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ROLU]為了女兒,我說不定連魔王都能幹掉。 3[台/繁]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8-19 13:48 编辑


  為了女兒,我說不定連魔王都能幹掉。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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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CHIROLU
  插畫:景
  譯者:林其磊
  圖源:Jakiro
  掃圖:風
  錄入:养老驴
  修圖:bulbfrm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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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持續可愛成長的女兒也將要進入青春期!?
  身為高超冒險者的青年迪爾與他因故收養的魔族少女拉提娜結束了長途旅行,返回他作為活動據點的庫羅茲。在肯尼斯及莉塔等人的笑容迎接下,拉提娜將紀念品一一交給每個好友的光景令人會心一笑,可是自從跟迪爾交情匪淺的美女海米涅造訪「躍動的虎貓亭」之後,也讓拉提娜的態度產生明確的變化--
  「拉提娜……如果能快點長大就好了……」
  相較於在煩惱中不停成長的女兒,監護人的溺愛仍一如往常!?暢銷溫馨奇幻作品第3幕揭幕!

  *作者*
  CHIROLU
  棲息於關東某處,不算徹底的繭居族。雖然不太喜歡人擠人的地方,但卻對於各種活動及表演頗感興趣,有著矛盾想法的生物。擁有喜歡談論波波燒的習性。
  基本上喜好在悠閒中偶爾嚴肅,最後會有快樂結局的故事。






  「這孩子就是那個『小小魔法師』吧?跟我聽到的一樣,是個可愛的小女生呢。」

  「拉提娜才不小呢!」
  拉提娜不悅地微微鼓起臉頰。




  「呵呵呵……克蘿伊,這還挺有趣的呢。」

  「對吧?這種好東西……可不是哪裡都能玩到的喔!」

  克蘿伊跟希爾維亞你一言我一語地在拉提娜臉上開心塗上各種化妝品。拉提娜此時正在經歷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化妝。




  「格雷戈爾大人!我、我……」

  「妳平安就好了。」

  雖然格雷戈爾並沒有在臉上顯露出明顯的情緒,然而如釋重負的感情讓他的語氣中充滿關切之情。而蘿潔也在他開口的同時,整個人投入格雷戈爾的懷中




  Contents

  1 年幼少女,返回庫羅茲。
  2 年幼少女,朋友與回憶。
  3 年幼少女,與被她視為天敵的成熟女性。
  4 年幼少女,內心的期望。
  5 白金的少女,所度過的日常。
  6 青年,與幼兒相處的時間及薔薇公主的災禍。
  7 白金的少女,夜祭之夜。
  某條小狗,前往城鎮之前的故事。
  後記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8-19 13:37 编辑



  1 年幼少女,返回庫羅茲。


  提爾與拉提娜在離開提斯洛的村莊後,一路上的行程幾乎完全符合計畫,在季節逐漸從初夏進入盛夏的時候返回庫羅茲。
  「我回來了!」
  拉提娜一看見「躍動的虎貓亭」便將馬的韁繩交給迪爾,立刻跑了出去。她滿臉笑容跑進大門內,用響亮開朗的聲音喊道。
  跟往常一樣在固定位置處理文書工作的莉塔,也在聽到拉提娜聲音的同時停下手並抬頭查看。在看見聲音的主人之後,莉塔臉上浮現出同時帶有驚訝與歡喜的笑容。
  「拉提娜!」
  「我回來了,莉塔!」
  「歡迎回家。」
  莉塔這句話讓拉提娜的表情顯得更加開心。看來在「滿臉笑容」之上,還有更加燦爛的笑容。
  「聽我說,聽我說喔!我們帶了好多紀念品回來呢!」
  「那還真是令人期待。話說回來,迪爾呢?」
  「……咦?」
  聽到莉塔這麼問,讓稍微冷靜下來的拉提娜疑惑地轉頭望向身後。原本應該就在後頭的迪爾此刻已經不見蹤影。
  「咦?」
  「你們在找我嗎?」
  似乎聽到兩人對話的迪爾,從櫃臺後方的廚房當中發出這樣的疑問。因為不能牽著馬進到店裡,所以迪爾是從後門進入店中。
  「啊!」
  只見拉提娜不知為何露出相當慌張的表情跑向廚房。在廚房中能看見肯尼斯跟往常一樣在進行處理食材的工作。原本正在跟迪爾說話的肯尼斯一看見拉提娜,便對她露出笑容。
  「你們回來啦,歡迎回家。」
  「嗚啊~~!」
  然而拉提娜卻是原地跳了兩下腳,接著用有些沮喪的表情說道:
  「我們回來了,肯尼斯。」
  看見拉提娜這樣的反應讓肯尼斯滿臉不解。他完全不明白拉提娜沮喪的理由。
  「怎麼了?」
  「拉提娜原本想第一個向莉塔跟肯尼斯打招呼的……但被迪爾搶先了……」
  「迪爾真是不懂事。」
  「這是我不對嗎?」
  「你想說是拉提娜『不對』嗎?」
  「是我奪走了拉提娜的期待,所有責任當然都在我身上啦!」
  「你還是老樣子。」
  看見迪爾一點都沒變的模樣,肯尼斯不禁露出苦笑,並在工作有一個段落的時候停下手邊的事。
  肯尼斯將手伸向拉提娜綁有別緻緞帶的頭髮,跟「往常」一樣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你們平安回來是最重要的。歡迎回家,拉提娜。」
  聽到肯尼斯這句話,讓拉提娜再次展露笑顏。

  當拉提娜回到「躍動的虎貓亭」店內重新看向莉塔的時候,不禁驚訝地睜大眼睛。
  「莉塔的肚子好大喔!」
  雖然莉塔坐在櫃臺內的「老地方」時不太能看得出來,但在拉提娜啟程之前只能勉強從外觀得知懷有身孕的莉塔,現在肚子已經明顯大了許多。
  「現在就連從肚子外面都能感覺到裡面有小寶寶在動呢。」
  「哇~~小寶寶……好厲害喔!」
  拉提娜有些興奮地伸手去摸莉塔的肚子,之後拉提娜似乎是察覺到某件事,表情認真地抬頭對莉塔問道:
  「肚子這麼大……會很重嗎?」
  「很重呢!現在我腰跟背都會痛,可難過呢!」
  「要我用回復魔法嗎?」
  「……有拉提娜在,還可以拜託她幫這種忙呢。」
  畢竟實在沒有職業魔法師會特地為了腰痛幫人行使「回復魔法」,不過換成這名體貼的嬌小少女,讓莉塔也能比較輕鬆地拜託她幫這種不方便對其他大人提出的要求。
  「旅行好玩嗎?」
  「嗯!拉提娜還有碰到很多沒能寫在信上的事情喔!」
  眼看拉提娜準備講述旅行回憶的模樣,讓迪爾帶著苦笑插口說道:
  「在那之前先去換個衣服吧,拉提娜。而且我們也還要收拾行李呢。」
  「嗯!」
  聽迪爾這麼說,拉提娜便立刻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跑去,看著拉提娜離去的身影,讓大人們也在互看後露出慈祥的表情。
  「拉提娜很有精神呢。」
  「她還是很興奮,畢竟是第一次出遠門嘛。」
  「看到她沒有什麼大傷大病,我真是鬆了一口氣呢。」
  無論是迪爾回報的內容,還是親眼看見拉提娜平安歸來,都讓兩人感到放心許多。
  「看莉塔那個樣子,似乎也很順利呢。」
  「畢竟我們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有很多事情都不懂呢。」
  「我們現在是請岳父幫忙處理『綠之神(阿古達爾)傳言板』的工作,畢竟只靠我一個人,怎樣都很難同時兼顧那邊跟廚房的事情。」
  在莉塔結婚的時候,莉塔的雙親便將旅店交給了他們這對年輕夫婦,搬到南區的住宅區過著退休生活。可是在「躍動的虎貓亭」的業務當中,能勝任「綠之神(阿古達爾)傳言板」此一工作的人十分有限,因為那是必須要有「神殿」許可才能處理的工作,可以說是一種類似證照制度的東西。也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也沒法雇用臨時工來應付。
  如此這般,為了自己的女兒與孫子,已經退休的前任店主——莉塔的父親——開始每天辛勤地到店裡報到,協助處理相關的工作。
  「……肯尼斯,你這段時間沒問題嗎?」
  「我是個懂事的大人,當然沒問題。只是我有好幾次很希望拉提娜也在旁邊就是了。」
  那名可愛少女緩和尷尬氣氛的功夫,已經到達堪稱絕技的境界。
  雖然前任店主已經肯定肯尼斯作為他獨生女莉塔的丈夫,不過兩人實在很難說在所有方面都有融洽的關係。雖然他們的感情並非不睦,但待在一塊也難免會有摩擦。
  而這其實也是前任店主夫婦選擇退休的理由。
  「我爸爸有那麼可怕嗎?」
  「…………」
  「……我可不覺得他可怕喔。」
  他們在談論的是一名長年以可說是莽夫代名詞的冒險者作為服務對象,卻絲毫無所畏懼的男人。這也難怪肯尼斯跟迪爾會相視露出尷尬的表情。
  這時一陣輕快急促的腳步聲,讓三人知道拉提娜正回到他們身邊。換下旅裝穿回平時連身裙的拉提娜在這時探出頭開口說道:
  「迪爾,我要整理要洗的衣服,你要把髒衣服拿出來喔。」
  「嗯。」
  從這樣的簡短對話變成「理所當然」的情況,也可看出拉提娜接管大半家事的現狀已經徹底確立了。
  雖然在兩人啟程之前拉提娜就很勤勞,不過近幾個月停留在提斯洛的期間,拉提娜又在迪爾母親瑪格達身邊徹底鍛鍊了家事技能;而迪爾則是因為返回故鄉所產生的舒適感,反而更加遠離家事。最後就是自然演變成兩人的家事幾乎全靠拉提娜在處理,然而身為監護人的迪爾目前尚未察覺到這件事。
  「拉提娜她……好像越來越能幹了呢。」
  莉塔脫口這麼小聲說道。
  此刻匆匆回到店內的拉提娜就在莉塔及肯尼斯面前將行囊中的東西一一擺到「虎貓亭」的桌上。這也是拉提娜明白此時是顧客較少的時間才會做出如此行動。
  「這是給莉塔的紀念品!」
  拉提娜邊說邊從袋子裡取出的,是一個大小能讓少女單手握在手中的護符。那護符是用繩子複雜編織而成,有著會讓人感受到純樸風情的外觀。
  「這個……是的護符嗎?」
  「哇!謝謝妳,拉提娜。」
  「橙之神(科莫賽)」是司掌豐饒之神,同時也是能保佑平安生產及子孫繁榮而受眾人信仰的神。因此孕婦與其親友去求得橙之神(科莫賽)的護符也是一種常見的習俗。
  「……那個是你做的嗎?」
  當肯尼斯小聲這麼詢問迪爾的時候,迪爾有些害臊地別開眼睛。
  「因為拉提娜說她想要送莉塔護符……而我好歹算是神官,所以……」
  「原來如此。」
  明白迪爾對於自己的「加護」不抱什麼正面看法的肯尼斯,只是用平和的表情這麼簡短回應。

  ✟

  ——這是迪爾跟拉提娜在抵達提斯洛之後,停留時間差不多經過一半時所發生的事。
  「嗯,莉塔的肚子裡有小寶寶喔。」
  當拉提娜對溫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正一邊閱讀從柯爾奈略師父那裡借來的書,邊對溫婆敘述她在庫羅茲的生活。
  「喔?既然這樣,就為她做一個『橙之神(科莫賽)』的護符好了。」
  「護符是什麼?拉提娜能做嗎?」
  「只有擁有『加護』的人才能做護符,也就是只有神官才能做。不過拉提娜妳可以製作護符旁邊的裝飾,中間的東西叫我那傻孫子去做就可以了。」
  「迪爾?」
  「是啊,這點『有神官模樣的事情』,就算是那小子應該還做得來。」
  由於平常迪爾看起來實在沒有絲毫「神官的模樣」,因此讓拉提娜感到十分不解。而少女那樣的反應,更是讓溫婆呵呵大笑。
  由於迪爾對於自己的「加護」不抱什麼正面評價,因此很少會主動提到自己擁有「加護」的事。不過就算是那樣,一般祭司所能勝任的祭禮技術,迪爾仍舊有接受過紮實的訓練。而教導迪爾那些技術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目前在提斯洛最高階的「神官」溫蒂嘉德婆。
  提斯洛這塊土地,是個深得神的恩寵、整座村莊都可說是「神殿」的一個地方。這裡代代相傳的文化與習慣也多是立基在深厚的信仰之上。
  在這許多族人都天生擁有「加護」的土地,作為一名「神官」所需接受的基本訓練也並未被特別看待,而是融入在日常習俗當中。
  儘管拉提娜並不瞭解提斯洛這樣的特殊背景,但乖巧懂事的她仍聽從溫婆的吩咐,趁著當天晚上跟迪爾在房內獨處的時候,向迪爾提起護符的事情。
  「婆婆是那麼說的嗎?」
  「嗯。拉提娜希望能為莉塔製作護符。迪爾,可以拜託你幫這個忙嗎?」
  拉提娜在說這句話的同時,也擺出「請求」的表情。
  雖然拉提娜本人沒有自覺,但她那有些仰頭抱有期待的表情,就算不考慮稚氣特有的魅力,依舊有驚人的破壞力。這也難怪迪爾會露出一副喘不過氣、彷彿心臟被箭射穿的模樣。
  要是這麼成長下去,這孩子肯定會讓無數男兒哭泣的。不過自己當然不會讓其他男人有機會看到拉提娜這種表情。讓拉提娜這樣「請求」是「監護人」的特權。而且在那之後聽她說「謝謝」跟「我最喜歡你了!」的特權,自己也沒有絲毫想讓給其他人的意思。我才不會讓其他人把她搶走呢!
  「嗯~唔……可是材料……也罷,總是找得到的。」
  製作護符並不需要用到什麼特別的材料。
  只要用接近「橙之神(科莫賽)」的存在,也就是用一些被視為大地禮物的植物,就能夠製作護符。
  話雖這麼說,護符也不是直接拿花草製作,而是使用經過花草調色的植物性纖維編織而成。雖然城鎮的神殿所授與的護符通常是用織有複雜圖案的昂貴布料製成,然而提斯洛傳統的護符則是風格更加樸素、用繩結編織成的裝飾。
  「那我就負責製作『內容物』……也就是在祈禱後製作的護符主體,拉提娜妳可以製作用來裝護符的袋子嗎?」
  「可以!」
  迪爾所準備的材料是色彩多到驚人的繩子。只見迪爾從其中挑出了幾根繩子後,便開始在拉提娜面前熟練地編起繩結。
  「迪爾,你好厲害喔!」
  「……因為在這個地方,大家從小就要常常幫忙製作這類東西呢。」
  婚喪喜慶時所使用的裝飾品,在這裡連小孩都要幫忙製作。提斯洛便是用這種方法將裝飾品的製作法代代繼承下去。
  「我動作慢一點,妳要仔細看喔。」
  「嗯!」
  迪爾就像以前父母教導自己一樣,拉起年幼少女的小手,教導她用細繩編織出圖案的獨特編織法。

  ✟

  雖然拉提娜是個機靈的孩子,但她所製作的「護符」仍可看出不少瑕疵。儘管如此,那個護符仍帶有遠勝過一般神殿護符的「心意」。
  莉塔開心地將那個護符放在胸口,臉上帶著微笑。在那個笑容當中,能看見過去未曾見過、屬於一名「母親」的表情。
  「真是太感謝妳了,拉提娜。」
  莉塔接著也罕見地用笑容對迪爾說道:
  「還有迪爾也是,謝謝你。」
  面對莉塔這樣正面給予的感謝,讓無法推託敷衍的迪爾明顯露出連旁人都能清楚感受到的動搖。
  看見莉塔如此開心的模樣,讓送出護符的拉提娜也一臉滿足的表情。拉提娜此行準備的每個紀念品,都是為送禮對象用心設想並努力挑選出來的。因此看見莉塔如此開心地收下自己的禮物,讓拉提娜也同樣十分高興。
  「我給肯尼斯準備的禮物是在古瓦雷買的魚跟辛香料喔!」
  拉提娜在這麼說的同時,也將一個細心捆包的包裹交到肯尼斯手中。
  「妳指的魚是……生魚嗎?不是曬過的?」
  接過包裹確認內容的肯尼斯,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雖然不能算新鮮,但在包裹裡能看見一條沒有受損的大魚封在冰櫃內。
  「曬乾的魚也還有剩喔。」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只見拉提娜帶著不解的表情將其他包裹交到肯尼斯手中。在那包裹裡面是拉提娜在旅程中作為食物的魚乾。
  「拉提娜問我『海產品是怎樣從港口送到庫羅茲的?』結果就變成你看到的這樣。」
  迪爾在這麼說的時候,臉上帶有幾分服輸的表情。
  「這樣就跟店家使用的『魔道具』一樣了吧?拉提娜雖然不能用水魔法,但只要拜託迪爾就沒問題了!」
  看見肯尼斯跟莉塔狐疑的表情,迪爾也一臉尷尬地搖頭。
  「別這樣看我,我自己一個人也絕對辦不到的。這根本不是普通魔法師能辦到的事。是拉提娜把我變出的冰一直從古瓦雷維持到庫羅茲的。」
  「迪爾一路上也有幫忙重做了幾次冰塊呀。」
  露出一臉不解表情的拉提娜,看來對於自己所做出的超凡行為絲毫沒有自覺。這名少女在魔法方面的「控制技術」依舊是那麼出類拔萃。
  「一般來說,要維持冰魔法都是要使用魔道具的……」
  不管是任何魔法想要維持一定的力量,都必須要有高超的專注力與技術。然而對這名少女來說,那似乎只是輕而易舉的行為。
  「雖然在古瓦雷吃到的料理很好吃,但拉提娜也想吃肯尼斯做的魚料理嘛!」
  「……既然這樣,那今天就用這條魚來煮晚餐吧!」
  儘管肯尼斯有很多話想說,但看見拉提娜用充滿期待的表情提出那種要求,身為「師父」的肯尼斯,內心也自然湧現想大展身手的念頭。
  肯尼斯看著冰裡的魚,立刻構思該如何調理。而在此同時,拉提娜又繼續翻著行囊說道:「對了,我們還有帶山豬肉回來喔。」
  「山豬?」
  「……山豬?」
  看見拉提娜從行囊中取出醃製的肉塊及肉乾,讓莉塔露出好奇的眼神,而肯尼斯則是稍稍皺起眉頭。
  由於庫羅茲附近沒有山地,因此儘管能在「森林」之類的地方看到大型魔獸,但「普通野獸」的種類卻相當有限。
  「迪爾,這玩意……是山豬嗎?」
  「啊……這其實是一般人口中的『豬妖』,這是在我故鄉那裡常有的魔獸。」
  原本因尺寸異常的肉塊而露出懷疑表情的肯尼斯,在聽到迪爾這麼解釋之後才理解狀況。因為以一般的「山豬」來說,眼前肉塊的部位及尺寸都大到異常。
  「這是從約瑟夫那裡帶回來的。」
  「呃……你說的是你那位……獸人族混血的親戚嗎?」
  「對。」
  肯尼斯還在當冒險者的時代,曾為前往提斯洛的商隊擔任護衛。他就是在那時得到溫婆賞識,並就此照顧當時剛要離鄉闖蕩的迪爾。也因為這樣,肯尼斯也很清楚在路上會經過獸人族的村莊。
  「拉提娜跟瑪雅成為朋友了,她很可愛喔!」
  「那真是太好了。」
  「而且她毛茸茸的,摸起來很舒服喔!」
  相較於滿臉笑容述說感想的拉提娜,在一旁看在眼裡的迪爾表情卻顯得有些尷尬。
  「……在那裡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既然拉提娜這麼高興,那就不重要了……」
  迪爾的目光望向遠方,回想著在獸人族村莊發生的事。

  ✟

  兩人離開提斯洛之後,便沿著跟來時相同的路線再次造訪獸人族村莊。拉提娜在路上顯得相當開心。
  「瑪雅會不會已經把拉提娜忘記了呢?應該不會吧?」
  想到這裡,拉提娜突然停下腳步,不安地仰望迪爾。
  「嗯,就算忘記,應該也會立刻想起來吧?畢竟妳們感情那麼好。」
  「真的嗎?」
  拉提娜開心跳躍的動作,讓她頭上那帶有複雜花草圖案的緞帶隨之擺動。那個從溫婆手中收下的緞帶,是拉提娜現在的頭號「愛用品」。
  當兩人停留在提斯洛的時候,季節也進入初夏。話雖如此,在有深邃綠意的獸人族村莊並不會讓人感到炎熱。兩人就這麼在綠意較以前更加濃郁深邃的樹林間行走。當他們總算看見那純樸的村莊景色時,拉提娜自然地發出歡呼。
  「看到村子了!」
  「別跑喔。」
  成功在拉提娜跑起來之前制止她的迪爾,就這麼跟拉提娜兩人並肩進入獸人族的村莊。
  拉提娜毫不猶豫地一路往賓提家走去。只見拉提娜在一棟小屋門前停下腳步,緊握著伸到一半想要敲門的手仰望迪爾。拉提娜的臉上帶著緊張。正如拉提娜之前所說的,她心中想必是抱有不安吧。迪爾苦笑了一下,然後伸手摸了摸拉提娜的腦袋,接著代她開口告知來訪的訊息。
  約瑟夫沒多久便前來應門。他那反映「幸福的部分」跟上次見到時沒有兩樣,在兩人面前興奮搖晃。看見迪爾跟拉提娜的身影,約瑟夫並不感到驚訝,這多半是因為上次寄住在這裡的時候,迪爾有將回程的大概時程告知對方的關係。
  「約瑟夫,不好意思,這次也要麻煩……」
  「阿迪阿!!!」
  迪爾沒能把話說完。當那充滿喜悅的喊叫聲傳進耳中的同時,一團彷彿砲彈般的黑色毛球便衝了過來。
  「啊!瑪雅!」
  瑪雅的動作彷彿就像是在嘲笑連忙伸手的父親般,準確地針對約瑟夫那寬大體形的死角,從他腳邊穿過。只見瑪雅就像繃緊的發條般把身子一縮,下一瞬間——
  瑪雅使勁一跳,毛茸茸的毛球(夏毛版)便往拉提娜迎面撲去。
  不過——
  「哇!……好險!」
  迪爾在千鈞一髮之際成功抓住了瑪雅。雖然說是幼兒,但要是讓她以那種速度撲到身上,拉提娜肯定會被撲倒吧。以拉提娜纖細的體格不可能承受那幼兒全力用全身體重帶著加速度所形成的活砲彈。那得要像瑪雅老爸那樣的大塊頭才能辦到。
  「阿迪阿,阿迪阿!」
  瑪雅開始在迪爾的臂彎中使勁掙扎。看來她很不喜歡迪爾的手臂。
  「呀啊!」
  「唔!」
  掙扎的瑪雅用腦袋狠狠地撞向迪爾的下巴。
  雖然迪爾是經過長久訓練的打鬥高手,但要害遭到重擊還是相當難受。而且那下撞擊實在不像是幼兒能做出的攻擊。迪爾很希望那只是朦到的。迪爾不太願意想像像瑪雅這個年紀的孩子能準確攻擊人體要害。
  「阿迪阿!」
  「瑪雅!」
  迪爾身體發抖忍著痛,但還是努力避免脫手,將瑪雅抱到拉提娜面前。由於看見拉提娜正擔心地望著自己,因此迪爾對她露出微笑。看見迪爾的笑容才總算安心的拉提娜,接著把自己的臉埋進瑪雅柔嫩的夏毛當中,緊緊抱著她。
  迪爾的笑容當然是硬擠出來的。那不算太過嚴重的疼痛並沒有到必須使用回復魔法的程度。儘管如此,人類在會痛的時候就是會痛。
  「阿迪阿……」
  感受到拉提娜擁抱的瑪雅也緊緊回抱住拉提娜。瑪雅的臉上洋溢著幸福與滿足。可是瑪雅卻像是突然察覺了什麼,露出狐疑的表情。
  「阿迪阿?」
  只見瑪雅小小的鼻頭動了動,就像是嗅聞拉提娜身上的氣味。而在這麼做的同時,瑪雅的表情也逐漸變得不悅。
  「瑪雅?」
  「這是什麼狀況?」
  「喔?」
  不只是拉提娜跟約瑟夫,就連無法辨別獸人族表情的迪爾也察覺到瑪雅的不悅。
  約瑟夫稍微湊近身子,接著用手撫著在自己的下巴說道:
  「迪爾,你們有碰到什麼大型的野獸嗎?」
  「啊?」
  就在迪爾對約瑟夫這個問題做出不解反應的同時,從拉提娜身上氣味得到結論的瑪雅大聲表達不滿。
  「討厭——!!」
  「瑪雅?」

  瑪雅不理會拉提娜的訝異,開始全力在拉提娜身上磨蹭。
  只見瑪雅全力在拉提娜身上不停打滾,簡直就像是卯足了全身力氣在做那樣的動作。
  「哇啊!?」
  就算拉提娜完全被瑪雅嚇傻地跌坐在地上,瑪雅仍沒有放慢磨蹭身體的速度。她反而更順勢用自己全身在進行那像是要在拉提娜身上留下自己氣味的行動。
  被壓住身子動彈不得的拉提娜只能傻眼地任憑瑪雅擺布。她看起來就像是完全不知該如何應付眼前的狀況。拉提娜有時甚至會被瑪雅弄倒,並發出滑稽的哀叫聲。
  「呃……這到底是怎樣?」
  「所以我不是問你們是不是有碰到什麼大型野獸嗎?我們獸人族多少都能嗅到大型野獸身上像是『氣味』……總之就是那類的感覺。雖然不是很明確的感覺就是了。」
  「是喔……那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該怎麼說……好吧,如果要舉例的話……就像是偷吃被抓到的時候,老婆會有的反應……」
  「你有偷吃過嗎?」
  「只是舉例!舉例而已!」
  於是迪爾開始大略舉出拉提娜在提斯洛時所做過的各種事情——其中包括馴服提斯洛的每條狗,而且甚至還馴服幻獸的事——聽完迪爾的敘述之後,約瑟夫有些傻眼地點了點頭。
  「看來就是那個了。」
  「是那樣嗎?」
  也就是說,瑪雅是在不滿自己之外的「某人」把氣味留在她喜歡的拉提娜身上。而且她本能察覺其中甚至不只有比自己「弱小的存在」,因此更加不悅。
  此時瑪雅正緊抱著呆坐在地上的拉提娜用力嗅著她身上的氣味,臉上還隱約帶有滿足的表情。

  而在那之後,瑪雅也絲毫沒有解放拉提娜的意思。

  「不要!」
  明確表達抗拒的瑪雅猛力搖頭。
  「別耍脾氣,到這裡來,瑪雅。」
  「不要!阿迪阿比較好!」
  「瑪雅……」
  瑪雅的反應讓約瑟夫的三角耳變成相當難堪的形狀。這不知是重複多少次的對話,約瑟夫始終都只能得到愛女的拒絕。這對他精神方面的生命值可說是殘酷的考驗。
  相對的,緊緊抱著拉提娜的瑪雅雙眼倒是炯炯有神,彷彿就像是處在臨戰狀態一般。
  「阿迪阿是瑪雅的!」
  「嗚哇……」
  至於夾在這父女關係中間、遭瑪雅捕獲的拉提娜,此刻仍處在混亂當中。
  「拉提娜……好有人緣喔……」
  而迪爾則是在有段距離的地方靜觀他們那樣的互動。他拿起茶杯,不顧禮節地讓茶水在流經嘴邊時發出聲音,接著雙眼望向遠方,有點逃避現實的味道。在提斯洛的那段時間已經發生過很多令迪爾嘆為觀止的事情,這讓他明白「放棄」對人生來說也是很重要的選項。
  「妳可別造太多孽喔……」
  這只有在逃避現實的狀態下才會說出的話語,實在不是個適合對小孩說的話。不過現在迪爾對自己剛才的發言完全沒有多想,而被這麼說的拉提娜也同樣沒有對迪爾的話語多做想像。
  「阿迪阿,瑪雅,在一起!」
  「哇……」
  拉提娜只能手足無措地跟高聲主張所有權的瑪雅抱在一塊。
  就在這個時候屋門被打開,那熟悉的白色獸毛跟綠眼,讓人立刻認出門口的人正是約瑟夫的妻子烏提。烏提手中的籃子裡裝有許多外觀漂亮的蔬果。之前沒能看到她的身影,似乎是因為烏提去採收蔬果了。
  「哎呀,你們來啦。」
  一看見迪爾跟拉提娜,烏提便用悠哉的語氣這麼說道。迪爾立刻端正姿勢發出問候。
  「烏提小姐,不好意思,要麻煩你們照顧了。」
  「烏提小……」
  「阿迪阿,不行!」
  當拉提娜正打算在迪爾之後問候的時候,立刻被瑪雅推倒。
  對現在的瑪雅而言,似乎拉提娜光是將意識放在其他人身上,都會成為她嫉妒的理由。她的反應似乎是要拉提娜「不准看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樣子。
  「瑪雅怎麼啦?」
  不清楚先前狀況的烏提對女兒的反應面露不解,這讓迪爾只能帶著乾笑做出簡潔的答覆:
  「喔……她似乎是想獨占拉提娜的樣子。」
  「都是因為父親太寵她,所以才會變成這樣愛撒嬌的孩子。」
  從烏提這樣的反應,看來她似乎對瑪雅這樣的失控表現絲毫不感到驚訝。無論好壞,這都讓人覺得她是個頗有度量的妻子。
  「……約瑟夫。」
  看見生命值似乎受到重創的約瑟夫正有氣無力地在房間角落抱膝的模樣,讓迪爾喚了他一聲。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看著正得意讓拉提娜撫摸腹毛的瑪雅。
  「上次我們離開的時候,她有立刻不哭嗎?」
  「沒有……」
  約瑟夫的眼睛開始左顧右盼。
  「但有出現新的傳說。」
  「……這……真是辛苦你了。」
  迪爾刻意不去問究竟是什麼樣的「傳說」,兩個男人就這麼沉默了好一陣子。
  「那這次……」
  「你們在瑪雅睡醒之前就出發,怎樣?」
  雖然沒有任何趕人的意思,但提出這個想法的約瑟夫語氣卻頗為激動。看來上次的哭鬧似乎是真的相當折騰。
  就連迪爾都不禁為那股力量感到震撼。那驚人的音量讓人不難想像他們會成為鄰居們的關注焦點。
  「用瑪雅愛吃的東西把她餵飽,她很快就會睡覺覺了!到時候就是分開她們的大好機會!」
  看著自然在話語中使用幼兒語的中年親戚,讓迪爾腦中不禁閃過「自己如果哪天有孩子,說不定也會變成這樣」的念頭,不過他似乎沒有自覺到自己在旁人眼中,現在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而瑪雅就在這樣兩個半斤八兩的男人(傻爸爸)面前,在拉提娜撫摸下趴著身子,開心地搖著尾巴。

