一定會殺掉所有人!
用最殘酷的方法,給予他們無可救贖的痛苦,讓其溺死在慘嚎的血之深淵!!
我和共有復仇之心的獸人少女一起踏上旅途!
異世界復仇勇者的奇幻故事!「────來,開始復仇吧。」
作者
木塚ネロ
Kizuka Nero
栃木縣出身。
就讀大學期間就立志成為小說家,開始在「成為小說家吧」網站上投稿。連載沒多久即獲得壓倒性的支持。這部作品打破一般模式,以獨樹一格的故事和復仇方式,及充滿真實感和人情味的感情描寫,一躍成為人氣作品,作者也以本作為商業作品正式出道。
宇景海人
「這種程度不行,這樣是不夠的喔。」
米娜莉絲
「要給他們更加慘不忍睹的淒慘結局。」
公主
愛蕾希雅•歐洛爾雷亞
「呵呵,真是個天真的笨蛋。」
那是朵初綻的毒花。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嗤笑重生世界
第二章 勇者步上重生世界
第三章 獸人少女與飢餓地獄
第四章 遠離王都與哥布林的巢穴
第五章 勇者絕望的夢
終章 重生勇者面露冷笑,步上復仇之路
閒談 米娜莉絲的圍捕大計
新創短篇 慘劇之日
序章
骯髒、汙穢、令人反感、作嘔。
再次環顧四周,放眼所及盡是這種人。
帶著笑容背棄他人,笑嘻嘻地踐踏善意,在哄笑中展現惡毒。
為了這些傢伙拚死奮戰的我,簡直是個白痴,真恨不得痛毆當時的自己。可惜時間無法倒轉,眼下徒留絕望。
只能怪自己至今為止都未能洞察這一切,有這樣的下場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儘管如此,我還是不可能就此釋懷。
我感受自己的生命,隨著插在胸口的劍一點一滴流逝,看著圍繞在四周的同伴——不,應該說我原以為是同伴的傢伙。
「…………成功了。」
「嘖,還真是頭怪物。」
「不過總算結束了。這一切都是神明的引導,讓我們淨化了世間的惡。」
我怎麼會相信這些傢伙呢……
啊,這一定懲罰吧,懲罰我盲目聽信他人的話語。
所以,要是有第二次機會,絕對不會犯下相同的錯誤。
所以,如果有下次,我一定會徹底把他們殺光。
殺死公主,殺死騎士,殺死村民,殺死魔法師,殺死戰士,殺死聖女,殺死武鬥家,殺死暗殺者,殺死舞孃,殺死商人,殺死國王,殺死女王,殺死貴族。
我要用最殘虐的方法,讓他們嘗到最漫長的痛苦的方法,把他們殺個精光。
我將這個誓言狠狠地、深深地刻鑿在內心深處,只希望自己來世也不會忘記這份怨恨。
【系統訊息•復仇聖劍已經解放。】
在意識逐漸朦朧之際,我聽到了一道聲音。
但我的身體無法動彈,什麼事都無能為力。
『吶,我們是不是哪個地方做錯了呀……要怎麼樣才能一直存留在那個遊戲般的時間之中呢……還是說,打從一開始,這就是注定無可避免的……如果,還有機會再與你相遇,希望能以不同的方式……』
最後出現在我腦海裡的身影,是我不得不以刀劍相向的那名少女。
那名被喚為魔王的少女,和現在的我一樣身上插著劍,臉上浮現無可奈何的虛弱笑容。
「……咕嗚、啊哈哈嘔!哈啊咳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隨著嘔血自我的口中湧出。
說起來真是可笑,長久以來被視為世界之敵、勇者宿敵,而讓我不得不與之戰鬥的魔王,其實才是最瞭解我的人。恐怕連跳樑小丑都沒這麼滑稽吧。
「嘖,怎麼還沒死啊!」
「別理他,反正他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只不過要淨化巨惡得花多一點時間吧。」
「是啊,他現在也只能瞪著我們罷了。」
聽到那些傢伙再度發出了訕笑,我也不得不承認他們所說的沒錯。
我已經失血過多,連好好思考的力氣也沒有了。
……因此,從我口中流瀉的,單純只是牢牢刻劃在本能的念頭。
「啊,我一定會、殺光你們所有人……」
喀嚓!我的HP消耗殆盡,意識沉入黑暗的幽谷中。
我——宇景海人在此刻身亡。
系統訊息•訓練模式結束。
經過時間。04年98天17時52分35秒。
依照經過時間,扣除等級及經驗值。
由於扣除值大於所獲經驗值,等級回歸初始設定。
負債20000點。
以經驗值提升等級的上限設定為每次10級。
扣除值超過負債上限。
將依據剩餘扣除值,剝奪•扣除相應技能。
剝奪•扣除技能成功。技能全部初始化。
由於扣除值超過技能,將剝奪固有技能「心劍」的形態。
……因【復仇聖劍】效果,作業失敗。
中止剝奪作業,執行封印,累積經驗值可解除封印。
封印處理成功。58種「心劍形態」中,53種被封印。
超額扣除值全部處理完畢。
開始準備進行回溯模式,回到起始地點……完成。
執行回溯模式,回到起始地點。
第一章 嗤笑重生世界
「歡迎您的到來,勇者大……咕噗!」
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可恨的人站在眼前,我不顧一切地首先揮出了拳頭。
反射性揮出的拳頭正中對方心窩,公主愛蕾希雅•歐洛爾雷亞搖晃著銀白色頭髮踉蹌地退後了幾步,痛苦地彎腰蹲下。
其實我瞄準的是她的臉,但因為我坐在地上,所以拳頭沒有如願擊中她的臉,加上我的姿勢不好施力,因此這一拳變得有些半吊子。
「「公、公主殿下!!」」
周圍的騎士對於突如其來的事態反應不及,呆立了半晌,才紛紛趕去公主身邊。其中幾人急忙詠唱起下級治癒咒文,一道淡淡的光芒包覆著公主。
我看著眼前光景,心裡充滿了疑惑。
儘管我沒有使用武器,而且未經蓄力或強化,揮出了不盡人意的一擊,但對方在沒有魔法強化、祝福或裝備的保護下,居然只受到這點程度的傷害,實在讓我想不透。
隨著一個疑問浮現後,對於眼前現狀的疑慮也一口氣湧了上來。
「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在做夢嗎?還是死前的人生走馬燈?」
我明明應該死了,但低頭一看,我的身體卻毫無異狀。
原本應該插在胸口的『不死者皆殺寶劍』不見蹤影,身上甚至也不是死前最後所穿的衣服。
而是我在四年前第一次踏上這個世界時所穿的黑色衣服。
也就是我——宇景海人當時所就讀的高中制服。
「你這混帳,到底在幹什麼!!」
「就算你是勇者,也不該出手傷害公主!!」
騎士們沒有直接衝上來,而是拔出劍指著我。他們充滿敵意,出言的恐嚇卻不帶有殺意,對付還沒上過戰場的我結果很難說,但現在的我完全不把這份敵意放在眼裡。
我不理會他們,總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釐清眼前的狀況。
我環顧四周,這裡看起來像是位於王都城堡內的召喚廳。
直到剛剛為止,我應該是身在祕境盡頭龍堂澱最深處的龍骸地才對。
兩地之間的直線距離少說也有一萬公里,就算使用轉移魔法,也至少需要執行十次長距離轉移。就連擁有驚人魔力量的魔王,也不可能瞬間抵達這裡。
……看來,這恐怕真的是臨死前的走馬燈吧。不對,不僅僅是重現體驗,我還能這樣不疾不徐地思考,應該不可能是走馬燈。
如果是做夢,揮拳的手感與周遭的敵意未免也太真實了。但如果不是夢境也不是走馬燈,我實在想不到任何理由能夠解釋眼前的狀況。
「喂,你聽見了嗎!!」
「沒有。」
「什麼!?你這傢伙!!」
我隨口敷衍不停對我大呼小叫的騎士,此舉似乎傷害了他們廉價的自尊心,原本散發的敵意質變了,指向我的劍帶上真正的殺氣。
就在這瞬間,我的思考因這份欠缺魄力的殺氣而稍有猶豫,但我的身體背叛了我的想法,率先做出反應。
「咦?咕嘔!?」
我踩住對方向前踏出的腳,再順勢憑藉身體重量,以手肘朝喉頭重擊。這一連串的動作,都是毫不留情地全力攻擊。
我做為勇者被召喚至此整整三年。
接下來一年,在我打倒魔王,失去用處之後,被以戰後復興的活祭品為由,遭到整個世界追殺。
如果在感受到敵意時,無法毫不猶豫地展開致命的攻擊,我恐怕無法活這麼久吧。
面對出乎意料的事態,騎士們再度驚愕地呆立在原地。而那個遭到攻擊的倒楣鬼撞上牆壁後,喉嚨受到重創,口吐白沫,下半身也無法自制地緩緩流瀉一地汙濁。
「啊?頭沒斷呀。脖子經過精靈強化嗎?不對,我並沒有感受到那股魔力。說起來,我的身體好像格外沉重?嗯嗯~?」
在鴉雀無聲的房間裡,只有我的聲音迴盪著。
那個人感覺只是一般騎士,並非特別高強或精通技藝者;雖然我沒有使用武器,但實在不應該只造成這點傷害。
原本應該要脖子以上都扭轉一圈,實際上我的攻擊卻沒有達到這樣的效果。
「羅、羅蘭!?」
過了幾秒鐘,其餘的騎士才從石化狀態中解除,慌張地聚集到受傷的騎士身邊,試圖詠唱治癒咒文,不知道是不是發現光這樣恐怕來不及,還從腰間取出中級藥水塗覆在傷處。
「請、請問您有什麼不滿嗎、勇者、大、人……」
公主似乎已經復原,鐵青著臉戰戰兢兢地開口問道。聞言,我不自覺地散發出充滿殺氣的威勢,讓所有人頓時動彈不得。
「妳還真好意思問呢,愛蕾希雅,真不愧是公主殿下。我有什麼不滿,還用問嗎?妳的聲音、眼神、長相、態度,我全都討厭。光是聽到妳的口中說出勇者兩個字,就讓我想吐!」
騎士從我的散發的壓力中感受到危機,奮力驅使著不停發抖的身軀,改變陣勢試圖保護公主,但這麼做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因為在場沒有任何人,能夠看穿我的行動。
「咿呀、咕、嗚!」
我移動果然莫名沉重的軀體,穿越層層包圍著我的騎士,單手抓住公主的喉嚨往上提,將她整個人壓在牆壁上。
「擅自將無罪的人當作勇者召喚的祭品,將勇者的頭銜強加在我身上、打倒魔王之後,又讓我背負所有的罪名,高聲笑著轉身背叛我。」
「您、您在說什麼、咳、嗚!」
即使佯裝不知,我也絕對忘不了。
我一打倒魔王,整個世界就翻轉了過來。
聖女認定我為世界之敵,王國對此也表示認同,將暗地裡一切不光彩的罪行全都強加在我的身上。
以往並肩作戰,原以為建立起深厚情感的伙伴,居然也全數加入了追捕我的行列。
我毫不懷疑地幫助向我求救的呼喊,相信眼前看見的光景與他們所說的話,然而被我所救的那些傢伙,最後卻反過來朝著我丟石頭、辱罵、吐口水。
公主也是其中一人。打倒魔王後,幾乎全世界都與我為敵,我無法分辨究竟誰站在我這方。這時,公主佯裝是我的同伴而接近我,聲稱願意幫助我、藏匿我。
對於逃亡生活與急遽變化的狀況已疲憊不堪的我,輕易地相信她所說的話,接著,她無情地笑著背叛了我。
她以轉移石帶我前往之處,是只能藉由轉移進入、卻無法用轉移離開的迷宮中的陷阱房間。當我好不容易脫逃時,已經身負重傷,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治療。
「啊,在妳假裝友好、陷害我的時候也說過:『我可沒有背叛你喔,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是你的同伴。』說起來,妳並不把異世界的人視為同等的人類吧?」
「您、到底、在說什麼……」
真的把我當成笨蛋啊,而之前的我也真的是笨蛋。
要是我能拋開她口中所謂的信任,冷靜觀察,抱持著懷疑,就能在事情變得無法挽救之前,察覺她隱藏的敵意了吧。
就像現在,即便她因為混亂與痛苦而感到驚恐,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潛藏的惡意。
她的舉手投足、眼神、呼吸、表情變化。
那些原本只在戰鬥時用來預測對手心思與行動的訊息,現在卻明確地傳達了難以掩飾的惡意。
「哈,臉皮還真厚。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狀況,不過無論是夢境也好,走馬燈也罷,麻煩事等之後再說吧。」
啊啊……我情不自禁地發出聲音。
「畢竟不曉得這段獎勵時間能持續多久,我得好好完成我的誓言啊。」
我的聲音裡充滿了欣喜,表情也因愉悅而扭曲,心臟猛烈跳動到幾乎感到疼痛,我扭動手臂。
「呃……嗚……」
這時,我從公主身上感受到的敵意急速衰退。
我鬆開原本掐住她脖子的手,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抬眼盯著我的雙眼裡充滿了恐懼。而倒映在她雙瞳中的我,表情確實十分扭曲。
不過,這樣就好了,這樣很好。
我一直想要生活在美好的世界裡,在那裡,成為英雄的我簡直太過容易捉摸。
結果我遭到背叛,成為全世界的敵人,根本是個笑話。
我已經無法再如此天真了,那個單純的我早已被破壞殆盡。
……我發了誓,要向這個世界復仇。
面對著敵人,我的臉想必充滿了狂妄的氣焰吧。
「請、請救救、救救我……」
「我才不要。我會盡我所能地折磨妳喔,愛蕾希雅。」
「咕嘔!!」
右、左、右、左,我不斷毆打她的臉,讓她在保有意識的狀況下所能體驗到的盡是痛苦。
「你、呃!?」
「咕!?」
「你們看看!!看啊!!你們重要的公主殿下遭到蹂躪,你們就只能拿出這麼點本事嗎!?啊!?」
原本因恐怖無法動彈,又因公主遭到挾持而不敢輕舉妄動的騎士,眼見公主受到傷害,急急忙忙衝上前來。然而區區五、六名騎士包圍,對我來說根本不不算什麼。
我用手肘痛擊對手關節內側,讓他們失去重心後痛苦地被我重壓在地,壓碎他的骨頭、打爛他眼睛、挖掉他的耳朵、撕裂他的鼻子。
「啊哈、啊哈哈哈哈!!」
身體仍然不知為何有些沉重,但我還是沒有使用心劍。
用劍立即奪取他們的性命實在太浪費了,我的目的可不只是殺了他們。
我要的是復仇。
我要讓他們感到痛苦。
我要盡可能慢慢地折磨他們之後,再殺了他們。
不這麼做,就難以平復我心裡的仇恨與痛苦。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他們參雜痛苦與恐懼的哀嚎,美妙的音色讓我興奮不已。
淒厲的聲響不絕於耳。我讓他們身負重傷卻不足以致命,即便幾近昏厥,也會因為強烈的痛楚再度清醒。
對騎士而言此處宛如地獄;對公主而言此地亦猶如地獄。
而此處對我而言,則是夢寐以求的仙境。
我的笑聲無法停歇、無窮無盡。
他們亦慘叫連連,哀號不止。
「啊啊……嗚、呃……」
「咿……咕噗……」
整屋子沒有話語,只剩下呻吟。直到不管我施加什麼暴行,都激不起令人滿意的反應後,我才暫且罷了手。
愛蕾希雅公主殿下頹然地坐倒在地,臉龐歪腫得幾乎無法辨認身分,手指的關節全部往相反方向彎折,她因難耐的痛苦而眼神空洞、口吐白沫。
「那麼,話說回來,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儘管我復仇的欲望並未因此得到消解,但繼續折磨毫無反應的對手也沒有意義。
方才盡情發洩後,心情稍微平靜下來,我冷靜地呼喚出一把心劍。我強忍住用心劍刺死愛蕾希雅公主的衝動,為她施加治癒魔法。
從我手中吸取少量魔力,發出淡淡光芒的【翠綠晶劍】,是在精靈森林裡滿足一定條件後獲得的一種心劍型態。
這把短劍刃長十五公分,劍身宛如淡綠色的水晶,注入魔力後具有治療的功能。
痊癒需要花上一點時間,於是我便趁這段時間試圖解開我腦子裡的疑問。
「還以為是我的錯覺,但總覺得身體異常沉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才打鬥時有些左支右絀,身體機能明顯下滑。為什麼會這樣?我不禁思索起其中的原因。
「啊,該不會是詛咒的效力還沒消失吧?」
在我死前,身體遭到『不死者皆殺寶劍』貫穿。那把劍具有減益效果,每一次刺傷都能降低對手的基礎能力值。那是教會祕藏的教劍,當時因為我身上配備的心劍而無效化。
我固有技能『心劍』,在到達一定條件後,能獲得多種型態,成為自己專用的武器。
四年的修練可不是白費的,我能操控的劍當中,有能夠解決自我異常狀態的武器。因此,我現在必須查明哪一把劍具備這樣的功能。
「開啟狀態。」
隨著我的低喃,一塊半透明的藍色面板——狀態面板浮現了出來。
這個狀態面板是一種非物質魔力體,上頭記載了召喚者的能力;除非使用鑑定系技能或魔法,否則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是看不到的。
接著,顯示於其上的是相當驚人的資訊。
「…………這是怎麼回事?」
是系統出錯了嗎?我按著眉心,先把眼前的狀態面板取消,甩了甩頭後再次召喚。
「開啟狀態。」
「……為什麼?」
狀態面板上有許多不大對勁的地方,我不禁發出了疑問。
首先是年齡。
我大約在四年前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當時是個十七歲的高中生,因此我現在應該已經二十一歲了。
難不成我在不知不覺中發動了某種返老還童的祕技嗎?
算了,這還不是什麼大問題。
接下來是等級。
我先是打倒魔王,之後還持續戰鬥,獲得了相當可觀的經驗值,等級早已超過300,逼近400了。在踏上魔王討伐之旅前,擁有王國最強騎士之名的騎士團長等級為121,討伐魔王時也已經提升至270,由此便不難想見其中獲得的經驗值是如何驚人吧。
等級上升當然會影響狀態列數值。至於等級下降,除了長期疏於鍛鍊或年老體衰之外,幾乎沒有聽說過,一口氣下降300等更是前所未聞。再怎麼說,在這個世界上,等級1的人幾乎只有嬰兒了吧。我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等級也有3呢。
而狀態面板上居然顯示我的等級只有1,我的狀態也隨之大幅下滑。
最後的問題則是技能。
與全憑才能或勇者補正等特別條件便能擁有的固有技能不同,一般技能儘管有適性優劣的問題,但由於具有明確的獲得規則,但只要肯花時間下功夫,便能夠習得技能。
技能包含了熟練度和等級兩項要素,若是累積熟練度、提升等級,便能充分使用技能。
基本上,必須經由不斷反覆練習才能養成,換句話說,只要付出努力必能獲得相應成果的技能,只有『拳打』這一項。
「太、太離譜了……『天驅』!!」
雖然公主似乎還沒恢復意識,不過大部分的傷勢都已經治癒,因此我先暫停治療,收起了心劍,往地面一蹬,接著再次在魔力形成的立足點上一踢,往空中跳躍。
我第一時間選擇的技能是『天驅』。那是一種在騰空時,能以魔力在腳底形成立足點,適合進行空中戰的技能。
這項曾經在戰場上發揮功用的技能,確實順利發動了,然而……
「不會吧……?」
我不禁為發動的技巧之拙劣感到錯愕,魔力消耗量與展開速度也都遠遠不及我的認知。
「開啟狀態!!」
我一展開狀態欄,上頭已經登錄了我方才使用的『天驅』與『魔力操作』。
我點擊了狀態面板上『天驅』的文字後,不禁嘆了口氣。
「唉,果然……」
飄浮在空中的狀態面板上如此顯示。
也就是說,我剛剛才重新取得這兩項技能。
大量耗損的MP也確切地說明了這一點。
一如剛才所述,簡單來說,技能等級就是能夠熟練運用該項技能的程度。
隨著每次成功發動技能,便能提升熟練度;而隨著技能等級提升,就愈能靈活地運用該項技能。只要加以練習,就能掌握技巧。
而以『天驅』來說,隨著等級提升,就能抑制魔力消耗量,並縮短發動的間隔。
說起來,等級1的技能簡直跟垃圾沒兩樣。由於耗損的魔力過多,在實際作戰上根本派不上用場。
我姑且確認了一下天驅以外的技能,果然都只有等級1。
「詛咒的效果……我想應該不是。要是詛咒的效果有這麼強大,根本不需要戰鬥,我老早就玩完了吧。」
實際上,在我於此清醒之前,如果我的記憶無誤,不僅是『天驅』和『魔力操作』,其他上級技能的等級也都在不費吹灰之力便能運用自如的程度,也因此我才能獨自戰鬥一年以上。
要是寶劍具有消除等級與技能的詛咒效果,根本不需要仰賴勇者,也能將魔王秒殺……可能沒這麼迅速,但也勢必能夠輕鬆擊敗魔王。
「在我被殺了之後……不對,既然我現在還活著,就表示我當時沒有死。那麼在我失去意識的這段期間,中了新種的異常狀態嗎?」
狀態面板上顯示狀態良好,不過這項判定有許多漏洞,頂多只能當做參考。
畢竟真正厲害的惡質異常狀態,連狀態面板的紀錄都能竄改。
因此要查明是否中了異常狀態,必須使用能夠鑑定狀態面板的心劍,審視詳細的狀態才行。
如果這是新種的異常狀態,就必須先確認詳細的效果,否則將無法掌握解除的要件。
「既然如此,鑑定、鑑……定?」
當我準備發動對狀態面板具有鑑定能力的心劍時,不禁停下了動作。
「怎、怎麼可能……」
不祥的預感讓我臉部抽搐,不安地點擊了心劍旁邊的『▽』記號。
畫面上顯示出陪伴我克服無數苦難的眾多心劍名稱。
然而,幾乎所有心劍名稱的文字都呈現淡灰色,旁邊還有掛鎖的符號。我點選掛鎖,便顯示出那一項心劍的名稱,以及解放這把心劍所需的經驗值。
「開玩笑的吧……?」
我試著發動幾項文字呈現灰色的心劍,卻無法順利發動。
看樣子,我僅能發動名稱顯示為白色的心劍。
我不禁再度按著眉心,感到錯愕不已。眼前的事態已經超過我內心所能容許的範圍,一股說不上是焦慮還是不安的情緒在胸口翻騰,於是我一腳踹飛了從剛剛起就一直假裝暈厥,卻悄悄在內心構築咒文的公主,以發洩心中的苦悶。
「咿呀啊啊啊啊啊!?」
「妳真的很愛來偷襲這招呢,愛蕾希雅!妳以為我為什麼要替妳治療?在我感到痛快之前,我可不准妳隨便死掉啊!」
她構築的似乎是下級火焰魔法。於不完全的狀態下暴走的火球,在公主口中爆發了。一想到她現在嘴裡大概慘不忍睹,我的心情總算好一點了。
我默默在心裡希望她除了自殺以外,最好用盡各種辦法反抗我。粉碎她的希望,看著她自取滅亡,實在是太有趣了,令人十分愉快啊。
看著她自食其果的狼狽模樣,我心裡就感到無比暢快。這時,我突然發現狀態面板的左上角,出現了從未見過的信封型記號。
過去我從未看過那個符號,不曉得它有什麼效果。
「嗯~要怎麼做才好呢?」
「咕……嗚嘔……」
我一邊想著,一邊用閒著沒事的腳,在死命瞪著我的公主肚子上用力踩踏,盡情享受著愛蕾希雅公主殿下悲慘的模樣和哀鳴。
過了好一會兒,我總算勉強從無法發動大多數心劍的震驚中平復心情,緩緩地用右手手指點開了那個信封型記號。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就表示你經歷過除了衰老之外的死亡了吧。
不,這不是玩笑話。
雖然不清楚你是如何死去,但你確實死過一次了。
正確地說,是在HP歸零,歷經一次死亡後,回到剛轉移到這個世界的狀態。
你至今為止的體驗,是所謂的【訓練模式】。
轉移到異世界的人,在跨越世界、通過力場之際,會得到地球上稱為『異能』的異世界能力。
獲得的異能,大多會比當地人所擁有的能力更為強大。不過,正如你的死亡般,大部分的人不管擁有什麼樣的能力,都會很快地死亡。
是真的,一下子就死掉了。
我身為地球的神,不清楚你們會轉移到哪個異世界,也無法出手干涉。然而,無論事前再怎麼囑咐務必小心生存,真正能夠適應異世界常識與準則的人少之又少。
因此,我放棄對從地球召喚而來的人進行事前說明了。
相對地,我利用系統資源為你們附加了【訓練模式】。
我明白你們在缺少說明的狀況下,轉移到無法理解的世界將會是多麼辛苦,但百聞不如一見,【訓練模式】就是我身為地球神明能送給你們最後的禮物(外掛)。
轉移之後,若是在天命已盡之外的情況下HP歸零並確定死亡,時間就會自動回溯到剛轉移的時刻。
而至此為止所獲得的經驗值及技能等,在扣除體驗時間所換算的經驗值之後,皆可繼承紀錄。
簡而言之,就是『強化版重啟遊戲』。
雖然無法立即提升素質,也無法瞬間嶄露才能,不好好努力一樣會立即死亡,不過至少能理解死亡的痛苦和「死亡是如何容易」。這是身為地球神明的我盡力給予的外掛。
來自地球的人所具備的魔力相關要素十分薄弱,個體能力相當有限,坦白說連雜魚都不如。就基本素質而言,在異世界也沒有太大不同。即便獲得了優於世界的『異能』,也頂多是憑初始值能打倒史萊姆的程度;但若是沒有異能,就算原本是武道高手,在異世界恐怕也不過是普通村人等級的力量吧。
因此,如果你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必須找到方法,勤加鍛鍊。
相較於地球,大多數的異世界都充滿了危險。
身為神明卻無能為力,真的非常抱歉。祝你幸福快樂地活下去。
女神
「原來如此,是『強化版重啟遊戲』啊。」
點開信封型符號之後,還真的跑出了一封類似信件的文字。
雖然寫了很多讓人在意的訊息,不過看來真的有神明存在,等級什麼的、原本的世界、地球等等也都確實存在。
地球人得到接近作弊的才能之後,仍然三兩下就掛掉。地球神明為了我們這種人類,設定了「在當地實際體驗,反正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這個方法——簡而言之就是這樣。
我確實因此活了過來,而這封訊息也解釋了我心裡許多疑問。
我的等級會突然暴跌,是因為我活了很久的緣故吧。
…………不管怎麼說。
「呼——」
啊啊,實在心存感激。
這麼一來,我當時的誓言便能徹底執行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停不下來,亦無意停止。
我萬萬沒有想到真的會有第二次機會。
而當時心裡熱切的復仇心與憎恨一點也不假。
隨著逐漸湧上的實感,一股無法克制的欣喜之情竄遍全身。
這不是夢境,也沒有時間限制,我能盡情復仇,最後殺光所有人。
我放聲大笑後,冷靜地開始思索。
接下來我該怎麼做?第一步該從何著手?
有幾個傢伙,我恨不得立刻把他們碎屍萬段。
像這樣的仇敵,我腳邊就有一個。
嘴巴被火焰燒灼,身體被無情踐踏,身上的洋裝也破爛汙穢不堪。
公主終於明白無論順從或反抗都無濟於事了吧,此刻她忿恨地抬眼瞪著我。
沒錯,就是這樣。我就是想對這樣的人們復仇。
如果只是憑衝動奪取他們的性命,我可以輕易地辦到吧。
既然我的等級下降了,這些傢伙的等級應該也下降了。
我還有從訓練模式中獲得的知識和經驗,儘管技能的能力消失了,但操控身體的技術是不會消失的。
僅憑我現在能運用的幾項心劍,仍有接近等級50的實力,要對付四周痛苦呻吟、幾乎沒有實戰經驗的騎士,一次正面迎戰十人也不成問題。要是潛伏一段時間,好好提升等級,想必能在那些傢伙踏上征戰而變強之前,一一暗中殺掉他們吧。
「不行,這可不行啊。」
這一年來我飽經折磨。
我的心一點一點碎裂,在哀嚎與慘叫中崩壞、剝落,最後再度凝結為復仇的決心。
隨著時間益發黏稠炙熱的復仇欲望,已經不再滿足於單純的殺戮,我絕對不允許他們輕易死去。
即使我連看到他們的臉都感到不快,但讓他們轉瞬死去未免太便宜他們了。
因此,我還不能殺掉她。
不能讓她就此結束生命。
好好地冷靜思考吧。既然還有時間,我便不必急著奪取她的性命。
我要讓她歷經折磨與煎熬,沉入後悔與痛苦的毒沼。
我要讓她承受更加、更加、更加痛苦的折磨。
這樣才算是真正的復仇。
「哎,現在還不能殺了妳啊。虧我還幫妳治療,還想了不少殺妳的方法呢。」
我不禁嘆了口氣,感到遺憾不已。
讓她保持清醒,任小肉食蟲慢慢地啃光她的身體;在她體內埋下會立刻發芽、生長、使宿主一起長成樹木的種子,讓她的身體失去知覺,卻只留下思考能力……我想了各種折磨她的手段。
不過,擁有這些能力的心劍遭到封印,現在的我幾乎無計可施。
總之,我需要的是時間。
我要一點一滴地為復仇做好萬全的準備。當然,連這段準備的時間都讓我興奮不已。
「首先……」
我以【翠綠晶劍】將公主的嘴巴治癒到足以說話的程度。
「吶,我有點事想拜託妳。」
「……像你這種怪物,誰會答應你啊!」
這副模樣的愛蕾希雅公主,真的是個完美的復仇對象呢。
「呼,啊哈哈哈哈!」
「有、有什麼好笑的!!」
「哎呀,妳的反應正一如我預期呢。請妳千萬要記得現在的心情喔,否則我復仇起來就太無聊了。」
我笑嘻嘻地看著她,她的眼神帶著更強烈的敵意瞪著我。
「你這個瘋子!!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們做了喔。即使你們不記得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知曉遭到背叛的痛苦、知曉受到欺騙的滋味、知曉愚蠢到相信你們的悲慘下場——我記得一切。記得一清二楚喔,愛蕾希雅•歐洛爾雷亞公主。」
「嗚、咕……」
像火山熔岩般燃燒著憎恨的視線,以及像冰刀撕裂空氣般的冷徹聲音。即使公主不明白我所說的話,也能清楚感受到我心懷的憎恨是何等貨真價實。
「好了,回到剛剛我要拜託妳的事。」
啪!我在公主面前拍了一下手掌。
我一改方才咬牙切齒的模樣,露出了完美的笑容。
「我只是拜託看看,既然妳不肯聽,那就沒辦法了。為此我還特地治療妳的嘴耶,妳卻這副模樣,實在太令人傷心了。不過既然妳不願意,那也沒辦法,是吧?」
正如我預期?沒這回事、沒這回事,我完全沒料到她連聽都不願意聽呢。
「你、你要做什麼……?」
看到我態度丕變,公主比起困惑,更先一步感到了強烈的不安。她的第六感還是一樣敏銳呢。
「唔,若是寫在前面,胸部很礙事呢。」
「咿呀!?你、你住手!!」
我踹了公主一腳,讓她整個人頭朝下撲倒在地,我扯破她背後的洋裝,讓她露出背部。
「話說回來,第一次看到妳的時候,還覺得妳是個美少女呢。現在卻一點感覺都沒有了,真是很不可思議啊。」
美麗的及肩銀白色頭髮和銀白色眼瞳,像人偶般端正的臉龐與身型。
很俗套的,她被稱為歐洛爾雷亞美人,宛如雕刻般的美少女。
在第一次的異世界人生中初次見到她時,我覺得她比我在現代日本看過的任何女孩子都可愛。光是不小心看到她換衣服,都怦然心動不已呢。
但是如今,看著她衣不蔽體的模樣,我一點興致也沒有。
「你竟然想強奪女子的貞操……果然是來自異世界的暴民,野蠻下流的畜生……」
「哈?妳在說什麼啊?誰會對妳這種內心醜陋的人有興趣啊?別往臉上貼金了,自我意識過剩實在有夠噁心。」
被她這麼指控,腦子裡不自覺浮現那樣的畫面,實在是令人反胃,讓我忍不住破口大罵。
「什麼……!!」
「既然妳不肯聽我的委託,那我只好寫封信代替原本的傳話內容囉。」
「……難、難道……」
「妳看吧,傳話其實比較輕鬆,不是嗎?不過既然妳不聽我也沒辦法,只好寫下來了,妳說是吧?」
愛蕾希雅公主似乎意識到我接下來想要做什麼了,我用一副宣布正確解答的笑容說道:
「好啦,現在開始不要亂動喔?否則我就沒辦法寫得好看了。」
「不要、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取出的是【火蜘蛛腳劍】。
這是一把刀身只有二十公分,但刀刃較寬,通體呈現朱色的心劍。
如果現在算是第二次人生,我在上一次人生中,這把心劍唯一的用途就是生火,如今總算能好好利用它了。
「啦、啦~啦啦~啦♪。」
「嗚呀、咿呀啊、好燙快、快住手啊啊啊!!」
我一邊哼著歌,一邊在愛蕾希雅公主的背上以高溫烙下文字。
「誰、誰來救救我啊啊啊啊……」
「啊哈哈,沒有人會來救妳喔。就像你們老愛動些小手腳,我也先一步把他們通通打垮了。」
愛蕾希雅公主轉頭向四周痛苦呻吟的騎士求救,但他們的手肘、膝蓋全都往相反方向彎曲,因此根本動彈不得。雖然他們應該還有意識,但身上的痛楚令他們不斷哀嚎,或許連公主的呼救都沒聽見吧。
「哎呀,我還寫不到一半呢。接下來還有很多不得不思考的事,妳可不要亂動喔。」
我說著,呵呵地笑了起來。
就在我愉悅地寫完信之後,整個房間裡除了我以外,已經沒人有任何動靜了。
公主因為痛苦而高聲呻吟、不斷掙扎,所以我乾脆弄斷了她的手腳。而她也因為無止盡的劇痛,在不久之前昏了過去。
騎士們起初也因痛苦而哀嚎著,不過無法承受疼痛,任憑自己的意識遠去的人也增加了。
正因如此,他們一個個像死魚般失去意識,大合唱般的呻吟也終於停止了。
「唔,哎呀呀,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呢。」
我寫完信後站了起來,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這是MP急遽下降的證據。
我用【火蜘蛛腳劍】寫信的同時,為了不讓愛蕾希雅隨便死去,一邊用【翠綠晶劍】回復她的HP。儘管【火蜘蛛腳劍】幾乎不消耗MP,但用【翠綠晶劍】治療卻耗損了不少MP。
「開啟狀態。」
確認之下,我的MP只剩下兩成左右。看來以我目前的狀態,還是不能胡亂使用心劍啊。
如果不設法重新取得回復及減少消耗的技能,就無法像以前那樣作戰,看來提升等級果然是刻不容緩的首要之務。
「哎,算了。我也差不多該動身了。」
總之,在這裡要做的事都完成了,我差不多該離開城堡了,先到到鎮上進行準備,接下來就離開這座城鎮吧。
「……沒用的,你不可能走得出這座城堡。」
「嗯,妳恢復意識了啊?」
「城堡裡常駐超過五百名的騎士,他們一定會對你嚴加拷問,並殺了你。」
同時強加在她身上的損害與回復,似乎暫時麻痺了她身體的感覺,愛蕾希雅公主的聲音裡感覺不到一絲痛苦。
也因此,她無畏的眼神流露出鄙視,也顯見其中再次顯露的敵意。
明明受盡折磨,她還能有如此頑強的意志,真不愧是公主。儘管她還處於混亂,看來也有些虛張聲勢,不過只需要一點時間,相信她會徹底恢復吧,到時候一定可以再度讓我盡情享受復仇的樂趣。對我來說實在再好不過。
看到我分神思考而陷入沉默,陷入思考,愛蕾希雅公主以為自己佔了優勢,再度提高音量說道:
「異世界的蠻族太過猖狂而自尋死路。哼,我不會輕易殺了你,我要把我受到的屈辱,以加倍的痛苦奉還給你。」
她的視線中充滿了炙熱的憎恨。
對了,那正是我所期盼的。那是徹底領悟自己的挫敗,才會散發的視線;認清自己已墜落於痛苦、嫌惡、屈辱的泥淖,才會夠散發的視線。然而……
「不過,要是你哭著求我原諒,我倒也不會見死不救。就算是你這種傢伙,也可以以勇者的身分立功。要是你肯發誓效忠,我就讓你以勇者的姿態光榮地站在人民面前。就當作是我給你的恩惠吧。」
公主相信自己佔了上風,高傲地哼笑,眼神和話語都充滿了鄙夷。
看著她這副模樣——
「唉~~~~~~~……」
我打從心裡,發出了深深、深深的嘆息。
一想到以前的我竟然輕易被此人所騙,就讓我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欲哭無淚。雖然我絕對不可能這麼做,但就算我哭著求饒,公主也不可能會幫助我吧。她只是藉由踐踏對手尊嚴確認自己的優勢,很明顯地,她把我能利用之處都利用完之後,便會毫不留情地加以拷問再殺害。
乍看之下十分強悍,實則很容易擺布的女主角如果叫免攻略女主角;那之前輕易就被公主所騙的我,恐怕就是超級免攻略主角吧。
另外我也確認了一點,果然讓她遭受這點程度的痛苦,完全無法滿足我渴望復仇的心。她到現在仍懷有「利用我」的念頭,光是殺死她根本不足以稱之復仇。絕對不能這麼輕易放過她。
而那些沒想過要利用我,只想蹂躪我的傢伙,我也要徹底粉碎他們的自尊再加以殺害,否則絕對無法滿足我復仇的渴望。
我要復仇的對象太多了,要一個一個徹底復仇直到我滿意為止,大概會花上不少時間吧。
(也罷,這樣也好,這樣就可以長久享受復仇的樂趣了!!)
