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NieR形态计划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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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映岛巡
插画： 板鼻利幸
扫图： 名刀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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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报告01]
少年之章
[报告02]
封印之章
[报告03]
青年之章1
[报告04]
青年之章2
[报告05]
双子之章
[报告05-2]
青年之章3
[报告xx1]
解放之章
[报告01]
本次起将采新格式进行例行报告。最近不时出现突发状况，经考虑后认为若采用旧格式，恐增加无谓的报告次数。为优先确保报告的正确性，今后报告中重要性较低的内容可能增多，还请见谅。
现在该地的状况不断恶化，土地荒废造成耕地减少，引发粮食不足的问题，加上河川污浊，不仅是农业用水，连一般生活用水都难以确保。除此之外，更有“魔物”和“疾病”威胁居民们的生活。居民的不安与恐惧，可能就是导致近日频繁发生异常状况的原因。
若相信明天会跟今天一样到来，人类就会为了维持现状而采取跟前一天一样的行动。但是，若认为明天可能会失去今天的平静，就会为了避免陷入最糟的情况而改变行动。在尝试与取舍之下，造成异常状况发生。这是否是我太杞人忧天呢？关于此事需等待其他地区的报告后再行考察。
不论如何，现在不管发生何种状况都应小心观察。我时时提醒自己，若随便判定为小事，便是怠忽了村中指导者的职务。毕竟我们负责的是“尼尔村”，不该以事件大小作为判断标准。我听说重大灾害的预兆，往往是非常细微的事情。
我们以“红与黑”为代号称之的昔日事件，便是印证这句话的典型。
因此，关于本事件的详细内容将以特殊事项的方式另附。
(记绿者•波波菈)
少年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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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传来鸟鸣声。今天想必会是好天气。
尼尔从被朝露沾湿的草丛中捡起鸡蛋，抬头仰望天空。这是最后一个了。鸡一天只会生一颗蛋，所以不会发生不小心漏掉的状况。
“捡完了吗？”
养鸡户的男主人在尼尔正好数完篮中鸡蛋的时候这么说。尼尔点点头，递出手中的篮子。
“喔，辛苦啦。”
一个、两个……男主人数完鸡蛋确认数量后，露出笑容说：
“我太太的状况慢慢好转，你帮忙到今天就可以了。真是谢谢你喔。”
他的妻子五天前发烧病倒，本来在清晨捡鸡蛋是她的工作。
“关于之前说的酬劳，真的那个就好了吗？不需要钱或是食物？”
尼尔在男主人的妻子养病的期间，比村里任何人都早起帮忙捡鸡蛋。而他要求的工作酬劳， 却是刚出生的小鸡。
“那个就好。因为悠娜喜欢。”
“我知道了。那你就自己从那个笼子里挑一只喜欢的吧。”
据说每一只都是昨天晚上刚孵出来的，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分辨小鸡的好坏，但总之尽量挑了 一只看起来很有精神的。不知道是否不想离开伙伴，小鸡不停地挣扎。一方面得注意不要不小心弄掉了，一方面又得注意别捏得太用力，尼尔小心翼翼地用手掌包住小鸡快步跑向家中。
村子里的大家都很早起。，出门的时候路上空无一人，但现在却可以看到村民穿梭往来的身影。尼尔一边与他们道早安一边跑回家，途中被一个声音叫住。原来是食材店的老板娘。
“你来得正好。尼尔，今天听说波波菈托你去采药草，可以顺便帮我采些菇类回来吗？”
“好的。”
人们并不喜欢离开村子，因为出去一趟相当危险且麻烦。要在村子外头活动，需要注意很多 细节。比方说不可以刺激性情暴躁的野生动物，更重要的是不能靠近阴影或暗处。而且能离开村子或城镇的时间只有白天的短短几小时，清晨和傍晚必须待在随时都能冲进村子或城镇的地方才行……
“跑腿的酬劳给你南瓜如何？我拿到又大又甜的南瓜喔。悠娜很喜欢南瓜对吧？”
尼尔道谢后继续赶路。这个村子里的每个人都很亲切，若不是因为他们，即使有双亲留下来
的房子，尼尔这对无依无靠的兄妹哪天死在路边也不奇怪。
穿过喷水池广场后，就能看见自己家了。砖造的小房子窗边有个娇小的身影。是悠娜。大概 是看到尼尔了吧，那个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哥哥，欢迎回家！”
在尼尔开门前，悠娜就冲出家门。大概是因为一路跑着下楼，她显得气喘吁吁。
“我回来了。悠娜，不是跟你说早上和傍晚不要跑吗？”
“啊……”
悠娜一向体弱多病。每当季节转换时一定会感冒，稍微熬夜晚睡就会发烧，太过兴奋也会咳 嗽。食量很小，常常肚子痛或是呕吐。
“对不起。悠娜是不是又会开始咳不停？”
“只要早餐多吃一点，乖乖休息就不会有事喔。进去吧，现在外面风还很冷。”
尼尔用背部把门关上时说：”我带了礼物给妳。”悠娜的表情顿时显得神采奕奕。
“什么礼物？”
他把包着小鸡的双手靠向悠娜耳边。虽然小鸡的叫声还很微弱，但光是这样就够了。
“小鸡！”
“猜中了。来，把手伸出来。”
尼尔把小鸡轻轻放到悠娜手中。大概是因为突然大放光明被吓到了，小鸡缩起身子微微发抖。
“毛茸茸的，好暖和喔。”
“它还很小,可以养在家里喔。”
“真的可以吗？”
“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家里也有养小鸡喔。”
喂放养在院子里的鸡是尼尔的工作。因为单独扛起一个家的母亲总是很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喂鸡。
父亲到很远的城镇工作，鲜少有空回家，在悠娜出生后不久，他就在遥远的城镇过世了。所以尼尔几乎没有父亲的记忆。
不论父亲是生是死，尼尔一家人的生活都没什么改变。母亲在院子里的小农田种蔬菜，接受村民委托制作或缝补衣服。在尼尔的记忆中，母亲的双手总是不停工作，从没有停下。
而那双手停下的时候，母亲的时间也就此停止。那是五年前的事。尼尔刚满十岁，悠娜也才一岁半。
事出突然，一点预兆也没有。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傍晚，母亲在厨房一边搅动锅里的食物，一边转头对尼尔说：”帮我把盘子从碗篮里拿出来。”然后，母亲就维持转过头的姿势倒下。
尼尔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但仍夺门而出，跑向波波菈所在的图书馆。管理大量书籍的波 波菈，一定有办法提供相关知识。不仅是尼尔，村里所有人都是这么相信着的。
但是，波波菈一看到倒地不起的母亲就露出悲痛的表情摇摇头。这样的过世方式简直像物品 坏掉一般，让人一时之间无法相信。
即使之后波波菈的双胞胎姐姐迪瓦菈来帮忙将母亲的遗体放入棺材，村民们开始准备丧礼，尼尔还是没有真实感。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不，在丧礼过程中曾一度很想哭。喉咙深处突然像是抽搐般疼痛不已，视野也变得一片模糊。 但他很快就收起泪水，因为悠娜先放声大哭。
悠娜年纪还小，无法理解母亲的死。大概是看到尼尔泫然欲泣的表情才会担心地大哭吧。当 尼尔对她露出微笑，悠娜就立刻停止哭泣，而帮她擦拭泪水和鼻涕糊成一团的脸庞时，悠娜更是露出了笑容。
看到那副笑容的瞬间，尼尔领悟到现在父亲和母亲都过世，只剩下自己能够保护年幼的悠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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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吃完前一天的剩菜当早餐后，开始准备出门。
“哥哥，悠娜不能一起去吗？” 虽然村子里也能找到药草，但这个季节能采到最多野生药草的地方在东门外。以前也曾带悠娜去过那里。
“悠娜也想帮忙……”
话还没说完，悠娜就开始咳嗽。咳得不严重，尼尔把手放到悠娜额头上。没有发烧，但……
“今天不行。如果晚上恶化就不好了。”
“嗯……”
一星期前悠娜才刚因为发烧病倒。现在已经退烧，食欲也恢复了。但咳嗽症状还是迟迟没有 好转，虽然不严重，但仍令人担心。
“不过，可以离开家一下下。”
觉得失望的悠娜很可怜，于是便试着这样提议。一如所料，悠娜很快就恢复精神，说想要帮忙买东西。
“那就帮我买一颗洋葱和两条红萝卜。”
“红萝卜可以买最小的就好了吗？”
“不可以,波波菈小姐之前也说过，红萝卜对身体很好吧？”
“嗯，悠娜会乖乖吃红萝卜。这样咳嗽就会好起来，烧也会退了吧？”
尼尔用摸头代替回答，然后把一枚铜币塞到她手中。今天会拿到采药草的工钱，花一枚铜币 也不成问题。
外头天气晴朗，大概是难得外出心情很好吧，悠娜抱着购物篮就想要用跑的。如果这时候到 处跑，咳嗽可能又会恶化，所以尼尔一路紧紧牵着悠娜的手。
“哥哥，东门不是走这边耶。”
“我陪妳走到喷水池那边。”
从家里到喷水池的路是一段缓降坡，悠娜总是会不由得想用跑的，但通过这段路之后往来的 人也比较多，悠娜应该也不能随意乱跑。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度保护她，不过实在不愿意看到她发烧不舒服的样子。
“哥哥！刚才小溪发出噗通的声音！是不是有鱼啊？”
“小溪的鱼不会跳起来啦。”
听说海里有些鱼甚至会飞起来，但村中小溪的鱼总是安分地在水中游。
“悠娜也好想去取水喔”
“你还不行啦。装了水的水桶很重,而且要是掉进溪里就危险了。”
村中的小溪是村民们重要的生活水源。为了保持水质清净，还规定只能在特定的地点钓鱼，更禁止小孩们在溪里戏水。所以尼尔、悠娜和大部分村民都不会游泳。如果掉进溪里，没有人能下水救人。
“如果能多帮哥哥一些忙就好了……”
“悠娜等一下不是要去帮我买东西吗？这不就是在帮忙了吗？”
这么说完,悠娜很开心地点点头。
不久，喷水池的方向传来歌声,以及拨动琴弦发出的柔和音乐。
“是迪瓦菈小姐！”
天气好的日子，迪瓦菝会坐在喷水池前,一边拨弹她最爱的乐器一边唱歌。就像无法想象没有波波菈在的图书馆一样，尼尔也无法想象听不到迪瓦菈歌声的村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悠娜放开尼尔的手，但尼尔没有阻止她。迪瓦菈和波波菈这对姐妹，对悠娜来说就像是值得 尊敬的妈妈和姐姐。
“早安,悠娜烧已经退了吗？”
迪瓦菈用手机轻戳悠娜的脸颊，然后摸摸头拨乱她的刘海。
“嗯,悠娜等一下要去帮忙……”
悠娜话说到一半就开始干咳。迪瓦菈担心地抬头望向晚了几步才靠近的尼尔。
“三天前退烧了，但咳嗽还没好。”
“这样啊。看来咳得不是很严重。”
她的咳嗽不是像感冒那样带有痰的咳嗽，也不是吸气时会发出咻咻声的咳嗽。而是感觉有点虚弱的干咳。虽然看起来不难受，但悠娜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咳过。这让尼尔感到相当不安。
“买完东西回程去波波菈那里一趟吧。她昨天替武器店的婆婆煎了止咳药,我想应该还有剩。”大概是想到波波菈煎的药有多苦吧,悠娜皱起眉头。看到她的表情，迪瓦菈接着说：
“只要忍耐喝下去，我想波波菈就会念图画书给你听，当作奖励喔。”
“真的吗？她会念大树的故事给我听吗？”
“嗯。”
“悠娜会去找波波菈小姐，忍着把药喝下去，然后请她念图画书给我听！”
“在那之前要先去帮忙买东西才对吧？”
“啊，对喔。”
悠娜说了声“那我出发喽！”就转身离开。尼尔向开心地笑着的迪瓦菈一鞠躬后快步跑向东门。
再次通过家门前，爬上坡度较急的坡道后，东门就在眼前了。熟悉的守卫带着一副很困的表情打了个哈欠。
“早安。”
“哦，早啊。要出去的话要小心喔。听说有人在村子附近看到魔物。”
魔物。比栖息在原野的野兽更加危险的东西。那是一种会不分青红皂白袭击人类的黑色敌人。 人们不愿意到村外也是因为魔物的关系。
“不过今天天气很好,那些家伙们应该也比较安分吧。”
魔物怕阳光。所以天气好的白天几乎看不到它们。相反的，阴天、阳光较弱的傍晚后，或是 阴影处和草丛中很危险。
魔物的弱点只有阳光，火把之类的光不论多强似乎都起不了作用，详细原因不明，正确来说， 人们对魔物几乎是一无所知。它们算不算生物、吃什么、怎么繁殖，还有它们具有什么程度的智慧……全都不明。
幸好没听说过东门附近有魔物出没的消息，相对的，东门外有很多野生山羊。它们的性情跟 平原的羊一样暴躁，是一种很危险的动物。如果随便靠近它们，就会被用羊角撞，或是被用蹄踢飞。尼尔为了不刺激正在吃草的山羊们，跟它们保持适当的距离开始采药草。
听说很久以前的人会饲养羊和山羊，但尼尔很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用魔法，根 本不可能让它们乖乖听话。
这么说来，也听说曾有一段到了夜晚就会一片漆黑的时代。这也让人难以置信，如果是真的， 那么那个时代一定没有魔物吧。如果太阳降到地平线之下，四周变得一片漆黑，魔物就能为所欲为了，这样一来人类肯定转眼就灭绝。
一想到每天都会有一段漆黑的时间，感觉也相当可怕，但完全没有魔物的世界想必能过得非 常和平吧。
不过……尼尔想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想象那些远古时代的事情也没用，对改善自己的生活， 或是对悠娜的健康都没有任何帮助。
采集到满袋药草和整篮菇类时，尼尔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影子。工作结束得比预期中早很多， 离阳光变弱的傍晚还有很久。
只要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有悠娜最喜欢的红色果树。虽然有充足的时间过去，但尼尔转念一 想，还是走向东门。快点回家吧，今天想尽量陪在悠娜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都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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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晚来了一步，悠娜妹妹不久前回去了喔。”
波波菈接过装药草的袋子，静静地露出微笑。
“早知道就多读一本图画书给她听了。不过因为有信寄来要处理。”
“没关系的。抱歉，工作这么忙还劳烦你。”
波波菈的工作范围非常广,主要是管理图书馆，但也需要跟姐姐迪瓦菈一起处理跟人们生死有关的各种事项。这一带城镇和村子里刚出生的新生儿都由迪瓦菈和波波菈接生，死者也都由她们两个人吊唁。
另外,博学多闻的波波菈也是周遭村长和镇长仰赖的对象。他们的村子一旦发生麻填的事情，就会写信或派遣使者来向波波菈请教解决方法。
“悠娜妹妹的咳嗽跟平常有点不同呢。”
一方面担心地想”果然不对劲”，但另一方面又放心地觉得”既然波波菈有发现应该没问题”, 两种情绪在尼尔心中交错。
“所以我没给她喝止咳的药。觉得观察一下比较好。”
“那今天得早点让她上床睡觉。”
晚餐可能也早点吃比较好。替她暧好被子，然后明天在家好好休息一整天……当尼尔在脑中规划的时候，波波菈轻轻一笑。
“成天都在为妹妹操心，你的身体会先撑不住喔。”
“可是......”
“别担心，你做得很好。”
听到波波菈这么说，有种打从心底松一口气的感觉。再次体认到自己和妹妹是这个村子里受 她们姐妹俩照顾最多的人。
离开图书馆后，用交付的菇类换了南瓜回家。晚餐就立刻来煮甜甜的南瓜吧，悠娜一定会很 开心。
尼尔一边这么想，一边抬头仰望二楼的窗户。但没在窗边看到悠娜的身影，换做是平常，在 尼尔差不多要回家的时候，她都会紧贴在窗边看着外面才对。这让他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悠娜！”
尼尔用几乎要把门冲破的力道打开门，飞快地冲进家中。
“哥哥？”
悠娜用手捧着小鸡，露出惊讶的表情抬头看着尼尔。因为一时放松下来，差点当场瘫软在地 上。悠娜之所以没在二楼，单纯是因为在照顾小鸡。
“怎么了？”
“没事。”
满脑子惊慌地想着悠娜是不是昏倒了，是不是痛苦地蜷缩起来咳嗽，现在想来觉得刚才的己真是可笑。
“小鸡吃了很多饭呢！”
悠娜开心地摸摸小鸡的头，然后像是对待易碎品那样，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笼子。
“跟你说喔，波波菈小姐说悠娜可以不用喝咳嗽的药。但是要穿暖一点早点睡觉。然后啊，还有……”
悠娜跟平常一样。尼尔回家后就跟在他身后，不断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要弥补分开时 的空白似的。
松了一口气的尼尔放下背包，一边听悠娜在背后说话，一边在厨房生火。这时，咳嗽中断了 悠娜的话，接着越咳越激烈。
“悠娜，你说太多话了，得休息一下才行。”
回过头的瞬间，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似乎是咳得太严重而吐了。尼尔本来想要连忙赶过去， 却当场僵住动弹不得。捂着嘴的悠娜双手都染上黑色，还发出一股显然不同于呕吐物的腥味。尼尔过了好一阵子才领悟那是血的味道。
“哥哥……好……痛……”
悠娜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试图站起身，但又开始剧烈咳嗽。暗红色的血从指缝间溜下，落到地上那摊血中后溅起，就像是某种生物在蠢动般。
一个可怕的词闪过脑海。黑文病。那是一种又称为黑色死神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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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这样她应该会舒服一点。”
波波菈用眼神暗示尼尔离开房间。陪在好不容易睡着的悠娜身边的迪瓦菈也点点头。
不太记得那之后究竟发生什么事。只记得自己抱着一直喊背部痛的悠娜冲出家门。印象中似 乎是在半路遇到迪瓦菈，她叫自己回到家中。
一回过神，波波菈已经喂悠娜喝下药，而迪瓦菈则是帮忙清理被血弄脏的地板。不，正确来 说，迪瓦菈和波波菈接手了所有事，自己只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而已。
父亲死的时候还有母亲，母亲死的时候还有悠娜。如果悠娜死掉的话呢？尼尔有种要被吸入 漆黑洞穴的感觉，无法继续想象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悠娜会……？”
走下楼梯，和波波菈独处后，尼尔忍不住这么说。
“她还那么小。是因为我没有好好照顾她吗？是因为吃得不够营养吗？”
“不是，不是因为你没有好好照顾她，也不是因为食物。黑文病就是这种病。”
波波菈说她也不知道令人闻之色变的绝症——黑文病的真正原因。并非藉由人类或动物传染，也不是来自父母的遗传疾病。和体质与生活习惯也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本来很健壮的人罹患黑文病的案例也不少见。
“据说最初多半先从咳嗽和发烧的症状开始。所以很容易被误认为是普通感冒。”
“难道，波波菈小姐早就知道了？”
或者迪瓦菈也知道。一听到悠娜咳嗽，迪瓦菈就叫他们去找波波菈。然后，波波菈没给她止咳药，而是说要观察一下。应该是早就知道一般的止咳药对她无效吧。
“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我判断错误就好了。可是我和迪瓦菈都看过黑文病的患者，所以……” 波波菝用几乎听不到的细小声音这么说着并低下头。
“悠娜……之后会怎么样呢？”
“她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尼尔问不出口，他也知道黑文病是一种绝症，没有特效药也没有 办法治疗。正因为是大家都害怕的病，所以每个人都多少有一些这种病的知识。
“每个人情况不太一样，但都会持续发烧、咳嗽和身体疼痛。悠娜说她背部痛，但正确来说 是来自骨头的痛。痛的部位因人而异，有些人是腿骨痛，有些人是手骨痛。”
据说症状恶化后，痛的部位会扩散到全身。最后会动弹不得,就算静静躺在床上也会持续受到痛楚的折磨。同时，因为吐血的关系，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甚至可能导致症状急速恶化。
“如过身上出现类似黑色文字的东西，剩下的日子就不多了......”
“没有办法治好吗？”
尼尔知道这是很愚蠢的问题。明知如此，却还是不由得这么问。
“吃药可以勉强止痛。但没办法彻底根治。”
“但至少可以止痛吧？既然这样……”
不想让悠娜受苦。就算只能止痛也好，希望能让她的痛楚消失。但波波菈轻轻摇了摇头。
“黑文病的止痛药必须从其他地方进口。没办法像止咳药和退烧药那样，在村子附近就能采 到材料。”
换言之，那种药非常昂贵。尼尔平常就常帮忙采集止咳药和退烧药的药草，需要的时候只要去找波波菈拿就行了。但是，如果是从其他地方进口的药就没办法了。
“即使如此……为了悠娜……”
波波菈悲伤地垂下眼帘，不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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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悠娜，什么都愿意做。这是尼尔身为哥哥的想法，绝无半点虚假，但现实没有那么简单。
家里不是完全没有积蓄。在母亲过世后，发现一些现金跟父亲的信一起被珍藏在家里。尼尔没有去动那笔钱，把它当作发生意外时的备用金。母亲当年应该也是怀着这个想法把钱存起来的吧。
虽然钱没有很多，但有一笔发生意外时能动用的现金在身边还是很令人放心。所以即使听说 止痛药非常昂贵，也觉得应该有办法撑过去。
实际上，那种止痛药也非常有效。虽然仍持续咳嗽和轻微发烧，但黑文病的咳嗽本来就只是 轻微的干咳，不像季节转换时无法入睡的咳嗽那么严重。只要能够止痛，对身体的负担就会大幅减轻。
问题在于必须持续服用那种药。一旦睁药，痛楚就会毫不留情地袭来。所以必须不断地支付高额的金钱买药,家里的积蓄一转眼就见底了。
“哥哥……已经要出门了吗？”悠娜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准备出门时已经很小心不要发出声音了，她应该是察觉到细微的动静才醒来的吧。
“今天要去采紫萁，所以得早点出门。悠娜可以继续睡喔。”
“要去有很凶的羊那边吗？”
悠娜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紫萁多半生长在北方的平原上，但那里频繁传出看到魔物出没的 消息，而且也栖息着非常多野生羊。
“对不起，因为悠娜生病的关系，哥哥才得……”
“不用担心。”
尼尔露出笑容，打断悠娜的话。
“哥哥才不会输给羊。去年我不是曾经猎了羊肉回来吗？ J
不过，那时候身边还有村子里的大人，尼尔打倒的羊已经因为踩中陷阱的关系虚弱很多了。
“今天是去采紫萁，但过阵子会再让悠娜吃羊肉的。”
这也不全然是为了让悠娜放心而撒的谎。现在的臂力比一年前强，脚程也变快了。只要有象样的武器，区区一只羊应该有办法猎吧。但最困难的问题在于，有没有办法弄到所谓的“象样的武器”。
“那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喔！”悠娜这么说着打算挥手，但又咳了起来。
去平原之前先绕到南门。这个时间村子里的人大多还在睡，商店聚集的街上也没有人烟.。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路上。
不久,传来了水车转动的声音和母鸡的叫声。这个时间养鸡户的女主人应该在捡鸡蛋了吧，看样子果然没有猜错。
“早安。”
尼尔为了避免不小心踩到草丛里的鸡蛋，在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开口。
“早安啊，尼尔。今天真早啊。”
“那个，如果有什么工作的话……”
为了赚钱买悠娜的药，希望能尽量多做一些工作。所以养成在路上遇到村民就问有没有工作 可以做的习惯。
“对不起喔。现在人手很充足，没有什么要拜托你帮忙的。”
养鸡户的女主人露出抱歉的表情这么说。他们本来就只养夫妻两人能够照顾得来的鸡,而且这一带生长的草和土里的虫能够喂养的鸡也不多。如果要多养一些，就得特地去买饲料来喂。养鸡户夫妻手头没有那么宽裕。
“对了。如果你有事要去海岸镇，就帮我捡些贝壳来吧。”
“贝壳？”
“听说让鸡吃碎贝壳，就能生下品质好的蛋。”
“那么，如果有人托我去跑腿，我就去帮忙捡贝壳。但可能没有那么快就是了。”
“当然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急，顺道帮忙就可以了。”
海岸镇太远了，只为了一件事特地跑一趟实在划不来。而且尼尔并不喜欢那座城镇。之前只去过一次，但对那座城镇尽是不愉快的冋忆……
再次穿过店铺林立的街道朝北门走。路上还是没有村民的身影。北门平常都有两个守卫，现在也只有一个。尼尔照例问对方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守卫露出伤脑筋的表情摇摇头。
“但我会帮你问经过这里的人有没有事情要拜托。回程的时候再过来一趟吧。”
“谢谢。”
“可别抱太大希望喔。”
守卫会这样补充也无可厚非。这个村户里的人都很温柔，但同时也都很穷。在其他城镇被拿 来当作鸡饲料的碎麦和当作钓饵的小溪鱼，在这个村子都是珍贵的食物来源。
不足的还不只是食物，劳动人口也非常少。因为没有人有足够的财力能雇人。就算是家境比 较宽裕的村民，也顶多只能负担得起制作、缝补衣服的工钱而已。除了拥有自家店面的人和守卫之外，成年的男人都只能到其他城镇工作赚钱。尼尔的父亲以前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村民们给尼尔的“工作”其实比较接近施舍。他们会特别找些可以换零钱或食物的工作 给他做。尼尔也知道，在村子里很再赚更多钱了。
但尼尔只有十五岁，就算去其他城镇也没有人愿意雇用他这个年纪的人。让他痛切地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想要能够赚更多钱。再这样下去别说是药钱了，就连明天的三餐都没有着落……
尼尔花了约半天的时间在平原上采紫萁后回到村子。守卫虽然依约问了经过北门的人，但据说没有人需要帮忙。
于是尼尔也去找迪瓦菈商量。在酒馆唱歌的迪瓦菈对村子里的消息非常灵通。村民们有事会 去请教波波菈的意见，相对的，迪瓦菈对村民们来说是抱怨或是倾诉烦恼的对象。所以她很清楚谁需要人手帮忙。但是，今天就连迪瓦菈也只能摇头。
“我说尼尔，最近正好有位婆婆在找房子。因为住在远方的儿子夫妻要回来了。”
“迪瓦菈小姐的意思是说……”
“只要卖掉房子，就能撑一段时间。图书馆还有多的房间，可以空出足以供你们两个人生活 的地方。”
尼尔从没想过要卖掉房子。因为是很老旧的小房子，应该也卖不了多少钱，但至少能支付悠 娜的药钱，摆脱不知道哪天会没钱买药的不安。
“要不要考虑看看？J
他很清楚，点头才是正确的决定。家里的积蓄已经见底，卖掉房子拜托波波菈让他们住在图书馆的一个房间才是最好的。
虽然脑中明白，但迟迟没办法点头。对自幼体弱多病，大多待在家里生活的悠娜来说，那栋房子肯定是个很特别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那是唯一有已故母亲回忆的地方。为了买药已经出售了母亲的衣服和生活用品，现在身边没有任何母亲的遗物，实在不忍心连房子也卖掉。
“我还是……”
尼尔没办法继续把话说完，只默默低下头。但光是这样，迪瓦菈似乎就明白了。
“我知道了 ,也对。”
“对不起。明明你是为我好才告诉我这件事。”
“不，我早就猜想你可能会这样回答。是我才要向你道歉。”
尼尔推开厚重的门离开酒馆。一想到今天没有其他工作，明天的工作也还没有着落，心情就跌到谷底。
回家途中看到年轻的妈妈拉住小孩子说”不可以去那边”，心情又更加沉重了。尼尔隐约知 道村子里的妈妈们禁止小孩子到尼尔家附近玩。因为她们都害怕悠娜的黑文病会传染给自家的孩子。
当然，黑文病不会传染是村子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大家不会明显避开尼尔，用跟过去 一样的态度对他。
但即使如此，村民们还是会担心。虽然大家都说黑文病不会传染，但难保不是只是不容易传 染而已。就算大多数人不会被传染，但也许特定的某些人会被传染。既然不知道病因，就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肯定地说绝对不会发生。
就在尼尔拖着有如铅块的双脚行走时，突然想到早上出门前忘记替田里的作物浇水。
本来就不多的现金全都花在悠娜的药钱上，至少希望不用多花钱买食物，母亲在生前把院子 改成农田，想要自给自足应该不是不可能，所以之前努力地除去杂草，仔细翻土，种下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一点点种子。
尼尔边在心中祈祷“拜托还来得及”，一边狂奔回家，奋力纵身越过崩塌的围墙。但是，来到院子的尼尔不由得当场跪倒。好不容易发芽长出叶子的苗全都枯萎了。虽然听说要在这片土地上种植作物并不容易，但没想到竟然只是忘记浇一次水就枯萎。
回想以前，母亲注意浇水到了神经质的地步。虽然会把照顾鸡的工作交给尼尔，但从不让他 插手田里的事。就连这么细心的母亲，也常常让作物在收获前枯萎。
两个小孩子要在这个贫穷的村子里生活，难道真的太困难了吗？难道只能卖掉房子吗？家里 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
就在尼尔觉得一切都没有希望的时候，一个想法悄悄溜进心中。还有东西可以卖。没错，虽 然只有一个，但还有可以卖的。
虽然想要站起来，但怎样都办不到。感觉似乎有某种非常重的东西压在自己背上。得快点进 屋替悠娜做饭，然后为明天做准备……脑中浮现几件非做不可的事情，但尼尔还是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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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今天要去哪里？”
大概是从准备的过程中发现尼尔要出远门吧，悠娜露出不安的表情抬头望着他。
“我要去海岸镇跑腿。”
悠娜紧抿着唇，抓住尼尔上衣下摆。可能是察觉到不对劲吧。
“有人拜托我去捡贝壳。听说鸡吃了之后，就能生出质量好的蛋。虽然说是要打碎再吃，但 是鸡真的会吃贝壳吗？”
尼尔没有说谎。幸好昨天有跟养鸡户的女主人说过这件事。这都是真的。即使如此，悠娜还 是紧紧抓着上衣下摆不放。
“只要去做这个而已吗？”
“不是，当然还有接受其他委托。跑那么远一趟，只为了捡贝壳的跑腿费太不划算了呀。” 这次说了谎。其实根本没有其他委托。
“花店的大婶请我去买球根，因为郁金香的球根只有海岸镇有卖。”
可能不小心说太多了，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停不下来。因为觉得如果不持续说谎可能会无法 掩饰，会被悠娜看穿自己真正的意图。
“还有材料店的大叔……”
“悠娜今天晚上要一个人过吗？”
看到低着头的悠娜，尼尔松了一口气。她不是看穿自己的意图，只是怕寂寞而已。大概是想 到半年前一个人看家的事情，觉得很不安吧。
海岸镇很远，而且途中会经过据说有魔物出没的南方平原，所以只能在日正当头的时间移动。
不管多迅速把事情完成，也很难当天来回。
“因为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没办法马上回来对不对。”
“之前悠娜不是自己一个人看家过吗？现在你又比那时候大了。”
告诉悠娜好好看家可以帮自己大忙后，她才终于放开抓着上衣下摆的手。
尼尔转身背对露出担心的表情送行的悠娜，反手把门关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害怕如果 现在停下脚步，可能就会连一步也无法踏出。
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时已经看不到村子了。尼尔一边走一边调整呼吸， 现在需要先保存一些体力，魔物移动的速度很快，如果不在还离很远的时候先发现对方，然后全力跑走的话肯定逃不了。
有大型魔物出没的南方平原就在眼前了。现在比以前更加了解要保持多远的距离，以及哪里 有可以安全休息的地方，但是心情却比以前沉重得多。
第一次受托前往海岸镇是半年前的事。要送紧急的信件给住在那里的人，以及在花店买郁金香球根,在材料店买天然橡胶。
因为放悠娜一个人看家而怀着不安离开村子后，远远就看到巨大的魔物，拼了命跑过平原。 第一次看到的海非常漂亮，但笼罩整个城镇的鱼腥味也让他紧闭着嘴不敢大口呼吸。在镇上跑来跑去时,头发和皮肤都变得很黏，感觉非常不舒服。花店的女性告诉他，这都是因为来自海上的风。
买了球根和材料后,为了送信踏进充满许多大房子的区域。那里的街道非常错综复杂，而且建筑物也让视野变狭窄。虽然好不容易把信送到，却找不到回去的路。
不知道是因为时间的关系,还是因为这里都住着一些本来就不喜欢外出的人，路上完全看不到行人，连向人问路都办不到。尼尔不知道究竟该往哪里走，顿时陷入困境，最后走累了只好靠在陌生的家门前休息。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时突然有人跟尼尔说话，吓得他连忙离开门边。
『你不是这附近的小孩吧。迷路了吗？』
尼尔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总算能问路了。所以当男人打开门走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戒心。
被问到是不是一个人来这里时，也老实地点头。
男人咧嘴一笑。尼尔本来想要后退，但对方抓住他的手臂，还捂住他的嘴，企图把他拖进家 中。虽然想挣扎逃跑，但无法动弹，男人的力气比想象中大。
『不想要钱吗？』
男人在耳边低喃，尼尔全身都泛起鸡皮疙瘩，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男人的手跑开。男人在背 后放声大笑，并说：
『如果想要钱，欢迎随时来找我。』
尼尔拼命向前跑，想要躲避男人的声音。跑着跑着，回过神才发现已经来到海岸，即使如此， 男人的声音似乎还缭绕在耳边，所以尼尔继续奋力奔跑。
幸好，拜托尼尔去海岸镇跑腿的村民并不多。就算有事也会说顺道再办就好，多亏如此，这 半年来让他渐渐淡忘那件不愉快的事，以及那个男人的笑声。
但是，现在却再次来到这里。看到海岸镇的时候，尼尔的脚步也不由得沉重起来。希望会再 次迷路，希望永远都到不了。但是，要去的那栋房子就在距离入口不远的地方。讽刺的是，这次没有迷路。
仔细抬头观察，发现那是一栋很豪华的房子。男人应该很富有吧。那个笑声再度回荡在耳边， 尼尔的双腿不禁微微发抖。只要向前走，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尼尔发现心中的另一个自己正在寻找掉头离开的理由。心里传来一个声音说，干脆抛开一切吧，够了，已经够了，无法再背负更多重担了。
不可以。如果现在掉头，悠娜怎么办？
这五年来，悠娜一直是自己的心灵依靠。只要想着明天要让悠娜吃什么，就能暂时逃避对遥 远未来的不安。只要每天忙着照顾生病的悠娜，就能忘记母亲的死。还是小孩子的自己能勉强努力到现在，也都是因为有悠娜。
“这都是为了悠娜。”
说出这句话后，尼尔下定决心，轻轻推开眼前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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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娜的病情维持在不错的状态。没有了痛楚后，多少恢复了一些食欲，开始能喂放养在院子 里的鸡，或是到图书馆玩。虽然依旧持续咳嗽，但幸好不会吐血了。
只有在尼尔每隔几天就要去海岸镇一趟的时候，悠娜才会表达寂寞与不安，除此之外的时间都能露出笑容。所以尼尔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即使为了换取悠娜的药钱，自己心中某个部分渐渐崩毁也无所谓。
尼尔一边这么想，一边缓缓向前走。好累。好想什么都不想的直接倒头就睡。每次从海岸镇 回来都会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回程反而比去程还要难受。
突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尼尔停下脚步。是迪瓦菈。原来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喷水池前了。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只是在想事情。”
“那就好。喔？你把后面的头发绑起来了呀？”
“因为……不绑很碍事。”
平常都是随便把头发束在后面，但自从那次之后，现在已经养成好好地绑起来的习惯。
“这样啊，你的手真巧。”
迪瓦菈佩服地说，不经意地把手伸向尼尔的头发。明知道她这个动作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虽然知道，但……
“尼尔？”
一回过神，自己已经用力把迪瓦菈的手挥开了。头发被碰到的瞬间，前一天晚上的记忆就闪 现在脑海中。明知道如果不说些什么，迪瓦菈一定会起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自从开始去海岸镇之后，不仅不喜欢让人触碰头发，连头发碰到自己的肩膀都觉得非常不舒 服，因为会不由得想起那个男人粗暴地抓住头发的情景，以及之后被迫做的那些事。即使努力想要忘记，那些记忆仍然像是深深烙印在五感之中似的，总是纠缠不休地不断浮现，时时刻刻折磨着尼尔。
本来甚至想干脆把头发全部剃光，但如果这么做，一定会被问为什么。尼尔没自信能好好回 答这个问题，而且每次被问，一定又会想起那个男人。所以只好把头发绑起来，避免碰到肩膀或脖子。
“抱歉抱歉，好不容易才绑好，要是松掉就不好了呢。”
“对不起。”好不容易才挤出的声音非常沙哑，无法想象是自己发出来的。
“啊，对了对了 。”
迪瓦菈本来打算再次拨弄琴弦，但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这么说。
“波波菈在找你喔。要在你回家前过去一趟。还有……”
“还有？”
“你别太勉强自己了喔。”
尼尔用笑容敷衍。迪瓦菈应该是看到自己疲惫的样子才担心地这么说，但她应该什么也不知 道。如果知道，肯定不会这么关心自己，而是会露出看脏东西的轻蔑眼神吧。
本来以为波波菈也会说一样的话，但尼尔猜错了。波波菈没有问自己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也 没有要自己别太勉强。
“我有工作想要拜托你。”
这平淡的语气让尼尔松了一口气。现在比起担心和同情，比较希望别人能用跟平常一样的态度跟自己说话。
“不过，这个工作非常危险。我不太确定能不能拜托你这个工作……”
波波菈说到这里就犹豫地停了下来。
“是怎样的工作呢？”
“击退魔物的工作。”
脑中浮现南方平原看到的巨大黑色身影。那个别说是击退了，单凭一个人连稍微绊住它的行 动都不太可能的身影。即使如此，尼尔仍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当然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去。应该会有其他三个人从别的城镇和村子过来帮忙。”
加上尼尔就四个人。波波菈进一步解释,希望靠这四人去扫荡魔物的巢穴。出没在北方平原的魔物很有可能就是从那个巢穴涌出的，所幸都是小型魔物，就算是外行人也有办法击退。 “有其他大人在，而且魔物也没有很强，但……”
看样子，波波菈比尼尔还要犹豫不决。既然对手是魔物，不论情况如何都一样危险。必须先做好会受点伤的心理准备，运气不好的话，还有可能会不小心丧命。
“可是，也不能放着不管吧？”
如果北方的平原的魔物数量变多，村子也会有危险。
“既然这样,我愿意去。况且我也得赚钱替悠娜买药。”
尼尔不怕危险，只要有工作让他可以不必去海岸镇都好。
“那就交给你了。这个工作虽然危险，但也可以拿到相对丰富的酬劳。”
听到金额时，尼尔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如果要拿到这么多钱，该去那个男人家几次？该 忍受那种屈辱几次？
自己身体的价值跟击退魔物的酬劳差距太大，令他感到惊愕不已。
“我要去。就算危险也没关系。”
“真的要小心喔。”
波波菈眼中透露出一种不知道是悲伤还是痛苦，却也不像是同情或怜悯的阴暗神色。看到她 的眼神，尼尔才终于明白。
波波菈还有迪瓦菈可能都知道，购买昂贵药品的钱是怎么赚来的，以及为了赚钱付出了什么 代价。就是因为知道，才会明知有危险仍帮他接洽能获得高额酬劳的工作……
发现她们知道的瞬间，脸颊因羞耻而发烫。同时，也很感谢用与平常一样的态度面对自己的 迪瓦菈与波波菈。之前为什么会觉得她们会瞧不起自己呢？她们根本不可能会那样对他。
“波波菈小姐，谢谢你。”
但波波菈眼中的阴暗神色迟迟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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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合地点是村子的北门。因为这个村子很少有外人出现，所以尼尔一看就知道那里的两个男 人跟自己接了同样的工作。
但是，他们大概没想到会有这么年轻的少年同行吧。一看到尼尔就皱起眉头，还想把他赶走。 “小鬼就乖乖回家。我们可不是去玩的。”
“我知道，所以......”