  讓拉提娜充分撫摸之後似乎顯得較為冷靜的瑪雅,在那之後似乎把拉提娜的腿當成自己的據點。對瑪雅來說似乎沒有離開那裡的選項。看來瑪雅是完全無法忍受在自己目光不及的地方,讓不知哪裡的阿貓阿狗搶走給拉提娜撫摸的特權。
  對瑪雅來說,自己「最喜歡」的大姊姊所「最喜歡」的對象也必須要是自己才行。瑪雅年幼的自尊心與邏輯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至於拉提娜自己雖然對於瑪雅的獨占表現感到困惑,倒也沒有抗拒的意思。能讓「可愛嬌小的瑪雅」當成「大姊姊」所喜愛,對拉提娜來說也是一件發自內心感到開心的事。
  雖然沒法幫烏提做家事,但多出的時間則可以用來盡情地跟瑪雅共度。不像凡人族有頻繁入浴習慣的獸人族,在住家內沒有浴槽之類的設備,最多就只有能夠玩水的水盆而已。儘管如此,在水盆裡放滿熱水,讓瑪雅滿身泡沫的拉提娜發出開心笑聲的時候,能輕易想像兩人融洽嬉鬧的迪爾臉上也不免浮現慈祥微笑。
  烏提用大鍋準備了裝有夏季蔬菜及許多肉類的燉湯,另外還準備帶有酸味的麵包來搭配口感滑嫩的起司享用。這天還有糖煮的切丁水果作為飯後甜點。
  晚餐的內容似乎反映了約瑟夫的算計,無論是燉湯還是甜點都是瑪雅喜歡的菜色。明明還很年幼的瑪雅轉眼間就吃下了較拉提娜兩倍有餘的分量。似乎受到刺激而難得多吃一份甜點的拉提娜,盤中的甜點甚至都還沒能吃完。
  填飽肚子的瑪雅一如約瑟夫預料,眼皮很快就變得沉重。總是毫不保留揮灑精力的瑪雅就像是電池突然斷電似地,腦袋一沉便進入夢鄉。不知這是否能算是父親特有的本領,看來約瑟夫在這件事情上,對自己女兒可說是瞭如指掌。
  起初在吃晚餐的時候,瑪雅原本是主張要坐在拉提娜腿上,但拉提娜為了拿晚餐要起身的時候,卻因為腳麻而無法動彈,也因為這樣才讓瑪雅決定妥協,改坐在拉提娜身旁。
  對於在平常生活中沒有腳麻經驗的拉提娜而言,血液循環惡化所帶來的麻痺感,似乎會對她造成難以維持平衡、無法動彈的打擊。
  確認瑪雅開始打盹的兩位男士互相使了一個眼色。
  只見約瑟夫用跟他體格毫不相稱的敏捷動作站起身,輕巧地抱起瑪雅,接著用熟練的動作輕輕搖晃她的身子。
  「唔姆……嗯……」
  瑪雅雖然有稍微挪動姿勢,但似乎很快就找到自己最舒服的位置,在父親懷中安穩入眠。沒過多久,便聽見瑪雅發出熟睡的鼾聲。
  至於迪爾也同時去摟住拉提娜。
  「迪爾,在吃飯時亂玩是很沒禮貌的行為喔。」
  可是,迪爾卻被拉提娜教訓了。
  這讓迪爾只好拿開想從拉提娜身後摟住她的手臂,改坐到拉提娜身邊那先前被瑪雅占據的位置。迪爾那感覺只是與幼子較勁不願服輸的動作,似乎不太管用。
  「拉提娜,明天我們一早就得出發,所以早點去睡吧。」
  「是那樣嗎?」
  「是啊,我擔心天氣變差,所以打算早點離開森林。」
  迪爾這些話並非全是瞎掰的,他確實對於天空雲朵偏多的景象感到不安。他們當然有應對雨天的準備,在長途旅行時也無可避免有過得在惡劣天候下移動的時候。儘管如此,迪爾還是極力不願讓拉提娜去面對惡劣狀況,這或許也是他身為監護人理所當然的感情吧。當然,在雨天拉提娜故意跳向水窪濺起水花的模樣,還有不顧臉被雨水打濕仰望天空凝視雨滴的動作,有許多雨天限定的可愛模樣能夠期待就是了。儘管無論是什麼天氣,迪爾都能不厭其煩地欣賞拉提娜的每個動作。不過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拉提娜在確認過陰沉的天空後,似乎也接受迪爾所給的答覆,因此老實地點頭應聲。

  在晚餐之後,兩人跟上次一樣借用客廳一角進行就寢的準備。迪爾在裹上毛毯後理所當然地將拉提娜抱在懷中。由於這是一座位在森林中的村子,與城鎮相比,夜間的氣溫會比較寒冷。如此這般,迪爾得以藉此用臉頰去感受拉提娜身上的暖意,而拉提娜也同樣枕在迪爾的臂彎中,對迪爾露出徹底信任的笑容。今晚肯定能睡個好覺,而且還能盡情享受拉提娜的溫暖。
  迪爾這樣的行動不管怎麼看,都是出於拉提娜被瑪雅獨占所造成的刺激。
  結果他跟約瑟夫實在是沒有兩樣。

  「…………」
  「…………」
  隔天一早,兩名男子(傻爸爸)正因為挫敗感而垂頭喪氣。
  拉提娜正睡得香甜,而且她身上的毛毯不知為何能看見一塊不自然的隆起。當兩人不解地將毛毯輕輕掀起時,便看見不知何時鑽進毛毯內的瑪雅正緊緊抱著拉提娜的腰部,在毛毯中熟睡。
  在這一瞬間,兩人便明白他們想瞞著幼兒偷跑的計畫已經徹底失敗。
  「我這就去準備早餐,你們吃飽再上路吧。」
  從兩個沮喪背影的後方傳來烏提這句話。

  ✟

  回想著當時的光景,迪爾望著眼前那相當於自己「老大哥」的人開口說道:
  「肯尼斯以後在嬰兒面前,是不是也會說嬰兒語呢……」
  「你怎麼突然提這種事?」
  「你知道嗎?肯尼斯,小孩真的很……很那個……嗯,很厲害喔……在很多方面……」
  「你到底是怎麼啦?」

  瑪雅的大爆發比上次更加嚴重。
  結果兩個大男人拚命拉開完全受瑪雅影響而一起大哭的拉提娜與像炸彈一樣的瑪雅,匆忙離開現場。傳說輕易遭到刷新。當迪爾在森林彼端依舊能聽見那帶有回音的哭聲時,實在令他不知所措。

  「我只是覺得養小孩,真的是件很難搞的事……」
  「你這是在嚇我嗎?」
  「這趟旅行下來,我深切覺得拉提娜真的是一個不會給人添麻煩的乖孩子呢。」
  「是沒錯啦,但用拉提娜當基準不太好吧?」
  就算是在肯尼斯眼中,拉提娜也是名乖巧到過頭的乖寶寶。
  肯尼斯這時拿著那包拉提娜交給他的肉塊包裹,開口對拉提娜問道:
  「拉提娜,這個要怎麼用?」
  「啊,那包肉用了很多鹽,因為那是保存用的肉,如果直接使用會太鹹,所以要先過水把鹹味弄淡才行。」
  肯尼斯會提出這個疑問,並不是因為他不知道用法,而是一種類似突擊考試的問題。
  「人家說那個可以跟蔬菜一起煮湯喔。」
  「是喔。」
  確認拉提娜確實理解調理法的肯尼斯臉上難掩笑意,這樣應該能算她通過最低標準吧。如果拉提娜還能自己配合食材做出料理,那就是無可挑剔的合格了。
  「旅行路上吃的東西,妳都能自己做嗎?」
  「嗯,都能像肯尼斯教的那樣做出來,只是偶爾會失敗就是了……」
  「妳有失敗過嗎?」
  「嗯,像是火候之類的,實在很難控制,所以有把東西弄焦過。」
  當肯尼斯跟拉提娜這樣進行師徒對話到一半,兩人突然同時轉頭望向迪爾。
  「……只是迪爾不管麼時候,都會說很好吃。」
  「咦?因為拉提娜真的每次都弄得很好吃啊。」
  「……也好,那樣總要比沒有任何反應要來得好多了……」
  「咦?真的都很好吃啊。」
  在料理方面沒有妥協餘地的師徒不去理會迪爾那樣的主張,同時默默地點頭。
  「經過這次旅行,有找到什麼要改進的地方嗎?」
  「嗯,拉提娜覺得自己還得更加努力才行。」
  少女用專注的表情對師父表達今後的抱負。
  發言幾乎遭到忽視的迪爾尷尬地對莉塔說道:
  「我們每次露營,都是拉提娜在負責做飯呢。」
  「她真的很賣力呢。」
  「只是這樣……拉提娜還不滿足嗎……」
  「拉提娜她……似乎在奇怪的地方受到肯尼斯很大的影響呢。」
  這樣對話的迪爾跟莉塔,與談話中充滿熱誠的師徒之間,有著明顯的溫度差。
  就在這個時候,莉塔的視線停在拉提娜用來綁頭髮的緞帶上。
  「這樣說起來,拉提娜現在綁的緞帶很可愛呢。」
  「啊,這是一種平安符喔。人家說在旅行時要一直綁著。」
  莉塔發現緞帶這件事似乎讓拉提娜相當高興,在回話時的語氣中帶著興奮。那帶有柔和光澤的寬緞帶,有著相當華美精緻的漂亮裝飾。
  「這是拉提娜從在提斯洛交到的朋友那裡,用朋友給的東西讓人幫忙做的。」
  「所以拉提娜有交到朋友囉。真是太好了,拉提娜。」
  莉塔跟拉提娜對話時都露出真切的笑容,可是在一旁的迪爾卻露出欲言又止的尷尬表情。
  不明白兩人對話內容有哪裡讓迪爾感到尷尬的肯尼斯,試著從迪爾的反應說出一個他的推測。
  「……拉提娜有展現出什麼特別的本事嗎?」
  對於這名少女的非比尋常,肯尼斯也十分清楚。
  「在那之前,發現我老家村子旁邊就是幻獸棲息地的事情,就已經讓我相當傻眼了。」
  「……聽起來似乎是個很耐人尋味的故事呢。」
  「那種地方要是隨便接觸可是很危險的。我想最好還是不要說出去。那可不只是繁殖地而已,而是一塊幻獸成群定居的地方。」
  「聽你這種說法,你是親眼看到的嗎?」
  「我是有去看一次。以那樣的環境,要是有哪個貪心的冒險者闖進去,八成會連根骨頭都不會剩吧。」
  「就算是你也搞不定嗎?」
  「我跟獸群的領袖說過話……我不太想跟牠們幹上……一個一個來倒也不是沒有勝算,但數量實在太多了,鬥到最後應該也是會被鬥垮吧。」
  「是喔。」
  在故鄉提斯洛停留的時候,雖然讓迪爾感覺「常識」似乎有些麻痺,但肯尼斯的反應卻讓迪爾找回某些重要的感覺。和幻獸用茶餘閒聊的感覺互相交流,原本應該是「不可能」的事。
  「那個幻獸群的領袖似乎滿欣賞她的。」
  「你說欣賞誰?」
  「就是拉提娜啊。」
  「是喔。」
  在迪爾說到一半時就已經推測到這個答案的肯尼斯,並沒有露出驚訝的反應。不過他倒是跟迪爾露出相似的尷尬表情。
  雖然早有預料,但那看來真的是一段「非比尋常」的故事。

  ✟

  拉提娜並不是個任性到被厲聲責罵後還會重複相同舉動的孩子。聰明的拉提娜明白迪爾是為她擔心,所以才會百般告誡,也清楚大人們教訓她的理由。
  以後如果想到天翔狼那裡去玩,一定要徵求大人許可,並且不能獨自進到山裡。在訂下這樣的約定之後,拉提娜便一直謹守約定。
  在根本上,拉提娜是個相當守規矩的孩子。
  由於天翔狼的存在本身是「族長」的祕密,因此溫婆也不會讓迪爾在這件事上被占用太多時間,不過——去找身為代理族長、看來總是相當忙碌的藍道夫隨行,是拉提娜所沒有的選項。認為自己不能妨礙到他人工作的拉提娜,最後跟藍道夫相處的時間一直都不如跟溫婆及迪爾母親瑪格達那麼長。也因為這樣,拉提娜在面對藍道夫時,始終都帶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顧慮。如果拉提娜仰頭對藍道夫說出「藍道夫爸爸,可以請您幫忙嗎?」的懇求,他多半會一口答應吧。畢竟藍道夫可是迪爾的父親。不過這就是拉提娜所不明白的事了。——結果在那之後,拉提娜還是相當享受著與天翔狼的交流。
  從迪爾的角度來看,由於他能感受到「天翔狼也同樣期待與拉提娜交流」的事實,因此也無法大力反對。因為要是演變成天翔狼為了找拉提娜而大批湧入村內的狀況,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加上那同時也會是將祖先代代與天翔狼的「互不侵犯彼此領域」的盟約給破壞的雙重混亂,因此怎麼想都會把全村鬧到不可開交。
  就這樣,迪爾之後便跟著拉提娜又數次拜訪了天翔狼的「聚落」。
  在確定返回庫羅茲的日程後,也是迪爾陪著拉提娜去告知天翔狼這個訊息。
  「拉提娜要回庫羅茲了,這段時間過得很快樂,大家要保重喔。」
  「噗?」
  聽到拉提娜這麼說的幼狼不解地仰望拉提娜。
  「庫落茲?」
  「是庫羅茲。是在那個方向,一座凡人族的城市。那裡是座有非常多人的大城市,拉提娜就是住在那裡喔。」
  拉提娜確認過太陽的位置後,便伸出手臂指向西北方。雖然中間是險峻的山地,但以直線來說,那裡確實是庫羅茲所在的方向。
  「人類不能飛,肯定很不便吧。」
  天翔狼領袖所擔心的對象似乎僅限拉提娜而已,不過迪爾對此並不介意。
  「以人類那種沒有毛皮也沒有利牙的脆弱模樣,就算面對弱小的野獸大概也難以自保吧。」
  天翔狼的領袖是一頭正頻頻擺動尾巴、身軀龐大的肉食獸,但不知為何,在牠身上已經感受不到最初遇見時的壓迫感。這讓迪爾不禁聯想起那些常在「躍動的虎貓亭」裡聚集的大叔們。
  跟「狼群領袖」一起看著眼前「孩子們」的迪爾,腦中湧現出這樣的想法。
  「你們把這些帶在身上吧。」
  「……羽毛?」
  「他」在對迪爾那麼說的同時,也示意迪爾望向那落在自身常在位置的數根羽毛。
  「只要你們身上帶著有吾等魔力的物品,就算是沒有智慧的野獸也會懼怕吾等的魔力而不敢靠近。」
  「那真的很管用……感激不盡。」
  就在這種溺愛拉提娜的共通條件下,他們達成了跨越種族的異文化交流。
  返回宅邸後,迪爾便向溫婆報告他從天翔狼那裡拿到「羽毛」的事。溫婆聽完迪爾的回報後,只是敲了一下手中的菸斗,隨後若無其事地開口:
  「那東西雖然在打獵的時候不管用,但你知道我們有用來在旅行跟下田工作時用的驅獸外套吧?」
  「這樣說起來,確實是有那種東西。」
  「那些外套裡面就有用到天翔狼的獸毛。」
  聽溫婆隨口說出這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讓迪爾不禁傻眼。
  「這……」
  「還有田裡用來驅獸的繩子,那裡面也有同樣的東西。今年拉提娜幫忙收集了很多獸毛,所以有好一段時間都不用煩惱材料問題了。」
  這樣一說,拉提娜在幫天翔狼刷毛之後,都會賣力將許多脫落的獸毛打包,而那似乎是祖母指示她那麼做的。
  「平常我都是叫藍道夫去收集天翔狼在這個時期自然脫落的獸毛,不過這次那小子托拉提娜的福,這件工作要比以往輕鬆多了。」
  從春季轉夏季的這段時期,是天翔狼更換成夏毛的換毛期。迪爾自己也多次看過天翔狼用後肢搔弄脖子,弄得許多脫落獸毛四處飄動的光景。
  雖說天翔狼的聚落是僅限族長能知曉的祕密,但迪爾只要一想像父親得在百忙中抽空在巨獸周圍清理獸毛的景象,就不禁覺得——也許真的該好好感謝拉提娜才是。
  話雖那麼說,但迪爾實在沒法將這件事當成是「普通的打掃」。
  魔獸的皮、牙、骨等物品,其中甚至會帶有魔力,可說是相當寶貴的「材料」,其中也有不少能作為製作魔道具的材料。對冒險者來說,也是能快速得到收入的現金收入源。
  如果說到其中效果更為強力的「幻獸」林料,更是價值不斐,那絕對不是會讓人去計較得費功夫撿拾的東西。
  然而使用那種材料所製作的「魔道具」,在這裡竟是作為下田用的工作服,別說是在城裡的冒險者,就算對商人來說,肯定也是聽到會不免流出血淚的事實。
  「材料的取得方式不能公開,因為那不能拿來作為給『外人』用的商品。」
  「……確實沒錯。」
  溫婆在這時輕巧地站起身子,去翻動在自己旁邊的抽屜。沒過多久,溫婆便從抽屜裡拉出一條細長布條。
  「這是我讓人試著做的東西,我盡可能挑選細毛讓人織在裡頭。」
  那看來像是在一條帶有提斯洛傳統花草圖案的布料上另外加入刺繡點綴,是條模樣相當華美的緞帶。
  「你可以在回程時讓她把這個綁在身上,這樣應該可以多少安心一點。」
  「……如果要給這東西標個價錢,八成會是個很嚇人的數字吧。」
  或許是為了搭配細毛的關係,布料的質感看來就像是帶有滑順光澤的綢緞。就算不是魔道具,也能讓人一眼就覺得是高價品。
  「感覺這玩意最好別在城裡時用比較好……」
  「有什麼慶典的時候,當成是『特別』用的飾品就好了。」
  迪爾用傻眼的表情回望著呵呵笑的祖母,同時也將那帶有亮眼光澤的緞帶稍微高舉在日光下。

  ✟

  「就是這樣,所以那是一條新款的『魔道具』緞帶。」
  「聽起來還真是挺驚人的。」
  雖然對於以討伐魔獸為生的冒險者來說是派不上用場的東西,但對行商客及旅人來說應該會是求之不得的寶貝。對那些人來說,不只希望在野外行走時能避免野獸襲擊,也會想降低在露營時遭襲擊的風險。儘管過度信任道具是大忌,但在危機四伏的世界裡,任何能夠提高安全性的東西都會令人趨之若鶩。
  「就裝飾來說,也是會讓人感受到我們提斯洛(老家)真本領的飾品呢。」
  「我對裝飾品是不太懂,但也看得出那是製作相當用心的東西。」
  「那緞帶的做工真的很漂亮呢。」
  「……」
  突然加入的女性聲音讓迪爾立刻噤聲。他先是僵住身子,接著用生硬的動作轉頭回望。
  「……海、海米涅……?」
  「好久不見囉,迪爾。我想你差不多要回來了,所以特地來這裡迎接你呢。」
  迪爾在自己身後看見一名帶著迷人笑容的金髮美女。
  「她是誰?」
  看見跟迪爾似乎相當親暱的陌生女性,讓拉提娜面帶不解地看著海米涅。
  平常拉提娜看見陌生人都會立刻打招呼,如此失禮的反應以她來說相當罕見。
  只見海米涅發出輕笑,對於拉提娜狐疑的眼神絲毫不以為意。
  「這孩子就是那個『小小魔法師』吧?跟我聽到的一樣,是個可愛的小女生呢。」
  「拉提娜才不小!」
  聽到海米涅那麼說,讓拉提娜不悅地鼓起臉頰。
  「為、為什麼妳會跑來這裡……」
  「我不是說了?我是來接你的啊。人家要我一等你回來就把你帶去王都,所以我才在這裡等你的。因為下個『工作』我也有份。」
  大感震驚的迪爾完全沒有餘力去追究拉提娜失禮的反應。迪爾在內心可是對這名美女退避三舍。
  而自己避忌的對象竟突然出現在眼前,也難怪迪爾會如此動搖。
  「……你還是一樣那麼怕海米涅啊。」
  「也、也不是怕,只是……」
  「哎呀,好過分,你會怕我嗎?」
  肯尼斯插口的語氣與其說是傻眼,更接近同情。對於迪爾跟肯尼斯那樣的對話,海米涅倒是沒有透露出絲毫不快。
  「『以前』你明明會對我說很多可愛的話呢。」
  「……就是這樣他才會怕妳吧?妳真的跟我剛入行的時候沒有兩樣呢。」
  「反正你當初都沒有理睬人家吧?」
  海米涅微微傾著頭,對露出無奈表情的肯尼斯這麼說道。她從頸部到肩部的線條相當性感,她很清楚要如何展現自身的魅力。
  「因為我只喜歡像我老婆那樣的女人。」
  「話說得好硬喔。」
  帶著輕笑回應的海米涅就算聽到肯尼斯如此堅決的回應,臉上也沒有絲毫不快。
  在一旁看著他們進行那番對話的莉塔稍微將視線移到拉提娜身上,只見拉提娜仍舊十分不悅地鼓著臉蛋。
  「……哎。」
  海米涅這樣的女性或許真的比較容易讓同性產生反感吧。像她那樣總是會考量異性目光、突顯自己女性魅力的存在,很容易讓其他女性視為敵人,在本能上感到排斥。
  莉塔自己由於完全是以事務性態度與海米涅接觸,因此對她並不會感受到明顯的不悅。這當中有很大的部分也是因為身為丈夫的肯尼斯明言自己對海米涅不感興趣的關係。儘管兩人在言語上偶爾會針鋒相對,但「虎貓亭」的年輕夫婦,感情其實相當融洽。
  「拉提娜畢竟也是女生呢。」
  莉塔把玩著拉提娜在港都買回來的紀念品,帶著苦笑這麼說道。
  就算被莉塔察覺仍鼓著臉頰不發一語的拉提娜在這時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只見她離開椅子,快步來到迪爾身邊。拉提娜面向迪爾,然後緊緊抱了上去。
  「……拉提娜?」
  「迪爾有工作?又會花很多時間嗎?」
  拉提娜的表情中透露出寂寞與哀傷。
  這次長達數個月的旅行,也是拉提娜能獨占迪爾最長的一段時間。就算迪爾會在白天出門,晚上也一定會跟拉提娜一起共度。兩人能一起用餐、說話,有時還能共享體溫一起入睡。
  儘管拉提娜很清楚那是一段「特別」的時間,但一想到這樣的時間已經結束,就不免感到強烈的哀傷。
  「……嗯,對不起,我又得讓妳留下來看家了。」
  「沒關係,不要緊。拉提娜會好好看家的。」
  拉提娜的話語並未伴隨著對應的行動。她反而更加用力地讓自己的臉緊貼著迪爾,彷彿再也無法讓臉離開迪爾的身體。

  這讓迪爾的表情產生動搖,內心天人交戰。

  「……真難得,他竟然忍住了。」
  「因為海米涅在旁邊的關係吧?」
  莉塔跟肯尼斯這對夫婦在一旁小聲加入評論。
  「拉提娜……會乖乖等迪爾回來的……可是,拉提娜想這樣再跟迪爾多待一下。」
  「……唔!」
  迪爾的雙手開始詭異抽動,臉上也帶著難以言喻的尷尬表情。
  「哎呀,她是個愛撒嬌的孩子呢。」
  當迪爾在努力克制情緒時,海米涅用這樣一句話從迪爾背後忽施突襲。
  「都怪我總是讓她看家才會這樣的!她是這麼……這麼地為我犧牲!!」
  「原來如此,看來愛撒嬌的人似乎是你才對。」
  迪爾一把抱起了難過的拉提娜,同時還不忘用威嚇般的語氣對海米涅抗議。
  至於笑得開懷的海米涅則是露出一臉看見有趣景象的表情。
  「你才剛從長途旅行回來,我再怎樣也不會要你立刻出發的。況且我自己在庫羅茲也還有事情要辦呢。」
  海米涅在這麼說的同時也轉過身去,接著露出甜美笑容對迪爾揮了揮手。
  「那今天就先這樣,晚點再見囉,迪爾。」
  海米涅離去的方向是「虎貓亭」的二樓。二樓是客房,海米涅似乎就住在那裡。
  「……迪爾,剛才那個人是跟你一起工作的人嗎?」
  當走去二樓的海米涅完全看不見身影後,拉提娜低聲這麼問道。
  「沒錯,雖然她那副德性,但身為魔法師,海米涅可是很優秀的。」
  迪爾用無奈的語氣這麼答覆之後,便讓緊抱在懷中的拉提娜重新站到地上。
  「你們只是一起工作?」
  看見拉提娜用大眼睛盯著自己這麼追問,讓迪爾的眼神有些閃爍。
  「我們只是一起工作的關係。」
  這並不是謊話。
  但不知為何,迪爾感覺自己就像是遭到訊問一樣。
  「……」
  拉提娜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並沒有開口。看見拉提娜這有些反常的反應,讓迪爾更加動搖。
  「拉……拉提娜?」
  「拉提娜長大之後,就會變大的。人家現在還是小孩,所以才比較小。」
  從拉提娜說話時鼓著臉頰的舉動來看,她的自尊似乎受到傷害。
  這孩子跟同齡的孩子相比,個頭確實比較嬌小。迪爾認為那應該不是種族因素,只是個人差異。無論是身高還是體重,拉提娜都成長得相當健康,所以那應該不構成什麼問題才對。
  儘管如此,由於拉提娜常被人說「小」的關係,似乎也讓她對此頗為介意。
  迪爾能夠體會拉提娜的感受。
  因為迪爾自己被人不以能力、而是以年輕為由加以輕視,並為此感到氣憤的情況也不在少數。那種針對自己無能為力的部分去評價的行為,也讓迪爾抱持反感。
  話雖那麼說……
  「拉提娜一直都小小的也很好啊……這樣很可愛呀。」
  「拉提娜才不要一直都小小的!人家想長大啦!」
  儘管迪爾理解拉提娜所介意的事情,但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想法。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拉提娜就算小小的也很可愛,所以是無可奈何的事。
  看著迪爾跟拉提娜那樣對話的莉塔,閉起一邊眼睛對丈夫說道:
  「拉提娜也是女生,她多少感覺出來囉。」
  「女人的直覺還真是可怕……」
  認識迪爾的時間要比拉提娜更長的兩人,也知道迪爾跟海米涅之間確實是「工作上」的「關係」。