我在腦子裡想像著,嘴角不禁浮現起笑容。
「你、你那是什麼表情!!難道你以為我說城堡裡有騎士是騙人的嗎……」
「我不覺得妳在說謊喔!不過,裡面發生了這麼大的騷動,卻沒有其他騎士趕來救援,是因為妳為了避免召喚勇者的祕密外洩,施加了好幾層的隔音結界、魔力結界、物理結界,還命令他們在成功召喚勇者之前都不准進入吧?」
「你怎麼知道!?」
「之前就聽妳說過啦!」
看著公主目瞪口呆的模樣,我回想起第一次被召喚過來時聽過的話。
「那麼,我要走了。」
我邁開腳步,並扳倒了召喚廳樑柱上的燭台。
這時,隨著喀啦喀啦的巨響,召喚廳角落的某片石磚便隨之開啟,出現了一道通往地下通道的階梯。
「那、那條祕密通道除了直系王族之外應該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你!?」
「就跟妳說之前就聽說過……不,應該說我之前走過了!」
沒錯,當初愛蕾希雅公主為了欺騙我、讓我步入陷阱,她就是在這個召喚廳設下轉移魔法陣;而告訴我這條祕密通道的人,也正是愛蕾希雅公主。
「喔,好險,差點就忘了!」
我因為復仇的前哨戰感到心滿意足,差點就忘了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我快步地走向倒在一旁無法動彈,只能發出呻吟的騎士身邊。
「原本我打算徒手對付你們,不過既然學會了摧毀喉嚨的妙招,沒道理不試試看吧。雖然我的MP所剩無幾,但稍微使出【火蜘蛛腳劍】應該還不成問題。」
我說著,在腳劍的尖端生成了一個乒乓球大小的火球,放入騎士的口腔裡引爆。
「¢£%#&□△◆■!?」
雖然我將威力縮小到極限,並不會致人於死,但口腔與喉嚨遭到火球直接襲擊,依然讓騎士發出了不成言語的哀嚎。
「嘿咻!嘿咻!」
我接二連三地用相同的手法對付剩餘的騎士,讓他們一個個連呻吟都發不出來。
「最後就輪到妳啦,愛蕾希雅。之後可能暫時不會再碰面了,如果妳有什麼話想說,我洗耳恭聽喔?」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哎呀,我接下來打算潛伏一陣子,不可能告訴妳吧。不過,關於我的事,我都寫在那封信上了。」
砰!我把生成的火球放入公主的嘴裡。
「叫我重生的復仇者吧。」
「~~~~!!」
愛蕾希雅似乎逞強著不願示弱,即使承受令人發狂的劇痛也強忍著哀叫。
他們現在連手指都無法活動,喉嚨的傷也暫時無法治癒,接下來我應該有充裕的時間了。
「啊,這個我就帶走囉,就當作軍事資金吧。」
我取下公主掛在脖子上的項鍊。畢竟這是王室貴重的寶物,只要用它折換現金,我就暫時不必為錢煩惱了吧。
愛蕾希雅公主仍死命用混濁的眼神瞪著我,得到有搶奪價值的戰利品真是太好了。
我得意地笑著,感受著背後令人愉悅的眼神走下了地下通道。
我走在昏暗的地下通道上,恢復冷靜的腦袋裡回想起方才的情景。
這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大概是揭開了舊傷疤的緣故吧。
我不禁嘆了口氣,喃喃地說道:
「要是好好想個更響亮的名號就好了……唔喔喔喔喔,『重生的復仇者』是什麼啊!!就沒有更好的名字了嗎!!」
嗯,名為中二病的舊傷被揭開,直到抵達出口之前,我都飽受這股煩躁的感覺摧殘。
第二章 勇者步上重生世界
我推開石蓋,走向明亮寬廣的世界。
「我!!自——由——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走過又長又暗的地下通道,終於重見天日之後,我忍不住欣喜地大叫,並大大地伸展身體,盡情沐浴在陽光下。
這裡是王都一角,杳無人煙的雜樹林深處。
為了把長期間幽閉的地下通道裡溼臭的霉味從體內驅除,我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拚命吸取樹木、土壤、陽光的芬芳。
從第一次人生至今(說起來,我的第二次人生也才過了一天),我已經三個月不曾見到陽光了。自從我躲進龍堂澱——也就是我被殺害的地方,潛伏期間一次也不曾看見陽光,能像這樣親眼見到太陽,我感動得幾乎要落下淚水。
「啊,多麼燦爛的太陽……」
感受著能重新站在藍天下的感動後,我隨即切換思緒。
我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要讓欺騙我、背叛我的傢伙飽嘗痛苦折磨,極盡所能地踐踏他們的尊嚴,以窮盡我的復仇之志。
然而,現在的我想要完成目標,能力不足、時間不足、準備不足。
我現在才等級1,又毫無技能補正,可謂綁手綁腳,要想對付五百名以上的騎士,持久力非常值得擔心。
總之,現在除了剛才在場的公主與騎士之外,沒有人認出得我,與我先前打倒了魔王而人盡皆知、慘遭追殺的狀況大不相同,只要遠離王都,應該不需要太過警戒。再說,只要披上能遮掩臉部的長袍,別說餐館、旅舍,甚至在城裡走動應該都不成問題。
我再次看了一眼太陽,太陽的位置略為偏斜。我回想起第一次被召喚到這個世界時的情景,現在大概是過了正午一個小時左右吧。
「以王城裡宮廷魔術師的本領,要讓公主等人回復到能夠開口告訴他們有關我的事,至少要花上一整天吧。只要不繞遠路,時間應該很充裕。」
我悠哉地邁開步伐,向大街走去,眺望著睽違已久的王都街景。
王都的居民皆深信國家與教會的宣言,是一群對我懷抱敵意的愚民。老實說,我原以為我會像對付公主與騎士那樣,一看到他們的臉就忍不住想痛毆他們一頓,然而並非如此。畢竟他們幾乎和我沒有交集,也非策劃背叛行動的主謀,只是普通的人民罷了。
當然,我不免會心想:『啊,如果這些傢伙都遭逢不測就太好了,最好明天一出門就摔倒,跌在石頭砸破腦袋死掉。』我對他們毫無好感可言,不過與其耗費精力在他們身上,我還有更想報復的對象,簡單來說這是優先順序的問題。
我重新檢視自己的想法,並一一區分輕重緩急,現在我的首要之務,無非就是籌備所需的資金。
關於這一點也已經有了腹案。在令人懷念的制服的口袋裡,正沉甸甸地裝著從公主身上奪取的項鍊。就算除去它是王室物品這一點,光是魔法銀(秘銀)以及五顏六色的魔石、贈與持有者敏捷補正的祝福等,就已經價值不菲。
只要賣掉項鍊,我目前所需要的活動資金便綽綽有餘了吧。當然,變賣時也必須十分謹慎才行。我現在的裝扮,怎麼看都不像會持有此物的貴族;再說,這麼貴重的東西,恐怕也非一時半刻就能找到買主。
因此,我所前往的地方,並非開在這種大馬路旁的店面。
我前往之處是位於王都的角落,社會最底層的邊緣人所生息的『貧民窟』。
我憑藉著記憶胡亂穿梭於巷弄之間,不斷地朝著荒蕪汙穢的地方前進,最後來到一處地區,此處令人難以想像與方才的街道是同一座城市。
骯髒、斑駁的房舍,牆壁上滿是裂痕與剝蝕;空氣中飄盪著屎尿與垃圾的臭氣,彷彿譏諷著公共衛生的觀念;坐在路旁的人,若不是眼窩凹陷、神情渙散,就是以銳利的視線物色著往來的獵物。
投在我身上的視線,觀察與打量的含意參半,偶爾混雜著輕蔑的眼神,這些傢伙恐怕是貧民窟的菜鳥吧。不管在哪個城市裡的貧民窟,都不是以外形論斷對手的門外漢能夠生存下去的地方。
「喂,你的打扮很奇特呢,小哥?怎麼會一個人來這種地方啊?」
「…………」
「哎呀,小哥,你的運氣真不好,前面跟後面的道路現在都禁止通行。想通過就得付過路費,這是基本常識吧?」
這時,五、六個人笑嘻嘻地包圍了我。
「每次都要來這齣……不,早點解決其實也不錯。」
以這身打扮獨自出現在這裡,會被盯上也在所難免;但不管在哪座城市,每當我第一次現身貧民窟,總是會遇到這種像伙,到底是什麼道理啊?
我在上一次人生的逃亡過程中,熟悉了各處貧民窟,也瞭解了在貧民窟進行各種見不得光的行為有多方便;因此,在重生的世界中,我也打算加以利用。然而,不管在哪裡的貧民窟,都得遭遇這種情景,實在教人有些卻步。
畢竟重生的只有我,歷史重演確實無法避免,不過對這樣的事態發展,也只有第一次,頂多第二次會緊張了。
第三次以後,我只覺得麻煩。
原本在我們四周的人,因為害怕被捲入而紛紛走避。真正能在貧民窟長久生存下去的,也只有像他們那樣識相的人,或是力量及頭腦都十分出色的人吧。
「我還是問一下,你們是我的敵人嗎?」
「嗄?你在說啥啊?」
「回答我就對了。既然你們不是我復仇的對象,那只要你們不妨礙我,我也懶得動手殺了你們,就當作這一切沒發生過。」
「你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啊?原本以為你是隻身跑來貧民窟的蠢蛋,結果是個徹頭徹尾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嗎?到現在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看來真的是頭肥羊呢!!」
一名像是頭頭,皮膚黝黑又禿頭的傢伙哧哧地笑著,其他小嘍囉也跟著附和。
「少說廢話,只要乖乖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我們就饒你不死,把你當奴隸賣了!!」
「是嗎?這就是你們的回答?」
那些混混一擁而上準備痛毆我,於是我上前一踏,用【火蜘蛛腳劍】把所有人腳踝以下的部位盡數斬斷。
「咦?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不防失去雙腳的混混措手不及,完全無法應對,腦袋直接砸在未經修整的地面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痛、好痛痛痛痛痛痛痛!!」
「呃啊啊啊啊、這、嗚喔喔喔喔喔!!」
我最討厭被濺得一身是血,所幸以高溫的【火蜘蛛腳劍】斬切的傷口一片焦黑,不會噴出太多鮮血。將高熱傳導至所及之物,正是這把劍的特徵。
我第一次穿著身上這套制服踏上旅途時,立刻遭到夜賊偷襲,在擊退他們的過程中,衣服變得破爛不堪。
沒想到把制服丟掉之後不久,我便獲得了具有縫補效果的劍,我曾為此懊惱不已。
「嗯,這次應該成功了吧。開啟狀態。」
我無視哀嚎的混混,在他們身後確認起自己的狀態。
正如預期,我獲得了技能『飛腳』。此外,在先前通過地下通道時,也獲得了技能『暗視』。
『暗視』正如其名,能在黑暗中辨識物體;『飛腳』則是能在雙腳注入魔力,暫時提升敏捷度的技能。
其實在重生不久後,也就是在數小時之前,我掐著公主的脖子往上提時,我也試圖發動這項技能穿過重重包圍的騎士,不過當時卻失敗了,雙腳感受到一股反作用力。
如果成功的話,應該不會折損HP,看來當時還沒有獲得【飛腳】。
在那之後,我沒有充分休息,因此HP尚未回復。而MP則隨著時間回復到約三成,卻因為使出了『飛腳』,現在再度剩下兩成。要重新鍛鍊消耗量過大的飛腳,真是不容易。
「儘管如此……」
雖然我並非一口氣消耗大量魔力,因此身體不會感到不適,不過重生至今才過了四分之一天,我能明白不能操之過急。
儘管理智可以理解,但原本像身體的一部分般運用自如的技能卻無法發動,實在很不習慣。
「啊,喂,你別想逃。你是他們的頭頭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混混在失去雙腳後,想要爬著逃離,我用【火蜘蛛腳劍】把他的手臂釘在地面上。
「咕哇、好燙啊、痛痛痛、咕啊啊啊啊啊!?」
「唔,這樣也不賴呢。不會濺血這一點實在是太棒了。」
我悠哉地說著,同時觀察起這個不斷哀嚎的傢伙。
和先前斬斷腳踝時不同,由於被刺穿的傷口持續灼燒,男子最後因身體被灼傷的痛楚而眼淚、鼻涕、口水橫流。
「不生成火球,就幾乎不會消耗魔力;刀身短,便於回收;再加上失血量少,不會輕易死亡。我以前只用過這把心劍生火,沒想到這麼好用呢。」
「你、你這怪、怪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狀似愉悅地笑著,混混們早已無法動彈,他們臉色發白,雙腿之間溼了一地。
「啊,真是難看啊。折磨那些傢伙才有意思嘛,你們的臉我根本懶得看一眼。」
我的復仇對象果然是先前直接背叛我的那些傢伙,折磨這幾些人根本一點樂趣也沒有。
「夠了,再見。」
我說著,在【火蜘蛛腳劍】中注入魔力,一個個砍下他們的脖子。
每次我一揮劍,就會發出一股肉的焦香,以及叩咚、叩咚的聲響。
「好了,該趕緊上路了呀。」
我自言自語著便轉身離去,丟下身後一堆少了頭腳的軀體、無法辨識主人的腳、表情僵硬驚恐的頭顱,以及無數燒成黑炭的傷口斷面。
☆
男子拚了命地奔跑。
不顧一切地向前奔馳,似乎連避開障礙物都嫌麻煩;每當擦撞牆壁與障礙物,便在手腳留下一道道擦傷與割傷。
然而,男子沒有在意這些傷口的餘裕。
肉體這點輕傷根本微不足道。而他能冷靜思考的理智,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經被恐懼徹底粉碎了。
本能告訴他,如果不想被殺,就只能一直往前跑。
(慘了慘了慘了慘了!!)
他跑得喘不過氣,全身肌肉都向他發出抗議,但腦子裡發出命令,無論如何都得向前跑。
在混亂的思緒中,他腦海裡閃過讓自己如此拚命奔跑的恐懼來源。
這一天,男子的任務跟往常沒有兩樣,只是例行性的工作。
這座貧民窟裡,依舊聚集了無法面向陽光的人們。
遭到通緝的罪犯、失去家人的孤兒、因家族內鬥而失去居所的貴族、經商失敗的商人、還不出貸款的冒險者,以及被貧困壓得無法喘息的普通人。
背負著陰影的人,紛紛逃向這處貧民窟,使此處成為龍蛇雜處的大熔爐。
即便是這樣的貧民窟,也有著必須遵守的秩序。畢竟要是這座貧民窟消失了,那些人便會流竄城市各處,造成治安惡化。
過去曾有城市利用正規騎士團進行武力鎮壓,試圖將貧民窟連根拔除。原本交易繁盛的城市雖然成功剷除了貧民窟,卻因治安嚴重惡化,商人紛紛遠而避之,貿易就此一落千丈,急速地走上衰退一途。
因此,所有的城市皆形成某種不成文的默契,對貧民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實際上,只要不誤闖貧民窟,有貧民窟的城鎮,治安往往比沒有貧民窟的地方好得多。
儘管如此,容忍還是有一定的極限。就算貧民窟是必要之惡,一旦貧民窟的人過度侵入外頭的世界,城市和國家也不會坐視不管。
相對地,貧民窟也亟欲避免城市和國家直接介入,因此通常由貧民窟中握有最強勢力的人,管理整個貧民窟。
控制貧民窟的規模,維持最低限的秩序,並盡可能避免與外界產生糾紛。貧民窟接納外部世界不受歡迎的人物,換來外部對貧民窟內部紛爭不予過問的默契。
城市及國家認可的治外法權之地,便是這個世界上的貧民窟真實的樣貌。
而男子在王都貧民窟統管者的指示下,活用曾身為密探的技術,監視著貧民窟通往城市的出入口。
若有危險分子試圖潛入,他能立即掌握來人的外貌特徵等情報。
若是那些位高權重的富豪,或是沒有人敢與之敵對的貴族孩童誤闖禁地,便立即加以保護。
在如此控管下,貧民窟得已置身法律約束之外,並避免遭到整飭。
如果貧民窟暴露於危機之下,男子也會失去立身之處。因此,當他以技能察知有個少年自大街闖入貧民窟後,便一如往常地展開監視行動。
少年看起來至少有十五歲,黑髮,身材清瘦,一身漆黑的衣服看起來品質精良,但即使在物資集中的王都,也不曾見過那樣的服飾。
儘管他看起來不像是城市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從裝扮看來,也不像是難以維持生活的難民或是逃亡的罪犯。說不定是其他城市的貴族或商人,難以判斷他的影響力。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是普通的百姓。
「若是如此,他最好受點嚴重的傷……」
男子喃喃自語著,像往常一樣觀察起包圍著入侵者的混混。他希望少年在混混的攻擊下受了一定程度的傷,他再插手救人。
男子和那些混混之間有某種協定,算起來是合作夥伴。他們定期支付一筆錢,男子在判斷殺死入侵者會引來事端的狀況下便會介入,雙方隨便交手幾回後,男子會放走混混,並藉此機會施恩於入侵者。這麼一來,就能順利地要求入侵者離開貧民窟,入侵者也不會對貧民窟懷有憎惡。
『弄斷兩三根骨頭就差不多了吧』男子心想著,同時準備好隨時介入。他一邊算計著賣人情的最佳時機,一邊旁觀著混混們衝向那名入侵者,但緊接著,他說不出話了。
「咦?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聽到了震耳欲聾的哀鳴。但男子卻霎時無法判斷,眼前的景象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本混混們朝入侵者一齊展開攻擊,下一刻,他們全都癱倒在地。為何會變成這樣?以男子身為密探所鍛鍊的眼力,也僅能捕捉到殘像。
始作俑者幾乎是哼著歌、輕而易舉地造成如此慘狀,非但如此,他還一臉無趣的表情,手裡拿著一把看似隨時可當作飛刀的小型劍,混混首領企圖爬離現場,他立即把他的手臂釘在地上,男子在看到入侵者割下混混首領的頭顱那一刻,立刻拔腿就逃。
再怎麼說,這都不是自己能應付的對手。他不僅具有連王國的騎士團恐怕都無法匹敵的壓倒性力量,更擁有難以想像是『外面的人』那般,慣於殺人的強烈精神力。
他滿不在乎地殘殺他人的模樣,簡直是死神的化身。
男子不清楚混混是否透露了自己與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過要是被那怪物發現,自己絕對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
總之,逃得愈遠愈好。男子從無數戰爭火苗中全身而退的直覺與生存本能,在心裡響起了警鐘。他領悟到那是他使盡渾身解數都無法應付的對手,於是他在恐懼的驅策下全力狂奔,以便及早將眼前的事態稟報貧民窟的統管者。
他又持續奔馳了好一會兒,終於來到貧民窟的市場。
他穿過一列排開的破爛店家,店內擺滿了與外頭世界天差地遠的粗濫製品。男子從某棟建築物的角落進入。破敗的建築物內部有一扇鋼鐵製的門扉,兩尊擔任警備的石怪鎮座於兩側。
與灰色的岩石肌理同樣冰冷的兩對緋色眼瞳——四顆眼珠子同時俯視著男子。
「「暗號?」」
「呼、呼……『垃圾堆的鑰匙』。」
「「准許通行。」」
兩座石怪分秒不差地同聲說道,男子調整聲息,推開鋼鐵製的大門。裡頭乾淨整潔到難以想像這裡是位於貧民窟的建築物,屋裡的擺設大多價值不菲,富麗堂皇的裝潢比起中堅貴族的宅邸也毫不遜色。
房間中央的皮製沙發上,有幾名原本是騎士或冒險者的護衛閒散地賭博。
「嗯?怎麼了,傑克?幹嘛這麼慌慌張張?」
「喂喂,你看看他,八成是吃了壞東西,肚子痛到快死了吧?」
「喂,臭小子,竟然想趁亂作弊!!」
「嘖,你還真機警啊!」
聽到同伴們呼喚自己的名字,一如往常地開著玩笑,男子感覺心裡的恐懼稍微平復了。躲到這裡來應該就安全了吧,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要見老大,事態緊急!」
儘管如此,還是要盡早通報此事。雖然他不知道少年有什麼目的,但肯定不是不小心誤闖貧民窟的一般百姓,很可能是熟知內幕的人。
個人的影響力有限——他的理智試圖說服自己,然而識人無數的密探直覺告訴他,如果放任不管,將會對貧民窟造成難以想像的影響。
「怎麼了?王國派遣騎士來了嗎?」
「…………不是這麼回事,我待會兒會詳細說明。」
他沒有把握能三言兩語說明方才的慘狀。因為過去從事密探工作之故,他深知若僅能描述表徵,卻無法傳遞正確的情報就毫無意義,因此他含糊其辭地帶過。
他踩著軋軋作聲的木梯上樓,在盡頭的房間前停下腳步,敲了敲門。
「『誰?』」
「我是傑克。老大,我有緊急的事要禀報。」
「『門沒鎖,自己進來吧。』」
「打擾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眼前是一名一名年約三十歲的男人,白髮向後梳整,戴著單邊眼鏡,精明幹練的細長雙眼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手邊的資料。
「抱歉,不介意我一邊看這些資料,一邊聽你說吧?」
「沒有問題,老大。」
男子會這麼說,並不是他低估了情報的重要性,而是信任自己的老大即使看著其他資料,也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噢,看來你的情報不是三言兩語交代得完的,那你可以坐在那張沙發上說。」
或許是從自己的語調上如此判斷吧,老大也隨之正色地說道。
「那麼,僭越了……」
男子在沙發上坐下來後,一邊快速在腦海裡整理大量的訊息,一邊張開口。然而,在他發出聲音之前,老大先開了口:
「唔,傑克,你失敗了呢。」
自己什麼都還沒有說,老大卻搶先說了自己『失敗』,男子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哈?請問,這到底是……」
「你好——你是這座貧民窟的老大嗎?」
男子接下來吐出的『怎麼回事』四個字,門扉的砰咚巨響吞沒了。他一轉頭,見到走近屋內的人物,男子彷彿感覺到自己的血液瞬間倒流。
站在門口的人,有如走進朋友家拜訪般輕鬆自在,右手提著脖子以下全數消失的石怪頭顱,左手扯著雙手雙腳向反方向彎曲的前冒險者同伴……
「啊,謝謝你帶路啊,這樣剛剛的事就算是扯平了吧。」
那是浮現出死神般笑容的黑髮少年。
☆
我跟在方才逃跑的男子身後移動。
我知道他和那些攻擊我的混混之間有合作關係,協議的內容也跟以往如出一轍。因為過去我曾遭遇一模一樣的襲擊,最後還逼迫那名隱身的男子招出他們的協議內容、城鎮的統管者等情報。
因此,我自然明白那名男子正在某處窺探,也知到他會向眼鏡統管稟報此事,於是我讓他帶路,來到眼鏡統管的藏身處。
雖然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統管者的地方,但那傢伙的身分本就容易遭受襲擊,因此他總是使用特殊的魔道具改變據點,所以我無法確定所在地點是否跟當初一樣。
為了不讓對方察覺,我在跟蹤他時,便確認過狀態裡已經追加了『追蹤 等級2』以及『隱蔽氣息 等級1』的新技能。重生之後比起第一次人生,果然能更輕鬆地習得技能。儘管技能等級被重置,但我還記得技能的操控方法,所以這也理所當然,這麼一來,我或許還能比原先預期的更快重新提升等級呢。
我一邊盤算著,一邊跟蹤男子。拜他過於驚慌所賜,他很快地便以最短路線帶我來到了藏身之處。
他在我上一次體驗的世界中,長期負責情蒐的任務,似乎還曾擔任某國的諜報員,具有高度的警戒心,因此我對他的反應有些意外。不過也因為有高度的戒心,他相對地極度膽小,是個會以自己的性命為重而立刻逃命的人,因此儘管我沒有直接對他釋放殺氣,但光看到我殺光了那些混混,似乎就讓他大受刺激。
對貧民窟裡的人來說,打打殺殺已經是家常便飯。常為了搶奪一片麵包而扭斷對方脖子,為了爭奪腐爛的水果而鬧出人命,還不時出現心血來潮便隨意殺人的傢伙,再遭到貧民窟統管等人圍攻致死。
在貧民窟裡,沒有出現傷亡的日子反而罕見。事實上,方才在我尾隨男子的路上,也看到好幾個因食物而相互爭執的人。
男子原本從事的工作,應該也讓他對死亡早習以為常了,但看到混混們慘遭殺害時,不免會害怕自己被發現,進而也慘遭毒手吧。實際上,他在上一次的世界也是如此。
男子進入建築物後,我觀察了一會兒,也跟著走向建築物。
我見到熟悉的鋼鐵製門扉,以及兩座警備的石怪。
「「暗號?」」
「啊,對喔,都忘了這兩個傢伙了……」
我傷腦筋地搔了搔頭。先前那一次是架著男子帶我來的,沒有暗號的問題。這次我並不打算粗暴地闖入,因此才悄悄地尾隨而來。
我待會兒要見的人並不是復仇的對象。儘管我們不是同一陣線,但也不是敵人。進一步說,我和那個眼鏡男絕非同道之人。只要有利可圖,什麼事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做,唯一的優點是他不會說謊,除此之外,他會使出什麼手段利用他人,完全不得而知。打從一開始,他就是個表明自己是為了利益不惜背叛一切的人。
我和他僅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儘管如此,他已經算是在這個國家裡最像樣的人了。再說,我還打算把從公主身上搶來的項鍊賣給他,若一開始就採取敵對態度,對之後的交涉一點好處也沒有。要是太感情用事,做出不必要的舉動,反而會讓他有機可乘。
如果面對他不盡量提高警覺,很可能會被他趁隙掠取情報,並轉賣給其他人。當然,只要付給他高於其他出價者的金額,就能避免情報外流。但要是自己根本沒有察覺被抓到把柄,他可不會好心地提醒自己。
他是個相當有本領的鍊金術師,肉體及戰鬥能力也不容小覷,再加上敏銳的頭腦,是個絕對不能大意的對手。
「抱歉,我有急事,能不能讓我見見你們老大?」
「「暗號?」」
看來這對石怪根本無法溝通。依照那個眼鏡男的個性,不大可能持續使用同樣的暗號,但我實在無從猜起,只好說出了之前來這裡時,也就是距今三年半前所使用的暗號了。
「『鼠怪兔子的逆毛』。」
「「答錯了。請速離去,不速之客。」」
「……哎,早知道會這樣,一開始就不用客氣了。」
原本像石雕般一動也不動的石怪,突然展開翅膀飛離底座,朝著成為排除對象的我張開大嘴,準備發動魔法。這瞬間,我也拔腿衝向石怪。
不同於龍種的大範圍長程放射狀吐息,石怪只能像雷射般直線發射攻擊,有效範圍也很窄。即使我的技能遭到封印,只能做出簡單動作的人造石怪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我以毫釐之差躲過雷射光線並攻擊石怪。然而石怪相當堅硬,以我現在的狀態無法擊碎它們。因此,我藉由魔力操作,除了在腳與眼睛維持一定的魔力供給,將其餘的魔力都集中到手臂,以獲得暫時性的強化。此舉只有魔力集中的部分獲得強化,其他部位皆會弱化,是種應急般的技巧。以我目前的狀態,如果遭到正面攻擊,恐怕會承受致命的傷害。
更重要的是,我並不想要使用心劍。雖然先前因為不得已,使用了【火蜘蛛腳劍】對付混混,但現在那個眼鏡男恐怕正透過石怪監視這裡的動靜,我可不想在這個階段讓他掌握我的底細。
此外,石怪具有卓越的耐熱性,對於擅長攻擊的火屬性魔法師來說,是相當棘手的對手。
刀身短,且能力為高熱的【火蜘蛛腳劍】,很難對石怪起任何作用。
若是藉由魔力操作進行強化,魔力僅會在體內流動,因此不會耗損MP。雖然有防禦弱化的缺點,但石怪的攻擊所造成的威脅本身並沒有改變;正確來說,石怪這種程度的攻擊,根本不可能打得到我。
「咕嚕!?」「咕哇!?」
我折斷其中一頭石怪的翅膀,捏碎手臂,抓住它的腳把整頭石怪往地上砸,粉碎了它的腦袋。接著,我把殘存的軀體往另一頭扔去,趁它動作停頓的瞬間抓住它的頭,彷彿刨挖眼睛般,把作為石怪動力源的魔石剜了出來。
「你!?你是什麼人!?」
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聽到打鬥聲而前來察看,驚慌地拔出劍向著我。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保持和平了,我索性把手指插入石怪被掏空的眼窩裡,勾起石怪往男子身上砸,接著石怪因為撞擊力道,從脖子斷成兩截。
「嗚嘔!?」
意想不到的攻擊手法讓男子措手不及,未能及時躲開石怪堅硬的軀體,在猛力的衝擊下被狠狠嵌入牆壁。
斷掉的骨頭刺穿了內臟,他口吐鮮血,從牆壁上滑落下來。
「混帳東西!你對哈姆斯做了什麼!!」
我不理會男子,一走進建築物裡,便有個瘦弱的男子拔劍朝我砍了過來。我用【火蜘蛛腳劍】擋下,順手用手上的石怪頭顱往他的膝蓋砸去,再抓著他的胳臂猛力往背上一踹,讓他的兩肘往相反方向彎折。
「咕嗚啊啊啊啊啊啊!!??」
「艾爾!!你這小鬼!竟然…………!?」
繼續應付他們實在麻煩透頂,因此我釋放出含有些許魔力及強烈殺氣的壓力。
雖然他們都是陌生的面孔,但想必是眼鏡男雇用的護衛吧。那些中級程度的冒險者及潦倒的騎士,全是些四肢發達,但對魔力抵抗力十分低落的傢伙,以帶有魔力的虛勢對付他們綽綽有餘。
我環顧了四周,不見我跟蹤的那名男子身影,看來他應該已經前往位於二樓盡頭的辦公室,向眼鏡男報告我的事了吧。
我低頭一看,雙肘雙膝彎折的瘦弱男子正倒在腳邊,索性稍加利用他吧。反正在我打倒石怪,強行闖入之際,就已經不可能再佯裝友好了。
於是我揪起男子的領子,拖著他走上樓梯,不理會他在階梯上跌跌撞撞發出陣陣哀嚎,來到樓梯盡頭的房間。房門上施加了物理、魔法障壁與防音障壁,但我雙手都抓著東西,只好無可奈何地將全部魔力瞬間集中在腳上,猛力踹開了門。
「你好——你是這座貧民窟的老大嗎?」
我對著在這個世界首次見面的眼鏡男說道。
眼鏡男用平靜無波的表情看著我,而身為嚮導(跟蹤對象)的男子則是臉色慘白地看著我。
「啊,謝謝你帶路啊,這樣剛剛的事就算是扯平了吧。」
我說著,轉向眼鏡男,露出了客套的笑容。
交涉正式開始。
「那扇門可是有我特製的隔音結界和物理結界呢,你讓我自信全失了。」
「抱歉啊,剛才處理了一下沒教養的惡犬,兩手實在騰不出空,只好踹開門了。」
「那還真是失禮了。我是負責管理這座貧民窟的朱菲因•賈爾,請問有何貴幹?」
自稱朱菲因•賈爾的眼鏡男,即使看到我手上拎著石怪的頭和昏死的護衛,又眼見結界遭到破壞,依然面不改色地微笑著說道。
雖然我早料到他不會為這點程度的攻擊而驚慌失措,但完全無動於衷的態度還是讓我有些懊惱,我便扔下雙手礙事的東西。
「哎,我有件東西想賣。啊啊,我的名字就當作情報,用五十枚金幣賣給你好了。」
我說著,從口袋裡掏出項鍊,眼鏡男朱菲因的神色明顯變了。
「……傑克,你忘記現在看到的一切,先退下吧。」
「啊,咦?」
一直鐵青著臉的男子傑克,一時意會不過來,傻愣愣地發出了疑問。
「你應該明白,知道太多事會有生命危險吧?趁你還沒聽到什麼之前,趕快離開吧。」
「唔!!遵、遵命!!」
傑克聽了,急急忙忙離開了。我目送他離去後,便立刻走向朱菲因的桌前展開商談。
「好,進入正題吧。你願意花多少錢買這個?」
「能讓我看看嗎?」
「啊啊,你可以仔細瞧瞧。」
我說著,把項鍊放在他的桌子上。
他謹慎地拿起項鍊,宛若一一確認般,從各個角度仔細端詳著項鍊。
把每一顆鑲在項鍊上的魔石、鑲座、甚至是配戴的扣環都審視過一遍後,他把項鍊放回桌面。
「這是相當精緻的裝飾品呢。每一顆魔石都經過一級品加工,鑲座和扣環看來也都是用魔法銀(秘銀)打造,而施加在魔石上的魔法更是相當出色,HP自動回復、回復效果微增、幻象記錄、修復自我破損(小)等。這麼棒的東西,我願意出三十枚金幣。」
「……三十枚金幣呀?」
容我先稍微解釋一下幣值。這個王國通用的貨幣有銅幣、大銅幣、銀幣、大銀幣、金幣、大金幣、白銀幣七種,每一種貨幣都是十枚等值於高一階的貨幣。
這個世界的物品價值與日本相異,很難一概而論,不過一枚銀幣的價值大約等於日幣一千圓,大金幣和白銀幣在日常生活中很難見到,幾乎只會出現在大規模商會或國家的交易中。
就常理而言,個人交易頂多使用到金幣,更高階的貨幣在日常生活中反而難以運用。
回到正題,他打算支付三十枚金幣,意即這條項鍊的價值相當於三百萬日圓。
儘管施加了多種魔法,但這條項鍊就本質而言只不過是一件裝飾品,以這個角度來看,他開的價格也算是相當合理。然而,那僅僅是就項鍊本身品質而論的說法。
「……喂,你是在試探我吧?」
「!!」
我瞪視著男子,視線中膨大的殺意並非像方才放射狀發散,而是只射向眼前的男子。
「我想你應該能好好地利用它吧?所以不要跟我來那套。否則,我很可能會忍不住想殺了你喔?」
沒錯,他心裡也很清楚,這並不是一條普通的項鍊。魔石底下刻劃著象徵王室用品的刻印,而那道刻印是王室與大精靈交換的古代誓約,是王族獻上自己的鮮血,由精靈親手刻劃的,因此王族以外的人無法使用這條項鍊。
正因為如此,他剛剛才為了確保計畫順利而支開手下,在眼下的情況開出這種價格,想必是為了從我的反應中獲取情報,刻意以不利的條件換取交涉的優勢吧。
……然而,這傢伙並不知道這次交易對我而言有何意義。
這是成就我的復仇計畫的一環。
金額多少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如果我真的要錢,只需要把項鍊分拆出售,便足以換取所需的資金。
我之所以會帶著項鍊來找這個傢伙,是因為我知道他有能力處理這條項鍊。這傢伙想必能不露痕跡地從中獲取利益,並把這條項鍊帶回王室身邊,我是為了讓他成為我的傳信鴿才來此的。
因此,要是他敢妨礙我的計畫,就要有所覺悟。我在轉瞬間向他散發出更加強大的威懾,並隨即一併釋放殺意。
朱菲因輕嘆了一口氣,接著立即回復原本的態度。
「方才真是抱歉,我只是必須先確認這條項鍊的真偽而已。另外,我確實能處理這個東西。既然你能提供更多的情報,我也能提供更高的價格。」
呵呵!他輕笑著,摘下單邊眼鏡,用布擦拭乾淨。
「我出三百五十枚金幣。這十枚金幣先給你當作訂金,因為這樣的鉅款無法立即備妥,因此請你明天再來拿剩下的金額。這段期間,項鍊就先交還給你吧。」
「這樣好嗎?難道你不怕我帶著十枚金幣落跑嗎?」
「如果你會幹出這種事,就代表我沒有識人的眼光。訂金在此。」
朱菲因說著,從抽屜裡拿出一袋金幣。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收下了。」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錢袋,從裡頭取出一枚金幣,放在朱菲因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
「哎,就算是我弄壞你這麼多東西的修理費吧。而且——」
我嘲謔般地揚起了嘴角。
「——這樣就沒有眼睛會盯著我了吧?」
「…………你剛才說,你的名字值五十枚金幣吧?」
「抱歉哪,現在這項情報已經是非賣品了。錯過就沒有第二次機會啦。」
我說著,把裝著九枚金幣的袋子塞進口袋,離開了辦公室。
「……呵、呵呵呵,就是偶爾會遇上這種事,貧民窟才會這麼有趣呢。」
獨自留在房裡的朱菲因,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這時,原本以鍊金術製成的金幣解除了擬態,恢復成宛若史萊姆般的生命體,在他的手中蠕動著。
☆
眼見計畫順利進行,我心情愉快地走向大街。原以為途中不免會遇到一些爭執,沒想到一路安穩,順利從貧民窟深處走去通往大街的路。
太陽已經低垂,不久後就將完全沒入地平線,我希望能盡早回到大街上尋找住宿。在上一次人生中,我過了體感約三個月的悽慘生活,一直被潮濕的空氣環繞,睡在令人失溫的沙石地上,一想到終於可以睡在正常的房間裡,就忍不住亢奮了起來。
「哎呀,對了,金幣有點不方便直接使用呢。」
普通的旅舍一晚不到一枚銀幣。這裡跟日本不同,沒有附早餐,房間也很狹窄。由於價格低廉,如果以金幣支付,旅舍很可能無法找回足夠的零錢。高級旅店就不必擔心這個問題,不過需要身分證明,我根本不可能投宿。
我環顧四周,尋找起兌幣所,想換一點大銀幣、銀幣及銅幣。
「有兌幣商人嗎?」我來回看著四周。
大街上正當經營的兌幣所手續費較低廉,不過要兌換金幣以上等級的貨幣,一樣需要身分證明。而貧民窟裡的兌幣所儘管手續費稍高,但多數商人會忘了過問身分,因此我還是想在離開前換好錢幣。
「就在這裡換好了。」
我隨便走進一家兌幣所。
「喔,小哥,你要換錢嗎?」
一名簡直就是肌肉棒子化身的男子以低沉的嗓音說道。能夠在貧民窟經營兌幣所的人,要不是孔武有力,就是昭示著背後有強大的組織作為後盾。若非如此,兌幣所很快就會遭洗劫一空。
「是啊,我想把金幣找開。」
「金幣?幾枚?」
「一枚就行了,幫我換成銀幣和大銅幣。」
男子拿出天平,在右側放上了我遞給他的金幣,另一側則放上小砝碼。
「啊啊,確實是真貨。扣掉手續費後,可以換大銀幣五枚、銀幣二十三枚、大銅幣二十枚。」
手續費居然總共要二十五枚銀幣啊。
「也太貴了吧?」
「不要的話就去外頭換吧,我可沒差。」
這裡的手續費在貧民窟的兌幣所中也算高了點,但還不算太離譜。由於我急著找住處,因此不再吭聲,男子便一枚一枚數著大銀幣、銀幣和大銅幣放在我面前。
這時,我感覺到男子的視線裡帶了敵意。不,應該說是惡意才對。
不知道為什麼我今天直覺特別敏銳,雖然說不出具體的理由,不過我還是提高警覺回視著他。
「數量沒錯吧?好了,拿了就快走吧。」
但男子的舉動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看來直覺並不完全可靠呢。然而,內心感性的部分依然感受到男子散發著惡意,就在我拿過貨幣的瞬間,我便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喂!」
「啊啊?有什……!?」
男子還來不及防備,我便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壓在身後的牆壁上。
「混、混帳……你幹嘛!我銀幣都交給你了……呃!」
「銀幣?你是說這些銅幣嗎?」
「什……!?」
我在剛拿到的銀幣上注入少許魔力,銀幣便發出鏘的一聲,男子施加的幻術頓時被化解,露出了發黑的銅幣。
我失去魔力感知相關的技能,有強化感知的被動技能的心劍也遭到封印了。因此,在我實際接觸之前,完全沒有察覺硬幣上施加了幻術。
儘管是因為心情雀躍,我還是太過大意了。
「呿!在貧民窟裡上當,是被騙的人活該!!『力量強化』!!」
男子絲毫不打算辯解,一邊露出下流的表情咒罵著,一邊發動提升身體機能的魔法。原以為他只是肌肉發達,沒想到還是智謀派的。
「嘖,煩死了,真的是個超爛國家,沒一個好東西!」
真是令人不快。我的好心情不但就這樣被破壞了,而且這傢伙賊笑般的視線更是討人厭,還有最氣人的——
……用很好騙一詞侮辱我,最令我無法忍受!