“滚回去。如果看到小鬼死掉，晚上会睡不好。”
该怎么样才能说服他们让自己同行呢？实在不想失去这个得来不易的工作机会。就在尼尔打算继续解释的时候……
“你们在吵什么？”
传来一个熟悉但又不想回想起来的声音。不需要回头确认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喔,对喔。你是这个村子的人啊？”
是那个海岸镇的男人。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但看到男人配剑的瞬间，疑问就烟消云散了。
男人家里搁了非常多剑，好像都是他花钱收集来的，据说每一把剑都有杀过人的痕迹。性癖不正常的人，想必连收集癖也很不正常吧。
另外两个男人似乎都认识那个海岸镇的男人，从对话中得知，他们在这类工作中见过好几次 面。那个男人大概是为了享受把收藏品拿出来用的乐趣，才刻意接下狩猎魔物的工作吧。
“你认识这小鬼吗？”
“嗯，很熟啊，对吧？”
海岸镇的男人露出别有所指的笑容看着尼尔。
“这家伙应该不会碍手碍脚吧。他有足够的臂力能推开高大的男人，逃跑的脚程也相当了得喔。”
他说的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尼尔忍不住别过头，但男人一副觉得很有趣的样子，执意想 看他的表情。
“虽然长得像个女人，但个性可倔得很，而且还很会忍呢。”
尼尔手脚僵硬，完全不听使唤。甚至无法挥开他故作亲昵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搞不好意外地有用喔。不过我倒是有点想看看这家伙被魔物吓得放声大哭的样子。”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带他一起去吧。”
尼尔对这个男人恨之入骨。但因为他的一番话，自己才得以同行，不至于失去这份工作。难道还有比这更屈辱的事吗？
为了悠娜，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悠娜......
在他紧紧握住双拳，不断在心中这么默念的时候，后脑勺突然被人压住。
“你那眼神是怎样？”
不，力气称不上是压住。但自己却无法动弹。
“可别打鬼主意喔。我之前应该告诉过你了吧？”
男人压低了声音。另外两人不可能听得到的低喃声，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扫过耳朵。就像是毒液流进耳里一般，尼尔紧咬住牙关忍耐。
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绑起的头发上游走，接着，头发被唰的一声解开。男人这才带着笑意走远。
得快点重新把头发绑好才行，但怎样都绑不好。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绳子时，尼尔发现自己的 手忍不住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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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预测那个魔物的巢穴，位于面向平原的山岳地带。因为早在很久之前就知道在曲折狭窄 的山路深处有个洞窟。怕阳光的魔物会栖息在那里也不奇怪。
披荆斩棘走进山路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手因紧张而僵硬。上一次拿剑是跟村民们一起猎羊的 时候，那时候手中拿的是用来击倒野兽的钝器，但这次不一样。为了让尼尔能进行工作，波波菈借他的是放在图书馆仓库里的老旧单手剑。
尼尔不知道所谓”有杀过人的痕迹”是怎么一回事，但看到发出灰暗光芒的剑刃，那瞬间就
直觉地认为这把剑吸过不只一次鲜血。虽然手中的剑非常可怕，但一拿到手上却很快就熟悉它的手感了。简直就像一直在等着尼尔拿起它似的。
“吹来的风莫名潮湿啊。”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疑惑地说。这么一说，这种冰冷又沉重的空气，就像是快要下雨前的感觉。 不过，抬头仰望时天空却一片湛蓝，万里无云。
“快点解决早点收工回去吧。要是下雨就麻烦了。”
距离洞窟还有一段距离。一行人的脚步也自然加快了。就算现在晴朗无云，但天气也有可能 急速变差。不过，大家都想错了。急速变差的不是天气，而是能见度。
“起雾了！？”
看样子夹带湿气的风是起浓雾前的预兆。不知不觉间，四周笼罩在与天空颜色无异的浓雾中。
“怎么办！？要回头下次再来吗？”
“只要进了洞窟，有没有起雾都没差吧？”
就在男人打算要大家快点继续前进时，白色浓雾前方出现好几个黑色的影子。
“是魔物！”
尼尔连忙转头，发现后方也有黑影靠近。一行人被包围了。
“我知道了！魔物不是栖息在洞窟里！这一带全部都是魔物的巢穴！”
就算不是洞窟，只要能遮蔽阳光，魔物就能自由活动。山上的日照时间本来就比较短，加上 狭窄的山路和频繁发生的浓雾，想必是充分构成了魔物栖息地的条件。
“要来了！”听到这声叫喊的时候，黑影已经近在眼前。尼尔用力挥下手中的剑。
透过剑刃传来沉重的手感。就在尼尔觉得这感觉跟杀羊很像的时候，便看到一抹鲜红，温热的液体顿时喷溅在身上。是血。跟悠娜吐出的黑血有着同样的腥味。第一次看到魔物的血，让尼尔疑惑不已。
看起来只是个影子的魔物，一剑斩下的感觉却跟野兽一样，还会流出鲜红的血。但是，倒下 后不会留下尸体。被砍倒的魔物会化成黑雾消失，只留下一滩深红色的血。
魔物到底是什么？
但是，这个疑问很快就消失了。因为现在没空想那些。虽说魔物体型较小也较弱，但数量非 比寻常的多，让尼尔无暇思考其他事。
一心一意地挥舞手中的剑，任凭喷溅的血洒在身上。不管怎么斩杀，雾的另一头仍旧持续出现新的黑影。那些影子莫名地像人类，有头和手脚，还会站立移动......
不知不觉间已经分不出自己杀的究竟是人还是魔物。会不会其实自己杀的不是魔物，而是 活生生的人类呢？这黏稠的鲜红色液体，会不会其实是人类的血呢？
一回过神，发现眼前出现熟悉的衣服。是海岸镇的男人。他似乎正陶醉地试用心爱的剑，完全没发现尼尔就在身边。
看到男人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从头到脚都溅满鲜血的样子，与其说是人类，更像是怪物。
刚才的自己是否也露出一样的表情呢？自己肯定带着跟他相同的表情，不断地斩杀魔物。内 心深处觉得杀戮很有趣。三只、四只……不断地打倒魔物时，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究竟谁才是怪物？是那些魔物？还是自己呢？
雾又变得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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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打倒了多少魔物。脑袋还是一片麻痹，没办法好好思考。不过，可以确 定已经消灭了这一带大半的魔物。尼尔重重吐出一口气，循着原路折返。
虽然没有受重伤，但似乎还是免不了一些擦伤、撞伤一类的小伤。全身上下都隐隐作痛。喷溅在手脚上的血已经干掉，一动就会传来某种东西绷紧的奇妙触感。因为鼻子早已习惯血腥味，所以问不出来，但自己身上肯定非常臭。
总之好想快点洗澡。虽然已经没体力奔跑，但还是尽可能地快步向前走。
不久，雾终于散去，两个男人从后面追了上来。是在村子的北门前，企图把尼尔赶回去的那 两个人。他们其中一个人拖着腿，另一个人的左手扭向诡异的方向。看到他们的伤势，不禁觉得自己只受了这种程度的小伤，或许其实是非常幸运的事。
一看到尼尔，两个男人都瞪大双眼。大概以为他被魔物杀死了吧。
“原来你还活着啊！”
尼尔默默点头。
“那家伙说的没错。别说是碍手碍脚了，根本还活蹦乱跳的啊。”
“真厉害啊。”话说到一半，男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一变。
“那家伙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这次尼尔摇摇头。
“我想也是。没想到魔物数量那么多。我们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啊。”
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副很歉疚的样子向尼尔道歉。
“果然不该带你来的，对小孩子来说太辛苦了吧。”
“不会……”
这样就能买止痛药了。悠娜就不会受苦了。
“这都是为了妹妹好。”
没错，为了悠娜，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肯做。不论是多危险的工作，还是多肮脏的行为。
“这样啊,不论如何，幸好你没事。”
左手受伤的男人用右手拍了拍尼尔的背，然后催促大家快点回去。尼尔让一脚动弹不得的男 人扶着自己的肩膀，不发一语地走了一段路。
走出山路，一边注意周遭状况一边穿过北方平原。如果这时候遭到攻击，肯定毫无反击之力， 但幸好可能因为天气晴朗的关系，平原上没有半个魔物出现。这时，尼尔突然想到在南方平原看到的巨大魔物。那个也有手脚，而且一样会站立行走。
“没想到人类跟魔物那么像……”
小时候都说魔物是”漆黑怪物”。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魔物时，觉得它们就像影子一样。但是 从没把魔物跟人类联想在一起过。
“会吗？有那么像喔？”
两个男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砍下去的时候会流血，而且感觉确实有砍到东西……”
“要这样说的话，羊和山羊不也一样吗。它们也会流血，砍下去的感觉也跟魔物很像。”
两个男人都笑着说“你这小鬼的想法还真奇怪。”看样子，他们完全没有想过魔物和人类之间的差异。
“不过，实际砍过人之后，搞不好感觉跟魔物和羊都不一样喔。不过这个也不能真的去试就 是了。”
“实际砍过人……”
尼尔看着染满血的双手。手掌上布满红褐色的痕迹，这颜色分不出究竟是人的血还是魔物的 血。海岸镇的男人已经死了。再也不用去那栋房子了。
“怎么了？哪里痛吗？”
男人担心地这么问，尼尔才猛然回神。把目光从自己的手掌上移开，摇了摇头。
“想说得早点回家才行。”
脑中浮现紧贴在二楼窗前，等着自己回家的悠娜。今天悠娜也会带着笑容迎接自己吧。
不需要想其他事。只要保护悠娜，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什么嘛，这不是很简单吗……
觉得一直压在肩上的某种东西减轻了不少，尼尔抬头仰望天空，一片云随风飘过一如往常的蓝天。
[报告02]
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怪事……虽然很想这样写，但我办不到。尼尔发现白书，“石之神殿”的封印被解开了。硬是隐瞒也很不自然，所以我告诉他，这些事情都记录在“远古之歌”的歌词里。“将来『黑书』会降临，并且散播疾病。不过，与之对抗的『白书』将会拯救世界”，我把这一节歌词告诉他，尼尔似乎解读成只要跟白书合作，就能治疗悠娜的黑文病。
我们的选择究竟是吉是凶？我有点不安。因为他们相遇，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现象。而且都是在短时间内发生。不过，因为白书失去记忆，应该不会让尼尔暴露在危险中。
另一方面，悠娜的病情不乐观。为了支付药钱，尼尔他们的生活相当艰苦。虽然很难说是最好的办法，但我们决定多介绍一些工作给他。那都是些很危险的工作，但相对的，也能支付高额的酬劳。对于失去双亲的这对兄妹，我们也只能帮到这里。因为我们必须对所有居民一视同仁。
跟悠娜玩虽然是擅离职守的私人行为，但我不是出自同情才这么做。如果可爱的小孩子主动亲近，会想陪她玩也是人之常情。
连身为外人的我们都会这样了，尼尔溺爱悠娜更是无可厚非。话虽如此，笑着吃下悠娜做的料理的忍耐力还是令人佩服。看样子哥哥对妹妹的爱似乎可以超越生物的本能。以前我曾经一起吃过悠娜做的午餐，但希望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简单来说……很难吃。
不，正确来说是……希望能有拒绝第二次邀约的机会。如果悠娜的健康状况好到可以做菜的话就好了。诚心希望那对兄妹一起生活的日子能尽可能持续下去，即使多一天也好。报告完毕。
(记录者•迪瓦菈)
封印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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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颜色真让人看不顺眼。”凯宁心想。好不容易一口气宰掉好几只魔物，抬头仰望天空，映入眼帘的天色却让人不禁皱眉。那片云的灰色和平时司空见惯的雨云颜色有所不同，带着点奇怪的蓝，就这么遮住了太阳，令北方平原笼罩在灰暗的色调当中。
这种天色却是讨厌阳光的魔物最喜欢的，特别是像这样看似要下雨的昏暗天空。因此，每到这样的日子，魔物便会蠢蠢欲动——无论是以山野为家的魔物，或是寄宿在这个身体中的魔物。
左半身传来一阵震颤。不，杜兰这家伙才不管天色怎么样，总是心血来潮便尽情为所欲为。凯宁想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不禁紧绷了起来。就在此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阵吵杂的哄笑声，就这么持续回荡着。
『你很了解我嘛。不过，你也跟我没两样不是吗？反正不管是雨天晴天热天冷天，你都想杀杀杀尽情杀个够嘛。』
“闭嘴。”
明明没有必要出口成声，心中的不快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的意思是，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根本没必要问是吗？我想也是。应该完全被我说中了吧。』
这是它惯用的挑衅伎俩。没错，凯宁对此再清楚也不过了。
『赞喔，就是这样，快点生气吧！』
凯宁只是笑了笑，像是在说“很可惜，我不打算照办”。这次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毕竟她已经习惯了。起初，杜兰的每句话都能让她勃然大怒；如今却顶多只会觉得有些不快，不至于发脾气。
『哎……跟你这种已经学乖的人打交道最没意思了。』
现在反倒是杜兰明显不开心起来了。这只个性扭曲的魔物最喜欢浓烈的负面情绪，随时都垂涎等待着愤怒、憎恨和厌恶等情感充斥凯宁心中。
总是会习惯的。凯宁叹了口气。都相处这么久了，虽然自己的脑筋称不上灵光，倒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学习能力……
凯宁早就已经停止计算被这只魔物附身是几个月还是几年前的事了。况且，一旦算起来，就难免连带想起那些事情……像是祖母死去几年了，以及这世上唯一的血亲被魔物所杀，而自己虽在性命垂危之际侥幸保住生命，身体却变得更加特异，使得原本就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村民们的态度增添了更多厌恶……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多少岁月了呢？
至今为止的生活也绝非四平八稳。凯宁生而兼具两种性征的身体，使她既是女人，也是男人，却也因此遭到周遭的人们厌恶。凯宁本身没有造成任何危害，却仅仅因为有别于常人，便使得凯宁全家上下受到各种恶意骚扰……最后使得她的双亲早早过世，就连收养了凯宁的祖母，也因此被迫搬到聚落外去住。这件事让她体认到，光是与众不同，便足以成为旁人攻击的理由。
话虽如此，既然当时还有心情为此感到受伤，表示整体来说状况还算过得去。和魔物压倒性的力量比较起来，人类的暴力与残酷根本不算什么。
杀害祖母的那只魔物很明显以那样的过程为乐。它并没有一口气夺走祖母的性命，而是细细品尝着祖母在它脚下逐渐衰弱的过程，以及凯宁的悲叹。等到享受够了，再当着凯宁的面将祖母的尸体踩烂。曾经对凯宁说道:”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可爱的孙女。”将白花做的发饰戴在她头上的祖母，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盛怒之下，凯宁抄起小刀打算刺死这只魔物，却因为完全不是它的对手而身负濒死的重伤。冷静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然而，虽然凯宁的身体如此特殊，却还是有品味独特的魔物想要霸占。当时的她断了左手、左眼也被戳瞎，一滩如同漆黑黏液般的物体在她残破不堪的身体上爬来爬去，对她说道：『把你那特别的身体交出来吧。』
『我想要能够用双脚踩在地上、感受风、雨和光的身体。』
那魔物就是杜兰，然而它却没能如愿。凯宁的求生意志阻碍了牠的计划。凯宁必须活下去。只因那是祖母的遗言。
到头来，杜兰只是修复了她受创的身躯，没能将其据为己有。虽然它至今仍在伺机采取行动，但实际上顶多只能像这样口出恶言罢了。
『喂，要来了喔。』
杜兰的口吻不知怎地比平时还要沉稳许多，打断了凯宁的思绪。要来了？什么东西？
『喂喂喂，你还没睡醒吗？』
不，其实自己早就清楚。有种东西要来了。
如今的身躯可以察觉某些普通人类无法察觉的气息。在体内圈养魔物之后，魔物的感官就成了凯宁的感官。
而那种感觉正提醒凯宁“来了”。全身的毛细孔骤然敞开，分泌出汗水。有股巨大的……压倒性的力量正在接近。
“这个方向是……”
是尼尔的村子。凯宁拔腿跑了起来。耳畔听见一阵地鸣。这次不是靠着杜兰的感官，而是凯宁自身的听觉。
凯宁使出全力奔跑。就算距离这么远，也可以用人类的耳朵清楚地听见那阵属于破坏与杀戮的声音。
『出手救人吗？心肠真好呢。我都快哭了。』
凯宁嘴角浮现一抹笑容。她心中根本没有丝毫“救人”的念头。那村里的人和她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要做的，只是把袭击村子的魔物一只不留地杀个精光，如此而已。
祖母的仇早就已经报了。凯宁的复仇在打倒踩烂祖母的那只魔物时就已结束了。她心中觉得，自己就这样死去也无妨……毕竟她早已失去活着的意义和力气。
之所以继续活着，是因为有尼尔在。两人虽然都很早便失去了双亲，但和有祖母收养的凯宁不同的是，尼尔一直都和年幼的妹妹相依为命。而尽管吃了那么多苦，尼尔还是保持着开朗且温柔的个性。
两人刚相遇时，尼尔难免还是误以为凯宁是魔物；但当误会解开之后，他亲切地甚至有点鸡婆。不仅帮忙凯宁报仇，还说这样的自己是他的“伙伴”。尼尔的说法虽然笨拙，但也是这句话让凯宁有了留在这世上的念头。她决定接下来要以尼尔的“伙伴”的身份活下去。
如今尼尔的村子正遭到袭击。既然如此，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凯宁拼命地跑着，到了通往村子北门的小径时，已经几乎完全掌握了现状。哀号、怒吼和某种烧焦的味道一起传了过来，那股气息也变得更加强烈。这里有一大群魔物……而且，是在村子里。
虽然急着想与尼尔会合，但北门却紧紧关着。看来被打破的是其他大门。
凯宁啧了一声，转身往回走。没时间再绕去东门了。如今只能爬上环绕着村子的石头小山，硬是设法进去了。这对人类而言难以办到，但以凯宁现在的体能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在环视四周寻找容易攀爬处的过程中，一样突然映入眼帘的物体让凯宁瞪大了眼睛。小山丘竟然懂了起来。不过，她马上就领悟到那不是小山丘。因为，那块黑色的物体不是在门外，而是耸立在门内，也就是村子里。
看起来像黑色小山一样的物体，其实是一只大得超乎想象的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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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宁朝着黑色巨大魔物的头部纵身一跃。超越人类的跳跃力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事情开始变有趣了呢。』
“就是说啊。”凯宁一边回答，一边盯着下方的大家伙。
『杀！杀！杀！』
凯宁在空中举起双剑，借着落下的力道，用力挥出手中的两把剑。一阵冲击传达到双手上，感觉应该是顺利击中了。
在着地的同时，“大家伙”也一并倒下，在周围扬起一阵尘土。
“挺有意思的嘛，不是吗？”
尼尔瞪大了眼睛。本以为他是因为凯宁一击就打倒了魔物感到惊讶，但似乎不是。此时，杜兰鸡婆地补上了说明。
『完全没用啦！根本一点屁用都没有。』
不用看也知道。背后还有魔物的气息。明明已经用双剑给予强烈的一击了，对方却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
“没用的话，打到有用为止不就好了！”
再次握紧手中的剑，此时耳畔响起了一阵声音。
“你这是……在设法鼓舞士气吗？”
一本手工讲究的装订本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它是自称“被遴选的存在”，同时还自称“古代的睿智”的白书。虽然一本会讲话的书已经够奇怪了，但身体中寄宿着魔物的自己和它比较起来，异质程度却也不惶多让。
“还是，只是莽撞地想要打了再说？”
本想回它：“我怎么样有差吗？臭书”，但被尼尔抢先了。
“怎么样都没差啦。要上喽！小白！”
之后，两人拼命地砍向那只魔物。大家伙不只具备超越一般魔物的身高，就连再生能力也超常。看下它的手腕，马上就会长出新的；削掉它脚上的一块肉，新的肉芽马上便会填满伤口。
等到魔物巨大的身躯终于停止活动时，握着剑的手早就麻了。要不是两人同心协力，根本打不赢这样的对手。
凯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眼前魔物黑色的巨大手脚宛如融化般地失去原本的轮廓。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哀号。转头一看，只见一栋红砖造的建筑物映入眼帘。“是图书馆的方向！”白书叫道。
“悠娜！”
尼尔下意识地拔腿跑了起来。他的妹妹似乎就在那栋建筑物里。
『说的也是。魔物又不只有那只大家伙而已。你也感觉得到这股气息吧？不，应该连声音也听得见吧？它们所说的话……』
“啰嗦！不用你多嘴，我也很清楚！我要把它们统统杀光！把在那座小丘上散发出恶心气息的家伙们彻底铲除！”
凯宁跑上坡道，冲进那栋红砖建筑。“书库”之前倒是有去过，但踏入名叫“图书馆”的建筑物这还是头一遭。不过，一走进去，凯宁就明白眼前的一切绝非本来应该发生在图书馆中的光景。再怎么说，有哪个图书馆的地上会像这样，有数不清的魔物在蠢动着呢？
有个孩子正努力地迎战这群魔物。
“艾米尔！”
听见尼尔叫唤，那孩子转过头来。从他的嘴形可以看得出来是在说“各位……”，而不是叫“尼尔哥……”。艾米尔的双眼包着好几层绷带，照理说应该看不见凯宁才是。他是凭着人声和脚步声察觉来的人不只尼尔，还有凯宁在吧。
话说回来，为什么艾米尔会在这里？他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尼尔一边扫荡聚集在艾米尔周遭的魔物，一边大声叫道。看来艾米尔之所以有些站不稳，不是因为蒙着眼作战的缘故，而是身体不适。凯宁突然大吼了一声：
“你快点退下！”
艾米尔的直觉相当敏锐，听觉也相当优异，但在看不见的状态下与魔物战斗还是太有勇无谋了。就在凯宁要接着说：”这里交给我们！”的时候……
“我不退！我绝对、绝对不退！”
艾米尔加大了音量。
“你们让我明白，我这双被诅咒的眼睛也有意义！是你们让我明白，我无路可走的人生还是有未来的！”
艾米尔的叫喊让凯宁感慨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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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其实才刚认识艾米尔没多久。彼此要称为朋友，未免稍嫌早；但若只用点头之交来形容，又显得有些不够意思。两人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就是这样。
艾米尔是南方平原一角的洋房主人。听见年幼的他在管家照料下过着低调的生活时，凯宁和尼尔等人并不觉得惊讶。
人的生活方式原本就形形色色。凯宁从小长大的村子的村民们，就在贴着陡峭崖壁盖起的屋中过日子。由于太过害怕魔物的威胁，村民们甚至鲜少离开他们狭小的住家。
一想到崖之村的生活，就觉得那栋陈旧洋房中的生活应该也大同小异。尽管洋房中的怪事也层出不穷，例如有时会突然出现魔物，甚至连书库中的书都会突然袭击而来。
洋房的大小和个中怪事姑且不提，艾米尔之所以和管家相依为命，同时必须用绷带蒙住眼睛，其实有非常正当的理由——他的双眼有着石化的力量。这是一种能让他看见的所有事物都变成石头的恐怖能力，而且艾米尔本人不知道该如何控制。
为了不让自己不小心将周遭的事物变成石头，艾米尔选择蒙上双眼。他放弃了欣赏花朵、阅读书本这类日常生活中的娱乐，在脸上包覆绷带，蒙起了双眼。
或许是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保险，艾米尔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从未踏出洋房一步。之所以身边只留一位管家，想必也是为了尽可能不让周遭的人接近他吧。或者，是已经不小心将其他的佣人给……不，还是不要擅自胡思乱想好了。凯宁心想。
就算没有这些令人担心的因素，艾米尔本身就已经够厌恶自己的能力了。他称自己的眼睛是“被诅咒的双眼”，对此怀有罪恶感。察觉这一点之后，凯宁曾压抑不住心中的想法，隔着绷带抚摸艾米尔的双眼，一边说道：
“它们没有罪。”
有些人仅仅为了与众不同这个理由，就会摆出攻击的态度。一直以来，凯宁都受到这样的对待。在受到旁人敬而远之、轻视的过程中，她也曾觉得错在自己。而纠正凯宁这种想法的，正是她的祖母。所以，她也想对艾米尔做祖母曾经为她所做的一切。
“它们本身没有罪，都是你身上宝贵的一部份。”
然后，她抓住艾米尔的手，让他摸摸自己左半边的颈部。杜兰隔着一层皮肤，在凯宁身为魔物的那一部份体内蠢动。她想告诉艾米尔”你不孤单”。
“这是……被诅咒的武器”
艾米尔听见这句话，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想必是体认到现在自己所摸的，显然不是人类的身体了吧。
“本以为如今复仇已经结束，我再也不需要这样的身体了。”
之所以在被魔物附身后还选择继续活下来，原本只是为了要对魔物复仇而已。为此，凯宁需要超乎人类的力量。原本凯宁以为，替祖母报仇之后，自己就算什么时候死都无妨。然而，在成尼尔的“伙伴”之后，她却开始觉得自己不能无谓地死去。
“现在，我正为了保护伙伴，使用这被诅咒的武器。”
“凯宁姐……”
“这只手和我自己都还有活着的意义。你一定也有才对。”
活着的意义，还有未来。这是每个孩子都被一视同仁赋予的权利。就算身怀被诅咒的力量，也不需要为此放弃。
“别放弃。绝对不准放弃。你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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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休息！”
艾米尔叫得更大声了。
“大家都在战斗，我怎么能躲起来睡觉？我想用这股力量......来保护伙伴！”
凯宁明白没办法劝阻艾米尔。毕竟自己如果是他，应该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别太逞强了。”
“凯宁姐也要小心喔。”艾米尔一边施放魔法一边说道。看起来虽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但艾米尔其实能够使用非常强大的魔法。
“快点去打倒那个混账家伙吧！”
艾米尔刻意模仿凯宁的口气，但这和他一点都不搭调。凯宁不禁笑了出来。
“说的也……是！”
说着，凯宁拿着手中武器朝四周的魔物用力一挥，掀起了夹杂红色与黑色的飞沬。
『友情扮家家酒玩够了吗？』
脑海中响起一句酸溜溜的话语，但凯宁选择装作没听见，一脚踹飞眼前的魔物。“杀杀杀杀！”杜兰吼叫着……不，是兴高采烈地高呼。明明同为魔物，它却对同族被杀一点感觉都没有，彷佛同族的哀号与求救的话语都和它无关。
没错，凯宁也听得见魔物的对话。就像魔物的感官成了她的感官一样，她也变得可以理解魔物的语言……虽然内容大多是一些无意义的单词排列而已。
在尼尔和艾米尔听起来，魔物的话只是一些奇妙的声响罢了。这一点，在被杜兰附身之前的凯宁也不例外。
没多久，耳边再也听不见它们的声音。馆内的魔物总算被扫荡一空了。
“把门关上，别再让魔物进来了。”
艾米尔回应：“那我去关。”同时往入口走去。就在这时，他较小的身子突然弹上了空中。
“艾米尔！”
一坨黑色的块状物撞飞了艾米尔。凯宁以为又跑出了新的魔物，警觉地举起了手中的剑。然而，对方并不是新出现的魔物，而是照理说刚才已经打倒的那只“大家伙”。
当时只有看到它的手脚宛如融化般地消失无踪，但没有做进一步的确认。毕竟在那同时，所有人都被图书馆传来的尖叫吸引了注意力。没想到这家伙就算只剩下头，还是能活得好好的。
“你这……臭大头！”
凯宁用力挥下手中的剑，却眼睁睁地看着割开的伤口迅速地愈合。那股惊人的再生能力丝毫未见任何衰减。而且，或许是因为只剩下头部的缘故，魔物的速度变得更快了。“该怎么办才好。”尼尔不禁喃喃自语。
“把它赶进地下室，就这样关在那里如何？”
据白书说，那里的墙壁应该够厚。不愧是自称“古代的睿智”的家伙。
“地下室是吗？好！”
话虽如此，这件事说来简单，实际执行起来却不见得如此。一行人反复挥砍，减缓它的动作，才勉强一点一点地将它推往地下室的方向。当魔物的血在地上逐渐汇聚成一大滩时，地下室的门终于就在眼前了。
“把它逼进去！”
随着白书一声令下，尼尔把这颗“大头”推进了地下室里。凯宁随即关上门，用背顶住。
“拿钥匙来！快点！”
凯宁维持着用背顶门的姿势，伸长了手。尼尔会把钥匙拿来。只要锁上这扇坚固的门，就可以封住这家伙……才刚这么想，却看到尼尔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接着，钥匙掉到地上，而尼尔的左肩也“长”出了黑色的刺。
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是什么状况？凯宁完全无法理解。黑色的刺是从地板上的那滩血中延伸出来的。然而，光靠液体，真的有办法刺穿人的身体吗？
贯穿尼尔肩膀的刺突然动了起来。鲜血随之喷溅而出，尼尔也应声倒地。地板上的血突然膨胀了起来，变化为熟悉的形状。是人。血液形成的这道人影，看起来就像是穿了一件突兀的外套，彷佛背上长了翅膀一般。
黑色的人影动了起来，下个瞬间便化为一阵刮遍图书馆内的旋风。原本散落各地的书本被这阵风卷起，散成一片片的书页在馆内飞舞。由于能见度实在太差，根本无法掌握四处飞舞的书页究竟有几百，或是几千页。
『喂喂喂！这下可跑出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啦！欸，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吧？你一定知道吧？』
那和如今一扉之隔被关在地下室的“大头”是同类。或者该说，和不久前占据了整个地板的家伙们一样……都是“魔物”。那颗“大头”所流的血长出的尖刺，变成了那道人影。那不是普通的魔物。它散发出比至今遇见的任何魔物都还要浓烈的灾厄之气。
突然，风停了下来。原来是黑色人影停止了动作。原本漫天飞舞的纸片纷纷飘落地面，不再遮蔽视线。
“悠娜！”
黑色人影的手中抱着尼尔的妹妹。她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魔物看似漫无目的地在馆内乱飞，原来其实是在寻找悠娜。
接着，魔物再次从地板上的血迹中涌现，并对着眼前摇曳着的黑色人影屈膝跪下。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在……
“王？”
白书脱口而出的词汇，和凯宁脑海中浮现的字眼不谋而合。
“难道，那家伙就是魔物的……？”
这位“王”朝白书伸出了手。曾几何时，它的身边出现了另一本书。那浮雕着一张脸的黑色封面与书本的大小，都和白书十分相似。