  ——而他們也知道,在這裡面要加上但是。

  迪爾在久違的屋頂閣樓裡看著拉提娜整理行李的模樣,同時也感受到自己背上冒出的冷汗。
  看來拉提娜的心情並沒有好轉。
  今天拉提娜沒有幫忙肯尼斯的工作,而是埋首在整理行李的事情當中,並且始終不發一語。
  迪爾甚至沒能找到機會開口跟動手,拉提娜便陸續將分量絕不算少的行李一一收拾完畢。那或許多少要歸功於這段沉默所賜。
  「……拉、拉提娜……?」
  「什麼事?」
  「妳……妳的心情……有好轉一點嗎……?」
  「我心情並沒有特別壞。」
  對話到此結束。
  (拉提娜……她心情壞成這樣……這還是從來沒見過的狀況……)
  只能僵著身子任憑冷汗滑落,在內心做出如此獨白的迪爾,忍著淚水湧現出如果拉提娜乾脆說自己「心情不好」可能感覺還比較輕鬆的想法。
  「迪爾。」
  「怎麼了!?」
  迪爾的聲音不禁走調。拉提娜直視著難掩動搖的迪爾說道:
  「拉提娜並沒有生氣。所以迪爾你不用那麼在意。」
  「……可、可是……」
  「不用在意。」
  拉提娜不由分說地又說了一次。這名少女從年紀更小的時候開始就有些頑固,在這種狀態的拉提娜多半不會再多說其他的話了。
  「……我會一直待在一樓那裡……」
  「嗯,整理行李的事,拉提娜會做好。」
  她回話了!為這樣的小事感到喜悅的迪爾,迅速做出進行戰略性撤退的決定。
  正因為這樣,迪爾沒有看見拉提娜獨自在屋頂閣樓內再次鼓起臉頰的模樣。
  「拉提娜……還是想早點長大……」
  她內心不滿的矛頭對準的是身為「小孩」的自己,因此她對迪爾說「不用在意」那句話,確實是她的真心話。
  來到一樓的迪爾沒有前往店裡,而是坐在廚房的桌子旁低著頭。而肯尼斯則是在變成那副模樣的「小老弟」面前默默放了一杯冒著熱氣的熱茶。深藍色的茶水靜悄悄地在杯中晃動。
  「我泡得很濃。為防萬一,可別喝酒喔。」
  「……我不會做那種傻事啦,況且現在跟那個時候可不一樣。」
  雖然迪爾微微鼓起臉頰,不過像拉提娜那樣的可愛,是在迪爾這樣年紀不小的男人身上不會有的概念。
  正好工作告一段落的肯尼斯在迪爾對面坐了下來。
  「你已經沒有眷戀了吧?」
  「我早沒有那種東西了,我也算學到了一個教訓。」
  「我想也是。我就是想說應該不成問題,所以才讓海米涅住在這裡的。畢竟這裡可是旅店呢。」
  「那也是你的生意,用不著顧慮我的事情啦。」
  迪爾這麼說完便喝了口茶,苦味讓他皺起眉頭。
  「……也對。不過看你現在這樣,我想比起海米涅的事情,讓拉提娜不高興的這件事,對你才是大事吧。」
  「確實是這樣啊!為什麼……為什麼拉提娜會那麼不高興呢!」
  「這當然是因為……」
  話才說到一半,肯尼斯便決定打住。
  「女兒」在面對「父親」的再婚問題時,會嫉妒作為對象的「女性」是常有的事。拉提娜的反應不管怎麼看,應該都是對自己過去獨占的迪爾身邊突然出現另外一名女性,所產生的警戒與嫉妒吧。
  不過要是對不知為何沒能察覺這種事的迪爾說破狀況,他的反應多半是會激動說出像「拉提娜竟然……重視我到這種地步……」之類的話語,並喜極而泣吧。之後他肯定會緊抱住拉提娜,跟她黏得緊緊的。如果僅是那樣還好,只是在那之後,迪爾多半會有好一陣子一直用像秀恩愛的表現找人發表「我家小孩有多棒」的感想。到時候是什麼人得去聽他的炫耀?不就是自己嗎?
  想到就難過,超煩的。
  而且還會讓人莫名不爽。
  如此這般,肯尼斯開始做出掀開茶壺蓋子,盯著茶壺內茶葉這類沒有意義的舉動,開始裝糊塗。

  「你們怎麼了?」
  這兩人的模樣讓這時下樓的拉提娜感到不解。拉提娜用雙手捧的東西,是需要清洗、清理的各類用品。看樣子拉提娜已經將行李整理到一定程度了。
  「……感覺拉提娜還比較像『大人』呢……」
  肯尼斯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在一番勞動之後心情似乎獲得整理的少女,已經恢復了跟以往相同的模樣。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8-19 13:38 编辑



  2 年幼少女,朋友與回憶。


  在睽違數個月的庫羅茲「黃之神(阿斯法爾)」校舍前,拉提娜有些猶豫地仰望校舍大門。
  拉提娜的雙腿不知為何微微發顫。她內心莫名湧現一股難為情的感情。這裡明明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但此時她卻感到莫名的不安。
  「明明同樣是『黃之神(阿斯法爾)』的學校,但跟師父那裡真的很不一樣呢……」
  拉提娜這麼自言自語地確認這個重新發現的事實。她此時覺得世界上真的有許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事。
  一想到這裡就莫名難為情到想別開視線的拉提娜,此時突然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叫住。
  「拉提娜!」
  「克蘿伊!」
  拉提娜滿臉喜色地轉頭確認,同時內心也感到放鬆。
  在看見自己摯友的瞬間,原本那漲滿胸口的沉重感情彷彿瞬間溶解。
  「妳回來啦!看妳很有精神的樣子,真是太好了!再來就等妳說說旅行中的故事囉!」
  「嗯!我回來了,克蘿伊!」
  也因為這樣,當拉提娜跟克蘿伊並肩穿過校舍大門時,拉提娜的表情就跟往常一樣,讓人絲毫感受不到已分離數個月的時間。
  兩人沿著擦得光亮的走廊前往被分配到的教室。從庫羅茲全境聚集到此的孩子為數相當可觀,在長達兩年的學習期間,孩子們會根據年級使用不同的教室。雖然高等學校有獨立的建築,但由於這裡還有圖書室等共用設施,因此他們偶爾也會與年長的孩子碰面。
  採光良好的教室有著明亮開放的氣息。在那有長椅及長桌整齊排放的空間裡,並沒有「固定的座位」。話雖那麼說,在每天學習的過程中,孩子們自然會決定出各自在不同時候所坐的位置。
  「別來無恙,拉提娜。」
  「希爾維亞的氣色看起來也很好,真是太好了。」
  「庫羅茲這裡跟平常一樣,什麼都沒變。」
  在教室內,另一名與拉提娜交情融洽的友人已經等在那裡。看見希爾維亞那久別的身影,讓拉提娜的表情也變得更加開朗。
  只見希爾維亞用一副不顧拉提娜反應的態度,逕自將身子湊近到拉提娜面前。她綠色的雙眸帶著反映她好奇個性的燦爛光芒。
  「比起那些客套話,快說妳在旅行中遇到的事吧。其實我已經從克蘿伊那邊大概聽說過妳的移動路線了。你們準備了多少裝備跟食物?結果真的有碰到很多魔獸嗎?還有……」
  「我沒法一次回答這麼多問題啦。」
  擁有加護的希爾維亞一直都對旅行懷抱憧憬,明白這件事的拉提娜也只能帶著尷尬的笑容如此回應。
  拉提娜在希爾維亞前面的位置面向後方坐下。拉提娜之所以沒有像克蘿伊與希爾維亞那樣並肩坐在一起,是因為這樣比較容易跟兩人說話。三人座位的相對關係擁有彈性,有時也會是希爾維亞或克蘿伊坐在前面。
  「我們一開始有先到『森林』那裡,所以在那邊有看到很多魔獸喔。」
  「那樣沒問題嗎?」
  「是喔!是什麼樣的魔獸?」
  對於拉提娜的答覆,克蘿伊表現出擔心,而希爾維亞則是充滿期待。
  「迪爾可是非常厲害的喔!一點問題都沒有。而且拉提娜也有學會防禦魔法,所以可以幫上忙呢!」
  「拉提娜也有跟魔獸打嗎?」
  「只是在旁邊幫忙而已啦。畢竟迪爾自己一個人也不成問題嘛。」
  「會不會很可怕?」
  「拉提娜在來到庫羅茲之前,在『森林』裡的時候真的非常害怕,可是這次是跟迪爾在一起,所以不怕了。」

  那樣形容自己「監護人」的拉提娜,在她臉上洋溢著信任與愛情。
  看見拉提娜那無異於以往的表現,讓克蘿伊跟希爾維亞都露出接近苦笑的表情。
  「我們在大路附近並沒有碰到魔獸。進到山區的時候偶爾會看見吧。有碰過一次盜賊喔。」
  「那不是很糟糕嗎!」
  克蘿伊所表現的應該算是正常反應。但拉提娜卻露出有些不解的表情,輕鬆地說道:
  「迪爾用魔法把他們全部抓起來,跟附近的村子通報之後就沒事啦。他們沒有魔獸可怕啦。」
  拉提娜的語氣真的十分淡定。

  ✟

  迪爾跟拉提娜遭遇盜賊團,是在剛來到沿海道路後不久的事。這條路是港都古瓦雷將物資送往各地、堪稱是物流要道的重要道路。在這裡有許多往來的旅人,也能看見許多商人及商隊。
  當時兩人雖然正好經過一條有許多遮蔽物的林中道路,不過就事前收集到的情報來看,這附近並沒有傳出什麼有盜匪出沒的消息。
  當時是拉提娜先察覺到異狀。
  「迪爾……」
  「怎麼了?」
  不安皺眉的拉提娜拉扯著迪爾的衣角說道。當迪爾對拉提娜如此舉動感到不解時,拉提娜帶著欲言又止的困惑表情靠到迪爾身邊。
  「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就是……有一些討厭的感覺。」
  拉提娜努力站高身子,在迪爾耳邊這麼說道。儘管並不是需要特別注意音量的狀況,但這似乎是拉提娜充滿戒心的自然反應。
  「妳說有討厭的感覺,是嗎?」
  「嗯,在那邊的樹林那裡……有一種討厭的感覺。」
  聽拉提娜這麼說,迪爾也停下腳步,開始仔細觀察拉提娜所說的方向。對於並不會懷疑拉提娜「能力」的迪爾來說,那是一種進行確認的行為。由於一開始就瞭解那裡「有東西」在,這讓迪爾得以察覺原本沒能發現的「存在」。
  「……是那個嗎?」
  對方與兩人之間有相當的距離。
  要辨識複數潛藏在樹林中的男子,這對迪爾來說也是件困難的事。
  雖然對方可能也有斥候,但應該萬萬沒有想到在迪爾他們能在這種距離「察覺到他們」吧。
  (這也難怪……)
  他們並非是特地針對迪爾而來,而且彼此之間又有著以常識來說沒可能會發現的「遠距離」。正常來說,他們當然不可能會特地觀察不過是眾多路人之一的迪爾他們。
  迪爾轉頭確認了大路附近的狀況,接著他的視線停在一輛載貨馬車上。
  那並不是有氣派裝飾的馬車,不過也是做工紮實、品質良好的馬車。而且馬車有經過細心保養,雖然外觀樸素,但從馬車各種能加強的部分都有確實花錢加強來看,應該是屬於某個穩重商人的馬車吧。
  迪爾推測會被盜賊視為當前目標的對象,應該就是那輛載貨馬車。
  「該怎麼辦呢……」
  迪爾這麼自言自語地開始盤算。
  他並不打算像是做慈善事業般去救助跟自己毫無瓜葛的人。對迪爾來說,讓拉提娜感到安全安心是第一要項。跑去招惹麻煩讓拉提娜面臨風險,是毫無意義的舉動。只要快步離開這裡,之後的一切應該就只是「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所發生的事」了。
  可是,要是讓拉提娜發覺那種事實而對自己失望,那可就不妙了。
  想要在拉提娜面前做個「好人」,這有什麼不對嗎?比起世間眾人的稱讚,拉提娜的一句「迪爾好棒」要來得有價值多了。
  「嗯~嗯……」
  「迪爾?」
  不過迪爾還是希望避免演變成在拉提娜面前發生戰鬥的狀況。雖然拉提娜在與魔獸戰鬥時並未顯露出懼色,但人類受傷、甚至可能演變成有人喪命的景象,並不是迪爾會希望拉提娜看見的。
  迪爾並不認為那些企圖搶奪財物的盜匪,會幫他們顧慮那麼多。
  一個弄不好,可能就會讓拉提娜目睹盜匪襲擊他人的景象。那樣會讓善良的拉提娜會大受打擊,沉痛不已的。那還得了。
  想到這裡,迪爾突然覺得趁早將隱憂剷除才是上策。
  「……先除掉他們好了。」
  「咦?」
  迪爾這準備拿盜賊開刀的話語,讓不明其意的拉提娜眨了眨眼睛。
  在靠近那些盜賊前,迪爾先讓拉提娜把頭巾拉低。像拉提娜這樣可愛的美少女,就算只看一眼恐怕也會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無論如何都不能製造讓人懷恨到她身上的狀況。迪爾讓藏住面孔的拉提娜牽著馬,緩慢走在大路上。
  在此同時,迪爾則快步衝了出去。在對方察覺到迪爾那突然的舉動之前,迪爾已經大幅縮短了距離。迪爾在奔跑中驅使魔力,確實地唸出呪文。
  「『將吾等與神相連的大地啊,吾以迪爾•雷齊之名下令!』」
  對方在動搖當中所射出的箭矢並沒有劃出令迪爾感到棘手的軌道。迪爾在從容避開箭矢之後,也順勢用自己左臂的護臂射出箭,不讓對方有冷靜思考的時間。儘管是威嚇射擊,但迪爾並不打算特地射偏。
  「『依我所願改變樣貌,吞噬萬物!《大地變化》』。」
  呪文也在同時告一段落,那是迪爾最擅長的地屬性魔法。雖然不是直接攻擊目標的攻擊魔法,但那個魔法在控制戰局方面具有強大的作用。而且迪爾在施展地屬性魔法的時候,能夠源源不絕地灌注魔力。這讓迪爾得以引發普通魔法師望塵莫及的大規模「變化」。

  樹林的一角消失了。
  林木連同崩塌的地面被吞入深淵當中。連想發出哀號都來不及的盜賊就在搞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下,一同落入深淵當中。
  迪爾一點都沒有保留實力的意思。
  幾名沒有站在魔法範圍內的盜賊則是在理解他們遭遇到什麼狀況之前,其中一人就被迪爾踢落深淵當中。
  另一名盜賊慌亂朝迪爾砍去的劍則被迪爾用護臂架開。原本想趁勢追擊的迪爾發現對方也拉開距離提防他的踢腿。迪爾見狀便在這時啟動事先唸完的魔法。
  以簡易式呪文所引發的小規模現象只能在地面製造些微突起,不過那已經足以讓對方跌個四腳朝天。
  為了避免對方抵抗,迪爾弄斷對手一條腿作為最後一擊,接著將那名盜賊同樣扔進深淵。看出一切都告一段落的拉提娜在這時從大路的方向來到迪爾附近。
  「迪爾,你沒事吧?有受傷嗎?」
  「我沒問題,拉提娜,妳真的好貼心喔!」
  迪爾這時對拉提娜所露出的表情,跟面對坑洞中那些盜賊時的表情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你們算很走運了……」
  迪爾大可就這樣將盜賊活埋,但那麼做肯定會惹拉提娜生氣吧。
  迪爾沒有取他們性命並非是基於人道考量,純粹是擔心會對拉提娜在道德觀念等方面產生不良影響罷了。面對會選擇以暴力手段的反社會對象要是手下留情,反而會給自己帶來危險。
  不過顧慮到拉提娜的目光,迪爾還是避免了出現殘酷的血腥景象,將其控制在不會鬧出人命的程度。雖然有幾個人被倒下的樹幹壓在底下,怎麼想都不像是輕傷就能了事,但反正是在拉提娜看不到的位置,所以不成問題。
  「雖然有點麻煩,但還是到附近的村子跑一趟找人善後好了。」
  說不定他們當中還有一兩個掛有賞金的通緝犯,就讓村人去領那些錢當成是麻煩他們善後的費用好了。迪爾這麼自言自語之後便帶著拉提娜回到大路上。

  ✟

  「我們一路上都沒有碰到什麼可怕的事啦。」
  拉提娜雖然說出這樣讓那些盜賊聽到後多半得嚎啕大哭的感想,不過這確實是拉提娜的實際感受,因此也怪不得她。
  要以切身危機來說,在面對魔獸之時的感受要強烈多了。
  「對了,我有帶紀念品回來給妳們喔!」
  拉提娜這麼說完,便從手裡的提包中取出兩個包裹。拉提娜將那用數層薄紙細心捆包的包裹分別交給克蘿伊跟希爾維亞。
  兩人打開包裹拿出裡面的東西一看,發現是用貝殼加工成的置物盒。那表面貼有珍珠層的盒子帶有柔和的璀璨光芒,儘管只是手心大小的盒子,但卻有著令人目不暇給的美麗。
  「這盒子真漂亮。」
  「謝謝妳,拉提娜。」
  「拉提娜也有幫自己買一樣的盒子。這些盒子的顏色都有點不一樣呢。」
  克蘿伊的盒子帶有些微的乳白色,而希爾維亞的盒子則是帶有藍色色澤。拉提娜擺在房間那個她為自己買的盒子則是淡粉紅色。
  「在古瓦雷那裡有很多有趣的東西喔!」
  拉提娜帶著笑容,利用神官進入教室前的短暫時間敘述她在港都的回憶。

  ✟

  在回程的旅途中,兩人也造訪了港都古瓦雷。他們在去程時相同的旅館租了房間,在放下行李之後,迪爾對拉提娜這麼說道:
  「這次我們一樣會在古瓦雷多停留一下。不過這次不是為了觀光,是為了讓我們好好休息喔。」
  「嗯!」
  拉提娜充滿活力的應聲之後,便開始翻找她總是背在身後的背包。不明白拉提娜用意的迪爾靜觀了一下,之後便看見拉提娜拿出了自己的錢包。她似乎是將錢包收在背包內側的暗袋內。
  只見拉提娜將錢包內的銀幣倒在桌上,接著將銀幣排好確認數量。
  之前拉提娜除了旅行所需的物品外,一直都沒有想買什麼東西的舉動,也因為這樣,她手中的錢感覺並沒有怎麼減少。
  在拉邦德國流通的貨幣當中,一般平民主要使用的是銅幣與銀幣。以小孩買零嘴來說,通常會在手中握有幾枚銅幣。而日常生活所需的花費,則是用銀幣便足以應對。
  至於金幣對一般平民來說,通常不會有機會用到。冒險者在領取報酬或是要購買高價武器防具的時候是有機會接觸到金幣,但平常會放在錢包裡的,也只會有銀幣跟銅幣而已。如果有人拿金幣去一般店鋪消費,只是為了在找錢的時候給人家難看而已。
  如果不是在太偏僻的地方,基本上不會有人把相當於自己全部家當的財物放在身邊。因為把財物存去「藍之神(阿茲拉克)」的神殿不但安全,也比較方便。
  迪爾看了一下拉提娜排在桌上的銀幣,忍不住發出嘆息。
  「……妳手邊有不少錢呢。」
  能在「躍動的虎貓亭」領到酬勞的拉提娜以同齡少女來說,應該算是比較有錢的。個性腳踏實地的拉提娜也不會隨便花錢,就結果來說,似乎她把大部分的錢都存了下來。以往後生活來說,她也是個不會讓人擔心的孩子。
  「那個……拉提娜想買紀念品給克蘿伊跟希爾維亞。還有莉塔也要!古瓦雷這裡有賣很多漂亮的東西,拉提娜想去買紀念品!」
  「好吧,那明天我們就去逛市集好了。」
  「嗯!」
  上次來古瓦雷的時候,會讓拉提娜展現購買欲的東西,也只有食材而已。迪爾對此其實有些許不安,不過那似乎是因為當時還是在「去程」的關係。看見拉提娜有與她這個年齡相符的興趣,也讓迪爾內心鬆一口氣。
  拉提娜喜歡會閃閃發亮的飾品,還有可愛的東西。想到帶拉提娜去有賣那些東西的地方肯定能讓她開心,迪爾便開始讓腦中浮現古瓦雷的地圖並規劃出幾個候補地點。
  兩人在抵達古瓦雷首日進行過這樣一番對話後便早早休息。隔天早上也一直睡到較平常稍晚的時間才下床,兩人用過早餐之後便從容地來到街上。
  跟上次一樣,為了避免在人群中走散,兩人一路上都牽著手。今天拉提娜將旅途中一直綁起來避免礙事的頭髮放了下來,展露出較以往更加輕鬆的「外出」打扮。
  「今天晚餐一樣要去『沉默海鷗亭』吃嗎?」
  「可以嗎?」
  「還是妳想邊逛街邊吃各種東西,晚餐就吃簡單一點?」
  「那樣好像也很有趣……」
  對拉提娜而言,這似乎是難度相當高的二選一。只見拉提娜認真地陷入苦思。看著拉提娜煩惱的可愛模樣,讓在旁邊的迪爾臉上不禁露出笑意。
  這樣煩惱的時間或許也是旅行的樂趣吧。
  迪爾並沒有催促拉提娜做出結論,而是牽著拉提娜的手,跟拉提娜一起在通往海岸的街道上漫步。
  而在這麼逛街的時候,拉提娜也開始察覺到從四面八方飄來各式各樣會刺激人食欲的香氣。這反映出迪爾那個「邊逛邊吃」的選項在拉提娜心中占有相當分量。
  最後拉提娜在邊逛邊吃的誘惑面前宣告投降。
  白天忍著少吃點東西,等到晚上再去吃好料的選項,現在對拉提娜來說簡直就像是痛不欲生的拷問。
  兩人現在所造訪的市場與上次閒逛經過的地方一樣,能看見販賣海產物品的攤販,不過兩者有些不同。
  在古瓦雷這座城市有許多旅人,其中也有不少是為觀光而來。因為這個緣故,做觀光客生意的店家也不少,具有古瓦雷特色的海鮮小吃攤也是其中之一。
  拉提娜在那樣的攤販買了貝類串燒,在路邊努力咀嚼。由於拉提娜基本上是個守規矩的乖寶寶,因此似乎沒法邊走邊吃東西,結果拉提娜就這麼站在路邊停下腳步,跟比想像中還要有嚼勁的貝類陷入苦戰。
  「拉提娜,吃不完的就讓來我吃吧。」
  「唔唔!」
  由於嘴裡還有東西,拉提娜只能用腦袋的動作來回應迪爾。以她的食量,就算只是一串串燒也會飽上好一陣子吧。那樣會讓「邊逛邊吃」的樂趣減半的。
  看見迪爾輕鬆將自己陷入苦戰的貝類吞下肚,讓拉提娜似乎頗感驚訝。
  「我們去買點喝的吧?」
  「嗯。」
  見拉提娜點頭,迪爾便帶著她前往附近擺有異國水果的攤販。兩人買的雖然是從未見過的果汁,不過清爽的口感要比想像中來得更加順口。迪爾邊喝自己手中的果汁邊將相同的東西遞給拉提娜。拉提娜大口嚥下果汁的同時,這才總算成功將口中的貝類吞下肚。
  「噗哈!」
  拉提娜做出總算能喘口氣的反應,但卻發出了連自己都意外的音量。這讓拉提娜連忙摀住嘴,害臊地仰頭望向迪爾。
  「好硬喔!」
  「是啊,貝類有很多種,像那邊那些用紅酒煮過的就很軟喔。要吃吃看嗎?」
  「嗯,感覺很好吃的樣子!」
  接著兩人去買的零嘴是帶有蒜香的酒煮貝殼,這也讓迪爾反射性地想要喝酒。雖然那是在庫羅茲沒有的零嘴,但卻是在臨海地區常見的食物。
  看見迪爾用貝殼挑出貝肉的動作,拉提娜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接著便立刻興奮地模仿起來。
  「真好吃!」
  一口咬下貝肉,鮮味便立刻在口中擴散。蒜頭的味道沒有掩蓋住貝肉的鮮味,反而適度地提香。
  拉提娜一口接一口地將還發燙的貝肉送進口中。看著拉提娜開心吃東西的模樣,迪爾臉上也帶著十分滿足的表情。這孩子就算是這些微小的舉動,迪爾也看不厭倦。
  「我們接著去看看有什麼紀念品,如果有看到什麼特別的食物再買來吃。」
  「嗯,這樣吃東西也很有意思呢!」
  滿臉笑容的拉提娜感覺是真的很享受這種吃東西的方式。
  以觀光客為對象的紀念品店就在小吃巷的彼端。
  除了有販賣許多異國飾品及雜貨的商店,還有不少店家貌似以異國旅人及觀光客為對象,販賣拉邦德國產的雜貨等商品。
  「這條路過去是比較高級的旅店,所以這裡是外國商人跟富裕平民層所聚集的地方。」
  「是這樣啊。」
  「貴族並不太會到這一區就是了……不過說不定會有一些下級貴族到這裡來吧。除了來這裡進貨的店家,也有不少想找紀念品跟稀奇物品的客人到這裡來。」
  「逛市場的攤販很好玩,不過看店家裡的商品也很有意思呢!」
  為了避免興奮的拉提娜擅自亂跑,因此迪爾緊緊握住拉提娜的手。
  「這裡有很多跟妳一樣為觀光感到興奮的人,所以扒手也很多喔。」
  被迪爾指著鼻子這麼說,讓拉提娜稍稍露出犯錯被抓到的表情。
  兩人在街上逛了一間又一間的商店,而拉提娜畢竟還是女生,會讓她停下腳步的,都是陳列有許多可愛雜貨的店家。除此之外,兩人還逛了裡面擺有奇妙工藝品、感覺像是異國商品的商店,他們將用途不明的物品拿在手上開心談笑。
  在逛過幾間店後,拉提娜挑選了一個陶製人偶作為送給莉塔的禮物。如果換成是迪爾,肯定不會想到要把它當成「送給莉塔的禮物」,只會當成是帶有精緻裝飾的擺飾吧。在商家的人細心包裝那個物品的時候,兩人察覺到外頭響起的喧嘩聲。
  拉提娜跟迪爾兩人先是對望了一眼,接著來到店外往騷動的方向走去。由於那並不是會讓人感覺有危險的喧鬧,因此這個舉動純粹是出於想看熱鬧的心態。簡直就像是好奇心結晶的拉提娜一副迫不及待想一探究竟的模樣。
  ——眾人目光的焦點,是一名身穿華美衣物的少女。
  少女身邊跟著看來像是護衛的人物,而且還有侍女隨行,感覺應該是某個出身名門的人。
  迪爾之所以沒能斷定少女是身分高貴的人物,或許是因為少女正用像是惡作劇般的動作,腳步輕快地沿路窺看路邊店家的商品吧。
  那名還能用「少女」形容,是位還殘留稚氣,正歷經要成為成熟女性前的過渡期,在她纖細身軀外面穿著帶有清新感覺的服裝。從她身上那以禮服來說下襬稍短的輕便連身裙,加上腳上所穿的厚實皮靴,詮釋出她並不單單只是「深閨大小姐」的存在。
  那有著可人容貌的女子,對著商店裡的各種商品不斷變化表情。她是一名相當能吸引他人目光的少女。
  「……是『薔薇公主』耶。」

  聽到迪爾脫口說出的這句話,讓拉提娜不解地問道:
  「那是迪爾認識的人嗎?」
  「啊,並不是。我沒見過她,只是有聽過傳聞而已……不過應該不會錯,那個髮色……那是其他人不會有的。」

  那名少女之所以會如此引人矚目,並非只是因為她美麗的外表。
  而是因為她一頭帶有豔麗光澤的髮絲——在陽光下的部分散發出白中帶粉的光澤,在陰影的部分則呈現濃郁玫瑰粉紅色澤的長髮——帶有原本人類所不會擁有的鮮豔色彩。

  「……那是魔力特徵嗎?」
  開口這麼說的,是迪爾身邊嬌小的少女。
  「妳竟然知道那個……是柯爾奈略師父教妳的嗎?」
  「嗯,是師父教的。在拉提娜出生的地方也有『魔力特徵』的人喔。聽說魔人族比較容易會出現魔力特徵呢。」
  「除此之外,以種族來說,『水鱗族』也很多。因為那個種族的人全都擁有強大的水魔力。」
  「天生魔力較強的人,就容易會有鮮豔漂亮的髮色或眼色呢。」
  「……拉提娜的頭髮不是嗎?」
  看著拉提娜一頭帶有罕見美麗色澤的頭髮,讓迪爾想到了那種可能性而脫口說出疑問。不過拉提娜卻搖了搖頭。
  「拉提娜的魔力並不強啦。拉提娜的髮色跟拉古一樣,是遺傳的。」
  拉提娜乾脆地否定了迪爾的疑問。