這句話無疑是說我和之前那個做錯選擇的傻蛋沒有兩樣,一點長進也沒有。
彷彿他也能像那些我恨不得碎屍萬段的復仇對象,輕而易舉地用同樣的手法把我騙得團團轉。
「哼,真是讓人反胃!」
我的手不自覺地更用力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可惡,為什麼扳不動!!」
男子死命掙扎,試圖扳開我的手,但我已將魔力集中在手臂上,這傢伙就算用『力量強化』強化全身,也不是王國騎士的對手,更遑論撥開我的手。
「呃、嗚、怎、怎麼可能……?」
順道一提,一般人並不知道這個集中魔力的方法。我看起來比他瘦弱,又全無發動魔法的模樣,因此眼前的肌肉棒子如何也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無法從我看似纖細的手臂中掙脫。
「啊,對了,我今天遇到了好事,我也可以饒過你一命啦。」
「嗚、咳、咳!!」
我露出彷彿憶起好事的笑容,鬆開了手。
男子終於領悟到自己對不該招惹的對象出手了,他臉色發白地開口問道:
「啊,只要我道歉就行了嗎?對不起、是我不好!請、請你饒了我……」
「用不著道歉,只要你搞清楚狀況就行啦。」
我說著,把手上的銅幣收進口袋裡,默默取出了【火蜘蛛腳劍】。今天這把心劍可真是異常活躍啊。
「等、等等!!請等一下!!」
一般而言,偽造貨幣的人會被砍掉雙手,並處以高額的罰款。說起來,偽造國家發行的貨幣,遭受刑責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罪犯失去雙手後,往往無力償還高額的借貸,最後不是自殺就只能賣身為奴隸了。
男子大概憶起了這緣由,害怕我會拿短劍砍下他的手,才會慌張地大叫吧。
「怎麼了?你該不會以為我要砍下你的手臂吧?放心吧,我才不會做那種事。首先,這種尺寸的短劍,也不可能砍得動手臂吧?」
事實上,要以這把心劍砍下手臂可謂易如反掌,但我撒了個謊,笑著對他這麼說。
「這把劍的特性很有意思呢。平常只能用來生火或烤點東西,不過卻因為原屬怪物的能力,對某種物質而言,擁有異常優異的能力喔。」
「啊?咦?」
【火蜘蛛腳劍】的取得條件為日珥蜘蛛,是一種住在熔岩洞中,不斷劇烈燃燒的蜘蛛。日珥蜘蛛雖然是魔物,卻不需要捕捉獵物,主食是存在於熔岩洞內的各種礦物;牠以一種稱為火毒的特殊火焰,降低礦物的熔點並加以熔解後吞食。
「我認為人所犯的罪,還是應該依照比例加倍處罰。所以就由你那張滿口謊言的嘴,好好接受處罰吧?」
我說完,先折斷了他的四肢,以免他逃跑。
「咕、嗚啊啊啊啊啊!!」
貧民窟的街道上響起了悽慘的哀嚎。不過,男人的惡夢還沒結束。
「來吧,首先是第一枚。」
我就近拿起手邊的材質類似鐵器的長條物品,撐開了他的嘴。
接著在【火蜘蛛腳劍】上注入大量的魔力,並把銅幣放置於上,銅幣便瞬間熔解,沿著短劍緩緩滴落。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啊啊啊!!!!!!」
高溫的水滴狀溶液散發微弱的光芒滑落,落入男子的體內灼燒。
雖然如此,他仍不會這麼輕易死去。
【火蜘蛛腳劍】之所以能熔解金屬,是因為它能降低金屬熔點。
所謂的高溫,說起來不過只有三百度左右而已。這種程度的量,照理說還不至於弄死他。
「現在是第二枚,只剩下四十六枚了。況且你不是有【力量強化】嗎,應該還挺得過去吧?來囉,第三枚。」
我望著每當灼熱的凝聚物滑落,就會發出不成聲哀嚎的男子,呵呵地笑了起來。
等到我將所有的硬幣溶液都灌入兌幣所肌肉男的口中時,四周的天空已經開始染上夕陽的顏色了。再過一個小時左右,太陽就會完全沉沒了吧。
男子吞下最後一枚硬幣的溶液後,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終於失去意識,倒在我的腳邊不斷抽搐。
不過,他的【力量強化】似乎直到最後一刻都沒失效。就算放著不管,也會有其他人來救他也說不定——前提是有認識的人能為他治療。
「嗯,要是我現在補上最後一記,就太卑劣了吧。」
這傢伙的行為讓我回想起遭到那些人渣欺騙、背叛的痛苦記憶,我因此備受刺激,展開了苛刻的行動。不過,我方才說過『如果你吞下全部的硬幣,我就饒了你』,我得遵守諾言。要是我現在只是為了洩憤,破壞自己的承諾,與那些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我的傢伙就沒什麼兩樣了吧。
嚴格說起來,這傢伙並沒有妨礙我的復仇行動;既然我已經針對他的所作所為給予了懲罰,就不應該繼續對他進行『報復』。
儘管我成了復仇者,但絕非殺人魔。
如果我開始為了單純的殺戮感到快樂,那麼在我完成復仇之前,我便早已死去了——那與化身成為另一種東西無異。
我絕對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既然我已起誓,決心『復仇』,就必須與單純殺戮有所區隔。
我要報復的對象是那些傢伙,就算是在重生世界,我也絕不能任意把仇恨發洩在其他人身上。
「話說回來,人的生命還真是意外地強韌呢。」
老實說,我沒有想到這個肌肉男能夠苟延殘喘到最後一刻,看來他比我預期的強悍得多,我還以為他大概在吞下第二十枚銅幣時就會一命嗚呼了。
我刻意用這種殘虐的手段,就是希望能掀起其他人的恐懼,同時殺一儆百;不過,我最後並沒有殺死肌肉男,搞不好反而會讓人以為是我不夠凶殘。
不過我並不打算為肌肉男治療,現在躲在遠處偷看的貧民窟居民說不定會趁火打劫,不過這我可管不著。對我而言,我的承諾僅僅是『既然說要饒你一命,就饒過你』罷了。就算他一直躺著死在這裡我也無所謂。說到底,這傢伙也算是這個王國的居民,我根本沒有幫助他的理由。
我從解除幻術的硬幣中,挑出了大銀幣五枚、銀幣二十三枚、大銅幣二十枚,裝進了那只裝著金幣的袋子裡。
我把鼓脹的袋子收進口袋,離開了兌幣所。至於那個肌肉男最後的下場,我就不清楚了。
☆
「呼~~」
在距離大道一兩條巷子的一處街角。
我住進一家隨便選中的旅舍,把抱在腋下的箱子放在地板上,在路上買的二十罐玻璃瓶發出碰撞的聲音。
玻璃瓶裡裝的藍色液體,是我在道具店裡用四枚大銀幣購買的下級MP藥水。
「先確認一下狀態吧。對其中幾個項目很好奇呢。」
我心想著,首先重新開啟了狀態。
在這個世界裡,想要提升狀態有三種方法。第一種方法是藉由鍛鍊或進行被稱為修行的行為,提升基礎能力。
只要勤加鍛鍊,就能提升力氣、敏捷度、耐久力等身體素質;每天持續消耗魔力最大值的話,也能提高容許值。然而,儘管能得到一定的成果,但效果並不顯著,無法透過鍛鍊無止盡地提升數值,畢竟每個種族的能力都存在著不同的限制,像龍族之類的種族就算等級低也十分強大,這便是種族補正的優勢。
而第二種方法,便是藉由技能進行補正。技能分為常態發動型的【被動技能】以及指令發動型的【主動技能】;雖然並非毫無例外,但大致上分為這兩種。在【被動技能】當中,有能夠提升狀態的技能,『肌肉強化』、『耐久強化』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技能,其他還有以追加HP進行HP補正的『HP回復強化』、補正魔耐等狀態的『減輕魔力消耗』等。
稍微扯遠一點,這些【被動技能】與『天驅』、『飛腳』等使用HP或MP發動的【主動技能】不同,光靠反覆練習發動是無法習得技能或提升等級的。
在【被動技能】系統中,設定了每項技能提升等級的條件;例如今天取得的『追蹤等級2』,取得技能的條件是【在追蹤對象未察覺的情況下連續追蹤十分鐘以上】。順道一提,其補正效果是能提升敏捷度。
而以我的心劍來說,在分類中同時具有主動與被動兩種特質。
若把心劍當成武器使用,運用其特殊能力的話,心劍便是一種【主動技能】;然而,滿足一定條件後解放的心劍,各自擁有不同的被動能力。
例如【翠綠晶劍】,具有體力、耐久、魔耐補正效果;【火蜘蛛腳劍】則是能補正敏捷和耐久。不過,心劍的補正效果是以『+50』這類的方式加算,而技能則是以百分比進行提升,所以如果隨著等級提升而使基礎值上升,被動能力的性能就會像額外的等級般附加上去。
回到先前的話題。第三種提升狀態的方法便是提升等級。這個方法和鍛鍊及修行一樣,能提升基礎值,不過效率可說是天壤之別。要提升等級,除了累積經驗值之外別無他法;而經驗值可藉由『殺死擁有意志及本能的生物或物體』獲得。其中當然也包含了人類,殺死的對象等級愈高,就能獲得愈高的經驗值。
事實上,得到狀態補正還有另一項要素。不過那個方法一般人無從得知,而知道的人又基於某種原因必須保密,所以在此略過不談。
今天我一共殺了六個混混和兩尊石怪(朱菲因手下的那些護衛,因其他平安無事的同伴以回復藥水治療,應該都沒有死才對),想必多少獲得了一些經驗值,然而——
「……居然還是等級1!怎麼會?」
在殺死六名混混時,感覺對手比想像中還弱,我也想過他們的等級應該比施加補正的我低,因此我並不以為意;然而,在朱菲因的據點殺死的那兩尊石怪,狀態應該都比我高;我以普通狀態揮拳痛毆他們,卻一點效果也沒有,便是最好的證據。等級毫無提升實在是說不通,於是我點開狀態中『等級』那一欄。
我看著跳出來的視窗,傷腦筋地垂首壓著眼頭。
「地球女神啊,妳的確說過會依據經過時間扣除經驗值,但變成負數也太過分了吧!」
我忍不住哀嘆,輕輕嘆了一口氣之後,重新整理起思緒。
狀態中顯示的目前等級與獲得經驗值是原本就有的,然而下方的『剩餘獲得經驗值』卻是首次出現。雖然大概猜得出是什麼意思,但我還是點開它進行確認。
「果然啊……」
點擊了數值輸入欄後,出現了數字鍵盤以及滾動捲軸,用來決定經驗值如何分配。我想恐怕是因為心劍遭到封印,解放心劍時必須消耗經驗值的緣故吧。
總之,看來我短期內是無法提升等級了。畢竟經驗值的負債太高了,看來我這段時間得進行狩獵,將來才能提升等級。而且就算等級有所差距,但若加上狀態的能力相差無幾,我獲得的經驗值也會變少;因此就算對手等級較高,但我也因為心劍效果而維持著相當程度的狀態,除非遇上像石怪那麼好康的獵物,不然根本無法獲得足夠經驗值吧。
我關閉視窗後,接著點開了心劍。
我快速地瀏覽著,確認目前可使用的心劍。
「現在可以使用【起始心劍】、【火蜘蛛腳劍】、【翠綠晶劍】、【魔繕鉤刃】和【復仇聖劍】啊……」
一步步解放其他心劍的能力,至少需要3000以上的經驗值,想要解放最必要的心劍更需要大量的經驗值,也罷,這些以後再慢慢煩惱吧。目前能運用的心劍將會成為我這段期間的主要武器,因此我逐一確認這些心劍各自擁有什麼樣的特質和性能。
「原來是因為【復仇聖劍】啊……」
我重生後對於惡意及敵意異常敏銳,原來是這把劍被動能力的效果;在我面對惡意或敵意時,似乎會驅動類似第六感的本能讓我有所覺察。我將視線移向上面記載的其他能力。
顯示在最下方的取得條件是【一:對於十名以上曾經信任的對象,抱持著復仇的絕對意念。二、累積復仇對象所施予一定程度的傷害。】
所以意味著這把心劍是我遭到殺害的前一刻得到的吧。
「說到這個,『那個』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確認過所有能力後,再度把心劍的清單往下滑動。
那裡顯示著【????????????】的神祕心劍。
我以劍貫穿她——也就是魔王後,狀態欄中不知何時出現了這行標示。
到了第二次人生後,那行文字依然沒有變化,怎麼點擊也不會顯示任何東西。這把心劍不像其他因為經驗值不足而遭到封印的心劍,旁邊並沒有出現掛鎖符號,卻又始終呈現灰色文字。
「不管怎麼說,我恐怕都不能太過樂觀……」
以我目前的狀態,如果遭到約七十名王都騎士包圍,恐怕就會力殆而亡吧。儘管提升經驗值還需要花不少時間,但還是應該想辦法習得技能,早日以強化自己為目標,現在絕對不是能掉以輕心的時候。
「既然這樣,明天就出門採購吧。離開城市後,應該也派得上用場。」
我在腦海裡整理出離開這裡後所需要的東西,處理完所有的瑣事後,便著手進行今晚最重要的任務。
我把項鍊放在桌子中央,左手拿著下級MP藥水以便能立即飲用,右手則握著刀身前端宛若細刺般形成鉤爪狀的【魔繕鉤刃】。
「哎,只可惜無法親眼看到,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啊,對了,要是拜託那個眼鏡男,他應該可以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把畫面傳送給我吧?」
雖然只是個小把戲,但我還是希望這個計畫成功時,能親眼看到公主、國王、王妃的表情。如果演出得稍微誇張點,或許也會有不錯的效果吧。
此外,由於我實際接觸國王與王妃的時間實在不長,難以判斷什麼樣的復仇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儘管還是免不了有些危險性,但這算是必要的情報。眼看要拜託眼鏡男的事愈來愈多就令人火大,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只要能夠成為我復仇之計的養分,即使向那傢伙磕頭我都願意。
「不過……呵呵呵!」
我一想像我的企圖得逞的畫面,就忍不住愉快地笑了起來。
老實說,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我也覺得相當疲倦了,不過比起休息,先處理眼前的事更為重要——應該說,如果不完成,我恐怕也睡不著。
我把魔力注入【魔繕鉤刀】中,愉快地一邊哼著歌,一邊進行手中的作業。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到了早上,原本幽暗的天空逐漸泛白,我口裡哼唱的曲調,在王都一隅的旅社房間裡迴盪著,有些微妙地不合時宜,又帶著詭異的高昂興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準備作業遠比我想像的困難,最後只好放棄睽違三個月之久的柔軟床鋪。我有些自暴自棄,帶著復仇的決心加上焦躁的心情,咕嚕咕嚕地喝下MP藥水,繼續準備作業。
雖然發生了許多事,但我的身心似乎都彷彿不知疲累為何物般,徹夜埋首於需要高度專注力的作業。最後處理完最困難的部分,剩下一些簡單的作業時,我突然異常亢奮,明明沒有必要,卻把剩下的下級MP藥水一口氣喝光,腦袋也變得不太對勁了。
我意識到自己的精神狀況不妙,不過還是靠著大量湧出的腎上腺素完成了項鍊。我一邊哼唱起記憶模糊的收○機體○音樂,一邊舒展著身體。只要曬曬太陽,熬夜後的亢奮就會漸漸平息了吧。
「『吵死了!!你以為現在幾點啊!!』」
「唔喔!對、對不起……」
牆壁上冷不防傳來一聲巨大的敲擊聲,我頓時腦子清醒了過來。距離上一次下榻於旅舍,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逃亡生活中又幾乎都是獨自一人,我都忘了自己的行為可能會造成別人的困擾了。
這種廉價旅舍的牆壁很薄,剛剛我莫名其妙的歌聲,隔壁應該聽得一清二楚吧。
天哪,好想死啊,好丟臉啊啊啊啊啊啊!!!!!
「『叫你閉嘴你聽不懂是不是!!』」
我不禁撲到床上,焦躁地翻滾著,隔壁再度猛然敲打牆壁怒喝著。看來我的腦袋還沒恢復正常,想像力也罷工了。不,真的很抱歉。因為感受到了絕望,我決定稍微睡一下。
雖然我很久沒有躺在床鋪上睡覺了,不過待會兒還得出門為離開這裡進行各項準備,可不能顧著呼呼大睡而超過時間。
儘管當天在公主的命令下,待命的騎士不敢隨意踏入召喚廳,不過現在應該已經察覺異樣,正在為公主進行治療了吧。公主身受重傷,又沒有立刻接受治療,應該要花上不少時間才能治癒,不過我還是希望盡可能在今天離開這裡。
為了讓太陽完全升起後,光線能照射在我的臉上把我喚醒,我滿懷著遺憾地盯著床鋪,靠在窗戶旁的牆壁上坐著睡覺。
結果我徹底睡過頭了。句點。
…………哎,誰知道會天空會突然烏雲密布嘛。問我第一次人生那時的天候?我不可能會記得召喚隔天的天氣吧。
我睜開眼睛時,太陽已經高掛空中,看來已經接近中午了吧。
我趕緊退房,隨便找個攤販填飽肚子後,便像昨日一樣前往貧民窟深處,出城的準備工作只能之後再說了。
大概是昨天殺一儆百的手段見效了,今天沒有任何遇到混混找碴,一路順暢地來到了目的地。
我經過昨天換錢的地方時,看到裡頭已經換了個人。那人一見到我,便臉頰抽搐地朝我低下了頭;我向他報以微笑,他的臉卻莫名地更加慘白。
幹嘛這樣,我又不會沒事動手傷人。如果事出有因就是另外一回事就是了。
最後,我抵達已經好端端地恢復原貌(似乎微妙地變得更強了)的石怪面前,這時我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暗號。
就在我傷腦筋的時候,石怪突然開口說了聲:「「進去吧。」」
還真是貼心。
我一走進朱菲因的據點,昨天交手過的護衛全都緊緊盯著我。
「只要你們不動手,我也不會出手喔!別嚇成那樣了,你們不是護衛嗎!」
我皺著眉,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但他們絲毫不見放鬆。在一大意就可能慘遭殺害的貧民窟裡,提高警覺的確有其必要;但在這種窮緊張也無益事態的情況下,過於緊繃只是浪費體力罷了。
算了,不管他們了。我像昨天一樣走上二樓,只見朱菲因笑咪咪地等著我,桌子上放著似乎分裝著金幣的四個袋子,其中一個較小的袋子應該是裝著尾數的四十枚金幣吧。
「這裡有三百四十枚金幣,你要確認一下嗎?」
「不用了。會偷斤減兩的無賴,恐怕也無法坐在那個位置上吧。」
其實我只是懶得數而已,不過正好趁機吹捧他兩下。
「那麼,這是你要的項鍊。」
「那就謝了。這可是一樁好買賣呢。嗯?……這是……」
朱菲因接過項鍊後,似乎察覺到異狀。我精巧的偽裝明明應該連王國的魔術師都瞞得過,這傢伙腦袋與直覺都異常敏銳,真難對付。
「哎呀,拿這種東西可無法跟王族直接交涉呢。」
「只要對那些礙事的貴族稍加施壓,事情就會變得很有趣吧?而且因為風險高,你分明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與王族正面交涉,你還真好意思說。」
在第一次人生時,儘管國王、王妃、公主等王族以必要之惡為由默認了貧民窟,但內心卻不願承認貧民窟的存在。當魔王現身的流言四起後,民眾因恐慌而大量囤貨,造成物價上漲,貧民窟的規模也隨之擴張。
如果眼鏡男直接與王族進行交涉,王國八成會找藉口掃蕩貧民窟,宣稱貧民窟隱匿罪犯,讓他們以犯罪奴隸的身分為王國奉獻、賣命吧。
順帶一提,在上一次的世界裡,王族也在我不知情的狀況下策動了類似的事件,在貧民窟幾乎揭竿造反時,王族宣稱那是我所下達的指令,當時我才剛討伐完魔王,卻立刻成為眾矢之的。在這一個世界很可能會發生相同的事件,只是他們這次得另尋代罪羔羊了。
「不過,這麼一來,你原本想向有力貴族賣個人情的計畫就因我而泡湯了,我會給你二十枚金幣當作補償。如果你肯幫忙我另一件事,就再追加二十枚金幣。」
「補償或追加都不必了,只要告訴我,你怎麼在一個晚上辦到這件事就行了。」
「很遺憾,這是企業機密。怎麼樣,你肯幫我嗎?」
「還不知道是什麼忙,無法隨便答應你呢。」
朱菲因輕輕地聳聳肩。
「哎,又不是什麼難事。我希望你能提供我類似先前擬態成金幣的鍊金生物,把城裡發生的事記錄成影像後,再變成鳥回到我這裡就行了。」
「要是被發現是誰動的手腳,我的麻煩就大了了。追加的報酬要八十枚金幣。」
「這對你來說輕而易舉吧?三十枚金幣。」
「不不不,這不是辦不辦得到的問題,而是如果事蹟敗露,我會蒙受龐大的損害。七十枚金幣。」
「嘖,反正你不是一直以相同的手法打探貴族的情報嗎?只是這次的對象換成王族罷了。五十枚金幣。」
「對象是貴族還是王族,風險可是天差地別喔。六十枚金幣。哎呀,天空開始晴朗起來了呢。」
朱菲因在交涉過程中,視線始終緊盯著我,這時他突然笑著看向窗外,暗示我交涉到此為止了。
「…………好吧,我答應你。你這個貪得無厭的該死眼鏡男!」
「那還真是過獎了。既然成交了,那麼——」
他嘲諷似地笑著說道後,便打開其中一個袋子,取出四十枚金幣放入另一個空袋子裡。
接著,他又拿走了裝了尾數的小袋子,正好八十枚金幣,結果他精密地計算了補償金二十枚加上最後交涉價格六十枚的總合。
「另外,這是『窺視眼』的受信機。啟動之後,就能連結發信機,會將『窺視眼』紀錄到的影像有如狀態面板的模式顯示出來。」
他說著,把裝有某種金屬質感液體的小瓶子放在桌子上。
「真是的,為什麼你能立刻拿出我才剛剛拜託你的東西?」
「很遺憾,這是企業機密喔。」
他露出惹人厭的完美笑容,得意地反將我一軍。
「哎……我走了,我會祈禱永遠不用再看到你。」
儘管恐怕無法如願,我還是忍不住撂下狠話。
「那還真是教人傷心呢,我可是很歡迎你再度光臨喔。」
朱菲因以難辨真假的語氣說道。我能想像不管我回了什麼,他都能泰然自若地露出微笑,於是我不再多說什麼便離開了。總覺得有種輸了的感覺,只能當作自己多心了。
不管如何,交給朱菲因應該就沒問題了。計畫是否能順利進行,端看王城裡是否有像他一樣機警的傢伙。不過在上一次的世界,公主從來不曾將項鍊拿下來過,雖然不知道是對它有特別的感情或是有其他原因,但以她的個性看來,只要一重獲項鍊,想必會不經確認,立刻戴上它吧。
這麼一來……
「呵呵呵,如果能掉進我的圈套就太好了。」
今天也是令人愉快的一天呢。我感受到在先前整整一年的逃亡生活中無法體會的充實感。
過去每天都拚命地逃,腦子裡只想著要如何才能活下去,二十四小時都得提高警覺,根本無暇思索其他的事。
我一邊慶幸著自己能擁有第二次人生,一邊想像著公主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龐,以及在她身旁國王、王妃、騎士等人的表情,踩著輕快的腳步走在貧民窟的街道上。
「哎,能夠思考如何復仇的日子真是太棒了。」
離開朱菲因的據點後,我再度前往貧民窟的一頭。
原本打算先用昨天拿到的訂金打點好繁瑣的必需品,沒想到計畫趕不上變化,因為現在身上帶著一大筆錢,於是我決定先去購買較大的物品。
我把裝著金幣的錢袋裝在形似大型束口袋的包包(在這個世界徒步旅行,大多會準備這種袋子)裡,揹在身後,走向貧民窟深處更為人跡罕至的地方。
一路上往來交錯的行人盡是冒險者,或是刻意一身邋遢的喬裝,不知道誰派來的僕人。此處可說是貧民窟裡唯一不以窮人為交易對象的區域。
這裡正是羅列禁制品的黑市。
禁術書籍、藥物、贓物、詛咒用品、甚至是奴隸。
身敗名裂的欠債奴隸、為非作歹的犯罪奴隸、為了錢賣身的贖身奴隸、敵國未能獲贖的士兵所淪落的戰爭奴隸。
其中,犯罪奴隸與戰爭奴隸的下場通常是在國家營運的礦場裡工作,其他的奴隸則會被奴隸販子當作商品販售。
奴隸會遭受何種待遇並不得而知。儘管他們的命運全憑擁有者的意思決定,但基本上不至於操勞致死,畢竟奴隸是相當昂貴的商品。
在王都街道上店門大開的奴隸商經營的是貴族御用的商店,裡頭大多是高品質的奴隸,但若非貴族或富豪、或是拿著那些大人物介紹狀的人,這種店是不會售予奴隸的。沒有特殊關係,或是不過問品質、只求廉價奴隸的人,就會到貧民窟裡買奴隸。
我憑著第一次人生的記憶走向印象中的區域周邊,那些消息靈通的粗鄙傢伙一見到我,果然又鐵青著臉紛紛走避。
「我的確為了殺一儆百下了重手……但好像做過頭了?」
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效果,我不禁懷疑在這一天之內,消息究竟傳了多遠。
事實上,那個兌幣商原本是個中高級冒險者,能夠使用魔法提升身體機能,並能巧妙地使用各種幻術。而我居然能一面倒地壓制他,對於貧民窟中以暴力為信條的人民而言是個強大的威脅。
「算了,只要那些麻煩的傢伙別找上門就好了。」
我換個角度思考後,便依原本的目的,隨意地走進一家看來生意冷清的奴隸鋪。為了我的目的,能盡量避免太招搖是最好的。
店裡正合我意,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客人。老闆百無聊賴地看著店,上下打量我一番後,大概是覺得我不是什麼貴客,便意興闌珊地開口說道:
「你要買奴隸嗎?冒昧請問你的預算多少?」
「我打算買一名奴隸,預算大概是金幣十枚。你幫我找來這個價格買得到的奴隸,我自己挑。」
考慮到未來旅行需要的經費以及未來一些必要的開銷,我隨便給了一個數字。
順帶一說,要在大街上以貴族為對象的商店裡購買奴隸,似乎需要好幾枚大金幣;依據貨色等級,有些甚至要花到白金幣。
而在貧民窟裡,從上等到最下等都有,最少也要三枚金幣,平均大多在七枚到八枚金幣左右;以我十枚金幣的預算,應該大部分的奴隸都可以任我挑選。
「冒昧請教一下,您真的持有這份資金嗎?」
『你有這麼多錢嗎?』——老闆的眼神傳達著質疑,畢竟如果我是貴族子弟,就會在外面的大街上買奴隸;以冒險者來說,我又顯得太過瘦弱。此外,因為人種的關係,我看起來格外稚氣,他大概難以相信眼前的年輕人會有這麼多錢吧。
儘管我多少能理解原因,但遭到輕蔑還是令人火大。
「……這些應該夠了吧?」
既然在這裡無須顧忌,我便語帶威嚇地從包包裡拿出裝著金幣的袋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當、當然,沒問題!我立刻帶您進去參觀!」
老闆見錢眼開的態度,讓我想起了可恨的人,表情也隨之扭曲。不過就算跟他抱怨也無濟於事,於是我不吭一聲地跟在他後頭。
店鋪後方充滿宛若監獄般的鐵柵欄,關著許多奴隸,他們手腳戴著繚銬,目光黯淡地坐在角落。儘管這個世界原本就毫無營養學或衛生學的概念,即使如此,這個環境仍是顯得極其不堪。
我購買奴隸,是為了離開這座城市之後便於偽裝。就算王國派兵追擊,但除了黑髮與奇裝異服之外,他們幾乎無從找起。此外,有些技能無法獨自修行,我需要練習的對手。儘管我擁有【復仇聖劍】,能判別他人有無敵意或惡意,但我並沒有尋找同伴的意願,所以我需要的是奴隸。
等我順利提升技能後,付一筆封口費就能分道揚鑣;要是過於礙事,處理起來也簡單得多。
就算對方只是奴隸,但只要想到這種把人用完就丟的行為跟那些傢伙沒什麼兩樣,就讓人感到噁心反胃。只要不與我為敵,我並不打算做到那個份上。
而對奴隸而言,在我練習提升等級的期間,也能獲得生存所需最低限度的技能,因此不用擔心分道揚鑣後生存的問題。如果能建立起合作的關係是最好的了。利用對方,並回報利益,是最理想的關係。
是的,我原本是如此打算。
……直到我在那裡,見到了那個奴隸的眼神為止。
「這個牢籠裡的奴隸,是勞動力最好的。要是你要找可以做那種事的,則在這個牢籠裡,價格也會稍微貴一點……」
「喂,那最裡頭的那座牢籠呢?」
「是?喔,你是說那個兔人族女孩嗎?我打算過不久要把她銷毀掉。有些貴族有特別的喜好,所以才特地把她帶到王都來的,沒想到一直治不了她反抗的態度,就算烙上奴隸紋她也抵死不從。雖然身材很好,不過要有辦事中途打起來的覺悟,還可能在睡夢中被砍掉腦袋,所以一直找不到買家。」
人族至上主義如同信仰般深植於王都,獸人等異人族遭到強大的迫害,因此在王國裡幾乎沒有獸人的蹤跡,也與隔著帝國另一側的獸人國關係十分惡劣。不過,獸人國也是高舉獸人族至上主義,人族在那裡的下場幾乎和這裡的獸人族沒兩樣,基本上兩個國家半斤八兩。
「喂,我決定了,我要買下她。」
「蛤?不,可是……她可是獸人喔,雖然外表看起來柔弱,但體能可好得很,真的很可能在睡夢中砍下你的腦袋哩……」
「不要緊。我出十枚金幣,你趕快訂立契約吧。之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要求退貨的。」
「嗯,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當然樂意賣給你……你是第一次買奴隸嗎?」
「嗯,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你得先登錄主人紋。」
「主人紋?」
「是的。只要在主人紋中注入魔力,登錄的奴隸紋就會產生劇痛,藉以限制奴隸的行動。」
回到店鋪的櫃檯後,我在購買契約書以及登錄主人紋的文件上簽名。
契約書本身是一種魔道具,簽上名後就會立刻燃燒,並在主人的手背上烙印下簡易的魔法陣。
【系統訊息•奴隸使鞭劍已經解放。】
我似乎獲得了一把新的心劍,不過晚一點再確認。
「接下來,只要在主人紋上注入魔力,與奴隸紋相互重疊,把奴隸納入支配之下,便算是完成契約了。」
「這麼說來,其他擁有主人紋的人,不就也可能取得我的奴隸支配權嗎?」
「這點可以放心,她的奴隸紋在跟你的主人紋重疊之後,會隨著主人紋而改變形狀;在契約解除之前,其他人無法任意變更。」
我們再度回到店鋪後方,走向深處的牢籠。
打開因為生鏽而咿軋作響的鐵欄門後,我走進牢籠裡。
「…………」
牢籠中的兔人族女孩嘴裡塞著布,雙手像俘虜般分別靠著手繚,腳上還鏈著防止逃脫用的鐵球。
她的全身上下遍布瘀青,身上勉強遮身的破布沾滿了發黑的血漬,恐怕是她流的血吧。比橙色略微暗沉的深亞麻色長髮由於缺乏保養,失去了水分而顯得乾枯毛燥。
象徵獸人的耳朵頹然下垂,而看得出來原本應該健美姣好的身型,也因為長期缺乏營養,不但雙眼凹陷,臉頰、手臂、雙腿都有些病態的瘦弱。
不知道她陷入這種狀態多久了,眼前少女已經沒有體力,甚至連呻吟的力氣也沒有。想當然,她也沒有好好洗過澡,全身汙穢不堪,任誰見了都會覺得慘不忍睹吧。然而……
「啊,果然有一雙美麗的眼睛。」
沒錯,在如此悲慘的狀態下,唯有她的眼神還未失去生命的光彩。
宛如在極盡闇黑的深淵裡,有如岩漿般滾滾燃燒的深沉火焰。
身體的傷害也會使內心受創。換作是一般人,說不定早就放棄保持意識,陷入絕望的深淵。然而眼前的她彷彿依循著稱為本能的力量,眼底盈滿未曾熄滅的能量。
美麗得無以復加,復仇的眼瞳。
我撫摸著她消瘦的雙頰,像要窺探深處般凝視著她的雙眼。
【復仇聖劍】除了能感知惡意和敵意,還有一個機能,便是能看穿他人亟欲復仇的心。這把聖劍,讓我感受到她復仇的渴望。
不過,就算沒有聖劍,我應該也能察覺到吧。
因為在充滿復仇渴望的眼眸中,澄澈得無一絲雜質。
「別、碰我、人、類。」
尖銳的視線與恫嚇而外露的牙齒。
這傢伙必定是我的同類。
只要還活著,就不會有一分一秒偏離復仇之路。
少了復仇的目標,就無法往前邁進。
和我一樣,蘊含著彷彿即將吞噬內心的巨大熱意。
「…………」
首先,我得完成奴隸契約。我將魔力集聚在手背上,觸碰了她脖子上的奴隸紋。
「嗚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奴隸紋上綻放出魔力的光芒,烙於脖子的紋路出現了變化。等到光芒消失,強忍著痛楚的哀嚎也隨之停歇。
我從包包裡取出昨天在熬夜用藥水之外另外準備的緊急用HP藥水與MP藥水,灌進她的嘴巴裡。
「咕、咕、嗚嗚!!」
「這樣妳至少就有點力氣,可以跟我好好說話了吧。」
由於鑑定的心劍仍遭到封印,因此無法得知她的狀態,不過她看起來十分衰弱,想必所有數值都非常低。
HP和MP會直接影響體力,只要HP和MP復原,即使無法立即恢復所有力氣,但至少能夠行走。
「什麼……」
「妳想殺誰?」
聲音在寂靜的牢籠中迴盪著。
我凝視著她與髮色相同的深色眼瞳深處,凝視著蘊藏在眼瞳深處的深沉熱意。
接著,我向那股熱意問道——
「——妳想向誰復仇?」
第三章 獸人少女與飢餓地獄
「找不到食物耶……」
「嗯,都找了這麼久了,居然連一點點也沒有……」
在歐洛爾雷亞王國北方,與鄰國吉利加爾帝國接壤的國境附近,有一座破落的小村莊。
那一年,十五歲的少女與同年紀的兒時玩伴露夏,在積雪的森林中探索。
這個區域換季時溫差變化極大,平時收穫量頗豐,但大約每隔十年就會發生作物歉收的情形,陷入收成量銳減的困境。這時,村民就得趕在真正轉為嚴冬之前進入森林採集,儲備冬天所需的糧食。
那一年,正好又是歉收之年,然而寒冬又來得比往年更早,在村民還來不及儲備足夠的糧食前,森林就已經被大雪封閉了。村裡的男人多半為了獲取更多的食物遠行狩獵,大人對孩子的監視不如以往嚴密,於是兩個人便偷偷地,前往禁止孩子們在冬季進入的森林。
「米娜莉絲,對不起,還讓妳陪我來。都是因為我答應要讓凱利爾在他的生日那天吃得飽飽的……」
「別這麼說,沒關係。而且本來就是我提議要來森林的。我也跟露夏一樣,希望能幫凱利爾好好慶祝呀。」
露夏搖晃著微鬈的及肩金髮,原本就嬌小的身體,因為內疚而縮得更小了,少女見狀,連忙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在意。
兩名少女為了讓另一名不在此處的少年玩伴在生日時能吃到美味的食物,便瞞著大人進到這座森林。然而,遭到大雪覆蓋的森林不若平時生機盎然,就算樹上長著樹葉也結不了果,地面在大雪的掩埋下沒有任何野菜的蹤跡,她們始終找不到可以當作食物的東西。
儘管如此,少女們還是睜大著眼睛,持續在森林裡探索,尋找一種會結出美味果實的樹木,她們曾在村裡聽說過,這種果實只有在嚴寒時期才會結成。
她們發出沙沙聲響,在雪地裡不斷前進。回過神來,周遭已經不是平時的森林景觀,她們甚至來到了被大人交代絕對不可以涉足的森林深處。
「吶,米娜莉絲,我們是不是該回頭了?」
「嗯,說得也是。雖然沒找到果實很可惜,不過差不多該回去了。」
聽到露夏不安地問道,少女不禁鬆了一口氣,因為連她也開始有些害怕。從方才開始,森林的外觀和平常所見並無二致,氣氛卻已截然一變。
比起普通的女孩露夏,隱藏獸人之力的少女感官更加敏銳,因此她確實地感知了周遭的變化。
她們彷彿誤闖另一座森林,異樣空氣不斷搔動著肌膚,讓她感到渾身不對勁。然而,一開始是她提議到森林裡探險,在還沒有找到果實之前,她實在無法開口提議折返。
「那麼我們快走吧。」
「啊,等等!米娜莉絲,妳看那邊!!」
少女停下腳步回過頭時,露夏指著不遠處的樹木。
在周遭枝葉的遮蔽下,確實隱約可以看到樹上有好幾顆拳頭大的黃色果實。
露夏發現果實,興奮地對少女說道:
「太好了,不枉費我們辛苦地找了這麼久!我們摘一摘,趕快回……家……」
然而話還沒說完,她就臉色慘白地說不出話。
少女一見到,也頓時臉色大變。
「咕嘎嚕嚕……」
出現在她們眼前的,是一隻哥布林。
像小矮人般的身軀,醜陋的臉龐,綠色的皮膚,還有異常的繁殖力。就人類所知,哥布林不管出現在哪裡,都是群起湧現的害獸。而實際上,哥布林常在收穫時期毀壞農田,村莊會雇用冒險者消滅牠們,如果數量不多,便由村落裡的男人全員合力驅趕,因此她們兩個也曾遠遠看過哥布林。雖然她們只是未成年少女,但如果面對的僅僅是一隻哥布林,還是有可能逃得掉。
不過,問題是哥布林的膚色。哥布林的皮膚通常是綠色的,然而眼前的這隻哥布林的皮膚卻是呈現鮮藍的群青色。
「變異種……」
哥布林一般來說被歸類為弱小的魔物。正如同剛成為冒險者的新手,先接受的委託多半是採集草藥般,第一次接受戰鬥委託時,通常都會被建議選擇哥布林。
如果不是遭到群體包圍,只要不是徹底的門外漢,新手要擊敗哥布林也不算難事。然而,還有誕生上位種的情況,牠們堪比極稀有的種族,具有遠較一般哥布林強大的力量。
哥布林當中,以哥布林戰士及哥布林魔術師較為知名;不過此時她們眼前,卻出現了與上述能力迥異,甚至在其之上的個體,稱為「變異種」。
少女曾經從過去造訪村莊的冒險者隊伍口中,聽過哥布林「變異種」的傳聞。
外表與普通的哥布林沒什麼兩樣,僅有膚色呈現鮮豔的藍色。哥布林一般喜歡溫暖氣候,在寒冷中行動會變得遲緩,變異種與之相反,牠們不畏寒冷,偶爾還會出現在極端寒冷的地域,甚至具有能抵擋弱級魔法的魔法耐性。此外,比起普通哥布林,牠們具有高度的能力、智慧與暴力。
「寒冰、哥布林……」
與少女不同,露夏對眼前的哥布林幾乎全無瞭解,但她仍為哥布林散發出異樣威迫感而感到驚恐萬分。
所幸哥布林似乎專注於採集果實,並沒有發現少女們的存在。
「露夏,冷靜一點,慢慢地……」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露、露夏!!」
少女原本打算在哥布林發現之前,靜悄悄地逃離現場,但露夏難抵內心恐懼,似乎完全聽不進少女的話,她只發出刺耳的尖叫聲,並拔腿就跑。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露夏!!」
少女發現露夏陷入了名為恐慌的異常狀態。她同時想起了冒險者向她講述過的自身經驗。
儘管她知道這點,但也無能為力,只好追在露夏身後。她稍微回頭一望,寒冰哥布林聽到尖叫聲後,發現有更棒的獵物,對她們露出了笑容。
事已至此,她們只能拚盡全力在森林裡奔跑,試圖甩開哥布林,然而哥布林的速度顯然遠比她們快。
眼見彼此的距離愈來愈短,她們面臨死亡的壓力,腳下又是因積雪而窒礙難行的道路,露夏冷不防地摔了一跤。
「呀啊!!」
「露夏!!」
「嗚、啊啊!」
露夏似乎在跌倒時扭傷了腳踝,她狠狠地摔在雪地上,半個身子沒入積雪中,無法站起身。而且就算勉強起身,少女要帶著受傷的她逃離寒冰哥布林的追擊,幾乎是不可能的吧。
「咕嘎嘎嘎嘎!!」
寒冰哥布林宛如嘲笑著露夏般一步步逼近。
少女擁有拯救露夏的力量。那是她平時隱藏起來的兔人族之力。
如果少女使盡全力,即使這隻哥布林能力高強,牠終究無法使用魔法,少女絕對不會輸。但……
『聽好了,米娜莉絲,妳絕對不能在人類面前使用獸人的力量。一旦使用了,我施加在妳身上的幻術就會消失,妳象徵兔人族的耳朵和尾巴就會被發現了。』
『為什麼不能讓別人知道呢,媽媽?』
『……對呀,為什麼不行呢……只不過是外表有點不同,我們卻……』
「咿呀、不要啊啊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掉啊!!」
(……對不起,媽媽!?)
少女望著哭嚎的摯友,在內心為未能遵守叮囑向母親道歉,同時衝向哥布林。
「唔啊啊啊啊啊————!!」
「咕嘎呀!?」
少女朝著哥布林的腹部飛踹。
雙方體型的差異加上飛躍的衝擊,讓寒冰哥布林措手不及,直接飛撞在身後的大樹上。不過,這可是一隻變異種哥布林。如果是普通的哥布林,遭到這一擊,恐怕就此倒地不起了吧;然而這隻寒冰哥布林不僅沒有死,甚至沒有造成阻止牠行動的傷害。此外,普通的哥布林在遭到攻擊後,會隨即正面展開反擊;然而擁有高度智慧的寒冰哥布林,似乎認知到和少女交手並非明智之舉。
牠心有不甘地瞪著兩名少女,往森林的深處離去。
「露夏!!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米、米娜莉絲……那個是……」
露夏有些茫然,同時似乎還有些驚慌,她所指的是少女頭上的兩隻兔耳朵。
儘管獸人因種族不同而有所差異,但基本上身體性能都很高,MP及魔力也是如此。然而,獸人的魔力本質與人類不同,很容易如霧般從體內消散,遠距離攻擊魔法的效率極差,根本無法與其他種族匹敵。不過相對地,也因為這個緣故,他們能夠以魔力在身上覆上一層薄薄的幻影,所以也算不上完全的缺點。
少女所屬的獸人家系精於幻術,即便在兔人族中也是箇中翹楚。持續在身上纏繞幻影,對他們而言並非難事,不過如果全力施展出獸人的能力,從體內釋放的大量魔力將會使幻影煙消雲散,因此必須極力避免。
「啊、那個、因為……對不起,露夏,我一直瞞著妳……求求妳,不要告訴別人!!」
「咦!?啊、嗯、嗯!」
見到摯友雖然感到些許困惑,但仍點頭答應,少女便放心地露出了笑容。
少女已經不是當初追著母親問理由的年紀了,她明白自己居住的王國對獸人是何等輕蔑,因此,她從來不曾違背母親的叮嚀。即便她信任自己的好朋友,但也從來沒有向她說過這個祕密。
「這樣就沒問題了!」
少女重新施加幻術,將露出來的耳朵及尾巴藏了起來。
孩童時一直是由母親為她施加幻術,不過從四、五年前開始,她便能自己來了。
「那麼我們趕快回去吧。雖然沒有找到食物,但很可能還會再碰到魔物,而且天色也快要黑了。」
「對、對啊,我們回去吧。」
那天她們回到村莊時,夜色已經相當黑了。
村長對於她們擅自進入森林一事勃然大怒,並告知明天再處罰她們,叫她們先各自回家。
少女回家後向母親瑪莉絲道歉,說出自己破壞了誓言以及理由。幾乎成天臥病在床,身體十分孱弱的母親,只是無奈地笑了笑說:「這樣啊,妳救了妳的朋友呢!」
少女覺得母親的笑容裡,彷彿流露著悲傷,感到有些疑惑。不過,由於好久沒有發揮獸人的力量,還與變異種的寒冰哥布林對戰,疲憊感讓她很快地進入夢鄉。
當天晚上,她做了幸福的夢,夢到在冬天的森林裡採集到好多果實。隔天早上,太陽才一升起,她就被從床上挖了起來,帶到村莊的廣場上。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瑪莉絲也一起被帶了出去。
「怎、怎麼回事?這是昨天說的處罰嗎?為什麼連媽媽也……」
她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就被強行拖了出去,廣場上已經聚集了眾多的村民。
村民不懷好意的眼神讓她只覺得疑惑,然而村長接下來的話語更讓她腦子裡一片空白。
「米娜莉絲,還有瑪莉絲,妳們兩個真的是兔子獸人嗎?」
她無法理解傳進耳朵裡的這番話。
「我再問妳們一次,妳們母女俩真的是獸人嗎?」
村長再度開口,字字句句逐漸填滿了她空白的腦袋。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咦、為什麼、怎麼會突然——!?)