就在这时，空中笼罩在一道奇妙的白光当中。白书宛如结冻般一动也不动。倒在地上的尼尔也露出了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看来他们似乎是受到某种法术攻击了。白书呻吟了起来，四周的空气也发出劈哩啪啦的刺耳声响。
“别过来！”
尼尔赶在凯宁跑过去之前，就先出声制止了她。
“顾好门……！”
没错。门还没上锁。要是现在自己离开这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过，那来历不明的攻击还在持续。这样下去，尼尔和白书都会力竭倒下。
『这就叫做走投无路吧？前有魔王大人，后有大家伙……啊，现在应该叫大头才对吧？不管怎么样，你的伙伴死定了啦！』
怎么可以让一切在此结束！
『够了吧？快点乖乖把你的身体交出来啦。反正你最重要的伙伴们死光了，你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吧？我有说错吗？』
不！一切还没结束！尼尔、艾米尔和白书都还活着。
『在我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喔？那本臭书已经在交代遗言了好吗？当时那个谁谁谁也是像这样吧？想起来了没，就是你最、亲、爱、的、奶、奶呀。』
闭嘴！闭嘴！闭嘴！这和奶奶那时候不一样！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再次发生！
凯宁使尽力气放声大喊。
“你这臭书！这种紧要关头少在那边给我胡说八道些听不懂的话！要是派不上用场的话，小心我把你丢进火炉里当柴烧啊！没用的破纸片！”
然而，白书对此毫无反应，只是用听起来充满睡意的含糊口吻，说着”魔王”、“合一”之类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语，一边慢慢接近那本黑色的书。
“喂！快阻止小白！再这样下去，小白会被那黑色的家伙吸进去的！”
“小白先生！”艾米尔叫道。尼尔肩上伤口的血虽然还没止住，此时却也站了起来，彷佛竭尽全力般地从口中挤出“小白”两个字。
『没用没用没用没用！你们所有人都完蛋了！注定要死光光啦！』
一切又还没有注定。少乱讲话。我……我们是不会输的。
“小白！”
白书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这一抖化为冲击波，让馆内的空气剧烈地共鸣起来，随即迸射出一道刺眼的强光，让人难以睁开眼睛，只留下耳畔的耳鸣。
“吵死了。”
那种傲慢的口吻，从未如此刻听起来这么令人安心过。回过神来，只见强光已经消失，四周笼罩在静寂当中，彷佛刚才的冲击波和共鸣从未发生过一般。
“别小白、小白地乱叫。我的名字是白书。”
一旦放下心来，突然觉得脚下摇摇晃晃地，有些站不稳。
“凯宁，你刚才趁乱叫我什么没用的破纸片之类的，骂得很痛快嘛？”
感觉杜兰闹起了脾气。虽然看不见它的表情，但凯宁就是知道，同时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不要紧了。只要有白书在，就算受伤，尼尔还是会和白书一起打败那些家伙。凯宁用背用力顶住门。在那之前，自己必须守住这里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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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光景令人难以置信。同时，四周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那种混杂着血液和泥巴的味道照理说自己早已习惯，但每次吸气还是觉得难受。
魔王和那本黑色的书都已消失无踪。被魔王抱在手中的悠娜也是。
艾米尔抱住了流血倒地的尼尔。
“看来我们全盘皆输了。”
凯宁转头朝魔王飞走的天际望去。天花板已经塌落，露出天边的厚重云层。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云的领色变浅了。一定是云层开始流动……上空想必刮起了一阵强风吧。照这样来看，微弱的阳光应该很快就会自云层间洒落。
“我……们……？”
艾来尔不安地用询问的语气说着，慢慢转过头来。
“抱歉，但我这里……也撑不下去了。”
背后的传来令人不快的声音。坚固的木门正嘎嘎作响。那颗大头正准备破门而出。它不是那种会乖乖被关在地下室中的弱小魔物。当然，也不是在场的人们能够打得倒的对手。
“凯宁姐……”
艾米尔听起来要哭出来了。
“别哭，艾米尔。”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才比较像在哭吧？振作点啊。凯宁暗自帮自己打气。
“至少要把这家伙处理掉。”
如今也不算是完全束手无策。就算没办法除掉它，至少还有办法”处理”掉。
『喂，等一等。』
杜兰似乎察觉了凯宁打算做什么，态度显得有些狼狈。不过，凯宁仍毫不在乎地继续说下去。
“把我变成石头吧。”
艾米尔的嘴角皱成一团。就算隔着一段距离，还是看得出他咬紧牙关。
“我体内的魔物会成为封印的基底，将这家伙关在里面。”
光是把门变成石头，是封不住那家伙的。对于只剩下头仍能存活的魔物来说，打碎一扇石门根本不算什么。想要封住它，需要一股特别的力量。就像以毒攻毒的道理一样，如今必须用魔物的力量来制伏魔物。
『我叫你等等，没听见吗？变成石头？开什么玩笑啊？凯宁，我可绝对不同意啊。』
没人在征求你的意见。不然你大可以现在就滚出我的身体啊？反正你办不到，不是吗？
“凯……宁……不可以……”
瘫倒在艾米尔怀中的尼尔低垂着头说道。那彷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所说出的话似乎带给了艾米尔勇气，让他叫出声来。
“没错！不可以！我办不到！”
凯宁打断了准备找出更多理由的艾米尔，微笑着说：
“你的力量……是用来保护伙伴的，没错吧？”
我也从很久以前，就决定要用我和我体内的魔物来保护伙伴了。
『等等！凯宁！我可不要！』
杜兰浮现在凯宁的身体表面，但它顶多也只能做到这样。这只魔物并没有笨到不晓得自己除此之外根本束手无策。
“快点动手。”
“可是……”
背后传来的声响与震动仍在逐渐增强。这扇门不晓得还能维持门的形状多久。要是有个万一，一切就太迟了。在场所有人都会没命……
“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在犹豫了彷佛永恒般长久的瞬间后，艾米尔点了点头。他的肩膀和解开绷带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中滑落。第一次看到艾米尔的眼睛。好美。
“艾米尔，别哭了。”
四肢的感觉突然变得有点不一样，肯定是开始变成石头了吧。凯宁反射性地想要低头察看，却发现全身已动弹不得。凯宁只能用眼神望向尼尔。
“别输了。”
为了你的妹妹。为了夺回被魔王带走的悠娜。
“你要变得更强。”
不晓得尼尔有没有点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得知，尼尔人就在那里。
『我才不要这样！根本还不够！我还没杀够啊！我还要破坏更多东西！我要占据你的身体，做我想做的事……！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杜兰虽然还在喋喋不休地嚷着，但左半身已经不再传来那种蠢动的感觉了。有样东西突然闯进了正迅速地变暗、变窄的视线当中。
“我可不会说再见啊，内衣女。”
“小白……”
“毕竟，你是不死之身啊。”
“啊，说的……也是呢。”
尼尔、白书，还有艾米尔。虽然只有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确实是曾一起并肩作战过的伙伴们。第一次让我打从心里觉得是“伙伴”的人们。
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就算变成石头。就算发生任何事情、经过多久的时光，我都绝对不会忘记的。
好安静。刚才的喧嚣宛如从未发生过一般。杜兰也不再说话了。如果这份寂静就是付出代价换来的报酬，那变成石头似乎也挺不错的。
就这样，属于凯宁的时光停了下来。
[报告03]
关于五年前的“杰克来袭事件”，在此正式汇报事后的发展与目前的状况。
正如事发后的报告指出，代号“杰克”的袭击乃是由魔王所一手策划，主要目的显然是为了掳走尼尔的妹妹悠娜。至于“杰克”则只是用来声东击西的弃子。
该起事件在人员方面的损失相当惨重，死负、负伤者人数皆相当多；同时，也造成多数全毁、半毁建筑物，总计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重建完毕。此外，被“魔王”破坏了部分天花板与外墙的图书馆，目前尚无法估计何时可以修复完毕。至于“杰克”的头部，至今仍被封印在本馆的地下室。
我们虽然从之前便已忧心“魔王”失控的状况，然而真正发生时仍使事态朝最糟的方向发展。这只能说是我们对此一威胁的认知不足。
最爱的妹妹被夺走后，尼尔虽曾深陷绝望当中，一度甚至令人担心他能否保持精神的平衡，但如今已恢复平静。话虽如此，偶尔见他将失意转化为愤怒，借此激励自己的模样，还是让人于心不忍。尼尔在击退魔物的同时，也不断在追查悠娜的下落，但似乎没有什么收获。
情况刻不容缓的不只是尼尔而已。村民们的生活也日益艰困。同时，“魔物”出现的次数亦显著增加。坦白说，实在没料到状况会恶化到这步田地。
不知是一开始的应变措施有误，还是之后的对策有问题，这五年来发生了各式各样的错误。
然而，“魔王”这五年来也没有显著的动静。也就是说，如今还有办法可以挽救。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让型态计划受挫。
(记录者•波波菈)
青年之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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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一片洁白。尼尔放慢脚步，歪着头思索个中的理由。每往前一步，脚底下就沙沙作响，连带脚也一起下沉。彷佛走在沙漠当中。只不过当前脚下的沙颜色不太一样，是纯白色的。
没错。脚下不是沙，而是盐。
从这里也看不太到天空。抬头一看，只见许许多多栋高耸的建筑物，在头顶上的空中纠缠在一起，让人光看就有些头晕目眩，只好放低视线。从并排着的四方形建筑物之间，可以望见一座红色的塔。塔的尖端微弯，整体形状有如一把细长的剑。
突然，红色的塔从视线中消失。原来是因为一阵恰巧刮起的强风，卷起了脚边的盐。
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白色的东西是“盐”呢？又没有实际舔过。
踩在脚下的感觉虽然像沙，但映入眼帘的却像是雪景。覆盖着周遭一带的白色物体，让人联想到从前念给悠娜听的图画书里的内容。那则故事是关于一个女孩去找被人抓走的男孩的故事。故事中的两人就住在下着雪的寒冷国度。
被抓走？去找人？对了……得去找悠娜才行。她被魔王给……
尼尔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就在附近的建筑物。“得快点回去才行。”他心想。
回去？为什么？
得快点回去才行。毕竟已经把那些家伙全解决掉了。得告诉她已经不要紧了，让她放心才行。解决掉了？解决什么？魔物吗？不，至少……不是魔王。我还没打倒魔王。
尼尔在昏暗的建筑物内跑着，脚下传来干裂的声响。无意间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不知不觉间穿上了一双奇妙的鞋子。
这是什么东西？
不只是鞋，就连衣服也挺奇怪的。还有，手中拿着的细长棒状物也是。这是……铁吗？看不出来还挺沉的。从上面沾染了疑似魔物的斑斑血迹来看，应该勉强算得上是武器吧。
到底从哪弄来这个的？不，先不管这个，我的剑呢？弄丢了吗？怎么会这样。这下糟了……
就在打算转身去寻找惯用的剑时，从背后冷不防传来一个纤细的声音。
“哥哥。”
这是自己一直想听见的声音。一直以来到处寻找的……妹妹。真的是悠娜吗？有点不敢转头过去查看。不，但我是绝对不会听错的。
“悠娜！”
既不是听错，也不是幻听。
“这个是我刚才找到的。”
绝对是悠娜错不了。她看起来很宝贝地抱着一个扁平的罐子。那是用来装饼干的罐子。悠娜最喜欢吃那个了。所以……等等，为什么我会知道里面装的是饼干？而且，悠娜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也好怪。
“哥哥，跟你一人一半……”
她身上穿什么衣服都不重要。好不容易总算见到悠娜了。
“悠娜……”
准备紧紧抱住她时才发现，为什么悠娜完全没有长大？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五年，但眼前的悠娜看起来实在不像十二岁。想起五年这个数字的瞬间，胸口突然难受了起来。
五年前的那一天，魔王突然现身掳走了悠娜。她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同时也是在心目中比自己还重要的妹妹。只要是为了让悠娜露出笑容，我什么都愿意做。然而，悠娜却从我身边被夺走了。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起悠娜。就连在睡觉的时候，也没有片刻忘记过她。
啊，原来如此。这是梦啊。怪不得。
终于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奇装异服，并且手中拿着铁棒而不是剑了。如果说周遭累积着大量的盐这样的超现实光景也是梦，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来，这是哥哥的份。”
一小块饼干被递了过来。眼前的悠娜正在笑着。明明知道是在做梦，还是很开心。就算是梦，还是像看着这样的笑容……一直这样下去。
“悠娜！”就在叫出声的瞬间，视线突然一黑。
“怎么了？”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属于一个伶牙俐齿，有时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啰嗦，但又能使用强大魔法的可靠伙伴的声音。
“小白……”
睁开眼睛，只见白书就在眼前，但却不见悠娜。这里是自己家。剑就架在伸手可及之处。
“你刚才好像在呻吟。做恶梦了吗？”
感觉好像确实做了什么梦，但除了梦中有悠娜之外，其他内容怎么样就是想不起来……一切
都在醒来后烟消云散。
“不，其实也不算噩梦。”
毕竟在梦中见到了悠娜，或许可以称得上是美梦吧。而且，梦中的地点应该是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场所』……虽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你该不会又从神话森林染上了什么怪病吧？”
五年前，在神话森林中蔓延着一种无法从梦中醒来的怪病。当时，尼尔和白书曾经经历过被拖进当地居民梦中的奇妙体验。不过，当时那种梦在醒来之后仍记得一清二楚。
“我觉得应该不是。而且，我们已经很久没去神话森林了吧？”
“没错。完全没听说那一带出现魔物的消息了。”
想要夺回悠娜，就得先找到魔王的下落才行。所谓魔王，是魔物们的王。也就是说，只要持续不断地猎杀魔物，总有一天能够杀到魔王跟前才是。基于这样的想法，这五年来只要是和狩猎魔物相关的委托，尼尔一直都是照单全收。无论目的地的城镇有多远，都不厌其烦地前往当地解决。
然而，尽管尼尔已经这么努力，却还是没能掌握丝毫关于魔王的线索。起初他还怪自己找得不够彻底、应该走遍更多地方；于是，他的目的地越来越远，旅途也跟着越来越漫长。
想必是明明如此拼命追寻，到头来却一无所获的焦躁感，让他做了这种奇妙的梦吧。
“你不再睡一下吗？”
白书看到尼尔开始准备动身，不禁惊讶地问道。毕竟天都还没亮呢。在从前，这已经是村民们准备起床的时间了；然而，现在日出前是不会有人离开家门的。毕竟，如今就算在村子里，也没人能保证绝对安全。
这五年来，一切都变了。之前城镇和村子都只有晚上才会关上大门；至于白天，则为了不妨碍往来行人通行而门户大开，交给守卫来防备魔物入侵。简单来说，从前安全到白天只需派两名守卫就够了。
然而，如今却是不分昼夜都紧闭着大门。每当有人出入的时候，守卫都必须特地为此从内侧卸除门闩。虽然麻烦，但如果不这么做，魔物马上便会闯进来。魔物袭击的频率，已经增加到让一般人的生活也受到影响。
增加的东西还有一样——死于黑文病的人数。虽然并不明显，但确实稳定地在增加。
比悠娜还晚发病的人，却在转眼间死去。最近这样的例子也变得屡见不鲜，就好像病魔突然加快了脚步一样。照理说这种病恶化的速度应该相当缓慢，如今却发生这种状况。那悠娜她……一想到最糟的状况，尼尔赶紧伸手抓起了剑。还是别想太多比较好。现在只要专心想着用这把剑来彻底铲除魔物就行了。
“艾米尔寄了封信来不是吗？”
尼尔对两手空空地飘在空中的白书出口问道。书根本没有手，用“两手空空”来形容固然有些奇怪，但在尼尔眼中看来确实是那种感觉。一起旅行五年之久，就算没有肉眼看得见的手脚，从它的举止也多少能看出一些端倪。
“我打算去找他。因为他在信上提到，有关于石化的事情想跟我说。”
就像尼尔全力驱逐魔物一般，艾米尔也为了救出凯宁，拼命地寻找解除石化的方法。
“原来如此，那就在日出时出发吧。”
白书带着笑容继续说道。
“反正你应该打算路上杀光在南方平原的魔物赚取旅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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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日出时离开村子，抵达艾米尔住的洋房时也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将南方平原的魔物扫荡一空的过程比预期中多花了一些时间。明明之前只要一大早离开村子，还没中午就能到得了的。
不过，推开生锈的大门踏入洋房境内之后。那里还是给人一种尽如往昔的感觉。
“这洋房不管什么时候来都让人觉得古怪哪。”
第一次造访这里时，白书也说过一样的话。当时尼尔本身也还是个孩子，走在洋房中时心里也一直提心吊胆地担心会不会突然跑出幽灵来。
“尼尔哥！小白先生！”
跟随着管家一踏进房间，艾米尔便开心地跑了过来。事隔五年，艾米尔的外貌还是跟刚遇见时没两样。或许是因为体内寄宿着将所看见的东西变成石头的魔力，才让他的成长比一般孩子来得慢吧。
“抱歉，我来晚了。”
艾米尔寄了信的事，还是多亏了波波菈捎来的通知。不过，由于最近邮差来往的次数少了许多，当时是委托恰好造访村子的旅行商人。因此，尼尔返回村子和看信的时间都慢了半拍。
“你找到解除石化的方法了吗？”
“不，还没有……不过，我找到这个。”
艾米尔摸索了一番，抓起桌上的一张纸。他想必是为了可以随时拿给尼尔看，而事先拿出来放在那里的吧。
“文件？”
那是一张陈旧的纸片。看起来好像是很久以前写成的，纸张的边缘已经破得参差不齐，字迹
也褪得快要看不见了。
“关于……记录的、保管？六号意外……记录室？读起来有点吃力呢。”
白书凑了过来从上方俯瞰纸片，念出文件的内容。
“关于白雪……计划的通知与记录保管。有鉴于日前发生的六号意外，特设置记录室作为防
范措施。”
“六号意外？意思是第六起意外吗？”
“闭上嘴乖乖听就对了。”
“啊，抱歉。”
白书咳了一声，继续念起文件。
“在记录包含石化•兽化在内的各种魔法之控制及解除方法的同时，也着手执行『六号封印计划』和『七号计划』。所有人员应审慎留意管理洋房中庭的出入口。”
“小白！你刚才说包含石化在内的各种魔法之控制方法，对吧？”
“不止控制，还有解除。”
“这么说……”
控制艾米尔的石化能力的方法，以及施加在凯宁身上的石化魔法的解除方法，都有留下记录。这份古老的文件上是这么写着的。
“没错，只要前往这个叫记录室的地方就行了。”
“也就是要找出那个位于洋房中庭的出入口对吧？”
只要去那里，艾米尔就可以免受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所苦，凯宁也可以恢复原状。
“去找找看吧？”
“我觉得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就是了。想必有做过什么伪装吧。毕竟文件里都特别交代要『审
慎留意管理』了。”
然而，这次白书猜错了。中庭的机关看起来一目了然，就位在一踏入中庭便会映入眼帘的中央喷水池处。
“为什么会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这样一来应该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疑吧？而且，五年前尼尔一行人也曾经路过中庭。为什么当时没有发现呢？“应该是时间玩的把戏吧。”眼见尼尔一脸狐疑，白书只淡淡地回应道。
“现在只有那里的石头和其他地方的颜色不一样，想必原本应该有石雕装饰之类的东西藏住机关吧。”
“那装饰在这五年间剥落了，是吗？”
“考虑到这栋洋房的年代，屋外的装饰就算什么时候坏掉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抱歉。”艾米尔小声地说。
“我光顾着找书库里面。如果早点发现，就能救得了凯宁姐了……”
“没那回事，都是多亏了艾米尔找到那份文件，我们才知道这里有机关。从书库找起绝对没有做错。”
尼尔一边说着，一边朝机关伸出手。他的指尖才刚接触到机关，就发生了异状。
“这是怎么回事？”
整个中庭都发出了低鸣。虽然不至于到让人站不稳的程度，但可以明显感觉到脚底下正隠约
摇动着。
“尼尔哥！那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尼尔转头看向艾米尔所指的方向，不禁瞪大了眼睛。连接建筑物入口与中庭的一小段石阶动了起来。刚才尼尔一行人才刚走过那里。白书见状低声呢喃道：
“隐藏式楼梯是吗。”
这座向下的楼梯，一路延伸至中庭一角开出一个口来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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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和废铁山好像。这是踏进此处的第一个感想。
明明没有任何人在，设备却还是照常运转。同时，占地也十分辽阔。就这几处而言，废铁山和这里真的很像。而且，两个地方的相似之处还不只如此。
“小白！那里还有一只！”
尼尔一边执剑朝魔物连续挥砍一边叫着。白书也伸出一只巨大的手腕粉碎四周的魔物。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魔物……”
“既然洋房里面也会出现，这种阳光照不到的地下室就更不用说了。”
魔物和机器人虽然不尽相同，但无异都是阻挡着去路的敌人。同时，两者也同样不让一行人
能轻易前进。
尼尔他们称之为废铁山的场所从前据说是军事设施，后来却因细故而沦为无人看管的场所，只剩下机械还留在该处。照这样来看，这座地下设施又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呢？
第一扇门上镶着一面写着“警告”的告示牌。不过，这面告示牌看来年代久远，以至于下方写着的警告文已无法辨识。此外，从和中庭的装饰一样变得破破烂烂掉在地上的锁来看，这扇门原本似乎还是被封住的。
这么说，这里遭到封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足以让石造的装饰剥落、粗壮的铁链遭到锈蚀。这段时间恐怕不只几十年，而是一、两百年或甚至更久……
“艾米尔没踉上喔。”
经白书提醒，尼尔这才回头看，却没看见刚才还紧紧跟在后头的艾米尔，只得慌张地调头。就算艾米尔能够使用石化的魔力，也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艾米尔，你不要紧吧？”
只见艾米尔蹲在堆积如山的木箱后，整个人缩成一团。从踏进地下设施之后，艾米尔看起来就不太对劲。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因为看不见周遭的状况而感到紧张。
大约从拿到设施内部平面图时开始，尼尔逐渐察觉艾米尔应该不单只是感到紧张而已。当尼尔和白书根据手中的平面图寻找“记录室”的位置时，艾米尔更是整个脸色都变了。
出于担心，尼尔和白书在那之后都很小心地和艾米尔保持在一定距离之内。
“我……好像很熟悉这里。”
艾米尔把脸埋在膝盖之间，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安。
“毕竟这是你家地下室，曾经来过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才刚说完，尼尔就发现自己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这里可不是小孩能够无意间闯进来的地方。
“说的……也是呢。”
艾米尔抬起了脸。
“抱歉，我已经不要紧了。”
尼尔伸手扶起艾米尔。他的指尖冰得吓人。“悠娜就要发烧时，手也像他现在这么冰呢。”尼尔心想。
“竟然……是国立兵器研究所？”
思绪遭到白书惊讶的声音打断，脑海里的悠娜也随之消失无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书目不转睛地盯着掉在地上的一张纸片。
“怎么了吗？”
尼尔轻轻捡起纸片。要是用力过头，这张泛黄且破损的纸只怕马上就会碎成好几片。不只纸类如此，这座设施内的物品，感觉都已在时间的摧枯拉朽下劣化了。
“六号……计划……呃……”
“进度报告。”白书再次替尼尔念出纸上的字。
“关于六号计划，目前已完成基础研究，进入等待启动实验的阶段。由于预期型态派将会采取激进手段，站在国立兵器研究所的立场，将优先完成六号计划，暂时冻结其他计划。报告完毕。”
“实验？形态……？完全听不懂。”
“简单来说，就是这里曾经进行过兵器研究。”
“兵器？为了什么目的？”
正当尼尔要脱口说出“为了和魔物战斗吗？”时，却瞥见有个东西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是照片。看来原本是贴在这张纸的背面。
“女孩子？”
这张照片已经褪色，似乎是很久以前拍的。上面的女孩看起来比悠娜年纪稍微大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时，他才察觉这位女孩的打扮看起来跟艾米尔的年龄相仿。随手把照片翻了过来，只见背面写着已几乎看不清楚的几个字。
“哈尔……雅？”
正当尼尔还在思索这女孩是否就叫哈尔雅时，艾米尔突然呻吟了起来。看来，刚才所谓“我不要紧”果然是刻意装出来的。尼尔把手搭在缩成一团的艾米尔肩上。
“今天还是先回去吧。等身体状况好些再来……”
“不！不！”
艾米尔用强硬的口吻打断了尼尔的话。
“走吧。我必须到那里去。”
说是这么说，艾米尔的脸却有如白纸般一片惨白，额头上也隐约渗出汗珠。
“我真的不要紧。”
艾米尔站了起来，迈开步伐。明明完全看不见，他的脚步却像是知道该往哪里去一般。
“可别离太远啊。”
不知是不是没听见白书的劝告，艾米尔始终沉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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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长长的通道、击退沿途的魔物、走下楼梯、继续打倒魔物……在反复执行这个步骤的过程中，早已分不清走了多远。要是没有平面图，想必早就已经迷路了。
“地下三楼啊……这房间是做什么用的？”
至今走过的都是些紧紧相连的四方形房间，但平面图上却显示地下三楼有间呈八角形的。穿过这个房间，就能抵达通往记录室的漫长通道。
“这我可就完全无法想象了。不过，根据刚才的文件，就算里头藏着什么吓死人的玩意，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所谓刚才的文件，指的是不久前在楼梯间捡到的纸片。标题写着“关于封印管理设施”的那张纸上，还提到“要地面伪装设施盖成洋房风格”。
也就是说，艾米尔住的洋房只是“地面伪装设施”。而必须用上封印这种吓人字眼的某种东西，就在这个地方……
“做好准备再开。”
这自然不用白书提醒。尼尔右手握着剑，用左手一举推开了门。不过，在那里等待着一行人到来的既不是魔物也不是机器人，完全没有任何能让人联想到“兵器”的东西。
“这里是？幼儿房？”
不，以幼儿房而言，这里未免太大了。就算尼尔的村子里所有的孩子都来到这里跑跑跳跳，想必都还显得十分空旷。
这里设有两座滑滑梯，房间中央则有一座让人联想到巨大鸟笼的游乐设施。其他还有如积木、球之类的玩具……
“艾米尔，小心脚边。地上到处都是玩具。看来曾经待过这边的孩子们，没有好好收拾的习
惯呢。”
“地上可不只有玩具而已啊。”
经提醒之下，尼尔伸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东西。
“又是纸吗？”
不过，和之前的纸片不同之处在于，这次捡到的文件由数张组成，而且还有写着“六号计划进度报告”的厚纸封面。或许是因为多了这层厚纸保护，里头的字迹仍相当清晰。
“在此报告六号计划的最终候选实验体已确定为之前的七具实验体中选出的『哈尔雅』。至于备用的实验体……”
照例念着文件内容的白书，突然吞吞吐吐了起来。尼尔好奇他是否看见了什么在意的内容，于是也跟着浏览起纸上的文字。
“这是……”
尼尔和白书一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首先映入眼帘的“艾米尔”三个字令他们俩震惊的程度自然不在话下，接续在后面的文章也让人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备用的实验体，除艾米尔之外，其他五具基于保密理由进行废弃处分。报告完毕。”
艾米尔……这是偶然的一致吗？继续翻阅手中的纸张，只见后面的页面又贴着照片。这次一共有两张。除了刚才背面写着“哈尔雅”的女孩照片之外，另一张则是和她十分神似的男孩。
尼尔用颤抖的手撕下男孩的照片。几乎不需要再次确认。照片的背面写着“艾米尔”。
在哑口无言的沉默中，尼尔用指头遮住了相片中男孩的双眼部份。不会错的。艾米尔平常的脸就像这样。能够像这样拍照，表示他当时应该还没有石化能力。
“这里到底进行过什么研究？”
所谓七具候补实验体，其实就是指七个小孩子。而被选为“六号计划”最终候选实验体的，是一名叫哈尔雅的女孩。艾米尔则是替补的人选。至于“其他五具”则“全数遭到废弃”了。尼尔实在不想继续想象下去，只得将“六号计划进度报告”放回原本的地方。
就在这时，艾米尔突然抱着头呻吟起来。跑过去他身旁一看，只见他急促地大口喘着气。
“头会痛吗？”
艾米尔没有回答。用手按住太阳穴这个举动，除了遏止疼痛之外，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刚刚艾米尔曾经说过“我好像很熟悉这里”，如今这个房间或许有什么挑起他记忆的东西吧。
就像为尼尔的想法提供佐证般，艾米尔突然趴在地上，拼命地用手摸索起周遭。
“怎么了吗？”
艾米尔没有回答尼尔的问题，只顾一直蹲在地上，两手明显在寻找着某样东西。
不久，艾米尔终于抓住了掉在地上的一个蓝色的物体，看来好像是某种玩具。那是一种组合蓝色的小盒和黑色圆盘、形状相当不可思议的玩具。艾米尔用指尖在黑色圆盘的部分上逡巡，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为什么？我……到底是？”
四片圆盘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转动了起来。
“我……”
玩具从艾米尔手中掉落。尼尔用双手握住他汗湿了的手。
“不要紧的。”
“我……不要紧？”
“是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紧的。”
在来到这里之前，尼尔其实就隐约察觉到艾米尔不是普通的孩子。毕竟没有一个正处发育期的小孩，会在隔了五年之后看起来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而当来到这里之后，这种隐约的猜想转变成了肯定。毕竟“六号计划进度报告”最后记载的日期，是距今几百年前。
“不管艾米尔是什么人，我们都在你身边。”
白书用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口吻说了声“没错”，之后接着尼尔的话继续说：
“我们当中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正常人。你不必放在心上，艾米尔。”