  就像擁有強大魔力的野獸會被稱為「魔獸」,構成一般野獸難以相提並論的威脅那樣,「魔力」是一種會對許多事象構成影響的力量。
  天生擁有強大魔力的「人族」在外表上最明顯的差異,就是被稱為「魔力特徵」的鮮豔色彩。
  「魔力特徵」多半會反映在頭髮及眼睛上,有時也會對膚色產生影響。
  那種色彩跟父傳子、子傳孫的「遺傳」截然不同,有時甚至還會出現原本「人類」這種種族所不可能擁有的鮮豔色調,而那正是被稱為「魔力特徵」的現象。
  在迪爾舉例時所提到的「水鱗族」是特別精通水魔力的種族。他們以水中作為主要的生活圈,並且擁有能在水中呼吸的種族特性。據說水鱗族也是容易帶有魔力特徵的種族,許多人會帶有鮮豔綠色或藍色的髮色。
  而「魔人族」也同樣是容易帶有「魔力特徵」的種族。
  話雖如此,但並不是所有強大魔力的人都會擁有魔力特徵。擁有魔力特徵的人,根據種族在比例上也有明顯差異,像在「魔人族」中就是「不算罕見」的程度,而對「凡人族」來說則是「鮮少出現」的現象。
  「雖然她人稱『薔薇公主』,但她其實只是地方領主家的千金。以階級來說並不是特別高貴的名門。」
  「那個顏色好漂亮喔。」
  「我記得她的眼睛也帶魔力特徵。她眼睛是藍色的……那是象徵賦予她『加護』之神的顏色……她可是高階的『靛之神(尼利)』神官呢。」
  「……迪爾,你好清楚喔。」
  「其實她是我朋友的朋友,所以我也只是聽說過不少關於她的事情而已。」
  說到這裡,迪爾腦海中也浮現出他那個性一板一眼的朋友。好,下次見面的時候就拿這個話題來調侃他吧。迪爾在腦內做出這個決定。
  「話說回來……拉提娜,妳知道自己的魔力量嗎?」
  「不是很清楚。不過拉古很會用魔法,但他常說拉提娜的魔力並不多,也說過拉提娜跟拉古在那方面是一樣的。」
  迪爾記得「拉古」是她父親的名字。拉提娜之所以能有精湛的魔力控制技術,說不定也是得自父親的遺傳。
  (那也是一種可能,不過……就算拉提娜再怎麼聰明,如果說在遇見我之前,有什麼人會教導還那麼小的拉提娜回復魔法跟魔力控制的基礎技術的話……)
  雖然迪爾沒法斷言,但迪爾認為拉提娜的「魔法老師」應該就是她的父親。拉提娜自己也說過她小時候很少與家人以外的人接觸,從她話語中也能看出她與父親相當親近。
  她的父親多半是個相當優秀的人吧。
  「在拉提娜的故鄉也有魔力特徵的人嗎?大概是什麼樣子?」
  「……紫色頭髮。」
  迪爾在這時想到拉提娜之前提過這件事,因此隨口提出這個問題。面對迪爾這個疑問,拉提娜用讓人感覺多了些許成熟的平靜表情低聲給出這個答案。
  「是非常、非常漂亮的紫色頭髮。」
  拉提娜在這個說的同時,臉上也帶著遙望遠方的表情。

  ✟

  「我也有聽過『薔薇公主』的事情喔。聽說她擁有『靛之神(尼利)』的強力加護,就連一般回復魔法沒法醫治的重傷也能治好呢。」
  希爾維亞對拉提娜遇見「薔薇公主」的話題做出反應,而拉提娜跟克蘿伊也對希爾維亞所說的話同時說出「是喔。」的簡單回應。
  「好羨慕喔……我也好想出門旅行喔……」
  見希爾維亞一臉陶醉的表情,讓克蘿伊與拉提娜都不禁苦笑。而這也是「一如以往」的光景。深切感覺自己「返回老地方」的拉提娜發出開心的輕笑聲,就在這個時候……
  「拉、拉提娜!?妳什麼時候回來的!?」
  聽見這讓人傻眼的驚呼聲,讓眾人都轉過頭去確認,只見聲音的主人臉上正帶著難以克制的喜悅與驚嚇。
  「好久不見,魯迪。」
  「嗯,拉提娜,妳是什麼時候……」
  「神官來了,晚點再聊。」
  拉提娜雖然也同樣帶著笑容,但兩人的反應有著天壤之別。
  而拉提娜之後簡單打斷魯迪話語的一句話,更是讓魯迪當場愣住,而其他人也忍不住為此失笑。

  魯迪在許多方面依舊不得要領。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8-19 13:39 编辑



  3 年幼少女,與被她視為天敵的成熟女性。
  
  
  拉提娜從以前就一直是把肯尼斯當成她主要的談心對象。
  不是她多次明白表示「喜歡」的迪爾,也不是同性的莉塔,而是肯尼斯。
  拉提娜當然不會認為迪爾「靠不住」。對拉提娜來說,迪爾是自己的「監護人」,也有能力為自己的行動負起責任,這都是她十分清楚的事。
  迪爾對拉提娜而言,是令她喜愛的「特別」存在。然而正因為這樣,讓拉提娜害怕自己會被迪爾討厭。拉提娜對於自己去打擾迪爾可能會讓他感到厭煩這件事抱持不安。基於這個想法,讓拉提娜認為自己的任性或煩惱都會是「打擾迪爾」的行為,同時也抱有「不可以讓迪爾感到困擾」的意識。
  不過最近由於迪爾以年為單位投入大量慈愛的關係,現在拉提娜對迪爾已經不再抱有那麼多顧忌,從前那「不像孩子」的顧慮已經消失了。考慮到這也是反映出這名少女開始接納周遭環境的證據,就令人感覺她每個淘氣及犯錯的舉動都惹人憐愛,身邊的大人也會因此自然露出笑容。話雖這麼說,但長久以來的習慣也並非能夠輕易改變。
  此刻莉塔正跟往常一樣,在「躍動的虎貓亭」櫃臺那裡為招待顧客及處理文件而忙碌。
  拉提娜基本上是一名十分懂事的少女,因此她似乎有著不能在莉塔工作時打擾她的想法。
  從拉提娜剛來到「虎貓亭」的時候,就有相當長的時間是待在廚房之類的地方,經常與肯尼斯在一塊。拉提娜本身對廚藝有興趣,並藉著幫忙肯尼斯工作的同時進行「修練」也是一大理由。
  身為可靠的「師父」,再加上原本就照顧人的個性,具有包容力的肯尼斯會成為拉提娜依賴的對象,可說是相當自然的發展。
  可是肯尼斯現在卻十分困惑。
  此時在肯尼斯面前的拉提娜正低著頭,一臉沮喪的模樣。
  肯尼斯能察覺出這名嬌小的少女至今仍在心中藏有許多祕密。可是他作夢也想不到少女對自己透露出的一項祕密,竟會讓自己如此困惑。
  理由是,那是跟她的「母親」有關的事情。
  沒想到拉提娜過去絕口不提的「母親」,竟會以這種形式聽她提及——肯尼斯在手中把玩著皮削到一半的馬鈴薯,忍不住嘆氣。
  
  海米涅至今仍滯留在「躍動的虎貓亭」是一切事情的起因。
  迪爾已經將自己返回庫羅茲的消息送去給艾爾迪修提多公爵,結果正如海米涅所說,得到了近期將進行「魔族」討伐作戰的回應。儘管迪爾為進行正式的返回報告而前往王都,但也得到「工作」時可省去這些繁瑣步驟的回應。
  最近周邊小國的局勢似乎不太穩定,身為拉邦德國宰相的公爵此刻格外忙碌。
  在這方面對於主攻「魔王、魔族」問題的迪爾來說,並不屬於他的領域。
  身為迪爾好友的格雷戈爾也忙於處理父親及兄長的護衛任務,因此回給迪爾的私信也是隨著公爵家發出的書信一併送出。
  海米涅說她「在庫羅茲有事情要辦」的話似乎也不假,這段時間她似乎到處拜訪她的舊友。由於海米涅是一名醒目的女性,加上「虎貓亭」這家店的性質,因此也容易匯集傳聞。
  結果就算沒有特意去打探海米涅的動向,跟她有關的消息也會自然傳進耳中。
  至於拉提娜也還是老樣子,總是一臉不高興的模樣。
  這次的事情讓大家產生一個認知,那就是拉提娜是個不太會隱藏自己情緒的人。由於過去她基本上都是抱持善意的感情去面對他人,在人眼中就是一名笑顏常開的少女,所以從未意識到要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不過她那豐富多變的表情或許也是基於那樣的特性所導致。
  平常以笑容作為標準表情的拉提娜,最近總是掛著不悅的表情,如果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討厭海米涅」的表情。
  而她那令人一目瞭然的反應,不只是海米涅本人,就連在店裡往來的客人也很快都知曉了這個事實。
  
  ——雖然是題外話,在迪爾與拉提娜返回當天,原本生意冷清的「躍動的虎貓亭」在隔天卻變得非比尋常的熱鬧。
  「招牌少女返回」的消息從常客之一的南門守衛那裡開始傳開,而不知究竟是透過什麼樣的情報網,那很快就變成常客們眾所皆知的事。
  常客們在事前也達成共識,身為眾人偶像的「白金妖精公主」在返回當天可能還帶著旅途的疲憊,所以應該讓她好好休息。所以大家應該要壓抑想見少女一眼的渴望,避免到店裡去打擾。畢竟以少女認真的個性,如果看見店中忙碌的景象,肯定會不顧自己的疲憊開始幫忙。既然這樣,從一開始就避免造成那種狀況就行了。
  結果隔天就像是壓抑獲得解放一般,讓店內迎來罕見的盛況。
  由於店內的座位沒法應付眾多的顧客,結果在店門口還得用酒桶充當臨時的餐桌,甚至還有乾脆站著喝酒的客人。
  許多凶神惡煞的大叔滿臉笑意,看著開心工作的少女忙碌在店中奔走的光景,讓迪爾跟肯尼斯傻眼地認為「躍動的虎貓亭」常客與庫羅茲冒險者之間有設立拉提娜後援會的傳聞,恐怕並不是謠言。
  
  事情就發生在當拉提娜擺著臭臉,而海米涅一臉拿此尋開心的表情,在兩人之間的迪爾也只能用手按著自己胃部,完全沒有人想開口吐槽的時候。
  拉提娜對於海米涅把她當成「小小孩」這件事有強烈的反感。
  原本拉提娜就對自己個頭嬌小頗為在意,因此對「小」這個詞句較為敏感。不過在迪爾跟肯尼斯說她「小」的時候,拉提娜並不會透露出不快。那是因為拉提娜明白兩人那是出於慈愛的話語。不過照此看來,拉提娜並不是能容許任何人對自己說相同的話。
  而海米涅正是她「不能容許的對象」。
  當時海米涅跟往常一樣,手托著臉頰,看著正在擦拭櫃臺的拉提娜,眼角帶著笑意開口說道:
  「妳真的是個很可愛的小妹妹呢。」
  「拉提娜正在工作。」
  個頭嬌小的拉提娜為了讓自己能打掃到每個地方,有時必須努力打直身體並用力伸出手臂才能擦到一些地方。她那努力的模樣,就算不是「傻爸爸」也不免會心一笑。
  對自己那種樣貌有所自覺的拉提娜,敏感察覺到海米涅強調她「年幼」的語氣,因此回應的聲音也顯得格外僵硬。
  「有不少事情是只有小孩才能做的,其實妳根本不用著急呢。」
  海米涅悠然的語氣中帶著大人的從容。她是在明知拉提娜敵視自己的前提下,刻意用一笑置之的方式調侃拉提娜是在發小孩子脾氣。
  海米涅輕笑的模樣讓拉提娜不悅地鼓起臉頰。雖然拉提娜的這個習慣本身就會讓人感受到稚氣,不過所謂的「習慣」,大多是當事人在沒有自覺的情況下所做的行為。
  對於「身為小孩」這件事抱有自卑感的拉提娜而言,像海米涅這樣處於有利立場的「大人」說那種話,聽起來只像是取笑。
  「拉提娜很快就會長大啦!」
  正因為這樣,拉提娜才會如此回嘴,並接著轉身跑進廚房。身為「客人」的海米涅不會進到廚房內。因此那裡對拉提娜來說算是「安全地帶」。
  拉提娜剛進到廚房時還是一副氣呼呼的模樣,不過在坐到屬於自己的「固定位置」之後,便突然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一副沮喪的模樣。
  拉提娜低著頭望著地板的樣子,感覺像是有什麼難以解開的心結。
  肯尼斯這時將裝有蔬菜的木桶放到地上,接著坐到拉提娜身邊。他沒有提出任何疑問就這麼開始工作,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等待拉提娜自己開口。
  「肯尼斯……」
  「怎麼啦?」
  在一段時間之後,當拉提娜小聲喚著肯尼斯的時候,他也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因為肯尼斯在這幾年的時間已經明白自己這種自然的態度,是讓這名少女「最容易開口」的方式。
  「拉提娜變成大人之後,也會變大嗎……」
  「拉提娜確實跟朋友們相比,是個頭比較小的。不過跟剛到這裡來的時候比較起來,個子有長高不少吧?妳的確有在長大喔。」
  「嗯……」
  不過拉提娜的表情依舊沮喪。只見拉提娜將手放在自己胸前,接著用力嘆氣。
  「拉提娜……說不定就算長大,也不會變大……因為拉古常說拉提娜跟莫芙很像……」
  「『莫芙』?」
  「嗯……因為莫芙很小……所以拉提娜可能也會一直都很小……」
  對那初次聽到的詞句,肯尼斯試探性地回問。
  「莫芙是什麼人,拉提娜?」
  「……她是拉提娜女性的長輩……是媽媽喔。」
  正如肯尼斯所猜測的,那果然是人名——而且還是她母親的名字。
  肯尼斯當然也有察覺拉提娜不知什麼原因,刻意不去提及自己母親的奇妙舉動。儘管對拉提娜突然提起母親感到訝異,但肯尼斯仍熟練地控制手裡的刀子,不讓拉提娜察覺他的動搖。
  「拉提娜的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呢?」
  肯尼斯藉著這個機會追問。
  「莫芙是個很小的人。拉提娜雖然頭髮跟角的顏色是跟拉古一樣,但拉古說拉提娜角的形狀跟長相跟莫芙很像。」
  拉提娜這麼低聲答覆之後又再次嘆氣。
  「莫芙明明是大人,但卻很小。客人也都說過,還是大的比較好。迪爾是不是也比較喜歡大的呢……」
  「……嗯?」
  聽到拉提娜這幾句話,讓肯尼斯察覺有些不太對勁。他感覺自己跟拉提娜在認知上似乎有些誤會。
  肯尼斯停下手中還削到一半的馬鈴薯,仔細觀察拉提娜。
  他看見拉提娜正低著頭,一臉沮喪的模樣。——還有雙手放在胸前的樣子。
  「……拉提娜。」
  「怎麼了嗎?」
  「妳說妳母親很小……是指哪方面?」
  「……胸部。」
  
  跟拉提娜親身母親有關的第一個情報,竟然是貧乳。
  對這實在太過糟糕的情報,讓冷靜的肯尼斯也不免陷入混亂。
  這種話題不是應該找同性的莉塔聊嗎?
  「……妳要不要試著找莉塔商量看看呢?」
  肯尼斯反射性地把想到的事說出口,但不知為何拉提娜卻蒼白著臉。
  「莉塔並不大啊。」
  嗯,是沒錯,自己的老婆是個苗條美女。但她絕對不是沒有。真的不是。
  「這種事情不可以找不大的人說的。以前拉提娜有問莫芙為什麼那麼小,結果臉頰差點被捏下來呢!」
  看來幼年期的拉提娜曾經對親身母親提出過相當直接的疑問,結果遭到了修理。當時的記憶或許相當讓她害怕,只見拉提娜雙手按著臉頰,全身還微微顫抖。
  「原來是這樣……」
  這樣說起來,海米涅在那方面確實是個非常有女人味的人。他們之間說不定真有著某種難以相互理解的鴻溝吧。
  「妳要不要……試著喝牛奶呢?」
  「能變大嗎?」
  「算是一種常見偏方吧……」
  至少能有稍微心安的作用吧。
  肯尼斯的知識再怎麼豐富,對於跟豐胸有關的方法也沒有多少造詣。結果他除了介紹常見偏方之外,也幫不上忙。
  自己是否該跟身為拉提娜「監護人」的迪爾告知這個情報呢?如果要告知他,自己又該用什麼表情開口提到這個話題呢?還有,灌輸拉提娜「大的比較好」的客人到底是哪個傢伙?
  肯尼繼續削著馬鈴薯皮,同時為這些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尋找答案。
  
  ✟
  
  像拉提娜這些住在庫羅茲的孩子們所就讀的「黃之神(阿斯法爾)」學校,只是給予最低限度教育的設施。因此並不會讓孩子們長時間鑽研太過困難的學問。
  基本的讀寫、算術,加上拉邦德國大概的歷史及包含周邊諸國在內的地理便是課程的全部。
  對某些家庭而言,小孩也是重要的勞動力。其中也有不喜見到孩子為了學問而受到長期拘束的家庭。因為這個緣故,有餘力的家庭與期望孩子繼續鑽研學問的人,在孩子從初等學校畢業後,可以選擇讓孩子繼續就讀高等學校。
  一般孩子在學校受拘束的時間也不長,孩子們早上到學校去,過中午就會返家。雖然有不少孩子是回家之後在家裡吃午餐,不過拉提娜已經習慣跟熟識的朋友們留在學校一起吃飯閒聊。
  由於拉提娜有在練習廚藝,因此想要自己做午餐這件事,成為事情的發端。雖然拉提娜持續在「虎貓亭」跟隨肯尼斯磨練廚藝,但忙碌的廚房讓她很難去花時間去從頭到尾製作午餐。
  因此拉提娜在上午處理食材的工作結束後,便借用廚房一角開始進行製作自己午餐的自主練習。
  做完之後,當然也會開始在意他人的評價。
  結果就這麼自然演變成拉提娜向好友克蘿伊及希爾維亞發表自己作品的結果。
  察覺到這件事的魯迪也拖著安東尼及馬賽爾等朋友們,全力加入跟她們一起共進午餐的行列。以承受拉提娜之外的兩人那欲言又止、夾帶揶揄的同情眼神為代價,魯迪成功獲得了品嚐拉提娜親手製作的午餐滋味。
  事情就是發生在那樣跟往常一樣的某天。
  
  「對了,為什麼魯迪會有拉提娜的『角』呢?」
  聽到拉提娜突然提到的這個話題,讓魯迪、全名魯道夫•施密特的他把午餐從嘴裡噴了出來。
  「魯迪……你好髒喔……」
  魯迪沒有餘力去顧慮皺眉的拉提娜,而是先觀察其他友人的反應。他看見自己最先懷疑的克蘿伊也是一臉驚訝。再來可能是犯人的希爾維亞則也是一臉「似乎有好戲可看」的表情。安東尼也是一副驚訝的模樣,而且魯迪信任這名長年的朋友在這方面不會出賣他。馬賽爾雖然笑得開心,不過那應該也只是他平常的表情。
  「怎、怎、怎……」
  結果只是魯迪的臉變成不輸髮色的紅色,並發出沒有意義的聲音。
  「嗯?到底是為什麼啊?」
  拉提娜用別無他意的表情直視著魯迪。對於魯迪如此動搖的反應,拉提娜似乎不抱什麼疑問。
  「沒為什麼啊……是妳看錯了吧……」
  「嗯?因為那個是拉提娜的角啊。一看就知道了。」
  見魯迪反射性用手握住自己的首飾,讓拉提娜露出不解的表情。
  從魯迪的角度來看,那穿著皮繩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黑色碎塊,最多只會讓人以為是經過打磨的寶石。由於除了知道狀況的友人之外每個人都那麼想,因此魯迪才會一直自信滿滿地認為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人肯定看不出來。
  可是,當這件事被拉提娜一眼看穿的時候——而且還偏偏被自己最不希望看穿的人看穿時,令魯迪十分慌張。
  「妳一看就知道嗎?拉提娜。」
  「嗯。」
  希爾維亞有些難以置信地回問拉提娜,而拉提娜則是一臉不明白為什麼大家似乎都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大家看不出來嗎?」
  「看起來就跟石頭一樣啊。而且那個要比動物的角要黑,還帶有光澤,所以更想像不到啦。」
  「唔……我可以看到像是魔力的東西,大家看不見嗎?」
  「看不出來。」
  聽希爾維亞跟克蘿伊異口同聲地那麼說,讓拉提娜歪著頭想了一下,不久之後拉提娜像是想到了什麼,抬起頭說道:
  「這樣說起來,迪爾說過拉提娜看到的東西,說不定跟凡人族看到的東西有些不一樣呢。」
  
  當看見拉提娜能在獸人族的村裡輕易區分每個人的表現,讓迪爾做出一個結論。「魔人族」基本上是能力要比其他人族更加出色的種族,所以說不定能區分某些凡人族所無法分辨的東西。
  
  「好厲害喔。」
  「會嗎?所以說,到底為什麼你會有啊?」
  希望原本的話題能就這樣被遺忘的魯迪在感嘆期望落空的同時,也左顧右盼地想找到台階下。
  「這是……因為……」
  「因為什麼?」
  看著拉提娜可愛歪著腦袋的模樣,魯迪嚥了一下口水之後……
  「……因為這東西很稀奇嘛!」
  他給出這個答案。
  魯迪看見朋友們看著自己的眼神,彷彿在看著某種無可救藥的東西。
  嗯,我自己也很清楚。這不算答案。我都明白,所以希望大家什麼都別說。
  
  不過眼前那名可愛的少女,卻做出遠在大家預料之外的反應。
  只見拉提娜露出甜美的笑容,用爽朗的表情這麼說道:
  「對啊,真的很稀奇呢。」
  (她竟然信了……)
  每個人心中都不約而同發出相同的感想。
  這名少女雖然聰明,但在某些地方卻有些脫線。
  「克蘿伊也有帶在身上呢。」
  「嗯,因為拉提娜的角很漂亮嘛。」
  「聽妳這樣說,我也很高興呢。謝謝妳,克蘿伊。」
  露出害臊笑容的拉提娜似乎很乾脆地認為魯迪之所以擁有自己的角,不會再有其他理由了。
  安東尼跟馬賽爾在這時從魯迪兩側同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拜託你們,現在什麼都別說。
  
  午餐時間的話題逐漸轉到最近拉提娜的「天敵」上。拉提娜對「監護人」們所沒法發的牢騷,在好友面前則能輕鬆地說出口。
  「她總是對了拉提娜說什麼『真小呢』、『因為很小嘛』!真是過分!」
  拉提娜鼓著臉頰的模樣,對克蘿伊及希爾維亞來說也已經是她們熟悉的表情了。
  「拉提娜雖然還是學徒,但已經有在工作了說。肯尼斯也都有說拉提娜做得很好,她卻還說人家是小小孩!」
  勤奮的拉提娜比起某些糟糕的大人,是要可靠許多的幫手。不只是「虎貓亭」的工作,她還每天都包辦連同迪爾在內兩人份的家事。
  從拉提娜自製的午餐菜色也能看出她的廚藝確實在日益精進。
  拉提娜已經擁有超乎她年齡的自立能力。而且這名少女還擁有與其可愛外表不相稱的強烈自尊。被人說成是「小小孩」是讓她所無法忍受的事。
  「……拉提娜好想快點長大喔……」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沮喪低下頭的動作,也是自從「天敵」出現後她所常有的舉動。
  「拉提娜如果是大人就不用留下來看家……一定可以幫上迪爾更多忙的說……拉提娜好想再多『知道』迪爾喔……」
  
  拉提娜的不悅與沮喪,都是為了她的「監護人」。
  她會格外跟成熟女性較勁,也是因為對「自己是小孩」的事實感到懊惱。
  魯迪沒有自覺到此時自己心中湧現的不快感,其實跟拉提娜所抱持的是類似的情緒,而他就在這樣帶著「不快」的狀態下開口。
  「可是拉提娜確實很小啊!」
  「拉提娜有在長大啦!」
  「看吧,妳就是這樣用名字當自稱,就像幼兒一樣!」
  其實拉提娜那樣的習慣也很可愛。
  不過魯迪就這麼隨口說出那種有違自己想法的話語。
  
  而且魯迪的那句話,對拉提娜造成很大的打擊。
  
  「咦……?欸……?像幼兒?」
  拉提娜感覺有些頭昏地陷入思緒當中。
  (這樣說起來,自己跟莉塔、克拉麗莎小姐……還有婆婆確實有些不一樣……)
  拉提娜在腦袋裡試著回想自己認識的成熟女性。接著她開始一一去看友人的臉。
  「咦……」
  有這種事!明明是魯迪,但說不定真的就跟他說的一樣!
  最後拉提娜想起一名跟自己十分要好的可愛女孩。
  「拉提娜竟然跟瑪雅一樣!?」
  跟自己一樣的人,只有幼兒。
  明明是魯迪,竟然說對了!
  只見拉提娜露出任誰都明顯看出她深受打擊的表情,接著無力地趴在桌上。
  
  ✟
  
  就在拉提娜那樣在與朋友的對話中確認到一個事實的當晚,迪爾在「躍動的虎貓亭」櫃臺前獨自喝酒。
  還是小孩的拉提娜在晚上的營業告一段落時,她的工作時間也跟著結束。像現在這樣夜色正濃的時刻,她應該已經在睡夢中了。店裡的客人也已經少了許多。基本上沒有人會想於深夜在沒有街燈的街上行走。
  在喧鬧聲散去的店內,玻璃杯中的冰塊聲響格外清晰。
  就在這個時候——
  一名身材纖細的女性身影走進「躍動的虎貓亭」,迪爾只是稍微看了一眼,視線便重新回到手邊的玻璃杯上。
  「妳又去見以前的男人了?」
  「哎呀,你嫉妒了?」
  「笑話,我只是同情對方罷了。」
  當迪爾這麼說完在櫃臺前嘆氣時,海米涅也帶著笑容坐在迪爾身邊。
  她真的跟初次見面時一點都沒變。
  儘管她本人否定這個看法,但像這樣偶爾見面的程度,迪爾實在沒法看出她有何變化。
  不過就肯尼斯那些較年長的人來說,似乎也跟迪爾抱有相同的看法。
  「……妳其實差不多可以找個男人安頓下來了說。」
  「沒想到從你口中會聽到這種話,你也有『年紀』了呢。」
  「對我們『凡人族』來說,已經過夠久了。」
  「或許吧。」
  看著海米涅輕笑的模樣,迪爾露出無奈的表情將酒杯拿到嘴邊。雖然迪爾並沒有打算讓自己喝到失態的意思,不過他實在沒法以平常的狀態面對像她這種女狐狸。
  海米涅在這時也向莉塔點了酒,接著在迪爾的視野角落翻弄手指。
  「你別想輕易用你們『凡人族』的常識套在『我們』身上,可不太好喔。」
  「妳這是對我說教嗎?」
  「是忠告。」
  海米涅晃了晃手裡的酒杯讓冰塊發出聲響,接著繼續說道:
  「我是辦不到的。要我像『凡人族』一樣,把『一輩子始終只愛一個人』當成美德,實在太不現實了。」
  在能看見她纖長睫毛留下陰影的側臉上,有著從年輕外表所無法窺見、一種彷彿深淵的感覺。
  「你仔細想想,我們就算是同族,有數百年的壽命差異也不奇怪呢。要是有一邊先走了,你要活著的人在剩餘歲月都一直愛著離開的人嗎?那未免太殘酷了……所以像『我們』這樣長壽的種族,是不會有不變的特定對象的。因為愛得越深,離別的時候也越痛苦嘛。」
  聽著海米涅這番話,迪爾只是默默低頭看著酒杯。
  他回想起自己心愛少女的笑容。
  總有一天自己也會丟下她離開吧。在那之前,自己能夠做什麼呢?
  「……就算那麼說,妳也未免太沒節操了吧?妳手裡到底握有多少男人的把柄啊?」
  「哎呀,話不能那麼說吧?誰叫『你們』都丟下我,自己一下子就變老呢?」
  「就算那樣,妳也沒道理專找年紀輕到跟小鬼沒兩樣的人下手吧?」
  「那只是巧合罷了。而且我對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可是很有自信的喔。」
  海米涅這句話倒也並非空穴來風,因為她握有「把柄」的「男人們」,有許多人都是名號響亮的一流人物。
  而「那些男人」在成為「一流人物」之前,那段還相當青澀的年代,都有著一段難以言喻、帶有酸甜及苦澀的回憶。就是有關「海米涅」這個女人的回憶。
  「而且我還算相當誠實的呢,我可從來沒有劈腿過喔。」
  「要是妳是會那麼做的女人,也許……大家就能更輕易地討厭妳了。」
  「是嗎?」
  海米涅再次發出輕笑。
  就算會感到尷尬,但卻沒法對她抱持怨恨或厭惡。對其他「男人們」來說,她或許也是那樣的存在吧。
  「女人跟男人不同,可是背著風險的生物呢。既然要找對象,當然要找個就算懷了孩子也無所謂的男人啦。」
  「……妳還真敢說。」
  「因為你已經是大人了嘛……你現在是個『監護人』了。」
  海米涅在說這些話時的表情有著長輩的從容。她的語氣就像是在對年紀相差許多的弟弟或孩子說話。
  「你知道為什麼像『我』這樣的存在,會被人稱為『半妖精族』而受到避忌嗎?」
  迪爾記得雖然混有兩個人族特徵的人會被稱為『混血』,但唯有『凡人族』與『妖精族』之間所生下的存在會被稱為『半妖精』,並遭到避忌。
  不清楚其中理由的迪爾默默地搖頭。
  「妖精族除了跟凡人族之外,也能夠跟翼人族生下『混血』,不過妖精族跟翼人族的價值觀實在差異太大,所以基本上兩個種族是不會結合的。」
  翼人族是比凡人族更加短命的種族。
  他們不僅生活在只屬於他們的聚落,僅根據自己的循環生活,而且族人數量也很稀少。
  加上他們跟妖精族的生活區域沒有交集,所以「妖精族與翼人族的混血」幾乎不存在。
  「因為就是『一半』。『半妖精族』只能有純粹的『妖精族』一半的壽命。可是那對『凡人族』來說,已經是長到難以想像的時間了……所以才會被排斥,這樣說明白嗎?」
  看見迪爾默默要頭,海米涅就像為學生解惑的教師般繼續說下去:
  「妖精族與魔人族不同,要花更長時間才會發育成熟。而那是一個對凡人族來說太過漫長的時間。單親的凡人族父母沒辦法將『半妖精族』的孩子撫養長大。而且……」
  說到這裡,海米涅的表情多了一層陰影。她的語氣中也帶著苦澀。
  「對妖精族的父母來說,『半妖精族』的孩子則是會比自己先衰老死去的存在。」
  「……那跟妳挑男人的方式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啦。我只要生凡人族或『半妖精族』的孩子。要是跟凡人族之外的男人上床,不就有可能會生出其他種族的孩子嗎?」
  在輕易說出露骨的詞句之後,海米涅也用調侃的表情去掩飾先前臉上的苦澀。
  「如果跟其他種族的男人生下小孩,我肚子裡就有可能懷出『妖精族』。那樣我就沒法養大那個孩子了,因為我的『時間』不夠……不過不管是怎樣的孩子,『可能性』都很低就是了。」
  長壽種的人族懷孕率都很低。
  聽到海米涅這番話,讓迪爾在心中反省自己原本以為她是仗著那個前提而到處「玩」的想法。
  帶著這種苦澀想法,迪爾咽下手上的酒。
  「……為什麼妳突然要跟我說這些?」