開始運轉的腦袋裡,頓時塞滿了問號。她無法整理思緒,更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少女感到不知所措,不禁轉頭向母親求助。
這時,母親神色悲傷,彷彿下定了決心,解除長年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幻術。
村人頓時不安地鼓譟起來,看著她們的眼神也隨之丕變。
就像是看著大量撲殺的哥布林屍骸般。
投以視線的人們,到昨天為止還像家人般與她們和樂相處。
「媽、媽媽……」
周遭轉瞬改變的情勢以及質問般的言語,都讓少女的腦袋愈加混亂。
她茫然地抬頭看著村長,只見村長露出了前所未見的冷漠表情,眼神更是充滿輕蔑。
……好恐怖。
那眼神比昨天與寒冰哥布林對峙時更教她感到害怕。
「如你們所見,我們是兔子獸人。非常抱歉,一直瞞著你們。」
見到母親在滿是砂石的地上,向村人低頭道歉的模樣,她終於理解村人看著她們的眼神中充滿的惡意。
「露夏說的是真的啊……」
「咦、露夏!?怎麼可能,騙人!!」
露夏昨天明明答應過自己,不會告訴別人的。
她不禁環顧著四周,希望這一切只是謊言,發現自己的朋友就站在十五、六名村民的後頭。
然而,那卻不是她所期待的模樣。
另一名兒時玩伴凯利爾,用看著垃圾般的眼神看著自己;而露夏就依偎在身旁,在少年不可見之處揚起了嘴角。
「為、為什麼……?妳不是答應我要保守祕密的嗎!!」
「咿!!凱利爾。」
少女不禁大叫出聲,露夏卻露出一副膽怯的面貌,緊緊挨著凱利爾。
「露夏,沒事的,冷靜點。」
凯利爾輕撫露夏的背,用更加嚴厲的視線瞪著少女。
「喂,不准妳再欺負露夏了!!我一開始還不敢相信,沒想到妳真的是這種爛人!!我真是錯看妳了!!」
「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
「少裝傻了!!露夏全部都告訴我了!!妳一直在背地裡欺負露夏吧!!還以獸人的力量威脅她不准告訴別人,露夏哭個不停呢!!」
「什……」
啞口無言,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比起發出聲音,語言更早在腦海就消失殆盡,讓她再也無法思考。
「村長,你們要怎麼懲罰我都無所謂,但求求你們放過這個孩子!至少、至少讓她平安度過十八歲生日……」
瑪莉絲抱著女兒,不斷地低頭哀求。
她昨天聽到女兒的話後,就已經在心裡下定了決心。因為如果要逃跑的話,病弱的自己只會拖累女兒;但她也很清楚,女兒絕不可能願意丟下她一個人離去。因此,她為了保護女兒,只能拚命地乞求村人。
「開什麼玩笑啊!!妳這個可惡的獸人」
村民回應瑪莉絲的,卻是無情的咒罵以及從地上拾起的石塊。
「就是說啊,開什麼玩笑!!」
「居然一直欺騙我們,噁心死了!?」
「明明就是動物,假裝什麼人類啊!!」
當一個人起了個頭之後,有如利刃的咒罵與碎石礫就像傾盆大雨般落在她們母女倆身上。
「求求你們、放過這個孩子、嗚……!?」
「媽媽!!」
在紛落的石塊中夾雜了一塊大石頭,砸中了瑪莉絲的額頭,頓時血流如注。
少女反射性地以自己的身體為母親遮擋。
在極度的恐慌中,少女的幻術早已消除,露出了尾巴與耳朵。但她無暇顧及,只是緊緊地擁著母親。
母親曾經染上某種流行病,雖然已經治癒,但卻從此不再擁有獸人般強健的身體。儘管村人們從未接受訓練,但扔擲的石塊仍對她孱弱的身軀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住手!快住手啊!大家不要再丟了!!」
少女的哭嚎在廣場上迴響著,卻立刻被村民的咒罵淹沒。
「閉嘴!妳這個小怪物!!」
「不准妳講人話!畜牲!」
「去死吧!怎麼還活著啊,趕快死一死!!」
喀!啪!她感覺到自己的內心出現了幽暗的裂痕。
彷彿被尖矛用力敲鑿般痛苦。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討厭、好痛……比起身體,她的心更痛。
她蹲伏在地上,抬頭環顧著四周。凱利爾仍以憎惡的表情瞪著她,和其他村民一起朝著她扔石頭。而露夏拉著凯利爾的衣袖躲在他身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嘲諷般地歪斜著嘴角。
這時候,少女的頭腦、身體、心靈,終於全都領悟了。
我被她背叛了!她背叛我她背叛我她背叛我她背叛我!!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啊……」
她的淚水緩緩地落下。打在身體上的石塊,不斷地將她內心的裂痕愈鑿愈深。
就在她的心完全碎散之前,大雨般的石塊終於停止了。
「這片騷動是怎麼回事!!」
現身的是這座村莊的壯年男人們。
遠行狩獵的男人們比原定時間還早回來,帶著儘管不多、但也不無小補的獵物回到了村莊。
「爸、爸爸……嗚嗚、爸爸!!」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在回到村莊的男人之中,看到了父親的身影。
得救了!少女終於鬆了一口氣。父親在村裡頗有聲望,是可望成為下屆村長的人選。
看著父親與村民交談的模樣,她終於放下了心。太好了,沒事……
「不是這樣的!!這跟我無關我根本不知情!!」
「 」
瞬間,世界翻轉了。輕易地扭曲歪斜,破碎變形。
「我被那女人騙了!!那個畜牲!!低級的獸人」
耳朵再也聽不到,眼睛再也看不見,鼻子再也聞不到,觸感再也無法分辨。
「這是怎麼回事?嗯?這是、怎麼回事……」
啪!她聽到某種東西粉碎的聲音。
少女的世界,從此徹底崩壞了。
回過神來,她已經身在搖晃前行的奴隸馬車上。
在模糊混沌的世界裡,她只依稀記得那個她稱之為『父親』的存在,像是要扔掉燙手山芋般賤賣了她。
差點成為廢人的少女最終能找回意識,是因為母親就在身旁。她們是獸人母女,就算做為商品也不可能獲得妥善的待遇。
她們吃的是比其他奴隸更難以下嚥的食物;時常遭受無故的謾罵與鞭打。,每天數次的沖洗,有時能用大家用剩的髒水,有時甚至連水也沒有,在『臭死了』、『髒死了』的罵聲中被一腳踹開。
有時還以獸人的體能較為優異為由,被鍊在馬車上拉著跑。
為了不讓愈來愈衰弱的母親為自己擔心,少女勉強保持著瀕臨瓦解的意志。即便如此,母親的狀況仍然每況愈下,原本美麗的她日漸衰弱、殘破。
奴隸商把少女的母親當作祭品。
向其他的奴隸展示『獸人飽受虐待』、『還有別人的遭遇比自己更慘』,藉此讓他們感到些許安慰。
如同奴隸商所預期的,其他奴隸無不發出訕笑。
他們看著少女遭受鞭打,看著母親被扯著頭髮,看著一腳又一腳踹在她們的背上,彷彿自己看的是滑稽喜劇,哄堂大笑。
少女被奴隸商買下半年後,他們距離王都只剩一半的路程時,母親再也不會動了。
少女的世界再度墜落虛無混濁的黑暗中。
食物中被摻了泥土她也不在意,遭到鞭打或責罵她也毫無感覺,沖洗時被倒了一身泥水她也不作抵抗。
「嘖,已經壞掉了嗎!明明是獸人,竟然這麼脆弱!真是的,居然會有貴族喜歡這種東西,世界真是沒救了!」
唉——奴隸商嘆著氣說道,少女也只是眼神空洞地望著他。
「而且妳母親竟然莫名其妙死了!為什麼我要為了獸人損失錢財啊,可惡!」
——!少女破碎的心突然因為奴隸商的話起了反應。
(為什麼……?)
彷彿被毒液滲透般,疑問在她心中一湧而上。
(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錯的?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對?)
疑問像爆炸了般,一口氣冒了出來,將失去光芒的殘骸化為黏稠的岩漿。
(究竟是誰的錯?我為什麼在這裡?我是誰?我是為了什麼待在這裡?現在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剩餘的殘骸全部化為岩漿。
岩漿蠢動、翻捲、混攪,逐漸形成扭曲怪異的畸形物。
重新凝聚起來的心,只剩下一種純粹的感情。
「啊,我要、毀滅一切。」
隨著語句從嘴裡無意識地流瀉後,凍結的情感彷彿潰堤般汩汩流出。
…………憎恨。
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憎恨。只有憎恨。
憎恨露夏,憎恨凱利爾,憎恨原以為是父親的傢伙,憎恨村長,憎恨村民。
憎恨玩弄我們母女的奴隸商,憎恨嘲笑著我們被奴隸商玩弄的奴隸。
我要折磨他們傷害他們懲罰他們折斷他們扭曲他們刨挖他們奪取他們磨碎他們蹂躪他們斬斷他們勒死他們燃燒他們剝爛他們刺穿他們撕裂他們殺死他們殺死他們殺死他們殺死他們殺死他們殺光殺光殺光殺光殺光殺光!?
少女的內心被憎恨淹沒。
自此之後,她再也不理會奴隸商的任何指示。
反抗的態度讓她遭受到各種懲罰,但體內燃燒的烈焰讓她絕不妥協。
就算全身因為痛楚而無法動彈,就算幾乎死去,那股烈焰仍無法平息。抵達王都後,奴隸紋帶來的劇痛也消抹不了她心裡高漲的敵意。從此她每天被鎖在牢籠裡,再也不曾得到足夠的飲食、換洗衣物或沐浴。
她每天只是不斷地妄想著自己用最殘虐的手段進行復仇,然而這樣的日子也很快地結束了。大概是即將遭到銷毀,連一天一次的飲食也不再供給她了。
再這樣下去,很可能會死掉。不對,是一定會死吧。
即使游走在死亡邊緣,無止盡的火焰仍在體內不斷翻騰。
再怎麼強壯的獸人,少了維持身體所需的食物也難以存活。她的意識逐漸朦朧,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體內的灼熱。
「啊,果然有一雙美麗的眼睛。」
在混沌的意識中,有道響亮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眼前是沒有見過的人。她已經失去冷靜思考的能力,她只能判斷,這人跟剛來到王都時,來挑選奴隸的貴族是同一種人。
她已經沒有力氣像當時一樣奮力抵抗,只能用充滿敵意的眼神恫嚇著對方。
然而,她卻從那個男子的眼瞳中,感受到一種彷彿要吸走一切的熟悉感。
「別、碰我、人、類。」
她勉強開啟乾涸的嘴,吐出隻字片語。
「嗚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竄過身體的劇痛,讓原本模糊的視線急遽閃爍。
彷彿舊傷口被挖開的痛楚,令她從身體深處擠出深沉的悲鳴。
好不容易陣陣痛楚稍加平息,隨後嘴邊又被塞進了裝著不知名液體的瓶子。
「咕、咕、嗚嗚!!」
她連吐出的力氣也沒有,強行灌入的液體不斷流進她的喉嚨。這時,這段時間急遽消瘦的身體,突然感到了一絲力量。
因為缺乏飲食與休息而幾乎耗盡的魔力,也瞬間回復了大半。
「這樣妳至少就有點力氣,可以跟我好好說話了吧。」
少女無法理解眼前的男子話中的含意,不過總算能稍微找回宣告停擺的思考能力,她理解到,自己剛剛喝下的是HP和MP藥水。
這兩者都不是一般人會讓奴隸少女喝下的東西。儘管不是什麼稀世珍寶,但都價格不菲。
「為什麼……」
這大概是什麼陷阱吧,少女不自覺地提高了戒心,然而接下來的話語卻讓她大受衝擊。
「妳想殺誰?」
少女感受到一股衝擊,與母親死後,奴隸商的話讓自己的內心扭曲變形那一刻的感覺相當類似。
「——妳想向誰復仇?」
仔細一看,眼前的男子看起來和自己的氣息極為相近。少女直視著少年眼瞳深處,明白那股彷彿要吸走一切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那是好一段時間不曾見過,和自己體內的灼熱相同的東西。
會感到熟悉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那是和自己相同的眼神。
因此,少女不假思索地開口:
「我的好朋友、一起長大的男孩、父親、村長、村民、奴隸商還有所有奴隸。」
「殺了他們就夠了嗎?」
那道帶著揶揄的聲音,分明瞭然於胸卻刻意出言挑釁。
然而,少女並不以為意。
在反覆無數次的妄想中,她的欲望已經超越理智,深深地刻劃於本能之中。
「光是殺了他們還不夠,我要折磨他們,讓他們痛苦哀嚎,再慢慢地蹂躪他們、摧殘他們、踐踏他們,直到粉身碎骨。光是殺了他們,簡直太便宜他們了。」
少女說著,在成為奴隸之後,第一次向他人露出了笑容。
對於她從心靈深處湧出的真摯言語,少年也露出了微笑。
☆
『光是殺了他們還不夠,我要折磨他們,讓他們痛苦哀嚎,再慢慢地蹂躪他們、摧殘他們、踐踏他們,直到粉身碎骨。光是殺了他們,簡直太便宜他們了。』
聽到少女幾近瘋狂的笑語,我也不禁揚起了嘴角。
「現在,我替妳準備了兩條路讓妳選擇。第一,是我和妳自始至終維持奴隸與主人的關係。如果妳選擇這條路,我會在達成買下妳的目的之後,提供妳獨自生存所需的能力和金錢。讓妳從奴隸身分中解放,妳可以想辦法在接下來的人生中找到幸福。」
「…………」
「壓抑不斷蟄伏蠢動的熱意,將之埋葬在內心深處,並徹底捨棄,或許就能迎接明亮美好的未來。」
真是愚蠢至極的夢話。不管是我或是她,追求的都不是那樣的未來。
儘管如此,我還是將它化為言語,讓她知道或許有這樣的可能性。
儘管無法預測今後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但或許有一天,她會覺得那樣的選擇是正確的,會覺得忘卻復仇的人生是美好的。
因此我還是告訴她有這樣的選擇。因為接下來我要說的另一項選擇將會徹底擊潰那樣的可能性。
「另一條路,是成為我的朋……我的同……」
朋友?還是同伴?
兩者都在化成言語前煙消雲散了。
「哎……哪種都不對。」
取而代之的是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朋友?同伴?我追求的不是那樣的關係。
那種膚淺的聯繫,與我所追求的關係並不相櫬。
那種天真的聯繫,與我所希望的羈絆並不相襯。
最適合這份契約的名稱,不作他想。
被美麗的世界、美麗的人生拒於門外,也拒絕再次踏入的人所選擇的名字。
徹底實現非善之罪者的名字。
「另一個選擇,是成為和我一起全心全意復仇、享受復仇喜悅的『共犯者』。」
我說完,在伸向空中的手中構築起心劍。
黑暗之光聚集成一把長約五十公分的雙刃直劍,描繪出形如幽暗火焰的刀刃與鮮紅如血的紋理。
宛如探索無盡深淵般深不見底的罪禍,以及令人不寒而慄、論斷罪惡的神聖共存其上。
雖然我可以憑意志將它轉化為適合戰鬥的長劍,但以目前的用途來說,這樣的型態是必要的。
我握著第一次具現化的【復仇聖劍】劍柄,斬斷了少女的手繚和腳銬,最後把劍插在少女面前的地面上。
「如果妳選擇前者,就轉過身去;如果妳選擇後者,就拔起這把劍。不過,妳要做好覺悟,一旦拔起劍,妳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妳將會背負著再也無法回到美麗世界的汙穢,也很可能終究無法完成復仇而老朽凋零。」
「…………」
「這把劍將會把妳的熱意烙印在靈魂上,化為永不熄滅的火焰。不管發生什麼事,在完成復仇之前,都無法出言放棄。從今以後,我們將共有彼此的復仇對象。簡單來說,復仇的對象將會倍增。妳將憎恨我的敵人,如同妳憎恨自己的敵人。反之,我也是如此。啊,還有妳似乎將能依照妳的素質,取得某些固有技能。」
「…………你會背叛我嗎?」
那對幽暗、晦澀、空虛不見底的眼瞳。
我明白。
她要的並不是「我不會背叛妳」如此淺薄的口頭承諾。
「只要立下契約,我們就無法傷害彼此。這可不是膚淺薄弱的口頭承諾喔。如果妳死了,我也會死;如果我死了,妳也活不了。」
少女的雙眼頓時迸出了光彩。
這是我不會背叛她,也絕對不遭受背叛的誓約。
我絕不願意再度遭受背叛,更不願意像那些傢伙一樣背叛他人。
要是沒有這項能力,我根本不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說完該說的話之後,我的手鬆開了劍柄。
「當然,妳也可以選擇不拔劍,獨自踏上復仇之路。畢竟我要復仇的對象很多,復仇的人數增加,對妳來說或許會是個困擾。不過對我而言,如果妳能成為我的共犯者,我會很高興的。」
「……為什麼?」
奴隸少女發出了疑問。
不過,我很清楚那並不是問題,而是確認。
確認這個和自己相同的人,是否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
因此,我毫不掩飾猖狂的笑容,對她說道:
「這還用問嗎?兩個人一起復仇,比起一個人復仇有意思多了呀。隨著復仇的對象增加,就要花上更多工夫折磨他們、摧毀他們、踐踏他們呢。只想殺死對方,對我的復仇毫無助益,這種傢伙我可不需要。不過,妳不是那種人,對吧?」
「呵、啊哈哈哈哈!!」
少女也彷彿打從心裡感到愉悅般,浮現了和我同樣的笑容。
「原來是共犯者呀?真是個好主意。啊,跟你一起復仇,確實可以更加愉快。比起我獨自一人,一定可以讓那些傢伙陷入更深沉的絕望!」
少女放肆地大笑後,宛如聖母般露出了美麗的微笑,只有那雙眼眸仍閃耀著瘋狂的光芒。
「既然如此,就不用考慮了。復仇的渴望無法平息?太完美了。將潛藏的火苗壓抑在心底,假裝忘卻一切,回到那個美好的日子?我辦不到。比起回到令人作嘔的生活,多幾個復仇對象根本不成問題。若成為共犯者,能讓我的復仇更加殘酷,那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既然如此,妳就握住這把劍吧。劍會告訴妳該怎麼做。」
我一說完,少女便伸手握住插立在眼前的【復仇聖劍】,一口氣拔了起來。
瞬間,【復仇聖劍】發出幽暗、卻彷彿要烙印在眼瞳深處的光芒。
那是認可了少女的復仇心,為少女的復仇祝福的光芒。
「啊,對了,還不知道妳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我叫米娜莉絲。」
「這樣啊,我叫宇景海人。」
「宇景•海人……這就是我主人的名字嗎……」
少女米娜莉絲說著,眼瞳中第一次散發毫無狂妄之氣的光芒,露出了微笑。
接著,她把【復仇聖劍】舉到胸前。
「今後請多多指教,我的共犯者(米娜莉絲)。」
「嗯,請多多指教了,我的共犯者(主人)。」
米娜莉絲把胸前的劍尖朝向自己,並往胸口深深地刺了進去。
插在米娜莉絲胸口的劍發出一道強光後,就融入天地之間,只留下散發著淡光的光粒。
她身上沒有一絲傷痕,而劍明明貫穿了遮蔽身體的破布,卻也沒有留下任何孔洞。
「啊,原來如此,這就是妳復仇的理由。」
「現在我所見到的,是主人復仇的理由嗎?」
在【復仇聖劍】的引領之下,我與米娜莉絲的復仇之心相互混合,結合為一。
她復仇的理由直接流入了我的腦海裡,讓我彷彿身歷其境。
真實得有如自己的記憶,與她誓言復仇的痛苦與絕望,宛如要烙印在身上般,在我的體內劇烈地灼燒。
那股黑暗的熱意,並不亞於我。
而米娜莉絲似乎也感受到我誓言復仇的理由,痛苦地歪斜著臉龐。
就這樣,我們的復仇心一點一滴地相互混合,轉化為更深沉、更加純粹的共有物。
當【復仇聖劍】留下的幽暗光粒消散時,米娜莉絲的復仇心已經完全成我的一部分,而我的復仇心也完全成為她的一部分了。
「儘管理智知道這不是我的經歷,感受卻如此強烈。這就是復仇之心相互共有的滋味啊……」
我回過頭去,看見那些奴隸(復仇對象),突然湧上了一股灼燒體內的熱意,很自然地散發出殺氣。
眼神毫無生氣的奴隸們,似乎也感受到生命危險,膽怯地縮起了身子。
【系統訊息•獲得稱號『復仇者之主』。】
【系統訊息•個體名米娜莉絲成為『復仇之從屬』。】
根據系統訊息,【復仇聖劍】似乎確實發揮了效果。
我轉過頭去,與我完成復仇心共有的米娜莉絲帶著些許困惑,卻又十分興奮的神情。
「好神奇喔,這就是剛才那把劍的力量?這麼說來,啊啊、啊啊啊,一定可以比我原本的計畫更有意思!!」
光是在腦海裡想像,背後就竄過了一陣快感。
她雙頰泛紅,露出陶然的神情揚起了嘴角。
「開啟狀態•米娜莉絲。」
能確實察看米娜莉絲的狀態,就沒問題了。
因【復仇聖劍】的效果,我獲得了『復仇者之主』的稱號,能夠察看『復仇之從屬』的狀態。
此外,根據『復仇之從屬』的數量,我也會有得到若干狀態補正,效果似乎有好幾種。穩固復仇心、共有復仇心及復仇記憶,也都是根據這些稱號而來的。
我察看了米娜莉絲的狀態,獸人的狀態果然相當高。儘管附有衰弱狀態,數值幾乎減半,但對人類而言,仍保有與等級相應的能力。
由於不能使用鑑定心劍,因此我無法察看她所擁有的是什麼樣的技能,不過她似乎已經取得固有技能了。技能的持有者能掌握使用方法,因此沒有什麼大問題。
「接下來,妳想怎麼做呢?如果覺得很難受,就交給我處理,妳暫時不用出手也可以喔?」
「明知故問,我的主人還真是壞心眼呢。當然不能交給你囉。這可是我第一次復仇,請讓我來吧。」
「是嗎?既然這樣,這就給妳以備不時之需吧。我去把逃走的那一個帶回來。」
我說著,便把剩餘的備用MP藥水遞給米娜莉絲。雖然不曉得她會用什麼方法展開報復,不過從剛剛的口吻聽來,或許會使用固有技能做些什麼吧。應該免不了消耗不少MP,因此只要有MP藥水就沒問題了吧。
於是我離開奴隸商店,往那名男人逃跑的方向追上去。
☆
當奴隸商眼見一身黑色奇裝異服,看來十分可疑的顧客,在剛買下的奴隸面前取出了一把不祥的短劍之時,他便慌忙地衝出了店裡。
一開始他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只要顧客願意掏錢買下商品,他覺得對方是善是惡都無所謂。他手中那些奴隸,大概頂多價值四枚金幣,而顧客是個閱歷尚淺、帶著大量金幣的小夥子。他大概原本想要趁機兜售高價的奴隸,沒想到顧客卻只對預定銷毀的兔子獸人感興趣。
由於飼料錢也很可觀,因此他在銷毀日來到之前,只隨便把獸人栓在牢籠裡,並不加以理會。當顧客對獸人表示興趣時,他因為無法大賺一筆而面露難色。
然而,顧客竟然出價十枚金幣。仔細想想,原本打算丟棄的商品,竟然能賣出如此高價,他不由得笑逐顏開。
接下來,從顧客與奴隸定下契約,開始交談的時候,事態變得詭譎。少年不但毫不猶豫地讓瀕死的奴隸喝下高價的藥水,還與她進行起相當駭人的對話。讓他真正湧現危機感的關鍵,是見到那名顧客取出一把黑紅相間、陰森不祥的短劍。
他一看就知道那是個不妙的東西。
在貧民窟經商所鍛鍊出來的直覺,催促著他趕快逃。不管是錢也好、奴隸也好,一切都要留住小命才顯得有意義。
他聽從本能,小心翼翼地在不被發現下離開了現場。他只拿了藏在櫃檯裡的緊急預備金,便逃出了店鋪。
他頭也不回地奔向為了這種緊急狀況所準備的祕密據點。
奴隸商拚命地驅使不聽使喚的雙腿,還刻意繞了幾次路,終於在他見到祕密據點的大門那一刻——
「喂喂,你丟下客人,想上哪兒去呢?」
出現在眼前的男子,牽動著嘴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
「——!!啊、不、這、我有點急事……」
奴隸商男人臉色慘白地支吾其詞,突然又拔腿逃向巷弄之間。當然,我不可能這麼輕易放過復仇的對象,於是朝他後腦杓猛力一擊,讓他昏了過去。要不是我小心翼翼地避免殺了他,他脖子以上的部分恐怕已經扭向奇異的方向了吧。
在米娜莉絲出手之前,我不能任由情感驅使擅自動手。總而言之,今天我只擔任輔助的角色,打算讓她親手執行復仇。不過要積極地協助米娜莉絲,自然還是得先詳加瞭解她的復仇對象。
【復仇聖劍】讓我們見到的只有奠定復仇決心的記憶,除了那時以外的復仇對象,我一概一無所知。
如果不曉得其中緣由,就無法確定用什麼方法能更有效地折磨他。光是憑憎恨的情感驅動,恐怕會很快把他殺掉。
我把昏死過去的男人扛在肩上,回到販賣奴隸的店鋪。
只見所有的奴隸都被關在最大的牢籠裡,而米娜莉絲在後頭的廚房進行著某種作業。牢籠中有將近二十名奴隸,但空間還算是相當充裕。
「喂——我把人帶回來了喔!」
「謝、謝謝你,主人。我現在無法分身,能不能幫我把他丟進那個牢籠裡?」
「嗯?啊,好。」
「咕……!!」
我取下掛在牆壁上的鑰匙打開牢籠的門,把男人扔進去之後便重新鎖上。男人撞擊到堅硬的石頭地面後醒了過來,環顧著四周,試圖釐清眼前的狀況。
「喂、你這傢伙!!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完成囉——!!嗚嗚,怎麼回事,我的頭好暈……」
彷彿要淹沒男人的聲音般,從廚房傳來了一道與現在的氣氛相異……不對,應該說最適合現場氣氛的高昂語調。
我聽到聲音後走向廚房,只見米娜莉絲儘管有些頭暈目眩,仍不掩內心的狂喜,露出了扭曲歪斜的美麗笑容。
「妳一口氣消耗太多MP了,好了,趕快喝我剛剛給妳的MP藥水。」
「是~!呵呵,主人,你能不能用嘴餵我喝呢?」
「才不要。」
「咦~為什麼~?」
「我可沒饑渴到會對一個失去大量MP而異常亢奮的醉鬼下手。」
一口氣失去大量MP,會因魔力的流動感到暈眩。如果只是稍微使用過度,會像貧血般感到暈眩;但如果超過極限,就會像喝醉般異常亢奮。在這種狀況下,即使回復了MP,也無法馬上完全清醒。
我確認了米娜莉絲的狀態,原本還有將近九成的MP,現在一口氣掉到只剩下一成。順帶一提,能用於實戰的下級魔法火球,一發大約會消耗10MP,以此推想,想必她已經消耗非常多MP了。
更別說她獲得了強大的技能,眼看就要釋放內心憎惡的熱意,結果進入了亢奮狀態。在她回復正常之前,不理會失去理智的她算是我的溫柔吧。
我一邊想著,一邊像第一次灌她MP藥水時一樣,將瓶子塞進她的嘴巴裡。她有些色情地地將藍色的液體吞了下去。
「唔,主人真的很壞心呢~」
「好了,妳還要煮多久啊?主菜還沒上場呢。」
「遵~命!呵呵、呵呵呵!!」
看著米娜莉絲興高采烈的模樣,她應該也不需要我幫什麼忙了,我決定以觀眾的身分好好享受一場戲。
米娜莉絲看起來喜形於色,彷彿要用高昂的情緒打破陰沉氣氛,將準備好的料理送進牢籠無法一次拿完的大量料理,是她在廚房裡用奴隸商儲備的食材熬煮的。
「這是我親手完成的料理喔,請不要客氣,盡情享用♪」
儘管熱騰騰的料理飄散著刺激食物的香氣,但奴隸與商人全都不敢動手,帶著警戒的神情望著米娜莉絲。
「唔~看來你們不會那麼容易把東西吃下去呢。既然這樣,在抵達王都之前,有個傢伙一直用下流骯髒的眼神盯著我和媽媽,就由你來體驗吧。」
「咿……!!」
米娜莉絲輕快地笑著,用捕食者的眼神盯著某個銬著奴隸枷鎖的男人。隨著魔力高漲,米娜莉絲眼瞳中的深亞麻色漸漸褪去,綻放出淡淡的光芒後,眼瞳化成白靄的顏色。
「接受誘惑吧,【幻炎毒鬼】。」
彷彿魔女的呢喃般。
輕柔、甜美、魅惑般虛無的聲音。
「咿、咿呀啊啊啊!這是什麼!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力隨著聲音成形,化為白靄纏覆在那個男人身上。
四周的奴隸和奴隸商沒有人敢出手幫他,卻也無法別開視線,只能臉色慘白地望著眼前難以理解的景象。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給、給我食物——!!」
纏覆的白靄彷彿被那男人吸收了般消失無蹤,接著,他突然發了狂似地開始大叫。
他似乎忘了身上還銬著枷鎖,猛地向前衝,跌倒後仍立刻爬了起來再度往前撲,像頭野獸般反覆匍匐前進。他抓起熱騰騰的料理便往嘴裡塞,甚至把頭埋了進去,貪婪吞食的模樣已經找不到一絲一毫屬於人類的尊嚴。
「唔——毒性比我想像得還要強。雖然的確順利將饑餓感根植心中,不過很難控制輕重呢。」
米娜莉絲看著男人猛吞料理的模樣,噗哧地笑了起來。
然而,那男人儘管模樣悽慘,但說起來也只是拚了命地扒著食物而已。原以為他在米娜莉絲的憤怒與憎恨下,應該有更慘絕人寰的下場,但眼前的景象卻讓我十分困惑。
「好了,其他人也變得跟他一樣吧。不用擔心,這次我會讓你們慢慢失去理智,慢慢感受饑餓感的……在誘惑中擺盪吧,【幻炎毒鬼】。」
「什麼、嗚噗!」
「啊……嗚!」
「嗚喔、嗚嗚!」
再度出現的薄靄將在場所有的人包覆、吞噬。這一次,他們並沒有像剛剛的男人般失去理智,直接撲向料理。
不過,很快地開始有幾個人戰戰兢兢地將手伸向了食物。過了一會兒,所有人都再也忍耐不了愈加強烈的飢餓感,紛紛向食物伸出了手。儘管他們還殘存著些許理性,但終究全都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米娜莉絲微笑著,以充滿慈愛的目光望著他們,就像是在土裡埋下了花的種子、澆了水、等待著種子發芽般。
只要再一會兒,種子就會發芽了。接著——
「嗚……?啊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發芽了呢♪」
最早冒出新芽的,是第一個被植入饑餓感的男人。
就在這個瞬間,米娜莉絲彷彿期盼已久般揚起了嘴角,散發出邪惡的氣息。
「嗚、嘎啊啊、咕嗚啊啊啊嗚欸欸欸欸!!」
男人身上最早出現變化的是手臂。原本帶點肌肉的皮膚色手臂突然緊縮,逐漸被染上綠色。沒錯,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哥布林的手臂。
狼吞虎嚥的人們,全都因眼前的景象而目瞪口呆。
而男人因為身體的劇痛,蹲伏在地上好一會兒,儘管對自己手臂的劇變感到困惑,卻隨即因為再度湧現的飢餓感,而忍不住又向食物伸出了雙手。
「好了,快吃吧。吃得愈多,會愈像哥布林。不過別擔心,你們很快又會餓到難以忍受,就沒空在意那種事了。呵呵、呵呵呵呵!」
「咿呀、咿呀啊啊啊啊啊!」
「嗚嘔嘔嘔嘔、咳、噗!」
「咕嘔、咳哈、嘔噗嗚嗚嗚!!」
聽了米娜莉絲的話,大半的人都急忙想把食物吐出來。
然而,彷彿在嘲笑那無謂的抵抗般,饑餓感像滾落山坡的雪球般,愈來愈巨大。
「啊啊、咕、不行、可是、嗚咕、忍不住————!!」
「呼、呼、呼、我不管了,怎樣都好啊啊啊啊啊啊!!」
不管再怎麼抗拒,都不可能抵擋得了經過魔術強化的飢餓感。他們就像潰決的堤防般,再度大口吃起了料理。過沒多久,漸漸有些人開始哥布林化。
「哎呀,太淒慘了,真是難看!!變成比自己瞧不起的獸人更加下等的魔物,滋味怎麼樣啊?吶,心情怎麼樣呀?來嘛,回答我嘛,別這麼冷淡嘛!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咕咿咿咿咿咿咿咿!!」
米娜莉絲隔著鐵欄杆,望著牢籠裡頭的景象,她用力踩著一隻哥布林伸出欄杆縫隙的胳臂。那是奴隸商的手。
但奴隸商只因為疼痛稍微停下吃東西的動作,下一秒又埋頭吃了起來。
「呵呵,看樣子已經完全沉浸在我的料理中了。來吧,盡量吃吧,我準備了很多呢。」
「咕嘎、咕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時,在呼嚕呼嚕奮力扒著食物的嘈雜聲中,響起了一道痛苦呻吟的巨響。
這是與身體變化時截然不同的呻吟。
「哎呀,看起來徹底變成哥布林了呢。竟然吃了那麼多我做的料理,真是令人高興,呵呵。」
最先吃下料理、最早變形成哥布林的男人,醜陋的臉變得更加扭曲醜惡。他拚命抓著自己的身體,卻又無法停止進食,只能用痛苦的表情繼續埋首於食物裡。
「對了,我在料理中加了魔物大量食用後會劇痛而死的致命毒物喔。明明知道食物有毒,卻還是停不下來,是什麼滋味呢?吶,聽見我的話了嗎?算了,就算開口說話,你也只能像哥布林一樣發出咕嘎咕嘎的聲音了吧。」
幾乎已經所有人都變身為哥布林,徹底失去了理智,不斷地扒食著料理。吃得愈多,模樣就愈接近哥布林;愈接近哥布林,摻在料理中的魔物致命毒物帶來的痛苦,就愈是強烈地折磨著身體。
就算僅存的理智充分理解眼前的事態,卻無人停止進食,想停也停不下來。僅存的理智也不斷遭到侵蝕,終究被刻劃於本能的食欲吞沒。
望著原本是奴隸與奴隸商的人成為哥布林的模樣,米娜莉絲彷彿獲得解脫般感到心滿意足。
「呵哈哈哈哈哈哈!!去死去死去死!!痛苦又絕望,毫無抵抗能力地受盡折磨死掉吧!!跟媽媽死去時一樣,像被磨去骨肉般,悲慘又難看地以最醜陋的模樣死掉吧!!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這些哥布林儘管痛苦哀嚎,仍不斷低頭扒著食物,已經完全看不到過去身為人的模樣,米娜莉絲踐踏著他們的後腦杓。
「來吧來吧來吧,還吃得下不是嗎!!呵哈哈、呼哈哈哈哈哈哈!!」
她充滿狂喜與愉悅的笑聲,持續不斷地迴響著。
直到哥布林的哀嚎停歇,徹底化為沉默為止。
牢籠中完全失去屬於生物的氣息,並沒有花太多時間。
所有人化為堆積如山的哥布林屍體後,米娜莉絲的復仇便確切地達成了一部分。她體內因成就復仇而湧上的熱意,現在也成為我的一部分,高呼充滿欣喜與陶醉的歡聲。