艾米尔有些犹豫地低下头。
“走吧。记录室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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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记录室”一如平面图所示，是一间圆形的宽广房间。不过，从平面图上看不出来的是，这间房间的天花板异常地高。这样的高度和大小，足以将尼尔的村子中的图书馆整个收纳进
来还绰绰有余。
那东西就位于这宽广得不得了的墙壁围成的，宽广得不得了的房间当中。这只和五年前袭击村子的魔物差不多巨大，同样让人感到不舒服，但外观却完全不同的“怪物”，拥有只剩下骨颜与皮肤的干枯肢体，以及不相称的巨大球形头颅。只剩肋骨的胸部以下，整个腹部都不搭调地胀得圆鼓鼓地。
那硕大的头部和圆鼓鼓的肚子如果硬要说像什么的话，应该是会让人联想到婴儿的体型吧。或许正因如此，才分外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只“怪物”就这样被钉在墙上。不只被不厌其烦地打上许多根钢钉，还缠着好几圈铁链。这种不寻常的光景，说明了动手封印它的人心中有着深深的恐惧。
“这家伙到底是……”
“究极兵器六号。”艾米尔小小声地答道。
“你……看得见吗？”
“不。但我很熟悉这里。”
艾米尔的嘴唇看起来还是几乎没有血色，但从中说出的话语听来已恢复冷静。
“从前在刚刚那间房间里玩耍过的孩子，就是我们。”
“我们？”
这时，尼尔才想起和艾米尔十分神似的那位少女的照片。
“你是说那个叫哈尔雅的女孩？”
“虽然我在不知不觉间把她给忘了。”艾米尔点了点头之后，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如今我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艾米尔的声音颤抖着，听起来就像在强风中说话。
“我们从前曾经是普通的人类……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平凡小孩。”
所谓“从前”，应该是指拍摄那张照片的时候吧。距今数百年前的西历二〇二五年。
“后来我们在魔法实验当中被转换成了兵器。为了制作出最强的兵器，那项实验反复进行了许多次，最后终于创造出了究极的魔法兵器。那个兵器的名字……就叫六号。”
那便是极其不人道的“六号计划”。在七个孩子当中，只有一个能够成为究极的魔法兵器，并预留一个备用，剩下五人则全数废弃……也就是遭到杀害。
艾米尔转头朝向墙上。
“她是我的姐姐。”
就在这时，六号彷佛在回应艾米尔的话般颤抖了起来。那有如贴上两张盘子般硕大的眼睛发出了红光。
“她还活着？”
没错。文件上的计划名称是“六号封印计划”，而不是“废弃计划”。而且，施加封印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若说封印的力量随着时间经过而衰减甚至失效，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过，六号是无法控制的失败作。为了封印失控的六号所创造出的、拥有石化能力的兵器……就是七号，也就是我。”
那股石化能力如此强大的理由如今终于揭晓——因为这是专门用来制止失控了的“最强兵器”的能力。其他什么都做不到也没关系……甚至无法解除石化和控制能力也不打紧……只要能石化六号就行了。
“没错。我其实也是兵器。”
“就算是兵器，艾米尔就是艾米尔啊！”
艾米尔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姐姐毕竟是最强的兵器……如果能得到她的魔力，我应该也有办法解除石化才对。”
宛如听见艾米尔所说的话一般，六号干枯的手腕动了一下。也许将她从沉眠中唤醒的，不是时间流逝的力量，而是弟弟呼唤姐姐的声音吧。
“拜托，请答应我一件事。”
锁链被扯断了。迸出的钢钉也擦过艾米尔的头，刺在地板上。
“艾米尔，危险！”
“万一，我反过来被姐姐吞噬的话……”
艾米尔走向曾经是自己姐姐的那个物体。
“我或许会变得不再是我，对大家造成危害。”
钢钉一根根地弹起。即使如此，艾米尔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所以，到时候……”
尼尔这才明白艾米尔到底打算做什么。所谓获得姐姐的魔力，意思是……
“住手！”
艾米尔停下脚步，转过了头来。
“请把我杀掉吧。”
“不行！快回来！”
尼尔打算跑过去，却因飞过来的钢钉而被迫停下脚步。完全挣脱束缚的六号对艾米尔伸出双
手。艾米尔也对六号伸出了自己的手。他想必是打算让究极魔法兵器六号的力量融入自己体内吧。
球体的头部迸出一道裂缝。是嘴巴。六号张开嘴巴了。如果那颗头上有耳朵，这张嘴完全就是所谓的“一直裂到耳边的嘴巴”。而这张血盆大口，正打算吞下艾米尔。
“艾米尔！”
尼尔伸长了手，打算硬把他拉回来，然而却已经太迟了。当六号扑到艾米尔身上的那一瞬间，周遭出现了魔法阵，将尼尔整个人都给弹飞。
当尼尔连忙起身时，艾米尔已消失无踪。原本他打算吸收六号，却反而被六号给吞了下去。不，或许他是打算从内部与六号同化……
“喂！把艾米尔拉回来！”
“我找到！我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再失去任何人了！”
悠娜被抓走，凯宁也变成石头。如今就连艾米尔也即将被实验兵器六号吞噬。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
“不能让艾米尔完全被吸进去！现在还来得及！”
怎么可能来不及！一定要来得及！尼尔应了声“那当然！”，接着便反射性地拔出剑来。然而，白书却制止了他。
“别用剑，会弄伤艾米尔的。”
“那该怎么做……”
六号仿佛像是要威吓般用力踏着地板。
“用魔法攻击。”
“那还不是一样？”
借用白书的力量施放的魔法，别说是魔物了，就连平原上的野猪都能一举打倒。
“艾米尔应该对魔法有抵抗力！”
在尼尔回了声“知道了”的同时，只见一颗火球飞了过来。是魔法弹。左手传来剧烈的疼痛。明明只是稍微擦过而已……看来所谓“究极”不是浪得虚名。尼尔重整姿势，体认到必须快点采取行动才行。
“艾米尔对那家伙而言，就像是颗卡在喉头的糖果。”
“要帮它拍拍背，让它把人吐出来吗？”
尼尔朝六号的头部放出魔力之枪。
“悠娜小时候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呢。”
六号巨大的躯体仰躺着倒下，手脚不停挣扎。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在闹脾气的小婴儿。
“我现在就把你救出来。”
再试一次。“快点回来吧。”尼尔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魔法向六号招呼过去。六号宛如要逃跑般跳向墙壁，开始往上爬，同时射出大量的魔法弹。那样子与其说是在朝尼尔发动攻击，更像是漫步目的地乱射。
或许是因为曾见过哈尔雅的照片，外观明明就是个十足的怪物，但在尼尔眼中，它的举动却有几分像是年幼的孩子害怕地又吵又闹一般。虽说这么做是为了救出艾米尔，但心中还是隐隐觉得不忍。
“艾米尔，快回来吧！”
为了摆脱心中的罪恶感，尼尔刻意扯开嗓门喊道。
快点！快点！让我看看你平安无事的模样……！
不知在第几波魔法攻击之后，尼尔突然听见了一声“姐姐！”
“艾米尔！？”
突然之间，一层黑雾般的物体笼罩住六号，并在周遭展开了好几层魔法阵。尼尔感应到一股强大的魔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要紧吗？”
从黑雾和魔法阵深处，传来艾米尔的声音。
“我……还活着。我感觉得到姐姐的魔力！这样应该可以控制石化的能力了！”
“别管那么多了！快点出来就对了！”
白书焦急地叫道。当然，这不是因为生气的缘故。
“没受伤吧？”
他是在担心艾米尔。平时白书虽然啰嗦，但就只有对艾米尔特别温柔。
“请等一等，我的眼睛还看不太清楚……”
黑雾逐渐散去，魔法阵也一个接一个消失，最后终于浮现了像是人影的轮廓。
“啊！”
这一声惊叹听起来混杂着惊讶与迟疑。
“怎么了？”
也许魔法攻击还是让艾米尔受伤了。就算多少有点抵抗力，真正的攻击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在尼尔想着得快点帮忙疗伤，往艾米尔身边跑去时……
“别过来！”
“艾米尔？”
“不要看我……”
他听起来随时会哭出来。
“请不要看我……”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哀号。
雾和魔法阵终于都消失殆尽。“这是……”白书见状不禁哑口无言。
只见一双剩下白骨的两只手捂着球形的脸。身体的大小虽然和艾米尔相仿，但外观跟六号几
乎没两样。这就是艾米尔和六号融合之后的样子。
艾米尔在保持着自我意识的状态下获得了六号强大的魔力。然而，同时却也因此舍弃了人类的外表……
尼尔走到正在哭泣着的艾米尔身边，用双手紧紧抱住他只剩下骨头的身体。
“欢迎回来，艾米尔。你很努力喔。”
尼尔用手心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在安慰闹脾气时的悠娜。
“我……我的……身体……”
“嗯。”
“变成像这样……受到诅咒的身体……”
尼尔将手放在艾米尔头上，轻轻地抚摸着。那头柔软的头发如今已经荡然无存，然而，手心传来的这阵颤抖的感觉，绝对是艾米尔错不了。
“不是说过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不管他是谁、变成怎么样，艾米尔都是无可取代的伙伴。
尼尔一言不发地抱紧抽搐着只剩下白骨的身体不断哭泣的艾米尔，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到耳边抽抽嘻噎的声音终于稍微平息下来，尼尔让艾米尔抬起脸来。虽说他失去了常人的外观，但也有所收获。
“看得见我的脸吗？”
艾米尔的眼睛只剩下两个圆形轮廓，但这却是他再次重拾的光明。
“看得见。你的脸和我想象的一样，很帅呢。”
“是吗。”
艾米尔再也不用蒙住眼睛，也不用把自己关在洋房里了。今后他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尼尔喜欢它与其因为失去了人类的外观而感到悲伤，不如为了重拾光明与自由而感到喜悦。
“已经……不要紧了。”
艾米尔主动离开尼尔身旁。
“虽然变成这副模样，而且甚至连人类都算不上了，但也不尽然全都是坏事。毕竟，只要有这股魔力，就能让凯宁姐恢复原状了。”
艾米尔缓缓起身。
“我们回凯宁姐那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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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和凯宁姐相处，都有种怀念的感觉。”
回到村里的图书馆之后，艾米尔在地下室的门前突然喃喃自语道。在他前面，凯宁还是用和五年前相同的姿势保护着门。
“也许我在无意间把她当作姐姐了把。”
在来到这里的路上，艾米尔说出了他和双胞胎姐姐哈尔雅一起度过的日子。包括在因意外失去双亲后，他被一间挂羊头卖狗肉的孤儿院收养、接受假借健康检查名义所做的各种测量、人体改造……最后被改造成魔法兵器的过程。
这一连串经过，艾米尔至今好像全都忘了。据他说，直到看见哈尔雅的瞬间，一切才宛如一个难解的结骤然解开般，一口气涌现在脑海中。也许他是被某种魔法操纵了记忆吧。
“在我被吞噬后晕了过去，靠着尼尔哥你们才恢复意识的那段期间……我见到姐姐了……”
艾米尔恐怕是在吸收了六号的魔力并与其合而为一时，接触到哈尔雅残留着的意识吧。
“姐姐看起来就像从前一样。她握着我的手，说要把力量全都交给我……而且，还会永远保
护我。”
哈尔雅想要保护艾米尔的心意，和尼尔疼爱悠娜的心情相较之下想必绝不逊色。并且，这份心意想必在她变成石头沉睡的期间也丝毫未有所改变。想要保护比自己弱小，却也无可取代的家人的心愿，无论出自于什么时代、什么人，应该都是殊途同归的。
“你在发什么呆啊？”
经白书这一骂，尼尔才回过神来。
“一旦解开石化，地下室里那只魔物就会跑出来。”
“啊，说的也是。”
白书说的是那只只剩下头还能存活的巨大魔物……同时也是五年前没能打倒的敌人。
艾米尔回过头来，尼尔则对他点了点头。他已经做好再次交手的准备了。
“我要开始了！”
艾米尔用法杖在空中画出魔法阵，并从手中散发出强大的魔力。魔力透过魔法阵增幅之后，
倾注在石化的凯宁身上，迸射出一阵强光。尼尔本能地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只见凯宁缓缓瘫倒在艾米尔手中。地下室的门扉已经不再是石头，恢复成从前的木头颜色。
“要来了。”
“我知道。”说着，尼尔拔出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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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交手很快便划下句点。五年前明明感到那么棘手，如今想来简直有些不真实。魔物遭到斩杀，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当尼尔对此感到困惑，怀疑它是不是因为长年被关在地下室里而变得虚弱时，白书只淡淡地笑着说了一句：“是你变强了。”
“凯宁呢？”
艾米尔摇了摇头。凯宁躺在图书馆的地板上，一动也不动。尼尔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温热的。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她睡了五年之久，要花些时间才能醒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艾米尔想必是等不及了吧。他把嘴巴凑近凯宁耳边说道：
“凯宁姐！快回来吧！”
艾米尔反复叫了好几次凯宁的名字，要她“活下去”。尼尔见状，想起自己刚遇见凯宁时，也曾做过类似的事。那是在崖之村与杀害凯宁祖母的魔物战斗时。当时，尼尔拼命呼唤受伤而失去意识的凯宁。少年时代的自己的身影，于今和眼前的艾米尔竟有几分重叠。
“奶……奶？”
凯宁嗫嚅地说出和在崖之村醒来时一模一样的话。这让尼尔觉得一切应该都没事了。凯宁一定会和那时一样回到他们身边。
就在尼尔如此确信的同时，凯宁醒了。才刚觉得凯宁的眼皮稍微有点动静，下个瞬间，她就已睁开双眼。
“你们……怎么……？”
“凯宁姐！”艾米尔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喜悦。他伸手撑着凯宁的背将她扶起来。凯宁似乎为了想知道那只手是谁的而转过头。于是，只见艾米尔狼狈地抽身别过脸，想必是想起自己的容貌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了吧。
凯宁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球体。
“艾米尔。是你一直在叫我吗？”
“你认得出我吗？”
“艾米尔就是艾米尔。我是不会认错的。”
“凯宁姐……谢谢你。”
艾米尔的声音哽咽了。这段对话虽然短暂，但已足够。凯宁的这句话，已经足以将艾米尔心中的阴影一扫而空。尼尔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在艾米尔心目中会错把凯宁与他姐姐的形象重叠了。
于是，尼尔脱口说出这一天第二次的“欢迎回来。”
[报告04]
出乎意料的状况接二连三发生，使得我们疲于奔命。其中最让人头痛的，便是该如何处置实验兵器七号与被魔物附身的女人这件事上与尼尔意见相左的情况。
站在保护村子的立场，必须及早铲除可能引发争端的事物。一般人所害怕的，莫过于“异质”与“未知”之物。无论如何，希望能够避免发生村民们加害尼尔的情况发生。
不过，尼尔对我们表现出不信任的情感这件事，也相当令人挂心。 长期以来，我们与尼尔的关系都相当良好。他从来没有当面与我们唱反调过。这次尼尔虽然隔天就来道歉，但毕竟是前所未有的例子，难免让人觉得不安。
另一方面，“魔物”的活动与影响范围正加速扩大，开始出现明显对型态计划造成不良影响的事例。除了观测到像神话森林与废铁山那种无法修复的“错误”之外，沙漠附近也出现令人担忧的动静。在崖之村甚至有部份居民做出可能动摇计划的举动。当然，如今还有把那整座村子都当作测试范例来观察这条路可以走。就样本数来看也无可挑剔，想必在重新评估计划时可以充当理想的数据源。
异常状态虽然不全部是魔王造成，但可说都是由无法阻止他的失控行径而起的。至少“魔物”增加这件事，便反映着魔王的精神状态。
看来事到如今，已经难以和平解决了。再这样下去，计划本身将无法继续运作，必须毅然决然采取应变措施才行。这个赌注虽然危险，但若无法借此阻止魔王，恐怕就得建议提前执行计划了吧。
(记录者•迪瓦菈)
青年之章2
“石之守护神”（小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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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轻而易举。”
白书说道。成群魔物被魔法给一扫而空。数量虽然多，但尽是小型的魔物。的确没有比“轻而易举”更能形容这场战斗的词了。
“这里的魔物有这么弱吗？”
尼尔并不是第一次造访石之神殿。这个地方距离村子的东门近在咫尺，就算靠小孩的脚程也能轻松往来。事实上，年仅七岁的悠娜就曾一个人闯入神殿，让尼尔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找她。“是你的实力进步了……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原因似乎不仅如此。”
“发生了什么变化吗？我是看不太出来。”
艾米尔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凯宁也是。而凯宁在此时喃喃地说。
“是身体功能还不完全的家伙啊……”
“凯宁？”
“不，没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了。”丢下这句话，凯宁便向前走去。
“不可以一个人先走啦！这样很危险的！唉，她走掉了。”
艾米尔小声地叹了口气。通往最上层的路是一条狭窄的外侧通道。因为沿着弧形的外墙建造，只要相隔一段距离，前方的人影就会消失在墙壁后面。
“我们也快出发吧。”
凯宁很没有耐性。她独自不断向前进，或是和大家走散，都是常有的事。话虽如此，在艾米尔加入一行人之后，尼尔觉得她似乎变得比较少擅自行动。只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啊！凯宁姐！”
看来并不是想太多。凯宁就站在通道前进一段距离的地方，等待尼尔等人追上。和白书一起并肩浮在空中的艾米尔，彷佛在空中滑行一般朝凯宁的方向过去。
和没有脚的白书不同，艾米尔虽然有脚，但他总是在空中移动。自从他变成那副模样之后，尼尔就从来没看过他走路。
因为浮在空中时，他应该也是持续在消耗魔力，所以尼尔曾问过他会不会累。不过据艾米尔
所说，比起飞行，他用自已的脚走似乎还比较费力。
“而且，在高处比较能看清周遭的情况吧？我希望借由如此，让大家尽可能地避开危险。”
这应该才是真正的理由吧。并不是会不会累的问题。即使外表改变，他依然有一頼温柔的心。但是……
“凯宁、艾米尔。我从今晚开始也和你们一起露宿野外。”
艾米尔歪着头问：”为什么呢？”
“只有你们不能进入村子，这件事再怎么想都太不合理了。实在说不过去。”
在解开凯宁的石化，并打倒关在地下室的魔物之后，迪瓦菈和波波菈对尼尔说，希望不要让凯宁和艾米尔进出村子。
原因则不讲理到让人哑口无言的程度。因为村子里有人不太喜欢他们，想必未来双方一定会起冲突。只因为他们一个外表和常人不同，一个体内寄宿着非人的生物。村民似乎仅仅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便害怕他们……
当然，尼尔当下便提出抗议。如果五年前凯宁没有自愿化成石头，村子早就灭亡了，应该不可能有任何人得以幸免。自己、迪瓦菈和波波菈，还有村里的居民们全都被凯宁和艾米尔救了一命。事到如今竟然要把救命恩人赶出村子，这样实在太自私。
但表示能体谅这个自私的借口，并安抚生气的尼尔的，不是别人，正是艾米尔。而凯宁也回答：“我比较习惯睡外面。”
举起的拳头失去谴责的对象，最后尼尔只能接受迪瓦菈和波波菈的要求。
不过，这不代表他内心已经释怀。
“也就是说，这是抗议行动啊。”
相较于恍然大悟的艾米尔，凯宁只是毫不领情地说：“别这么做。”
“但这样下去我会很过意不去……”
“你有这份心意，我们就很高兴了。”
听到艾米尔这么说，尼尔吃了一惊。难道自己才是那个自私的人？难以释怀的是“我”，并不是艾米尔和凯宁……
“若是你勉强自己露宿野外，因为不习惯而弄坏身体就糟了。”
艾米尔用说服的语气又加上一句“毕竟现在是关键时刻”。他的意思是一行人好不容易终于弄清楚魔王的所在地，而且，调查出魔王城入口就在石之神殿的人正是波波菈。
五年来，不论尼尔再怎么拼命寻找，就是找不到魔王的位置，甚至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如果没有波波菈的情报，或许他现在还会像无头苍蝇一样继续找下去。
而且，光靠尼尔一个人也不可能从村子来到神殿。如果波波菈不帮忙和船的主人谈好，尼尔甚至无法进入神殿。从村子东门前往神殿，路上必定会经过的那座吊桥已经垮了，现在无法使用。只剩下走水路绕到神殿后方这个方法。
到头来，如果没有迪瓦菈和波波菈的帮助，尼尔什么也办不到。就算对她们发脾气，也只和小孩在耍赖没两样。就是因为清楚这点，尼尔才不得不借由自己也露宿野外，这种幼稚的做法来抗议。
“而且我还挺喜欢和凯宁姐两个人一起露宿野外的。”
“就是这样，你少来碍事。”
既然都被嫌碍事，那就真的无话可说了。尼尔觉得好像只有自己像个年幼无知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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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波菈只有告诉尼尔“魔王城的入口就在石之神殿”。至于入口的确切位置在神殿的哪里，她遗憾地表示这部分还不知道。
不过，尼尔和白书心里有底。就在白书沉睡的那个最上层的房间，有一座像祭坛的构造，而且被两只大型魔物保护，甚至还设下了像结界的东西。
那个时候，尼尔以为结界是为了封印白书，而魔物则是负责看守。但真的是这样吗？还是孩子的尼尔只用剑砍了几下，就轻易破坏白书周遭的结界。和那两只魔物的力量比起来，实在太过脆弱。真正要封印的东西会不会不是白书，而是另有其物呢？
“魔王城的入口，就在那座祭坛深处吧。”
“八成不会错，没有比那里更有可能的地方了。”
和五年前一样打开门，尼尔率先踏进房间，白书、凯宁和艾米尔跟在他身后。
“果然，除了这里以外……”
白书话还没说完，就传来爆炸般的巨响，所有人反射性地向后跳。某样东西打破天花板掉了下来。因为尘土飞扬只能隐约看清那样东西的轮廓，尼尔一开始还以为是一块巨大的岩石。
“那是！”
五年前没有成功打倒的魔物。一定是保护这个地方的两只魔物其中之一。它之所以只剩一只手，是因为另一只被尼尔砍下了。对当时的尼尔而言那已经是自己的极限，靠他的力量没办法彻底击败魔物。
在还是小孩的尼尔眼中，魔物简直就像一座高耸的山。现在虽然已经能比较冷静地判断状况，但双方的身高还是几乎相差二倍。魔物庞大的身躯还穿着石头盔甲，所以一开始尼尔才会以为那是块岩石。如果魔物静止不动，看起来几乎和石头无异。
类似石像的魔物还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那是令人怀疑到底有没有切断功能的半圆形刀刃，越往下刀柄越细，尖锐到几乎可以刺进地面。看起来既像斧头，又像长枪，却两者都不是……不过想到这是魔物的武器，那么外型再怎么奇怪似乎都不令人意外了。
“这次绝对要把你收拾掉！”
彷佛在等待尼尔举剑的这一刻，一群小型魔物涌了出来。
“可恶的小喽啰！”
尼尔原本要用剑将它们一网打尽，却被白书阻止。
“还不要动！”
听到他尖锐的语气，尼尔不禁停下脚步。小型魔物虽然朝这里冲过来，但没能到达一行人面前。它们黑色的身体就像融化般地逐渐消逝。
“魔物很怕阳光。”
明亮的阳光从大型魔物破坏的天花板洒下。小型魔物们并没有穿着盔甲，即使如此，他们仍不断一拥而上，再纷纷倒下。是它们不知道该如何躲避阳光，还是连阳光很危险都不明白，又或者……是它们无法违抗大型魔物的命令？
无论如何，突然涌出的大量小型魔物就这么干脆地消失了。
“好了，去大闹一场吧。”
不需白书多说。和五年前必须一对二的情况不同，敌人只有一个。相较之下，我方还有凯宁的双剑和艾米尔的魔法。
双方的力量差距非常大。尼尔只是砍中几次，穿着盔甲的巨大身躯便倒在地上。即使如此，魔物还是毫不气馁地想爬起来。
“这是最后一击了……！”
尼尔射出集中于一点的魔法攻击。魔物扭动身体闪躲，原本瞄准头部的魔法稍稍偏离，命中魔物的惯用手，它手上的武器也应声弹了出去。就在尼尔压抑没有顺利夺走魔物性命的烦躁心情，打算再次发动攻击的时候。
他不经意地看向武器弹飞的方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凯宁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瞪大双眼彷佛正出了神地认真听某人说话。
“凯宁！你在做什么！”
如果是身体能力超乎常人的凯宁，要躲开飞过来的东西，应该是轻而易举才对。
“快躲开！”
不知道到底为何分神，凯宁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但已经太迟了。
“凯宁！”
尖锐的刀柄贯穿凯宁的胸膛。她脸上维持着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表情，就这么倒在地上。
“尼尔哥！快给它最后一击！”
尼尔这才想起，不能放着负伤的魔物不管。必须先解决它才行。再一下，只要再一击，这家伙就会倒下。
“我知道了！凯宁拜托你了！”
尼尔在呼喊的同时射出魔法，这次绝对不会射偏。尼尔的执念直捣魔物的眼窝，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向魔物。握着剑的手感受到魔物剧烈地抵抗。喷溅的血沫盖住尼尔的视线。
魔物发出难以分辨是嚎叫还是呻吟的声音。它似乎还打算继续战斗，朝这里伸出手，但也仅此而已。石盔甲发出巨大声响掉在地上，魔物消失在四处纷飞的黑色灰烬中。
“凯宁！你没事吧！？”
已经打倒魔物，接下来要帮凯宁包扎伤口。但是白书吞吞吐吐地说：“这个伤……”
奇形怪状的尖锐刀柄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几乎和成人手臂一样粗的刀柄贯穿凯宁的胸口，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是回天乏术了。
艾米尔尖叫似地喊着凯宁的名字。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凯宁微微睁开眼睛。她大口喘气，好像正拼命想挤出力气说话。尼尔连忙将耳朵凑到凯宁嘴边。
“快……走……”
是想叫我们快离开吗？但尼尔已经来不及问个清楚。
“这是什么呀！？”
听到白书惊讶的声音，尼尔随即抬起头。下一刻，尼尔也身陷于无比的震惊当中。凯宁全身开始浮现黑色的文字，那和罹患黑文病的悠娜身上出现的文字有些相似。
但和悠娜的症状决定性的不同之处，就是魔物的气息。在包覆凯宁左半身的绷带下蠢蠢欲动的气息和魔物散发出的一模一样。文字很快地消失，化为单纯的黑雾。
凯宁全身逐渐被染成黑色，尼尔感受到无比强大的力量。贯穿凯宁胸膛的武器像糖果般融解。就在尼尔暗想不妙的时候，他的身体浮到空中，因为背后和头部的巨大冲击，他知道自己被弹飞了。虽然想从地上爬起却无法如愿，他感到头昏眼花，这是因为整个人重重摔在石头地板上的缘故。
尼尔终于撑起身体。他在一片模糊的视界中看到凯宁，正确来说，原本是凯宁的东西。
站在那里的是魔物。拥有凯宁的轮廓，拿着凯宁的双剑，发出令人无法想象是凯宁声音的低吼。它的四肢关节朝不自然的方向扭曲，双眼则和黑暗中的野兽一样，散发着暗红色光芒。
“凯宁姐的魔物……”
艾米尔硬生生地闭上嘴，他应该是不愿继续说下去吧。附身在凯宁身上的魔物失控，终于将凯宁彻底吞噬了。
即使被人投以好奇的眼光，或被骂缺乏常识，凯宁仍执意穿着内衣裤生活的原因，就是为了阻止魔物的侵蚀。魔物无法侵蚀一直被光线照射的部分也就是说，只要穿着越暴露，就越能压制魔物。
另一方面，凯宁将魔物潜伏的左半身用绷带包起，刻意阻隔光线。这是为了保留在凯宁自己称之为“被诅咒的武器”的力量。要维持超乎常人的身体能力，魔物的力量仍不可或缺。
眼下，在身体被魔物控制之后，凯宁胸部的伤已经几乎消失无踪。虽然曾听说过，实际目睹才明白魔物的再生能力确实很惊人。
“小白，该怎么做……”
“用魔法弹把它打回去。”
“你说失控的魔物吗？”
“没有错。即使控制了身体，但到头来还是另一个人。”
和艾米尔被究极兵器六号吞噬时相同的方法。不过那时是为了让对方把吞下的艾米尔吐出来，现在则是要逼附身的魔物回到原处。虽然目的都是阻止同化，过程却不太一样。
“让我来！”
艾米尔朝凯宁冲了过去。
“危险！”
尼尔在刹那间冲到艾米尔面前，用剑挡下凯宁的攻击。
“艾米尔，你退后！太危险了！”
“不要！请让我来救凯宁姐！”
“但是……”
“没问题的！只要靠姐姐的魔力，一定——”
不把话说完，艾米尔就开始咏唱魔法。但这时凯宁，不对，凯宁当中的魔物举起剑攻击艾米尔，应该是发现了尼尔等人的目的。
白书的魔法弹猛烈爆炸。艾米尔趁这个机会逃到空中。
“只能赌赌看了！”
艾米尔用法杖指着凯宁。
“凯宁姐！请你赶快清醒过来！”
无数魔法弹朝凯宁射去。魔物张开的黑色魔法阵和艾米尔的魔法阵产生激烈的冲突。
“快助阵！破坏那家伙的黑色魔法阵！”
“我知道！”
魔物的力量远远超过尼尔的想象。不只是再生能力，连魔力和攻击力都完全无法比拟，尼尔光是抵挡它的攻势就已经非常吃力。就算是拥有究极兵器之力的艾米尔，要与其抗衡应该也个简单的事。
每当魔法和魔法互相撞击，尼尔就感觉到炽热的风压。即使如此，艾米尔还是不愿退让。
“凯宁姐！请你赶快恢复！”
就在一阵闪光和爆炸声后，尼尔眼前变得一片空白，周遭终于趋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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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受不了。”
打破沉默的是白书。
“凯宁姐！”
下一刻换艾米尔大叫，他在凯宁的身边不断呼喊她的名字。凯宁一动也不动。但她的身体已不再是魔物黑色的身体，而是往常的凯宁。
尼尔也试着叫唤凯宁的名字，心中同时产生一丝不安。
魔物再次回到凯宁体内，但凯宁有顺利回到“这边”来吗？
艾米尔应该也在担心同一件事，他喊着“凯宁姐！快回来！”的声音在发抖。
此时尼尔注意到凯宁插在发际的白花，那是尼尔送她的“月之泪”发饰。据说只要拥有被称为“月之泪”的白花，就能实现任何愿望。悠娜希望自己的病能够痊愈，因此想要这种花，凯宁则一直很珍惜祖母送给白己的花。所以尼尔才想，为了两人回来的那一天，他要先把“月之泪”准备好。
尼尔只要在旅行途中遇到贩卖种子的地方，就会付出他仅有的钱买下，并回到村子里尝试栽培。虽然花不断地枯萎，他还是锲而不舍地埋下种子，最后终于种出两人份的花。然后以不太灵巧的手艺，将“月之泪”做成发饰，送给解开石化的凯宁。
和凯宁逝去的祖母送的礼物相比，外观虽然丑很多，但凯宁还是一直将它插在头发上。即使和魔物战斗时动作激烈，发饰总是神奇地纹风不动。直到现在，发饰仍没有弄脏或破损，依旧插在凯宁的头发上。看到这个画面的瞬间，尼尔觉得应该不会有事了。不过是希望凯宁能回来这种小小的愿望，“月之泪”一定能实现的……
彷佛石头般紧闭的双眼，突然动了一下。凯宁像是觉得很刺眼似地慢慢睁开眼睛。
“凯宁……太好了。”
但是凯宁的表情非常阴沉。
“我没有成功压抑力量。”
不知道在化为漆黑的魔物时，凯宁是不是还保有意识，如果有的话，她心里一定觉得难以忍受。
“我已经不能再和你们……”
一起行动，凯宁原本打算这么说，却被艾米尔打断。
“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喔！”
只剩枯骨的手紧紧握住凯宁的手。
“如果你又变成魔物，我会像刚才一样阻止你。不论几次、不论几次，我都会阻止你。不论几次，我都会让凯宁姐回来我们身边。”.