  「天曉得,到底是為什麼呢?」
  帶著輕笑如此回應的海米涅已經完全收起了先前的苦澀表情。
  也許她依舊還在自己「無法觸及」的地方吧。
  「對『長壽種』來說,也有長時間活在世上的辛酸跟難處。你要知道如果光考慮『凡人族』的難處,有時是會很傷人的。你好歹也是『監護人』吧?」
  迪爾當然不可能不明白海米涅話語中所指的「對象」。
  以海米涅的觀察力,迪爾也認為她應該已經「發現」了。
  「……有一天,在我死後,妳可以幫助拉提娜嗎……?」
  「才不要。」
  海米涅不假思索地給出這個答覆。她眼神中帶著穩重的笑意望著迪爾。
  「如果你重視她,就努力活久一點吧。」
  在喝乾的酒杯當中,冰塊響起清晰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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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年幼少女,內心的期望。
  
  
  ——好想早點長大。
  自己是這麼想的。
  有個前來拯救自己,讓自己十分重視、喜歡的人。
  在那座森林裡的時候,自己相當害怕、寂寞、肚子又好餓、好難受,當時以為自己肯定就會這樣死掉。
  ……可是別人在死前期望自己做到的事,是要「活下去」,所以自己也認為非努力不可,就在那個時候……
  那個將自己的心靈、身體、生命全部拯救,重要的人出現了。
  
  他也是除了家人之外,第一個說「喜歡」自己的人。
  他也是第一個除了家人之外,願意擁抱自己的人。
  
  他帶自己來到一個溫暖、幸福、可以安心的地方。
  我喜歡在這裡的每個人。
  自己學會新的事情獲得誇獎,還是做錯事情受到責備,全都令自己覺得感謝。
  正因為這樣,我真的好想早點長大……
  因為過去自己總是從別人身上得到東西,所以現在好想成為能夠給予回報的大人。就像那個比任何人都體貼的人一樣,自己也想成為一個能拯救某人的人。
  而且現在自己辦不到的事情,在成為大人之後肯定就能輕鬆辦到。
  在別人難過的時候、痛苦的時候,如果自己是個大人,肯定就能幫人分擔煩惱。那樣就不用只是聽人說「不要緊」了。
  那個對自己說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用笑、可以容許自己哭泣的體貼大人,在他想哭的時候,自己就能給他擁抱了。
  在他去做可能會受傷的工作時,自己也能待在他身邊。
  我不想當個只是被保護的小孩,而是想成為能在旁邊幫助他的人。
  這些事情肯定都只是自己現在是小孩,所以才沒法辦到。如果自己成為大人,一定就都能辦到。肯定是那樣。
  所以,我好想早點長大。
  而且……自己如果是大人的話,肯定就會瞭解在自己原本不瞭解的時間發生什麼事,那樣就不用擔心會輸給其他人了。
  「拉提娜……真的好想早點長大喔……」
  「妳又在想那個了嗎?妳最近常這樣呢……我覺得拉提娜其實應該再慢點長大才好呢。妳不用勉強自己長大啦。」
  迪爾對最近總是發著相同牢騷,幾乎快要變成口頭禪的少女露出苦笑,並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讓迪爾回想起自己在離開家鄉時,那個總覺得必須要立刻變成「大人」的自己。
  無論如何都必須像個「大人」的處境令迪爾感到難受,而不被人當成「大人」對待也同樣難受。
  看見這名少女與當時的自己有幾分相似,就讓迪爾不禁苦笑。或許在一起生活的關係,才導致她在某些地方跟自己相似吧。
  但也正因為這樣……
  迪爾希望拉提娜能慢慢長大。迪爾並不認為想急著長大有什麼不對,但成為「大人」之後,就沒法再回去當「小孩」了。
  迪爾希望拉提娜能夠在安穩且沒有任何不安的環境下成長。因為保護孩子在兒時的那份特權,正是身為「監護人」的自己所該做的事。
  
  ✟
  
  莉塔讓人感覺相當帥氣。她能夠處理很多工作,面對到店裡來的魁武男人也不會卻步。
  我也要努力不讓到店裡來的客人把我當成「小妹妹」,而是當成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店員才行。雖然我要長得比肯尼斯高大可能很困難,但自己好想成為像莉塔那樣帥氣的女人。
  我認為讓人說「好可愛」是不對的。在工作的時候被人那樣說,未免太奇怪了。如果自己能像莉塔那樣帥氣,是不是就不會再被人那樣說了呢?
  還有,莉塔在大大的肚子裡保護她跟肯尼斯兩人重要寶貝的模樣,真的非常、非常帥。
  自己以前也是在「媽媽」的肚子裡被那樣保護嗎?自己也是像那樣,每天讓媽媽隔著肚子珍惜也撫摸嗎?自己誕生到世界上,是受到期望的嗎?
  自己有一天也能那麼做嗎?……如果能那樣就好了。
  
  「多虧有拉提娜,真的幫了我大忙了。」
  「真的嗎?能夠幫上忙,拉提娜也很高興喔。」
  「因為我實在不太擅長針線活呢。」
  當莉塔為了剛出生的寶寶需要大量尿布的時候,就是拉提娜在幫忙縫製。拉提娜在接受克蘿伊母親的指導後,在提斯洛也得到溫蒂嘉德婆細心教導針線工作的技術。如今要製作出莉塔母親所做好的範本,對拉提娜來說並不是特別困難的事。
  「這個只要直直縫過去就行了,並不難喔。」
  拉提娜在說話的同時,手邊的針線也俐落地活動。雖然以拉提娜的技術,感覺只要知道方法就連產衣都能完成,不過那個工作現在正由莉塔的母親為自己的長孫在細心縫製。
  跟家事有關的工作,如今拉提娜已經較莉塔更加熟練。不過儘管拉提娜跟莉塔在家事方面的關係有所變化,但拉提娜還是打從心裡尊敬莉塔。
  在文書工作、處理委託費、進貨等跟以財務為首的事務工作方面,莉塔的處理能力真的非常出色。拉提娜在算術方面也並不差,正因為這樣,拉提娜得以理解莉塔的能力有多麼優異。
  「小寶寶要什麼時候會生呢?」
  「要等到進入秋天喔。我可得注意別讓身子熱壞才行。」
  「因為莉塔很怕熱嘛。」
  在兩人進行這番對話的時候,拉提娜已經在內心決定要想辦法讓莉塔度過一個涼爽的夏天。拉提娜喜歡做冰點,而莉塔也會很開心地吃拉提娜做好的東西。可是吃太多冰讓身體受寒也不是好事,這是肯尼斯常嘮叨的話,所以應該需要想些其他辦法。
  拉提娜並不擔心肯尼斯的嘮叨,她只是擔心會對莉塔跟寶寶造成不好的影響。這也是心地善良的她會有的想法。
  「小寶寶會是男生嗎?還是女生呢?」
  「男生女生都好,只要健康就行了。」
  莉塔說這句話時微笑的模樣,拉提娜真的覺得很帥。
  
  ✟
  
  跟朋友們每天在一起度過的日子,也只能持續到夏天結束。
  等到秋天之後,為時兩年就讀「黃之神(阿斯法爾)」學校的生活也就此結束,大家都將各自去過不同的生活。
  這讓拉提娜感到有些寂寞。
  由於並不是就此別離,所以大家還是能跟過去一樣玩在一起,但總是讓拉提娜覺得有些不一樣。
  克蘿伊說她將在家裡跟母親一樣,開始做裁縫的工作。
  當拉提娜說她會用在「虎貓亭」拿到的薪水請克蘿伊製作衣服的時候,克蘿伊笑著說:
  「那我會特別製作一套適合拉提娜穿的衣服喔。」
  雖然拉提娜說自己喜歡有可愛粉紅色及飄逸裝飾的衣服,不過克蘿伊總是會說:「只有那樣太糟蹋了啦!」
  拉提娜對有大人感覺的衣服也同樣懷抱憧憬。不過克蘿伊總是說喜歡的衣服或想穿的衣服,跟合適的衣服是不一樣的。等自己長大之後,是不是也會比較懂得打扮呢?
  自己能變得像克蘿伊一樣帥氣,成為一個懂得挑衣服的人嗎?
  
  希爾維亞說她決定要前去綠之神(阿古達爾)的神殿。雖然她說以後可能不太有機會跟大家見面,但也說「虎貓亭」那裡有綠之神(阿古達爾)的旗幟,所以會有很多方法能跟大家聯絡。她在說那些話的時候,感覺臉上帶著「壞壞」的笑容,那確實也是希爾維亞常有的表情。
  她還說自己會去學習魔法跟護身術。
  「綠之神(阿古達爾)的神官」都會到世界各地去旅行。希爾維亞也打算試著前往危險的地方跟沒有人去過的地方。
  希爾維亞還說她希望有天能前往「魔人族之國(凡斯略)」。
  當希爾維亞前去凡斯略的時候,那裡是否會有新的「一之魔王」呢?那樣的話,希爾維亞到那裡去的時候或許就會比較安全了。
  
  馬賽爾說他會在家裡的麵包店學習製作麵包的技術。
  我們每次吃午餐的時候都能吃到馬賽爾從家裡帶來的麵包,所以我知道他們家的麵包很好吃。雖然「虎貓亭」進的麵包是別家的,但我偶爾也會想到他們家去買麵包。
  我跟現在也有在自己家店裡幫忙的馬賽爾常常聊起味道跟材料的事情。我們說好下次他要教我做麵包的方法。
  肯尼斯也說過因為酵母跟烤窯的關係,他做的麵包比不上專業的麵包師父,所以有能學習麵包正規製作方法的機會,真的相當寶貴!
  拉提娜還有很多必須要學會的事。像是庫羅茲跟凡斯略吃的東西就完全不一樣。肯定還有很多食譜、食材、料理的方法等等是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好想能再多學會更多事情喔。
  而且聽人說自己做的東西很好吃,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
  
  安東尼說他要去高等學校就讀。
  說到這個,當學校的神官們聽說我有在柯爾奈略師父那裡學習的時候,都顯得十分驚訝。
  師父似乎是個非常厲害的大神官。
  而且他好像也教了我許多就連在高等學校都學不到的事情。雖然我在那裡完全沒有學習算術跟外國語,但真的學到了很多東西,而且非常快樂。
  等安東尼到高等學校唸書之後,再問他學了哪些東西吧。
  而魯迪說他要做跟家裡工作不同的事情。
  
  「你要去加入憲兵隊嗎?」
  「沒錯,等從學校畢業後,我就要去預備隊那裡接受訓練跟學習雜務,去做能否成為憲兵的準備。」
  當拉提娜不解地這麼提出疑問時,魯道夫在答覆之後移開視線。
  要是拉提娜問他為什麼會想加入維持庫羅茲治安的憲兵隊,那麼魯道夫肯定會相當害臊。
  在這座城市能夠正面與「冒險者」對抗的人,就只有「憲兵隊」而已。
  沒有什麼天生的特殊技能,儘管是在身邊有武器的地方長大,但並沒有學習過武器運用技術的自己,就算立志成為「冒險者」,多半在技術磨練起來之前就會丟掉性命吧。
  既然這樣,那麼利用自己出生在拉邦德國頂尖大城的這個優勢,加入憲兵預備隊接受訓練要來得實際多了。連憲兵都當不成的自己根本連自己嚮往的存在都沾不上邊。那樣自己連站上競爭的起跑線都辦不到。無論如何自己都要緊緊抓住每個機會,努力去更加靠近自己所期望的樣子。魯迪在心中抱有那樣的覺悟。
  雖然魯道夫總是被人說是笨蛋,但只要不是直接跟拉提娜有關的事情,他在某種程度上還是可以冷靜思考的。
  「『虎貓亭』的客人裡也有很多憲兵喔。我會請他們多照顧魯迪的。」
  這麼帶著甜美微笑答覆的拉提娜,看來對魯道夫立志成為憲兵的動機絲毫不感興趣。就魯道夫來說,這讓他在產生一股感到放心的同時也帶有幾許遺憾的複雜心情。
  「會去那間店裡的人,不只有冒險者而已嗎?」
  「嗯,憲兵跟守門的衛兵也常來喔。不過其他門比較遠,所以只有負責南門的衛兵會來。」
  「……裡面有預備隊的人嗎?」
  「唔~~……之前有聽憲兵他們說過,預備隊的人每天都會努力到精疲力竭,所以沒有什麼時間到外頭玩喔。」
  憲兵預備隊是過著住在宿舍裡的寄宿生活。
  那不只是為了訓練,也是為了灌輸他們部隊中的紀律與上下關係。
  雖然並不是完全沒有閒暇時間,但跟以往相比,肯定會「很難見面」。不過如果能順利成為憲兵,那麼就算每天大搖大擺光顧「躍動的虎貓亭」,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那應該就是自己眼前的目標了。
  
  魯道夫在這個時候根本完全無法想像。
  讓那些會去「虎貓亭」的常客們——在憲兵隊當中,無論職位跟實力都讓旁人敬畏三分的人——給「好好照顧」究竟代表什麼意思。
  像「自己」這樣,讓常客心目中的偶像、甚至被其中某些人以「白金妖精公主」稱號來稱呼的少女,那樣特地提出「請求」的少年,在他們眼中究竟是被如何看待——這時的魯道夫完全沒有想過。
  在許多方面,魯道夫從進入預備隊之後就立刻受到許多人的關注。
  那其實並非全是壞事。在訓練等方面特別受到關注,也代表他跟其他訓練生相比,能獲得要熱心許多的指導。
  只不過那些指導通常有著超乎想像的嚴厲罷了。
  
  ✟
  
  今天也同樣在跟喜歡的人用力擁抱之後說了聲「晚安」。
  這是自己最能夠安心的地方。暖呼呼、能夠發呆,讓自己打哈欠的舒適地方。
  自己這樣可能很像「幼兒」,雖然有好幾次想開口說自己一個人也能睡,但始終沒法開口。
  每次留下來看家,只有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總是會讓自己有股內心被緊緊揪住的感覺。那種時候就只能在冰冷的床單中縮起身子,抱著枕頭緊閉眼睛。
  有時自己會在深夜中清醒。在一片漆黑的房間內,甚至會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的時候。那種彷彿全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讓自己只能用床單去遮掩滲出的眼淚。有很多時候,自己還會夢到在「森林」裡逃避恐怖東西的惡夢,害怕到不知如何是好。有時甚至還會覺得說不定自己其實還留在那座森林裡。而每天幸福的生活,或許只是在那座森林中顫抖的自己所夢到的景象。
  自己開始回想起那與心愛對象共享的溫暖、氣味,回想起這裡是個安全的地方,這裡真的是現實世界的事實。
  「嗯……怎麼了嗎?拉提娜。」
  「不,沒什麼。」
  「是嗎,妳做惡夢了嗎……?」
  能聽他這麼說,並讓他在輕撫中哄自己入睡,那就真的不再有任何擔心。並沒有發生任何值得害怕的事。因為這裡是世界上最能讓自己安心的地方。
  
  所以我雖然想早點長大,但唯有這些感受,我希望一直都維持不變。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8-19 13:40 编辑



  5 白金的少女,所度過的日常。
  
  
  一早起來,她會先綁好頭髮。
  那變長的頭髮對她來說是自己隱隱自豪的部位。她每天都會用自己喜歡的香油細心保養。儘管如此,為了避免影響工作,因此還是得仔細綁好。
  少女感受著迪爾規律的鼾聲,並在屏風後快速換好衣服。一直到之後安靜下樓,這些都已經是少女熟悉的行動。
  當少女下樓之後會先來到店的後方,在洗東西的地方洗臉並洗好兩人份的衣物。由於少女總是在衣服累積起來之前就將衣服洗好,所以洗衣服並不會花上太多時間。當少女熟練地將衣物皺痕拉平的同時,衣物也隨著少女的動作發出悅耳聲響。這樣順利讓衣物發出清楚的聲音,感覺心情也會獲得振奮。
  回到廚房,肯尼斯正從食物倉庫搬出裝有蔬菜的木桶。
  「早安。」
  「嗯,早安。」
  兩人這麼簡單打過招呼,肯尼斯便跟少女分別坐在木桶前。這已經是幾年來每天重複的「日常」工作,所以不需任何多餘的對話。跟身為「師父」的肯尼斯相比,少女在速度上雖然還不是對手,不過已經能用確實且不算緩慢的速度進行作業。
  少女——拉提娜已經十四歲了。
  
  雖然拉提娜從小就在「躍動的虎貓亭」工作,但今天起則是正式擔任肯尼斯的助手。拉提娜接掌了部分的調理工作,在肯尼斯仍在為店裡大量的食物進行預先處理時,拉提娜也俐落地準備他們自己要吃的早餐。
  雖然拉提娜很想模仿肯尼斯能單手輕易打蛋的動作,但由於自己的手太小,所以模仿得並不順利,這讓拉提娜感到有些沮喪。
  拉提娜在簡單調味之後,在早餐中加入奶油煎煮。現在拉提娜已經能邊哼著旋律做出形狀符合想像的煎蛋捲,不過其實她花了不少時間才練到不會失敗的地步。
  當拉提娜在放有許多湯料的濃湯旁擺上烤好的麵包時,一陣傳進耳中的腳步聲讓拉提娜自然浮現笑容。
  「早安,拉提娜。」
  「早安,迪爾!」
  拉提娜目送迪爾前去洗臉後,便上二樓去叫莉塔起床。拉提娜明白光是要照顧三歲的提奧多就已經相當吃力的莉塔,現在肚裡還懷有第二個孩子,實在是相當辛苦。
  「早安,莉塔、提歐。吃早餐囉。」
  「早安,拉提娜。」
  莉塔在帶著笑容回應拉提娜的同時,也將還想賴床的提歐拖出被窩。起初對他們母子那粗魯的互動感到吃驚的拉提娜,在每天耳濡目染之後,現在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拉提娜轉身後,之所以下樓的腳步有些匆忙,是因為接下來是迪爾在出門「工作」前,能跟迪爾共度的寶貴時間。如果錯過早餐的這段時間,那麼自己跟有時到深夜才歸來的迪爾根本沒有什麼說話的機會。
  拉提娜來到正等待她的迪爾身邊,坐在從以前就一直沒變的「固定位置」,兩人同時開口說出:「開動。」
  「今天也是要去『森林』驅除魔獸嗎?」
  「是啊,這次不會去太深的地方,所以應該滿早就能回來了。」
  在金錢方面不虞匱乏,對生活也沒有感到什麼不便的迪爾,之所以仍頻繁接下工作前往「森林」,據說是為了避免實戰的感覺及技術退步所做的一種訓練。
  拉提娜也是最近才能從迪爾口中聽到他說這些事。雖然明白迪爾在武術及魔術方面都很出色,但拉提娜的內心仍抱有「不安」。儘管如此,她還是選擇吞下那種感情,用笑容面對迪爾。
  「不要太勉強,要小心喔。」
  「不要緊的。」
  為迪爾對自己露出的笑容感到高興的拉提娜,開心地咬下塗滿果醬的土司。作為用來撐過接下來忙碌時間的「精力來源」,果醬的分量是不嫌多的。
  
  當莉塔下樓的時候,迪爾跟拉提娜也已經用完早餐。拉提娜正將自己跟迪爾的餐具一起拿去水槽。
  「肯尼斯,現在該從哪裡開始?」
  「湯料已經都準備完了,現在正要開始煮馬鈴薯。」
  「好。」
  向肯尼斯簡單確認進度之後,拉提娜便接手作業。
  要在用餐的同時照顧年幼的提歐,對父母來說是相當麻煩的工程。肯尼斯跟莉塔在他們自己吃早餐的同時,還得兩人一起照顧提歐。而這段時間也是他們親子一起在餐桌旁享受天倫之樂的時間。而他們之所以能有那樣的時間,正是因為拉提娜一個人也能確實勝任早上工作的關係。
  拉提娜確認鍋子的狀況,掌握作業進度。她在腦中計算馬鈴薯煮好的時間,接著開始進行在那個時間內能完成的工作。於是拉提娜開始處理大量用來搭配炒蛋的洋蔥。不太習慣洋蔥刺激的拉提娜在有節奏掌控菜刀的同時,也必須不時擦拭流下的眼淚。
  當碗中堆滿許多切碎的洋蔥時,也到了馬鈴薯煮好的時候。
  「『屬於冥的黑暗,以吾之名實現吾願,斬斷星之束縛!《重力輕減》』。」
  拉提娜以類似吟詩的方式唸出簡易式的魔法。隨後拉提娜便輕鬆地抬起大鍋,將鍋裡的東西倒到淺筐中。拉提娜眼前瞬間被白茫茫的熱氣籠罩。濾去熱水的馬鈴薯接著被移到碗內,拉提娜開始將馬鈴薯趁熱搗成薯泥。中途拉提娜在薯泥中加入奶油一起攬拌。對手臂纖細的拉提娜來說,這是一份相當吃力的工作。雖然肯尼斯對此也感到在意,不過這名個性一板一眼的少女主張如果避開辛苦的部分,以「工作」來說是不對的。
  最後拉提娜加入牛奶調味,同時也讓薯泥變得柔滑順口。在自己確認過味道後,拉提娜便用小盤子裝了一點完成的馬鈴薯泥,來到吃完早餐的肯尼斯身邊。
  肯尼斯試過味道後點了一下頭。那是代表及格的意思。雖然這幾乎算是每天都有的儀式,但拉提娜總是在這時才鬆一口氣。
  這時候提歐也對肯尼斯拿在手裡的小盤子伸出他的小手。看在提歐眼中,似乎覺得讓兩人這樣互動的馬鈴薯泥是一種特別的東西,所以也想嘗試。拉提娜也知道提歐會有這種反應,所以在盤子裡裝的馬鈴薯泥也超出讓肯尼斯試味道時所需的分量。
  看著提歐模仿父親扳著面孔吃馬鈴薯泥的模樣,讓拉提娜的表情自然浮現笑意。雖然她也會附和提歐認真的舉動,但那並不是一件會讓她繃緊神經的事。
  從嬰兒時就每天看到的提歐,對拉提娜來說就像是弟弟般的存在。就連提歐拒絕時說「不要!」的模樣,都讓拉提娜覺得十分可愛。
  (迪爾也是抱著這種感情在照顧我嗎?)
  拉提娜對於迪爾在她身上灌注許多慈愛的事實有所自覺。
  
  現在自己所擁有的,是自己重視的人們和重視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自己有一位最喜歡的人。
  
  當客人陸續上門後,肯尼斯便開始專注在廚房中的工作,而拉提娜則負責各種外場的服務工作。雖然拉提娜沒法像肯尼斯那樣一次同時端許多盤子,但相對的,身材嬌小的拉提娜能夠在顧客之間的狹小空間來去自如。
  「久等了!」
  「喔!小妹妹,妳今天也很有活力呢。」
  「吉爾先生也是!」
  拉提娜用笑容跟熟客互相寒暄之後,便接著用笑容對隔壁桌的客人開口:
  「這些可以收走嗎?」
  「嗯,可以收了。」
  「失禮了!」
  當拉提娜正將空盤放到托盤上的時候,傳來莉塔的聲音。
  「不好意思,拉提娜!可以幫我拿一下庫存的傷藥嗎?」
  「嗯,好的!」
  拉提娜回到廚房,在將盤子放入水槽的時候對肯尼斯開口:
  「我去屋頂閣樓拿藥。」
  「知道了。」
  接著拉提娜便快步上了階梯。
  這些「理所當然」的光景每天都會上演。這是一段雖然忙碌,但也因此讓拉提娜抱有成就感的「每日時光」。
  
  當撐過上午的尖峰時間,拉提娜便去看了一下後院。
  「提歐。」
  「姊姊。」
  拉提娜一出聲,在後院玩耍的提奧多便望向拉提娜做出回應。聽到提奧多叫自己「姊姊」,讓拉提娜產生類似害臊的幸福感。在有時間的時候,拉提娜會抱著提歐為他唸圖畫書,或是陪他一起唱歌。對於「當姊姊」這件事,拉提娜也漸漸習慣了。
  「還有賓特,多謝你了。」
  負責照顧提歐的,是一名拉提娜重要的「朋友」。由於牠真正的名字「人類」沒法發音,所以突然來到「躍動的虎貓亭」的牠,在一年前讓人取了那樣的通稱。
  「汪!」
  賓特這樣應聲之後,用力搖了搖牠的黑色尾巴。
  肯尼斯在這時也接著來到拉提娜面前。
  「拉提娜,可以麻煩妳去買些東西嗎?」
  「好!」
  隨著拉提娜日漸成長,肯尼斯也開始會讓拉提娜採買一些東西。像生鮮食品之類每天都會變動價格的東西由於需要討價還價,所以肯尼斯還是必須在場,但價格相對穩定的東西,讓拉提娜獨自採買也已經不是罕見的事了。
  雖然是類似讓小孩「跑腿」的工作,但這種「接受託付」的行為讓拉提娜能獲得自信,也讓她單純地感到高興。
  肯尼斯在兒子開始纏著拉提娜不放之前將提歐抱了起來,而賓特則在這個時候靠到拉提娜身邊。
  「今天你也要陪我一起去嗎?」
  「汪!」
  「謝謝。」
  拉提娜先是摸了摸賓特身上柔軟的毛,接著取下圍裙,披上外套。
  「肯尼斯,那我這就出門去囉!」
  「嗯,路上小心。」
  拉提娜大聲向肯尼斯打過招呼之後,便邁開輕快的步伐出發。
  肯尼斯看著拉提娜離去的背影,同時也輕輕搖晃在他臂彎中想要掙脫的兒子,試圖安撫他的情緒。自己的兒子從還是嬰孩時,面對體貼且抱持耐心照顧他的拉提娜時一直都很聽話,然而碰到身為父親的自己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在拉提娜身邊那灰色的「大型犬」正搖晃著末端帶有黑毛的尾巴跟在拉提娜身旁。牠穿著拉提娜親手縫製衣物的模樣,已經是這附近大家熟悉的一個奇觀。
  