奴隸和奴隸商化身為魔物,明知通向死亡仍貪婪吞食的模樣,實在教人樂不可支。那些人在身體劇變的強烈疼痛中一邊哀嚎一邊進食,聽到他們因為致命毒物而痛苦呻吟,背後便竄過一陣陣戰慄的快感。
「太妙了,這方法實在是太棒了,米娜莉絲。在他們體內植入饑餓感,同時在料理中摻入化為魔物及毒殺魔物的藥物。哈哈,果然我沒有看錯人呢……!!」
我情不自禁地說出心裡的想法。
我無法壓抑喜悅之情,這名少女審慎地思考過如何才能有效地折磨他們。
她復仇的決心不僅是言語,更徹底化為展現在眼前的『傑作』。
伴隨著完成第一階段復仇的快感流向了全身。
「啊啊,第一步,終於踏出一步了,媽媽!」
牢籠裡,米娜莉絲站在哥布林頹倒的屍體之間,輕輕地將雙手交握在胸前。
在她宛如祈禱般神聖的姿態以及平靜的面容下,她正細細地體會著初嚐復仇果實的滋味吧。
那是真正復仇鬼的模樣。為了不打擾她沉浸於這份餘韻之中,我靜靜地在一旁看著她。
那一天,位於貧民窟一角的奴隸商店在無人知曉原因的情況下遭到毀滅,奴隸也全都消失了。
多日無人光臨的店鋪,直到幾天後,才由闖空門的竊賊察覺異狀。
然而,竊賊所看到的,只有成山的哥布林屍體,正因腐敗而發出惡臭罷了。
「好了,差不多該離開了吧?」
沉浸在美好的餘韻中好一會兒之後,由於不便久留,我輕輕地拍了拍米娜莉絲的肩膀,對她說道。
「……好的。非常感謝。因為有了從主人身上得到的力量,我才能完成這麼棒的復仇。」
「沒什麼,畢竟我們並不是單方施予,而是互惠合作的關係。在妳選擇了復仇的瞬間,我和妳便背負起相同的仇恨。妳所做的復仇,就如同為我復仇;而我出手復仇,也等於為妳復仇。我先前也說過吧,我們之間訂下的是這種契約,因此我們是共犯者。」
聽我說完,米娜莉絲依然搖了搖頭。
「儘管我有好幾個選項,但擁有決定權的是主人。我才能選擇你,因此如同我懷有強烈的復仇之心,我對你懷有同樣強烈的感謝。因為有你,我才會有復仇的機會。先前的我,儘管懷著巨大的憎恨,卻只能無能為力地等待著死亡。與你同化的復仇心,也是我的一部分。因此,除了復仇心之外,我願意將我的一切獻給主人。我的身體、心靈、時間,除了復仇心以外的一切,全部獻給主人也沒有問題喲?」
「不,那倒不必了。總之妳先冷靜一點。」
「啊~嗯♪主人真的很壞心眼呢……♪」
我隨便地推開了像要纏住我般靠上來的米娜莉絲。
嬌小的少女比我矮了一個頭,一身破碎得難以蔽體的衣服,讓她泛紅的臉頰與濕潤的眼眸更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嬌媚。
「呵呵……」她露出妖豔的笑容,彷彿見到獵物的野獸般,讓我不寒而慄。
看來,她仍殘留著些許MP昏眩的症狀。短時間內急遽地消耗與回復MP,壓抑著理智,轉而展現出獸人強勢的本能。
(過一段時間就會恢復了吧。她冷靜下來後,這種莫名其妙的嫵媚感也會消失吧……)
只要對這段時間不理會她就不會有問題,反而是現在要是引來其他人注意就麻煩了。
「好了,該走了。妳的復仇只踏出第一步而已喔。我們的復仇才正開始,可不能就這麼結束。在徹底終結復仇之前,先把妳的感謝收起來吧。要平息復仇的熱意,光是這點祭品還不夠呢。」
「是的,主人說得對。這次我還無法順利地控制自己的力量,我一定會好好努力,做出更美味的料理的!呵呵呵,啊,妄想一直不停下來呢!!」
(……這樣算是恢復了嗎?要是她平常就是這副德性,感覺起來會有些麻煩……)
米娜莉絲的模樣讓我感到有點不安。我們走出建築物時,已經過了中午許久了。在這個世界裡,鐘錶相當昂貴,只能靠教會一天三次的鐘聲以及太陽的位置判斷時間。
我確認米娜莉絲跟上來之後,打算前往大街購買她的衣服。
「啊,妳有辦法隱藏耳朵和尾巴嗎?如果不能,我們先在貧民窟裡買點能遮住它們的衣物,再去外面的大街吧。」
「不,我的MP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可以用幻術隱藏起來。」
她很自然地凝聚魔力,兔耳和尾巴便立刻不見了。
即使擁有『幻術魔法•等級3』的補正,但能像這樣完美地發動高難度的無詠唱魔法,實力確實不容小覷。
「…………」
「咿!?主、主人!?」
我捏了捏原本兔耳所在的位置,手心裡確實感受到一股鬆軟舒服的觸感。
「嗯、啊、不行、在這裡……」
「啊、抱歉,忍不住就摸了。」
聽到米娜莉絲發出嬌豔的呻吟,我頓時回過神,把手收了回來。
在第一次人生時,我一心想盡快打倒魔王,回到原本的世界,對這些難得的奇幻要素視若無睹。儘管那時候確實沒有太多餘裕,但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對了,我還沒跟妳說過接下來的計畫。我打算今天離開這座城市喔。」
「呼、呼,今天嗎?」
米娜莉絲平復了喘息後,望著天空,感到有些詫異。
她會有這種反應也不奇怪。看目前的天色,應該再過一個小時就會天黑了。這座城市的東西南北方各有一道管理出入的大門,大門在日落之後便會完全關閉,到時候就不可能離開這座城市了。
再者,無論從哪一道門離開王都,距離下一座城鎮都要半天的路程,因此幾乎沒有人會在中午過後出城。
「從剛剛的回溯體驗中,妳應該也知道我所要的復仇對象眾多,而這個王國的公主、國王、王妃、騎士,也全都是我的仇敵吧?我昨天稍微跟公主和部分騎士打過招呼,大概在明天的這個時候,他們就能開口說話了,所以我希望能在今天離開這裡。我現在力量還不夠強大,實在沒有悠哉的時間。啊,對了,剛才妳看著我的記憶,最後的畫面是什麼?」
【復仇聖劍】並沒有讓我們回溯對方所有的記憶,因此她應該不曉得在重生的世界一開始發生的事。畢竟在重生的世界裡,沒有與復仇的理由有關的記憶。然而,這麼一來……
「這個嘛,咦?這麼說來,主人是幽靈嗎?還是勇者?世界之敵??奇怪,那個記憶到底是……」
「啊,果然是結束在被殺害的時候啊……說起來,我也只有回溯體驗幾個比較關鍵的片段而已。總之,現在先別管這個了,我之後再好好跟妳說明。」
米娜莉絲聽了,儘管還摸不著頭緒,但仍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那麼我們就先去買基本所需的食物和衣服,趕緊離開王都吧。」
「嗯?啊,不,不需要那麼匆忙喔,因為我打算在夜裡出城。比起這個,我把王族當作敵人的事,妳倒是很乾脆地接受了呢?」
在王族以絕對的威權進行統治的王國裡,與王族為敵幾乎就代表了與整個國家為敵。
「嗯——我確實有點驚訝,不過在回溯體驗時理解了你的仇恨。不管對方的身分為何,是復仇對象的事實依然不變。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貫徹復仇的願望,不是嗎?即便對象是國王、王妃、公主、騎士,我們要做的事也沒什麼不同。」
聽到要與整個國家為敵,米娜莉絲完全未顯退縮,自然地流露出笑容。
「……哎,真是的,看來完全是我多慮了。選擇妳成為我的共犯者,真是太好了。」
我投降似地舉起了雙手。
我似乎太小看她了。就算她平常也容易得意忘形,但光是她擁有的特質,就足以讓她成為我的共犯者。
「——!我也是!能成為主人的共犯者,我感到非常高興喔!」
她一瞬間露出了微微羞赧的表情,但隨即重拾原本的微笑。看來,她的MP昏眩已經消退了吧。
「總之,我們得先換掉妳身上的衣服。既然妳能隱藏獸人的特徵,我們就直接去買旅行的衣服、戰鬥的武器以及食物吧。」
「那我們要怎麼在夜裡出城呢?城門快要關起來了喔?」
「嗯?啊,放心吧,我們不需要通過城門。我們要從城墻上的洞離開這座城。」
「從城牆上的洞嗎……?」
米娜莉絲顯得相當困惑。
城牆是防止魔物入侵,人類最後、也是最大的堡壘,要是上面有洞,可是不得了的大問題。因此,王都的城牆上施有『自我修復』以及『防止劣化』的魔法,根本不可能出現人類能通過的洞。但那是只是一般情況下。
「放心吧,因為我知道——在現在這段時期,只要輕輕敲兩下,那座城牆就會倒塌了。」
我向米娜莉絲微笑著說道。
第四章 遠離王都與哥布林的巢穴
「真的可以讓我穿上這麼好的衣服嗎?」
王都的天空漸漸染上暮色。米娜莉絲原本穿的奴隸服,只是讓頭和手穿過隨便挖洞的破布而已,我們在舊衣店買了方便活動的衣裝讓她換上後,她不禁不安地問道。
她口中的好衣服,事實上也只是比一般百姓的衣服稍微講究一點的輕裝便服罷了。
當然比起奴隸服要好得多,但對尋常百姓而言,倒也沒有特別高級。而我自己也換上了人民平常穿著的服裝。
「當然囉。畢竟妳是個美人,如果藏起耳朵和尾巴,毫不掩飾奴隸身分地走在王國裡,一定也會引起不少貴族(人渣)和混混(蠢蛋)覬覦。」
一不小心回想起令人厭惡的回憶,我忍不住憤憤地說道。
奴隸通常被當作『物品』看待。
也因此,如果一般人帶著『好東西』上街,就會有為了炫耀財力與權力的貴族(人渣),以及以暴力恐嚇為手段的混混(蠢蛋)想要占為己有。
在第一次人生時,我也遇過這種滿腦子下流欲望的傢伙。那時候,我的對手是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卻相當擅於維護自身顏面的貴族。
回到話題,後者(混混)幾乎不會在大街上出沒,而現在貧民窟裡大概也沒有人敢招惹我了,所以倒不是什麼問題。然而,要是惹上前者就麻煩了。現在我希望盡可能低調,所以不想引起貴族注目。
喝了藥水之後,米娜莉絲身上慘不忍睹的瘀傷及黑眼圈都已消失,儘管兩頰略顯凹陷,看起來有種不健康的氣息,但仍可以稱之為美人。
若隱藏起引起偏見的獸人特徵,又毫不掩飾奴隸身分,的確很可能吸引貴族。
「……美人、我、是美人……!?呼呵、呵呵呵呵!!」
「嗯?妳還好嗎?光靠回復藥水,還是太吃力了?」
見到米娜莉絲突然停下腳步,別過臉去,身子不住地顫抖,我不禁擔心地問道。
HP回復藥水能補充活力,MP回復藥水能補充精力,雖然也能補充『體力』,然而米娜莉絲並非因魔法或毒物引起身體異常,而是長期處於惡劣的環境,造成身體衰弱,因此即使服用能解除異常狀態的藥水,也沒有辦法立即恢復體力。
如果想讓這類衰弱情況好轉,就要有足夠的睡眠和營養,否則會一直維持衰弱的異常狀態。由於獸人的體質優異,只要充分休養三天,就可以脫離衰弱狀態了吧。
「不好意思,但在抵達道具店買藥水前,只能請妳忍耐了。解除異常狀態的藥水雖然對妳沒有用,不過如果服用減緩異常的緩和系藥水,應該會輕鬆一點吧。在我們離開王都之前,恐怕都沒辦法好好休息了。」
儘管同樣是魔法藥水,但每一種的效果都大不相同。
除了最為人熟知的HP和MP回復藥水,還有能短暫提升狀態的藥水,反之也有降低狀態的藥水、在一定時間內讓異常狀態無效化的藥水、藉由強化感覺器官而補助技能的藥水、綜合各種效果的藥水等。
其中,與異常狀態相關的藥水,還分為像特效藥般能根除異常、徹底回復狀態的『回復系』藥水,以及弱化或減緩異常狀態效果的『緩和系』藥水。
然而,米娜莉絲聽了我的話後,卻只是搖了搖頭。
「不,我並沒有衰弱到需要服用藥水。雖然身體確實有點沉重,不過我剛才似乎算是打倒魔物(哥布林)了,因此等級也隨之提升,只要再過一天,應該就可以活動自如了。」
她露出淡淡的微笑說著,然而臉頰微微地泛紅。
她看起來確實沒有什麼不適,恐怕她說什麼也不肯喝下藥水吧。要是逼不得已,我就只好強灌她藥水了。我一邊盤算著,一邊盡量配合她的速度調整步伐。
我一路上一直觀察著她,確實看不出有什麼大礙。一如先前,每當她的視線一轉向我,就會露出完美的笑容。雖然她的臉已經不再泛紅,但我還是要多加注意。
離開王都後,我們恐怕也無法馬上休息,因此我還是得盡早讓她喝下異常狀態的緩和藥水,另外再多買一些備用。我思索的同時,和她一起抵達了道具店。
我在道具店裡買了下級HP藥水、MP藥水、各種異常狀態的回復系及緩和系藥水、數天份的食物和水,以及大量的調味料。
「來,這是衰弱的緩和系藥水,妳快喝吧。」
「不、不用了,我沒事。我不能接受這麼昂貴的藥水。」
「……夠了,快點喝,別讓我動手。」
她果然如我預想,不肯乖乖喝下藥水,於是我第一次用主人的身分命令她。
我不可能用奴隸紋強迫虛弱的米娜莉絲服從,再說,我也不願意以劇痛脅迫她聽命。儘管如此,她一直抗拒喝下藥水,我也會很傷腦筋,於是我故意瞇起眼睛、壓低聲音、並施加了些許威勢,表明了我不會讓步。
如今我們已經成為共犯者,並且共有復仇心,這種沒有半點敵意的威勢大概無法讓她感到害怕,不過多少還是有點主人的威嚴吧。
「——!非常抱歉,那我喝了!」
米娜莉絲終於乖乖地接受了藥水,雖然只是件小事,但她用異常恭謹的姿態接過了藥水一飲而盡。
我姑且檢視了她的狀態,上面現在顯示著衰弱(弱),各項數值也從原本的一半提升到三分之二左右。雖然臉色多少還是有點緋紅,不過要前往下一個目的地似乎已經不成問題。
我們接下來前往的是武器•防具店。
我主要是以心劍作戰,不用另外購買武器,但必須購買米娜莉絲的武器,以及我和她的防具。
以獸人魔力的特質,基本上她適合強化近身戰方面的能力,不過我沒有打算特意讓她徒手作戰。
雖然以獸人的狀態來說並非不可行,不過她從固有技能的名稱判斷,她應該是具備了以毒物造成異常狀態的能力。因此,比起主要是施以打擊的拳,主要能夠造成斬擊的劍更能發揮較佳的戰鬥效果。
「米娜莉絲,妳會使用什麼武器嗎?」
儘管還未獲得相關技能,不過如果有她稍微通曉用法的武器,或許跟固有技能的適性也較好。就算是徒手,也可以使用鉤爪等輔助。作戰有各式各樣的方法,因此希望一開始能選擇最容易上手的武器。
「呃、這個、以前偶爾會有擔任商人護衛的冒險者到村裡,我會的大概就是跟他們像遊戲般練習揮劍而已……非常抱歉。」
「嗯?妳用不著道歉啊。妳看起來十分有潛力,而且我本來就不是因為妳很強才買下妳的。妳具備了成為共犯者的條件,這樣就足夠了喔。」
就在交談之間,我們抵達了武器•防具店。
位於大街道與貧民窟邊界的這家店,外頭看起來溫馨又繁雜(意譯•老舊),門外掛著一塊寫著『利夏爾武器•防具店』的木板。
「呃、歡迎光臨!不好意思,我們差不多要關門了,恐怕沒有時間讓你們好好挑選,請明天再……」
店裡有一名看起來像是學徒的少年看著店。
現在天色確實已經十分昏暗,太陽差不多要下山了,酒館也紛紛點起燈準備開始營業。
「不,我們已經決定好要買什麼了,不會花太多時間挑選的。而且基於某些原因,我們今天非買不可。」
「這樣的話,那……老頭!!有客人喔!!」
米娜莉絲好奇地瞪大著眼睛在店裡東張西望,而原本被指示準備打烊的少年,則大聲地朝店內向老闆喊話。
「啊!?把他趕出去!不管是要買武器還是防具,要是現在給我悠哉地逛來逛去,要什麼時候才能開飯啊!!」
「他說已經決定好要買什麼了!!」
「那就趕快賣給他!!賣了就趕快關門」
老闆似乎在店的後頭忙碌著,少年得到回應後,重新面對我們開口問道:
「你們想買什麼?」
「初級冒險者防具組兩組和保養用具四組,另外還要十把量產的長劍及劍鞘,由你隨便挑給我吧。」
「你要買這麼多?不好意思,這位客人,你有帶這麼多錢嗎?」
少年有些驚訝地看著我。畢竟我要買的那些東西,費用高於一般人的月收入(大概大銀幣兩枚),而我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百姓,他當然會有些起疑。
身旁的米娜莉絲似乎有點不悅,我便搶在她開口之前應道:
「別擔心,你看。」
我說著,從袋子裡掏出了一枚金幣,少年不禁瞪大了眼睛,連忙向我道歉。
「那是、金幣!?對、對不起!我、我亂說、我說了失禮的話……」
「啊啊,我只是剛好有筆臨時收入,所以預算比較充裕,不是什麼貴族或富豪的手下,你不必這麼緊張。」
看到我若無其事地拿出金幣,他恐怕以為我替某個貴族或富豪工作(看我的穿著,大概很難認為我就是貴族或富豪)吧。
那些人當中有些會狐假虎威,要是惹他們不高興,很可能會被他們上面的貴族或富豪盯上,因此老百姓的生存之道,就是盡可能對他們畢恭畢敬。
「真、真的嗎?」
「真的真的,放心放心。」
我故意戲譫地說道,少年聽了終於鬆了一口氣。
「啊,不過我剛剛懷疑你,還是很抱歉。我立刻幫你準備。初級冒險者防具組兩組、保養用具四組、普通長劍跟劍鞘十組,對吧?」
「對,麻煩你了。」
少年很快地從店裡各處把我要的東西拿到櫃檯上。
「這裡是初級冒險者防具組兩組加保養用具四組,以及普通長劍加劍鞘十組。銀幣五枚的有兩組,所以是大銀幣一枚;大銅幣兩枚的有四組……一共七、不對,是八枚;銀幣一枚加大銅幣五枚的有十組,啊、嗯、銀幣一枚大銅幣五枚,所以是、啊~……呃!?好痛!!」
少年一邊扳著指頭,一邊絞盡腦汁計算著。這時,有個粗硬的拳頭叩咚一聲砸在他的腦袋上。
「你要算到什麼時候啊!這麼簡單的算術都不會嗎?笨死了!」
「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打人啊!!會愈打愈笨的!!」
「歪理一大堆,臭小子!!」
「好痛痛痛痛痛!!」
悠緩緩地從後頭走出來的是一名一副傳統工匠打扮的男人。
他的筋骨隆起、體格粗獷、相貌威嚴,濃密的鬍鬚是因為擁有四分之一矮人血統吧。
「主人?你怎麼了?」
我的臉上浮現了混雜著悲傷與欣喜的複雜情緒,米娜莉絲似乎也察覺到了。
眼前的兩人,在上一次的世界因為我的緣故,遭到公主殺害。當時,我並不知道公主徹底蔑視自己國家以外的人,在我向她提及他們父子擁有矮人血統後,她便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殺了他們。
起初我還聽信了他們回到故鄉的謊言,最後是公主親口告訴我,我才得知了真相。
矮人除了濃密的長鬚及矮小的身材之外,沒有其他特徵。有四分之一矮人血統的老闆,以及繼承了父親一半血統的少年,幾乎與普通人類沒什麼區別,矮人的血統已十分稀薄。
公主見我茫然若失,還帶著笑容告訴我,多虧有我,才能找到這些隱身在人類裡的垃圾。
照理說,我實在不應該來這家店,但我卻忍不住想來確認他們的狀況。我知道這只是廉價的感傷,我甚至也無法確定,如果他們當時沒有死,會不會挺身站在我這邊,但至少他們在上一次人生並沒有背叛我。
儘管我憎恨這個國家,但在不知道他們是否會背叛我之前,就因為我的過失而遭到殺害,我對他們充滿了歉意。
我並沒有明顯表露這份心情,米娜莉絲之所以有所察覺,不知是因為我們共有復仇心嗎?還是她原本就對這類情緒分外敏感?
「嗯、沒事、沒什麼。」
畢竟一言難盡,於是我搖了搖頭含糊帶過。
「桌上這些東西,總共是大銀幣兩枚、銀幣五枚、大銅幣八枚。防具組的皮鎧可以用鎖釦調整尺寸,如果還是不合身,另外付銀幣一枚,我就可以幫你調整。至於那十把劍,我不知道你買來做什麼,不過如果刀刃毀損到無法用保養道具修復,修理費用會依損傷程度而定;就算必須重新鍛造,也大概銀幣一枚就夠了。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我可以在離開前,在這裡穿上防具嗎?我們也在其他地方買了不少東西。」
我把一枚金幣放在桌上,接過找回的大銀幣與銀幣時這麼問道。
「無所謂。如果你不知道怎麼穿戴,我可以順便教你。」
「沒關係,我會穿。她的話,由我來教就行了。並不是太困難。」
防具組的內容包括大致與皮鎧相同素材的腰鎧、以皮與鐵打造的護腓及手甲。
我很快地穿戴好自己的裝備後,也協助米娜莉絲穿上比較複雜的部分。
拒絕老闆的幫忙,是因為儘管以幻術隱藏了米娜莉絲獸人的特徵,但畢竟那些部位依然存在,還是可能會不小心穿幫。
雖然我不認為這對父子會因此態度丕變,但是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因為我再清楚不過——不論多麼親密、信任的人類,都很可能因狀況改變,在轉瞬間成為敵人。
「嗯、主……海人,胸口好緊喔。」
「啊,抱歉,我好像拉得太用力了。」
我一分心,不小心把皮鎧束得太緊,米娜莉絲豐滿的胸部受到壓迫,顯得更加突出了。
我連忙放鬆力道。這時,一旁的老闆一手搭著我的肩膀,一手翹起了大拇指。
「幹得好啊!」
「閉嘴,你這個色老頭在兒子面前給我收斂點啊!!」
「????你們在說什麼?在我面前發生什麼事了嗎?」
明明兒子就在一旁,這個色老頭還是跟第一次一樣,完全不懂得拿捏尺度。或許也因此,我才能很快地跟他變得熟稔,不過還是不免覺得遺憾,如果少了這個缺點,他就是個完美帥氣的職人了呀。
好不容易幫米娜莉絲穿好的裝備後,我把十把劍當中的兩把繫在她的劍帶上,剩下的用劍鞘上的繩索一起綑綁,拿在手上。
「很抱歉,在關店前來打擾。對了,給你一個忠告,就算是賠禮吧。雖然我不知道原因,不過解毒藥的價格今後說不定會飆漲,你可以盡早多買一些。」
「嗯,是嗎?我會多留意的。」
「哈哈,這樣就行了……第一次那時,我很抱歉。」
「咦?什麼意思?」
「不,沒什麼,只是想做個了結罷了。那麼多保重了。」
我留下一臉疑惑的老闆,帶著米娜莉絲離開了店裡時,太陽已經逐漸西沉了。
「東西由我這個奴隸拿。」
「不了,我可不想被人發現妳是奴隸啊。」
「就算不是奴隸,也可以拿東西啊……」
「不,讓女孩子拿重物,自己卻兩手空空,十分引人注目啊。再說,妳已經提了裝著食物的袋子了,這樣就夠了。」
儘管我這麼說,米娜莉絲還是不太服氣,但我不再理會她了。
她意識著奴隸與主人的關係,各方面都積極地採取行動,確實幫了我不少忙。但她若是始終認為自己的地位在我之下,我也會很傷腦筋。
她不只是奴隸,更是我的共犯者。即使只是在計畫復仇的階段,若她只是個依照我指令行事的棋子,未免也太可惜了。
在見識到那麼精彩的復仇之後,我更加肯定。看來今後勢必得對彼此的距離感進行一番調整了。
「這麼一來,我們需要的東西都買齊了。接下來就要伺機而動,離開這座城囉。」
太陽已經完全沒入地平線下,月亮在黑夜中升起。
在配合日照作息的邊境窮苦農村裡,早已沒入黑暗的寂靜中,只剩下風聲與蟲鳴了吧。然而王都的大街上,酒館的燈火仍在大街上四處閃爍。
儘管不如白天大量人潮往來時熱鬧,但直到天色昏暗才結束狩獵回家的冒險者,以及交易告一段落的商人,全都聚集在酒館中,發出震耳欲聾的喧鬧聲。再過一兩個小時,連這些聲響也將漸漸止息了,現在正是我們混入黑暗的好時機。
我們所在的是北側城門往東前進一點之處,這段城牆在貧民窟與其他地區交界處。為了避人耳目,我們從頭到腳披上在舊衣店買的黑色長袍,直到來到毫無人跡的地方,才掀開帽子露出了臉。
「好了,就是這裡。」
輕輕觸摸城牆,傳來了一陣夜晚空氣奪走溫熱後的冰冷觸感。宛如大理石般的白色城牆,表層帶有混雜著砂礫特有的粗糙質感,在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那些砂礫正是所謂的星光石,具有從空氣中吸取魔力的特質,並以魔力維持著施加於城牆上的各種魔術。
「主人,沒看到城牆上有洞啊……」
米娜莉絲來回察看後,疑惑地說道。別說是洞了,她恐怕連看似老朽脆化的地方都找不到吧。
「不不,要是出現這麼明顯的洞,王都早就派人修補了吧。我之前不是說過,城牆會從現在開始倒塌嗎?」
「城牆倒塌……可是、雖然僭越,但怎麼想都……」
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城鎮的城牆一定具有相當的強度。
何況是王都的城牆,更是具有驚人的強度,即便遭到無法飛翔、卻擁有強大衝刺力的A級地龍撞擊,也不會輕易出現損傷。雖然這只是孩童們從大人口中聽聞的傳說,不過根據歷史紀錄,儘管不是地龍等級,但城牆確實也曾在罕見的強力魔物攻擊下仍紋風不動。
因此,在一般的認知中,城牆絕對不是個人或單獨個體可以輕易破壞的。
甚至連在酒館裡喝得爛醉的冒險者,也不會誇口要以個人的力量破壞城牆。
城牆倒塌對住在城裡的居民來說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基本上人們認為這種事根本不會發生,也因為如此,即便城門外就是聚集著大量魔物的森林、草原、岩山及雪原,居民們還是能安然地度日。
若說有任何個體能夠以自身的力量破壞城牆,大概會被當作神話故事吧。
……究竟是英雄?還是怪物呢?上一次,我被視為後者。
「米娜莉絲,基本上,城牆不過是用經過削磨成形的堅硬石頭堆積起來的。妳想,為什麼能承受得了上位魔物的衝擊呢?」
「那是因為城牆上施加了很多魔術吧……」
「沒錯。不管是哪一座城市,城牆上都施加了『自我修復』、『防止劣化』、『強化強度』的魔術,而王都還附加了『吸收衝擊』、『減衰魔術』的魔術。這些魔術中注入了大量的魔力,以維持最高等級的強度。而供給魔力的便是這些光的粒子——星光石,它們會從周圍大氣中吸收魔力。」
當然,只有位於特權階級的人,才能知道這麼詳細的細節。
對一般百姓而言,只要知道『城牆在魔物或敵國攻擊下也不會毀壞』就夠了。
「換句話說,如果魔力不足,城牆的強度也會下降,變成一面普通的石牆。要破壞普通的石牆就很簡單了吧?此外……」
我輕笑說道,用那把沒有特殊能力,卻能注入魔力提高強度的【起始心劍】,朝石材一閃。
「它吞噬的,可不止是魔力喔!」
「這是……」
雖然知道城牆會變得脆弱,但城牆的一部分卻比想像中更輕易崩毀。
只見城牆的某處開始剝落,掉在地上的瓦礫堆中有幾隻混雜著紅色、褐色、綠色,體態呈現透明的小蛆蟲。
蛆蟲發出嘰嘰的叫聲,覆滿了透明黏液的身軀不斷扭動著,在月光的反射下發出潤澤的光芒。
而在那片剝落的城牆中……
『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
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
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
……在裸露的石材上,覆滿了數以百計的蛆、蛆以及蛆。
與原本帶有粗糙質感的表面不同,沾滿了蛆蟲的黏液的石壁,看起來宛如鮮活魔物體內的肉壁,光是看到的質感便已大為改變。
石材滲入黏液後失去了原先的潔白,變成泥土般暗沉的紅褐色。
「牠們該不會正在吃城牆?」
「是啊。這是別名•魔力侵蝕者的D級魔物『噬魔』的亞種『噬壁』,會以特殊的黏液溶解帶有魔力的礦物,連同魔力一同啃蝕並不斷繁殖,直到把城牆啃蝕殆盡、化為砂土。因為是新種魔物,所以應該還沒有名字。」
城牆內部的石材已經殘破不堪。簡直變得像塊海綿,出現了無數的孔洞,蛆蟲爬滿其上,不斷啃蝕。
雖然用肉眼無法判斷啃食的速度,但最堅不可摧的城牆確實一點一滴地遭受侵蝕,變成稍加一碰便轉眼傾頹的砂壁。
「這麼一來,城牆就變得比普通的石牆更加脆弱了。連最堅硬的表面都被破壞後,像這樣就可以讓它變得坑坑洞洞。」
我用心劍的尖端輕輕刺了刺城牆,蛆蟲便隨著石材一起剝落,發出嘰嘰聲響。隨著愈挖愈深,蛆蟲的密度也愈來愈高,已經分不清哪部分是石牆,哪部分是蛆群了。
「…………」
看著眼前的景象,米娜莉絲陷入了沉默。
混雜著紅色與綠色的大理石斑紋上,有成千上萬隻蛆蟲,還看得到牠們透明的身體中像是內臟的器官的不斷攢動著。連身為男生的我看了都覺得不太舒服,米娜莉絲是個女孩子,覺得這幅光景毛骨悚然也不奇……
「主人,你不覺得把人丟進滿是這種蛆蟲的洞穴裡,是個很棒的復仇手段嗎?」
米娜莉絲一臉正色地看著我說道。
……看來我必須提高我對她的評價了呢。
這位共犯者打算讓我對她的評價提升到何種程度啊?我高興地笑了起來。
「唔,這主意不錯,不過只是把他們丟進去,好像有點美中不足不是嗎?不如讓蛆蟲在他們體內繁殖,從內部開始啃蝕,妳覺得怎麼樣?」
「真不愧是主人!如果能讓他們切實地感受內臟遭到啃蝕的感覺,那就更棒了!」
「既然這樣,就乾脆連同外部同時啃蝕好了?啊,不行,這樣太乏味了。還是要讓他們的肉體一點一滴腐敗呢?」
「比起啃食內臟,讓蛆蟲在他們的肌肉中不斷繁殖的話,他們會拚命抓、拚命抓,蛆蟲還是源源不絕地湧現。今天復仇的時候,我無法好好控制毒物,讓那些傢伙一下子就失去理智了,我想試試看,能否讓他們保持理智,又同時接近發狂邊緣。」
「也可以讓他們像死後像礓屍一樣,不斷去咬沒事的傢伙,把蛆蟲傳播到其他人身上!不過,要是宿主死得太快,會有點傷腦筋。這部分還要再調整一下……」
我們突然興高采烈地討論起拷問的技巧。
比起獨自一人思索,兩個人一起討論果然能激發更好的想法。無論好壞,他人的觀點都會是良性的刺激。
我們和樂融融地討論著充滿危險性的話題,我同時用心劍的劍尖鑿開城牆,直到鑿出一匹馬也能輕鬆通過的大洞。
地面上滿是被心劍削落、又被腳踩爛的蛆蟲屍體與黏液,還有幾乎粉碎成砂礫的石材,顯得凌亂不堪。
「這些蛆蟲該不會是主人……?」
「很可惜,並不是。我只聽人提過,但我之前也沒親眼看過牠們真正的模樣。哎呀,看到外面了!」
我們就像在公園的沙坑上堆一座沙山,並在沙山上挖了條隧道般,穿過城牆上的大洞來到城外,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月光淡淡地灑落在森林上,在一股詭異的驚悚氛圍中又感受到一絲神祕氣息。
「嗯——最後了啊。」
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說道。一離開王都,便感覺到心裡有某個角落一下放鬆了。
說來難以置信,不過歷經了這一年,這座城市裡遠比外面世界危險的念頭,已經深植我的意識。犯罪者的心境也是如此吧。
「啊,糟了,差點忘了!妳在這裡等我。」
我說著,再度穿過城牆上的洞,用一旁被隨意放置廢材把洞隱藏起來。
「主人,我來幫忙。只要用廢材把入口隱藏起來就行了吧?」
「嗯?啊,謝謝妳。小心別發出聲音,吵醒附近的人了。」
要讓城牆倒塌還需要好幾天,要是現在被發現,影響力就太微弱了。
再說,畢竟我知道第一次的世界發生此事的後果,如果第二次不能策畫得更有意思些,就太可惜了。
「把廢材移動到這裡實在是太麻煩了,如果妳用幻術隱藏這個洞,可以隱藏多久?」
「……非常抱歉,因為我是獸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幻術,要維持多久都沒有問題;但如果不是施加於身,即使我用盡全力,也只能維持一天。要是能一天帶我過來好幾次,或許就可以維持下去也說不定……」
「不了,我們可沒有閒功夫讓妳守在這裡。再說,有這些廢材就夠了。」
我帶著極度的厭惡,嘲笑著沉睡在夢鄉裡的居民。
這一帶的居民都是遊走在貧民窟邊緣的人,日日都為生活疲於奔命,就算發現廢材被移動了也不以為意吧。
這些傢伙滿腦子只有避免墜入貧民窟深淵的想法,只要有能合理化自己行為的藉口,以及讓生活稍微好過一點的,就算是自己的恩人,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出賣對方。
在上一次的世界,城牆很快就被發現破了個大洞,但這一次我用廢材遮掩起來了,在狀況更加惡化之前,都不會有人發現吧。
「哎,畢竟我們為了能穿越城牆,殺死了好幾百隻的蛆蟲,像這樣幫點小忙,讓牠們有時間啃蝕城牆也不為過吧?」
「是啊,主人說得沒錯。比起那些只空口感謝的垃圾,我認為這些蟲來得像樣多了。真恨不得現在就立刻勒死那些垃圾呢。」
「我們沒有時間在這裡引起騷動或殺戮,只能暫時置之不理了。不過這個能讓他們在死前多少受點折磨,妳就先忍耐一下吧。」
就在我們交談之際,已經順利地用廢材把城牆上的洞遮蔽了起來。如果沒有人刻意把廢材撥開探查,應該不會穿幫吧。
「啊,對了,我們把這些撿一撿吧。」
我把幾隻活著的蛆蟲裝進幾個採集用的空瓶中,接著又用一些樹枝和葉子把洞遮起來。這麼一來,只要不靠近,從外頭也不會察覺到。
「好了,我們現在往森林深處走吧。那裡有一間已經沒有人使用的廢棄獵人小屋,我們先到那裡去吧。」
「好的,主人。」
我在第一次人生時,曾經數次躲藏在王都附近的這處森林,因此我可以毫不猶豫地邁開腳步往目的地前進。
「我們可以在小屋裡頭重整態勢,最要緊的是必須讓妳衰弱的身體恢復。狀態減半可不是開玩笑的,否則就浪費妳難得的美貌了。」
擁有美麗、可愛的外表,在很多情況下都很方便;無論在戰鬥或是交涉時,也都能佔有不少優勢。我曾經拋棄自尊,以心劍女裝——應該說女體化,親身體驗過不少好處。這也是我盡可能希望遺忘的記憶。
撇開那個不談,米娜莉絲現在儘管衰弱,仍看得出來相當漂亮;只要補充足夠的營養與睡眠,恢復健康,一定會是個大美人。
「你再怎麼吹捧我也沒有好處喔?就算你不對我花言巧語,我也已經是你的奴隸了呀。」
「不,我可沒有花言巧語。不要把人形容得像個輕浮男啊。」
「輕浮男?那是什麼意思?」
米娜莉絲臉頰微微泛紅,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她先前因為MP昏眩,理智受到抑制時也是如此,我想她大概對美麗或可愛之類的稱讚毫無抵抗力吧。
先別管這個,現在我要怎麼回答她才好呢?