他的语气听起来完全不容许任何人反驳。
“因为有凯宁姐在，我真的觉得露宿野外很有趣。因为凯宁姐夸奖我，我才能用这副外表活下去。其实我非常弱小，但和凯宁姐在一起，我才能越来越强。虽然我总是依靠大家，但还是凯宁姐的伙伴。请你不要擅自离开！”
艾米尔哭了出来。大概是因为一口气说完这一番话，让他喘不过气来了吧，他只是不断发出
哽咽声。
凯宁看着艾米尔的双眼，透露出温柔的神色。
“别哭了，艾米尔。”
凯宁用手抚摸艾米尔的头。
“谢谢你。”
我已经没事了，凯宁这么说完便站起身来。
“呣……？”
“小白？怎么了吗？”
白书忽视尼尔的问题，径自朝祭坛飞去。
“看来这似乎蕴含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啊。”
听到他的话，尼尔靠近一看，产生和白书一样的想法。祭坛前画着五角形的图案，上面放着石板。并不是偶然掉落，显然是某人为了某种目的摆在那里的。
因为地上沿着石板的轮廓刻着线条，彷佛在表达那就是石板的正确位置。
“这是什么啊？”
尼尔把石板捡起来，发现上面刻着像文字的图案。
“看不懂。”
因为许多类似的形状规律地出现，所以能猜到这是文字。但尼尔能明白的仅止于此。而令人意外的是，白书似乎也一样。
“真是个没用的家伙。去问波波菈吧。”
刻意忽略自己也看不懂的事实，白书用若无其事的表情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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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尼尔带回来的石板，波波菈微微蹙起眉头。
“你有什么想法吗？”
波波菈接过石板，从各个角度仔细观察后，将石板放在桌上。
“这……好像是暗号呢。”
果然如此。白书喃喃说道。原来白书似乎并不是看不懂这些文字，而是不明白暗号的意思。
“有没有办法解读呢？”
将手抵在太阳穴上沉思的波波菈突然抬起头来。
“你刚刚说……那里画着五角星的图案对吧。”
波波菈站起身来，并朝书柜伸出手。那里摆放着许多古书。波波菈似乎有时间就会修复一些破解的书籍，所以房问里放着许多这样的书。
“可以看看这个吗？”
那是一本书背好像随时都会脱落的古书。探头看着波波菈翻开的页面，尼尔吃了一惊。书里的图案和刻在祭坛的五角星几乎分毫不差。
“怎么会！？”
“你们看到的图案果然是这个五角星啊。那么这些可能就是将这本书的内容暗号化而成……”“你说的是刻在石板上的文字吗？”
“是的。这是叫『石之守护神』的石板。五角星里画的线应该就代表石板的形状。也就是说还有四块石板。例如这一段。”
“机械之理。”白书念出波波菈指向的文字。
“小白，你看得懂吗？”
“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伟大的白书。不可能会看不懂书籍里的字。旁边的是『祭品』对吧？”
波波菈点点头。
“剩下的是『记忆之树』和『忠诚的赛柏洛斯』。既然你是在石之神殿取得石之守护神，其他的文字可能也代表着地点。”
“虽然知道组合五块石板，就能拼成五角形，但那又代表什么呢？”
而且什么“机械之理”和”记忆之树”，如果这些代表石板的所在地，那为什么要让它们四散各处？怎么不把五块石板全都放在那座祭坛？
“这不会是……解开通往魔王城之路封印的钥匙？”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白书敏锐地问。
“为什么只是看到这个图案和石板，就能这么肯定？”
他语带怀疑。与其说是他不相信波波菈的解释，听起来更像他暗指波波菈本人非常可疑。
“小白。再怎么说，怀疑波波菈小姐都太……”
但波波菈看起来并不觉得受到冒犯，“没有关系”她说。
“因为是我弄错解释的顺序。魔王城入口在石之神殿这个情报，是这本书上写的。”
在波波菈告诉尼尔石之神殿的事情时，尼尔没有对情报来源产生疑惑。波波菈的人脉非常广阔。不论尼尔旅行到多么远的地方，来到全然陌生的城镇或村落，那里总是有人认识波波菈。所以尼尔认为这个情报应该是来自波波菈庞大的“朋友情报网”。
“既然如此，那就能理解了。毕竟这里是图书馆，你说是吧？小白。”
但白书没有停止追问。
“你为什么知道那本书上写着魔王城的事？在这么庞大的藏书中，你为什么就偏偏注意到这
本书？”
“注意到这本书的不是我，而是迪瓦菈。这本书好像是迪瓦菈在很久以前偶然发现的。她不经意拿起的书里，写着『远古之歌』的诗……”
“远古之歌？就是迪瓦菈小姐总是在唱的那首歌？”
波波菈点点头，并背出那首歌的歌词。
“遥远未来，黑翼将降临此地。其羽翼所及之处，必定伴随不祥的恐怖灾难。若要打断招呼的余韵，必须与白翼合而为一。”
总有一天，当黑书降临世界，并四处散播疾病的时候，与之对抗的白书将会出现，并对黑书说出被封印的话语，灾难也会随即结束……迪瓦菈在五年前，曾告诉过尼尔这首歌的意思。
因为有这首歌，尼尔才会和书一起寻找“被封印的话语”。他相信只要收集这些话语，并打倒黑书，悠娜的黑文病就能痊愈。虽然最后还是没有打倒黑书，而悠娜也被魔王给带走。
“我原以为这只是首古老的歌，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白书是真的存在，被封印的话语和黑书也是。既然如此，书里有关于魔王的叙述应该也不奇怪吧？所以我才试着从头开始阅读。”“阅读这本书？”
厚度相当于三本悠娜喜欢的图画书，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如果要从头开始阅读，想必要花上不少时间。
“这比我想象中还要困难，所以花了一些时间。我也希望能再早点告诉你，但依我解读的能力，这已经是极限了。非常抱歉”
“怎么会……请你不要道歉，波波菈小姐。”
白书尴尬地咳了几声。虽然被冠上不实的怀疑，波波菈却毫不在意地回到正题。
“关于这四块石板。”
祭品、机械之理、记忆之树和忠诚的赛柏洛斯。波波菈将这四个词写在手边的纸上。
“我想其中的『机械之理』应该代表废铁山。”
虽然现在已经无人管理并弃置，但废铁山以前似乎是座规模厅大的军事设施。正如字面上的意思，是由用途不明的机械堆成的“山”。
“记忆之树……应该是指神话森林吧。”
“哦，你这么说的确有可能。”
神话森林流行着会让人们陷入梦境的怪病，而且充满茂密的苍翠树林和彷佛晨雾的空气。尼尔记得一踏入那个地方，就有一种和现实世界分离的不踏实感。除此之外，那里还有一棵居民们十分崇拜的大树。就算藏有什么和魔王城有关的东西，感觉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剩下的两个我也没有头绪。”
“『祭品〗和〖忠诚的赛柏洛斯』啊。”
“既然是赛柏洛斯，大概是指狗吧。但我没有看过特别奇怪的狗。”
波波菈和白书陷入沉默。不过尼尔倒觉得这是一件极其单纯的事。石之神殿有大型魔物保护着祭坛。那座祭坛是通往魔王城的入口，而且放着『石之守护神』的石板。为了得到这块石板，必须打倒魔物……也就是说。
“原来如此，只要打倒保护石板的巨大魔物就行了。我这样说没错吧？”
虽然只找出废铁山和神话森林这两个具体位置，但大型魔物绝对不是到处都是，要找出地点应该不闲难。
“但是这很危险。”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做什么，尼尔心想。为了赚取悠娜的药钱，他开始狩猎魔物。在悠娜被绑架之后，则为了找寻魔王的线索而狩猎魔物。别说危不危险，他很久以前就习惯做这些事了。用不着说出口，波波菈大概也猜到了尼尔的想法。
“这样啊……”
“或许没错吧。”波波菈接着说，但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想先去废铁山和神话森林看看。”
“路上小心喔。”
虽是一如往常的一句话，不知为何波波菈说话的同时，却依然垂下视线。
“机械之理”（小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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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好像能理解全身的毛倒竖的猫在想什么。本能产生的不适感让自己快吐出来了。这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
凯宁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废铁山，但至今她从来没有踏进地下二楼。这里的地板除了会让自己的鞋跟不断发出尖锐敲击声，还非常容易跌倒，和走在满是泥泞的地面，还有阴暗的岩石区时都不同，在这里总是用奇怪的方式跌倒。
还有这个大概是来自金属和油的气味，让凯宁觉得头痛欲裂。但尼尔看起来却丝毫不在意，他应该经习惯了吧。她听尼尔说，为了在山的入口开店的兄弟，尼尔已经出入这座山中好几次。
面对不断发动攻势的机械，尼尔非常熟练地一一击退。精准地一击破坏机械的要害，当机械停止行动，便立刻拉开距离。
不知道坏掉的机械会爆炸的凯宁，不小心被爆炸波及，吃了一番苦头。如果没有杜兰的再生能力，她或许已经死了。
虽然在石之神殿，凯宁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无法驾驭这份危险的力量，但若处于战斗之中，还是没办法放弃使用，即使现在已经结束复仇也一样。
“复仇啊……”
凯宁突然想起某个近乎哀号的声音说：“拜托，请替我哥哥报仇。”当时这个声音也清楚地传到在店外等待的凯宁耳中。声色听起来虽然已经过了少年期，但莫名幼稚的口吻让凯宁感到很在意。
他哥哥好像是四年前被“和魔物在一起的大型机器人”给杀了，说不定他的时间早已在那时就停止流动。
在祖母被杀之后，凯宁就不再计算现在是何年何月。她害怕时间的流逝。害怕曾和祖母度过的时光远去，害怕逐渐淡忘憎恨的记忆。那个弟弟是不是也抱着类似的心情呢……
但凯宁难得沉浸在悲伤心情的时间也只能到此为止。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响彻她的脑海。
『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家伙耶，好期待啊。』
凯宁不禁皱起眉头。杜兰总是能最快速且精准地说出能让凯宁感到不快的话语。
『之前那家伙是说“不要对我的伙伴出手”……对吧？』
那是在石之神殿战斗过的独臂魔物，在其他弱小小型魔物成群结队冲过来时说的话。
在小型魔物们于阳光之下冲过来的时候，凯宁一开始以为是因为它们智慧不高，所以不明白这种行动的危险性。但并非如此，它们是想要赌上性命保护独臂魔物。
尼尔他们一心认为是独臂魔物控制了那群小型魔物。但凯宁听得懂独臂魔物说的话，并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原本有两只大型魔物保护着那座祭坛。五年前被尼尔打倒的是汉森，手臂被切下后存活下来的是葛蕾特，这是不是本名则不得而知。不过独臂魔物葛蕾特呼喊了汉森的名字好几次。而且就像古老的童话故事一样，悲伤地说两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给予失去伙伴，身心受创的葛蕾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的，就是那些小型魔物。杜兰以前似乎曾经听过这方面的传闻，那些小型魔物是“不完全的魔物”，而石之神殿里好像聚集了许多这样的魔物。
凯宁不知道它们和葛蕾特之间有过什么样的交流。但是看着自愿被阳光给烧死的它们，以及为了它们濒临死亡却不断起身战斗的葛蕾特，倒是不难想象……
『你果然很同情那个大家伙啊。好感人喔，但也真可笑。』
听到杜兰的揶揄，凯宁紧握双拳，努力忍耐不要大喊出“不是！”
为什么魔物里会有智慧比较高的类型？为什么明明是魔物，却会哀悼伙伴的死？它们是群只会攻击人类的家伙，要是脑袋也比小虫还笨就好了。
不，自己应该很清楚才对。凯宁想着。杜兰虽然个性狡诈又恶劣，但它的智慧明显很高。既然有这样的魔物，如果它们当中有着个性不狡诈又恶劣，智慧一样很高的类型也不奇怪。
『喂喂喂，个性恶劣？你讲得还真难听啊，虽然是事实没错啦！』
嘎哈哈哈哈哈，令人不愉快的笑声响彻脑海。
『如果这里的魔物也会说话，你怎么办？要是又被迫听到一个赚人热泪的故事呢？喂？你要怎么办啊？』
凯宁没有命令他闭嘴，只举剑用力朝附近的机械砍下。使尽浑身的力量，不断不断砍下。机械迸散出零星火花，并发出刺耳的声音。凯宁急忙后退，却依然被爆炸的强风吹得跌倒在地。真是丢人。
“凯宁！”
凯宁举起手制止打算冲过来的尼尔，自己站了起来。
“我没事。”
她拔出刺进手臂里的金属片。虽然喷出血，但立刻止住了。伤口长出新肉，疼痛的感觉消失。即使受伤，即使流血，也很轻易就能痊愈。这就是被魔物附身的下场。
『没错，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只能追求鲜血，奔跑在杀戮之道上，对吧？』
“是啊。”凯宁喃喃地说。即使下一个敌人是有智慧的魔物也得杀掉，不论是温和或令人同情的魔物都一样。
重新握紧双剑，大步迈开步伐。凯宁听到身后传来艾米尔诧异的声音。
“魔物竟然会和机械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呢？”
尼尔的回答就和凯宁刚刚的想法一模一样。
“无论有什么原因，我们只需要把魔物和它们的同伙全部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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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好像听到有人说“发现入侵者”的声音。不，应该是听错了。那个声音实在不像人类。
凯宁谨慎地环视周遭。根据尼尔和白书所说，这里就是废铁山的最深处。是个仿佛巨大圆桶，非常宽广、挑高极高的空间。
『发现 发现 发现 将之排除』
这次听得非常清楚。虽然不是人类在讲话，但也和魔物的声音不同。
“喂，刚才的声音是……”
凯宁的问题被另一个声音盖过。地面激烈摇晃，随着一阵巨响现身的是必须抬头仰望的巨大机器人。
“是那家伙啊！”
尼尔拔出剑来。剑真的有办法打倒这个巨大的金属块吗？不晓得身高有自己的几倍，凯宁一面在心里这么想，一面抬头望着机器人。
“那是魔物！？”
因为听说是会和杀人机器一起行动的魔物，凯宁想象的原本是巨大又狰狞的凶猛家伙。就和神殿的葛蕾特一样，或像攻击尼尔村子的魔物。但是现在凯宁眼中的魔物却和两者都不同。
端坐在机器人头顶上的是一只小型魔物。它挥舞着小小的手臂，大声喊着。
『不要欺负小P——！』
凯宁瞬问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不像魔物会说的话。
『小P是我重要的朋友！』
机器人踩踏地面，发出声响。
『入侵者 必须 排除 必须 必须 排除』
地板激烈晃动，凯宁重心不稳地跪倒在地。白书吃惊地高声说：
“是魔物在对机械下指令吗！”
不对，那……那不是什么“指令”。
“瞄准脚部，把它打倒吧！”
艾米尔对机器人的脚发射魔法。连艾米尔也听不见那个小小的魔物和机器人在说什么。
尼尔把剑插进脚部关节。机器人抬起脚，尼尔滚了一圈拉开距离，艾米尔立刻接着发射魔法。
『好了，快杀啊！凯宁！不论是什么魔物你都要杀吧？』
凯宁跟着尼尔他们砍向机器人的脚。伴随着沉重的手感，关节出现裂痕。机器人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
『哇啊啊啊啊啊啊！』
魔物发出尖叫声。因为机器人的身体突然倾斜，所以它站不住了吧。小小的身躯掉到地上，掉进尼尔的剑的攻击范围内。
“这家伙是魔物。是魔物……”
凯宁握着剑的手在发抖。自己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魔物必须杀死，这应该是非常单纯的事，但现时却远远超出凯宁的想象。
她只犹豫了一瞬间，但已经产生了破绽。凯宁的剑被机器人的手臂弹飞。
『P33 保护 克雷欧』
机器人用身体挡住魔物。尼尔的剑用力刺进舍身保护魔物的机械背上。艾米尔的魔法熔化金属表面。随着接缝断裂的声音，机器人的手臂应声掉落。
『小P！』
从机器人身下传来快哭出来的声音。
『别这样！已经够了！』
『防卫 是 我的 职责』
『要是再战斗下去，你会坏掉！』
『保卫 克雷欧 是工作 是……工作……』
机械的声音出现噪声，彷佛它开始喘不过气一样。但喘息声无法传进尼尔他们耳中，他们毫不留情地用剑与魔法攻击金属身体，每一下攻击都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那是呻吟的声音吗？
『我不要！我不要！』
『P33 保……护 克……雷欧』
『如果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凯宁好想捂住耳朵。她在心里说服自己，那是魔物和机械，是应该打倒的敌人。再怎么说，那都不会是叫克雷欧的孩子和名为P33的机器人……
『我又要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我好寂寞！』
为什么魔物会这么说？听起来简直就像……
凯宁忍不住垂下视线。小小的魔物说出的话，和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祖母死去的凯宁说的话如出一辙。
就在这个时候，掉在周遭的金属片和零件被机器人吸去。被尼尔的剑砍下的部分，被艾米尔的魔法给融解的部分，全都再一次回到本体身上。
那些东西集中在机器人的背部，形成一对巨大的翅膀。
『小P，你要做什么？』
『离开 离开 离开 离开 离开』
机械抱着魔物，张开金属翅膀。拍动的翅膀卷起一阵旋风。白书大叫“快趴下”。
『去看 外面的世界』
机器人高高飞到空中，用力撞击天花板，发出硬物互相碰撞的声音。
“危险！快避开！”
分不出是机械零件还是天花板建材的东西纷纷掉了下来。
『住手！已经够了！』
『克雷欧 教我 许多 话 克雷欧 让我了解 不知道的 世界』
凯宁一面躲开掉落物，一面抬头看着天花板，看到正在那里拼命拍动翅膀的机器人。它的脚已经断裂，手也扭曲，全身散发着黑色的烟雾，还能隐约看见不断冒出的火花。
“趁现在！把它打下来！”
尼尔和艾米尔同时发射魔法。机器人的身体在空中猛然歪向一边。在即将往下坠的同时，它仍不停地鼓动翅膀。
“瞄准它的翅膀！”
金属翅膀剥落并掉下，接着，金属身体也坠落地面，发出剧烈声响。
『竟然……竟然……把我的朋友给……』
小小的魔物冲了出来。它的外表和石之神殿那些蜂拥而上的不完全魔物们没什么差别，弱小到感觉转瞬就会消逝。
决定性的不同是，这只魔物有“克雷欧”这个名字，还会说凯宁能理解的语言。它有许多、许多话深深触动凯宁内心……
能思考这些感伤事情的时间非常短暂。那小小的身躯在转眼间就被尼尔的剑毫不留情地斩断，仿佛黑色影子的身体倒在地上。
『抱歉，小P。我……好弱喔……』
虽然开始失去形体，魔物还是朝机器人爬去。
『明明……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机器人的手臂在颤抖，大概是想对它伸出手吧。但伸出手的方向没有克雷欧的踪影，黑色的身体已经灰飞烟灭了。
『克雷欧 好寂寞 小P 好寂寞』
机器人的双眼逐渐失去光芒，机械运作的声音停止，凯宁听见尼尔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机器人和魔物都死了。
哐当一声，从机器人身上掉出某样东西。
“尼尔哥！是钥匙！”
凯宁这才想起，造访废铁山原本的目的，是为了找寻解开魔王城封印的钥匙——可以拼成五角星的石板。
“好像确实是这个没错。”
“是机械之理啊……”
这么一来就找到两个了。接下来一行人要寻找代表“记忆之树”的钥匙，前往神话森林。一想到下一个要打倒的魔物，凯宁就感到全身无力。希望接下来的魔物没有丝毫智慧……
一个声音突然打破寂静。鞋底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中，撼动焦臭的空气。凯宁抬起头。是那个弟弟，他好像一直跟在后面，大概是想亲眼目睹憎恨的杀兄仇人被打倒的那一刻吧。
“哥哥！和妈妈！就是被这种！这种机械给……！”
那个弟弟捡起掉在地上的棒状零件，用力朝机器人的残骸挥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要是没有你……！没有你的话！没有你的话！”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这具机器人杀了他的哥哥和妈妈？它称呼小小的魔物“克雷欧”，克雷欧则称呼它为“小P”，真的是这具临死之前，都一心想和克雷欧一起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机器人……下的手吗？
『真不错耶。』
『忽略自己的所作所为，执意把错误怪罪在某人身上。很像人类，真的很像人类的作风。』
这个？这就是很像人类的作风？这种彻底展现憎恨和疯狂的行为？
那个弟弟不断敲打残骸并发出笑声。他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听起来已经彻底疯了。
这和那具机器人最后说出的“好寂寞”，以及魔物高声叫着“不要欺负小P”的声音相比，到底哪个比较像人类？
凯宁并不明白。
“记忆之树\忠诚的赛柏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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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讨厌白衣，尼尔心想。穿着白衣的人对于不是穿白衣的人，总是摆出居高临下的态度。原因尼尔并不知道，因为自己不是医生，当然也不是护理师。
态度更差的是那些研究员。医疗相关人士至少还会把对方当成人看，但在研究员眼中，对方不过是实验动物。所以相信他们的话是一种赌注，而且还是风险极高的赌注。
但是尼尔没有其他选择，他没有办法不赌，也无法中途放弃。不然的话，悠娜……就会死。
尼尔用额头贴着强化玻璃，盯着在透明医疗用胶囊中持续沉睡的悠娜。这层玻璃的另一侧是无菌室。尼尔当然不被允许进入，其他人告诉他，在冷冻睡眠技术已经实际运用许久的现在，比起机器和系统故障，细菌感染的风险性更高。
“没事的，不用担心。”经过的护理师微笑着对尼尔说：“医生们正努力地进行研究，悠娜妹妹一定可以得救。”
尼尔很不喜欢这种好像在演戏的语气，但他也只能相信。只要帮助政府的计划，悠娜就能得救。在开发出新的技术之前，即使要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只要能再次和悠娜一起生活……他会忍耐。
悠娜也要加油，尼尔在心中对她喊着。他很想对待在没有阳光的无菌室中，身体和好几台机械相连，陷入冰冷沉睡的悠娜说些鼓励的话。
『是不是差不多要回去了？』
身旁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已经非常熟悉的声音，属于尼尔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对象。
好奇怪，为什么不是小白呢？对自己而言的“搭档”——白书的声音并不是这样。这是谁？这本书是……
“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身旁传来如假包换的白书的声音。在眼前转为一片漆黑后，再次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尼尔撑起上半身，觉得头好重。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常常做梦，而且还是一定会在睁开眼晴的同时立刻遗忘的梦。.
“梦？但你今天没有呻吟得特别严重啊？”
还是想不起来到底做了什么梦。别说地点了，连有什么人物，自己说过什么话都不记得。
“是不是因为去了神话森林的缘故？”这次尼尔倒是在白书指出原因前就联想到了。
“有可能，毕竟你对付了那种魔物。”
为了得到解开魔王城封印的钥匙，也就是『记忆之树』的石板，尼尔一行人在昨天踏进神话森林。
那里丝毫没有魔物的气息，但尼尔还记得自己很在意村长说的话：“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绝不能靠近神木。”所以他不顾村长的制止，靠近村子深处的巨木。
从结果来说，那棵树被魔物附身了。那是只会吞噬人类记忆的魔物，发生在神话森林的所有怪事和梦境，似乎都是那只魔物干的好事。毕竟是能吞噬记忆的魔物，要把人类的脑袋弄得一团糟，根本是轻而易举。
那只魔物的实力虽然不强，但尼尔的思绪也差点被它控制，因此陷入一番苦战。在打倒魔物之后，尼尔脑中仍残留着奇妙的不适感。刚才的梦一定也是后遗症之一吧。
或许我梦到的是神话森林，尼尔心想。因为虽然不记得内容，但尼尔觉得好像闻到和神话森林很相似的气味。那种味道和一般的森林或树林截然不同，是一种像是混合了铁矿和天然橡胶，感觉是人为制造的味道……
“你最好快点清醒过来。”
“是啊，必须赶快做好准备才行。”
从村子前往沙漠的交易船一大清早就会出航，尼尔也已经很久没有前往面具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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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村子的水路搭船，然后在沙漠边缘的河下船。只要从码头爬上山坡，就能隐约看见沙尘另一端的城镇入口。
面具城坐落于尼尔住的村子东边。虽然距离不到小孩半天的脚程，但因为必须跨越一座沙漠，所以就连成人都不太想去。而且出入城镇有严格的限制，既然有可能千辛万苦过来还进不了城，就更少有人造访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面具城的居民对外来者有强烈的戒心。事实上，当尼尔和白书在城里走动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把他们放在心上。
进出这座城之所以很困难，最大的原因是受到“戒律”的规范。
面具城是“戒律之城”。从早上起床到晚上就寝，不对，就连沉睡时，城里的人们都遵守着戒律。追根究底，他们会过着无论何时都戴着面具的生活，也是因为戒律。连统治整座城的国王也不例外。在戒律之前，国王和人民都一样是“服从者”。
五年前，尼尔之所以会想到面具城来看看，完全是为了治疗悠娜的病。他听说面具之王罹患了黑文病，也听说希望国王能痊愈的人民们正团结一致地研究治疗方法。
当尼尔跨越沙漠来到面具城。发现正如传闻所说，等着他的是一道紧闭的城门。即使尼尔出声叫唤，守卫也沉默不语。在尼尔心想只能空手而回的时候，突然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当尼尔向前迈进一步并大力挥手，守卫们的表情变了。其中一名守卫大声喊了几句话，大门便应声敞开。
“以前我曾拯救受到狼群攻击的城里的小孩。在那之后，我就可以进入这座城。”
“因为你是他们的恩人？”
“嗯，大概吧。”
“『大概吧』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真正的原因，因为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凯宁只带路到这里。尼尔和白书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被遗留在这座陌生的城里。
而对尼尔等人伸出援手的，是一名叫菲雅的少女。因为她不能说话，所以只能比手画脚地沟通。多亏如此，不会说面具城语言的尼尔等人，也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虽然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但凯宁拯救的“城里的小孩”原来就是菲雅。在菲雅带领尼尔等人参观整座城后，一行人回到入口。在那里看见凯宁的菲雅高兴地跳了起来，尼尔他们才因此得知这个偶然。
当菲雅带领尼尔他们参观整座城时，白书就学会了面具城的语言。他虽然说“我不可能看不懂记载在书上的文字”，但似乎连不是记载在书上的语言也学得特别快。而尼尔虽花上比白书更多时间，但他也想办法学习到足以理解日常对话的程度。
在能听懂语言之后，自然也多少能理解这座城的情况。这里的居民们过着需要遵守数量惊人的“成律”的生活。在尼尔等人第一次造访这座城时，就已经有超过十二万四千条戒律，五年后的现在想必数量又更多了。
而菲雅不能说话的原因也是因为“戒律”。没有城里“户籍”的人，就不可以开口说话。菲雅并不是在这座城里出生，而是年幼时从其他地方被送来这里当仆人的。
虽说被迫过着这种不自由的生活，菲雅却没有表现出厌恶戒律的样子。她甚至表示戒律不是那么坏的东西。在多少能理解这里的语言后，尼尔对这件事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所以询问她原因。
菲雅慢慢地比手画脚，表示这是她听某人说的，然后开始解释。
（戒律不是为了限制生活，而是为了了解自由而存在。）
尼尔再次看了看这座城，注意到一件事。城里的居民们没有特别对尼尔等人抱持戒心，也不会投以好奇的眼光。平常外人不能进入这座城市是因为“戒律”的关系，而一旦能入城，居民就会一视同仁地对待你。即使面对被魔物附身的凯宁，别说歧视，居民们甚至会因为她是“拯救城里小孩的恩人”而表示敬意。
要过着遵守十二万四千条戒律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尼尔心想，但这确实没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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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鬼……不对，国王竟然要结婚了，真是世事难料。”
当一行人终于跨越沙漠，并靠近城门时，白书用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这么说。
“我觉得比起世事，人的缘分更难预测啊。”
没想到住在贫穷村子里，过着穷困生活的自己，竟然会交到拥有“国王”这种地位的朋友。
尼尔第一次造访这座城时，上任国王刚因为黑文病离世。而他的儿子，也就是王子还非常年轻……正确来说，根本还是个孩子。虽然是个孩子，但他明白身为国王应该背负的沉重责任。所以他遵守戒律，为了接受继承王位的考验，单枪匹马前往沙之神殿。
那是个连比较年长的王位继承人都难以通过的考验，对还年幼的孩子而言实在太过危险。但又是根据戒律，王族以外的人都禁止进出沙之神殿。
到头来是不被戒律限制的外来者尼尔和白书进入沙之神殿，拯救了王子。因为这层关系，王子开始把尼尔视为“朋友”。
回想起来，当时也是菲雅帮助了尼尔他们。沙之神殿距离面具城很远，是菲雅在滚滚黄沙中带领尼尔等人来到神殿。
如果凯宁没有拯救被狼攻击的菲雅，尼尔就无法进入这座城。如果菲雅没有帮助语言不通的尼尔，尼尔就无法去拯救王子。只要缺少任何一个环节，尼尔就不会和王子建立这样的缘分。
“好惊人喔，每个人真的都戴着面具！”
艾米尔兴奋地环视周遭。不只是戴着角锥形的面具，居民的服装也非常特殊。
人人都披着长至膝盖的无袖上衣，而且下摆非常宽大。因为沙漠白天很热，或许是为了通风吧。而他们之所以不穿鞋，可能也是为了省去动不动就要倒出沙子的麻烦。
有些人的下摆和衣领有装饰，有些则很朴素，但基本上每个人都穿着相同的服装。
“原来他们在城里是用船来移动啊！咦，不是走在水上，而是沙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沙河耶！”
尼尔第一次造访这座城时，也因为在沙上航行的船，以及构造特殊的街景而惊叹连连，就和现在的艾米尔一样。
整座城越靠外围越高，越接近中央则越低。据说是因为有着“不能把家盖在平地上”的戒律。另外，为了遵守“地位高的人要住在高处；地位低的人要住在低处”这条戒律，楼房都呈现阶梯状。而为了往来这些地方，城里有许多陡坡和狭窄的楼梯，构造非常复杂。
因为这样的构造，在城里徒步行走很容易迷路，而且要绕一大圈。所以人们在城里挖掘不是水路，而是沙路的沟渠，把“沙船”当成交通手段。
国王公馆就在城入口的正对面，搭沙船前往会绕整座城半圈。虽然需要花费一段时间，但艾米尔似乎非常喜欢。下船之后，他仍不舍地看着逐渐远去的沙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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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好久不见！）
尼尔等人一踏入国王公馆，面具之王就跑了过来。即使到了适婚年龄，他对待尼尔和白书的态度仍与年少时没什么两样。不论是笑起来时露出的洁白牙齿，和骨碌碌的眼睛都没有变。和其他人不同，只有国王把面具斜斜地戴在脸上，所以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恭喜你结婚。”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祝贺词，尼尔内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谢谢你。那边的就是艾米尔吗？）
尼尔曾在信上提到艾米尔好几次。彼此虽然过着忙碌的生活，却仍维持密集的书信往来。国王出乎意料地是个健笔的人。
“您、您好！郑重恭贺您这次喜结良缘。”
虽然还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但艾米尔大概是从尼尔和面具之王的表情猜到这是该打招呼的时候。此时白书清了清喉咙。
“我听说结婚都是需要对象的。新娘在哪里？”
他的语气虽然沉稳，但明显透露出好奇。毕竟结婚典礼的邀请函上，在“因面具之王婚仪在
即，将矩形戒律仪式，特此通知”的句子后，只补充了“抱歉这么严肃。我要结婚了，愿意的话就过来参加吧。到时见！”这段话，唯独不提新娘的名字。
（这可真是失礼了。）
国王语带笑意地说，这是他想到小小的恶作剧，或是有趣的事情时会出现的语气。
（让我来向你们介绍。）
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女性，尼尔觉得有些眼熟。对方当然戴着面具，所以看不到脸。尼尔只是下意识地想到某个人，下一刻便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好久不见。）
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比手画脚打招呼，动作相当眼熟。
“难道你是菲雅？”
对方比出“是的”的动作来回答。
“吓我一跳，我完全认不出是你。”
在与菲雅相遇的时候，她还是个身型和悠娜相仿的孩子，如今已经成长得亭亭玉立。悠娜现在是不是也和菲雅一样长高了呢？像孩子一样肉肉的上臂变得纤细苗条，还有一双修长的脚……尼尔为了忘记胸中的痛楚，刻意用更开朗的声音说道。
“既然如此，得把凯宁也找来才行！”
今天造访是为了祝贺国王结婚，尼尔心想，不能让他们的未来有一丝阴影，自己一定要想些正面的事。
（她还在外面吗？明明进来也无所谓……凯宁还是老样子呢。）
这座城里没有任何人因为凯宁被魔物附身，或是双性人而歧视她。但凯宁却从来不愿踏进这座城。
“我去叫她！”
艾米尔从窗户飘了出去。尼尔没有打算跟过去，只是和面具之王一起站在窗边，眺望着整座
城。
“这片景色还是没变呢。”
整座城被黄沙覆盖而一片朦胧。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很刺眼的阳光，只有在城里看起来有些柔和。
（不……倒也不是如此。）
国王依然看着城镇，喃喃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前所未有地认真。
（目前粮食不足。人民总是很饥饿，我们也持续受到狼群的袭击。）
住在沙漠的狼群从以前就是面具城居民们的梦魇。尼尔跨越沙漠时也被狼攻击过好几次，动作敏捷的狼群确实是难缠的对手。
（我身为王的工作堆积如山，其实不是悠哉庆祝的时候。）
“庆祝也是工作之一啊。”
尼尔想要鼓励虽然比自己年轻，却背负着超越自己的重担的国王。或许是发现他的用意，白书也接着说“我同意”。
“让人民能享受短暂的庆典气氛，也是国王的一种体贴。”
城里的人们会过着艰困的生活，绝对不是国王的错。尼尔这五年来到处旅行，确实感受到这整个世界正逐渐荒废。
“而且，你不是能让菲雅幸福吗？保护重要的人，让她得到幸福……是男人的职责。”
脑海里浮现悠娜的笑容，耳边彷佛听到她喊着哥哥的声音。只要是为了悠娜，尼尔什么都做过。即使痛苦，想到这是为了悠娜就能忍受。悠娜是自己不可或缺的人。
（这种事情戒律上都没写呢。）
面具之王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重要的人』啊……）
就像菲雅之于国王，悠娜之于自己，尼尔心想。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念悠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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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循戒律举办的“婚礼仪式”，和尼尔村里的结婚典礼没什么不同。唯一的相异之处，大概只有主持人不是祭司迪瓦菈和波波菈吧。
（……根据以上事项，请新人依据第904条戒律亲吻对方以立下誓言。）
带着面具的副官沉稳地宣布。尼尔听到面具之王喃喃地说：“感觉好害羞。”
“结婚典礼好棒喔！”