  在大約一年前,那條「狗」出現在庫羅茲時實在教人大吃一驚。肯尼斯回想起當時。
  那頭野獸在某個毫無預兆的日子,在客人還不多的早晨突然出現在「躍動的虎貓亭」。
  那是一頭擁有翅膀,外觀像狼的野獸——而在「虎貓亭」裡也有許多能一眼就看出那是「什麼」的人物。結果當然是引起騷動。所謂的幻獸是連看見都很不容易的存在。那樣的存在會突然出現在大街上闊步行走,是任誰都想像不到的事。
  ——原本想說城門守衛跟瞭望員怎麼都沒發現,但根據日後調查的結果得知,這頭幼狼似乎是找到一處城壁的裂縫,從那裡溜進來的。如果是成獸多半不可能辦到吧。雖然說最近沒有什麼重大事件,但那可是把修繕費用拖遲所暴露出的嚴重問題。結果這件事也緊急成為受關注的議題。
  幼狼跟著「氣味」毫不猶豫地抵達了「虎貓亭」。由於時間是早晨,沒有什麼行人,所以在街上並沒有構成太大的騷動。不過也因為那樣,對在店裡的人來說更是一個令人吃驚的狀況。
  「你怎麼會跑來這裡呢?」
  當時拉提娜毫不在意熟客們充滿戒心的反應,上前蹲下身子,抱起那灰色的幻獸這麼問道:
  「小妹妹!快放開牠!」
  吉爾維斯特的語氣相當激動。作為冒險者無論經歷與實力都相當出色的他,很清楚天翔狼是什麼樣的幻獸。
  不過拉提娜依舊抱著灰色的幻獸,不解地看著紛紛拿起武器的客人,然後開口:
  「那個,這孩子是我的朋友。我想牠應該是來找我的。」
  「朋……妳說是朋友……小妹妹……」
  「拉提娜,味道,來了。」
  當因為拉提娜的答覆而傻眼的顧客們聽到幻獸開口說出「招牌少女」的名字,更是瞠目結舌。
  「你是從山裡跑來的嗎?你自己跑過來會讓家人擔心喔。沒問題嗎?」
  當拉提娜在眾目睽睽下逕自開始與幻獸對話時,熟客們也只能把——不對,重點應該不在那裡——這樣吐槽的衝動給吞回去,緊張地看著事情會如何變化。
  「沒問題。我去,拉提娜這裡。答應了。」
  「這樣喔。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問題可大了!——店裡壯漢們這樣尷尬冒汗的反應,拉提娜完全沒有察覺。看見這時候才總算從廚房裡出來一探究竟的肯尼斯,吉爾維斯特表情尷尬地對他問道:
  「肯尼斯,那是……」
  「這樣說起來,之前迪爾是有說過呢。在那傢伙故鄉附近的天翔狼狼群,都給拉提娜馴服了……」
  「那個小妹妹究竟怎麼辦到的!?」
  看來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冒險者,對這個事實都顯得難以置信。吉爾維斯特的聲音顯得有些走調。
  「話說回來,我記得『天翔狼』是……」
  「嗯,不太妙呢。」
  吉爾維斯特與肯尼斯都微微點頭。
  「天翔狼」是群居生活、擁有強烈同伴意識的幻獸。要剷除這樣一頭幼狼並不是難事。可是如果隨便下手,可能會演變成狼群全數動員進行報復的狀況,而且可能性並不算低。因為這頭幼狼是在明確告知「去處」才來到這座城市。雖然牠說自己是「靠著拉提娜的氣味」那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找到這裡,但這也代表其他天翔狼也有可能以相同手段到這裡來。
  「可是那裡距離庫羅茲很遠吧?」
  「庫羅茲不遠,睡一覺,到了。」
  就像過去迪爾跟拉提娜旅行時那樣,對於在地上行走的生物來說,連接兩地之間的路線因為需要大幅迂迴,所以有著需花費近一個月的路程,不過對於有著「天」的種族特性,擁有飛行能力的天翔狼來說,似乎能走最短路線,只需要花費兩天一夜就能抵達。
  而且那還只是一頭幼狼。如果是能力更強的成獸,實在難以想像究竟多快可以抵達。
  另外牠所跟的「氣味」,應該也不是指留在道路上的東西。因為牠並不是沿著拉提娜所走的路線,而是從空路來的。那或許其實是某種幻獸的魔法能力。
  肯尼斯跟吉爾維斯特又再次對看了一眼,接著陷入沉思。
  「……說天翔狼完全聽小妹妹的話,這件事似乎是真的。」
  看著那頭幼狼猛搖尾巴,腦袋在拉提娜身上磨蹭的模樣,要說是一頭聽話的家犬也不成問題。
  「我會跟迪爾說一聲,不過……『交給拉提娜照顧』或許是最『無害』的選擇。」
  聽到肯尼斯這麼說,儘管讓吉爾維斯特的表情更加難看,但他並沒有否定。
  畢竟不去招惹的麻煩,就不會是麻煩。而且如果是拉提娜,那麼應該也不用擔心她會濫用幻獸那種「可能構成威脅的存在」吧。
  
  「…………我這邊也跟大家交待一聲吧。」
  
  在經過一段沉默之後,吉爾維斯特用有些掙扎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緊急召開『大會』!傳達下去!」
  吉爾為斯特對身旁幾名冒險者這麼朗聲吩咐之後,只見數名似乎聽懂他意思的冒險者便快步離開「虎貓亭」。他們似乎要把吉爾維斯特剛才說的話傳給其他人。
  
  到底是什麼東西的「大會」啊——肯尼斯雖然在內心這麼想,但自己應該別去吐槽比較好。
  
  如此這般,當迪爾結束工作歸來時,他眼前看見的是可愛的養女,還有一頭穿著衣服的幻獸。
  「你回來啦,迪爾。」
  「汪。」
  拉提娜的笑容是很可愛,但那個聽起來很假的狗叫聲是怎麼回事?
  「拉、拉提娜……?」
  「嗯?」
  「那個是……」
  「聽我說,要說是『狗』喔!大家說因為某些複雜的理由,所以要說是『狗』!」
  「汪。」
  「呃,這到底……」
  迪爾尷尬地望向肯尼斯,希望獲得解釋,然而他的「老大哥」也用力點頭附和。
  「那是現在要當成『狗』的『狗』。」
  「汪。」
  「……不會吧?」
  「如果是『狗』,那麼就算養在鎮上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所以這是『狗』。」
  幻獸明明很討厭被人說是「獸」,但為什麼現在被人說成是「狗」就無所謂呢?在迪爾想要逃避現實的意識當中浮現出這個疑問。
  
  在那次事件後,起初與幻獸共處雖然讓大家有些混亂,但人畢竟是能夠適應環境的生物。原本是「非日常」的景物,如今也逐漸融入到「日常」的景色當中。
  加上「幻獸」之名也不是叫假的,賓特真的是一頭非常聰明的動物。牠完全不需要接受任何「訓練」。拉提娜在教導牠幾個「規矩」之後,牠便立刻學了起來。雖然拉提娜需要負責為賓特準備睡床與食物,但換個說法,牠在其他方面完全不需要費心照料。至於刷毛跟撫摸之類的親密接觸,反而是讓拉提娜開心的事。
  不只如此,這頭幻獸甚至還能幫忙照顧提歐。似乎是因為群居的習性,牠相當懂得照顧「小東西」。
  而現在賓特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負責「保護」拉提娜。
  
  ✟
  
  雖然拉提娜從小就是個模樣可愛的少女,但成長後的拉提娜更是充滿魅力。
  她那尚未成熟的身軀,跟同齡女孩相比,是屬於較為幼小的體型。
  不過也因為這樣,讓她擁有與「美少女」一詞十分相符的外觀。那是一種正因為還未發育成熟才有的魅力。
  拉提娜留長到及腰的秀髮,有時會為了遮掩斷角而綁成髮辮或馬尾,然而不管是什麼髮型都帶有美麗的白金色光澤。
  在五官上也較以前成熟,現在不只是「可愛」,而是逐漸擁有適合「美麗」一詞的容貌。
  在拉邦德國被認為是「成人」的年紀通常是十八歲。不過那並非代表社會是準確以年齡將人視作「大人」,而是在這個國家的一般認知是,在那個年紀左右就開始有正式工作,而且男女也都到了結婚的適齡期。基於這個理由,對於立場不同的人來說,狀況也會跟一般人有不小差異。就像在迪爾的家鄉「成人」是十五歲那樣,在偏鄉地區那個年紀的女性就嫁為人婦並不罕見。而在貴族社會當中為了政略婚姻而讓年幼少女出嫁,也已經是司空見慣的狀況。
  在庫羅茲這種都會區生活的庶民,雖然男女都有婚姻適齡期偏晚的傾向,但早早結婚的狀況也並非完全沒有。
  就這點來說,拉提娜如今已經是會被人用「那種角度」去觀察的年紀了。
  不過這名少女對自身相當欠缺危機意識。
  因此像迪爾那種「傻爸爸」對拉提娜的保護,就像是用棉花再加上十幾二十層的避震材料去保護稀世珍寶般,對拉提娜保護再保護。在拉提娜平常活動的「躍動的虎貓亭」那裡,身為她師父的肯尼斯不僅總是隨身監視,還有許多曾是冒險者或憲兵隊的大人物在提防她身邊所有的風吹草動。
  結果在這種狀況下,實在沒有哪個不知死活的傻瓜會向她搭訕。
  但也因為這樣,導致拉提娜完全沒有自己是「美少女」的自覺。
  拉提娜曾笑著說過:「迪爾不管什麼時候都會說我可愛呢。」不過那對拉提娜來說是太過稀鬆平常的狀況,因此她並未把那種評價當真。
  「朋友們是會聊一些像是交往啦、告白之類跟男生有關的話題,不過我從來沒有碰過像那樣想跟我交往的男生……我身邊只有普通朋友而已呢。」
  拉提娜是個在感情方面天真遲鈍的女孩。而以年輕冒險者為首、那些會看中拉提娜的男性,也因為顧慮在她背後的「監護人集團」,所以光是能跟她正常聊天都可說是祖上積德了。結果拉提娜從來沒有被異性明白表達愛意的機會。
  如果要單純用「有異性緣」或「沒異性緣」來分類,拉提娜其實是屬於「沒異性緣」的那邊。
  拉提娜從未想過自己的處境其實是讓人不敢攀折的高嶺之花。而面對眼前實際狀況的拉提娜,是把自己當成是「沒有異性緣的女生」。
  不過「監護人集團」那幾乎籠罩庫羅茲全境的「威能」也並非完美。拉提娜究竟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形式陷入危險狀況,一直都讓她身旁的人難以放心。
  尤其是那個「傻爸爸」。
  「要是有人敢讓拉提娜有什麼萬一,就算讓那個人嚐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也難消我心頭之恨呢!」
  最近這樣對來到「虎貓亭」的年輕冒險者用笑容威嚇,已經成為迪爾的日課。不過迪爾並不會那樣就甘心。
  「因為,拉提娜是那麼、那麼、那麼的可愛啊!我實在很擔心會不會有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惡蟲、害蟲去靠近她啊!」
  看著總是會那樣發作的迪爾,莉塔也在一旁附和。
  「說得也是。拉提娜實在有點……該說是欠缺戒心吧……她實在太沒心機了,實在教人擔心。」
  「對吧!不過她那種樣子也很可愛呢!」
  
  至於「狗」的認知,似乎也跟她的那些「監護人」一樣。
  「拉提娜,一起,去。」
  「是嗎?謝謝你每次都陪我。」
  就拉提娜的認知,是認為「他」是為了幫忙拿東西才同行的。不過拉提娜之外的人對「他」的認知,無庸置疑的是拉提娜的保鏢,同時也是監視者。
  拉提娜就在「監視者」的陪伴下前往屬於商業地區的東區。她逛了幾間熟識的店,採買了肯尼斯託她採買的物品。
  拉提娜在那之後轉進了職人街的巷子。現在「虎貓亭」並不是忙碌的時間。肯尼斯也是有預料到拉提娜會逛其他地方才讓她去買東西的。
  現在不同於以前就讀「黃之神(阿斯法爾)」學校的時候,由於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因此拉提娜跟朋友相處的時間明顯減少。不過他們也並非就此再也沒有機會見面。拉提娜偶爾會像現在這樣,藉著肯尼斯的好意前往友人家裡。
  克蘿伊跟母親一樣,在自家從事裁縫的工作。雖然克蘿伊的技術還不及母親,但日益精進的技術已經讓她能獨自從頭到尾縫製出一件作品。
  「克蘿伊,我想聊下次休假的事。」
  拉提娜準備了茶點前來拜訪克蘿伊。那些點心與其說是見面禮,其實只是拉提娜自己想吃。克蘿伊也明白拉提娜的想法,很快就把自己工作的工具放到一旁,騰出一個喝茶的空間。拉提娜也很乾脆地在騰出的空間打開裝有點心的包裹。
  「妳前陣子不是還在意自己有點胖嗎?」
  聽到克蘿伊如此調侃,讓拉提娜稍微嘟起嘴。
  「沒問題啦,我不會吃太多,而且等等還有很多事情能讓我運動啦!」
  儘管拉提娜嘴上那麼說,但還是在意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上臂。雖然克蘿伊並不覺得拉提娜身上有什麼贅肉,但少女心是很敏感的。
  看見拉提娜望著自己帶來的餅乾一臉五味雜陳的模樣,讓克蘿伊忍不住失笑。
  「拉提娜再多長點肉也沒關係吧?這樣妳『在意』的部分也會『沒肉』喔。」
  「人家只是成長期比大家慢啦!」
  由於朋友們也都到開始發育的年紀,相較於其他人逐漸成為「大人」而逐漸豐盈的體態,拉提娜雖然個頭也長高,但至今仍帶有稚氣的平坦體型是拉提娜最近煩惱的問題。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人家也開始變大了說!」
  然而相較於本人激動的主張,旁人從衣服外面看過去,完全看不出她的「成長」。
  十分清楚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只會讓拉提娜難過的克蘿伊,乾脆地選擇改變話題。
  「對了,妳剛才說下次休假怎麼樣?」
  「咦?嗯。對了,希爾維亞也說她能休假喔。」
  「希爾維亞……雖然說拉提娜就在『虎貓亭』啦……但她那樣透過『傳言板』留話……不會有問題嗎?」
  「我也不清楚。雖然希爾維亞是說『如果這點小事都辦不到,可是沒法在這個世界裡活下去呢。』不過……在神殿工作也挺不容易的呢。」
  
  希爾維亞所屬的「綠之神(阿古達爾)神殿」,那裡神官的職務就是「收集情報」。也是旅人守護神的綠之神(阿古達爾),擁有其「加護」的人,個性也會受到不小影響,因此會天生擁有對陌生土地及未知事物抱有強烈興趣的特質。
  在神殿工作的人要管理所收集到的情報,有時還要負責將某些資訊傳播到各地。另外「神殿」也負責培育為收集情報而志願踏上旅途的「神官」。希爾維亞便是那樣的訓練生之一,她每天都將精力花費在吸收知識與訓練上。
  在「躍動的虎貓亭」當中,有被稱為「綠之神(阿古達爾)傳言板」的工具,說起來那裡就類似「神殿的外駐站」。由於跟神殿關係緊密,所以店裡也偶爾會見到神官來訪。而拉提娜也能從那些人口中得知希爾維亞作為實習神官的近況。
  不過不只如此,雖然拉提娜完全不明白她是怎麼辦到的,但希爾維亞還會將她給拉提娜的私人訊息送到「綠之神(阿古達爾)傳言板」上。希爾維亞的「加護」並沒有特別強大,也沒有什麼特殊能力,看來是應該是她自己特別有天分吧。
  拉提娜跟克蘿伊回想起那從學校時代就相當機靈的朋友,彼此露出苦笑。
  「紅之神(阿夫馬爾)夜祭,讓人好期待喔!」
  拉提娜興奮地對好友這麼說道。
  
  庫羅茲在各季節都有舉辦各種慶典與活動。有些活動是由領主主辦,也有東區商工會主辦的活動,而其中最為盛大的活動,就是由祀奉拉邦德國主神「紅之神(阿夫馬爾)」的神殿所舉行的「夜祭」。
  以其他神殿來說,像是橙之神(科莫賽)的神殿會舉行豐穰祭,靛之神(尼利)的神殿會舉行鎮魂祭,那些都是與市井百姓有密切關係的活動,不過跟紅之神(阿夫馬爾)神殿的活動相比,規模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拉提娜每年都會跟著迪爾去逛活動的慶典,不過今年是拉提娜第一次獲准跟朋友一起參加活動。
  身為「傻爸爸(迪爾)」,儘管允諾拉提娜的決定,但似乎還是非常不安,他在拉提娜與朋友安排計畫之前,就發了許多用「苦口婆心」也難以形容的嘮叨。
  例如「絕對不能單獨行動」、「不可以進到人少的巷子」、「不要吃太多零食把肚子弄壞」、「要是有陌生人靠近,千萬要小心。就算用攻擊魔法把對方擊退也無所謂。不,既然要動手,就該先發制人。可疑的男人、不可疑的男人全都看成敵人放手攻擊吧!懂嗎!」——等等。
  「迪爾,如果我那麼做,應該會惹憲兵不高興喔。」
  灰色雙眼直視著迪爾的拉提娜提出合理的質疑。
  「沒關係,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妳必須要有那樣的氣魄。」
  迪爾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
  面對迪爾過於極端的反應,拉提娜認為迪爾實在是過度擔心了。
  而其他人雖然也認為迪爾擔心過頭,但也覺得迪爾那樣的反應也無可厚非。
  拉提娜跟迪爾在這方面的認知差距,也是更加刺激迪爾不安的因素,只可惜迪爾一碰到跟拉提娜有關的事總是會反應過剩。正因為這樣,才會形成拉提娜不太會認真看待迪爾那些反應的可悲循環。
  餅乾上帶有焦脆花生的口感讓拉提娜臉上浮現喜悅表情,同時眼睛看著克蘿伊縫製到一半的衣服。
  「弄得怎麼樣了?我穿會好看嗎?」
  「我們不是在挑布料的時候就比過很多次了嗎?」
  「就算那樣,人家還是很期待衣服完成嘛。」
  拉提娜之所以會露出害臊的笑容,是因為她知道那是自己訂製的衣服。
  想為了期待許久的夜祭穿上全新的衣服,也是女孩理所當然的想法。
  「這次是讓克蘿伊幫我選的,所以感覺跟我平常穿的不一樣嘛。人家有些緊張呢。」
  「妳對我的眼光感到不安嗎?」
  克蘿伊那鬧彆扭的表情是刻意裝出來的。拉提娜當然也很清楚。
  「因為我自己不會挑這種顏色嘛……」
  「是妳太極端了!原本妳都是喜歡那種孩子氣有許多大荷葉邊的衣服,結果這次妳想穿成熟點,竟然都挑那種跟妳不相稱的性感系服裝!」
  克蘿伊雙手插腰,語帶無奈地這麼說道。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妳該穿適合自己的衣服才對!拉提娜就應該穿這種線條的衣服,色調也要挑這種樸素的比較好!」
  也難怪克蘿伊會想嘆氣。她開始從事製作衣服的工作後,便對每天的流行及設計之類的東西特別敏感。雖然主要工作是製作店家指定的商品,但是也與製作不賣的東西就賣不了錢的嚴酷環境比鄰而居。
  看在那樣的克蘿伊眼中,這名美麗到讓人覺得羨慕都是傻事的好友不管穿戴什麼東西,都能讓本人與服飾都相互輝映。
  然而拉提娜的喜好卻是極端花俏可愛的小女生裝扮。也罷,那樣也好。這名傻呼呼的好友確實與那類服裝頗為相稱。
  問題在於當她想改變自己的小女生嗜好,對成熟服裝出手的時候。那種行為本身沒什麼錯,但不知為何,當時拉提娜卻想要去挑那種雖然是成熟風格,但卻是那種十分挑人的性感類服裝。
  對於在同齡女孩當中體形格外帶有稚氣的拉提娜來說,那是完全不搭的衣服。如果再過幾年,有天她可以擁有自己期望的性感身材時,或許還另當別論,但現階段那是糟糕透頂的選擇。
  對於活在服飾世界裡的克蘿伊來說,那是她無法坐視不理的大事。
  因此,這次拉提娜在訂製新衣的時候,是由克蘿伊負責擔任監修。
  克蘿伊雖然排除了花俏裝飾,但也用精緻的設計讓外觀不會太過單調。蕾絲邊也使用上等的黑色布料避免讓人感覺太過孩子氣。另外還選擇用樸素的色調來突顯拉提娜的白金色秀髮。
  雖然不是「大人」的裝扮,但克蘿伊挑選的是能讓現在的拉提娜展現超齡魅力的設計。
  負責挑選的克蘿伊擁有相當的自信。
  此刻克蘿伊是抱著無論是西區的富家女,還是北區的貴族千金,我的好友都不會輸人的心境。
  「如果能讓妳最希望看見妳穿這身衣服的人大吃一驚,那就太好了。」
  克蘿伊的這句話,讓拉提娜害羞到連耳朵都紅了。
  明白自己從小認識的好友心儀對象的克蘿伊,在這件事情上也格外投入。
  
  在享受過一段與好友共處的時間之後,拉提娜便起身與克蘿伊道別。當拉提娜來到屋外,趴在門邊閉目養神的賓特便起身看著拉提娜。
  「抱歉,讓你久等了。」
  聽到拉提娜這麼說,賓特也搖了搖有輕柔獸毛的尾巴作為回應。
  當一人一獸動身走沒多久,拉提娜便察覺到那個人物。
  那是一名年輕女性。她之所以會吸引拉提娜的注意,是因為她穿著看似旅人的服裝。在這個職人街難得會看到旅人的身影。雖然這裡同樣是屬於商業地區的東區,但除了當地居民及部分冒險者之外,通常都只會光顧在大街上的商店。
  「她迷路了嗎?」
  「汪?」
  拉提娜會脫口說出那個想法,是因為過去她自己也曾在這條職人街迷路。拉提娜回想起了當時自己有多麼害怕,因為這裡的道路就像迷宮一樣複雜,會迷路也是當然的。
  這名女子先是東張西望看了一會兒,接著停下腳步。看見她那樣的舉動,更讓拉提娜認為自己的推測無誤。
  「請問……妳需要幫忙嗎?」
  「咦?」
  聽到拉提娜的聲音,讓那名有著深褐色長髮的女子轉頭確認。在看見女子容貌的瞬間,拉提娜不禁驚訝地張大嘴巴。
  (哇……她好漂亮喔……)
  雖然那名女子似乎也為某事感到驚訝,但拉提娜並沒有察覺,而是想到了另外的事。
  (嗯……?我好像……在哪裡看過她……?)
  陷入思緒的拉提娜,在這時看見眼前女子的深藍色雙阵。就在那一瞬間,拉提娜想了起來。
  「是薔……」
  「哇!妳是妖精公主呢!」
  聽到初次見面的人這麼稱呼自己,也難怪拉提娜會嚇一大跳。
  「唔耶!?」
  拉提娜發出滑稽的聲音,回望著眼前的女子。那是一名較自己年長,容貌給人親切印象的美麗女性。在女子纖長睫毛下的藍色雙阵有著淘氣的光芒。儘管女子有著纖細的身材與嬌嫩的美貌,但並不會給人她是養在深閨的公主此一感覺。
  沒錯,她是公主。
  雖然頭髮不是以前那具特徵的髮色,但是——多半是有經過掩飾吧。仔細一看,她褐色的髮色確實有些不太自然——容貌與眼睛的顏色都是拉提娜記得的模樣。
  身為貴族千金的她竟然把住在鬧區身為一介平民的自己用「公主」稱呼,不知是什麼玩笑。
  看著「她」把白嫩的手在胸前合掌微笑的模樣,讓拉提娜腦袋一片混亂。對方在這時似乎也感受到拉提娜的動搖,只見女子的笑容中有多增添了幾分笑意。她那給人溫和感覺的雙眸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我會很難為情的,請不要……用那種說法稱呼我……」
  最後拉提娜相當勉強地擠出這句話。
  「是我失禮了。因為妳比傳聞中還要可愛,我才忍不住……」
  「啊啊……迪、迪爾……他到底跟別人說了什麼……」
  用雙手按著臉頰的拉提娜清楚確認到自己的臉正在發燙。
  拉提娜知道那些照顧她的熟客給自己取了「妖精公主」的綽號。在店裡自己仍舊是「小不點」,所以拉提娜在那裡一直是「小妹妹」。自己在店裡被大家當成「小公主」一樣疼愛,這也是拉提娜還能理解的事。
  拉提娜記得迪爾說過這名女子是他「朋友的朋友」。這麼說多半是迪爾有把關於自己的事情,包含那個「暱稱」告訴他朋友吧。真不知道迪爾都說了些什麼。
  不管怎麼說,一定是讓人很難為情的事。
  「……妳是……薔薇公主嗎?」
  「哎……妳知道關於我的事嗎?」
  從她微笑的反應來看,自己應該沒認錯人。拉提娜這麼判斷之後,便反覆確認了一下四周,到處都沒能看到與她隨行的人。
  「以前我曾見過妳……妳只有一個人到這裡嗎?」

  聽到拉提娜這個疑問,女子用平靜的眼神回應。那是彷彿會看穿他人心底想法,讓人感到不安的眼神。
  「嗯,因為我對這裡不熟,所以似乎是走錯城門了。我想問妳應該比較快,可以請妳帶我到迪爾•雷齊先生那裡嗎?」
  
  太不自然了。拉提娜立刻理解到這件事。
  
  拉提娜感覺自己多半扯上了不太好的事情。
  話雖那麼說,自己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於是拉提娜在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試著在臉上掛起虛偽的微笑。
  「迪爾他現在應該到外頭去工作了。我先帶妳到迪爾作為活動據點的店裡吧。」
  「謝謝妳。」
  拉提娜用笑容回應帶著微笑的薔薇公主,接著便蹲下身子,對身旁的賓特低聲說道:
  「賓特,你去讓肯尼斯知道這件事,我不要緊的。」
  「汪?」
  「跟肯尼斯報告之後,可以再麻煩你去找迪爾回來嗎?他應該在南方的森林裡。」
  「汪!」
  賓特應聲之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先用尾巴甩了甩拉提娜。看見那像是在提醒拉提娜要多加留意的動作,讓拉提娜不禁苦笑。
  庫羅茲南方的森林對賓特來說是牠的遊戲場。賓特似乎偶爾會找方法溜出城鎮,跑到外面去玩。只是牠玩耍的方式似乎相當粗獷,剛開始迪爾還用「這樣下去,遲早會有冒險者來驅除你喔」的說法告誡賓特。當迪爾說「如果事情演變成那樣,拉提娜會很難過喔」的時候,賓特也決定聽從忠告,並聽從拉提娜的吩咐,改到離城鎮有一段距離的森林深處玩耍。
  拉提娜並不清楚迪爾在「森林」的哪個地方。因此交給擁有「特殊嗅覺」的賓特去找,應該是最快的方法。
  「那個動物好特別喔。」
  「牠是很聰明的孩子。」
  拉提娜在這麼回應的同時也再次觀察四周。這次拉提娜是在確認周圍是否有多出剛才沒有的人。拉提娜覺得似乎並沒有人用不自然的動作窺看她們。這樣應該暫時不用擔心。
  「我想妳應該從東門進城會比較好……因為走南門這裡,路上有許多素行不算好的人……妳要到大街那裡嗎?還是妳比較想走能避人耳目的路?」
  「哇!」
  女子對拉提娜如此答覆發出小小的驚呼,接著又重新恢復那帶有親切微笑的表情。
  「我是甩掉追我的人才過來的,所以應該不用擔心,不過可能還是挑比較少人看見的路線比較好。」
  這個人看來真的不是在做什麼好事。
  於是拉提娜就在笑容中帶有些微抽搐的狀態下為薔薇公主領路,帶著她踏上歸途。
  
  在「躍動的虎貓亭」外面,能看到傻眼的肯尼斯正等在那裡。
  「沒想到妳去買個東西,竟能帶一個這麼出人意料的紀念品回來……」
  肯尼斯這句話讓拉提娜明白賓特有確實完成傳話的工作。
  「賓特已經走了嗎?」
  「走了,那傢伙基本上只會聽拉提娜說的話,妳有叫牠去找迪爾真是幫了大忙了。」
  肯尼斯似乎也認為該找迪爾回來,因此這麼肯定拉提娜的判斷。
  「總之大家先進來吧。裡頭沒人。」
  「好吧……這邊請。」
  「謝謝。」
  帶著笑容道謝的薔薇公主面對像「躍動的虎貓亭」這樣座落在鬧區、絕對不算高級的旅店環境,並沒有展露出任何嫌棄的反應。
  雖然她坐在堅硬木椅上端整的坐姿相當優美,但感覺並不太像是「貴族家千金」。
  「在迪爾•雷齊回來之前,我想我應該先說明自己的事。請原諒我現在才報上姓名。我叫蘿潔•柯內留斯。雖然柯內留斯家是擁有領地與爵位的家系,但我自身的立場是隸屬於『靛之神(尼利)』神殿,所以請不用太過顧慮。」
  帶著微笑說出這番話的蘿潔,確實是一名感覺平易近人的親切女性。「靛之神(尼利)」神殿也是會對市井敞開門戶,為人治療傷病的設施。如果她是在那裡工作,或許也能解釋為何她會給人那不同於貴族的親切感。
  「我聽說妳是擁有高階『加護』、聲名遠播的天才神官。」
  「那不過只是浪得虛名罷了,我只是天生擁有『罕見的特徵』,所以做任何事都會備受關注而已。」
  蘿潔在這麼說的同時也用手觸碰自己的頭髮。仔細一看,那深褐色的頭髮似乎只是假髮。
  「不過相對的,我只要把那個東西藏起來,就沒有人會察覺到我的身分就是了。」
  蘿潔輕笑的模樣感覺就像是個淘氣的孩子。
  「……妳找迪爾有什麼事?」
  「我是來請他傳話的。因為我與身為這座城市領主的伯爵沒有任何交情。」
  面對拉提娜難掩戒心的態度,蘿潔在答覆時也並未顯露絲毫不快。她身上帶有超齡的穩重。
  「為什麼要特地找迪爾?況且以妳的立場,妳應該不是能單獨在外閒晃的『公主』吧?」
  肯尼斯的語氣中也帶有戒心。然而蘿潔一臉彷彿視這些反應都是理所當然的寬容表情,不疾不徐地說道:
  