「呃、這個嘛……就是很輕浮的男生啊……話說回來,輕浮該怎麼解釋才好……?反正就是這樣啦。」
我一邊思索著要如何解釋,一邊和她一起走進籠罩在黑夜月光下的森林。
「喝!!」
「嘰咿咿咿咿咿!!」
啪!手上傳來連骨帶肉一起砍斷的手感。
身長兩公尺,形似山豬的魔物發出痛苦呻吟。儘管形貌相似,但一身鮮綠色的體毛,以及頭上長著一根拳頭大小的黑角,昭示著牠並不是山豬。
這種稱為『青碧魔豬』的動物型魔物,和哥布林一樣是新手冒險者重要的收入來源。數量比哥布林少(應該說哥布林繁殖過剩了吧),攻擊力道不如哥布林,而且基本上只會直線進擊,是相當容易對付的魔物。
更重要的是,與哥布林不同,這種魔物可以食用。
儘管稱不上好吃,再怎麼樣都只能算是最下等的肉類,但如果加工成肉乾,可以保存非常久,對收入不豐的新手而言,是相當重要的儲備糧食。
「嘰呀啊啊啊嗚、嘰呀啊啊!!」
青碧魔豬的右前足遭我錯身斬斷而無法站立,我用【起始心劍】乾淨俐落地砍下牠的腦袋,噴出紅色的鮮血。我反射性地想抓起牠的後足放血,但一想到我們已經儲備了足量的青碧魔豬肉,便沒有把牠倒掛在樹上,而是隨意棄置在地面。
再過幾個小時,犬型魔物•地獄巨犬便會循著血腥味,成群聚集至此吧。那些傢伙的腦袋不太靈光,會毫無戒備地當場大啖青碧魔豬的肉。
我只要從後方偷襲,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經驗值了。
「呵呵,這下終於超過3000點了……」
我接著先返回據點,米娜莉絲應該在那裡等待我。我一邊走在來時的路上,一邊在狀態面板上確認剛才所獲得的經驗值。
穿過城牆出城已經兩天了。
我不斷地獵捕著住在王都四周森林裡的哥布林、青碧魔豬和地獄巨犬。
當然,這麼做是為了累積經驗值,增強戰鬥力。
如果面對的是受到召喚時公主身邊的近衛騎士,就算被兩倍的人數從正面包圍,我也能突破吧。然而,不同於那些只重視門面與地位、光是狀態數值好看的花瓶騎士,騎士團長所率領的實戰部隊可不是等閒之輩。
前者幾乎都是貴族子弟,只會在侍從包圍下,於安全的練習場裡提升等級。說起來,只是塑造成「令人景仰的騎士大人」,用來博取民眾好感的裝飾品罷了。
後者才是擁有真正在作戰中能展現武力的騎士。他們是在魔物討伐行動或戰爭中一馬當先,在生與死的分界和死神搏鬥的剽悍騎士。當然,全身充滿創傷的駭人容貌,也令他們難以成為國民英雄。
但,他們的實力是貨真價實的。
以我目前的狀態,要是遭到他們十名騎士從正面包圍,我也只能做好多少會受傷的心理準備,奮不顧身地拚命逃跑了。如果不這麼做,我恐怕會屍骨無存。
提升等級需要經驗值,解放心劍也要消耗經驗值,盡早重獲力量是我現在必須完成的首要之務。
「不過……負兩萬未免也太多了吧,神明大人……」
我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在這兩天內,我一共殺了將近五十頭哥布林、青碧魔豬和地獄巨犬,然而獲得的經驗值也不過2000點左右。
連同未被抵銷的部分,能分配的經驗值也只有3000出頭,距離兩萬實在遙不可及啊。
再說,我能在兩天內殺了將近五十隻魔物,是因為很幸運地發現了牠們的棲息地,日後很難每天都有這樣的數量。
「可惡!什麼『強化版重啟遊戲』嘛!第二次人生根本是困難模式吧?」
王都周邊的魔物都很弱,平均等級大概是20級;受到城牆保護的城市中,任職基本上不用出城的工作的成年男性,也是差不多的等級。
當然,擁有相同的等級,不表示具備相同的戰鬥力。即使等級相當,基本上魔物的狀態較高,也具有戰鬥的本能;若是讓未經戰鬥訓練的普通人類與魔物一對一正面交鋒,即使是同等級的哥布林恐怕也贏不了吧。
然而,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能獲得多少經驗值,並非以等級的差距而定,而是以狀態的差距進行補正。就算等級相差懸殊,但如果殺死的對象狀態低於自己,也無法獲得豐厚的經驗值。
而我現在的等級雖然只有1,但在心劍、以及尚未確認的【稱號】效果影響下,狀態大幅提升,平均具有相當於等級50的程度。
儘管魔物的力量比同等級的人類來得強大,但這附近的魔物確實『在我之下』。
「之後再提升等級吧,總之先從【八目透本劍】開始解放。」
我點開狀態面板上心劍欄中的【八目透本劍】。
我分配完經驗值後,關掉視窗,於右手召喚出【八目透本劍】。
出現在手上的心劍形似求生小刀。這把刀身略具弧度的大型刀,刀刃的反面呈鋸齒狀,厚實的刀身上有八個大拇指粗的圓孔。
圓孔上鑲著七顆與彩虹同色的淡色水晶以及一顆黑色的水晶。
刀柄的前端設置著浮現書本圖樣的透明水晶,並鑲著金屬環。
將金屬環轉動四分之一圈後,原本闔上的書本會便會打開,同時浮現出類似狀態面板的綠色透明資料面板。
「喔——第一次人生那時的資料沒有消失啊?」
我試著點開畫面,確認道具資料,道具資料也都詳盡地顯示在資料面板上。
我再度轉動劍柄前端的金屬環,關閉了資料面板。由於沒有劍鞘,因此我用皮繩纏繞刀刃的部分,最後再繫在劍帶上。如果完全收起心劍,就不能使用鑑定的功能了;反正這把心劍只是保持實體並不會消耗MP,因此我便繫在身上便於隨時使用。
「開啟狀態,『鑑定』。」
接著,我開啟自己的狀態面板,並以【八目透本劍】進行鑑定。從藍色的狀態面板中浮現出綠色的資料面板。
這麼一來,所有狀態的資料都齊備了。於是我再次確認了各項狀態。
『HP』
生命值。
顯示生命力的數值。會因受傷、中毒、生病而減少。
當數值為0時便會死亡。
『MP』
魔力值。
顯示體內魔力的數值。會因使用魔法或『威壓』、『魔刃』等部分技能而減少。
『肌力』
能夠發揮身體性能的上限值。
『體力』
能夠發揮身體性能的持續力。
『耐力』
遭受物理性攻擊時,能夠抑制HP受損程度的數值。
『敏捷』
能夠瞬間發揮身體速度的上限值。
『魔力』
注入發動魔法或技能所需最低魔力值以上的魔力時,能夠輸出的魔力量。
『魔耐』
遭受魔法或魔力攻擊時,能夠抑制HP受損程度的數值。
到這裡為止,都是一般會顯示在狀態面板上的能力值。雖然不能查看他人的狀態,但每個人都可以檢視自己的狀態,若本人許可,也能讓他人查看自己的狀態。先前在奴隸鋪的時候,我未得到米娜莉絲的同意即能查看她的狀態,是因為我擁有【復仇者之主】稱號的緣故。
而這個世界的人並不知道,實際上除了上述這些,還有其他狀態存在。那就是顯示在資料面板上的隱藏狀態。
與其他以數字表示的狀態不同,隱藏狀態劃分為SSS到G的各種階段。若分別進行說明就是——
『技巧』
身體操作等狀態的技術等級。
狀態中所顯示的數值實際能夠運用的程度。
『思考反應速度』
經由五感、技能、魔法等所獲情報的處理速度。
尤其是戰鬥中思考速度的等級。
『身體回復速度』
HP、MP等自然回復的速度。
也會影響自異常狀態中自然治癒或欠損部位的修復速度等。
這麼回事。
這些是透過【八目透本劍】才能顯示的隱藏狀態,即使使用具有『鑑定』效果的魔法也無法查看。
至於魔法適性,用魔導士公會製作並擁有的『適性水晶』也可以大致判斷,不過由於所費不貲,除非手頭相當寬裕,一般人應該不會輕易嘗試吧。
魔法適性有別於魔力,會影響該系統所屬魔術等級提升的難易度,以及將魔力傳換為魔法的難易度。
簡單來說,與該系統魔法的適性愈高,就愈容易發展技能,使用魔法時操控魔力也愈容易。例如對炎系統魔法適性愈高的人,就能愈快熟練『火術魔法』技能;即使是難度較高的魔法,也會遠比適性低的人得以輕鬆駕馭。
而無系統魔法指的是『力量強化』、『肉體強化』等強化魔法。,系統外魔法指的是咒術、幻術、精靈魔法、儀式魔法等特殊魔法。系統外魔法中,許多魔法的效果與炎、水、風、地、光、闇、無七種系統有所重疊,它們之間有何種聯繫至今還尚未辨明。
魔法適性在出生時便已決定,之後幾乎不會產生變化。
說到這裡,應該已經很明顯了吧,我的魔法適性全部都是0。
也就是說,我無法使用魔法,連將魔力組織成魔法也辦不到。
儘管如此,心劍的特殊能力就相當於魔法,而且不需要對魔力進行特殊操控,只要注入魔力就能發動,因此沒有什麼大問題。缺點是大多數的特殊能力都會消耗大量的魔力,而且威力都相當強大,因此很難隨機應變;但若撇開質或規模的差異,則跟魔法十分類似。
回到正題。最後是有關稱號的部分。
我自己也有些部分還搞不太清楚,不過稱號似乎與被動系能力一樣,必須滿足一定的條件才能獲得。
稱號的效果各異,例如擁有『異世界人』的稱號,就能得到固有技能『理解其他語言』;擁有『勇者』的稱號,就能在取得經驗值以及提升技能熟練度上進行成長補正;而『窮盡技能者』的稱號,即便是會因疏於訓練而劣化的技巧,也能將等級固定為SSS。
由於稱號也只能透過【八目透本劍】的鑑定效果得知,基本上無人知曉。此外,隱藏狀態中依然不會顯示獲得條件,即使能夠推測,也比技能更難以推敲,因此擁有稱號的人相當稀少。
「果然稱號也維持不變啊……」
之前沒有能夠確認的鑑定技能,但從狀態來看已解放的心劍效果,耐久、敏捷、魔耐的數值都相當高,因此我猜想或許稱號都原封不動保留了,現在終於能夠確認我的推想。
就在我確認完各個項目,收起資料面板時,也剛好抵達了當作臨時據點的獵人小屋。
「啊,主人,你回來了。」
「……喂,我叫妳好好睡一覺了吧?」
看到米娜莉絲輕輕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我不禁皺著眉說道。
我出門前明明交代她好好休息,但這隻兔子頭居然不聽話,在獵人小屋前的小小空地上練習揮劍。
現在沒有其他人在場,因此她解除幻術,露出毛茸茸的兔耳和輕輕擺動的兔尾。
「我已經沒事了。將近一個小時前,我就已經完全解除衰弱狀態了。再繼續躺在床上,對身體才不好呢。」
她若無其事地說道,氣色看起來確實相當健康。
我姑且用了剛剛才獲得的鑑定技能查看一下。
真不愧是獸人,回復速度相當驚人。
順帶一提,回復速度會因魔法或技能略為提升,而一般戰鬥經驗豐富的人類士兵平均為E等。
「衰弱狀態似乎確實解除了啊。」
除此之外,米娜莉絲對光、闇、系統外魔法的適性相當高。一般而言,只要魔法適性超過40,就有成為該系統魔法師的資質;要不是獸人有魔力容易霧散的特性,不然她的素質足以培養成做為堅實後衛的一線魔術師呢。
即使將魔力轉換為魔法,依然有霧散的特性,因此這個想法只好作罷。
「算了,還是先吃飯吧。」
「好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嗯,謝啦。」
「這是奴隸的職責。」
先前因魔力而恍惚時,米娜莉絲一被稱讚就會害羞似地臉紅,現在她已經能自若地一臉無表情(我不希望是因為她已經聽腻讚美了),米娜莉絲露出從容的神情,與我一起走進小屋。
小屋裡有兩張床(其中一張是獵人堆放獵物的檯子,我們在上面鋪上布充作床)和一張小桌子,除此之外只有一個小暖爐。
兩天前我們剛來到這裡時,小屋裡滿是灰塵,顯然已經長年未使用了。我們稍微打掃一下,讓米娜莉絲在衰弱緩和藥水的效果消退後能躺在床上休息,不斷反覆補充飲食和睡眠。
獸人的回復速度快,消瘦的身體已經恢復了豐潤。
皮膚和頭髮恢復光澤,深深的黑眼圈也已消失無蹤。
然而,不知道是否因為只有胸部還沒回到原本的水準(即使如此也明顯地高於平均水準),本人似乎因而有些消沉。
這兩天,我們也更加揉合彼此內心的復仇渴望。
締結契約時的回溯體驗就像是摘要,雖然深刻地體會了對方的情緒與粗略的事由,卻沒辦法瞭解詳細的經過。
我首先向她詢問尋求復仇的理由以及對象。
被自己所救的人反咬一口,一直以為是同伴的人成了敵人。
儘管每個人復仇的原因再怎麼樣似乎都不出相似的模式,但實際聽到她的遭遇,還是忍不住感到相當氣憤。
在她敘述的過程,以及聽完她的故事之後,我一直沒有開口。
我沒有說「好可憐」或「不可原諒」之類的話安慰她。
同情只是事不關己的人對地位低下的人發出的輕蔑語句。就算是出於善意,語言的本質仍沒有改變。
懷抱相似感情的人,明白同情的話語是多麼屈辱,因此絕不會輕易說出口……能夠說出那種話的,只有不曾受到那股熱意灼燒的人。
再說,這不只是她的復仇,同時也已經成為我的復仇。很抱歉,為自己的遭遇自憐自艾的時期,已經是久遠的過去了。
昨天夜裡,在得知了米娜莉絲與我相遇為止的經過後,這次輪到我說明我的來歷。
包括從異世界被召喚來此成為勇者、上一次人生中遭到公主與過去夥伴的背叛而誓言復仇、以及在第二次人生剛開始時,撂倒了公主及她的近衛騎士後脫逃至此等事。
聽完我大致的描述,米娜莉絲似乎只理解了一半;不過有了先前的回溯體驗,再反覆詳細說明後,她終於明白了。仔細想想,以這個世界的基準來看,她只是個生長在小村莊裡的女孩,能夠讀書寫字(似乎是偶爾來到村莊的商人與其護衛教她的)已經很了不起了。
恐怕她其實相當聰明呢。
長得漂亮,頭腦好,又擅長運動。她如果身在地球上,想必是我不可觸及的高嶺之花吧。
而我現在卻與她成為共犯者,實在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主人,請趁熱享用吧。」
「嗯,好。」
就在我坐在以木材隨意裁切而成的椅子上,手拄著桌子思考這些事的時候,米娜莉絲已經端出以青碧魔豬肉與少量的乾燥蔬菜所煮成的湯了。
簡單以鹽調味的湯,冒著熱騰騰的煙霧,看起來十分美味。無論如何,肯定比我做給她吃的食物來得好吃吧。
「咦,怎麼會有湯匙?」
我們在城裡只買了刀子,並沒有買湯匙,然而盛湯的深木碗裡卻放著一支木湯匙。
「這是我用樹枝削成的,因為我想湯匙應該會比刀子方便。」
湯裡的肉塊和蔬菜都已經切成小塊,用刀子確實不太方便食用。
「欸——妳的手真巧啊。以前在村子裡也常做嗎?」
「是的,冬天時我會做一些木製品貼補家用。不過,湯匙做得不是很好,我之後會再重做。」
「會嗎?我覺得已經很好用了……」
從我的觀點來看已經做得很棒了,但她似乎還有些不滿意。
也罷,就算我說這樣很好,要是她本人覺得成果不理想,想要重做也無所謂。
我這麼想著,迫不及待地拿起湯匙喝湯。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嗯,很好喝。妳的手藝很好呢。」
這麼說來,她在我們相遇當天所做的料理(雖然添加了不少魔物化&魔物致命的毒物),若是只考慮外觀,看起來也非常美味。
我津津有味地吃著十分入味的肉塊與蔬菜,不知不覺中就把湯喝光了。
「謝謝招待,真的很好吃喔。」
「很高興能合你的口味。不過,『謝謝招待』是什麼意思啊……?」
「啊,那是在我原本居住的世界裡表達謝意的話。」
我這麼一說,米娜莉絲卻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主人原本居住的世界……主人以後會回到原本的世界嗎?」
「啊,妳放心吧,無論如何,在復仇完之前我是不會離開這裡的。」
聽我說完,她似乎鬆了一口氣。
「再說,就算完成復仇,其他事也都做了了結,找到了能安全回去的方法,我大概也不會回去吧。畢竟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也無法從頭來過。」
我說著,拿起已經空了碗站起身。
「哎,這些事等到復仇成功後再想吧,現在首要之務是解決眼前的問題。」
「主人,餐具放著就可以了,我來收拾。」
「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增強戰力。」
「主人,餐具放著就可以了,我來收拾。」
「……呃,米娜莉絲?妳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主人,餐具放著就可以了,我來收拾。」
「…………」
她面帶笑容地向我伸出雙手,毫不退讓地要接過我手中的餐具,散發出一股莫名的氣勢,讓我也不得不懾服。她方才流露出些許不安的神情,早已如幻影般消失無蹤了。
「主人,餐具,我來收拾。」
不知道是受到什麼力量的驅使,她始終保持著微笑,從容不迫地對我說道。
我在那股莫名氣勢的威迫下,乖乖地將手中的餐具遞給她。她滿意地點了點頭,把餐具放在自己面前。
「那麼具體來說,之後要怎麼做呢,主人?」
「啊、嗯、這個嘛……」
米娜莉絲若無其事地向我問道,我頓時愣住心想:『咦?我原本想說什麼?』趕緊輕咳了兩聲,重新整理思緒。
「嗯,在離這裡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有一座未被發覺的地下城;接下來的十天,我們就潛入裡頭,掃蕩裡面所有的魔物吧。」
「…………咦?」
小屋中籠罩在沉默中,半晌,米娜莉絲不禁發出了驚愕的聲音。
在我們當作據點的獵人小屋的東北方數公里處。
那座地下城形成後不久,便遭到崩塌的岩石掩埋了入口,成為從來沒有人發現過的洞窟型地下城。
原本應該一個月之後會發生地震,露出遭到掩埋的入口,由引領冒險者升級測驗的資深冒險者發現,並首次對這座地下城展開攻略。
迷宮核心是一種自然生成的金屬球,具有類似魔像的性質,會因應周圍環境製造出迷宮般的地下城。
比起外頭的世界,地下城中魔物出現得更加頻繁;迷宮會隨著時間不斷擴大,生成的魔物也會愈來愈多,愈來愈強大。
迷宮核心位於地下城最深處的房間裡。稱為『守護者』的魔物,持有帶有迷宮核心魔力的強力裝備,彷彿保護核心般,隨時守在裡頭戒備著侵入者。
迷宮核心遭到破壞後,地下城的機能便會停止運作,只剩下一座徒具形式的廣袤迷宮。
與散布世界各地的無數地下城相比,這座地下城算起來相當年輕。若比擬為人類,幾乎只算是個小嬰兒。
儘管洞窟型地下城幾乎隔絕了外頭的光線,但生長在牆壁的『光苔』,仍為內部維持著一定的能見度。此外,牆壁上似乎也有不少氣穴,因此地下城內不至於缺氧。
我們潛入地下城至今已經是第八天了,最大的問題大概就只有洞窟中特有的潮溼空氣了吧。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嘎呀呀呀呀呀呀呀!!」
無數次金屬互相撞擊的聲響,終於在揮舞著鏽劍的『劍士•哥布林』被斬斷手腕之後宣告停歇。
米娜莉絲收起刀刃嚴重受損的第七把劍後,又朝著踉蹌著後退的哥布林腹部踹上一腳。
「咕嗚、嘎啊啊啊嗚嗚嗚嗚嗚!!」
「吃我最後一擊!!」
哥布林失去了劍和手,痛苦地扭曲著醜惡的臉,隨即又在米娜莉絲的劍下頭首分家。
哥布林還來不及發出臨終哀嚎,便噴灑著綠色血液頹然倒下。
「呼……!!」
咻!一支箭彷彿看準了米娜莉絲鬆懈的瞬間,伴隨著幾不可聞的破風聲響朝她直飛而來。
她已經來不及完全閃避,側身避開致命的部位已經是最大的極限了。
「妳看,我不是警告過妳要隨時提高警覺了嗎!」
我在一段距離之外使用『飛腳』,在不減損速度之下,由下往上踢飛了箭矢。我隨即發現射手•哥布林躲在不遠處的岩石後頭,正準備射出第二支箭。
「那邊那群像狼一樣的傢伙,就先交給妳了!」
「好、好的!」
原本和我交手的五、六頭灰毛『灰色地獄巨犬』跟不上飛腳的速度,似乎一時陷入混亂;但一匹塊頭較大、毛色黑亮的領頭『黑色地獄巨犬』,發出了一聲嘹亮的長嗥,便讓牠們重整態勢。
我無視那群即使毫無秩序仍襲擊而來的地獄巨犬,把牠們交給米娜莉絲,轉身朝著另一頭蹬地而馳。
「不會讓你得逞的。」
在射手•哥布林射出箭矢之前,我便以『飛腳』一口氣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從上而下劈砍,將牠一刀兩斷。
「嘎嗚啊啊!!」
「吵死了。」
接著,我又以回勢將心劍往上一揮,心劍與厚重得有如鐵塊的大劍敲撞,迸射出火花。在那裡有一隻原本率領了將近十頭哥布林的『高等劍士•哥布林』,牠隱身在大石塊後方。
「嘎嚕嚕嗚!!」
眼見偷襲失敗,哥布林發出焦躁的怒吼。儘管與一般哥布林模樣相近,但牠結實壯碩的軀體高達兩公尺,體型是一般哥布林的兩倍大。
「殺氣都讓你現形了。再說,既然有埋伏偷襲人的智慧,就更應該懂得不能發出聲音啊?」
「咕嗚嗚嗚!!咕嘎啊啊!!」
固有技能『理解其他語言』不但能讓我聽懂對方的話,也能讓對方理解我說的話;然而,僅限於對廣義的人類發揮功用。
因此儘管對獸人、精靈、魔族具有效果,但對於以魔物為首的動物或昆蟲類,就算多少能傳達一些意思,這個技能終究無法理解那些所謂『非人者』的語言。
我眼前的哥布林也是如此,想必牠無法理解我剛才所說的話吧。不過牠似乎從氛圍中察覺到輕蔑之意,在激烈的刀劍交鋒之中,牠發出彷彿要震開一切的怒吼,猛然揮舞著大劍。
「嘖,空有蠻力……!!」
超乎想像的強大力氣,讓我不禁咒罵起來。
我被猛然彈開之後,連忙利用『天驅』在空中重新調整好姿勢。
我瞄了米娜莉絲一眼,她採取最確實又有效的作戰方式,不斷藉由巧妙的位移躲開灰色地獄巨犬的包圍,並逐一痛擊對手,戰法基本上很穩紮穩打。
看到她如此得心應手,我也不能太丟臉。藉著方才遭受的那一擊拉開了距離,我查看了哥布林的狀態,終於理解牠為什麼會如此孔武有力了。
「狀態是『良好•附加詛咒』……原來是具有詛咒的武器啊。」
哥布林纏在腰上的破布,很難讓人認為是多厲害的裝備,因此我對大劍發動了鑑定。
正如我所料,牠的大劍是一種具有詛咒的武器。儘管那是僅具有蠻力效果的武器,但對於幾乎不使用魔力戰鬥的哥布林來說,再適合也不過了。而眼前的這隻哥布林,正是因為擁有這把武器,才會從『劍士•哥布林』進化成『高等劍士•哥布林』吧。
「明明不是地下城頭目,卻這麼孔武有力,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還真麻煩。」
附加詛咒的裝備十分罕見,即便我在第一次人生中周遊這個世界將近四年,遇見的次數也是少之又少。這樣的裝備在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必須承受極大的缺點,效果不但會因使用者而有所不同,再加上蘊含了強大的詛咒,若是不具適性的人持有此物,意識很可能會反遭吞噬。
失去自我,化身為暴力的怪物。
依這樣看來,這隻哥林布想必適性頗佳吧。牠的狀態顯示為良好,表示牠並未被吞噬。牠的行為顯然仍出於自主意識,似乎已能掌控這把詛咒的武器。
「咕嘎啊啊啊!!」
「可惡,還真是難纏。」
雖然我在第一次人生時,也曾經與利用咒語或詛咒裝備提升實力的對手交戰過,不過當時聖女是我的同伴,而且我最得心應手的強大心劍也已經解放。
聖女最擅長的系統外魔法『神聖魔法』,正是身負詛咒之人的天敵,而我當時也擁有相當強大的實力,因此印象中並不難對付。然而,如今聖女是我的復仇對象之一,而我也沒有足夠的經驗值解放強力的心劍,要憑力量擊敗對手恐怕相當困難。
「嘎嗚嗚嗚嘎啊!!」
「——!!喝!!」
我急忙拔出心劍格擋迎面而來的劍刃,並快速移動腳步閃躲,再輕輕回擊削弱劍勢。
所幸我在第一次人生的『技巧』和『思考反應速度』仍保留了下來,即使現在只有等級1,仍足以彌補我們之間令人絕望的狀態差距。然而,牠擁有大劍術的技能,我遲遲無法憑我目前的狀態找到對付牠的突破口。
雙方都豁盡了全力,戰鬥似乎會一直膠著下去。
這時,我忽然靈光一閃。
「……來試試看吧。」
我一邊削弱衝擊,一邊與哥布林正面交鋒。看著牠奮力施壓而扭曲的臉,同時抓準牠揮舞大劍的時機縱身往後一跳。
拉開距離後,我趁機喝下藥水,補充儘管節約使用仍不斷流失的魔力。接著,我收起【起始心劍】,在手中召喚出【火蜘蛛腳劍】。
另一方面,哥布林與我刀劍相向,力量上勝我一籌,卻對於始終無法對我造成致命傷害,因此牠焦躁地扭曲著臉。這時,牠見到我的手上從原本一般長劍尺寸的【起始心劍】,轉換成短劍尺寸的【火蜘蛛腳劍】,似乎認為情勢對自己有利,臉上再度浮現了充滿優越感的醜陋笑容。
「咕嘎呀啊啊啊啊嗚嗚啊啊啊!!」
牠再度逼近我,由下往上揮舞著大劍。
我側身閃過這一擊,瀏海在風切的巨響與劍風的撼動下不斷晃動。而牠隨即讓高舉的大劍順勢落下,展開第二次攻擊,我反手握著【火蜘蛛腳劍】擋了下來。
「嗚……!!」
「咕、嘎呀啊啊啊!!」
哥布林的大劍與我的心劍接連交鋒,不斷發出尖銳的聲響。
這幅光景彷彿第一次人生再度上演,然而我卻沒有被擊飛。
「咕嘎嗚!?」
「似乎很順利呢,這東西果然相當優秀啊!」
在第一次人生時我沒有想到,詛咒武器也是一種金屬。
隨著哥布林的大劍與我的心劍交鋒之處一點一滴遭到融蝕,大劍幾乎融斷了大半。哥布林發現異樣,慌忙地想收回大劍,但是已經太遲了。
「喝!!」
我揚起了嘴角,在放出心劍的同時,用『天驅』在空中製造出立足點。
我以三角跳的要領扭動身軀,並以魔力操作強化腳力,在重力的加勢下朝著大劍劍背被融蝕的深痕全力一擊。
「咕嘎啊啊!?」
啪唧!隨著硬物凹折的鈍響,詛咒大劍從中一分為二。
對於自己的武器擁有絕對信任的哥布林,茫然地望著自己手中折斷的劍。
「你的漏洞太多了。」
「咕、嘎啊啊……」
我可不會錯失良機,迅速地召喚出【起始心劍】並注入大量魔力,揮出致命一擊。哥布林的氣管被我切斷,彷彿力氣喪盡般向後頹倒。
哥布林至死始終緊握在手的詛咒大劍只剩斷裂的殘骸,此刻也終於從牠的手中滾落在地。
「……呼。」
我仍未敢鬆懈,急忙轉過頭確認米娜莉絲的狀況,她正好也把敵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將魔力轉化為毒纏附在劍上,灰色地獄巨犬傷痕累累,在地上痛苦掙扎,發出陣陣呻吟。唯一殘存的是領頭的『黑色地獄巨犬』,但看來也已經疲弱不堪了。
不過米娜莉絲仍無一絲大意,仍維持著一貫的戰略,以閃避攻擊為優先,再趁隙對黑色地獄巨犬施加傷害,讓毒物一點一滴侵入牠的身體。
「呵呵,來吧,跳舞吧!呵呵、呵呵呵呵!?」
「……不,這根本不是什麼小心謹慎地對戰,只是單純在虐待牠嘛。看來應該是『幻炎毒鬼』使用過度了吧。」
或許是長時間警戒著應戰的關係,她使用過多了力量,引發了MP昏眩吧。
看來她是容易引發MP昏眩的體質,一旦過度使用『幻炎毒鬼』,似乎便會陷入戰鬥亢奮的狀態,把理智拋到九霄雲外。
現在她的鬥志已經轉變為嗜虐了。
「來吧來吧,讓我多聽聽你美妙的嗥叫聲!讓你在最頂級的毒性中死去……啊、討厭啦!主人!!」
「說了大概也沒用,不過妳還是冷靜一下吧。」
唉……我一邊嘆著氣,一邊在動也不動的黑色地獄巨犬身上補上一劍,直直地將之釘在地面上。
「太狡猾了,怎麼可以搶走我的戰果!你要用親親來補償我!親親!親親!」
「別鬧了,趕快割斷牠的脖子。不趁現在趕快殺了牠,牠很快就會醒過來喔。」
「嗚,我知道了啦。」
我伸出一隻手,擋住蹦蹦跳跳地靠過來的米娜莉絲,直到感覺她終於肯死心,才放開了手。
四周的灰色地獄巨犬都已經中毒氣絕了。
米娜莉絲舉起劍砍下黑色地獄巨犬的腦袋,結束了這場戰鬥。
「來吧,MP藥水。」
「主人~嘴、對、嘴、餵、我?」
「…………」
「唔咕!!咳、咳!!」
我無視刻意用嬌媚的眼神作弄我的米娜莉絲,直接把瓶子塞進她的嘴巴裡,強行灌她藥水。
這麼一來,只要再過幾分鐘,她就能恢復原本冷靜沉著的模樣了吧。她似乎也漸漸習慣MP昏眩了,結束戰鬥狀態後,只要MP一回復,便能恢復原本的樣子。
「噗呼、嗯啊,雖然不是嘴對嘴,但這樣或許也不錯呢。」
「哎,好好好,妳先休息一下吧,我來剝皮就好了。」
我不多加理會,把剛解放的心劍【丸栗鼠袋劍】從劍帶上拔了出來。這把心劍無論就外型或質感來看,都不像是具有【斬切】的功能。連同劍柄,整把劍全長也不過五十公分,刀身的部分覆滿了淡茶色的體毛,而且沒有所謂的刀刃。說起來,這把劍似乎沒有芯,刀身柔韌可曲,反倒像是一根棒狀的毛皮。
而這把心劍的效果是道具箱。減少MP上限的5%,就可以無限制地收納物品。
大部分的心劍,只要一交到除了我以外的人手上,就會立刻消失,回到我的掌握。而這把心劍不同,只要有我的許可,並且讓持有者付出相應的MP,就能維持心劍的型態。米娜莉絲也使用了最大MP的5%,持有一個自己專用的心劍。
將魔力注入【丸栗鼠袋劍】後,原本棒狀的刀身便會像氣球般膨脹,前半部出現一道宛如鈴鐺般的開口。
我把轉變型態後的心劍隨意擱在一旁,用在道具屋買的剝皮用小刀,一邊回溯著第一次人生的記憶,一邊把魔物的討伐證明部位以及其他可用的素材放入心劍裡。
地下城裡的魔物一旦死亡,就會被地下城吸收,因此若不趕快進行剝製作業,不一會兒就會消失不見。
受到魔物群體圍攻,戰鬥過程中消耗了不少道具,因此若不加以回收就太可惜了。
「這個我就收下了。」
高等劍士•哥布林的詛咒武器『怨激大劍』雖然已經斷成兩截,但我還是把兩截斷劍都收進了袋子裡。
就在我完成所有工作時,最早擊敗的魔物也剛好開始遭到吸收,緩緩地沒入地面。
我回到米娜莉絲身邊,她的MP昏眩已經消退,方才因亢奮而失去理智時的嬌媚也已經煙消雲散了。
「呃,非常抱歉,主人,又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係啦。妳雖然醉了,但至少仍保有最基本的戰鬥判斷能力。不過,同時對付兩群魔物,還真是累人啊。」
我說著,在米娜莉絲旁邊的岩石上坐了下來。
原本我們的目標是黑色地獄巨犬所率領的灰色地獄巨犬。為了讓米娜莉絲累積在較多障礙物的場所戰鬥的經驗,刻意引誘牠們來到這個到處都是大岩石的地方。沒想到開戰的時候,卻從不同的出入口出現了哥布林。
地下城裡的魔物有別於外面世界的魔物,儘管是完全不同的種族,但只要出現人種,就會以人種為首要攻擊目標展開行動。特質相合的魔物,甚至會聯手攻擊,而哥布林與地獄巨犬正是如此。
因此,為了避免牠們聯手,我和米娜莉絲分頭行動,各自對付一種魔物。
「總之,我們先吃點東西吧。下午就要前往放置迷宮核心的頭目房間,對這座地下城展開攻略了。我已經開始想念陽光了呢。」
我說完,從【丸栗鼠袋劍】中取出水、肉乾和乾硬的黑麵包。儘管地下城內有光苔,無論晝夜都相當明亮,但太陽直射的溫暖依然讓人難以忘懷。
曾被關在牢籠裡好一段時間的米娜莉絲也深有同感,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以口就著用類似牛皮的皮革製成的水壺,水滋潤了因激烈的戰鬥而乾渴的喉嚨。進入地下城,累積了一些經驗值後,我首先解放了名為【水妖精雫刃】的心劍,這些水就是用它製造的。
這把心劍不具有刀身,而只有刀柄,能藉由直接取水或注入魔力的方式,生成相當鋒利的水質刀身。
由於我的MP上限還相當低,如果找不到水源,就無法將心劍當武器使用。不過只要注入魔力,就會產生相當好喝的飲用水,在旅途中就再也不需要再為飲水的問題煩惱了。
在我們掃蕩完兩群魔物後,應該暫時不會再遭到魔物攻擊了。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太過悠哉,畢竟我們進入迷宮已經八天,米娜莉絲也感到時間十分緊迫,很快地填飽了肚子。
「嗯,接下來我們就出發前往頭目房間吧。地下城中的魔物我們大致上討伐得差不多了,我也漸漸回想起內部的構造了。」
第一次人生的時候,我在受到召喚不久後,便以隊長身分率領著勇者隊伍征服過這座迷宮。只可惜那已經是將近四年前的事了,地下城的詳細構造我早已經不記得。
不過,在迷宮中闖蕩超過一個星期後,我也漸漸回想起大致的構造。於是我憑藉著模糊的記憶,選擇最短路線朝著頭目房前進。途中偶爾遭遇零星的哥布林和地獄巨犬攻擊,我們盡速殺掉牠們後便繼續前進。
最後我們抵達之處,出現了一扇與其他地方風格迥異、對開的巨大金屬門。
「主人,難道這就是……」
「是啊,這就是地下城最深處,放置了迷宮核心的『守護者之室』。」
站在這扇門前,便能感受到門上散發著一股異樣的威迫感,米娜莉絲不禁嚥了嚥口水。
「聽說保護著地下城深處的守護者十分強大,是在地下城裡四處遊蕩的魔物根本無法比擬的。我們真的能靠兩個人的力量攻略嗎?」
她一臉不安地問道。
她的不安也不無道理。一般而言,要進行地下城攻略,至少需要六個人以上的隊伍。就算扣除了其中專門負責搬運食物和飲用水的人,只有兩名戰鬥成員還是太少了。
而要打倒保護迷宮核心的守護者,更不是單一隊伍足以挑戰的任務。通常是由實力相符的十組隊伍合作,做好萬全的準備,並反覆進行謹慎的模擬之後,輪番上陣進行討伐。即便如此,還是必須抱持著可能出現犧牲者的覺悟。
這就是潛入地下城的冒險者所稱的『對抗守護者之戰』。
光憑兩個人就想挑戰守護者,恐怕不是被視為自殺,就是被當成瘋子吧。不過,在第一次人生時,我在這個世界上也是幾近不可思議地強大,因此連同我在內,四、五個人就能輕而易舉地攻略已經司空見慣了。
「是啊,殺了守護者就行了。迷宮核心的殘骸是帶有大量魔力的礦物,任何裝備只要使用它,都能變成一流的武器喔。」
地下城對國家而言是重要的資源。因此所有被人發現、並受到國家管理的地下城,都嚴禁破壞核心。因為一旦核心遭到破壞,魔物便不再生成,也意味著國家會失去那些重要的素材來源。
因此,在國家得知並找到這座迷宮之前,無論如何我都要將核心拿到手。
「原來如此……主人,還是請你三思!!要是死在這裡,我們的復仇大計就……」
「喂喂,誰說要從正面進攻了啊?」
米娜莉絲以赴死的表情拚命地勸阻我,我不禁戳了戳她的腦袋。
「放心吧,我可完全沒打算要從正面迎戰喔。以我們的現狀要兩個人挑戰守護者,勝率大概只有五成吧。雖然我很想要得到核心,但是把它跟我們的目標一起放在天秤上衡量,我們的復仇之重自不會輕於核心。」
「既然這樣、那麼、呃……?」
「我還是先跟妳解釋清楚好了。所謂的守護者,由於背負著保護迷宮核心的使命,因此絕對不會離開『守護者之室』。而被設定為守護者的魔物,會得到核心賦予的強力裝備,但相對地,牠的意識會遭到剝奪,完全遵從守護核心的命令。既然如此,我們只要待在對手的攻擊範圍之外,單方面地朝牠進行攻擊就沒有問題了。」
「攻擊範圍之外嗎?可是我曾經聽冒險者說過,只要打開這扇門,守護者就會來到這片廣場上了。」
「沒錯,只要一打開門,『守護者之室』前的廣場——以這座迷宮而言,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便成為守護者追擊範圍。此外只要關起門,守護者便不會打開門進行追擊,這一點也已經證實過了。既然如此,我們只要在關門的狀態下打倒牠就行了。」
我說著,取出了【火蜘蛛腳劍】,並在劍上注入了魔力。
「從門外……啊,原來如此,真不愧是主人!」
「不過,成功機率也只有一半吧。要是失敗了,就只好死心了。這次攻略這座迷宮,最主要的目的是獲取經驗值,以及讓妳以身體實踐所學到的戰鬥方法。」
既然與國家為敵,就很可能隨時隨地與任何人為敵。
如果要磨練出能在面對意外襲擊時,仍得以保全性命的技術,最好的方式就是反覆地在幾近於亂鬥的戰鬥中,與大量的敵人交戰。而在目前不能過於張揚的狀態下,這裡便是絕佳的狩獵場。
「因此,沒有必要為了打倒這傢伙冒太大的風險。妳已經學到不少戰鬥的方法了,只要從迷宮中這些傢伙身上賺取經驗值就夠了。」
我說著,用【火蜘蛛腳劍】融解了門的一部分。
真不愧是守護迷宮深處的門,比詛咒武器更加堅固、抵抗也更為劇烈。
「門開了個洞後,妳就用『幻炎毒鬼』在房間裡灌注能長時間維持的毒煙。啊,當牠察覺到時恐怕已經不能動了,但還是請妳使用無色透明、無味無臭的毒煙。」
我一邊交代米娜莉絲,一邊在心劍上注入魔力,繼續對付這片已經開始融解,卻仍頑強抵抗的門。
好不容易,【火蜘蛛腳劍】終於穿透了門,在門上挖出了寬約五公分的細長孔洞。
「太好了,成功了呢、啊、啊?」
我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腦海的角落有一道冷靜的聲音告訴我「啊,這是MP昏眩吧」,但聽起來彷彿事不關己般遙遠。
「抱歉、米娜莉絲、接下來、拜託妳了……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先休息一下。」
為了避免醉倒後醜態盡出,我動用了所有僅存的理智,背靠著牆,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要不打開門,頭目就不會離開那個房間;而在『守護者之室』前的這片廣場,地下城裡的其他怪物也不會輕易靠近。
地下城的入口處我也暫且以岩石偽裝掩藏,其他的冒險者應該不至於發現入口並深入此處吧。
「接下來就交給我了,主人。你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我看著米娜莉絲,只見她在燒融的門上澆上冷水降溫,再以『幻炎毒鬼』將魔力轉換為毒煙,從孔洞中注入房間裡。
如果她使用的是一般的毒魔法,毒物會因為獸人魔力的霧散特性而消散。不過,以她固有技能『幻炎毒鬼』所產生的毒物,就沒有這個問題。
就目前所知,『幻炎毒鬼』的效果是能以魔力製造出擁有各種效力的毒物;此外,以『幻炎毒鬼』製造的毒物,並不會隨時間流逝而自然霧散,只能以使用者的意識進行消除。
其他似乎還有多種效果,然而目前她所能運用的只有這些。
我運用鑑定能力審視,確實看得出來還有上述兩種效果以外的能力,不過卻只顯示著【???????】。
這項固有技能也和其他的技能一樣,屬於能夠不斷發展提升的類型。儘管不能以等級一概而論,不過要解放能力,仍必須滿足某些的條件,並具備一定的技能熟練度才行。
從名稱看來,恐怕是幻術系能力……我腦子裡剛浮現這樣的想法時,突然湧上了強烈的疲憊與睡意。因不斷戰鬥的亢奮而繃緊的弦,在MP昏眩的催化下漸漸鬆弛了吧。
我還來不及抵抗,意識就像沒入平靜的池水般,沉入了黑暗之中。
第五章 勇者絕望的夢
「喂,聽說了嗎!勇者大人、不對、勇者那傢伙!其實背地裡勾結魔族,殺了魔王之後,自己成為下一個魔王呢!至今為止關於他的傳聞盡是正面評價,但事實上幹了不少下流的勾當呢!」
「嗯,聽說了聽說了。之前貧民窟的暴動,也是勇者大人、不對、現在是魔王了吧?哎,有夠麻煩,還是叫他勇者好了。聽說那是勇者脅迫國王『貧民窟裡的居民與垃圾無異,乾脆通通抓去當奴隸』,才會引發那場暴動。國王也真是可憐,面對打倒魔王的勇者,根本無計可施啊。」
「國王萬不得已才下達指令,貧民窟居民也被迫成為奴隸,他們根本無法抵抗成為魔王的勇者。那些變成奴隸的傢伙,大部分都不是什麼罪犯,只是因為高漲的物價而無法維生罷了啊。真是可惡的傢伙!」
「是啊,想到我們過去曾稱呼那種人為大人,就令人反胃!」
入夜後的王都,在稍微遠離大街道的小酒館裡。
灰暗的天空中,彷彿真的翻倒了水桶般降下的傾盆大雨,打在地面上。
(可惡,滿口胡言……)
我將眼角深深地隱藏在帽簷下,喝著以類似檸檬的果汁調合並兌了水的薄酒,豎耳聆聽周圍的對話。
但是傳進耳朵裡的,盡是些下雨無法狩獵、或是老婆不肯多給些零用錢之類的抱怨。雖然還沒喝醉,但我的思緒已漸漸飄遠。
……那一天,距離親手殺死魔王,已經過將近半年。所到之處,對於我做為勇者的評價已經一落千丈,而且內容還愈來愈狠毒。
我在這個異世界裡生活了最久的王都,也對我充滿了敵意。當初以英雄之姿,在眾人的簇擁與歡呼下踏上征途的日子,彷彿只是一場夢。
如果不以【天邪鬼鏡刀】改變性別與容貌,讓誰都認不出我,我根本無法行走在大街上。說起來,要不是有人願意幫助我,我根本連這座城市都進不來。
在我來到這裡之前,遭到無數次曾經是同伴的傢伙襲擊。而他們襲擊我的理由,我根本無法理解。
個性剛直的戰士認為只要有我在,他就無法成為最了不起的英雄,他說我是個礙事的傢伙。
在旅途中像個相當可靠大姊的舞孃,想要完成丈夫——也就是戰士的夢想,並得到捉拿我高額的懸賞。
不怎麼高明、卻總是在旅途中為我戒備周遭的魔術師,希望拿我當實驗品,讓自己的研究能揚名後世。
我用現代知識的協助其開發商品的商人,深怕我會把知識傳授給其他商人,讓他失去獨占市場的優勢,因此想殺我滅口。
在武者修行中的武鬥家,對人態度冷淡卻相當愛護動物,這樣的他冷不防對我展開攻擊,試圖殺了我提高等級。
王室派遣的前暗殺者,曾以他優異的諜報能力幫助過我度過無數危機,如今卻以冰冷無情的眼神宣告,出於國王的命令,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
我在路途中出手相救的村民,因為舉報我能得到可觀的獎金,一邊道歉,一邊用貪婪的眼神看我。
連一向激勵、撫慰人心的善良聖女,在宣稱我是『神明之敵』、『魔王繼承者』之後,無論我怎麼詢問,也不肯說明背叛我的理由。
王國、帝國、獸國、法國等我曾經出手相助過的國家,如今都成為我的敵人。而大部分人民都毫不懷疑的全盤接受對國家的宣言,只要發現我就是勇者,便紛紛朝我扔擲石塊。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敢相信我遭到背叛,為了那些可笑的理由哭過、高喊過。
我像罪犯一樣躲躲藏藏,充滿敵意的汪洋讓我只能痛苦掙扎,最後我終於抵達了王都。巨大的痛苦與悲傷,令我好幾次差點放棄。
讓我的心免於破碎的是我對她——魔王的承諾。
『我一定會回到故鄉,回到家人身邊。』
…………那是我對故意被我殺死的少女的承諾。
那個要求很多的少女。
說謊、膽小、怯弱、逞強、倔強。
常常咯咯地笑著,卻又動不動就哭。
老是用傲慢的態度說些任性的話,卻又纖細敏感地察覺我的心情。
蠻橫地為這個宛若一張黑白布景的異世界塗上顏色的少女。
她緊緊地握著垂掛在脖子上的小麻袋。
裡頭裝的是蘊含了大量魔王魔力的魔核;對魔族而言,那就像是人類的心臟。
召喚勇者的魔法需要龐大的魔力。當初召喚我時,王室自古傳承的祕寶因耗盡了所有魔力而瓦解。
而我為了彌補王室耗盡的魔力,用她的生命換取這顆魔核,而她自己將它遞給了我。這是我為了回到原本的世界,不斷尋找的東西。
無論輸贏,我都不後悔——如此說著,並在最後故意被我殺死的少女的東西。
『很遺憾,妾身無法追隨至你的世界。不過這樣也好。妾身總是接受著從海人身上得到的東西,這麼一來,就算是抵銷了吧。妾身說過,妾身絕對有借有還。』
「妳總是做過頭了。」
『你一定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回到故鄉,回到家人身邊。啊,不過要是你立刻忘了妾身,就太令人傷心了,請你暫時為妾身哭泣吧。替妾身立一座漂亮的墳,想著妾身哭泣吧。海人,你腦子裡始終只有原本世界的家人呢,就讓妾身暫時獨占你吧!呵呵,一想到這裡,死亡就變得令人期待了呢。』
「說什麼期待啊,明明心裡就很害怕,還說這種一眼就讓人看穿的謊話。」
『啊,妾身還有一個要求。請你在死的時候不要留下任何未完成的遺憾,過一段過無悔的人生。妾身把生命獻給你,要是你得過且過,妾身絕對不會原諒你的。妾身會一直看著你,你可要做好覺悟喔。要是你萎靡不振,妾身會轉生投胎痛毆你,要不就化成鬼魂出現在你面前喔。』
「轉生投胎也好,變成鬼魂也行,出現在我面前,讓我見見妳吧。」
少女的聲音烙印在我的耳朵裡,每當我灰心喪氣,就彷彿聽到她的聲音。
最後的對話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直到最後一刻,都還是那麼任性的少女。而讓她這麼做的我,則最差勁的男人。
而在完成『打倒魔王』的任務後,那些得償所願的傢伙便轉而奪取我的性命。少女說我是個『大蠢蛋』,看我最後的下場,實在沒有反駁的餘地。
我真的是個愚蠢可笑的大混蛋。等我察覺的時候,只能懊悔著已經太遲了。
「…………」
因此,至少最後的承諾,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必須好好遵守。完成對魔王的承諾,與家人重逢,是現在唯一支持著我的力量。
等我回過神來,杯子裡的酒已經空了。
「嘿,小姑娘,看妳悶悶不樂的,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喝一杯啊?我請客喔!」
「…………不用了。老闆,錢我放在桌上了。」
「啊、喂!!嘖,跩什麼跩啊!!」
我拒絕了藉酒壯膽的男子,把剛才那杯酒的錢放在桌上後,便離開了酒館。
一走到室外,偌大的雨滴在順便用來遮雨的帽子上彈跳。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路上的行人也稀稀落落。
我用【藥湯蟲羽劍】消解了醉意,朝著貧民窟的方向前進。那裡因為『噬壁』蝕壞了牆壁,魔物趁機入侵時,我曾經幫助過那裡的居民;他們為了報恩,協助我進入王都,並提供我藏身的地方。
回到王都已經兩天,明天夜裡我打算潛入王城,回到第一次被召喚的房間。
據說國王、王妃以及騎士團現在都不在王都裡。
為什麼王國會背棄我?為什麼會相信我在打倒魔王之後,成為下一個魔王?儘管我很想釐清這些疑問,但回到原本的世界才是我最優先的考量。
「……事先醒酒果然是對的啊。」
我從通往藏身處的道路上,若無其事地閃進一旁的巷弄裡。
我自然也小心翼翼地避免洩漏我的目的地。
「喂……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我可不記得做過什麼會讓人追趕的事喔?」
我瞬間忘了自己化身為女人,不小心用了原先的口吻說話。
來到沒有人煙的巷弄裡,我向離開酒館後就一直尾隨我的人開口問道。
巷弄裡頓時陷入了沉默。
見對方不吭聲,我正盤算著該發動攻擊時,兩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現身在我面前。
「您是勇者大人嗎?如果是的話、嗚!!」
我結合了『飛腳』的最高級技能『神腳』以及『天驅』最高級技能『縮地』,在瞬間便繞到男子身後,把【影燈雙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們從哪裡得到情報的?城裡應該沒有人能從這身裝扮判斷出我是勇者才對!」
「請、請等一下!我們是公主殿下的手下!!傳聞城裡出現了一名形似勇者大人的女子,我們是為了確認真偽而前來此地!!」
聽他們這麼說,我仔細看了看,他們的容貌確實有點眼熟,應該是以公主護衛之名跟在公主身邊的人。
「愛蕾希雅?背叛我的王國的公主,事到如今找我想做什麼?」
「公、公主殿下並沒有背叛您!!我們是站在您這一邊的!!公主殿下知道您希望回到原本的世界,為了遵守諾言,才會冒著危險派我們來找您的!!」
「…………」
「當今的國王陛下及王妃殿下,藉著法國『勇者成為下任魔王』的宣言,將民眾對於貴族高壓政策的不滿全都推卸在您身上,公主殿下對此也感到痛心不已!!而且召喚勇者是王室祕傳的儀式,雖然只要能備齊所需的供品,任何人都能行使儀式,然而方法卻只能透過口頭傳承!!有了公主殿下的協助,您必能完成目標!!」
他們確實切中了我的要害。
我對魔法幾乎一無所知,本身也無法使用魔法,至今為止運用的魔法都是以藉由心劍輔助。要不是演變成現在的事態,我原先只要直接向王室詢問送我返回地球的魔法就好了。
如今我本來我打算潛入王城的書庫查詢相關資料,要是這些男子的話可信,就不用這麼大費周章了。
「……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
「如、如果您願意,我們希望能立刻帶你到公主殿下身邊……接下來,先前往我們藏身處。請放心,我們是您的同伴。」
……能相信他們嗎?