艾米尔轻盈地往上飘，似乎不是因为他想仔细观看婚礼，而是心情激动会让魔力增强。在婚礼还没开始前，艾米尔就一直上下飘动，被白书斥责：“你给我冷静点！”
“这种花瓣纷飞，人们给予祝福的盛大场面，好令人向往喔，是不是啊？凯宁姐。”
但凯宁的回答却非常不领情。
“不知道。”
简短地丢下这句话，凯宁把头转向旁边。她的模样与其说是不高兴，更像是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十分困惑。
这应该是凯宁第一次参加结婚典礼吧。昨天她似乎也烦恼着“像我这样的人可以出席这么值得庆祝的场合吗”。
会有这种烦恼本身就是个错误，尼尔心想。在这座面具城，不论是谁都无须忌讳，可以对亲昵的人献上祝福。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尼尔的村子和崖之村却无法实现，而在这习俗特殊的城才能做到，实在讽刺。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最后聚集在公馆前广场的人们开始翩翩起舞。这好像是祝福结婚的舞蹈。让下摆宽阔的服装随风飘起的舞步，就像绽放着许多巨大花朵。
在起舞的人群中，面具之王和成为王妃的菲雅并肩漫步并挥手致意。人群发出热烈的欢呼声，纸片如雪花般飞舞。
注意到尼尔等人的菲雅，做出“谢谢你们来”的动作。
就在尼尔举起拳头响应她的时候，广场的角落传出尖叫声。听到这个异常的声音，所有人顿时停下舞步。广场入口的人一齐让出一条通道，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走了过来。
那是个戴面具的士兵。他拄着长枪当作手杖，吃力地向前进，显然受到重伤。因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他，尼尔甚至能清楚听见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快点……逃……）
尼尔好像听到“狼”这个字，可是接下来就听不见了。面具士兵当场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所有人开始议论纷纷，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理解现在的状况。
突然有个黑影冲了过来。
“菲雅！”
凯宁大喊。一个黑影撞飞菲雅和面具之王。另一个地方传出尖叫声，这次尼尔总算清楚看见。是狼，狼群入侵了这座城。
“是魔物！有一只魔物狼！”
在凯宁手指的方向，是只异常巨大的狼。它身上蠢蠢欲动的黑影毫无疑问是魔物的象征。
漆黑的狼长嚎一声。这是夹杂着野兽与魔物声音的诡异咆哮。
黑色的身躯在空中翻了一圈，在着地的同时，伴随着凄厉的嚎叫，漆黑的狼扬长而去，其他的狼也纷纷跟上。
“是那家伙……率领着其他的狼吗？”
就和来袭时一样唐突，狼群们撤退了。离开时，漆黑的狼似乎瞄了一眼面具之王和菲雅，就像在说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
对了，国王没事吧？菲雅呢？两人都被黑狼撞飞，之后怎么了？
（菲雅！）
只听到国王这声悲痛的叫喊，尼尔就明白了一切。
（振作一点！说句话啊！）
面具之王抱着全身瘫软的菲雅。确认菲雅的伤势后，副官悄悄地退离两人身边，这代表她已经回天乏术了。
（国王……请您……冷静。这会让……人民……感到……不安。）
这是尼尔第一次听到菲雅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痛苦，但十分温柔，正如同菲雅的为人。
（谢谢您……）
菲雅鲜血淋漓的手伸向国王。
（……谢谢您……让我……这种人……成为……您……的妻子。）
受到戒律规范而不能发出声音的“外来者”菲雅，因为和国王结为连理，成为“面具族”的一员，终于能发出声音。但万万想不到，她的第一句话也成为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菲雅！不可以！你不能死！不可以！菲雅！睁开眼睛！）
国王不断摇晃再也不动的菲雅，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这让尼尔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
是个王子的模样。
同时，尼尔也想起王子独自前往沙之神殿时，无论如何都坚持要去救他的菲雅。从那时开始，菲雅就一直爱慕着王子。尼尔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担心王子的安危，也比任何人都还要重视王子。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国王抬头仰望天空，大声喊着：
（你要和我一起旅行……一起唱歌……以后要永远在一起……不是约好了吗！）
国王绝望的呼喊声撼动了沙尘弥漫的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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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行人悲伤地离开面具城，踏上返回村子的归途开始，艾米尔就说了好几次“国王陛下好可怜”。
“明明是难得的幸福时光，那么一场美好的结婚典礼。城里的人也都很开心……”
“是啊。”
“为了今天，城里的人特地大举出城打倒狼群，却还……”
昨天看守城门和国王公馆的士兵看起来比往常还少。尼尔还以为是因为国王“人民的日子比以前还苦”这句话，为了尽量减轻人民的负担而减少士兵数量，但并非如此，是全都派出去消灭狼群了。
“偏偏却被那些狼给……太过分了。”
“或许……这就是原因。”
凯宁喃喃说道。
“你说原因……是指狩猎狼群吗？难道因为伙伴被杀，让狼群怀恨在心？”
区区狼群不可能会有那样的智慧，况且还是魔物率领的狼群。
“不，我只是在想也许有这个可能。”
凯宁简短地表示“忘了吧”，然后用难以想象是在沙上行走的速度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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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尼尔回到村里的几天后，收到面具之王的来信。
信封上的文字非常潦草，从这里就能感受到国王内心的状态。尼尔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用更潦草的字迹写着『城里的人们就拜托你了』。
“国土打算去杀死那只狼。”，
用不着白书说，尼尔也明白。从他在信箱里发现国王的信，他就有这个预感。
我必须动作快，尼尔心想。国王的近臣们想必会强烈反对向狼复仇这种行为。特别是从国王小时候就随侍在侧的副官，一定无论如何都会阻止他。
尼尔不认为遇到这种情况，国王就会让步。他想必会趁着近臣们不注意的时候，单独闯入狼的巢穴。
“我们去见国王。”
必须去帮他才行，就和五年前一样。即使要暂时中断寻找钥匙的行动，也不能让国王单枪匹马进入狼的巢穴。
自己会和国王相识，一定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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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猜到了国王的决心和尼尔的企图，凯宁用理所当然的表情一起来到国王公馆。明明平常她总是会在沙船码头前说“我待在这里就好”然后坚持在原地等候。
无论是尼尔还是白书，甚至连艾米尔都明白凯宁内心的想法，所以都没有多说什么。
公馆里相当冷清，比将士兵们全派出去狩猎野狼的结婚典礼前一天还要安静。或许是有戒律规定替王妃服丧期间禁止闲杂人等进入公馆吧。
在一片寂静当中，国王用一如往常的态度迎接尼尔等人。
“你要去替菲雅报仇吧？”
尼尔发现国王将武器放在自己房间的角落。虽然为了避免引人注目用布盖上，但可以看到布料下缘露出的枪柄。
（在那之后，狼群又来了，好几个人民被杀。）
这虽然不是针对尼尔问题的回答，但尼尔已经明白国王的意思。
“不只是为了菲雅啊。”
国王点点头。
（我不能继续让人民牺牲。我要战斗，以国王的身份保护人民！什么戒律，都去吃屎吧！）
白书插嘴。
“你知道狼的数量有多少吗？之前来袭的那些狼，不过占了一小部份罢了。”
（我不认为自己会输！）
国王不假思索地回答。既然国王已经做好觉悟，尼尔他们能采取的行动只有一个。
“我明白了，我们也会协助你。”
面具之王连忙摇摇头。
（我不能麻烦你们到这个地步。）
说这什么见外的话？麻烦我们？我们的交情不只这样吧。但是在尼尔发难之前，凯宁已经开口。
“我们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菲雅。”
虽然不怎么直率，但是没有比这更适合说服国王的话了。
“看来达成共识了。”
“那我们就快出发吧。”白书说完，国王便拿起藏在布下的武器，他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
当一行人互相点点头，踏出公馆的时候，他们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挡住去路。
（请留步。）
是面具副官。仔细一看，他身后还跟着几十名士兵。是不是他宁可动粗也要阻止国王呢？
（国王，您要去哪里？）
（讨伐狼群，城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那样会违反好几条戒律。）
副官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静。或许是这样的态度反而触怒了国王，国王毫不掩饰怒气，大声质问。
（那个什么戒律有拯救菲雅吗！？）
（……没有。）
（菲雅做了什么？难道有什么理由，让那个连幸福为何都不知道的女人非死不可？）
（没有。）
（那你就快让开！）
（不，我绝不退让！）
国王刻意明显地用手握住武器，这代表他不惜动武也要强行通过。尼尔也一起摆出战斗的架势，但副官却毫不动摇。
（你是个愚蠢的国王。不成熟，非常的不成熟。）
（你这家伙……！）
尼尔看见国王握住武器的手更加用力，但副官却对其视而不见，继续说。
（而王妃……不对，菲雅是个温柔的乖孩子。城里的所有人也都很疼爱她。）
他的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变得十分柔和。他应该也是其中一个疼爱菲雅的人吧。
此时副官转身面对士兵们。
（你们几个！我们的首领是谁！？）
士兵们齐声回应。
（是面具之王！）
副官继续问下去。
（国王最深爱的人是谁？）
（是菲雅王妃！）
国王一脸震惊地看着副官的背影。
（让菲雅王妃染上鲜血的是谁！？）
（是狼群！）
握着武器的国王不再摆出战斗架式。
（那么，要将可恶的狼群碎尸万段的是谁！？）
（是国王的仆人，我们“面具族”！）
副官再次转过身来面对国王，低下了头。
（为了造访所有人民的家，得到他们的许可，我花了一些时间，请您原谅。）
（所有人民！？）
面对吃惊的国王，副官平静地说：
（毕竟戒律是如此记载的。愚蠢的王必定有着愚蠢的人民……请您不要忘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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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白书的知识，狼原本是栖息在森林的生物。所以缺乏水源、能当成食物的小动物也很稀少的沙漠，对狼而言并不是个适合生存的地方。
“这只是我的推测。”白书事先声明。
“这片沙漠过去应该是绿意盎然的森林。因为某种原因，才变成这样的不毛之地。”
野生动物常常因为生活环境的剧烈变化而灭绝，但狼却适应沙漠这个环境，并生存下来，这或许才是不幸的开始。在食物来源稀少的沙漠，没有多少选择。只要是能捉到的动物全都是食物……连人类也不例外。
（这里就是那些狼的巢穴。）
国王向尼尔等人解释，婚礼前一天大规模狩猎狼群时，就是以这个巢穴为中心，布下大范围的陷阱。但狼比想象中还要狡猾，所以终究无法完全扑灭它们。
（如果那个时候……不，还是别说了。）
如果能彻底灭绝狼群，菲雅和城里的人就不会死了，国王应该很清楚说这些也是无济于事。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阻止悲剧再次发生。
（抱歉勉强你们。）
“没关系。”尼尔微笑着响应，凯宁也点了点头。
“这是为了菲雅。”
这次绝对要将狼群消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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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一齐攻进巢穴。
（替菲雅王妃报仇！）
这是动员全城士兵的攻击。多亏上次狩猎狼群的行动让狼数量减少许多，所以并没有陷入苦战。
（一只都不能放过！）
带领狼群的漆黑之狼长嚎一声，在空中翻滚了一圏。
尼尔知道它的速度有多快，如果不先预测对方的行动，抢先发射魔法便会来不及。
野狼外表的魔物很明显把面具之王当成目标。尼尔射出的魔法擦过魔物的鼻尖，魔物敏捷地向后一跃。果然很快。
其他的狼也像是在模仿魔物的行动般朝国王跑去。有些露出森森獠牙，有些则企图用身体冲撞。
（保护国王和副官！）
士兵们团团包围国王。攻击对象固定，代表更容易应对。这就是人和狼之间的智慧差距。
狼们纷纷死在士兵们的长枪下。魔物再次吼叫，并朝国王冲去，简直就像不知道其他攻击手段一样。
国王挺身迎战，尼尔则从旁边用剑发动攻击。剑确实砍中了魔物，顿时血沫横飞。即使如此，魔物还是没有停止行动。
“它的愤怒到底是从何而来……”
白书用半是错愕，半是无奈的语气喃喃地说。
在受到剑无数次攻击之后，魔物的速度逐渐变迟钝。
“就是现在！”
以白书的声音为信号，尼尔施展攻击魔法。魔力的拳头确实捉住了黑影，魔物的身体浮上空中。一阵沙尘扬起，被用力摔在地上的魔物就此无法动弹。
（被诅咒的狼！可恶的野兽！我绝不允许你继续存活！）
彷佛听得懂国王的话，魔物发出呻吟。国王高高跳起。
（接招吧！我要替人民……替菲雅报仇！）
国王的长枪刺入打算爬起来的魔物体内，枪尖直指它的眼窝。被长枪贯穿的身体横倒在地。四肢一阵抖动之后，这次魔物真的永远停止了活动。
黑色身躯逐渐失去形体，化为尘埃并飞散而去。失去猎物的长枪倾倒在地上。这时，突然发出一个硬物互相撞击的尖锐声响。
（这是……？）
看到国王捡起来的东西，尼尔难掩惊讶的表情。
“没想到它身上竟然有这样的东西……”
白书哑口无言。那是尼尔一行人不断寻找的魔王城钥匙，刻着“忠诚的赛柏洛斯”文字的石板。
“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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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的声音，艾米尔连忙朝北门飞去，因为那是个用力推开大门时才会制造出的声响。这个村子的守卫很害怕魔物入侵，开关门时总是蹑手蹑脚的，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找遍全村，也只有一个人拥有足以轻松推开沉重木门的臂力，以及无畏与魔物战斗的胆量。
“尼尔哥！”
从门缝中能看见银色的头发。当门敞开时，映入艾米尔眼中的却不是他满心期待的尼尔的笑容。
“……啊，小白先生。”
“怎么了？”
“呃……”
因为先出来的不是尼尔哥，所以觉得很失望，这话艾米尔说不出口。
“啊，对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有找到什么线索了吗？毕竟只剩下一块而已啊。波波菈
小姐有没有说什么呢？”
“别一口气问那么多问题！这样岂不是不知该从何答起吗？”
就在艾米尔对白书道歉的时候。
“我们接下来要去崖之村。”
一面将门好好关上，尼尔回答。
“那里的村长写信给波波菈小姐，信中提到有位村民对『祭品』这个词有印象。”
虽然小白先生说不要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但尼尔哥却全部都回答了，艾米尔在心中觉得很感激。就在他暗自想着，好像曾经听过崖之村这个地方，却想不起是哪里时，白书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令人提不起劲。”
“为什么呢？”
“因为那里的家伙实在很阴沉。”
崖之村是建设在深不见底的山谷间的村子，居民的住家和往来的通道，全都沿着山崖建造。而且那些“住家”说穿了根本只是狭窄的铁皮屋。除了出入用的小门，只有一扇总是拉下的窗户。别说原本用来采光的功能，那样的窗户甚至令人怀疑连通风的效果都没有。虽然白书说，那可能是村民为了避免来自山谷底部的强风把住家刮走才想出的应对之道。
或许是因为白天也关在阴暗的铁皮屋，这座村子里的人都非常胆小且排外。
“总之，去了就知道
“但对方不是通知我们关于钥匙的情报吗？感觉没有你们说的那么排外呢。”
白书和尼尔对望一眼。就在艾米尔想着一定有什么隐情时，白书开口说：“这件事很古怪。”“就在我们开始找寻钥匙时，突然收到一封信，上面说他们村子里的人对『祭品』这个词有印象。这非常不自然吧？”
“不是单纯的偶然？”
“不只是钥匙。据说那里的人甚至开始开店了。开店耶？在那么阴沉又排外的村子，没有比这更不搭调的东西了。”
“我完全不明白那些村民的心境究竟有什么变化。”白书说。
“产生变化的真的是『心境』吗？”
凯宁低声反驳。
“我实在无法相信那些家伙。”
她狠狠地丢下这句话。
“凯宁姐也去过崖之村啊。”
但凯宁没有回答，相对的则是尼尔开口。
“她以前住在崖之村。”
“原来是这样啊。”
艾米尔突然想起一个词，只要提到过去居住的地方，每个人都会这么说。
“所以凯宁姐要返乡呀。”
“返乡？”
凯宁的双眼眯了起来，这是她心情不好时会露出的表情。
“对我而言，那村子是座化粪池！”
她的语气与其说凶狠，更像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或许她在那里有很不好的回忆。不对，并不是或许，而是实际如此。艾米尔想起为了解开凯宁的石化，再次来到尼尔村子的时候。
偷瞄个不停的人、别开视线的人、毫不掩饰厌恶表情的人……甚至有人发出尖叫，还有人指着自己问“那是什么？”没有任何人露出善意的表情，每个人都一脸嫌恶。
所以在波波菈说请不要让自己和凯宁进出村子时，艾米尔只觉得无可奈何。从图书馆到东门这段短暂的距离，已经让他彻底明白村民的态度。他也实际体会并接受波波菈“会遇到危险的是你们”这句话的意思……虽然心里无法释怀。
那个时候凯宁说过，她已经很习惯了。这就代表凯宁之前住的村子，也让她饱受歧视，无法自由进出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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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行了……”
当尼尔敲门，从门后传来这样的回答。白书叹了口气，说道：“这里确实就是个这样的村子。”“我们来自波波菈小姐的村子，想询问关于那封信的事。”
“这座村子已经完蛋了……”
那是个以一个家而言，实在过于狭小的铁皮屋。只有村长的家和其他铁皮屋的颜色不太一样，但大小和构造并没什么不同。从村长忧郁的回答，可以猜到里面应该也一样阴暗吧。
即使如此，尼尔还是努力不懈地呼喊着：“村长！”
“但不是您写信来的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信……”
“村长？”
即使尼尔提出村里的人开始开店、有村民知道『祭品』这个词等信上的内容，村长还是坚持自己一概不知。
“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连尼尔都束手无策了，他转头困惑地询问白书。
“只能去问问其他人了。”
即使从村长这里问不出什么，只要找到对『祭品』这个词有印象的村民就行了。尼尔和白书原本是这么认为，但……
“我已经……无法再相信任何人……”
“我妻子感觉怪怪的……”
“要毁灭了……大家都会毁灭！”
“请回吧！我们不会到外面去的！”
从铁皮屋中传出的声音全都忽视尼尔的问题，而且没有一个人愿意开门。艾米尔现在也能明白，白书为什么会说提不起劲了。
话说回来，就算是为了躲避魔物，再怎么样也不需要把村子盖在这种地方，艾米尔想着。沿着山崖建造通道、建造住家，还架起跨越山谷间的桥……每样应该都是大工程。如果只是要避免魔物闯入，像尼尔的村子和面具城一样，建造坚固的大门并派守卫站岗还比较实际。
还是因为这座村子里的人都喜欢高处呢？
艾米尔飘到较高的地方，俯视整座村子。他看见旋转的风车和风向鸡、飘扬的旗帜及被雾气笼罩的幽谷。
“这样的景致确实挺壮观的。”
艾米尔下意识地看了看村子深处，“啊”地叫了一声。
“尼尔哥！小白先生！那里有村民喔！”
因为跨越山谷的吊桥实在太长，居民在桥的中间朝谷底建造一座桥墩来支撑。而桥墩正上方则铺满桥板，成为一座小型广场。那座广场上聚集了许多人。
“那会不会就是商店呢？”
即使从远处眺望，仍看得出广场上摆了许多像商品的东西。尼尔说：“过去看看吧。”
艾米尔抢先一步从空中飞到广场。那里正在贩卖食物、花朵和武器等各式各样的商品，热闹程度甚至不亚于尼尔的村子。完全无法想象这些人都住在阴暗的铁皮屋中。
“好久没出来透透气了，风好舒服啊。”
“如果一直待在铁皮屋里，会把身体闷坏的。”
看着一面交谈，一面愉快地购物的人们，艾米尔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要不要买些花呢？”
一名贩卖盆栽和球根的女性招呼着艾米尔，他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了，是视线。在尼尔的村子里，从艾米尔一踏进门口，充满好奇的视线就从四面八方而来，但这里却没有。看到艾米尔的模样，每个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简直就像身处面具城。
但凯宁说过面具城“是个奇妙的地方”。也就是说，崖之村不像面具城，应该比较类似尼尔的村子。但是聚集在这里的人却并非如此……
“你说信喔。”
不知不觉中，尼尔和白书已经开始在广场的一角与村民攀谈。露天摊贩的老板歪着头思考。
“我好像有听说……”
“你知道吗！？”
尼尔激动地追问，但村民再次歪着头。
“又好像只是记错……”
“到底有没有！”
即使白书着急地怒吼，村民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话说回来，你们是凯宁的朋友吗？”
村民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从这点来看，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仔细听尼尔他们说话。
“我有听到传闻喔，听说你们在狩猎魔物啊。”
“没错。”白书回答。
“要是能彻底消灭这座村里的魔物，我们很想尽一份力。”
“这样啊，彻底消灭。”
村民的声音突然变调。
“彻底消灭。彻彻底底消……灭灭灭灭灭……”
村民的身体被黑色雾气包覆。原来如此，艾米尔心想。他终于想通从刚才一直挥之不去的奇怪感觉从何而来。
“小白！”
“我知道！”
在白书喊出“是魔物”的同时，尼尔的剑已经一闪而下。顿时血沫横飞，魔物应声倒地，周遭传出好几声尖叫。
“原来他们被魔物给附身了。”
“还不能掉以轻心！应该还有其他的！”
既然崖之村的人们“既胆小又排外”，代表关在铁皮屋内拒绝外出的才是真正的村民吧。
而开始开店、到外面来等等，做出这些不自然行为的人一定就是魔物没错。即使外表是人类，内心仍是魔物，所以看到艾米尔的模样也只会露出平常的反应。
“尼尔哥！小心后面！”
一个村民在尼尔背后高高举起棍棒，尼尔连忙转身并同时攻击他握着棍棒的手。此时白书高
声叫道：
“不可以！那家伙不是魔物！”
原本以为待在铁皮屋外的人全部都是魔物，但似乎并非如此。被砍中手臂的村民大声哀号，痛得在地上打滚。因为没有冒出黑色雾气，代表他不是魔物，而是人类。即使是为了保护自己，尼尔还是不小心伤害了一般村民。
“可恶的外来者。”其中一个人这么说，“快杀了外来者！”另外一个人大喊。不论是人，还是魔物，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对尼尔等人露出敌意。
“不是的！各位！我们是为了保护大家不被魔物伤害……”
没有任何人倾听艾米尔的话。明显是魔物的人，以及外表看起来像人类的人全都一起发动攻击。
“撤退吧！”
既然无法分辨，那就不能贸然攻击外表是人类的人。继续待在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尼尔只砍着明显是魔物的人，并一边寻找退路，但过程不怎么顺利。无法分辨是不是魔物的人实在太多了。
艾米尔拼命对只是单方面挨打的尼尔施展治疗魔法，可是再这样下去会来不及恢复魔力。得想办法减少敌人的数量……当他这么想时，突然响起一个可靠的声音。
“因为你们太慢回来，所以我来接你们了！”
凯宁斩倒对尼尔发动攻击的村民，原本是村民的人身体被黑雾包覆。艾米尔松了口气，如果是凯宁就能分辨魔物和人类。
“村里的人们……被魔物附身了！”
“但不是所有人！里面也混着人类！”
凯宁点点头说：“知道了。”就在他们短暂交谈的时候，魔物和村民仍不断地攻击一行人。
即便如此，能够分辨魔物气息的凯宁加入，依然成为很大的助力。就在所有人突破重围，终于离开广场，来到狭窄通道的时候。
那里有个年轻的女人，仔细一看，她正在保护身后的一名少年。
“凯宁！那些家伙是？”
“女人是魔物！别被骗了！”
就像在证明凯宁的话一般，女人接住凯宁砍下的剑。虽然凯宁是用剑攻击，但她的臂力就算是男人都很难承受，那个女人却能一分一毫地勉强推回凯宁的剑。
凯宁的表情开始扭曲。那个女人对身后的少年大喊。
“快逃！”
艾米尔想起凯宁说女人才是魔物，少年则是人类，这代表魔物正在保护人类吗？
“我不要！我怎么可能丢下姐姐逃走！”
凯宁的手更加使劲，看得出她被魔物附身的左手开始膨胀。女人重重跌落在通道的地面上，凯宁用力将她打飞了。
“姐姐！”
弟弟冲了过来，那个女人像死了一般动也不动。但女人并不是人类，而是魔物。既然她还保有形体，代表没有真正死去。凯宁举着剑缓缓靠近。
“别过来！你这个被魔物附身的家伙！”
弟弟用明显透露憎恨的眼神瞪着凯宁。尼尔冷静地开口。
“你的姐姐已经变成魔物了。”
“不管她是魔物还是什么，她都是我……我温柔的姐姐！”
凯宁、尼尔和白书，当然连艾米尔都无法反驳。面对即使明白姐姐已经变成魔物，却仍深爱姐姐的弟弟，该说什么才好呢？
“我看你们才是魔物吧！？”
从来没有一句话能这么尖锐且深刻地刺进艾米尔的心，恐怕凯宁也是一样。所以当他们注意到躺在旁边的姐姐被黑雾包覆时，已经太迟了。
“凯宁姐，危险！”
化为魔物的姐姐对凯宁发动攻击，凯宁回过神时已来不及躲开。她被魔物击中，并弹到空中，重重摔在通道上。这次轮到凯宁动也不动了。
“凯宁！振作一点！”
“凯宁姐！”
魔物朝凯宁跑去，大概是想对她使出致命一击吧。尼尔朝魔物一斩，不让它得逞。
“艾米尔！凯宁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尼尔用剑把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一一击退，里面或许也有人类，但已经没有多余心力顾虑这点了。要是有一丝迟疑，就会立刻被打倒。
艾米尔一面照顾凯宁，一面用魔法弹和治愈魔法协助尼尔。
不晓得到底杀了多少“敌人”，通道上的“敌人”终于全部消失了。艾米尔心中冒出一种讨厌的感觉，一种不祥、不吉利的气息。五年前冲到馆外也是因为感受到相同的气息……
“喂！那是什么！？”
听到白书的声音，艾米尔抬起头。
“那个黑色的漩涡……到底是？”
一片黑雾正不断地在山谷中央翻腾，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难道连那个都是魔物？”
魔物不断被黑色漩涡吸进去……它们合体了。凯宁曾说过魔物可以合体，而且合体的数量越多，就会变得越强。
“连村民……都被卷进去了。”
被漩涡吸进去的不只是魔物，连村民们都逐渐被卷进漩涡。当中也有刚才喊着“这个被魔物附身的家伙！”的弟弟。
“不要……不要啊！这样下去，我们就要把村里的大家都……”
艾米尔不想再说下去了。那只魔物很危险，非打倒不可。但这也代表会将被吸进去的村民一起杀死。
“我……不要这样！”
彷佛在嘲笑艾米尔一般，黑色漩涡不祥的气息越来越强，最后化为一个巨大的球体。从不规律旋转的球体中，隐约传出一些声音。
『为什么要破坏我和那孩子的生活？』
『我们明明过着很平静的日子……为什么？』
『不要打扰我们的和平！』
『要是你们没有来就好了！』
『该被诅咒的是你们才对！』
那是村民们的声音，每个声音都充满怨恨与憎恶。咒骂声互相重叠，在山谷间不断回荡。
突然间，包覆球体的黑雾散去，球体中央有什么在蠕动。那是个红色与白色的双重圆，不对，那是眼镜。像血一般鲜红的瞳孔紧紧盯着尼尔一行人。魔法防壁像触手一样在红色眼睛上来回移动。上下伸展的触手，与开阖的眼脸非常相似。
红色瞳孔发出光芒，光芒化为一道刀刃，朝这里笔直射来。尼尔向旁一跳避开，艾米尔则躲到半空中。
“要是被那个击中，就大事不妙了。”
艾米尔看着吊桥，光线通过的痕迹已经烧得焦黑。那道光的温度似乎非常高。
艾米尔试着朝眼睛中央发射魔法弹，但魔法防壁轻易地就抵消了魔法效果。
“那些触手似乎有抵消魔力的效果。”
“那只要避开触手就行了吧？”
话还没说完，尼尔已经射出魔力长枪。锐利的枪尖穿过触手的空隙，这次并没有被抵消，魔法攻击射进红色瞳孔。
眼球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们的……村子……世界……这里是……哪里？我……是……』
那已经不是村民的声音了。巨大的眼球发出不是人类也不是魔物的奇妙声响。
魔法防壁在红色瞳孔上不断来回移动，就像灰尘跑进眼睛里时，不断眨眼睛一样。
“趁现在！后方的防御变弱了！”
魔法防壁全都聚集到前方，也就是说，只要持续朝正面发动攻击，眼球后方就无法张开魔法防壁，此时趁机攻击那里，就能打倒魔物。
“由我来发动攻击！”
艾米尔一面躲开光刃，一面发射魔法。
“我会让它无法行动！所以尼尔哥绕到后面吧！”
“我知道了！”
尼尔和白书通过吊桥，朝通道跑去。他们距离眼球后方还有相当长的距离。
必须在他们绕到后方之前争取时间，艾米尔心想。必须吸引这家伙的注意。
将魔力化为子弾，化为箭矢，再化为锁链……艾米尔持续发动魔法攻击。因为不断消耗魔力，他感到脑袋深处一阵刺痛。即使如此，他还是继续施展魔法。
我要保护尼尔哥，艾米尔坚定地想着。
要是现在停下来，就无法打倒这家伙。艾米尔很清楚合体的魔物有多么可怕，他不想再让五年前的事情重演。那个时候虽然没能控制自己的石化能力，但现在不同，因为有姐姐的魔力，所以可以战斗。
艾米尔看见尼尔朝眼球后方发射攻击魔法。再一下，再一下就行了。艾米尔用尽全力发射魔法弹。
包覆着眼球的魔法防壁开始剥落。
“就是现在！和我同时全力攻击它！”
姐姐，把力量借给我！这是为了保护尼尔哥。这是为了尼尔哥，为了尼尔哥……
艾米尔感觉到体内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只要靠这份力量，一定能打倒它。一定能保护比谁都还要重要的人，他想要保护他。
艾米尔把这份愿望寄托其中，并彻底解放力量。
眼前和脑中都变得一片空白……远方传来尼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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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片蓝色的天空，感觉到刺眼的阳光。
尼尔哥呢？
这是艾米尔的第一个念头，醒来后连忙转头四处张望。太好了，他没事。银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而他旁边则是撑起上半身的凯宁，白书也在。
太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在艾米尔这么想的瞬间，他突然震慑地无法动弹。在稍微移回的视线前方……什么也没有。
别说是眼球般的巨大魔物，连村子都消失无踪，甚至连那里曾有一座村子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整座山谷深深凹陷，连地形都改变了。
艾米尔连忙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魔物的魔法防壁剥落，他聚集了自己所有魔力，和尼尔同时朝魔物发射。
对了，那个时候，身体里涌出一股强烈的力量，眼前变得一片空白……艾米尔听见一个声音。那是尼尔的声音。
“停下来！艾米尔！”
意识在此中断，接下来的记忆就是眼前的光景。
“这是……这是我做的？”
艾米尔再次转头看着尼尔，一看到他的表情，艾米尔瞬间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果然。”
艾米尔顿时全身无力，脑中不断回响着“我看你们才是魔物吧”的嘶吼声。
这座村子有着被魔物附身的人，也有对尼尔一行人刀刃相向的人。但是，在沿着山崖建造的铁皮屋里，应该也有只是躲在其中发抖的村民才对。他们不是魔物，也没有举起武器对付伙伴们。
“对……不起……”
眼泪掉了下来。
“大家……对不起……”
众多铁皮屋，还有风向鸡和飘扬的旗帜，全都不见了。
“都是我的错……连无辜的人也……”
自己明明只是想保护大家，只是想保护重要的人。啊，可是那些举着剑抵抗的村民想必也是一样。他们也只是想安稳地过曰子，想保护家人才对。
艾米尔不断道歉，但他很清楚无论道歉几次都已经无法挽回。死去的人不可能听得见，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停止道歉。
“但是……”
一只手放在艾米尔头上，那是尼尔的手。
“艾米尔不是救了我们吗？”
艾米尔不禁抬起头来，尼尔正露出平静的微笑。
听到尼尔道谢，艾米尔感到十分闲惑。
“可是……我……”
自己想保护大家是事实，但让无辜的人丧命却也是事实。艾米尔无法同时接受这两个事实。
“没有关系。”
尼尔再次抚摸艾米尔的头，然后站起身来。
“别再回想了。”
死去的人不会复活，破坏的村子无法复原。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恢复原状的。，自己只能想办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艾米尔心想。
所以才要保护，继续保护重要的人。心中只怀着这个想法，继续向前进吧。即使要把自己当作盾牌……
“这么一来就收集到全部了。”
似乎在等待艾米尔停止哭泣的白书用沉重的口吻说道。
“全部是指什么？”
尼尔转过身来张开手掌，他手中的是刻着『祭品』文字的石板，也就是最后的钥匙。
[报告05]
频繁发生的异常状况渐渐变成常态，“意料之外”这个词渐渐失去意义。失控的魔王已经无法控制，事态好转的希望也彻底消失。证据就是，虽然已经定期摄取魔素，但崩坏体却不断增加。推测是因为魔王的精神状态和想法产生变化，导致魔素渐渐变质。
现在因为变成崩坏体而失去控制的“形态”数量大幅增加。今后数量相比也会一路攀升吧。我认为推进至最后阶段的计划刻不容缓。
关于环境方面的条件皆已准备妥当。178年流行的“白盐化症候群”现已平息，也成功歼灭了怪物。虽然万事俱备，但计划仍窒碍难行的
双子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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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灵魂来自何处。但我知道人是从哪里来的，这很简单。
波波菈盯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规律的呼吸声传进耳中。这应该是很微弱的声音，现在却让人觉得非常刺耳，因为室内实在太安静了。
到了深夜，不会有任何人造访图书馆。就算是白天，这里也几乎听不到任何交谈的声音或噪音。这里是图书馆最里面的房间，村民们称之为“分娩室”。别说随便进入，甚至禁止任何人靠近。
而且有些人连这间房间的存在都不知情，像是小孩和未婚人士，还有虽然已婚，却决定不要生小孩的人。因为这些人完全不需要知道任何关于分娩的咨询。
不只这件事，波波菈不会告诉村民任何他们不需要知道的事情。既然要安全地管理他们，这是很重要的。多余的信息会让他们的行动产生变量，导致突发状况。
但判断哪些是必要的信息，哪些则不必要并不容易。大部分的情况都不像分娩，哪些人需要这个信息非常明确。有时候当下认为是必要的信息，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那可能是不必要的资讯，例如……
波波菈停止思考，转身背向床铺，朝房间深处的祭坛走去。进入这个房间的人都相信这是为了执行分娩仪式的祭坛，因为波波菈都是如此向他们解释的。
当波波菈靠近祭坛并说出“认证码”，祭坛便无声无息地动了起来。出现在祭坛后的是一道往下的阶梯。当波波菈踏上阶梯，她感觉到祭坛再次移动，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波波菈不断向下走。虽然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没有问题，楼梯的阶数和高度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现在的她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安全地上下楼梯。