  「我在不久之前,還身在『二之魔王』身邊。」
  
  這個答覆不只令拉提娜大吃一驚,就連肯尼斯都驚訝到不知如何應對。「二之魔王」在共七名的「魔王」當中,也是以嗜虐性與危險度而無人不曉的存在。
  但蘿潔沒有再進一步說明,就這麼陷入沉默。由於肯尼斯知道狀況非比尋常,所以也沒有繼續追問。如果事情是關係到「魔王」,那麼交給迪爾處理應該比較好。正因為這樣,肯尼斯讓話題就此打住,並讓拉提娜準備茶水。
  能看出內心產生動搖的拉提娜,光是準備茶水這種平常重複過無數次、應該再熟悉不過的工作,也花費了超乎必要的時間。
  不久後,拉提娜將茶器端到蘿潔桌前,不過拉提娜就連將香氣四溢的熱茶倒進杯中時,也始終不發一語。在尷尬的沉默中等待了一段時間,便看見迪爾帶著賓特歸來。
  當他在「躍動的虎貓亭」中看見蘿潔優雅喝茶的身影,便立刻大聲發出吃驚的聲音。由於賓特沒法詳細傳達狀況,因此也難怪迪爾會有如此反應。
  「……蘿潔!?」
  在迪爾大吃一驚的時候,賓特則是逕自來到拉提娜身邊,用腦袋在拉提娜身上磨蹭。牠多半是在要求稱讚吧。
  「謝謝你,賓特。迪爾,歡迎回來……對了,雖然我不是很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但我跟蘿潔小姐見面了……」
  「這種說明法確實是很難讓人瞭解狀況……」
  拉提娜在蹲下身子輕撫賓特的同時,也仰頭對迪爾這麼說道。拉提娜微傾的腦袋應該也是反映著她的困惑。
  然而面對同樣只能有困惑反應的迪爾,蘿潔則是起身用簡略形式向迪爾行禮。就算只是那樣微小的動作,蘿潔的動作也讓人感覺相當洗鍊。儘管她身上穿著帶有塵土的旅裝,但還是能窺見出她是屬於上流階級。
  「別來無恙,迪爾先生。」
  他們兩人曾在艾爾迪修提多公爵家見過面。先前迪爾帶著拉提娜返鄉歸來時,兩人也在港都擦身而過,而當時蘿潔正是在前往公爵家的路上。隨後為「工作」前往王都的迪爾,便在公爵家被安排與蘿潔見面。雖然迪爾錯失了揶揄好友的機會,但能看見平常表情木訥的友人在蘿潔面前害臊的模樣,也讓迪爾感到值回票價。
  「嗯……妳怎麼會到這裡來?」
  「我現在其實很困擾……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不久前,我被人綁架了。」
  這實在是個令人震驚的發言。
  「咦?唔耶!?」
  迪爾發出了滑稽的叫聲,而拉提娜則是因為驚訝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至於賓特則還是老神在在的模樣,在一旁搖著尾巴。
  「是……是『二之魔王』嗎?」
  拉提娜這麼說出蘿潔之前提過的名字,但蘿潔卻搖頭否定。
  「不是的,綁架我的是另外的人……只是現在要探究對方的身分可能很困難……因為那些人都被『二之魔王』殺死了。」
  「那蘿潔小姐……為什麼能平安無事呢?」
  拉提娜的語氣相當僵硬。
  這孩子從小只要碰到跟「二之魔王」有關的話題,就會露出現在這種表情。
  對於居住在「一之魔王」之國,也就是凡略斯的人來說,「二之魔王」是殺害「一之魔王」的公敵。迪爾認為這也是拉提娜表現反常的原因。
  「似乎是一時興起決定饒過我的。因為我擁有的魔力特徵……讓『二之魔王』覺得『有趣』的樣子。」
  「……所以之後妳沒有遭到任何傷害,就這麼被放走了嗎?」
  「是『二之魔王』身邊的親信放我走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詳細原因,不過……對方感覺不太像是對『二之魔王』抱有什麼忠誠的樣子……」
  
  「……『二之魔王』對自己的『魔族』……對自己的眷屬,是利用恐懼進行支配的。他們被視為奴隸,甚至是玩具……跟『一之魔王』那樣將幫助自己的人收為魔族,彼此『活在一起』的做法是不同的……」
  低聲給出這個答案的人,是表情僵硬,語調死板的拉提娜。
  
  「拉提娜?」
  「『二之魔王』是個很可怕的人……以前殺害『一之魔王』的時候,也只是因為認為殺害容易死的人太過乏味……就只是出於那種理由而已。」
  「……為什麼妳會知道那種事?」
  被迪爾這麼一問,拉提娜眨了一下眼睛,稍微回神。接著拉提娜仰頭看著迪爾,露出帶有些許哀傷的表情。
  「是我在以前出生的地方聽人說的。人家說『二之魔王』非常可怕,一定要小心。如果碰到很可能會被殺,所以一定要躲好。」
  「……是妳聽父親說的嗎?」
  「不只有拉古那麼說,跟魔王有關的事情……比較多是媽媽說的。」
  
  「放我逃走的人也說過同樣的話。」
  蘿潔在這麼說完之後,重新面向迪爾。
  「正因為發生過那些事,所以我也不能隨便讓人知道我的行蹤……後來我想到可以來找迪爾先生,所以決定到這裡來,不過我並不知道您人在何處,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是『妖精公主』幫了我。」
  「……迪爾。」
  聽到蘿潔再次說出那個稱呼,讓拉提娜用有些帶刺的眼神看著迪爾。這讓迪爾冒著冷汗,默默將視線移開。
  最近當迪爾高談「我家孩子最可愛」的話題時,拉提娜都會表現出不悅。雖然這或許也是代表拉提娜已經長大,但總是讓迪爾覺得有些難過。
  如此這般,迪爾最近開始用不會讓拉提娜知道的方式,在她不在的地方到處去做「炫耀小孩」以及隨之進行的威嚇行動。在迪爾腦中完全沒有自制的選項,而他也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
  不知道迪爾內心難處的蘿潔仍舊以相同的態度繼續說道:
  「由於我不清楚最初誘拐我的人是什麼背景,所以……我連可以找誰幫忙都不知道……就這樣,我決定來找迪爾先生。」
  「喔,我明白了。如果事情是這樣,我想那傢伙肯定不會只是擔心就算了……只是就算我立刻送書信出去,要等到回信可能也得花上幾天,這段時間妳有什麼打算?」
  「如果迪爾先生能介紹可以過夜的地方,我可以到那裡去。這座城市應該有不少讓旅人過夜的地方吧?」
  「……可是能介紹給蘿潔的高級旅店,我也……」
  迪爾從獨立以來就一直是以「躍動的虎貓亭」為據點。所以他一直沒有去瞭解庫羅茲其他旅店的必要。
  「啊,我手邊的錢並不多,所以可能的話,最好是便宜的旅店。而且我在來到這裡之前,也都是在那樣的旅店過夜的。」
  「……蘿潔。」
  「唔耶……」
  聽到蘿潔滿臉笑容說出不得了的事情,讓迪爾不禁嘆氣,而拉提娜也因為動搖而發出反映她動搖的滑稽聲音。
  雖然最近拉提娜似乎試著想改掉這帶有稚氣的習慣,然而無關乎她本人的努力,她在動搖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發出那種聲音,實在看不到什麼改善。
  其實根本不需要改,那樣很可愛的說。身為「傻爸爸(迪爾)」是這麼想的。
  「要是我輕率決定,不知道那傢伙會做出什麼事喔……」
  「可是,我是被綁架的人嘛……我手邊當然不可能有多少錢啦。我是有模仿一些冒險者會做的事去賺到一些旅費,但數量實在不多……」
  「等等……等一下,蘿潔,妳做了什麼?」
  「我在路上經過的城鎮接了工作,就是驅除魔獸,然後還賣了那些魔獸的屍體。我一路上到這裡所需的花費就是那樣賺來的……有什麼問題嗎?」
  「呃、呃……迪爾?」
  蘿潔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拉提娜就忍不住這麼開口。她的表情已經完全被困惑占據。
  「蘿潔小姐她……應該是公主吧……?」
  「……就身為貴族的女兒這點來說,是這樣沒錯。」
  「所以我沒記錯囉。」
  臉上正帶著開心笑容的蘿潔無論是外貌或動作,都證明她「公主」的身分所言不虛。但她的思考方式卻與公主的形象大相逕庭。
  「在路上有碰到什麼人找妳麻煩嗎?」
  「迪爾先生,那類狂徒我都會讓他們得到教訓的,無需操心。」
  這種發言反而讓迪爾一點都沒法放心。
  「雖然一般都認為魔法師沒法應對近身戰鬥,不過像我這種魔力量充裕的人,可以靠連續詠唱簡易式來應對許多狀況的。」
  迪爾在魔法方面,也拜「加護」之賜而有充裕的魔力量,因此他並不是不懂蘿潔的意思。換句話說,就是在簡易式中投入大量魔力提升效果,用這種原本應該是效率極差的方式強行提升魔法發動的速度。
  不過那種事情原本也不該是會從像蘿潔這樣外表嬌弱的女性口中說出才對。
  迪爾雖然與蘿潔有過一面之緣,不過因為那次是透過友人介紹,所以對她並不熟悉。迪爾作夢也想不到她竟然是個行動力超乎想像的女性。跟她外表的感覺實在差太多了。
  (我是知道她是優秀的魔法師,不過這實在……)
  迪爾帶著嘆息在內心做出如此獨白。
  「既然那樣,那麼妳就住在『虎貓亭』好了……沒問題吧?肯尼斯。」
  「我是能幫忙搞定房間的問題,不過周圍的客人會有什麼反應,我可管不到喔。」
  「總比讓她跑去其他旅店要好吧……如果那傢伙知道我就這麼讓她離開視線,他會殺了我的……」
  迪爾對於友人的實力也是有所肯定,他實在不想讓事情演變成得跟好友全力相搏的狀況。
  「我不確定手邊的錢夠不夠支付住宿費呢。」
  「……那點小錢算在我身上就是了……」
  感覺連金錢感覺也十分平民化的「薔薇公主」聽到迪爾這麼說,便露出不辜負其稱號的美麗笑容。
  
  如此這般,蘿潔開始在「虎貓亭」的房間內住了下來。從她幾乎沒有離開房間來看,應該也是對自己的立場有所自覺。在偶爾外出的時候,也都會戴上褐色的假髮。
  由於不能讓過著如此生活的蘿潔使用外面的澡堂,所以她自然被安排使用「虎貓亭」後院的簡便浴室。賓特也在拉提娜吩咐下認真把風,不讓任何心懷不軌的男性有機會靠近,因此是個至少在安全性上得到保證的環境。
  蘿潔在這種受到限制欠缺自由的環境下,也從未有過任何抱怨。不過在還帶有水氣的頭髮上戴上假髮的不快感似乎到她難以忍受。結果她在洗完澡後,便能看見她露出一頭玫瑰粉紅的長髮,努力將頭髮弄乾的模樣。
  蘿潔在頭髮弄乾的時候,也是被安排在不會被人看見的地方。畢竟,可說是她稱號由來的那頭頭髮實在是太過醒目了。
  起初都是在廚房內活動的蘿潔,之所以在不久後會進到位在屋頂閣樓的迪爾房間內,是因為蘿潔是一名優秀的魔法師,所以拉提娜開始接受蘿潔指導的關係。
  對蘿潔來說,她似乎也對把自己關在房間內無所事事的生活感到無趣,加上拉提娜這名認真的學生進步顯著的模樣,也讓蘿潔越教越是投入。
  如果換個說法,蘿潔其實意外地嚴厲。
  過去拉提娜只有在溫和的「教師」及環境下「學習」。不只是還在學校的時期,就連教導她魔法的迪爾,還有在提斯洛的柯爾奈略師父,他們的教法都很溫和。
  相對的,蘿潔則是十分嚴厲。蘿潔的嚴厲並非是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只是像她這類運用魔法這種強大「武力」的人,無論對自己或他人都是抱持嚴以律人的態度。
  例如像現在,當拉提娜把蘿潔先前提出的課題製作成報告,交給蘿潔檢視的時候,拉提娜也是身子直挺挺地坐在她面前。
  「……嗯,看來拉提娜在基本理論上確實沒什麼問題。」
  平常的蘿潔雖然是一名談吐溫和、感覺平易近人的女性,但當她在這麼講評的時候,則會自然散發一種讓對方端整姿勢的氣息。這或許也可說是蘿潔在「魔法」方面相當用心的證據。
  「雖然說是魔人族,但妳應該是從小就離開故鄉吧?不過感覺妳對困難語句的理解度仍舊相當出色的樣子。」
  「會嗎?可能是……我身邊的大人,很多都是對語言會要求特別嚴厲的人吧。」
  話雖那麼說,但拉提娜跟蘿潔說話時的措辭跟剛見面時相比,也變得隨興許多。在這方面主要是拜蘿潔的寬容與拉提娜不怕生的個性所賜。兩人的關係與其說是朋友,比較像是拉提娜會向蘿潔撒嬌;而蘿潔自己也不排斥,且會照顧拉提娜,是一種彷彿姊妹般的關係。
  迪爾跟蘿潔決定性的不同之處,是在於蘿潔在該嚴厲之時,會清楚地展現嚴厲。
  拉提娜與蘿潔兩人這樣的關係,大致可說相處融洽。
  「不過跟魔法語言相比,妳對攻擊魔法的術式卻沒有什麼知識呢。」
  「嗯,因為迪爾說攻擊魔法很危險,不學也沒關係,所以都沒教我。」
  「對於我們這類在純粹肌力方面不如他人的人來說,魔術是自衛的重要手段。用錯用法是會變成危險的力量,但正因為這樣,深入理解並熟練才更加重要。」
  蘿潔之所以會成為適合拉提娜的教師,是因為兩人在魔法屬性上都是「天」與「冥」、可以使用相同魔法也是一大因素。由於迪爾的魔法屬性是「地」、「水」、「冥」,因此他對「天」系及「天」與「冥」的複合魔法的瞭解,也只有基本知識而已。
  「拉提娜對於魔力控制也很擅長,所以我認為增加能因應狀況的呪文選項,應該也是能降低危險性的做法。」
  就算看在精通魔術的蘿潔眼中,拉提娜在魔力的控制技術上也算相當優異。
  「是!」
  用嚴肅表情大聲回應的拉提娜雖然相當認真,但她那會讓人感覺似乎帶有笑意的表情,或許是因為她個人特質的關係。
  「蘿潔小姐,『淨化魔法』是『天』屬性吧?」
  「沒錯,不過就算是『冥』屬性魔法,也是能對抗不死魔物……」
  「我希望妳能教我『淨化魔法』……不過『冥』屬性的……對我有點困難……」
  提出這個要求的拉提娜,其實從小就一直很討厭像不死魔物那樣的怪物。小時候曾因為不死魔物而有恐怖記憶的拉提娜,對不死魔物抱有些許的心理障礙。
  而能夠對抗不死魔物的魔法,正是「天」屬性及「冥」屬性的魔法。由於其中迪爾能使用的只有「冥」屬性,所以他能使用的「反不死魔物魔法」,是將「冥」屬性魔法附加在物理攻擊上的類型。不過那是以能夠直視不死魔物,靠近到武器攻擊範圍內進行攻擊為前提。對於出於害怕而想知道對抗手段的拉提娜來說,難度實在太高了。
  「我想以妳的本事,應該可以將範圍擴大到能一次攻擊複數對象吧。」
  「真的嗎?我會努力學的!」
  於是為了克服心理障礙,拉提娜也開始努力鍛鍊自己的魔法。
  
  在一旁看著拉提娜開心鑽研魔法的迪爾,某天在晚餐時開口說出一個疑問。
  「我說啊,拉提娜。」
  「怎麼了?」
  「……我看妳那麼努力學習魔法……妳應該不會說將來要成為冒險者吧?」
  迪爾感到不安。迪爾認為拉提娜以「魔法師」來說雖然還不算一流,但應該已經有平均以上的實力。
  這代表如果拉提娜想從事冒險者的工作,已經具備跨過基本門檻的實力了。
  可是迪爾並不希望拉提娜從事那種不安定且危險的工作。迪爾之所以會有那種想法,或許也是出於「父母心」吧。
  「咦?呃……我比較想要開個像『虎貓亭』這樣的餐館呢。不過我很想再去旅行喔!那樣可以到處去看沒看過的城市,而且……我也想去見婆婆跟瑪雅呢!」
  聽到拉提娜的答覆,讓迪爾總算能鬆一口氣。
  「……不過,以前我是有想過要跟迪爾一起去工作喔。」
  「咦?」
  看見拉提娜在說出那句話時,臉上那有些尷尬又帶有寂寞的苦笑,讓迪爾不禁發愣。
  「因為人家討厭留下來看家……所以如果我可以跟迪爾一起去工作,就不用留下來看家了。」
  拉提娜這麼說完,露出笑容。自覺到讓拉提娜從小就為此忍耐的迪爾只能露出尷尬的表情。
  「……對不起。」
  「沒關係,因為我並不是想讓迪爾感到困擾。」
  拉提娜發出掩飾尷尬的輕笑聲後,表情突然轉為嚴肅。
  「不過我在長大之後,已經明白那是我辦不到的事了。」
  「咦?」
  「如果我跟著迪爾去工作……也只會礙事而已。所以說,我決定要乖乖看家了。」
  「拉提娜做為一名魔法師來說,其實相當優秀喔。妳其實不需要那麼低估自己……」
  不希望拉提娜去從事「冒險者」等工作的迪爾之所以會說出違反自己期望的話,是因為迪爾不希望拉提娜超乎必要地低估自己。
  迪爾希望她能夠看重自己勝於一切。
  「不是的,我那麼說,是因為我知道迪爾真的很厲害。況且我的魔力沒有特別多……我並沒有能夠保護迪爾的強大『力量』。而且我想,在真的有危險的時候,迪爾肯定會擔心我更勝過自己的。」
  「那還用說嗎?」
  迪爾不假思索地這麼回答。看見自己的「監護人」那符合自己預料的反應,讓拉提娜露出微笑。
  「看吧。所以我是沒法在迪爾的工作上幫忙的。」
  迪爾明白自己讓拉提娜必須忍耐,也知道自己讓拉提娜感到寂寞。
  可是正因為拉提娜從小就是聰明懂事的孩子,所以自己在這件事上多少也有任性的一面。
  「……我其實認為拉提娜一定會明白一件事。」
  「嗯?」
  「有拉提娜說『歡迎回家』迎接我,可是一件讓我非常高興的事喔。」
  對迪爾這句話露出驚訝表情的拉提娜,很快臉上便浮現溫和的笑容。
  「嗯……是啊,一個能聽人說『歡迎回家』的『地方』,真的很重要呢。」
  「嗯,所以說拉提娜是真的有能成為我的『力量』喔……」
  看見表情變開朗的拉提娜,讓迪爾在安心的同時也在內心浮現一個想法。
  (這孩子……真的在很多方面都很觀察入微呢……)
  然而轉念想到拉提娜不知為何卻對自己的事情有許多「無自覺」的部分,就讓「監護人」不禁發出交雜擔憂的嘆息。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8-19 13:41 编辑



  6 青年,與幼兒相處的時間及薔薇公主的災禍。
  
  
  隨著「紅之神(阿夫馬爾)夜祭」的日子將近,庫羅茲鎮上各處都瀰漫著熱鬧的興奮氣息。那是在大都市庫羅茲當中首屈一指的慶典。各商店也看準了會有想參加慶典的旅客湧入而努力準備。而護衛來訪商人的冒險者,數量也隨之增加,這導致「躍動的虎貓亭」將面臨非比尋常的忙碌。
  
  「姊姊!拉提娜姊姊!」
  「怎麼啦?提歐。」
  「陪我玩。」
  在「虎貓亭」後院,年幼的提奧多對拉提娜提出這個要求,但拉提娜卻是顯得有些困惑。現在拉提娜雙手正捧著大量「虎貓亭」所使用的床單。清洗床單是相當吃力的工作,而且也沒法利用魔道具之類的東西將工作簡化。因此簡單的衣物雖然可以自己清洗,但像床單這類大東西就得要收集起來,委託以此為業的人代勞。
  拉提娜現在正是在拿床單給清潔業者的路上。
  「……對不起,提歐,現在我沒辦法。」
  拉提娜手中的床單多到稍有不慎就可能掉到地上。這原本是肯尼斯負責的工作,畢竟床單的分量多到莉塔根本沒法搬運。由於拉提娜可以用魔法來改變重量,因此才能搬運與她纖細手臂相較極為突兀的大量物品。
  「陪我玩~~」
  「對不起,我把東西交給人家之後就可以陪你玩了。你等一下喔。」
  聽到拉提娜這麼說,讓提歐不悅地鼓起臉頰。
  (提歐鼓鼓的臉頰好可愛喔……)
  看著幼兒柔嫩細滑的臉頰鼓脹的模樣,讓拉提娜臉上露出在困擾中帶有笑意的表情,不過她並沒察覺提歐那種表現其實是跟「自己最喜歡的姊姊」學的。
  「不要!陪我玩!」
  「提、提歐!很危……」
  幼兒當然不會那麼聽話,開始鬧起脾氣的提歐拉住拉提娜的圍裙,讓自己整個身子騰在空中。不過當拉提娜發出慌張聲音的瞬間,原本感受到的負荷頓時消失。
  「放開我~!」
  原來是賓特銜住提歐頸後將他拉開,儘管提歐揮著手腳拚命掙扎,但賓特一點都不為所動。為了避免傷到脖子,在後襟挑選絕妙位置銜住的動作,能看出賓特對提歐所做的這個舉動已經相當「熟練」。
  「賓特。」
  看見賓特搖了一下尾巴示意拉提娜「快走」的動作,讓拉提娜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拉提娜在離去前還不忘對提歐說道:
  「抱歉囉,提歐,我回來會陪你玩的。」
  「不要~!」
  看見提歐鬧脾氣的模樣,儘管讓拉提娜有些放心不下,但她還是重新抱好床單出門去了。
  賓特一直等到完全看不見拉提娜的身影之後,才將提歐放回地面。雖然賓特將提歐放回地面的方式有些粗魯,但提歐並沒有因此哭鬧。
  「姊姊!」
  提歐從屁股跌坐在地上的狀態站起身子,緊接著就像往拉提娜離開的方向追過去。不過賓特也立刻擋在提歐面前。
  「賓!擋路啦!」
  「汪。」
  就算提歐想繞過賓特,賓特也持續用身體擋住他的去路。無論提歐怎樣鼓著臉頰,賓特都不會因此讓步。
  
  畢竟對「他」來說,會不會對拉提娜造成傷害是最重要的考量。賓特會照顧提歐,也是因為知道拉提娜疼愛提歐的緣故。
  這個幼小的人類小孩如果出什麼意外,會讓拉提娜難過。那是必須避免的事。
  正因為這樣,無論是讓這名幼兒妨礙到正在忙碌的拉提娜,還是幼兒在拉提娜不在之時惹出什麼麻煩,都是不可以發生的事。
  
  「唔~!」
  儘管提歐這樣發出不悅的聲音,但依舊沒有哭泣。這名幼兒其實外表與母親有些神似。幼兒特有的輕柔黑色頭髮也加深了那個感覺。不過要說性格與雙親何者比較相像則難以斷言。因為那兩人都是硬脾氣。莉塔自然是不在話下,而肯尼斯也是連光顧「虎貓亭」的冒險者前輩們都會禮讓三分的男人。在他待人隨和的個性當中,可是有著相當強韌的內涵。
  在各方面得到雙親遺傳的提歐,並不會因為這點妨礙就放聲哭叫。
  提歐開始朝賓特突進。
  只見賓特輕巧地躲開,並且還趁提歐失去平衡的時候用前腳將他推倒。
  這下連提歐也不免從眼眶滲出些許眼淚。
  肉球壓在背部的感觸更是令提歐感到氣憤。想「摸牠肉球」的時候明明千百個不願意,但牠自己把肉球壓在人身上就無所謂嗎?
  提歐試圖重新起身的動作並沒有遭到賓特阻撓。
  賓特抱著高手的從容奉陪提歐的再次挑戰。而提歐滾在地上弄得滿身塵土,也是「他們」之間習以為常的遊戲。
  當提歐已經完全忘記原本的目的,眼前目標完全變成要挑戰賓特的時候,迪爾在這時來到後院。
  由於現在庫羅茲因為「夜祭」的關係,冒險者的數量多過於工作數量。這也是例年都有的短期現象。因為這個緣故,實力在一定程度以上的冒險者除了難度特別高的工作外,會自行避免去跟其他人搶工作,工作也會優先安排給在經驗與經濟上都比較吃緊的人。這種不成文的規矩也是冒險者之間的一種互助行為。在此同時,在這個時期貪圖工作的人,也會明顯損及自己的評價。能在這個時期看起來清閒,正是實力出色的證據。
  而迪爾也同樣是一個在「虎貓亭」清閒度日的人。
  這幾年來,迪爾一旦有這樣的空閒,就會過著和拉提娜腻在一塊的「快樂時光」。結果在他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空閒的時間」。
  然而今年拉提娜在忙著處理平日工作的同時,還利用空檔學習魔法,因此現在拉提娜已經忙碌到根本沒法奉陪迪爾的地步。
  儘管迪爾明白自己應該要為拉提娜的成長感到高興,但不知為何,偶爾就是會有想落淚的衝動。
  因此那樣的迪爾就像現在這樣,試著在幼兒跟狗身上尋找能打發時間的事情。
  「……你們在做什麼?」
  「汪。」
  「迪爾。」
  聽到迪爾開口,一人一獸便立刻應聲。
  提歐明明稱拉提娜為「姊姊」,但不知為何對迪爾卻是直呼其名。迪爾感覺這實在是一件很沒道理的事。真是莫名其妙。
  「你在跟賓特玩嗎?」
  「我要贏賓!」
  「……這對提歐來說恐怕很有難度喔。」
  「汪。」
  雖然還是幼獸,但賓特可是較魔獸更加強大的「幻獸」。迪爾實在不認為那是幼兒能夠應付的對手。臉上彷彿帶有幾分得意的賓特看來也認同迪爾的說法。
  「可以啦!」
  「……我覺得很難喔。」
  看賓特嘴硬的模樣,讓迪爾聳了聳肩,接著撿起落在一旁的木棍。迪爾揮了一下棍子確認感覺後,便轉頭望向賓特。
  「賓特,要來嗎?」
  「汪!」
  當賓特這麼吠叫回應的下個瞬間,便立刻撲向迪爾。只見迪爾從容不迫地避開攻擊,而賓特在落地的同時調整姿勢再次躍起。
  迪爾這次扭轉上身用最小動作閃過攻勢,同時也揮動手中木棍。
  只見賓特也立刻低下身子讓迪爾的棍子從頭上揮過。
  令人眼花繚亂的攻防,令提歐只能瞠目結舌地看著雙方你來我往的動作。
  賓特還是幼狼,憑一己之力根本不是迪爾的對手。兩者有明顯的實力差距。
  正因為這樣,迪爾對賓特來說也是很有挑戰性的「玩伴」。
  「賓比迪爾強嗎?」
  「提歐看起來是那樣啊?」
  迪爾有時會用左手承受賓特的攻擊再將賓特甩開,不過迪爾的棍子卻完全沒碰到過賓特。
  看在提歐眼裡,或許是覺得賓特占有優勢吧。
  不過那是因為迪爾跟賓特雙方都沒有認真,僅止於「玩耍」的關係。
  因為要是認真去做「這種事」,就會逐漸投入,最後遲早會有其中一邊受傷。
  雖然不至於會造成危及性命的傷害,而且也可以用回復魔法醫治,不過那並非迪爾跟賓特所顧忌的問題。
  
  要是弄到受傷的狀況被拉提娜知道,肯定會被她教訓。
  到時一人一獸肯定會被迫跪坐在雙手插腰的拉提娜面前,聽她氣憤地說教。
  那樣還算好。哎,應該說雖然不好,但還能容許。問題是如果惹拉提娜生氣,她可能會有好一段時間不開口說話。
  那才是無論如何都必須避免的狀況。
  