自從告別公主,與魔王進行最終決戰之後,我就不曾見過她了。
以公主的立場,確實無法忤逆國王與王妃的決策。要是公主站在我這一邊,說不定我就能立刻回到故鄉。
我在也不需要背負莫須有的罪名,過這種逃亡生活了。
「請相信我們!公主殿下十分擔心勇者大人,因此希望能盡早與您取得聯繫,希望能助您一臂之力!」
我聽了他們的話,不禁屏息。
相信我吧!我將自己無數次如此大聲疾呼的身影,與眼前的男子重疊在一起。
「…………好吧,為我帶路。」
我把架在男子脖子上的心劍收了回來,他們終於鬆了一口氣,垂下了肩膀。
「那、那麼,請往這邊走。接下來,我們將前往勇者大人受到召喚的那棟王城內部建築。接著,便利用轉移石前往我們的藏身處,在送還勇者的儀式魔術準備妥善之前,我們將暫時將您藏在那裡。由於四處都很有可能藏有眼線,因此要盡量避免任何可能遭人目擊直接出入的行為。」
一般而言,小村莊倒還另當別論,但稍具城鎮規模的地方,並無法使用轉移魔法出入。因為國防安全的考量,到處都埋藏了妨害轉移魔法的小型魔道具。
如果不這麼做,一旦爆發戰爭,根本無法防止敵軍的偷襲。不過,在王都內仍有一個地方能夠實行轉移,那就是召喚我的王城內部建築。若非如此,連勇者召喚都會受到阻礙。因此,在那棟建築的效果範圍內,並未在地面埋設干擾轉移的魔道具,而是設置了依照一定程序便能輕易撤除的魔道具。
「這樣啊,我明白了。」
雖然我希望能在離去前向協助我進城的人道謝,但最後還是作罷了。只要我在這個世界上仍被當作大壞蛋,只要與我有所牽連就很可能遭遇危險。讓他們從此避免和我扯上關係,才是正確的選擇。
我跟在黑衣人身後走了好一會兒後,抵達了王都郊外的雜木林。
「喂,不是要到王城去嗎?」
「是的,在這座森林深處有個入口,是直接通往王城召喚廳的通道。」
男子說完,繼續帶著我走到森林的深處之後,開始搜查起地面。花了不到十秒鐘,他們便找到了一塊像是石板的正方形岩石,將岩石搬開後,便露出了一處像是通道入口的洞穴。
那個洞穴底下發出了長年發霉潮溼的氣味,以及塵埃鋪成的絨毯。
從石造的階梯與裡面陰森的氛圍看來,的確像是某種祕密地下通道。
「請跟我來。請小心腳步。」
男子從懷裡取出燭台,點上了燭火後,緩緩地走下了通道。
之後連接通道的是一段漫長平坦的走道。在沉重凝滞的空氣中,只聽得見三人堅實的腳步聲。
最後我們走到了盡頭,從內側向上推開了天花板,眼前出現了相當令人懷念、我最初被召喚而來的地方。
「啊,勇者大人,您平安無事啊!?」
我轉向聲音的來源,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和我受到召喚時一樣,笑得像花朵般燦爛的愛蕾希雅公主。
她搖曳著一頭及肩的白銀色頭髮,如夢似幻的面容與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幾乎沒有什麼改變。比我小兩歲的公主在這三年來長高了不少,體型也有了些成長,不過給人的整體印象還是與先前大致相同。
「勇者大人,您沒有受傷吧?」
「啊,啊,沒問題。不過,妳居然能一眼就知道是我……」
「您是指容貌嗎?因為我先前就聽說過【天邪鬼鏡刀】的力量了呀。」
公主說著,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看到與往日相同的笑容,我不禁安心地鬆了一口氣。
雖然我相信他們才會來到這裡,不過直到來到面前,我才想起先前遭到追殺時,那些傢伙使用的也是公主所擅長的光系魔術。
「現在恐怕沒有時間能說明詳細的情況了。總之,先利用這個轉移石進行轉移吧。王都內也只有在這個房間裡,能以魔力啟動轉移石。」
公主說著,遞給我一塊半透明的黃色結晶。
這東西我先前也使用過無數次了。
「到了轉移地點我再慢慢解釋,也會向您說明返還儀式的步驟。」
「好的。」
我接過轉移石,在其中注入魔力後,轉移石便發出了光芒。
魔力流過了石中的魔法式,轉移魔法陣像是要包覆房間般覆蓋了整片地板。
就在這瞬間——
「呵呵,真是個單純的笨蛋!」
耳朵裡傳來了不祥的嗤笑。
在發出聲音前便遮蔽了視線的光芒中,我最後所看見的景象,是摘下了名為笑容的假面後,公主的真面目。
轉移魔法效果顯現的瞬間,我全賴直覺,反射性地在被視為緊急防衛手段的【護封絕劍】中注入了魔力。
以零點幾秒之差,從天快速降下了大量魔法。
我急速提升思考速度,將降下的大量魔法逐一仔細看清。
炙熱燃燒的火球、尖銳的冰柱、肉眼無法辨識的銳利風刃、萬鈞之勢的岩塊、化成長槍的光彈、化為幽暗雙手的黑闇。
在數以百計蘊含著殺氣的魔法之中,我感受到似曾相識的魔力。
我立刻解除【天邪鬼鏡刀】的變裝,調整好戰鬥的態勢。
就在漫天飛揚的粉塵與飛散的沙礫落定之後,現身在我眼前的是超過兩百名身上滿是輝煌戰果留下的傷疤、面容十分嚴峻的騎士。除了征戰無數、教導我戰場基本要領的騎士,還有領導他們的騎士團長,以及愛蕾希雅公主,她此刻正不滿地扭曲著臉、在魔法餘波下搖曳著白銀色頭髮。
「真是的!明明是個笨蛋,居然還這麼頑強,真是個難纏的傢伙。」
我很快地環顧四周,這裡是我熟悉的圓頂競技場中央,在我挑戰魔王之旅途中,曾經攻略過的楓雅遺跡最深處的『守護者之室』。
守護者復活並不是罕見的事,然而看來守護者已經再度遭到擊敗。證據是公主身後的迷宮核心失去了魔力的光輝。雖然我不清楚是這些傢伙幹的,還是他們雇用了冒險者,不過我當初進行攻略的時候,曾借助騎士團的力量。既然他們已經對弱點與攻略方法瞭若指掌,要擊敗守護者也易如反掌吧。
「……愛蕾希雅,連妳也背叛我了嗎!!」
「背叛?你搞錯了喔,背叛這個字眼應該要用在同伴身上吧?我打一開始就沒和你站在同一邊,根本算不上背叛呀。跟異世界人站在同一陣線,這麼噁心的事我可做不出來喔?哎,光想就令人不舒服,真高興我不用再繼續假裝了呢!」
愛蕾希雅說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那是沒有一絲陰霾,發自內心的笑容。
「只要你一死,這一切就結束了,你卻像隻溝鼠一樣煩人。不過,現在總算可以結束了。」
「愛蕾希雅……妳……」
「轉移系的能力在這個地方無法發動對吧?而且既然不在城鎮裡,就不用擔心波及周遭了。就算你再怎麼厲害,只要堵住出入口,在這麼多人的包圍下,諒你也逃不出去。」
愛蕾希雅說得沒錯,轉移系能力在『守護者之室』裡無法發動。即使能夠轉移進來,也無法轉移出去。就算使用移動系的技能,要在這麼多精銳騎士的包圍下抵達唯一的出入口,即使是我恐怕也辦不到。
要是這裡混雜著雜兵或經驗不足的騎士,或許還有一點機會;然而這裡全是最精良的騎士,找不到任何能突破重圍的縫隙。
「你這麼愚蠢,倒是幫了我不少忙呢。沒想到你這麼容易上當,連在貧民窟邊緣掙扎的平民都能輕易騙過你。」
「什、麼……難道說!!」
「沒錯,你一來到這座城市,消息就立刻傳到我這裡來了喔?只要兩、三枚金幣,就能讓他們毫不保留地把話都說出來呢。」
「……!」
『輪到我們幫助你了!』
『回報恩人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呀!』
我腦海裡浮現了王都居民對我說這些話時的身影。連他們也背叛我了嗎!?
「……可惡,居然這麼輕易地背離我!」
我心裡湧現的是遭到背叛的憤怒,以及對自己的失望。
為什麼我沒有起疑呢?我來到王都才不過兩天,在天天有大量外來者、人口流動頻繁的王都裡,我一直戴著帽兜,幾乎不曾露出容貌,我為何沒有懷疑,他們究竟是從哪裡得到有女子貌似勇者的消息呢?
為什麼我沒有警覺,那個藏身處究竟在哪裡?
那個房間可以使用轉移魔法,但從那裡明明無法轉移到城鎮中。
這是我自己太過大意而導致的失敗。
我的確已經為無止盡的逃亡生活感到疲憊不堪,然而鬆懈的下場便是眼前的事態。
「為什麼、為什麼妳要如此極盡一切手段殺我!!」
「哎呀,你想拖延時間嗎?也罷,這倒是無所謂。畢竟你這隻溝鼠還挺拚命的。我就花一點時間,陪你聊聊吧。」
愛蕾希雅說著,彷彿眼前所見十分新奇般露出了嘲笑的神情,嗤嗤地笑了起來。
在我回到原來的世界,完成我的諾言之前,我絕對不能死。
我轉動著視線,尋找機會改變不利於自己的現況,看到的就是愛蕾希雅這副模樣。
……她至今為止在我面前展現的,真的全是在演戲呀。
「你不但是殺死魔王的英雄,還擁有殺死魔王的力量,對王國來說相當頭痛呢。只要你還活著,就會留下獨立和叛亂的火種。因此,為了王國的將來,需要由你來承擔人民的不滿,讓他們長久以來受到壓抑的不滿一口氣宣洩出來。」
「為了這個目的……」
「那是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的說詞罷了。真正的理由,是你的存在本身就不被允許。啊,異世界的怪物竟然和我們擁有相似的外表,說著相同的語言,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真是令人火大啊!沒有比亞人和獸人更令人作噁的生物了,但你卻是更令人厭惡的存在。真是令人不舒服。我之前可是一直強忍著噁心面對你呢。」
「……!!」
她眼中散發的並不是冷淡輕蔑的視線。
而是完全不把我視為人類,彷彿見到令人唾棄的穢物或廚餘般的視線。
……毫不保留地傳達出打從心裡感到厭惡的視線。
然而,她原本緊皺著眉的臉龐上,卻突然轉變為我曾經熟悉、如花綻放的笑容。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反正一切都要結束了。我會遵守約定,告訴你返回原本世界的送還魔法喔!」
她說著,愉悅地笑了起來。
那急速轉變的態度,比起困惑,我更感到一股令人作嘔的不安。
「啊,我當然不會提供你假消息啦!也是喔,為了證明我說的是實話,發動『誓約的祝禱』吧!」
『誓約的祝禱』是能使用精靈魔法的人,用來證明自我的手段之一。
若誓約內容作假,宣言者除了所提出的代價,也將失去精靈魔法與其加護。「我以我的手臂為誓,對於勇者召喚•送還儀式,所言將無任何虛假。『誓約的祝禱』。」
一道淡淡的光芒包覆了愛蕾希雅的身體,顯示誓約已經成立。
在『誓約的祝禱』光芒的包覆之下,她便無法說謊。
如果她對勇者召喚•送還魔法說謊,她將會失去手臂做為精靈的獻禮。
「那麼,我們可以開始了吧?」
她臉上浮現出身為公主時必然從未示人的嗜虐笑容。
我的直覺頓時敲響了警鐘。
為什麼她不惜動用誓約的祝禱,來證明她所言不假呢?
就算是當作我臨終的禮物也太大費周章,其中的理由為何?
我無法理解愛蕾希雅的意圖,疑惑不斷加劇,然而我亦認為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儘管我仍必須趕快找到逃脫的方法,但送還儀式魔法也是我求之不得的情報。
她已經使用了『誓約的祝禱』,無法說謊,如果她說謊,從她的手臂便能得知情報的真偽。
「儀式的步驟本身其實相當單純。與其他的儀式魔法相同,只要能備妥儀式魔法所需的供品,無論是誰都能實行勇者召喚•送還儀式。而這個儀式所需的供品是蘊藏在某種物體內的龐大魔力,以及刻印在某個場所的古魔法陣,另外,你認為還有什麼不可或缺之物呢?」
「還有、什麼……?」
勇者召喚魔法儀式所需要的物品必須擁有壓倒性的魔力量,其力量甚至能將數個並非別具歷史意義、而是能力非凡的國寶級魔道具變得一文不值。
雖然也可以集結多件物品補足,但若不具有某種程度以上的魔力,根本無法當作供品。
而那便是她拋給我的問題中,勇者召喚儀式所需的東西。
蘊含在物體中的魔力,會受到物體本身質的影響。若以武器及防具為例,便包含了使用的素材、加工的技術、製作者技能的程度等。
要能夠作為供品,承受巨大魔力的物體就已經相當稀有了,若還要蘊含相應的魔力,即使國家傾全力從各地蒐羅,恐怕也相當困難。
也因此,胸前麻袋裡的魔核主人,才會將魔核交付給我。
「還需要其他的東西嗎……!?」
「是的,一點也沒錯。畢竟這個魔法可是侵犯了神的領域,光靠魔力無法輕易成就吧?你沒有想過嗎?」
愛蕾希雅輕輕地漾起了高雅的笑容。
然而,彷彿不留任何思考的餘地般,惡毒的聲音再度響起。
「儀式魔法有四個步驟。首先,要在這個世界的時空中開個『洞穴』;其次,在異世界的時空中也開個『洞穴』;接著,以『道路』連通兩個洞穴;最後,要將召喚對象『牽引』過來。每個步驟都需要不同的供品,而魔力只不過是發動儀式的楔子以及『牽引』的供品罷了。那麼,你知道剩下的供品是什麼嗎?」
「…………」
儀式魔法需要什麼必要之物,我毫無頭緒。
我唯一知道所需供品的儀式魔法,是以大量藥草為代價的解毒魔法。雖然我曾經見識過大威力的儀式魔法,但卻不清楚其供品為何,畢竟儀式魔法本來就是罕為人知的魔法。
「呵呵,既然如此,我給你一個提示好了。在我們這個世界裡開『洞穴』的代價是……」
突然有一道接近恐懼的顫慄感竄過我的背脊。
「在那個開『洞穴』的地點上……」
別聽她說!我的直覺大聲地警告我,身體也試圖動身阻止她說出口。
然而理智卻抑制了那股衝動。如今我阻止她說出口也毫無意義,此處也沒有容我這麼做的可能性。
因此,話語繼續從她的口裡流瀉出來。
「……獻上兩百名人種的性命。」
倏地,我感到自己臉上的血色瞬間消退。
而她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十分滿意,露出了惡魔般的笑容。
「那麼,我稍微改變一下我的問題。我在召喚你的時候,使用了從他國得到的獸人奴隸,在這個世界的時空中開了『洞穴』。那麼……
…………『另一個「洞穴」與「道路」的代價又是什麼呢?』」
她、到底、在說、什麼……
既然在這個世界的時空中開『洞穴』,所需的是『在那個開洞的地點上獻上兩百名人種的性命』……
那麼,要在我的世界裡開『洞穴』,供品當然是……
「對了,勇者大人?以前好像聽你說過呢?當初你被召喚的時候,在你身邊的人是誰呢?來吧,先來回答我,你認為『洞穴』的代價是?」
我所在的地點是高中教室。
那麼,成為供品的就會是在那個時候,和我一樣身處在教室裡的……
……老師和朋友們?
「妳說謊……」
「我可沒有騙人喔。你看,我的手臂還好端端的呢。也就是說,當你受到召喚的時候,離你所在地點最近的兩百人成了犧牲品了。」
啪嘰!我心裡的某個角落出現了裂痕。
「你們這些傢伙——————!!!!!!」
「「「「「『縛棘鐵鎖!!』」」」」」
「啊!!咕嗚!!」
我激動地立刻召喚出能夠最快展開攻擊的強力心劍,然而還未能採取行動,身體就遭到魔法道具的鎖鍊束縛住。
佈滿灰黑色荊棘的鎖鍊,在魔法騎士魔力的驅使下從地面竄出,在我身上重重纏繞。幸好我身上穿著【闇精靈之衣】,因此不至於造成傷害,然而在無數鎖鍊的束縛下,我卻無法掙脫。
「呵呵,就告訴過你我沒有說謊了呀?」
「妳給我閉嘴!!我要殺了妳!!可惡!!別妨礙我!!」
滿腔的怒火幾乎淹沒了我的理智。
我奮力地想要扯斷束縛身體的鎖鍊,然而鎖鍊只是發出嘰嘎聲響,絲毫沒有鬆動。
愛蕾希雅看到我這副模樣,開心地揚起嘴角。
「…………還沒說到『道路』的供品喔?」
一股有如寒冰般的冷意纏上了我的脖頸。
「喂……喂、慢著!還、還有、什麼……嗎?」
我顫抖的雙唇勉強吐出的隻字片語中,蘊含著極度的恐懼。
這傢伙到底還想說些什麼!?難道這樣還不夠嗎!她還要用那張惡魔般得意的笑容,告訴我什麼!?
「在世界與世界之間的夾縫,是神的領域。普通的人類肉身,可無法隨意穿梭其中喔!」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我不想知道這些人為了召喚我來這個世界,還犧牲了哪些更多的無辜。
「神的力場會直接在靈魂中刻上力量,勇者因此而獲得強力的固有技能。不過,若靈魂在神域中無法承受而成為廢人也很令人傷腦筋,因此才需要能夠接受力量、又不會被毀滅的『道路』。」
包括我的朋友、恩師,已經犧牲了兩百個人了,她究竟還犧牲了什麼?
接著,愛蕾希雅說出了最後的答案。
她的雙唇彷彿咬破櫻桃,咀嚼著柔軟、歡愉的果實般,滲出嬌艷的色澤。
「為了鋪成這條道路的『材料』正是那些供品,因此要由不會拒絕你的靈魂的人,以他們的靈魂轉化為『道路』喔。大概需要五個人左右吧,像是——
————……父母、兄弟姊妹、祖父母、親戚等等。」
啪嘰。我聽到公主的手指宛若毒爪般,捏碎我的世界的聲音。
「妳、說什麼、啊?那種事、怎麼、會?」
我的嘴邊滑落了隻字片語,但我已經不曉得我在說什麼了。
「全死光了喔?你的家人、你身邊的朋友,全部都為了這個世界成為犧牲品了喔!」
他們死了?爸爸?媽媽?小舞?末彥、健太、悠斗和大金老師都?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樣我豈不是再也回不去了嗎!?
我已經答應她了。我要回到家人身邊、我要回歸原本的生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哈!!就是這個表情!!我一直想看到你露出這個表情!!啊哈哈,快告訴我,你現在是什麼心情呢?你好像說過,你想要回去原本的世界,想要見見家人對吧?還想見見朋友?全都死光光啦,誰也見不到了呢!!啊哈哈哈哈哈!!」
她愉悅又響亮的笑聲,忽遠忽近、尖銳地、鈍痛地在我的心裡劃出一道道傷痕。
「聽到你那麼說的時候,我可是憋笑憋得很辛苦喔?也只有在那個時候,我才能忘了對你假笑有多麼難受呢!」
強烈的暈眩感襲擊而來,世界彷彿在旋轉,前後、上下、左右,全部混雜成鮮豔繽紛的色彩。
「夠了、妳、不要再說了……!!」
「『我想回到故鄉,回到家人身邊。我想回到與朋友嬉笑、與家人共進晚餐的日子。我好想回家。』在討伐魔王之前,你是這麼說的對吧?我學得像不像呀?你不覺得我很有模仿的天分嗎?」
崩壞,瓦解。
啪嘰、啪嘰!我的世界曲折、碎裂,不再是原本的模樣。
「如果你想回去,就請便吧?侵犯獸人,讓她們為你懷孕生子,只需要五個人就能製造出『道路』喔?哎,不過那麼汙穢的事,我是絕對不會允許的。不管是『材料』也好,『孩子』也罷,我會把他們通通殺掉。畢竟一想到異世界人在這個世界上產下怪物的孩子,就讓人噁心到反胃呀?」
「——愛蕾希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力隨著我的怒火強化了臂力和腳力,粉碎了束縛著我的鎖鍊。
「就是現在!!集中火力!!」
「嗚喔啊啊!!全部給我閃開!!」
騎士在團長的號令下朝我施放魔法,然而連那些東西進入視線都讓我覺得厭煩。
被火灼燒、被水沖擊、被風斬切、被石頭撞擊、被光貫射、被黑暗包圍,都無法阻止我用手上的劍貫穿愛蕾希雅的欲望。
逃命的想法早已經在腦海中煙消雲散,只要身體還能夠動就夠了,我拚了命地在騎士揮下的劍戟之間穿梭。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奔馳的前方,我舉起充滿怒火的劍往公主奮力一斬。
「呃、嗚啊啊啊!」
「呵呵,真是個蠢蛋,連這種程度的幻影都看不出來,瞎子都比你管用多了呢。」
理應被砍成兩截的公主,身影頓時煙消雲散,同時我感受到好幾支箭刺穿了我的背。
就在我蠻橫地穿越魔法風暴之時,【闇精靈之衣】的力量也被削弱了不少,因而抵擋不住箭矢的攻擊。
「好了,該結束這一切了。念在你這麼賣力地在我的手掌心上起舞的份上,最後就由我親手殺了你吧。你應該要感到無比光榮呢。給我劍——」
公主如此說道,身旁的騎士便將自己的劍遞給了她。
她接過劍後,緩緩地走向我。
『吶,海人。』
這時浮現在我腦海裡的,是被稱為魔王的少女的話語。
『只要是妾身能做得到的事,妾身什麼都願意為你做。半個世界也可以給你。所以,請到妾身的身邊吧,拜託你。』
我沒有伸向那雙顫抖的手。
她知道我會拒絕她吧。她知道我不會伸出手吧。
少女的臉上落下一顆顆冰冷的淚珠,而我依然沒有伸出手。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這是懲罰嗎?對於愚蠢至極的我的報復。
『回到家人的身邊』——她為我犧牲自己的生命,所立下的承諾……已經無法實現了。
打從一開始,我能回去的地方已經徹底被剝奪了。
「去死吧!來自異世界,與我們披著相同外皮的怪物!」
在臨死之前,我的腦海裡盡是悔恨。
『請你在死的時候不要留下任何未完成的遺憾,過一段過無悔的人生。妾身把生命獻給你,要是你得過且過,妾身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就在公主手中的劍即將貫穿我的心臟之際,我感覺自己聽到了這句話。
「嗯!?這、這是怎麼回事!?」
愛蕾希雅刺穿的不是我的心臟。隨著啪嘰一聲,她的劍擊碎了我胸前的魔核。
蘊含了魔王魔力的魔核,以超乎規格的密度將魔力的本流傾瀉出來,迷宮核心一口氣獲得了原本需累積好幾個月才足以讓守護者復活的魔力。
「「吼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雷霆萬鈞的咆哮聲劃破了空氣。
一頭身上燃燒著赤色火焰的獅子,以及一頭青色火焰的老虎倏然現身。
「可惡!!全員備戰!!保護公主!!」
面對突然出現的敵人,騎士在混亂中仍很快地重整行動。
……要逃走的話,只能趁現在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什麼!?可惡!!勇者要逃走了!!」
沒有用到任何技術,只是單點突破。我盡全力衝刺,突破因守護者現身而略顯混亂的陣型。
我以『縮地』及『神腳』加速,並以『天驅』在低空奔馳;面對敵人的攻擊時,以最小幅度的動作閃躲、迴避、或乾脆承受,強忍著身體的劇痛與哀鳴,不顧一切地朝著出口前進。
「那可不行,我不會讓你逃走的!!你一步也不能踏出這個房間!!」
身後傳來公主的聲音,我不禁握緊了手中的心劍。
就算之後我死了,我也要以這把劍刺進公主的身體裡……
『要是你得過且過,妾身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散放吧,『慘刀•鳳爆雷閃花』!!」
「架好盾!!」
轟然巨響遮蔽了我和騎士團長的聲音,帶著紫電光的爆炸威力迅速從一個點向外擴散。
當然,在場的騎士都不是新手,他們以盾牌和魔法障壁擋下了這點程度的攻擊,不過我成功地阻擋了他們前進的步伐,而後方的騎士也因對付守護者而分身乏術。
「休想得逞!!」
「嗚啊!!」
公主施放的火球燒炙了我的後背。但這次是我贏了。
「你給我站——」
耳邊公主的聲音只到此為止了。
就在我以心劍的力量轉移的瞬間,我回頭一望,只見公主宛若惡魔般,浮現滿是憤怒的醜惡面容。
我希望逃得愈遠愈好,最後來到的是記憶中不曾見過的森林深處。天還沒亮,月亮也被烏雲遮蔽,森林沒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雨滴不斷地打在身上,無數的傷口隱隱作痛。
背後受到公主魔法嚴重灼傷,我心想必須治療,但視線卻已扭曲模糊。
長距離轉移消耗了大量的魔力,引發了我提升等級以來幾乎不曾經歷過的MP昏眩,看來暫時無法治療傷勢了。
我拔出身上的箭,按著傷口,試圖邁開步伐,然而我連一步都無法前進。
「…………」
那些祈求我出手幫助、我所信任的人們,從一開始就是我的『敵人』。
總有一天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回到往日平凡的生活,是支撐著我的希望,然而從一開始便像海市蜃樓般只是虛幻。
我不知道我留在這個世界上還能什麼。
我不知道我該為了什麼繼續活下去。
「哈哈,這是怎樣啊。」
我不自覺地發出了自嘲。
……雖然我不知道——
『請你在死的時候不要留下任何未完成的遺憾,過一段過無悔的人生。』
我勉強拖著疲弱的步伐前進。
儘管不知道何去何從,但我還不能死。
因為她,讓我喜歡上這個世界。
因為她,讓我在這個世界上也能露出微笑。
她說,如果我得過且過,絕對不會原諒我。
……但就算我死了,她一定會說『真是拿你沒辦法呢,到最後都還是這麼大意』,然後一如往常咯咯地笑起來吧。
因此,我絕對不能在這裡停下腳步。
要是我在最後的最後放棄了,死了以後就沒有臉待在她身邊了。
……因此,沒錯,我要繼續走。
但,一下子就好,讓我哭一會兒就好。
「抱歉,蕾緹西亞,我無法遵守約定。抱歉、我很抱歉……」
我的聲音消失在幽暗的深淵中,無人聽聞。
終章 重生勇者面露冷笑,步上復仇之路
現在的感覺,就彷彿漂浮在晦暗的水中。
夢結束了。
我心知自己正身處於意識與無意識的夾縫之間。
往下看是無止盡的黑暗,往上則能看見明亮的水面輕輕地搖動著。
「海人……」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搖曳的身影。
呼喚著我的名字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遙遠,彷彿籠罩著一層薄靄。
「蕾緹西亞……」
出現在我面前的是比血更加鮮豔濃郁的美麗紅色秀髮,以及閃耀著不輸秀髮光輝的深黑眼眸。
以成人而言略顯嬌小的身軀,穿著染成深黑色的魔王洋裝。那是她和我最後對峙時所穿的衣服。
那是第四十七代魔王,蕾緹西亞•路•哈爾斯頓。
「海人,來見妾身吧……」
「——!!哈,居然在夢裡讓妳說出這種台詞啊!」
我不自覺地發出自嘲。
我在夢裡憶起了過往的事,感到無地自容。對於自己曾經親手殺死的人,究竟還想要依賴到什麼程度啊。
「嗯,不過,說得也是。我要見妳一面、我會再一次去見妳的。」
我要好好地去見她。
這個世界的她,全然不知有關我的任何事情。
因此,這只是徒增感傷罷了。
為了讓自私的自己重整心情,自我滿足的贖罪。
儘管如此,只要讓我能再見她一面就好了。只要能對她說一句話,我就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因此,我會帶著『當時很抱歉』、『再見了,妳要幸福』的心情說出那句話。
「這一次,要由我來向她說那句話:『啊,魔王啊,我給妳半個世界,和我一起復仇吧!』」
就連我復仇的理由,在第二次世界的她恐怕也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訴她,因為我會親手了結一切。
因此,那是一句遭到拒絕也理所當然的告白。
正因為我明知如此,那句話也是懲罰自己的醜陋懺悔。
因為那個時候的她亦是如此,她明知無法被理解,明知會遭到拒絕,她仍這麼對我說。
——所以我也一定要親口告訴妳。
……只要這麼做,我必然就能放棄妳了。
即使妳不在我身邊,我也可以不依賴妳活下去。
啊啊,不過……
「在第二次人生的世界裡,死後仍然無法到妳身邊,實在有些遺憾呢。」
☆
「……人……主人。」
「嗯、啊……米娜莉絲?」
身體輕輕被人搖晃,我一睜開眼睛,眼前是臉頰微微泛紅的米娜莉絲。
雖然我有自覺我睡著了,不過我剛才明明抱著膝蓋靠在牆邊,但現在卻是橫躺著,後腦杓還感到一股不太妙的柔軟觸感。
「早安,主人,你剛剛發出了有點痛苦的聲音喔。」
「嗯?啊,我剛才夢到了以前的事……不過,發生什麼事了?」
「啊、這是因為、『守護者之室』比想像中還要寬敞,所以我過度使用『幻炎毒鬼』,又引發了MP昏眩……」
唔,我也因為MP昏眩睡著了,所以無法協助她。
她在任何時候都不為情勢所動,堅守奴隸的立場,始終是相當可靠的存在。
不過膝枕似乎讓她很難為情,雖然看起來面無表情,但她的嘴角似乎無法克制地有些微微揚起。
……這時候吐槽她好像不太好?還有點人性的話,就不該吐槽她吧?