终于抵达漫长楼梯的终点，波波菈来到一条地下信道，这条信道是旧世界的人们建造的。并非用来行走，而是让交通工具行驶的路线。
村民们一定无法想象，竟然有交通工具能一口气承载比村子总人口还多的人吧。而且它还是用金属制成、跑得比船快非常多、外型是由许多箱子连接而成……虽然他们不需要想象，也没必要知道就是了。
“怎么了？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是迪瓦菈，她好像在等着波波菈下来。迪瓦菈之所以躲在柱子的阴暗处，大概是想吓波波菈一跳吧。她有时会想到一些幼稚的恶作剧。
“我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波波菈用手碰触墙上的控制面板，进行“自动驾驶”需要的操作。这里也需要“认证码”。认证码要靠语音输入，万一迪瓦菈和波波菈以外的人闯入也不用担心。即使认证码真的外流，村民们也无法发出这样的声音。
结束一连串的操作后，地下通道的一部分亮了起来。是交通工具内部的灯打开了。
门自动开启。当波波菈坐上去，迪瓦菈也用理所当然的表情跟进来坐下。彷佛在等待她们两人坐定，门关上之后，交通工具就开始移动。
“你有什么烦恼吗？”
迪瓦菈大声说。旧世界的交通工具虽然既快又舒适，但缺点就是会发出特别大的噪音。波波菈原本想回答“没什么”，却又突然考虑了一下。
“我只是觉得正处于重要的分娩仪式，迪瓦菈竟然擅自离开岗位，实在不太可取。”
仪式会持续一个星期。这段时间，迪瓦菈和波波菈其中一人一定要待在“分娩室”。因为在女村民成为母亲，带着婴儿回到村子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去。不只是“分娩室”，通往地下的楼梯和金属制的交通工具……以及这条通道的终点有些什么东西，都不能让村民知道。
“现在是波波菈的时间吧？”
接下图书馆工作的波波菈，自天都忙碌得无法抽身。所以白天由迪瓦菈负责，晚上则由波波菈负责看守。
“现在的确是。但昨天下午，好像有人在酒馆看到迪瓦菈？”
“真伤脑筋，应该禁止他们说出去的。”
“要是对方问你原因怎么办？”
“这个嘛……”
“不可能禁止别人说出去的。”
村民们当然不知道白天迪瓦菈要负责看守。不仅如此，一般人甚至连正在举行分娩仪式都不知道。孩子的爸爸虽然晓得，但波波菈事先要求他在仪式结束前不能说出去。因为对其他村民而言，这也是个多余的信息。
“抱歉抱歉，我投降。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
“这我可以理解，但你要适可而止喔。和以前不一样，没办法一年举行好几次了。”
分娩仪式的次数和以前相比减少许多，这是因为“越来越多人死于黑纹病”。
“更重要的是，这种时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刚不是问过你了？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我是因为迪瓦菈……”
“这个可爱的小骗子。你说这是什么啊？”
迪瓦菈挥动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在不到一小时前，被波波菈揉成一团丢掉的“报吿”。
“竟然偷翻别人的垃圾桶，实在是个糟糕的兴趣。”
“为什么写到一半就放弃了？”
迪瓦菈的眼神毫无笑意。不可能搪塞过去，只能照实回答了。
“因为我写不下去。”
“你在犹豫吗？”
迪瓦菈好像已经看穿了一切，波波菈点点头。
“追根究底，这原本就是因为我做了错误的决定，告诉悠娜多余的信息。”
“你是说『月之泪』？”
波波菈从没想过会有小孩闯进石之神殿。所以当悠娜问她“月之泪”会开在哪里时，她没想太多就回答了。“因为至今都没有事”，所以她以为这次也不会有问题，但这却促成尼尔和白书的相遇。
“不，你说的不对。真要说的话，错的是为所欲为的魔王。黑文病患越来越多，也是因为魔王。我们只是在想办法阻止吧？不是波波菈做了错误的决定。”
“你真是温柔，可是……”
错误的决定不只一个。波波菈企图利用这座村子的尼尔，当成阻止失控魔王的手段。“只要尼尔保护悠娜”，魔王的计划就不会得逞。但这又导致与预料相反的结果。魔王成功掳走悠娜，也就是说，他的计划没有受挫，目前仍在进行当中。
而另一个错误的决定则带来最糟糕的结果。
“尼尔实在知道太多了，他太过靠近型态计划的核心。”
“那你该采取的行动只有一个吧？有什么好犹豫的？”
“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犹豫。”
波波菈原本想和其他村民一视同仁地对待尼尔，她并不打算对他有特别待遇。
“是啊，我也很惊讶。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
重病的妹妹和爱护妹妹的哥哥，波波菈至今“应该已经看过好几次了”。即使知道等待尼尔的命运，自己应该也能保持平静才对。
“我也想实现尼尔找回悠娜的愿望啊，但那绝对不可能实现。”
“我知道。所以至少下一个……”
“波波菈！”
迪瓦菈用尖锐的语气打断波波菈。
“别再说下去了，那个才是真的错误决定。”
“……对不起。嗯，你说的没错。”
“我们是型态计划的管理者。”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这件事，波波菈心想。为了这个目的才要监视村民，有需要的话甚至得干涉他们的行动，消除所有突发状况的可能性。她们千方百计地让世代能够稳定地交替。
“完成身为管理者的使命吧。没问题，我们并没有感情用事的功能。”
迪瓦菈半开玩笑的语气听起来很顺耳。波波菈胸中彷佛放下一块大石，只要有迪瓦菈在就没问题。虽然这是很难受的选择，但只要两人一起，一定能完成使命……
交通工具在黑暗的通道中行驶一段时间，最后停在一个开阔的地方。迪瓦菈伸伸懒腰说：“终于到了。”
“不论坐几次都不太喜欢。”
“是吗？我还挺喜欢的，又比船快好几倍。”
“速度确实很重要。这么一想，根本没得选择啊……”
如果没有这个速度，就不可能只花费约一小时的时间来回村子和设施。毕竟这个地区就在尼尔搭商船必须花上半天才能抵达的石之神殿后面，紧邻“魔王城”。
而且为了不让村民们猜到目的地，利用地下通道移动比较好。
虽然就算被发现，村民们也不可能踏进这个地方。对他们而言，旧世界的废墟是个禁忌。如果看到迪瓦菈和波波菈进出这里，他们应该会大吃一惊，然后自己得出“一定是祭司有什么的重要职责要完成”的结论，便停止思考这件事……
两人下了交通工具，快步向前走。和图书馆地下不同，这里明亮又广阔。就算波波菈和迪瓦菈并肩走上楼梯，空间也绰绰有余。建造时应该就是设计成可以让许多人同时上下楼吧。虽然现在空无一人，但过去就是有这么多人曾在这里工作。
波波菈再次用语音输入“认证码”，打开“禁止进入区域”的锁。她推开厚重的金属门，不断向前进。
“目前还没发生错误吧？”
波波菈点点头，然后停下脚步。她再一次输入“认证码”，这是最后一扇门了。
“已经复制成功，我想应该很顺利。”
在门打开的同时，发出空气外泄的声音。为了不让病毒和细菌入侵，这里似乎有空气墙……的样子。
“只要最后检查时，基因没有出现问题就行了。”
宽广的室内并排着好几个透明的筒状容器，不过正在使用的只有其中一个。以前会有复数容器都装满培养液，但已经很久没看到那样的光景了。
“今晚就是第七天了啊。”
迪瓦菈看着容器内部，培养液中有一个蜷缩着身体的婴儿微微摇晃着。
真是可怜，这孩子上一代的孩子还不满十岁，就不幸掉进水中而丧命，他明明拥有注定长寿的基因。这辈子又会……不对，这辈子他会活得更短暂吧。
或许这样反而更幸福。如果自我还尚未萌芽，就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仔细想想，只要不萌生出什么自我，人工生命们根本不会遭遇不幸。
在培养液中诞生，经过短暂时光，在外面的世界成长，死后再次回到培养液中。复制基因的过程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这就是人来自哪里，又往哪里去的问题的答案。
“怎么了？”
迪瓦菈边准备用来搬运的容器边问。波波菈抛开涌上心头的想法，微笑地回答：“没什么。”必须加快动作，得在天亮前将这个孩子带回村里。按照事前的安排，回去以后，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便会苏醒。波波菈会让她抱着这个孩子，并告诉她替分娩仪式画下句点的那句话。
“恭喜你，这是你生下的宝宝喔。”
[报告05-2]
频繁发生的异常状况渐渐变成常态，“意料之外”这个词渐渐失去意义。失控的魔王已经无法控制，事态好转的希望也彻底消失。证据就是，虽然已经定期摄取魔素，但崩坏体却不断增加。推测是因为魔王的精神状态和想法产生变化，导致魔素渐渐变质。
现在因为变成崩坏体而失去控制的“形态”数量大幅增加。今后数量相比也会一路攀升吧。我认为推进至最后阶段的计划刻不容缓。
关于环境方面的条件皆已准备妥当。178年流行的“白盐化症候群”现已平息，也成功歼灭了怪物。虽然万事俱备，但计划仍窒碍难行的原因是，现在无法履行与魔王订下的“约定”。人类终于发展出可以阻止崩坏体化，将一切恢复原状的技术，如果可以履行“约定”，应该可以解决99%现在所面临到的问题吧。
虽然现在依旧无法履行“约定”，但情况有所变化，因为魔王企图毁约。也就是所谓的“失去耐性”吧。毕竟只能空等，千年的时光实在太漫长了。
讽刺的是，因为魔王毁约，反而让所有条件都具备了。唯一的未知数是不知道“白书”功能不完全的问题能获得多少改善，不过，现在只能相信人类千年前的技术了。
接下来只要将魔王的“人工生命”送入城堡，就可以启动融合程序。进入城堡的路线也已确立完成。
因此，谨以此报告宣布，我们开始将型态计划推进至最终阶段。报告完毕。
（记录者•波波菈）
青年之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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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出发了吗？”迪瓦菈这么说。尼尔回答：
“我一定会把悠娜带回来。”
“你真的要去呀。”波波菈这么说。她一如往常稍微低着头，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手指轻轻交叠。
在崖之村拿到最后一块石板后，尼尔一行人前往村子的图书馆。虽然很想立刻冲入魔王城，但还是想先跟迪瓦菈和波波菈打声招呼。而且，不论如何，要前往石之神殿都要走水路，得先回到有码头的村子才行。
波波菈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像是打消了念头般摇摇头。
“不，没什么。”
“波波菈就是爱操心。”
“喔，这样啊。”尼尔心想，波波菈应该是想说“很危险喔”吧？一直以来，波波菈都很担心尼尔的安危。不过，即使她说危险，尼尔仍然不曾停止狩猎魔物，所以波波菈才放弃再次提醒，因为她是最了解不管说什么都没用的人。
“路上小心喔。”
“波波菈小姐，迪瓦菈小姐，谢谢你们。”
尼尔转身打开门。
“还请千万要注意安全。”
尼尔转头时，看到波波菈对他露出微笑。接着，他反手关上门，快步走下狭窄的楼梯。
“话说回来，没想到竟然这么巧，收集到所有『钥匙』。”
白书狐疑地低声说道。
“简直就像有人刻意要让我们收集……”
“小白想太多了。”
“可是……”
知道他想说“这可能是陷阱”。如果要细数可疑的地方，实在多到数不清。最重要的是，如果魔王为了封印通往城堡的门而做了钥匙，那么藏钥匙的地点未免也太随便了。要是真的想要藏起来，应该会选择离神殿吏远的地方才对。
白书说的“像有人刻意要让我们收集”，的确是一针见血。不过，既然是陷阱，就肯定是有人设下的。如果想要把那个人引出来，自己往陷阱里跳是最快的方法。
“就算是陷阱，如果悠娜在那里，我就要去。”
“这样啊。”白书只简短地回了这句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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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把五块石板放入刻在祭坛前的图样中。石之守护神、记忆之树、机械之理、忠诚的赛柏洛斯、祭品。把石板放入各自的位置后，就能拼成一个五角星。
接着，祭坛内的门动了。看似结界的东西解开，墙壁开始移动。
“升降机？”
没有像废铁山的升降机那样充满铁锈，也没有油臭味，但开门的方式和门与地板间有一条缝隙这点是相同的。
“看样子是。”
但跟废铁山不同的是，没有显示目的地的按钮。内部的墙面非常光滑，没有任何凹凸起伏。即使伸手触碰也毫无反应。
“会不会是藏起来了？”
艾米尔调查起天花板。
“这种烂箱子，只要这样就行了！”
进到升降机内的凯宁想要用力踹它一脚，就在她举起腿的瞬间，门发出声音关上了。虽然比废铁山的还要安静，但仍旧传来类似的声音和震动。看样子是设定成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运作。
不久，升降机伴随着轻微摇晃停下来，门也缓缓打开。
“升降机就已经很惊人了，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地方。”
那是一个由石头和绿意构成的美丽庭院。石子铺成的小径中间有一段短石阶，走上石阶后可以看到小径继续绵延。明亮的阳光洒在设置于小径两侧的女性雕像上，仔细一看，这些整齐生长的树木和花草，都跟尼尔平时看到的有点不一样。
庭院中央被弧形的栏杆和柱子围住，但没有可以遮蔽风雨的屋顶，所以那些柱子设置在那里应该只是装饰吧。
“精美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呢。”
虽然很美，但这个地方很难说是实用。要让这么多五颜六色的花绽放，究竟需要耗费多少水和肥料呢？
栏杆和柱子围住的地方中央，有个类似水盆的东西。两只白色的鸟停在水盆边缘，大概是来戏水的吧，尼尔放轻脚步，尽量不经吓到它们。
“那扇门是不是出口呀？”
艾米尔在离白鸟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来，指着前方。乍看之下这里也没有其他类似出口的地方了。剩下的就只有背后那扇刚才走过的升降梯门。
“过去看看吧。”
“虽然有种明显是陷阱的感觉就是了……”
“没关系。”
是陷阱也无所谓。不管前方是不是有一大群巨大魔物，还是到处都布满危险的陷讲。都只须要打倒所有敌人，破坏所有机关一步步前进。
但是，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推开的门后，却让人期待落空。
“跟刚才那里……好像喔。”
这里依旧是个生长着许多陌生草木，一点也不实用的庭园，就连另一头可以看到的门，都跟刚才一样……
“总之也只能继续前进看看了。”
但是，打开下一扇门也是很像……不，是一模一样的地方。不论是再开启下一扇门，还是下下一扇门，看到的景色都相同。
“可能有门以外的隐藏通道。还是先掉头比较好吧。”
尼尔也赞同白书的话，于是把手放在刚才走过的门上。但门却推不开。不论怎么用力推、拉，门都纹风不动。
“让开！”
凯宁推开尼尔，用力踹了门一脚。但门上只留下一点被踢过的痕迹而已，仍然一动也不动。看样子不论想不想掉头，现在都无路可退了。
“该不会……”
“小白，怎么了？”
白书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径自前进，尼尔只好快步追了上去。果然，打开门后又是一样的景色。“你们看。”
白书用眼神暗示他们看某个地方。刚才走过的那扇门一角，留有一道淡淡的擦痕。是刚才凯宁踹门的痕迹。
“这……所以我们是不断在同一个地方兜圈子？”
”看样子是被困在这里了。”
凯宁哼了一声。
“不，不见得。”
白书缓缓观察四周后说：
“肯定有办法出去。”
“要找门之外的出口吗？”
尼尔也试着观察四周。哪里有不是门，但可以离开的地方呢？如果要设置机关的话，会设在哪里呢？
栏杆和柱子除了装饰以外没有其他意义，真的是这样吗？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某种意想不到的用途而建造的呢？
尼尔一根一根仔细调查栏杆和柱子。一下子用手摸，一下子试着敲打，或是尝试用剑奋力砍。但栏杆和柱子都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怎么试都徒劳无功，所以打坏旁边的木箱出气。这时突然发现一件事。停在水盆旁的两只鸟
还留在原地。
太奇怪了。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它们却没有要飞走的意思。在村子附近看到的鸟，光是看到人类的身影就会逃走。难道这两只鸟很习惯看到人类吗？
不，应该不是习惯人类。即使大步走近，来到伸出手就能碰到它们的距离，两只白鸟依旧没有飞起来。
『真实之声向谁问？』
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真实之姿由谁看？』
不是错觉。
『回答我的问题。』
艾米尔发出一声惊呼。
“小、小鸟说话了！”
这就是机关。小鸟不可能会说人话。
『我问你。人类为何从世界上消失？』
“这是怎样？它在说什么啊？”
“等一下。”白书出声制止大家。
“这是暗号。”
“暗号？”
“应该是离开这里的咒语吧。印象中……好像在哪里听过。”
到底在哪里呢？白书陷入沉思。
『我问你。人类为何从世界上消失？快回答。』
小鸟不断重复同样的问题。原来如此，白书说的没错，应该是要我们说出某个词吧。可是，尼尔不知道答案。波波菈可能会知道，但现在没办法折返回去问她……
“我的答案是，因为黑文病。”
“小白？”
“不要吵，我想起来了。”
一行人很快就明白，刚才白书说的是正确答案。因为小鸟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我问你。人类如何延续生命？』
白书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我的答案是……”
“将身体和灵魂分离。”
『我问你。灵魂将归向何方？』
“我的答案是，放入复制的傀儡。”
接着一阵寂静。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传来响应的声音：『好。』
『判定汝等为其主人，准许进入城堡。』
小鸟振翅飞走，响起开门的声音。尼尔一边走向通往真正出口的门，一边觉得很不可思议。
“小白为什么会知道暗号？”
“你以为我是谁啊……虽然想这么说，但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以前曾在哪里听过。但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谁说。”
既然白书说想不起来，那应该是相当久远的事吧。凯宁在旁边小声地说：“老人痴呆。”
“内衣女，你刚才说什么？”
白书不服输地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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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充满了魔物。
但也代表一行人走上了正确的路。刚才中了陷阱迷路打转的时候，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魔物。所以魔物出现反而应该高兴……尼尔努力这么想。不断说服自己，这条路是对的。但是……
“可恶！有完没完！”
还是无法克制烦躁的心情。因为比村子里的图书馆还要大的大厅，密密麻麻地塞满了魔物。每一只魔物都不算难缠，一行人以前遇过很多比这还强的魔物。但是，不管怎么砍，魔物还是前仆后继地涌来。
“我来关门！掩护我！”
凯宁踩过、踹开大群魔物，硬是朝大厅深处前进。深处有一扇门，出口只有那一个。刚才进来时的门现在紧紧锁上了。看样子，魔王城的每一扇门，似乎都只能从同一个方向开。
既然无法回头，就只有两种选择，继续前进，或是在这里歼灭大量魔物。一行人刚才已经切身领悟到，选后者太不实际了，赶快继续前进才是上策。
尼尔等人一边用剑和魔法消灭想要追凯宁的魔物，一边缓慢地用甚至让人有点不耐烦的速度一点一滴朝深处前进。
抢先一步抵达深处的凯宁用力踹门。白书紧张地大骂：“笨蛋！”
“你在做什么啊！”
“麻烦的东西毁掉最快！”
凯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继续踹门。虽然想阻止她，但尼尔、白书和艾米尔光是应付大批魔物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快住手！这么乱来万一……”
凯宁把腿举得更高了。
“我才不管什么万一，！这扇死烂门！”
发出鞋跟与门碰撞的声音，门的接合处嘎吱作响，接着缓缓松动开启。
“门开了！”
凯宁露出得意的表情回头，她的目光也一瞬间离开门。
“喂！后面！”
听到白书这句话，凯宁才把视线拉回，然后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完全打开的门后是一片漆黑。不，不是漆黑。而是有黑色的东西蠢动着。是一大群魔物，魔物如泉水般从门后涌出，化为黑色奔流将凯宁撞飞，冲入一行人所在的大厅。
“没事吧！？”
凯宁甩甩头站起来，似乎没有受伤。
“嗯。但是……”
凯宁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艾米尔接着继续说：
“这下……糟糕了。”
一大群魔物开始朝同一个地方聚集，魔物一旦合体就会变得更强。过去也曾遇过好几次魔物合体的状况，但这次的情况有点不同。因为合体的魔物数量实在多得夸张。
除了刚才塞满整间大厅的大量魔物，还加上一大群从门后涌入的魔物，全都集中到同一个地方。就像是要挤进一个小小的袋子里似的，不断地互相推挤。
不久，本来像烟雾般的模糊轮廓渐渐变成清晰的形状。是野兽。外型与出没在北方平原上的巨大野猪非常相似的野兽发出了低吼声。
就连动作也跟野猪很像。会用非常惊人的速度朝尼尔等人冲刺。
既然敌人的动作相似，那么我方也可以采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它。先朝两侧滚动闪避攻击，再纵身跃起，靠着落下时的速度加力道用剑刺击。毕竟在北方平原击败过好几次野猪，所以已经很熟悉了。
但是，这次的敌人没有那么容易撂倒。刺在它身上的剑发出刺耳的声音。魔物用力甩动身体，尼尔就被弹开，重重摔在地上。虽然连忙采取防御的姿势，但背部仍传来一阵激烈的痛楚，差点无法呼吸。
“攻击没有用！”
白书的声音透露出着急的情绪。而艾米尔施放的魔法也被巨大的黑色身体吸收。
“魔法也没用！”
尼尔拼命撑起身体，努力拿稳剑。使出全身的力气，举剑朝一般野猪要害的位置——后脑勺用力刺下。但魔物仍旧没有停止冲刺。
魔物露出獠牙张开大嘴。在咆哮的同时吐出颜色诡异的雾。艾米尔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大叫。
“这个雾……不妙！”
尼尔连忙捂住嘴，但已经来不及了。不舒服的味道直窜鼻腔，是毒雾。眼前景物也开始严重扭曲。
“可恶！居然在这种地方……”
凯宁颓丧地跪倒。“振作点！”自己这样大叫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遥远。就在这个时候，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是那扇不久前经过，现在应该已经无法从这一侧打开的门。
（没想到你们居然会因为这种程度的魔物陷入苦战。）
是面具之王的声音。从门外吹进来的风将毒雾吹散，同时也看到好几把长枪顺着拋物线飞过来。
一次被好几把长枪刺中，魔物发出一声大叫。那不是威吓的叫声，很显然是惨叫的咆哮。
（现在就是我等“面具族”报答大恩大德之时！）
传来面具副官的声音，他身后跟着好几名士兵。
“国王！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听到传闻。）国王笑着说。尼尔离开村子的时候，所有村民都知道他要去把悠娜带回来。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这里是魔物之王的城堡吧？）
“没错。”白书回答。
（那跟我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关系。那一天，我在菲雅的墓前发誓，要成为保护人民不受魔物侵扰的强大国王。）
“可是……”
尼尔本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但被面具副官打断。
（这里有我们挡着。各位请继续前进吧！）
国王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
（我等乃是“面具族”！）
副宫接着说：
（不论何时绝不后退！）
士兵们从左右两侧抓住尼尔的手臂。转头一看，发现凯宁和艾米尔也同样被人从两侧抓住。
“喂！住手！放开我！”
尼尔知道士兵们想做什么，也知道国王下了什么命令，所以企图甩开他们的手。但士兵们的力气比想象中大，连想要踩住地面稳住身体的双脚都被拉得离地。不管怎么挣扎反抗，士兵们都不发一语地把尼尔他们拖走。
（快走！去把重要的人带回来！）
他们几乎是被用推的推到门外。接着，国王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说：（那就等一下见了。）
（等一切都告一段落后再一起玩吧！）
门发出沉重的声音关上，尼尔用双拳敲打门板。
“快开门！光凭你们是赢不了的！”
门后传来催促他们前进的声音。
（快点继续前进！打倒魔王，把重要的妹妹带回来！找回所爱之人陪在身边的幸福！）
“国王！快把门打开！”
阻止尼尔继续拍门的是凯宁。尼尔被她揪着衣领拖离门边，还冷不防被揍了一拳。眼前顿时冒出金星。
“少拖拖拉拉的了！快走吧！”
有种被她从头顶浇下冷水的感觉。
“别让他们的战斗失去意义。”
凯宁一反平常，用很冷静的声音接着说。
“这也是为了菲雅。”
这句话比刚才的拳头更强烈地撼动胸口。凯宁说完后便率先转身前进。
救出国王的时候，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但其实不是。他们不是单纯的偶然相遇。国王所展现出的友情，并不是以“萍水相逢”就足以解释。
衷心希望他能活下去，希望他能撑到自己打败魔王后折返。尼尔握紧双拳，迈步追上凯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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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好几条路、好几间房间、好几段阶梯，打倒数不清的魔物。尼尔心想，应该差不多要结束了吧，打开这扇门的时候，魔王应该就在门后了，或者是，下一扇门后会有比之前打倒的任何魔物都要凶恶、庞大的魔物。
打开门后，虽然没有之前的大厅那么大，但也是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在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后，可以看到一座似乎通往上层的桥。这里不是终点，前面还有路。证据就是，魔王不在这里。但也没有凶恶的魔物。开门前心中的猜想全部都落空了。在这里等着一行人的，是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终于来了。”
迪瓦菈说着，嘴角没有平时的笑容。
“等好久了。”
波波菈也说，脸上露出似乎有些悲伤的表情。
“为什么……”
说到这里就接不下去了，好几个疑问在脑中不断盘旋。白书代替尼尔把话说完。
“你们怎么来这里的？”
来到这里的路上，不知道杀了多少魔物。也有些魔物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打倒。甚至还有魔物是没能打倒的。即使有凯宁的臂力和艾米尔的魔力，来到这里的路依旧险峻。迪瓦菈和波波菈究竟是怎么突破的呢？
波波菈还说“等好久了”。也就代表，她们比尼尔一行人还要早到达这里。文静的波波菈和喜欢唱歌的迪瓦菈，这一路上是怎么打倒魔物的呢？
但是，她们无视了白书的问题。
“真不想跟你战斗。”
波波菈也点头赞同迪瓦菈。
“为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打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命运。”
尼尔完全不懂迪瓦菈在说什么。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跟你战斗。这是真的。”
“战斗？波波菈小姐，你在说什么？”
“希望能再过一百年……推进到下一个世代。”
白书问凯宁“她们是魔物吗？”这个问题很刺耳。对尼尔来说，这是最不愿面对的可能性。
“不，好像不是。”
即使听到她的回答，也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因为就算不是魔物，她们也很明显表现出要与尼尔交手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阻挡我们？”
“白书。”
波波菈用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冰冷声音说。
“你这叛徒没资格逼问我。”
“波波菈小姐！”
尼尔大声说。
“你说要战斗……但为什么！？”
想知道她们想跟自己战斗的原因。只要知道原因，或许可以找到解决方法。但是，想要紧抓住的最后希望，却被冷冷斩断。
“一切谜团的答案，就在魔王的心中。”
尼尔顿时怀疑自己听错了。魔王。对于本应是敌人的人，为什么要用好像很了解对方的语气这么说？答案只有一个。
“你们是一伙的吗？一直……都是一伙的吗！？”
虽然很想大叫“骗人！”但没有说出口。认定她们是魔王伙伴的念头制止了这句话。
白书之前就在怀疑她们了。只是因为尼尔否定，他才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在找“被封印的话语”时，还有收集石板钥匙的时候，白书都说过“像有人刻意要让我们收集”。
白书平时就很小心谨慎，但不会随便怀疑别人。白书已经清楚地说出自己的疑问了，应该要更加慎重地思考当中的意思才对。
“一三〇〇年前，面临毁灭的人类采取的最后手段，就是型态计划。”
“形态……那是什么？”
“白书，你想不起来了吗？”
明明反问的人是尼尔，但迪瓦菈和波波菈却将目光转向白书。这时迪瓦菈的嘴角才露出笑容。
“那么，我就让你想起来吧。”
那是至今没有看过的笑容。接着，她的嘴开始微微发抖……不对，她是在发出某种声音。一种有如用刀刃割过金属表面般，尖锐又刺耳的声音。
“呜呃！”听到一阵呻吟声。
“小白！？”
白书一动也不动地停在半空中。
“我的……脑海里……”
这么说来，在村子的图书馆被黑书攻击的时候，白书也曾像这样突然停止过。凯宁和艾米尔应该也都想起那时候的情景了吧。
“臭书！”
“小白先生！”
就在他们紧张地大叫的时候，迪瓦菈和波波菈也停止发出声音。
“我……想起来……了……”
白书气喘吁吁地这么说。看样子没有重演图书馆时的状况。
“小白，你还好吧？”
“别担心。”白书简短地回答后，转向迪瓦菈和波波菈。
“迪瓦菈、波波菈，你们不是人类。”
相较于知道她们是魔王那一边的人，这算是能让人冷静接受的事实。
“还有……”
白书欲言又止。迪瓦菈轻轻一笑。
“很难说出口吗？波波菈，你就代替他说吧。”
尼尔的视线与波波菈对上。她的眼神跟平常一边说“路上小心”一边目送他离开时一样。
“不只是我们，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假人』。”
“你在说什么……”
“还不明白吗？”
透露出不耐烦的声音打断尼尔的话。
“你们不是人类啊！”
不是人类？谁？所谓的“你们”是谁？
“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类』吗！？”
艾米尔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语气这么问，这次回答的是白书。
“我们称为魔物的……就是人类。本来是人类的东西最后变成那副模样。”
“魔物才是人类？你在说什么？”
打从心底憎恨、厌恶的魔物是人类，而本来以为是人类的自己其实不是人类？怎么会有这种蠢事，连惊讶的情绪都没有。感觉只像是听到很烂的笑话，想要一笑置之。
的确，第一次砍杀魔兽的时候，觉得它们跟人类很像。当尼尔说砍魔物的时候会流血时，其他人的反应是“羊和山羊不也一样吗？”没错，魔物就跟羊和山羊一样，那时候是这么想的……
“你们的身体都有主人。人工生命体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仅剩下灵魂，化为『型态』的人，将来有朝一日能重生。”
“人工生命？”，
“对，就是你们。为了要从蔓延的白盐化症候群中存活，人类跟身体这个容器分离，变成只剩下灵魂。这就是型态计划。”
尼尔突然想起刚才白色小鸟说的话。
『人类为何从世界上消失？』
『人类如何延续生命？』
『灵魂将归向何方？』
这一连串的问题，白书回答“因为黑文病”，还有“将身体和灵魂分离”，最后又说“放入复制的傀儡”。指的就是型态计划的内容，灵魂和身体分离，然后再次恢复原状后重生……
“你们不过就是道具罢了。只是灵魂的容器……为了『型态』而生的道具。而我们也一样。”
迪瓦菈的语气似乎带有一丝落寞。
“我们漫长人生存在的意义，就只有依照人类的指示，控制其他人的人生罢了。”
迪瓦菈和波波菈一直以来都负责主持村中各种仪式，担任村民们咨商的对象，受到大家仰慕、信任。原来聪明、温柔又亲切的她们，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要管理村民们吗……
“闲聊到此为止，我们要继续工作了。”
迪瓦菈手中拿着熟悉的手杖，那是举行婚礼或丧礼等仪式时，她一定会携带的手杖。当然，波波菈也拿着同样的手杖。
两人左右对称地举起手杖。迪瓦菈在左，波波菈在右。
“把你的身体还来吧，还给原本的主人。”
“原来是这样吗。”尼尔内心某个角落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告诉尼尔魔王城的位置，让他们去收集钥匙，全都是因为要把他们诱导到这里来。为了那个单方面宣称自己有所有权的“人类”。
“别怨我们喔。我们的身体没有主人，而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身体没有主人？”
波波菈不再问答。而是跟迪瓦菈一起开始咏唱咒语。
“波波菈小姐！迪瓦菈小姐！”
虽然出声叫唤，但回应的只有魔力长枪。那跟白书使用的魔法相同，且笔直地朝白书和尼尔飞来。尼尔连忙滚地闪躲，在千韵一发之际躲开了。因为是自己也会使用的力量，所以能及时做出反应。
“居然用一样的力量……”
“因为那本来就是我们的力量啊。”
迪瓦菈仿露出轻蔑的眼神。
“你只不过是分了一部分而已。”
波波菈则是用同情的语气这么说。
“可恶！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说好了……”
波波菈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平淡地回答。
“你们有你们的理由。”
“而我们也有我们的理由，就是这么一回事。”
两人再次举起手杖，开始咏唱。
母亲过世后，迪瓦菈和波波菈在各方面都帮了很多忙，为什么非得跟她们战斗不可呢？波波菈念图画书给悠娜听，迪瓦菈在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给予鼓励，尼尔兄妹几乎可以说是在她们两人的照顾下长大的。
“波波菈小姐！迪瓦菈小姐！拜托快住手！”
这次是无数荆棘从脚边窜出。这也跟白书使用的魔法相同。尼尔连忙用魔法张开防壁才没有受伤，但下一个瞬间，魔力拳头就从上方挥下。
她们是认真的，是认真战斗，认真想要杀了自己……这时候尼尔才深刻体会。
“光是防御会被杀死喔！”
不论是用魔法弹反弹，还是用防壁挡下攻击，她们依旧毫不留情地继续施展攻击魔法。
“我知道！”
尼尔终于朝她们射出魔力长枪，并击发魔法弹。但是，迪瓦菈和波波菈仍然面不改色。像唱歌一样咏唱咒语，像跳舞一样施展魔法。彷佛她们对付的不是人类，而是在驱除野兽或魔物。
“你们不过就是道具罢了。”
迪瓦菈说的话在耳边回荡。
“不对！我跟你们不一样！”
我才不是道具，才不是容器。而是深爱着家人，信赖着伙伴，对明天怀抱希望而活的人类。
艾米尔就像是呼应尼尔的喊叫声似的施放魔法，凯宁也挥舞双剑。
我们只属于我们自己。不会让给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听到一声尖叫声。
发出尖叫的是波波菈，因为她看到强力的魔法攻击贯穿迪瓦菈的胸口。迪瓦菈就这么倒下。
“迪瓦菈！”
波波菈连忙赶到迪瓦菈身边将她抱起。看到她拼命摇晃迪瓦菈瘫软的身体，这回换成尼尔感到心痛不已。
因为遭到攻击所以应战。因为觉得会被杀死，所以认真反击。因为认真……所以让对方受了致命伤。
“迪瓦菈……！”
“你在哭吗？”迪瓦菈这么回答，声音显得非常沙哑。
“迪瓦菈，你不可以死！”
波波菈的眼泪滴在迪瓦菈脸上，就像迪瓦菈在哭泣似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至脸颊。
“我们……”
“迪瓦菈？”
“为什么会被做成双胞胎呢……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没有灵魂的……我们……”
“不要说话了！血……血止不住！迪瓦菈！”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实在太寂寞了。时间太漫长无止境了……”