儘管我忍不住想要捉弄她一番,但終究還是展現了成熟大人應有的自制力。
不能取笑MP昏眩的人,也不能取笑喝醉的人,更不能趁機捉弄酩酊大醉的人。畢竟很可能明天就會輪到自己。
我坐起身體,甩了甩頭,混雜在睡意裡些微的MP昏眩也消失無蹤了。
「我睡了多久?」
「一個小時左右。」
「是嗎?守護者死了嗎?」
「不,經驗值沒增加,我想應該還沒有死。」
我先前挖的洞,現在用攻略途中取得的地獄巨犬毛皮掩蓋著。從門上可以聽見裡頭傳來守護者痛苦掙扎的聲音,想必毒性已經發揮了功效。
不過,我現在用的方法是以在幾乎無法破壞的堅固門扉上開洞為前提,基本上守護者對於異常狀態都具有高度耐性,因此對象必須是像這座地下城的守護者『哥布林王』般,劇毒能勉強奏效的守護者。
此外,若使用這種等級的毒物,從守護者身上獲得的武器、裝備、素材會嚴重劣化,因此必須做好防止遭到毒物分解的對策,並在打倒守護者後立即進入充滿毒物的房間(要是放置不管,地下城便會將素材等連同屍體一起吸收,屆時就什麼都無法回收了)。
我們會採取這個方法,是因為具備了『名為【火蜘蛛腳劍】的外掛』、『【幻炎毒鬼】減衰無效的效果』,以及『除了經驗值以外什麼都不要』等多重條件。
要是讓其他人發現我手中頗為強力的心劍擁有特殊能力會帶來不少麻煩,不過現在倒不用擔心這一點。
「總之,在守護者死之前,先來思考一下經驗值如何分配吧。」
我並沒有直接對守護者造成傷害,因此不會獲得經驗值。也就是說,我現在擁有的經驗值,便是我在這座地下城能獲得的所有經驗值了。
目前我剩下的經驗值約有1萬5000點。
而在征途中,我耗費的經驗值有【丸栗鼠袋劍】3000點,【水妖精雫刃】4000點,【藥湯蟲羽劍】3萬6000點,因此可知我獲得的經驗值總共還不到6萬點。照這個速度看來,若是在無負債的狀態下,只把經驗值用以提升等級,大概可以提升到接近60級的程度
吧。
此外,我還在【水妖精雫刃】及【藥湯蟲羽劍】的情報中發現了新的情形,那就是心劍的能力遭到階段性封印。
如同【火蜘蛛腳劍】的火毒能對熔解金屬施加壓倒性補正般,【水妖精雫刃】能夠調整流出液體的溫度,然而這項特性卻需要累積更多的經驗值才能加以解放。而【藥湯蟲羽劍】亦然,雖然能夠提升對於各種異常狀態的耐性,並具有回復效果,然而每種項目都需要額外的經驗值。
解放心劍要6000點,解放對毒、麻痺、睡眠、石化、魅惑等各種耐性各需2000點;然後若要解放將效果延伸到指定對象的特殊效果,則需要2萬點,總計共3萬6000點。擴及他人的特殊效果過去最多可以分給十人,不過藉由解放似乎只能給予三人。
不過,我可是沒有半點意願,要像第一次人生般隨意增加同行者,因此這點不會造成什麼問題。
總之,我得先規劃如何分配剩餘的1萬5000點經驗值。
雖然原本也考慮到要先償還提升等級的負債,不過若是基礎狀態提升,經驗值就會變少。
既然如此,優先解放能以特殊能力彌補差距的心劍更為妥切吧。
倘若以RPG的用語來形容,我的第一次人生就像王道遊戲,第二次人生則是附加限制的邪道遊戲吧。
照這麼看來,我似乎有以下幾種選擇。
【逆境者拐刃】
若自己的狀態值合計低於對手,狀態值愈低,劍的威力就愈強。
反之,面對狀態值合計比自己低的對手,反而會降低威力。
【利毒針劍】
無論造成的傷害多寡,給予傷害的次數愈多,就愈能強化繼續造成對手傷害的毒效。
然而,劍本身無法施毒,必須有米娜莉絲在旁協助才能使用。
【境界刃】
在劍上注入魔力,就能以少量的魔力,將對手的遠距離攻擊以原有的威力加以反擊。
但不具有任何主動攻擊的能力,因此沒辦法以反擊以外的手段攻擊敵人。
以我的狀態及MP考量,目前能解放的便是三者之中的一種。
就在我思索的時候,衣服上裝有緊急用藥水的口袋裡,發出了金色的光芒。
「主人!?」
「啊,不要緊,別擔心。」
我制止了米娜莉絲慌忙的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子,是先前在貧民窟時朱菲因給我的。
我打開瓶蓋,把瓶子放在地上,裡面金屬質感的金色液體閃耀著光芒,像史萊姆般緩緩地爬出瓶子,並爬到了最近的牆壁上。
「比我預期中還花了更多時間呢。要是公主的燙傷痊癒了,那就沒意義了啊。哎,現在是什麼情形呢?」
我還特地竄改了魔法,就是要讓她醜態畢露。為了不讓她一眼看穿,我下了不少功夫全力偽裝。
雖然這與一開始對騎士及公主所做的一樣,只是要帶來不快罷了,不過要是能成功就太好了。
雖然能確認是否成功發動,卻無法直接目睹公主痛苦的模樣,實在太可惜了。因為效果的關係,這也無可奈何。
就在我想著這些的時候,神祕史萊姆已經爬到我站立時胸口高的位置上,在牆面上延展成薄薄的平面,看起來就像是一面液晶螢幕。
這時候,其上映照出某個地方的影像。
「這裡是……」
「王都的謁見廳。妳在成為我的共犯者時,應該也見過吧?」
影像裡出現了國王、王妃、騎士,以及公主的身影。
☆
從那一天,遭到可恨的背叛以來,已經過了十天以上了。
我遵從大精靈的指示,實行勇者召喚的那一天。一如精靈所示,我將安排好的獸人作為祭獻,成功地舉行了勇者召喚儀式。
然而,召喚出來的卻是不具教養,甚至缺乏理智的怪物。
那個遵照指示召喚而來的異世界人,我原本還打算賦予他成為勇者的短暫美夢呢。
「…………!」
我背上的傷痕還隱隱作痛。
『我絕對不會聽令於你們。
這只是給你們這些人渣一點警告。
我一定會讓你們嘗到更悲慘的痛苦。
我要奪走你們的一切,做好覺悟吧。
重生的復仇者留』
侍女們讚嘆潔如白瓷的背,現在留下了燒灼的傷痕。
即使以回復魔法恢復了HP,傷痕仍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消除。能一口氣消除所有傷痕的回復魔法師,在廣大的大陸上也只有法國的大司教那種等級才辦得到吧。
不過,在每天不斷施加回復魔法的成效下,我背上的傷痕也一點一滴地痊癒。現在也只剩下淡淡的痕跡,想必再過幾天就會恢復潔白無瑕了吧。
當然,傷口的痛楚早已消除了。然而,只要一想起那個男人,背上的傷痕就會隱隱作痛。
那一天,那個男人離去之後,我緊繃的神經也斷了線,彷彿要逃離痛苦般暈了過去。直到隔天交班時,在房外待命的騎士救了我們,再次睜開眼睛,我已經身在王城裡的寢室內了。
真正強大的騎士們——包含騎士團長在內,因為自身經歷的種種,臉上或身體都下了不少傷疤。他們沒有閒情逸致消除傷疤,醜陋的疤痕在戰場上也能達到威嚇的效果,因此強大的騎士都會刻意留下傷疤,他們的模樣自然相當凶惡。
為了不讓一無所知的勇者感到畏懼,那天我還刻意安排了空有華麗外表的騎士,而現在那些騎士大半都被送進了治療院療養。
連最優先接受回復魔法治療的我,從被救出,直到被燒爛的口腔治癒到能夠說話的地步,都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騎士們四肢遭到無情地曲折,臉部遭到重擊,僅勉強留下一口氣,幾乎不成人形。
公主(我)臉部遭到毆打腫脹,頭髮在地板上散亂汙損,背後還彷彿烙印般被留下一段文字。
儘管大家還搞不清楚事態的細節,但眼下狀況明顯是人為造成的,我們卻遲遲未能掌握有關犯人的情報。
為了以防萬一,建築物外面包圍著眾多的騎士,顯然犯人並非直接走出建築,而是以轉移的力量逃走。然而直到我復原到能夠說明事發經過為止,王都都沒有設置檢哨站。
而那個男人口中所說當作軍事資金的項鍊,是我作為王室第一繼承者的象徵。
項鍊上有王室的紋章,並不是能輕易變賣之物。要是拿到普通的店家賣掉,王室立刻就能追查到行蹤。就算拿到王都以外的地方,追查起來也並不困難。
那條項鍊是我從過世的姊姊手中繼承的,沒想到竟然讓那頭野獸觸碰了。不,除了我以外的人誰也不准碰。
「不可原諒……」
我絕對不原諒他。我要取回項鍊,並讓那個男人嘗盡痛苦、在他苦苦求饒時殺了他。
我下定決心,並指示騎士追查項鍊的下落。過了好幾天,卻始終無法獲得有力的情報。我想,或許他已經把項鍊帶離王都了。
然而,昨天我卻從某個貴族口中得到找到那條項鍊的報告。
今天最初的謁見,便是要取回項鍊。據說是極富正義感,於王都遭到排擠的伯爵家,在取締王都違禁品交易的時候,發現了項鍊混雜在其中。
「公主殿下,時間到了。」
「嗯,我知道。」
我回應了侍女,稍微整理了服裝後,便走向謁見廳。
在謁見廳裡,坐在王位上的是體格健壯的國王,也就是我的父親羅吉亞•歐洛雷亞。坐在他身邊的,則是年屆四十仍美貌不減的王妃,我的母親勒希莉雅•歐洛雷亞。
而我坐在父親另一邊的椅子上。
而父親的身旁——與母親之間站著王國的宰相羅汴茲,父親與我之間站著騎士團長吉多特。
「我帶來這件物品,返還給王室。」
侍女從跪在謁見廳裡的壯年貴族手中接過置放著項鍊的檯座,拿到我的面前。
我強忍著衝上前去搶過項鍊的衝動,從侍女手中接過項鍊,重新戴回脖子上。
瞬間,項鍊裡的魔力包覆了我的全身,同時我的身上散發出短暫的淡綠色光芒,隨即消失無蹤。
「■、■■■■!!妳沒事吧!?」
父王看著我的方向問道。然而,我卻沒有聽到他一開始說了什麼。
「嗯,是的,父王,我沒事。」
我確認了身體狀況,感受不到任何異狀。
「那就好。不過,剛剛的光芒究竟……■■■■■、■■■■■,你們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嗎?」
「■■■■,■■只是名普通的騎士,■■或許知道?」
「……不,那個……」
宰相面有難色地喃喃說道。
然而,我的確察覺到自身起了變化。
「■■■呀,■■並非專家,恐怕無法斷論……然而,方才的魔力光,很可能是某種詛咒。」
「怎、怎麼會!但是,■■■■身上沒有異……」
「父、父王、我聽不到聲音、不對、我聽不到表示人稱的詞語!」
「什、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雖然我聽得見他們的對話,但人的名字或代名詞都消失在我的耳朵裡。
我急忙想取下項鍊,卻拿不下來。
「我、我拿不下來!?項鍊拿不下來!?」
我聽到詛咒這個字眼,無法確定發生什麼事的不安不斷湧現。
之後,時間就在混亂與焦躁中不斷流逝。
首先,我們從城內集結了熟知魔法的人士。然而,王城裡的士兵多半只學會了應用於戰鬥的魔法,根本沒有理解原理的能力。此外,這似乎並非需要藉由神官解咒的咒語,而必須對項鍊上的術式採取某種手段。
項鍊被施以某種複雜的偽裝,若非具有專門知識的人根本束手無策。之後,我們便向學術都市招募人才,針對項鍊進行處置與研究。
「今天就這樣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都離開。」
我說完,獨自一個人留在房間裡,對變得更加惡劣的狀況感到咬牙切齒。
現在這個時期,我身為下任王位繼承人,必須進行許多準備。簡單說來,就是要穩固勢力。
儘管王國的開國先祖是女性,因此王國對於女王並無忌諱,但我仍必須展現一定的實力服眾。
為此我得積極地參與社交活動,然而如今我卻不僅聽不見人名,連「他」、「你」、「我」、「自己」等詞語都聽不見。
與熟識的人像平常一樣生活,並沒有什麼大礙,但在講究身分的社交界,這可說是一大傷害。
從學術都市召來優秀人員,最少也要花兩個月。就算他們能立即為我取下項鍊,這兩個月的空白也會造成無法預測的影響。
「哎,不行,我想得太悲觀了。」
今天的一切令人筋疲力盡。
喝下杯子裡溫熱的牛奶後,我輕輕拉好睡衣的衣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鑽進了以最高級的魔物毛製成的被褥後,意識很快地沉入睡意的深處。
…………這時我還無從得知,無法成眠的夜晚將就此開始。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沒有用、回復魔法沒有效果。」
「是嗎……可惡,學術都市的人員還沒有抵達嗎!!」
深夜裡,待在我的寢室的是緊急傳喚而來的回復魔法師與我的父王。
我戴上項鍊三天之後,有個驚人的事實悄悄地襲向我。
背上原本幾乎治癒的傷勢,居然一天天地逐漸惡化。
彷彿那些傷勢再次捲土重來。
灼熱的痛楚不斷竄過我的背。
這與先前花了無數日,好不容易治癒的灼傷痛楚一模一樣。
「咕嗚嗚、嗚嗚、呼啊、啊啊啊啊!!」
傷勢甚至回到了先前無法仰躺在床上的狀態。
彷彿有人用尖銳的針不斷地刨挖著我的傷口。
背後的傷口覆蓋著項鍊的魔力,發出淡淡的光芒,顯然是項鍊上的詛咒造成的。然而,即使向父王告知這點,他也無計可施,回復魔法完全起不了作用。
在強烈的疼痛中,我對時間的感覺也愈來愈模糊。
父王與回復魔法師也在不知不覺中離開了寢室。不,應該說是在我的請求下離開的。
身為公主的自尊心,絕不能讓其他人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
「我絕對不放過他……」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這必定是那個男人搞的鬼。
因此,我絕對不會哀嚎,也不會開口向他求助。
相反地,我將這份痛苦所生成的晦暗情感,用炙熱的鎖鍊緊緊捆綁,愈加深黑、愈加深里一,直到變成無底的漆黑。
那個玷汙了這條項鍊的男人,那個佯裝成人類的異世界怪物,我要讓他墮入徹底絕望的深淵。
「絕對、不可原諒!!那個男人、我一定要復仇!!」
公主(我)咀嚼著在痛苦中益發黑暗的情感,仔細品味漫長的黑夜,絲毫不放過任何一點碎片。
「嗚、啊啊啊啊啊、咿、嗚、啊啊啊啊啊!!」
因此,公主(我)徹夜未眠。
☆
「很好很好,看來很順利呢。」
我從神祕史萊姆顯現的影像中,看到公主身上包覆著淡淡的光芒,確認了我置換的術式發揮了效果。
立刻會被察覺到的術式,是我微幅調整成無法聽見指稱人物字眼的『妨礙認知』。看她上當的樣子還真是有意思。
原本項鍊上附加的魔法是『HP自動回復』、『回復效果微增』、『幻象記錄』、『自我破損修復(小)』四種。
而我改寫了其中兩種效果,並消除了一種,另外再填入了另一種。
首先,我把『幻象記錄』改寫為『妨礙認知』。
接下來,我又將『HP自動回復』改寫成『逆轉回復(微)』。這能將傷口回復到原本受傷的狀態,因此如果在身上有傷的狀態下戴上項鍊,原本即將治癒的便會緩緩地回到最嚴重的狀態,再慢慢治癒。
然而只要拿下項鍊,一切效果都沒了。
因此我消除了『回復效果微增』,補上了『不可解除裝備』的魔法。另外,為了不讓具備專門知識的人一眼看穿,我在項鍊上施加了偽裝。
這就是我對項鍊動的手腳。
【魔繕鉤刃】擁有改寫魔道具上魔法術式的能力,不過它也並非萬能,代價是必須消耗相當驚人的MP。
光是改寫成相似魔法,就會消耗相當可觀的魔力;如果要完全消除,再附加新的魔法,若沒有藥水等回復MP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實行。
改寫術式的MP消耗量是根據MP總量的占比,因此像我等級這麼低的人也能夠使用;相對地,等到我等級提升之後,就無法避免發生MP昏眩的狀況了。
改寫魔法的難度相當高,必須完全啟動隱藏狀態中的技巧和思考反應速度,才勉強得以完成。不管我如何努力,也幾乎沒有縮短作業時間,使用條件十分嚴苛。
此外,隨著改寫魔法,原本魔道具的性能會跟著下降,全體效果也會劣化。也因此,無法在項鍊上動更多的手腳。
「哈哈,妳看看,剛才還一臉平靜,一轉眼就驚慌失措了呢!哎呀,六十枚金幣實在是花得太值得了!」
「光看他們的反應就相當有意思呢,真教人心情愉快。啊啊,不能調整角度嗎?都被柱子擋住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一直看著那些垃圾對項鍊手足無措的模樣哈哈大笑。
「啊,守護者似乎倒下了。」
就在影像結束的時候,地下城守護者也倒下了。
等到米娜莉絲消除毒物後,我們走進了『守護者之室』,看見的是已經連同裝備一起腐爛的哥布林王屍體。
「趕緊回收迷宮核心,離開這座地下城吧。外面森林裡間隔出現的魔物差不多復活了,『劇毒•地獄巨犬』獸群也統領其他魔物開始活動了。現在回去,說不定可以看到王都居民和來搜索我的士兵被魔物捕獲,拖進森林的光景呢。機會難得,我們去觀賞吧。」
「就是啊。我們就一邊欣賞背叛主人的垃圾們尖叫哀嚎的模樣,一邊喝茶,品嚐森林裡摘來的果實吧♪」
以地獄巨犬的習性,不會遠離樹木叢生的森林,就算闖入王都,恐怕也會將捕殺的獵物帶進森林裡啃食吧。
如果只是一般的地獄巨犬,普通的士兵也能夠應付。不過,會襲擊王都的是率領森林魔物的成群變異種『劇毒•地獄巨犬』。先前我遭到襲擊時,包含劇毒•地獄巨犬,魔物的總數應該有四十隻左右。
劇毒•地獄巨犬的頭腦相當好。牠們在遠處觀察我時,我刻意讓牠們見識了好幾次我與魔物之間的戰鬥,因此和第一次人生時不同,牠們會帶領著大量的魔物去襲擊王都吧。而領群的劇毒•地獄巨犬數量也會增加才對。
呵呵,究竟會有多少人渣成為牠們的食物,我可要好好見識一下。
觀賞公主的情況也是我的樂趣,不過就目前情況來看,還不至於讓她痛不欲生,因此地獄巨犬襲擊王都的發展也相當令人期待。
正好剛才做了夢,鮮明地喚醒了我對於當初出賣我的那些傢伙的恨意。
於是我帶著愉悅的心情,擊碎了迷宮核心。
【系統訊息•獲得稱號『地下城攻略者』。】
【系統訊息•魔畜卵劍已經解放。】
「嗯,似乎解放了新的心劍呢。啊,對喔,這好像是第一次由我直接破壞迷宮核心呢。」
「是這樣嗎?恭喜你,主人。」
「我攻略了這麼多座地下城,居然現在才獲得了稱號和心劍呢。」
第一次人生時,我展開冒險時恪守規範。有人管轄的地下城就不用說了,連發現無人的地下城時,我在進入調查內部、甚至幸運地打倒守護者之後,都會在不破壞迷宮核心的狀態下,通報附近的領主或公會。
因此,這回還是我第一次破壞運作中的地下城核心。此外,我也感受到大量的經驗值湧入身體。總之,待會兒再確認心劍效果吧,我一邊蒐集起迷宮核心的殘骸,一邊打開了狀態面板。
「……喂喂,經驗值2萬5000點,真的假的啊!」
破壞不會移動,毫無抵抗能力的迷宮核心,居然能獲得這麼多經驗值,未免也太好賺了吧。
我盤算著不提升等級的狀態下償還經驗值負債的數字,同時回收完需要的東西。接著我便跟著米娜莉絲一起離開『守護者之室』,走向地下城外的世界。
「嗯~果然還是陽光舒服呢,主人。」
我們花了五天,才從『守護者之室』回到地下城外。即使迷宮核心遭到破壞,地下城內的魔物也不會轉瞬間通通消失不見,因此雖然我們選擇的是最短路徑,但還是不免要沿途掃蕩魔物,比預期花了更多的時間。
「是啊,人如果不生活在陽光下,身體也會腐朽呢。」
「因為傳說中陽光是光精靈的力量,具有活性化的力量嘛。實際上,日照充足的地方,作物的生長也會比其他地區來得好喔。」
「那是因為光合作用的關係吧……啊,有些地區確實有精靈的加護吧?畢竟這裡是異世界啊。」
為了回到原本的世界,在第一次人生時我一直繃緊著神經,根本沒興趣、也沒有餘裕思考這些事。這一次,在完成所有復仇後,說不定開始耕作也不賴呢。不過,未來的事現在都像是模糊的夢境,我根本無法想像那個模樣的自己。
如果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我,應該能真實地描繪出夢想吧;然而那些夢想離現在的我太過遙遠,我甚至無法好好地思考。我想,在完成所有復仇之前,那些遙遠的事恐怕連在夢裡都無法想像。
也因此,沒錯,若我要毫無遺憾地展開人生,勢必得先奪走那些傢伙的一切。
我在無意間再度確認了自己的決心之後,繼續與米娜莉絲聊著無關緊要的瑣事,走向王都的外牆。
一如所料,愈靠近王都的外牆,遭遇魔物的機會也隨之增加。走著走著,也傳來陣陣地獄巨犬系魔物的嗥叫聲與哥布林的奇異叫聲。
「哎呀,好戲似乎已經上場了呢。」
「我們加緊腳步吧,主人。再這樣下去,或許會錯過最精彩的部分呢。」
「就是啊,快走吧。」
我們利用『隱藏氣息』的技能穿越層層魔物,最後終於來到看得見城牆上孔穴的地方了。我們移動到視野清晰,卻又不至於遭人察覺的距離後,便爬到附近大樹的枝幹上遠眺著戰場。
「喔——喔——!在打了、在打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呢!」
「看起來才剛剛開始呢。就目前可見的範圍,只有兩、三個人成為獵物而已。」
我們當初挖開了兩個人大小的洞,現在已經是三台大型馬車能夠通過的大小了。第一次人生的時候,還只有一台馬車的大小,看來這附近的居民比想像中還缺乏警覺心呢。
放眼望去,襲擊王都的魔獸大約是第一次人生時的兩倍之多。而與第一次人生時相同,『劇毒•地獄巨犬』從城牆上的洞朝王都內部施放麻痺毒物後,再對無法動彈的居民展開攻擊。
聽到騷動聲趕來的士兵,現在正與魔物們展開戰鬥。麻痺毒物是『劇毒•地獄巨犬』的密技,使用過一次之後,短時間內無法再度使用,因此現在士兵與魔物呈現相互抗衡的局面。
不過,魔物在數量上占了優勢。只見因為麻痺毒物的效果而不良於行的居民,一個個在普通地獄巨犬的獠牙利爪以及哥布林的棍棒下,毫無抵抗地被拖進森林去了。
其實如果是稍微有經驗的冒險者,要聯手擊退這些魔物並不難。哎呀,究竟接下來會是誰勝誰負呢?
「哈哈哈,看來魔物們整合得很好呢。我們來賭一把吧?在冒險者趕到之前,牠們能捕獲多少獵物呢?」
「不行喔,主人。酒精、女人、賭博會使人墮落。就算不賭,這幅景象就已經足以為佳餚助興了呀。請享用,主人。」
「啊,thank you!」
我說著,從米娜莉絲手中接過在森林裡採集的野生立可可。外觀和觸感像是青蘋果,嚐起來卻像草莓,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果實。
「Thank you?」
「就是謝謝的意思啦。喔,又有一個人被抓了!」
唰!我一邊咬著果實,一邊遠眺著戰場。
儘管那些士兵並非新手,但城牆的洞穴實在太大了,對魔物根本防不勝防。
「『咿呀啊啊啊啊啊、不要、救命啊、咿呀啊啊啊!!』」
雖然距離有點遙遠,不過那人看起來似乎是在第一次人生時引領我入城,卻又向公主出賣我的男子。
「『救命、不、誰來救救我!!救命啊、啊啊啊!!』」
「哈哈哈,誰理你啊,我才不會救你第二次呢,被魔物咬死算了!」
腳被地獄巨犬撕裂,手被哥布林痛毆曲折,男子發出的哀嚎聲實在是太悅耳了呀。
「啊,主人,那個女人應該也背叛過你吧?我記得在主人的記憶中見過她。」
「嗯?喔,她是那個男人的老婆。唔——喔,她被哥布林包圍了!哎呀,牠們沒有吃掉她,居然想侵犯她啊。真是可憐。」
「主人真的很不會說謊呢。你的嘴角在笑喔?」
「哎呀呀,被發現啦。」
我們裝模作樣地取笑著在戰場上狼狽掙扎的那些傢伙。
那些人不值得我親手殺了他們,像這樣欣賞他們痛苦的模樣,便已經足夠愉快了。
「嗯……喂喂喂,你想做什麼啊,大叔!」
就在我們閒聊的時候,出現在戰場上的居然是武器店的大叔。儘管他的店離這裡很近,但算是處在安全地帶,他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啊?
「喂!喂喂!別過去啊,笨蛋!」
他腦袋壞了不成,居然想挺身保護那些居民,一邊揮著破劍對抗魔物,一邊把幾個小瓶子遞給中毒無法動彈的人。
居民喝下瓶子裡的東西後,身體便能活動了。看來那瓶子裡裝的是解毒藥水吧。
「那些人根本不值得你保護!!再說,你的店根本沒有這種餘裕啊……」
「主人,不行,你再這樣下去會被發現。」
「唔、抱歉。」
經過米娜莉絲的提醒,我才壓抑住過於激動的心情,再次隱藏氣息。
在這段時間,武器店大叔仍不斷地發送解毒藥水,幫助居民逃走。
解毒藥水等回復道具價格不菲,當初我之所以叮嚀他囤貨,是因為現在的狀況會拉抬解毒藥水的價格,並不是要讓他用來幫助這些人渣。
「……你快醒醒吧!那些人根本不值得你幫助!」
包括士兵的份在內,他已經發放了超過十瓶藥水了。發給士兵的藥水,之後或許能夠獲得清償,但發給居民的藥水就等於白白送人了。
那些傢伙得救之後,如果要他們付錢,那些傢伙可是會立刻忘恩負義,面不改色地聲稱他們並沒有要求任何人幫忙。
對於本身就是勉強維持經營的小店來說,這舉動很可能會造成致命的赤字。
而且不管怎麼說,光是出現在這裡就是非常危險的行為。大叔只不過因為身上混雜著些許人類以外的血液,才能勉強以較常人稍微優異的狀態,奮力對抗魔物罷了。
然而,他顯然並非訓練有素的士兵,或是身經百戰的冒險者。
也因此,這個瞬間是必然發生的。就在他出手幫助一名無法動彈的少女時,遭到了哥布林來自背後的攻擊。
「唔、可惡!!」
「主人!!」
那幾乎只是出自於反射的行動。
我藉由魔力操作強化了腳力,以提升了等級的『飛腳』與『天驅』,沿著最短路線衝向前去。
「咕嘎!?」
「咦!?」
我捲起漫天沙塵衝進戰場,用毫無技巧可言的踢擊,一腳踹斷了哥布林的脖子,把牠踢飛出去。
「小、小哥……」
「你幹嘛跑來這裡啊!這些人根本不值得你救他們!」
我氣急敗壞地教訓起還一臉茫然的大叔。
「解毒藥水對你的店來說是一大筆負擔吧?你這麼做根本是把錢丟進臭水溝裡!」
住在這裡的人,最熟知這一帶的狀況。就住在不遠處的大叔,想必應該很清楚那些解毒藥水等於是白白送人了吧。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不過,說那些人不值得救也太過分了吧?」
「你救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感謝你!而且他們根本不會幫助別人,只顧著自己逃命!」
「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這種人喔?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不先試著幫助他們怎麼會知道呢?」
「我知道因為那些人確實背叛……」
「所以你要眼睜睜看著這孩子遭到魔物殺害嗎!!啊!?」
那些人確實背叛過我——我要說的話被大叔的怒聲吞沒了。
這時,我才注意到躲在大叔身後,全身不斷顫抖的少女。
……所以,那又如何。
這裡的居民背叛了我。
他們口口聲聲感謝我救了他們,卻在背地裡為了賞金而出賣我。
沒錯,他們背叛了我。
…………背叛我?真的是這樣嗎?
眼前這個在大叔的保護下,不斷發抖的少女,真的背叛我了嗎?
「……不是的,我沒見過這孩子。」
我不禁喃喃地說道。這時,遠處傳來了聲響,掩蓋了我的聲音。
「嘖,是冒險者嗎?」
遠處有一群人往這裡接近,從雜亂不一的服裝看來顯然不是士兵,應該是滯留於王都的冒險者吧。
「……喂,這就當作是我向你道歉和道謝吧。這個拿來補足你花掉的解毒藥水應該很夠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遞給武器店大叔一枚金幣。
「但是,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我在第一次人生欠你的,就此一筆勾銷了。下次我不會再出手救你了。」
「啊?喂!小哥!!」
我並沒有因為大叔的呼喊回頭。在其他人趕到之前,我回到米娜莉絲身旁。
「主人,為什麼你會採取行動呢?」
「……那個大叔並不是我要復仇的對象,而且在第一次人生時,我有愧於他。」
「這麼做很危險。雖然我認為主人並不會這麼輕易遭到不測,然而這個舉動會對將來的復仇造成影響的。」
米娜莉絲的視線十分冰冷。
復仇是我與她之間的聯繫,任何可能阻礙我們復仇的舉動,都會讓她感到憂心。
「你是我復仇的共犯者。要是在這裡出了差錯,我會很困擾的。請不要再做出這種讓自己暴露於危險中的行為了。」
「……抱歉。不過,多虧了大叔,我才注意到現在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
除了武器店的大叔,王都裡還是有不少間接幫助過我的人。
的確有人舉報了我藏身處,但也有人明明認出我,卻沒有告發我。
儘管去告密可以獲得高額獎金,有人只對我說「你快走開,別跟我扯上關係」。
還有未曾見過的少女,對我的一切毫不知情,但仍把自己珍貴的糖果送給我。
在這個國家裡,還是有並未與我為敵的人存在。因此,目前的做法是行不通的。我在訂立這次的計畫時,並沒有考慮到會殺害那些人。
「復仇必須有明確的對象才行。目前的方法是行不通的。在復仇的對象之中,混雜了太多不相干的人了。出現了太多在我的復仇計畫之外、非必要的死傷了。最重要的是,我居然沒注意到這一點。」
這是我絕對不能遺忘,讓我免於失去理智的最後底線。
如果為了復仇而有所必要,那麼就算是些小有交情的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然而,如果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殺,那麼我將失去因為蕾緹西亞才得以保留的最後一絲人性,徹底化身為怪物。
復仇並非本能,而是一種感情,是組成人心的一塊碎片。
連理智都沒有的怪物,一定無法抵達得償所願之處。
我要殺死公主,殺死國王,還要殺死王妃、宰相、騎士團長、騎士,無一點慈悲地把他們殺光。
我要不斷折磨他們,讓他們飽嘗痛苦與悔恨,用毫無道理的現實與力量讓他們崩潰,再殺死他們。
不能混雜任何多餘的事物。既然要復仇,就要達到最完美的復仇。
因此,我必須有所選擇。我得想方設法,加以篩選、確認,找出必須殺害的復仇對象。
我的復仇,不能有一絲雜質。
我的復仇,必須盡可能純粹。
武器店的大叔、顫抖的少女,都不是復仇的對象;就算他們死了,也不能帶給復仇對象任何傷害或痛苦。
他們徹頭徹尾是與我的復仇毫無關係的雜質。
他們不是在我復仇的過程中無可避免被捲入的被牽連者。效率這麼差的手段根本不算復仇。目的和手段已經本末倒置了。
這次我的行動,確實是失敗了。
要是跨越了自己設下的底線,就無法貫徹復仇直到最後一刻吧。
「我們走吧,米娜莉絲。我們要從長計議,想出完美的復仇。我們並不是追求快感的殺人鬼。目前的方法會產生大量無益於復仇的死者,這樣不是長久之計。我們要追求更完美、更細緻的復仇計畫。我們必須復仇的對象還很多呢。」
我說著,轉身背向王都的城牆。
為了能踏出下一步而邁開腳步。
這時——
「你不要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我還沒教訓完呢。」
「拗動、拗動啊,米阿伊絲!?」
米娜莉絲用力地捏起我的臉頰。
可惜了我剛剛那麼完美有力的結論,氣氛全部被她搞砸了。
「我對於你出手救武器店老闆並沒有意見,我生氣的是你讓自己暴露於危險之中。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們現在力量還不夠,因此必須小心謹慎——是主人你自己這麼說的,不是嗎?」
「對、對不咿!下次我會注咿,那個,口以原諒……」
「……請你務必、務必要小心。只有我一個人的話,無法承擔這麼沉重的復仇心。我們不是要執行完美的復仇嗎?就更應該避免任何會危及自身安全的舉動。」
米娜莉絲說著,嘆了一口氣,終於鬆開了緊捏著我的臉頰的手…………我還以為我的臉會被她撕開呢,她是認真的。
「那麼,接下來要按照原定計畫嗎?」
「嗯,我們先往北走吧。第一個目的地是學術都市『愛爾彌亞』。」
我說著,回頭望了一眼接下來暫時不會再見到的王都。
魔物們因突然現身的冒險者而死傷慘重,開始撤退了。
魔物在失去數量優勢之後就幾乎沒有勝算,那個地區也很快地恢復了平靜。
「等著我吧,國王與王妃、公主與騎士、以及其他無數的人渣們!我絕對要讓你們全部墮入地獄的深淵!」
在因緣際會下,我獲得了第二次人生的人生。
上一次你們無情地踐踏我,所以,這次輪到我報復了。
來吧,踏上旅途了。
我將步上一片荒蕪的復仇之路。
一邊冷言笑看我已經終結的過往人生,一邊走在這條路上。
即使無人理解。
我這鄙如糞土、不值得炫耀的人生。
但至少,我能夠告訴自己,這絕非『得過且過的人生』。
………………我面露冷笑,步上復仇之路。
閒談 米娜莉絲的圍捕大計
——『妳想殺誰?』
這是主人開口問我的第一句話。
雖然那時的我幾乎已經分崩離析,但也很清楚那不是該對第一次見到的奴隸問的問題。
因此在我眼中,站在我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人類』,而是『人物』。
我看見了宛若腐爛在幽暗汙泥深處的混濁,以及熾熱得烙下永久傷痕的熱意。
出於感覺,而非理性,我知道他是我的同類。
——『妳想向誰復仇?』
因此,我開口回答了他的第二個問題。
向所有與我和母親的痛苦有直接關係的人。
『這還用問嗎?兩個人一起復仇,比起一個人復仇有意思多了呀。隨著復仇的對象增加,就要花上更多工夫折磨他們、摧毀他們、踐踏他們呢。只想殺死對方,對我的復仇毫無助益,這種傢伙我可不需要。不過,妳不是那種人,對吧?』
他如此說道。即使是因為利害關係一致,但確實成了我的救贖。
復仇的欲望勉強維繫著我那顆即將破滅的心,而他就像灌溉般,給予我的復仇之心力量和營養。
原本我的心裡除了燃燒的復仇熱意之外,已經一無所有了,然而這時卻萌生了另一種情感,另一種欲望。
我想要得到他、接近他、幫助他。
我想要感覺他,和他在一起,讓他屬於我。
我想,我已經喜歡上他了。
啊,現在我稍微能夠理解露夏的心情了。當然,比起那個不要臉的傢伙,我的心意來得強烈多了,因此真的只是稍微理解而已。
連這份心意,也是我復仇的泉源。
為了要徹底蹂躪那女人的心,能理解她的心情實在是太幸運了。
一定會大有助益——那時,我心中的惡魔露出了冷笑。
☆
與主人相遇過了將近十天。
進入地下城之後,我再次體悟到主人有多厲害了。明明只有等級1,卻明顯比我強得多。
他發揮超越了目前狀態的能力。
主人說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顯示在狀態面板上的項目,還有其他未顯示出的狀態,那便會造成彼此的差距。
在戰場上的動作、揮舞劍的方式,我都很努力地想跟上他,卻顯得力不從心。接下來要更加努力鍛鍊才行。
「唔……」
「不行,差點兒就浪費了大好機會。」
我依照主人的吩咐,完成了施放毒氣的工作後,讓靠在牆壁上睡著的主人在我的大腿上躺了下來。
我一邊梳理著主人的頭髮,一邊思索著戰鬥以外的煩惱。
那就是,復仇心以外唯一炙熱的欲望。
要得到主人,很遺憾地,似乎要花上不少時間。
幸好,他也並非對我身為女人的魅力完全無動於衷。我平時會假藉MP昏眩試圖誘惑他,而他的視線便會在我身體各處游移。
唇瓣、胸部、屁股、腿、以及大腿根部附近。
在日常生活中,他總是會立刻避免流露出露骨的視線,不過只要稍加留意,就會發現雖然不露骨,但視線中仍帶有那樣的意識。
……這時我總是會感到一股炙熱的欲望,要隱藏起來著實煞費苦心。
然而,現在並非傳達我的心意的好時機。因為主人的心中,仍留有在第一次人生時相識的魔王——名為蕾緹西亞的少女的身影。
正如同主人讓我保持著最後一絲身為人的情感,那個人也讓主人保持著最後一絲人性。
若將締結復仇契約時接收到的片段回憶連結在一起,那個人或許就是主人思慕的人吧。
然而,現在是第二次人生世界,主人和那名少女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想不必過問,主人勢必不會將那名少女捲入我們的復仇吧。
那麼總有一天,或許會是在不遠的將來,主人將會在心裡對第一次人生的魔王少女、名為蕾緹西亞的幻影道別。
在那個時候,要是主人產生了此生已別無所求的頓悟,拒絕其他的女性,那可就傷腦筋了。因此,我現在絕不能露骨地以女人的身分接近他。
只要他拒絕過了一次求愛的女人,即使在與過去的女人劃清界線之後,依然很有可能不由分說地拒絕其他人走入心門。過去曾經有冒險者隊伍來到村子裡,我曾聽他們提起過類似的經驗。
因此,我必須把握主人決心捨棄與魔王少女之間的關係,接受全新未來的那個瞬間。
我必須悄悄地滲入主人的心裡。在那一刻來臨之前,我不能做出任何可能遭到拒絕的行動。
我要以MP昏眩為藉口,一點一滴、慢慢地削除他對這類行動的抗拒,同時敲打主人心裡的那堵高牆,悄悄地貼近他的心房,靜待那一刻的到來。
因此,我平常在主人面前必須保持冷靜,並流露出身為女性,對於MP昏眩中的行為感到難為情的模樣。
這麼一來,主人也會體諒我在MP昏眩時的行為並非出於本意,也不會打從心裡感到抗拒了。
「主人的頭髮,我的寶物又增加了♪」
我把在為主人梳理時所掉落的頭髮,小心翼翼地收進【丸栗鼠袋劍】之中。
多虧了主人將這個能力分給我,我的【收藏】才不至於被他發現。
而在我這些收藏之中的夢幻逸品是——
「啊,就是這個!呵呵,果然很美味呢!」
我輕輕地舔舐著主人使用過的木湯匙。
啊,幸好當時硬是找了藉口把木湯匙收回來呢♪
「糟糕,似乎真的過度使用MP了。」
這副模樣絕對不能讓主人撞見。要是讓他看見我身為女性毫無保留的欲望,他勢必會有所警戒的。
畢竟這實在是太過可恥,絕對不想讓人看見。此外,這感覺起來確實有點變態,主人見了很可能會討厭我,光想我就覺得惶恐不安。
「嗯嗯……」
我收起了木湯匙,凝神望著主人的臉龐,時間便不知不覺地流逝了。主人在睡夢中似乎做了什麼惡夢,發出細微的呻吟。
雖然還想讓主人多感受我大腿柔軟的觸感一會兒,但今天還是到此為止吧。
我可以佯稱是因為MP昏眩,才會讓主人躺在我的大腿上,因此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我戴上虛幻的面具,隱藏起這份不同於復仇心的熱意,讓它像毒性蔓延般在心的縫隙間生根,直到那一刻來臨時一口氣綻放嬌豔的花朵。
我要慢慢地圍起四周,不留任何逃脫的縫隙。在魔王少女從主人心中離去的瞬間,關起那道柵欄。
在那天來臨之前,我只能用珍愛的收藏聊以自慰,暫時忍耐一下了。
絕對、絕對不會讓你逃走的喔?我的主人。
無論是在實踐復仇之前,或是在完成復仇之後。
直到你的眼中只有我的身影為止。
呵呵、呵呵呵呵♪
新創短篇 慘劇之日
那裡是王城內的某個角落。
與其他設施有段距離的這幢建築,外型看起來幾乎與一般的路那利亞教的教會沒什麼兩樣,然而用色除了象徵慈愛與天空的藍色,以及象徵清廉與純潔的白色,還加上了象徵歐洛雷亞王室勇猛強盛的黃色。
此外,建築物正面的頂端有一個代表路那利亞教的『Y』字形符號。
由於這裡祕藏著與勇者召喚有關的資料,因此比起設置在王城深處的寶物庫,警備更加森嚴。
建築物位處於王城的祕密庭院中,必須依經過當複雜的步驟才能抵達,外頭還施加了好幾層最高等級的隔音結界、魔力結界、物理結界。
建築物上方的空間也以幻影遮蔽,若非經由正規的程序,即使從高處俯瞰,看起來就跟王城其他地方毫無二致。
我,愛蕾希雅,胸前垂掛著象徵歐洛雷亞王國第一王位繼承人的項鍊,正往那棟建築物前進。
「…………」
叩、叩、叩!喀嚓、喀嚓!在走廊上迴盪著鞋跟敲擊大理石地面,以及金屬鎧甲摩擦的聲音。
跟在我身後的是深受平民景仰的『騎士大人』部隊。比起實戰經驗,他們擅長的是表演用的劍舞以及能博取人民好感的華麗劍技。
這個騎士團裡的成員幾乎都是高等貴族的子弟,根本不上戰場;平時除了維持一定劍術水準的基本鍛鍊之外,就是在課堂上學習統帥一般士兵的指揮能力。
當然,雖然在發生緊急事態時,他們並非主要的戰力。但他們個人的等級與技術仍比一般士兵優秀。然而,光看騎士隊而論,他們就是實力最弱的一群。
然而,現在正是他們派上用場的時候了。舉行勇者召喚儀式時,為了能順利地操控勇者,要是讓像騎士團長吉多特那樣,光憑外表就足以威嚇對手的騎士隨行,實在是教人卻步。
一開始是最關鍵的時刻。只要能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之後在各方面都會更容易行事。
「「公主殿下,歡迎您的到來!!」」
抵達目的地後,迎接我們的是與我身後的騎士隸屬於不同單位,由吉多特率領的精銳部隊騎士。
為了保護機密,能夠出入這個場所的人只有王室成員、宰相以及部分精銳騎士而已。
而宰相和騎士在為國家效忠之初,便已經施加了魔法,限制他們不得反抗王室或做出違反國家利益的行為,因此沒有洩漏機密之虞。
只要他們有任何違犯之舉,便會當場喪命。
「不需如此拘謹。接下來就麻煩你們領路了。」
「「是!!」」
建築物的內部,與王城其他地方相較之下顯得樸素得多。
當然,看起來一點都不寒酸,只不過少了鎧甲與繪畫等裝飾品罷了。
「所需的材料都準備好了吧?」
「是的,遵照您的指示,在達特拉斯鎮的葛隆德商會買來的獸人奴隸,都已經聚集在供品室了。」
「很好。」
「只不過,連同預備用的獸人,原本只容得下兩百個人的房間裡,現在多塞了將近三十隻獸人。」
「這沒有問題。儀式需要最少兩百條人命,就算超過也不會對儀式有所妨害。」
沒錯,一點問題也沒有。
由於擔心獸人汙穢的性命會不足以獻祭,這正如我一開始的安排。
就在這個時候——
「喂、小子、給我站住!!」
「呼、呼、別過來!?」
「嘖,動作還真快!」
前方的走道上,有一隻獸人少年在騎士的追趕下,往這個方向衝了過來。
看起來像是狼族獸人的那名少年,手上銬著鏈條已經斷裂的枷鎖,身上穿著一塊破爛不堪的碎布,上頭挖了幾個便於穿脫的洞。
他手上拿著一把水果刀大小的小刀,刀身沾滿了鮮血,衣服上也布滿大量的濺血。
他看起來顯然血色盡失,晃動著一對鮮豔的黑耳朵拚命奔跑,鎖鍊在大理石走廊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少年看起來還十分年幼,不過再怎麼樣都還是體能優於常人的獸人,手上還握著一把不算小的刀;由於為了避免損傷建築,騎士不能使用魔法,因此對少年幾乎束手無策。
「呃!?嗚——!!」
「公、公主殿下!?」
騎士和獸人少年注意到我後,都停下了腳步。
獸人少年受到我們和追捕的騎士包夾,露出強烈的警戒心瞪著我。
他露出尖銳的犬齒,反豎著獸耳,向四周發出了威脅。
「這是怎麼回事?」
「非、非常抱歉,公主殿下,這個獸人從供品室脫逃了。」
追捕的騎士大概為了疏失而感到驚恐,神色慌張地向我報告。
我不清楚事發經過,不過必須先解決眼前的問題才行。
「那還真是糟糕呢。我是這個國家的公主,愛蕾希雅•歐洛雷亞。」
「公主殿下!?很危險,請後退。」
「你們都退開一點。」
我伸手制止了試圖攔住我的騎士,走向那名獸人少年。
「不、不要過來!!」
吼嗚嗚嗚嗚!!獸人少年的喉嚨發出低吼,狠狠地瞪著我。
我不以為意,再度往前踏了一步。
「請放心,我是來幫助你的。」
「我才不會上當呢!!」
「不要緊的,相信我,我有解救你的權限。」
我一邊說道,一邊走近少年。少年彷彿要從我身邊逃走般,稍微與我拉開了距離。
「你再繼續逃跑,會在騎士的追捕下受傷喔。你應該很清楚,你是不可能從這麼多騎士的手中逃脫的吧?」
「嗚、我、我……」
少年原本高漲的敵意中,混雜了些許迷惘。
「來,不要怕,放下你手中的刀子吧。」
「咕、嗚嗚,我的朋友也被關在那裡頭,妳也可以救他們嗎?」
「當然,我不會害他們的。我想你應該也很害怕吧?」
我走到少年面前,向他露出溫柔的微笑。少年鬆手放開了手中的刀子。
刀子掉落在地板上,發出鏗鏗鏘鏘的聲響。
「我、我、殺了、人、我好害怕、嗚嗚……」
少年跪在地上,淚水不斷地滑落。我也跪了下來,輕輕地抱著他。
「是啊,真可憐,不過不需要再擔心了,因為……」
我撿起掉落在一旁的刀子,切斷了毫無防備的少年雙腳的韌帶。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嘎、嗚!!」
「……因為你就快要死了。」
我再也無法忍受繼續觸碰汙穢的獸人,立刻一把推開了少年。
「好了,他現在已經無法逃跑了,快把他帶回房間裡吧。」
「是!」
聽到我的指示,騎士恭敬地敬禮答道。
「為、為什麼……」
騎士將獸人少年從地上拉了起來,他淚流滿面,發出像蚊子般微弱乾澀的聲音。
「為什麼?這還用問嗎?區區野獸擁有人的外表,就已經夠可憎了,你竟然還敢殺了我的騎士,本來應該嚴刑拷問後再殺了你的。」
「嗚、嘎啊啊啊!?」
我踹向他流血如注的傷口,讓他更加痛苦。
「用火燒也無妨,盡快把傷口處理一下吧,別讓獸人汙穢的血繼續弄髒走廊了。盡速把這個垃圾帶回房間裡。」
「是!!你這廢物,只會惹麻煩!!『火炎球』——」
騎士接收到指令後,在手掌上形成了一團最小尺寸的火球,並降低威力以避免傷及四周。
「嘎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
騎士用火球灼燒傷口止血後,便抓著獸人少年的頭髮拖回去了。
「讓我演出這場鬧劇真是太不像話了,待會兒交出詳細的報告給我。」
我把手上的刀子遞給身旁的騎士後,向其他騎士下達指令。
「至於遭到殺害的騎士,必須向家屬致歉並提供補償。就說他們是為了保護我,免於遭到下流盜賊的傷害而光榮殉職的。」
「感謝公主殿下的體恤。不過,請不要再做出方才的舉動了,屬下擔心得心臟都快要停了。」
「非常抱歉,下次我會注意的。」
我也認為自己有點太輕率了,不禁為自己魯莽的行為反省了一番。
「不過,我的身上都被血弄髒了,可不能以這身衣服召喚勇者啊。」
我低頭一看,儘管洋裝上沒有留下大量鮮血,但仍有些許紅色的污漬。
「真是的。這裡有換衣服的房間吧?」
「是的,就在這棟建築的二樓。」
「我到那裡換個衣服,暫時借我幾名女性騎士吧。」
「是。立刻為您帶路。」
我跟在女性騎士身後走上了二樓,來到衣裝房。
「啊,要是能順便泡個澡就好了。」
「很抱歉,公主殿下。」
「我瞭解,我只是說說而已。」
我說著,立即轉換了思緒。
準備勇者召喚儀式的供品,必須花費不少的時間和金錢。
要是失敗了,無法輕易重新來過。
我換好衣服後,跟著騎士來到召喚廳。
召喚廳的地板上刻劃著魔法陣,四周也擺設著精巧的裝飾迎接勇者的到來。
騎士們也已經列隊待命了。
「好了,一切準備就緒,現在開始進行勇者召喚吧。如果來者是個容易操控的人偶,可就幫了我大忙呢。」
要召喚出偽裝成人類外表的異世界怪物,實在是讓我很不舒服。
不過,即使再不願意,也絕對不能失敗。
畢竟我可是愛蕾希雅•歐洛雷亞,歐洛雷亞王國的第一王位繼承人。
我以理智壓抑著感情,接著彷彿要吐出不快般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所謂異形的存在,本身對這個世界就是一種危害了,要是不能好好發揮功用,可就得不償失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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