迪瓦菈伸出颤抖的手指，拭去波波菈不断滴落的眼泪。
“明明会流泪……却没有灵魂……真的……太不合理了。”
“不要！迪瓦菈！不要丢下我！”
“对不起……波波菈……”
刚才替波波菈拭去眼泪的手，无力地垂落到胸前。
“不要丢下我！”
迪瓦菈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波波菈摇晃迪瓦菈的身体，哭着大叫。波波菈脸上的表情总是非常沉稳，从没看过她展露感情，也没看过她像孩子一样大哭。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永远都不会看到。
“波波菈小姐……我们停手吧。”
尼尔放下手中的剑。如果认真战斗，一定会有一方死亡。尼尔不想死，但也不希望对方死。这一路上已经看过太多死亡了。
“停手？停手？叫我停手？”
波波菈抬起头。她脸上布满泪水和鼻涕，唯独双眼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你以为你有办法自由选择吗？”
波波菈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寻常。
“杀了……迪瓦菈，居然还敢这么说……”
那双狠狠地瞪着尼尔的眼睛，明显透露出疯狂的神色。波波菈的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不像在哭，却也不像是在笑。
“我要杀死你们……!杀光你们……！”
魔力在波波菈周遭形成漩涡，疯狂地咆哮着。
“请住手！”
艾米尔大叫。大概是知道再这样下去，波波菈自己可能会有危险吧。
“现在还能停下来……”
“已经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波波菈小姐！拜托，请停下来吧！”
但尼尔的声音被波波菈尖锐的笑声盖过。失控的魔力不断增强，撼动整个房间。脚下出现龟裂，窗户的玻璃也一齐碎裂。
“糟糕！”
尼尔看到通往上层的桥逐渐崩塌。
“这下会没办法继续前进！”
天花板也一片片崩落。
“我来想办法！”
艾米尔用魔力笼罩尼尔一行人。接着，魔力层很快就变成一个透明的茧。艾米尔以魔力形成的茧，在波波菈狂暴的魔力之中缓缓飘浮。
“我要……杀死……你们！”
可以感觉到可怕的执着和惊人的魔力。甚至觉得刚才的魔法攻击，其实只是在玩而已。接着，看到波波菈高举起双手。她手中窜出有如触手般的魔力，缠住笼罩尼尔一行人的茧。
“要撑不住了吗！”
艾米尔用冷静的声音回答：“不会的。”
“不会的，不用担心。”
艾米尔率直地看着凯宁和尼尔。
“我……真的很讨厌年少时期会让人石化的眼睛，还有变成这副丑陋模样之后的身体。但是，同时也觉得很自豪。因为，多亏了这个样貌，我才能跟大家……变成伙伴。”
一口气说完后，艾米尔再次依序看着尼尔等人的脸。
“谢谢你们。”
“艾米尔？”
“现在，我真的很感谢自己能成为可以保护人类的兵器。”
尼尔领悟到艾米尔想做什么。觉得必须阻止才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凯宁的手早一步朝艾米尔伸去。
“住手！”
但是，凯宁的手却扑了空。
“好了，快走吧！”
魔力形成的茧晃了一下，接着开始上下摇晃。
“艾米尔！”
艾米尔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茧，魔力触手缠绕在他四周。
“我不会有事的。”
艾米尔挥动法杖。包住尼尔一行人的茧慢慢被往上推，离被波波菈抓住的艾米尔越来越远。
“艾米尔！”
白书用全身的力气大叫。凯宁则是由内侧猛踹茧，就像是希望茧能回到艾米尔身边似的。
尼尔奋力地拍打茧，虽然知道怎么拍打都没有用，却还是不由得这么做。
当然，究极兵器的魔力光凭这点程度是无法突破的。不论是拍打还是猛踹，茧都纹风不动。
不久，茧不断上升，到达旁边那栋建筑物的顶层。即使如此，尼尔还是不愿放弃，但也无能为力，只能不断大叫。
总觉得好像听到波波菈的大笑声，同时，也看到某种黑色的东西不断扩大。是魔力。波波菈释放出她所有魔力，漆黑的魔力如小丘般隆起扩大。本以为就要笼罩住整栋建筑物时，却突然急速猥琐。
接着，当魔力的气息消失后，什么都没有留下。波波菈原本站的地方，还有迪瓦菈遗体躺着的地方，以及被拉过去的艾米尔应该在的地方，全都只剩下半圆形的凹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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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一九九九年。东京上空出现红色的龙，而新宿出现了白色巨人。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通往魔王房间的是一段很长的道路，每当来袭的敌人告一段落，白书就会说明“型态计划”的内容。尼尔只默默听着。因为失去艾米尔的打击太大，连说话的心情也没有。
“红色的龙打倒了白色巨人，接着自卫队将红色的龙击落。龙坠落时插在红色的电波塔上，据说，清理龙的尸体耗费了相当庞大的费用。”
红色的塔，脑中闪过一个景象。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外型似剑的奇妙高塔。
“怎么了？”
“不，没什么，继续说吧。”
一定是错觉，或者是魔物在神话森林让自己看到的幻觉。
“红色的龙在这个世界散布一种未知的物质——『魔素』，带来了两种东西。一种是魔法，另一种就是白盐化症候群。”
尼尔想起波波菈刚才提到过，“为了要从蔓延的白盐化症候群中存活”这样的字眼。
“白盐化症候群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一种会让人类变成盐的病。没有办法治疗也无法预防，导致人类接二连三化成白盐……”
遍地积满白盐……尼尔似乎也看过这个景象。或许是当时这个身体的主人所拥有的记忆……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可能继承出生之前的记忆。
“偶尔也会有些人存活下来，没有变成盐，但是，他们会失去自我，变成恣意袭击人类，被称为『怪物』的东西。”
“恣意袭击人类”这点，简直就跟魔物一样。既然如此，当时的人们肯定也苦于思索因应的对策。就跟苦于魔物折磨的我们一样。
“为了消灭白盐化症候群和怪物，当时设立了许多研究机构。提倡型态计划的一派也是其中之一，但一开始他们没有多大的发言力和影响力。毕竟研究计划本身就遇上了瓶颈。”
让灵魂和身体分开这点，就技术上而言是可行的。但是，分离出来的灵魂会丧失自我的问题却怎样都无法克服。丧失自我的『型态』称为『崩坏体』，既然变成崩坏体，让他回到身体里也就没有意义了。
研究家们秘密地不断进行人体实验，终于发现一个跟身体分离后也不会变成崩坏体的人。
“但是，成功的案例只有一个。在那之后又反复进行了好几次实验，但除了那个人以外，所有人都变成崩坏体了。而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则是恶化得非常缓慢，还没有变成崩坏体。因为两种情况都非常罕见，可能有某种遗传方面的要素。”
“等一下，你刚才说『还没有变成崩坏体』？”
不是“没有变成”，而是“还没有变成”。
“没错，她维持缓慢变成崩坏体的状态被保存起来。”
“她？”
“被用冷冻睡眠保存起来的人就是成功案例的妹妹。为了拯救妹妹，唯一的成功案例——也就是她哥哥，决定和研究机构交换条件。”
他之所以能成为唯一的成功案例，似乎是因为他拥有一种特殊的“魔素”。透过定期摄取那种魔素，就能预防其他人变成崩坏体。研究机构提出的条件，就是采取和提供那种魔素。
相对的，研究机构也会投入庞大资金和优秀的人才，研究让正在变为崩坏体的“型态”恢复原状的方法。只要能确立这种技术，不只是他妹妹，也能应用在其他人身上。虽然是很遥远的事，但将来人类就能在没有白盐化症候群和怪物的世界重生，他和妹妹也能再次一起生活……
“于是，开始推动了形态计划。借由他的魔素得以延续生命的『型态』们，渐渐开始崇拜他。”
实际上，所有“型态”的命运确实都掌握在他手上。“魔素”在采取之后，似乎跟原提供者的精神状态也有着难以分割的密切关系。并不是在状态好的时候采取，就能一直维持良好状态。如果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其他“型态”摄取过的魔素也会跟着变得不稳定。万一他陷入疯狂，摄取了他的魔素的“型态”们也会失去自我，变成崩坏体。
“对他们来说，必须极力避免人类变成崩坏体。”
“为什么？”
“因为变成崩坏体的『型态』就再也无法恢复成人类了。”
“你还记得崖之村吗？”尼尔点点头。不可能忘记那场悲剧，也不可能忘记被魔物附身的村民们。本来很正常地对话的村民身体突然被黑色的雾笼罩，然后一转眼就变成魔物。
“简单来说就是那样。身体无法接受变成崩坏体的灵魂。即使勉强合而为一，也很快就会分离。”
所以研究机构不只是采取、提供魔素，还要求他“维持精神正常，长久地活下去”。“型态”们之所以崇拜他，也是因为希望他将来也能继续活着吧。因为这样自己才能活下去。
“但是，事情没有这么顺利。千年的时光实在太长。跟心爱的妹妹分开，又只能一味空等的日子实在太久。孤独逐渐侵蚀他的精神，这又能怪罪谁呢？毕竟不论怎么做，都无法弥补心爱的人不在身边的寂寞。”
“就算被常成王崇拜也一样？”
白书点点头。“塑态”们的王，魔物之王，魔王。那唯一的成功案例就是魔王。
“在这数十年间，魔王的精神状况急速恶化。证据就是，摄取他魔素的『型态』们接连变成崩坏体。”
从五年前的那一天起，魔物数量明显增加，而且也变得很凶暴……尼尔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顿时觉得心脏一紧。
“魔王有妹妹……”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她的名字叫悠娜。”
这下就串起来了。魔王之所以带走悠娜，是因为那是妹妹的“身体”。而刚才迪瓦菈和波波菈对尼尔说“把你的身体还来”，是因为尼尔就是魔王的……
“魔王想跟妹妹一起变回人类？”
“恐怕是吧。”
“这样啊……迪瓦菈小姐和波波菈小姐其实什么都知道。这五年来，她们一直在内心嘲笑着拼命到处找悠娜的我。”
悠娜为什么被带走，还有她到底在什么地方，一想到她们两个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说出来，就觉得大受打击。
“这倒不一定。五年前的事件是因为魔王失控，那对双胞胎不一定知道。不然应该会更早把我们引导到这里来吧。毕竟人类重生的条件，已经几乎都具备了。”
“人类……重生的条件？”
“只要白盐化症候群平息，也顺利歼灭怪物，就等于是备妥了能让人类生存的环境。我和黑书的职责就是等待时机成熟，启动让变成『型态』的人类们一举回到身体里的程序。”
真的有可能办到那种事吗？不，正因为觉得可能，一千年前的人类才会进行形态计划吧。只是他们没有聊到魔王会陷入疯狂，而同胞们也接连失去自我。
“等一下！”
白书刚才不是说“变成崩坏体的『型态』就再也无法恢复成人类了”？既然这样……
“如果『形态』变成那个，呃……崩坏体的话，不就不需要再把身体抢回来了吗？”
尼尔一字一句慎重地说。因为内心还是抗拒称自己“人工生命”，称“型态”为主人。
“这可不行。一旦『形态』变成崩坏体，『人工生命』也会因为黑文病而死。”
“黑文病！？”
“『形态』和『人工生命』本来是一体的。因此『型态』变成崩坏体，『人工生命』也会得到黑文病。最近魔物突然变得很凶暴，而且数量大幅增加。同一时期，得到黑文病的人也变多。这两者间的因果关系应该很明显吧？”
经他这么一说，悠娜发病的时候，黑文病还算是“罕见疾病”。虽然前任面具之王也是病患，但这依然不是一种很常见的病。但最近不论是哪个村子，都一定会有一、两个病患。虽然它依旧是可怕的致死绝症，但已经不是罕见的病了。
“因为我失去记忆，所以才没注意到黑文病增加的真正含意。”
“这样啊，魔王的妹妹就快要变成崩坏体了……”
所以悠娜才会得到黑文病。
“等一下，那所以悠娜的黑文病不可能治好吗？”
如果无法阻止魔王的妹妹变成崩坏体，悠娜的黑文病是不是一直不会好？
“不，应该不会。一定有什么办法。只要努力想想看，一定有办法。”
白书没有回答。反而是凯宁开口说：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魔物的气息越来越近了。而且还是个非常大、非常强的家伙，就在这前面。”
凯宁指着前面的门，那一定就是魔王的所在地了。
“也对。现在先只专心打倒魔王吧。”
其他事情等之后再想就行了。等到打倒魔王，把悠娜带回来之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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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宽敞的奇妙房间。虽然一路上已经看过够多宽敞的房间了，但这里跟之前看过的房间不一样。
墙上挂着从天花板垂至地面的长窗帘。从窗帘不时轻轻飘动的样子来看，帘后应该不是墙壁而是窗户。但是，没有一丝外面的阳光透入室内。看样子那是非常厚重的窗帘。
然后，房间深处摆了一张小小的床。有个人影躺在上面。
“悠娜！”
即使从很远的地方也认得出来，不可能会看错。尼尔顿时向前冲。可以看到白色的衣服、小小的手脚，还有稍微有点黄色的银发。不会错的。
这时就觉得这房间大得有点碍事，离那张床的距离太远了。即使如此，尼尔还是继续狂奔。就在他快要到达房间中央的时候，地上突然出现一个影子。影子急速变浓，不断呈漩涡状翻腾。
尼尔停下脚步，慢慢抽出剑。看样子对方果然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到悠娜身边。
魔王从漩涡里出现。身边还跟着黑书。
“不过是区区道具，竟敢拿剑对着我们的王。”
这是让人难以忘记的黑书的声音，白书愤怒地大叫：“说什么蠢话！”
“不是『我们』，我跟你不一样。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接着，白书对尼尔说：
“好好大显身手吧！”
尼尔点点头。
“结束这一切！”
如果没有魔王，悠娜就不会被带走，自己也不需要杀死迪瓦菈，而如果波波菈没有因为迪瓦菈的死而愤怒地让魔力失控，就不会失去艾米尔了。魔王是一切的元凶。黑文病蔓延和魔物增加，也都是因为魔王的“魔素”。
打倒魔王。斩断一切灾祸的根源，带回悠娜，找回和平的日子。自己现在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才站在这里……
当尼尔打算举剑砍向魔王时，黑书阻挡了他的去路。展开的书页中涌现魔力，化为无数的利刃袭来。一些用剑挥开，一些则是勉强闪躲开，但还是有些没能躲掉。就在尼尔想着：“得至少保护握着剑的手不要受伤才行”的时候……
“小心！”
凯宁的剑出现在眼前。看样子她是用强大的双剑击落朝尼尔飞来的利刃。
想要道谢的时候才突然想到。这种时候会出手帮忙的人，本来都是艾米尔。即使冲进魔物群中，艾米尔也会用魔法保护自己。如果受伤，他也会立刻施展治疗魔法。因为把这些当成理所当然，所以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很乱来的战斗方式。
在凯宁出手帮忙时才迟来地想到。艾米尔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
尼尔把愤怒托付在剑上，奋力向前冲。击碎黑书周遭的魔法防壁，与白书一起施展攻击魔法，同时，凯宁也挥舞手中的双剑。
“呜……！你们……！”
尼尔朝发出怒吼的黑书挥下第二、第三剑。现在跟五年前在图书馆的那一战不同。那时候自己完全无力抵抗魔王和黑书，但现在不一样了。
黑书发出有如野兽般的吼叫，强烈的手感透过剑身传来。随着狂风一同四散的书页纷纷飞舞，最后消失无踪。
这样一来，只剩一个敌人了。
“魔王……”
抬头仰望魔王时，看到夹杂着黑暗与火焰颜色的翅膀微微晃动。那类似影子般，魔物特有的轮廓正在蠢蠢欲动，还能感觉到魔王的视线。虽然看不出眼睛和鼻子的位置，却可以清楚地知道魔王正低头看着自己。
双方几乎在同时施展攻击魔法。魔力与魔力冲撞产生的冲击波撼动四周。
用剑挥砍时，攻击被挡了下来。魔王手中不知何时也出现一把剑，用跟自己类似的方式攻击、用类似的姿势防御。这样的对手真讨厌。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可以感觉到他跟自己是一样的。
凯宁朝能够自由浮空的魔王施放魔法，当魔王的高度稍微降低的时候，尼尔就跳起来，一边用剑施展攻击，一边躲避四散的魔法弹。
五年前感受到的压倒性魔力差距，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尼尔知道，这不代表魔王变弱了，如果是白书一定会说：“是你变强了。”
尼尔回想起这段努力变强的日子，那些日子也等于与悠娜分开的时间。一想到自己是用失去重要的人换来这份实力，内心的愤怒和憎恨也变得更加强烈。
我要为了悠娜杀死魔王，不论会导致什么结果都不重要。以前曾是人类的那些人会怎样，还有这个世界会怎样都不关我的事。
一切都只为了悠娜。
尼尔奋力在有如暴雨般落下的魔法弹中前进，笔直地朝着一个目标迈进。撕裂红黑夹杂的翅膀，用剑劈砍黑色图样蠢动的身体。魔王的身体猛然一震，尼尔这时再次用力挥剑。即使被阻挡、闪躲，他也固执地追着魔王，不断地反复发动攻击。
终于，魔王颓然跪倒。再一击。只要再一击，就能给予致命伤。就在尼尔握紧手中的剑时……
“住手！”
突然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尼尔不禁停下手，转头一看，发现悠娜坐起身。从床上下来，摇摇晃晃但仍坚定地踏出一步又一步，朝这里走过来。
“哥哥。”
熟悉的称呼。不知道自己曾梦见这一刻多少次。
“悠娜……”
她长高了，头发也变长了。脸孔从天真的孩子变成少女的模样。
尼尔伸出双手。悠娜也笔直地走来。上一次紧紧抱住喊着“哥哥！”冲进自己怀里的悠娜，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就在尼尔把手伸得更直，打算紧紧抱住悠娜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悠娜没有投入尼尔怀中，这让他瞪大了双眼。先是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然后再望向悠娜。
悠娜从尼尔身边走过，继续向前走。
“哥哥……”
悠娜呼唤的是魔王。
“够了，哥哥。悠娜无所谓了。”
悠娜向受了重伤，只能狼狈趴倒在地上的魔王说。
“悠娜不需要，也不想要别人的身体。”
尼尔听到这句话才明白。现在说话的人不是悠娜，而是“魔王的妹妹”。
“这个身体里面已经有另一个女孩子在了，她一直哭，一直说很想见哥哥一面。”
在哭的是悠娜。是自己不断寻找，无可取代的妹妹。
“这女孩好像跟悠娜一样，也很喜欢自己的哥哥。她不能跟哥哥见面，实在太可怜了。”
这时候，“魔王的妹妹”才终于望向尼尔。
“你就是她的哥哥吗？”
尼尔收起剑，因为不想吓到另一个悠娜。即使那个人是“魔王的妹妹”也一样。
魔王发出吼叫声，似乎是在大叫些什么，但尼尔听不懂他说什么。
“对啊，我们一起回去吧。”
当尼尔轻轻伸出手，另一个悠娜就点点头。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很清楚这代表什么。
另一个悠娜迈开步伐走向窗边，窗帘被风吹得不断摇动。她伸出小小的手抓住窗帘。
魔王再次发出吼声。拼命地伸长了手，但他动弹不得。应该是想要阻止妹妹吧。即使听不懂他说什么，光看动作也能明白。
另一个悠娜回过头。
“对个起，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她拉开窗帘，阳光透入室内。纤细娇小的身体顿时散发黑色的雾。
“对不起。哥哥……悠娜……最喜欢……你了……”
黑色的雾一瞬间形成人的模样，但很快就失去轮廓烟消云散。凯宁这时大叫：
“附身在妹妹身上的魔物消失了！”
另一个悠娜，也就是“魔王的妹妹”照到阳光消逝了。魔王悲痛的大叫声响彻整个空间。悠娜的身体缓缓倒下，尼尔伸出手将她抱住，发现她非常瘦弱，而且轻得吓人。
魔王的大叫声仍然持续。维持着跪姿，双手撑着地面，用尽全身力气大叫。接着，魔王四周开始出现魔力漩涡，这跟波波菈死前释放的气息非常相似。既然这样，情况就危险了。现在没有了艾米尔，我方根本无力抵抗。
“凯宁，悠娜就拜托你了。”
魔王的叫声变得更加尖锐，魔力漩涡翻腾的速度和力道也不断增强。尼尔再次拔剑，这次一
定要趁他像波波菈那样魔力失控前给予最后一击。
“我不会说什么『我懂你的痛苦』这种虚情假意的话。”
魔王仰起头大叫。即使无法体会他的痛苦，也能从魔王的动作中推测，他正在大哭。
魔王缓缓站起来。明明直到刚才都动弹不得，现在却能踩着不稳的步伐向前走。散发红色光芒的双眼直盯着尼尔，不，感觉他似乎是盯着尼尔背后的悠娜。
尼尔与白书一起施展攻击魔法，把魔王的身体弹开，但是，魔王很快又发出愤怒的咆哮声站起来。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他的目标是悠娜。因为自己的妹妹被夺走，所以也想要从尼尔身边夺走悠娜。
尼尔用魔力拳头狠狠击向魔王。
“我只是想保护妹妹和伙伴而已！”
即使如此，魔王仍旧再次站起来。明明脚步已经蹒跚不稳，却还是打算继续迈进。拖着微微倾斜的身体不断向前走。
“如果有人危害伙伴和妹妹……我就要打倒他！”
即使多次施放魔法，魔王还是不断靠近。
突然间，魔王周遭的颜色产生变化。背上那对本来应该已经折断的翅膀发出诡异的声音再次展开。魔王拍动形状歪斜的翅膀飞起。
红色与黑色交错的漩涡慢慢变为魔法阵，开始发射魔法弹。大量的魔法弹遍布整个空间，尼尔将凯宁和悠娜护在身后，拼命地击飞魔法弹。光是要保护她们就忙不过来了，根本没有机会转守为攻。
糟糕，再这样下去不妙。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白书突然发出光芒。
“小白！？”
“别呆站在这，快让开。我还有最后的任务要完成。”
“最后的任务？你在说什么啊？”
白书没有回答，只维持发光的姿态，像是要将尼尔和魔王分开似的，移动到他们两人之间。
光芒越来越强。仔细一看，发现他正在吸收大量的魔法弹。
“剩下的交给你了。接下来就是你一个人的战斗，可要好好加油啊。”
最后的任务，最后……听到这个词就知道白书的意图了。
“……不要。”
已经失去伙伴，失去两位当成亲姐姐般仰慕的对象了，不想连白书也失去。他是展开这段漫长战斗时，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战友。
“不要！我还想跟小白一起……”
“真是的。”
白书打断尼尔。
“你这种单纯的个性……我真的很喜欢。”
他的语气没有悲壮的感觉，跟平常一样平淡。
“这段时间过得真愉快。跟你在一起真的很愉快。”
我也是。这一路走来总是与危险相伴。对少年时的自己说，白书是值得依靠的伙伴，而在悠娜被带走之后，那段以愤怒和憎恨为动力的旅行，自己之所以能够保有普通人类该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有白书陪在身边。
“但是，该在这里道别了。”
“小白！”
白书散发的光芒越来越强。
“对了对了，有件事忘记告诉你。”
白书在耀眼的光芒中微微颤动。
“其实我还挺喜欢小白这个名字的。”
尼尔这才领悟到，最后一刻已经到来，再也无法挽回了。
“……我早就知道了。”
尼尔努力扬起嘴角摆出笑容，但不知道是否顺利露出笑脸。
“嚣张的臭小子。”
这就是他最后一句话。
在一阵让人几乎无法睁开眼睛的强光后，白书解体了。四散的书页化为奔流袭向魔王。
魔王在惨叫的同时被摔向地面。感觉白书似乎在跟自己说：“趁现在！”
尼尔重新握紧剑。
“我有要守护的东西！也有活下去的意义！”
我不是道具，我的身体才不是什么灵魂的容器，而是为了继续活下去而存在的。
剑锋接触到黑色的身体。在感受到一阵与杀过数次的魔物们相同的感觉后，紧接袭来的是强烈的冲击。黑色翅膀渐渐剥落，在四周翻腾的魔法阵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双膝跪地，肩膀不住发颤的魔王，也就是另一个尼尔。
尼尔毫不犹豫地挥下手中的剑。鲜血喷出，黑色的身体化为烟尘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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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尼尔不放弃地叫了悠娜的名字好几次，她才终于睁开双眼。实际上可能没多久，但对尼尔来说，这段时间就像永恒一般漫长。
悠娜在凯宁怀中起身。尼尔拉起她的手，帮助她站起来，同时心想：“她长高了呢。”
“这是……悠娜吗？”
悠娜露出讶异的表情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一脸疑惑地举起手、抬起脚。
“对呀。这是只属于你的身体。”
不是为了“型态”而存在的容器，这身体的主人就是悠娜。
“哥哥？”
悠娜抬头看着尼尔。
“你变成熟了，好像大人喔。”
“嗯，因为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
在村中图书馆与魔王战斗，悠娜被掳走之后……过了五年。庆幸自己能只用“一段时间”来形容。
“悠娜一直在睡觉吗？”
“嗯。”
“好像故事书里的公主喔！”
尼尔紧紧抱住开心地笑着的悠娜，这时才有终于把悠娜带回来的真实感，不知道曾经多少次梦想着这一天的到来。
这时突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发现凯宁正转身离开。
“凯宁？”
叫了她一声，她便停下脚步。
“你跟妹妹一起过和平的日子吧。”
“那凯宁呢？不嫌弃的话，要不要跟我们……”
没有来得及说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住”，因为凯宁用坚定的语气打断他的话。
“这就算了吧。因为我还有些问题必须解决才行。”
“问题？”
“是我个人的问题。你们保重喽。”
凯宁就像是要表达“到此为止”似的，继续向前走。她可能是担心自己被魔物附身会造成他们的不便吧，但是，事到如今还需要在意那种事情吗？再说，当初禁止她进出村子的迪瓦菈和波波菈如今也不在了。
就在尼尔打算叫住凯宁的时候，手臂被扯了一下。
“哥哥，你看！”
悠娜指着窗外。
“好漂亮！”
窗外一片晴朗。万里无云的蓝天洒下耀眼的阳光。
在找悠娜的那段时间，尼尔不怎么喜欢晴天。因为狩猎魔物最好的天气是阴天。每到狩猎效率不佳的晴天，就会有种烦躁的感觉。但到了现在，看到晴朗的天空，终于能够坦然地觉得美。
尼尔暂时忘记凯宁，跟悠娜两个人出神地看着窗外的美景。如果不是背后传来异样的声音，可能根本不会想起她。虽然很无情，但也是事实。
听到“呜呃！”一声，尼尔才连忙回头，发现凯宁倒在地上。
“凯宁！”
凯宁的左半身不住发抖，用双手撑着地板。
“你怎么了！？”
冲过去将凯宁抱起，她的气息非常紊乱。
“魔物的领域……扩大了。我很快……就要失去控制。”
凯宁身上的黑色图样开始蔓延，就像是要证明她所说的话似的。这跟在石之神殿化为魔物失控时的情况相同。
“现在艾米尔不在了。没有办法阻止我……拜托，在那之前……”
黑色图样蔓延到脸部，尼尔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杀了……我……”
“不要。”
已经打倒魔王，把悠娜带回来了。终于、终于可以回到和平的日子了。
“能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有凯宁啊！”
尼尔紧紧握住她变得漆黑的手。正因为艾米尔不在，更觉得自己要阻止她才行。现在白书也，不在了，凯宁是他唯一的伙伴。
“因为遇到你，才有现在的我！绝对不可以放弃啊！”
黑色图样遍布凯宁全身。尼尔紧紧抱住她，大叫：“我一定会救你！”就在这个时候……
『有办法可以救她。』
听到一个声音。
“是谁！？”
『没时间解释了。你仔细听好。』
声音听起来很着急。感觉像是直接在脑海中回荡，但又似乎是从接触到的图样上传来。
“难道是附在凯宁身上的……”
『别管那么多，听好！』
尼尔很肯定那声音就是附在凯宁身上的魔物。
『有两个办法可以救她。一个就是用剑刺进凯宁的胸口，实现凯宁的心愿，让她从这份痛苦中解脱。』
“那另一个呢？”
“就是用你的存在作为代价，让凯宁恢复成人类。”
“办得到吗！？”
让凯宁恢复成人类。真的可以办得到吗？白书之前说过，变成崩坏体的“型态”再也无法恢复成人类，跟黑文病无药可医的道理一样。
『可以。但是，你会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你的妹妹、朋友，还有其他所有人都会忘记你。你这个人，还有你活过的痕迹全都会消失。』
尼尔心想，什么嘛，只是这样而已吗？那又怎么样？
自己早已做好一死的心理准备。若不做好那样的准备，就无法继续这趟旅程。先是失去了艾米尔，又失去了白书……同时，也体会到独活下来的痛苦。就算自己活过的痕迹全都消失，不被任何人记住也没关系。反而还希望他们忘记。这样悠娜和凯宁就不会感到悲伤了。
“让凯宁恢复成人类吧。”
『真干脆啊。』
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有点无奈，又像是带着一丝笑意。
“你是附在凯宁身上的魔物吧？为什么想要救凯宁？”
『因为我只是个魔物吗？也对，我是长年折磨凯宁的罪魁祸首。但是，怎么说……原因应该跟你一样吧。』
『话说回来……』魔物的语气变得有些疑惑。
『这样轻易相信我好吗？你都不怀疑我的意图吗？』
“嗯，我相信你。”
『为什么？』
虽然魔物说自己长年折磨凯宁，但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他只带给凯宁痛苦，那么她应该不会用绷带包住左半身，不让身体照到阳光。实在不觉得她会单凭“想要力量”这个理由，就和魔物共存好几年。
凯宁和魔物之间，存在难以用利害关系来说明的“某种情感”。既然是这样的人，应该可以相信。就算对方是魔物，那也是凯宁接纳且共存的伙伴。
“我相信你。”尼尔再度强调。
“原因应该跟你一样吧。”
[报告xx1]
因发生于管理区域****的人造人失控意外，原生形态“尼尔”及融合程序启动装置“白书”、“黑书”皆以毁灭。导致无法继续进行形态计划。
迪瓦菈、波波菈型人造人失控原因不明。研判可能是程式出错或本身有所瑕疵，并同时指出其他同型机种也可能发生同样现象。故今后迪瓦菈、波波菈型人造人将全数停止活动，暂不销毁列为观察项目。
另外，该地区所有人工生命体将全数废弃。视崩坏体增加速度而定，其他地区也将进行同样的处置。
报告完毕。
（记录者•迪瓦菈）
解放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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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洒满光亮。即使闭着眼镜也能透过眼皮感受到周遭一片光明。一张开眼睛，更是亮得有些刺眼。
凯宁缓缓起身。起来后才发现，其实这个地方没有想象中明亮，只是因为突然睁开眼睛才觉得刺眼罢了。
这里是哪里？
这么说来，以前也遇过类似的情况。在一个没有天花板的建筑物中醒来，对，那是一间图书馆。那次也跟现在一样，睁开眼睛就……
不行，脑袋昏昏沉沉的。难道是撞到什么地方了吗？
这时，听到微弱的声音。是脚步声，光着脚走路的脚步声。是谁呢？但在转头之前就听到对方的声音了。
“你还好吗？”
少女一脸担心地探头过来。这张脸很眼熟。呃，她的名字是……？凯宁拼命转动昏沉迟缓的脑袋。
“……悠娜？”
总算想起她的名字了，但怎样都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这个女孩。
“是你……救了悠娜吧？”
救？救了悠娜？为什么？把她从哪里救出来？
救了被魔王带走的悠娜。对了，这里是魔王城。应该已经……打倒魔王了。
凯宁环顾四周。感觉不到魔物的动静，没问题，确实已经打倒魔王了。只是暂时还没有真实感罢了。应该是撞到头了吧。记忆感觉非常模糊。只记得狂乱四散的魔法弹、展开翅膀浮在空中的魔王，还有……
“你有没有受伤？”
悠娜摇摇头。还带着稚气的动作非常可爱。
“谢谢你！”
当她收起担心的表情露出笑容时，简直就像花朵绽放一般。让人觉得只要是为了这张笑容，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幸好你没事。”
原来如此，“那家伙”想必也是这样吧。这么想的瞬间，突然陷入一种彷佛被抛入浓雾中的感觉。
自己刚才到底是差点要想起谁呢？感觉似乎要想起某个人，不，究竟是“某个人”还是“某件事”呢？连这个也不太确定。越是努力想要回想，记忆就越来越模糊。
“怎么了？”
悠娜再次露出担心的表情探头看凯宁。咦？感觉她跟某个人好像……
“好不容易打倒魔王了，可是你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是吗？嗯，毕竟我也不是救人的那块料。”
因为没听到“笑死人了”这种嘲讽的声音，这才迟来地注意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不需要望向自己的左半身也知道，杜兰消失了。平常总是在左手左脚缠绕的绷带下蠢动的黑色触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所以没有立刻发现，大概是因为杜兰消失完全没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吧。那种即使在睡梦中也很恼人的奇怪感觉和闷痛，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如果这些消失会带来不适，自己应该会在醒来的那瞬间就察觉。
杜兰为什么离开了呢？考虑到这个地方明亮的程度，杜兰一离开凯宁的身体就代表着将面临死亡。没有哪个魔物会自杀，就算拼命想要赶走，应该也赶不走才对。
不对，更重要的是，杜兰就算自己想要离开，应该也已经无法离开了才对。因为它在凯宁体内待太久了。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非常超乎常理的事。因为发生那件事，才导致杜兰消失。但凯宁却完全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事。不只是打倒魔王前后，连一路到这里的记忆都变得非常零碎且片段。再更早的记忆也像是被虫子啃过一样，到处都留有空白……
“是月之泪耶！好漂亮！”
听到悠娜的声音才回过神。悠娜捡起掉在地上的发饰，兴奋地说着。
月之泪是相传可以实现愿望的花。以前祖母摘了开在村子郊外的月之泪，仔细阴干后做成发饰。但是，这不是祖母当年做给自己的发饰。整体有点歪斜，不怎么好看，但可以感觉到制作者的用心……
突然，白花的轮廓变得很模糊，透明的水珠滴落在花瓣上。
“你在哭吗？”
“好像是……但为什么呢？”
想不起来。但泪水却不断涌出。跟发饰有关的记忆全都消失了，但凯宁的双眼似乎还记得。
“我总觉得……似乎得到了很重要的东西。某种非常重要的东西……”
感觉非常不踏实。似乎得到了什么，却同时也有失去什么的感觉。明明从魔物附身当中解脱，但有另一种东西纠缠着自己……
凯宁站起来，虽然脚步有点虚浮，但没有受伤。
“怎么了？”
低头一看，发现悠娜也露出似乎有点不安的表情。该不会悠娜也遭遇什么变故吧？本来想问她有没有怎么样，但转念一想还是放弃。因为不想无谓地增加她的不安。唯独这女孩，不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
凯宁轻轻拉起悠娜的手。
“我们回家吧。”
先带悠娜回家。必须先这么做才行，因为那是自己必须背负的责任。
等顺利送她回村子之后，再自己去寻找记忆吧。虽然不知道究竟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
得走了，得快点才行，“趁一切还没有太迟之前”。
凯宁紧紧握住小小的手，想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迈开步伐踏向未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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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暴停歇，虽然风还很强，但以生物不多且草木稀疏的沙漠来说，现在已经算是安静的了。而划破这阵平静的，是从天而降的某个物体。
那个物体伴随着沉重的落地声，扬起一阵沙尘，还发出类似“咳咳”的声音。沙尘散去后，出现的是即使在远处也看得出是球体的东西。
“好痛啊……”
球体转了过来。
“好像被弹到很远的地方。”
球体上有一对圆圆的眼晴，以及叶子形状的嘴巴。是艾米尔。
“不过，这真不愧是姐姐的身体。怎样都杀不死，真是坚固啊。”
“嘿咻！”艾米尔发出稍稍使力的声音，慢慢在沙地上滚动。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只剩下一个头，有点难移动耶。”
圆型的头开始弹跳，就像小孩子拿来玩的球。
“其他人都在哪里呢？”
看样子，他之所以原地弹跳，是为了要环顾四周。
“真想快点见到他们。对了，在那之前得找件衣服穿。”
“嘿！”艾米尔再度弹跳了一下。
“在找衣服穿之前，得先准备好身体才行。”
艾米尔开始滚动。
“找到新的身体后，就快点去找大家吧。哇啊，沙子跑进嘴里了。”
艾米尔一边碎念“好难移动”、“沙沙的”，一边慢慢向前滚。最后，他的身影消失在滚滚沙尘当中。
其实是尼尔前作的小说，不过是收录在机械纪元的游戏的特典里面的。哥哥尼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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