  迪爾又跟賓特玩了一段時間後——雖然賓特是懂事的幻獸,但也不能太委屈牠。趁壓力還沒累積之前適度發洩是很重要的——他看向提歐。
  「提歐,不可以對人揮棍子喔。」
  「不可以嗎?」
  「被棍子打到會痛吧?不可以做不想被人做的事喔。」
  看見提歐像許多男生那樣開始模仿迪爾抓起棍子亂揮,迪爾也不忘開口告誡。
  「……等你再長大一點,我會教你用劍的。」
  迪爾在這麼說的同時,腦中也不禁想起那也許應該是肯尼斯那個父親的工作。不過做為幼兒的入門武器,一下就學戰斧未免難度太高了點。
  雖然肯尼斯並不是不會用劍,但迪爾實在沒法想像肯尼斯用戰斧以外的武器會是什麼模樣。怎麼想都覺得怪。看來印象這種東西真的影響很大。
  當迪爾在腦中想著這些事情發愣的時候,在他眼前的幼兒正被灰色的幼狼用尾巴將手中的棍子擊落,接著再次被推倒在地。
  
  隔天迪爾一樣是跟提歐在一起。
  迪爾將幼兒夾在腋下在街上行走的模樣,還有幼兒排斥地用手腳推拉大叫的景象,感覺是個隨時都會有人跑去找憲兵來的光景。
  但是為那副景象吃驚的路人,他們從迪爾的從容態度與幼兒喊叫內容判斷出這不是什麼綁票事件,立刻放鬆表情。
  「我不要迪爾,拉提娜比較好!」
  「不好意思,偏偏是我。」
  「我要去姊姊那裡啦!」
  「拉提娜在工作。」
  「汪。」
  「放手啦!」
  身旁跟著幼狼的迪爾正往庫羅茲的中央廣場走去。
  提歐最近心情很糟。
  原因是拉提娜太過忙碌。拉提娜身為提歐「最喜歡的姊姊」,提歐當然希望拉提娜多陪陪他,可是拉提娜說她最近要忙店裡的工作,所以沒法陪提歐玩。不只是那樣,拉提娜還常常說自己在「學東西」,老是跟店裡的「客人」說話。
  明明說不能跟他玩,卻可以跟客人說話,太不公平了。有時間跟客人聊天,那麼拿那個時間陪我玩不就行了嗎?提歐是這麼想的。雖然跟賓特玩也很開心,但提歐還是想多跟「最喜歡的姊姊」撒嬌。
  來到庫羅茲的中央廣場,這裡今天也有許多鎮上居民在享受各自的時間。開闊的空間也讓賓特開心地搖起尾巴。
  「賓特,不要用魔法喔。還有,也不要胡亂挖洞。」
  「汪。」
  「我事後會跟拉提娜告狀喔。」
  「汪!」
  這聲回應很響亮。雖然迪爾覺得賓特好像對他說的話有些瞧不起,不過那種事情在意就輸了。
  
  賓特只會聽拉提娜的「命令」。
  拉提娜自己雖然並不是在「命令」賓特,但賓特基本上都會聽「拉提娜的請求」,所以就結果來說,也是相當類似的狀態。
  不過賓特也用自己的方式對迪爾及肯尼斯抱持敬意。那是因為賓特看到拉提娜對他們抱持敬意,而且兩人也是「較賓特強大的個體」。身為犬類生物的賓特,在牠的價值觀當中,是將兩人視為有相當地位的存在。
  由於賓特原本就是聰明的野獸,大多事情只要開口告訴賓特就能理解也是一大原因。
  不過在賓特腦中的階級,在「虎貓亭」內僅次於拉提娜的存在其實是莉塔。雖然賓特不會聽人「命令」,但對於斥責,是可以看到賓特格外遵守的模樣。那或許是因為賓特看過「虎貓亭」裡的男人在莉塔面前抬不起頭的關係。
  
  迪爾將提歐放在廣場的草皮上。下一刻,提歐便開始快速奔跑。
  看見幼兒亂跑的模樣,讓迪爾的表情稍稍變得放鬆並開始陷入思緒之中。
  「……這樣說起來,約爾克那裡也差不多快生第二胎了……關於祝福的禮物,我該挑什麼才好呢?」
  弟弟跟新娘芙莉達的感情似乎頗為融洽。跟故鄉定期聯絡的信件,不只是為了報告彼此的近況,也是將世界情勢告知故鄉的報告書。只是在錯字、漏字被用紅字訂正送回手中時讓迪爾感覺相當不悅。會那麼做的人通常是自己的祖母。
  由於賓特不知從哪裡撿來一根木棍,因此迪爾就接過木棍丟了出去。只見賓特在提歐面前凌空將棍子接住,接著一臉得意地搖起尾巴。不服輸的提歐鼓起臉頰,一臉想較勁的表情。
  (這樣沒問題嗎……)
  把和「狗」較勁當成遊戲,這不知對幼兒在教育上會有什麼影響。
  不過每天拿幻獸當玩伴,在運動量方面應該相當充分。
  (也罷,反正父母都沒制止……就這樣吧。)
  看著一人一獸爭奪自己丟出的木棍,這和平的光景讓迪爾看得有些發愣。
  一段時間之後,迪爾把玩累的提歐帶到樹蔭下,當提歐開始打盹的時候,迪爾便用熟練的動作抱起他的身子,讓他在自己懷中睡覺。
  賓特雖然自己在廣場中四處奔跑,不過牠突然停下腳步,接著反覆望著天空看了幾次,並開始嗅了嗅四周的氣味。下一瞬間,賓特突然衝了出去。
  「迪爾!」
  沒多久迪爾便聽到這個聲音。抬頭一看,看來賓特是跑去迎接這個聲音的主人。只見拉提娜身邊跟著賓特,手裡提著藤籃朝這裡走來。
  「妳不用工作嗎?」
  「我沒有成天都要工作啦。」
  這樣用笑容回答迪爾疑問的拉提娜來到迪爾身邊坐了下來,並望著睡著的提歐露出微笑。
  「我是拿點心來給提歐的,不過看他睡得這麼舒服,不太忍心叫醒他呢。」
  「拉提娜以前也是不管哪裡都能睡呢。」
  「……現在不會了啦。」
  「是啊。」
  拉提娜之所以因為迪爾的話語而稍稍鼓起臉頰,並不是因為不悅,而是因為害臊。雖然拉提娜比起當時已經成長許多,但這種讓人感受到稚氣的舉動讓迪爾心中充滿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
  「拉提娜真的好可愛喔……」
  「怎麼突然說這個?」
  「開始照顧提歐之後,我就常常會想,拉提娜真的是個隨時都很努力的孩子。」
  迪爾像拉提娜小時候那樣摸了摸她的頭,讓拉提娜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或許這已經不是對這個年紀的女孩該做的舉動了。
  (……這種感覺好寂寞喔。)
  拉提娜會不會有天開始討厭跟身為「監護人」的自己待在一起呢?
  會感到寂寞的,只有自己而已嗎?
  所謂的小孩,就是會那樣將大人的感傷拋在腦後,不停長大的。
  迪爾看見拉提娜在這時用她那對灰色大眼睛,露出不解的表情看著抱持那些想法的自己。
  「……妳『夜祭』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嗎?」
  「嗯,大家會先到克蘿伊家裡。我那天回來時會很晚,因為我會先送克蘿伊跟希爾維亞回去後才回來。」
  「!?……拉提娜要負責送兩人回去嗎?」
  「因為在那麼晚的時間讓她們自己回去很危險嘛。我最近也學會護身用的魔法了,而且鎮上也有很多憲兵跟在做護衛工作的冒險者,不會有事啦。」
  拉提娜說得沒錯。確實就個人的攻擊力來看,拉提娜要比她的朋友高出許多。可是她的危機意識是否太薄弱了呢?
  「還、還是我去接妳們怎樣?」
  「不要緊的啦,人家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感到不安啊。為什麼拉提娜都沒有自覺呢?
  
  話雖這麼說,迪爾也不太敢對拉提娜大談世上男人的危險性。要是拉提娜因此也把自己看成是汙穢的東西,那太難以承受了。會想死的。比起刀鋒跟魔術,拉提娜冰冷的眼神肯定比任何事物都會對自己帶來痛不欲生的傷害。
  
  「好難啊……」
  「嗯?」
  聽到迪爾脫口說出的話語,讓拉提娜真的十分不解地歪著頭。
  儘管如此煩惱,但迪爾還是希望拉提娜能繼續這樣天真無邪地長大。
  「沒什麼啦……喔,妳看,提歐好像醒來了呢。」
  「真的耶。提歐,你醒了嗎?」
  「嗯~……?姊姊?」
  迪爾為了轉移話題,將拉提娜的意識轉移到正好微微動著身子,開始清醒的提歐身上。
  提歐睜開眼睛,一察覺到拉提娜在旁邊,便立刻對拉提娜伸出手臂要求擁抱。拉提娜自己也為提歐會向自己撒嬌感到高興。
  「姊姊。」
  「什麼事,提歐?」
  提歐沒有答話,只是發出開心的笑聲。
  賓特用腦袋在看著兩人這樣互動的迪爾身上磨蹭。
  「……幹嘛啦?」
  「汪。」
  「我可沒有在嫉妒提歐喔。」
  「汪。」
  看見灰色的幻獸用有些世故的眼神望著自己,迪爾伸手過去摸了摸牠的身子,同時也對日後身為「監護人」的自己該如何自處的困難問題陷入煩惱。
  
  ✟
  
  
  那名客人來到「躍動的虎貓亭」,是在距離「紅之神(河夫馬爾)夜祭」只剩不到幾天的時候。
  當店門被推開,青年現身的瞬間,店內的喧鬧聲也戛然而止。當他在店內轉頭觀望的時候,讓熟客們個個都緊張到摒住氣息。
  那是一名容貌端整,神態從容的青年,然而相較於其冷靜的氣質,他身上的旅裝卻顯得頗為凌亂。那或許是反映他匆忙趕到此處的證據。
  「歡迎光臨。」
  在熟客們看出這名陌生青年是名箇中高手,店內充斥緊張氣氛的時候,這家店裡的招牌少女卻依舊維持著一如往常的表現。
  少女用可愛的動作快步來到青年面前,帶著笑容開口:
  「您是第一次來這裡的客人吧?是第一次到庫羅茲嗎?」
  「……嗯。」
  然而在聽到青年下一句話語的瞬間,拉提娜的笑容便立刻凍結。因為青年冰藍色的雙眼有些吃驚地稍微睁大,接著這麼說道:
  「妳就是迪爾常說的『妖精公主』嗎?」
  「…………」
  在這時率先失笑的人是在一旁努力用撲克臉忍笑的莉塔,這讓拉提娜帶著凍結的笑容轉頭對莉塔問道:
  「莉塔,我可以對迪爾生氣吧?」
  「妳想怎麼教訓他都可以。」
  不只是莉塔帶著燦爛笑容對拉提娜豎起拇指,周圍的熟客們也都對拉提娜發出聲援。
  因為只要不會波及到自己,看其他人倒楣也算是一種娛樂。
  於是眾人就在難以言喻的興奮氣氛下,看著拉提娜帶著比平常要粗魯許多的腳步聲進到廚房,走上通往她房間的樓梯。
  那名完全狀況外的青年徹底被大家拋在腦後。
  不久之後,離開房間來到店中的迪爾,模樣看來極度憔悴。
  「……你怎麼了?」
  「……還問我怎麼了?不都是你害的嗎!」
  這完全是遷怒。
  迪爾實在不該因為拉提娜鼓著臉頰的生氣表情太過可愛,而在她說教的時候露出笑意。結果迪爾最後只好對氣到完全不原諒他的拉提娜道歉、賠罪,拚命反省自己的不是。就這樣,迪爾才好不容易獲得拉提娜的原諒。
  不過迪爾還是運用自己的交涉技能使出渾身解數,成功逃過了「再也不那麼做」的選項。迪爾並不想對拉提娜說謊。
  迪爾並不是搞錯了什麼優先順序,只是沒有悔改的意思罷了。
  「話說回來,你來得還真快呢,格雷戈爾。簡直就像是一收到我報告就立刻衝過來一樣。」
  「沒錯,如果只有我自己一個人要動,其實還頗為自由的。」
  坐在「虎貓亭」一角等待迪爾的格雷戈爾,對於周遭的目光絲毫不以為意,一副神態自若的模樣。
  格雷戈爾身上帶有強烈的武人氣質。這也難怪會讓熟客會好奇地用露骨眼神對他上下打量。雖然以冒險者來說,那帶有上流血統的氣質顯得頗為突兀,不過格雷戈爾仍是一名會讓高手們抱持興趣的高超劍士。
  而他也同樣察覺到這家店裡的常客都是非比尋常的高手,而在內心暗自讚嘆。像他們這些擁有高超實力的人,就連在王都都很罕見。這也讓格雷戈爾再次確認庫羅茲對於旅人及冒險者來說,也是在這個國家當中有頂尖吸引力的城市。
  「蘿潔她還平安吧?」
  「她正在二樓的客房內。我有大概聽她說明狀況,只是……她說自己被綁架,是真的嗎?」
  「……她的馬車在從領地前往王都的途中遭到襲擊。柯內留斯家並不是特別富裕的名門。所以路上也只有帶符合他們家地位的護衛與隨從……襲擊者似乎也事先探聽過蘿潔的個性,據說他們是先抓住她身邊的人逼她就範。」
  「原來如此……」
  原本迪爾並不認為那個薔薇公主會乖乖讓人綁走,不過看來她也是有她的苦衷。
  
  蘿潔出身的柯內留斯家是受封子爵,在地位上與格雷戈爾的艾爾迪修提多公爵家有所不同。兩家之所以會互有往來,是因為雙方的領地彼此接鄰,而艾爾迪修提多領地也是柯內留斯領地當地特產的主要交易對象——如此這般,兩家也因此密切往來。
  而在擁有魔力特徵以及罕見神官「加護」的蘿潔誕生後,兩家的關係也變得更加緊密。
  公爵家所提供的庇護也成為蘿潔的後盾之一。這對艾爾迪修提多公爵而言也是必要的處置。「擁有高階加護的美貌公主」很可能會成為有利的籌碼,為了避免其落入政敵手中,將她留在自己的影響範圍內是具有重要意義的判斷。
  蘿潔與格雷戈爾的交情就是在這種背景之下產生的。
  加上格雷戈爾的姊姊也十分疼愛像洋娃娃般可愛的蘿潔,因此兩人在年少時期就已經互有往來。
  
  「我想你應該想先確認蘿潔平安吧?我這就讓拉提娜去叫她……」
  「不,我親自過去。告訴我她是住哪個房間。」
  格雷戈爾這句話讓迪爾瞬間僵住身子,一下子說不出話。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那樣不太好吧!?這對蘿潔的『名聲』也有影響啊!就算你什麼都沒做也一樣!」
  年輕公主在密室與男人見面——這種事實要是傳出去,可是不折不扣的醜聞。如果在這個事實中還加上對象是艾爾迪修提多公爵家的人,那更會掀起軒然大波。
  「只要你不說出去,蘿潔的名譽不就能保住了嗎?」
  那不帶絲毫笑意的冰藍色冷冽目光,帶有如果迪爾敢將事情透露出去就難逃一死的脅迫。
  
  這傢伙雖然常常冷眼批評我是「養女(拉提娜)至上主義的『傻爸爸』」,但你自己其實也沒什麼資格批評別人吧?——背上冒著冷汗在內心如此獨白的迪爾,在腦中突然閃過了「物以類聚」這句話。
  
  「呃……蘿潔的房間是二樓靠前頭的單人房……我想我還是……不要隨行比較好吧?我想也是啦!」
  在格雷戈爾一瞪之下,迪爾立刻決定了自己的行動。
  當迪爾望著友人走上階梯往二樓去的身影並無力垂下肩膀時,感到擔心的拉提娜在這時將裝有涼水的杯子遞給迪爾。剛才還在生氣的拉提娜此刻的體貼舉動實在令迪爾感到窩心。
  「迪爾,不要緊吧?」
  「……嗯,我想……應該不要緊吧?」
  雖然兩人擔心的對象其實不同,但雙方都沒有去介意那些小事,而迪爾也罕見地開始向自己所屬之神獻上禱告。
  
  ——蘿潔光是從敲門聲就立刻認出是誰在自己門外。而這也讓她吃驚到將手裡借來的書籍脫手掉在地上。
  讓蘿潔得以辨識對方身分的,或許是連本人都沒能察覺的微小習慣。正因為對方是蘿潔從小就一直殷切期盼能見到的人,所以才能分辨出他的習慣。
  「蘿潔。」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蘿潔便立刻飛也似地奔到門邊。就連解開門栓的簡單動作都因為雀躍的情緒而顯得笨拙。
  「格雷戈爾大人……」
  實際看見那個人在門口的身影,讓蘿潔的聲音微微顫抖。
  「蘿潔,還好……妳還平安……」
  「格雷戈爾大人!」
  雖然格雷戈爾並沒有在臉上顯露出明顯的情緒,然而如釋重負的感情讓他的語氣中充滿關切之情。而蘿潔也在他開口的同時,整個人投入格雷戈爾的懷中。
  「格雷戈爾大人!我、我……」
  「妳平安就好了。」
  格雷戈爾將眼眶中帶著淚水,纖細肩膀也微微顫抖的蘿潔擁入懷內,靜靜伸手將身後的房門帶上。
  對蘿潔來說,迪爾僅僅是「有一面之緣的人」。
  遭遇綁架,還有與「二之魔王」那名可說是恐懼象徵的對象接觸的狀況,儘管內心畏懼憔悴,她也從未在迪爾面前顯露出自己膽怯的模樣。
  雖然這也是蘿潔擁有強烈自尊,擁有堅強內心的證據,但她絕對不是「處之泰然」。
  當格雷戈爾這名自己從小就對其傾心,可以信賴的對象出現在面前,也讓她一直壓抑的情緖瞬間決堤。
  蘿潔沒有再說任何話語,只是依偎在格雷戈爾懷中持續哭泣。
  格雷戈爾同樣也十分瞭解蘿潔。他可以想見蘿潔之前一定是置身在必須壓抑情緒、不能哭泣的處境。正因為這樣,他才會如此堅持要單獨來到蘿潔房中。
  格雷戈爾讓手輕輕在蘿潔那頭有著罕見薔薇色髮色,成為她稱號由來的髮絲上滑過,並默默望著在自己懷中的她。
  不久之後,蘿潔那帶著淚水的藍色雙眼望向格雷戈爾,但視線也隨即羞澀地望向地面。
  「我這麼有失禮數的舉動……讓您見笑了。」
  「別這麼逞強。」
  聽到這體貼的聲音,讓蘿潔連忙用手指拭去再次湧出的淚珠。
  「格雷戈爾大人……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現在這樣,別說是開口說話……就連讓您看我的面孔都辦不到。」
  「妳不需要勉強自己。」
  「我不能那麼做。我已經給迪爾先生添了麻煩……苟且活命的我,有義務要說出自己所遭遇的事。」
  蘿潔似乎恢復了天生的堅毅,語氣堅定地這麼說道。格雷戈爾在暗自苦笑之後鬆開臂膀。
  蘿潔是一名如同其薔薇之名,不僅是美豔,而且還是有高潔氣質的女性。格雷戈爾不願做出有損她自尊的行為。
  「我先去跟迪爾聊一下,過一段時間再來見妳,這樣可以嗎?」
  「好的。」
  聽到蘿潔的答覆之後,格雷戈爾便再次回到一樓。
  在做為酒館的一樓,迪爾手裡正拿著拉提娜端來的茶器。迪爾一看見格雷戈爾的身影便露出像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怎麼了?」
  「沒有,沒什麼。」
  格雷戈爾沒有多追問迪爾為何有那種反應,而是直接坐在迪爾對面的位置上。
  「我想等蘿潔心情平復之後聽她詳述事情經過。我希望到時你也能同席,你可以安排合適的地方嗎?」
  「……那到我的房間可以嗎?雖然對你來說可能是個稱不上是房間的地方,但在那裡不用擔心會給其他人聽見。」
  「那就有勞你了。」
  「房間有點亂,我先去收拾一下。」
  看見迪爾說完這句話起身打算上樓,讓拉提娜連忙開口:
  「迪爾,那讓我來就……」
  「妳不是還在工作嗎?而且那也不是什麼費功夫的事。」
  由於拉提娜是個愛乾淨的女孩,因此他們居住的屋頂閣樓並不凌亂,也打掃得相當乾淨。
  不過由於那裡畢竟是私人空間,因此還是會有一些有生活感的東西放在外頭。雖說是自己的好友,但既然要讓他人進入房間,總是需要將那些東西收拾一下。
  目送迪爾離開之後,拉提娜也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似地連忙前往廚房。不久之後,拉提娜準備了新的茶水端到格雷戈爾面前,她將托盤放到桌上之後低頭向對方致歉。
  「剛才失禮了。」
  格雷戈爾稍微思索了一下拉提娜這句話的意義,在遲了幾拍之後才明白她的意思。
  「別這麼說,失禮的是我才對。因為最近迪爾總是肆無忌憚地到處拿妳的事跟人宣揚『我家的妖精公主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孩子』,所以我才不小心說了那種話。」
  「……迪爾。」
  從拉提娜身上感覺到那有些類似霸氣,與她可愛臉蛋不相稱的憤怒氣息,令格雷戈爾產生一個念頭。
  (……有意思。)
  他過去老是得奉陪友人「炫耀自家小孩」的行為,給對方這點回敬應該也不為過才是。
  友人被少女教訓,沮喪憔悴的模樣也令人頗感新鮮。真想讓那些將他視為英雄的王城士兵們也看看他那個模樣。
  「不久之前,他甚至還在我父親面前炫耀起妳的事情呢。」
  「……」
  這次拉提娜嘆了口氣,重新恢復平靜。拉提娜很清楚就算在格雷戈爾面前生氣也無濟於事。至於迪爾那裡,晚點應該是有必要跟他好好聊聊。
  身在兩人附近,就算不特別去聽也會自然聽到兩人對話的莉塔,臉上的表情則是難以形容的尷尬。
  莉塔瞭解迪爾的「工作」。蘿潔的身分雖然不算特別高貴,但眼前這位與迪爾年紀相近,名為格雷戈爾之人,跟終究是貴族的蘿潔似乎相當熟識,這已經讓莉塔足以推測出他的身分。如此這般,莉塔當然也會知道格雷戈爾口中的父親,究竟所指何人。
  「那個傻瓜……真是不懂分寸呢……」
  順帶一提,這些舉動如果讓迪爾來說,他會認為「我已經很自重了!」而且還是「已經超過五年了!」了呢。不過他似乎是在宣揚自己的自重期間已經結束的樣子。最近格雷戈爾的姊姊生下孩子,公爵閣下開始處於寵愛孫子的狀態也是原因之一——不過這些都是沒有任何人在意的事實。
  「我也常聽迪爾提過您。迪爾常說您是他最信任的戰友……幸會,我叫拉提娜。請恕我這麼晚才報上姓名。」

  「……我的姓名是格雷戈爾•百鬼。」
  「是個發音奇特的姓氏呢。」
  「因為那是個源自東方邊境國的家名。」
  格雷戈爾並不是報上假名,而是艾爾迪修提多的姓氏影響力太過強大,所以他在外是使用母方的姓氏。
  拉提娜也並未產生懷疑,而是在反覆確認那初次聽見的奇特發音後露出甜美笑容。
  看見拉提娜的笑容,也讓格雷戈爾覺得迪爾並未誇張,她確實是一名模樣可愛的少女。
  「話說回來,我其實還挺意外的。」
  「咦?」
  待茶葉煮到一定時間後將清澈茶水倒入茶器中的拉提娜,因為格雷戈爾這句話而停下手邊動作,露出不解的表情。拉提娜的反應讓格雷戈爾不禁苦笑。
  「因為我從迪爾話語中想像妳的模樣,一直以為妳是個年紀很小的孩子。」
  「……是那樣嗎?」
  「說起來,從他最早提到妳的時候算起,也已經過了幾年了……所以妳會長大也是當然的。」
  「……我想對迪爾來說,我依然是讓他放心不下的小孩吧。」
  拉提娜在初次見面的格雷戈爾面前,選擇了要比平常更為冷淡的對外表情。這讓她看起來有著在年齡之上的成熟氣質。這是因為原本就聰明的拉提娜懂得因應狀況選擇對應方式的關係。
  拉提娜平常看來有些傻氣,讓人感覺有些稚氣的模樣,那是她處在不帶戒心的放鬆狀態才有的樣貌。
  但初次與拉提娜碰面的格雷戈爾對拉提娜並沒有如此熟悉。也因為這樣,格雷戈爾才會感覺拉提娜是一名比想像中要更加成熟,舉止穩重的少女。
  拉提娜不發出多餘聲響所遞出的茶器雖是沒有華美裝飾的樸素器具,但並不影響茶水散發的芳香。將茶水送進口中,就算是以格雷戈爾的眼光,爽口的茶水也讓他難以相信這是在鬧區酒館會有的品質。雖然沒法與在公爵家能喝到的高級品相提並論,但也能感受到店主對擺在自己店中的茶葉有經過一番研究。這裡的店主肯定是名技術精湛的料理人吧。格雷戈爾在心中抱持著這番感想。
  眼前的少女也一樣。
  從她使用茶器的動作可以窺見她有經過認真指導。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名與這間偏僻酒館十分不相稱的美麗少女。這讓格雷戈爾對於自己好友會對這名少女如此傾心溺愛也頗能理解——雖然不想說理解,但他感覺多少能明白理由。
  這名少女就算置身在王都貴族的公主當中,相信也會顯得格外出眾吧。少女罕見的白金色髮絲帶有豔麗光澤,光是那頭秀髮就比任何金銀珠寶都要光彩奪目。
  然而少女在擁有光鮮美貌的同時,還有著類似野花般温和近人的溫暖氣質。如果在有無數陰謀交錯的宮廷內能有像她這樣一名少女,不知能讓人心獲得多少慰藉。
  (……這樣說起來,他經常那樣說過啊。)
  格雷戈爾想起好友似乎曾嚷嚷過「拉提娜……我的慰藉不夠啦!我要回去!我要盡快回到我的拉提娜身邊!」這種話。在發作到末期時,迪爾臉上還會帶著彷彿陷入絕境的表情,一邊磨劍一邊在嘴裡重複著養女的名字——想到這裡,格雷戈爾感覺自己似乎想到的是自己不該回想的可悲景象,不過既然想到了也不能怎樣。
  處在末期狀態的友人反而會有更佳的工作效率,這也加重了可悲的感覺。
  雖然這並非代表迪爾平常有特別偷懶,不過處在末期狀態的他,真的會為了讓自己能盡早回家而竭盡全力。
  原本迪爾在格雷戈爾——在國內也是特別抱持實力主義,個人能力突出的艾爾迪修提多家——眼中,也是能夠博得高評價的人物。就算不論迪爾那被稱為「勇者」的稀少能力,對於攻防方面的魔法都能運用自如,精通劍技與弓術,能以獨特方式彈性應對各種狀況進行戰鬥的他,在崇尚武藝與魔術的拉邦德國當中,迪爾是一名相當受敬重的人物。
  起初也有貴族會因為他的出身,而輕蔑地稱呼他是鄉巴佬。可是迪爾也用自己的功績及完美的禮儀舉止讓那些人閉上了嘲笑的嘴巴。輕視迪爾的貴族子弟,也被他用以深厚教養為後盾的洗鍊舉止在社交界狠狠回擊。雖然那自然是會招致怨恨的舉動,不過這也讓他獲得更多其他貴族們的喝采。
  那些只能靠家世耀武揚威的角色,在實力上根本不及迪爾分毫。個性不服輸的迪爾也因為自己傲人的實力,對那些角色從不輕饒。
  正因為這樣,格雷戈爾才更加對友人的奇行感到格外悲哀。話說回來,現在的迪爾也已經不會像剛開始跟養女一起生活時那樣,彷彿置身絕境的狀態了。在沒有「發作」的時候,他身上甚至帶有沉穩的王侯氣質。
  公爵對迪爾的評價也年年上升,現在深受公爵信任的迪爾•雷齊,在王城中已經是個無人不曉的名字。
  所以應該也不能輕易斷言他當初那樣是「錯誤」吧。
  「妳瞭解迪爾的『工作』嗎?」
  「並不清楚。我聽說迪爾的工作有時會關係到重要的機密,所以我也不會多問。」
  格雷戈爾在思緒當中,想起眼前的少女是異種族的事實,而試著提出問題。在聽到拉提娜的答覆之後,他判斷跟「工作」有關的事,自己不該跟這名少女多說。
  迪爾跟公爵家簽有契約,讓他負責討伐魔王與其眷屬的任務,這並不是構成機密的事項。
  可是既然友人沒有對這名少女透露他的工作內容,那麼自己也該尊重友人的判斷。畢竟他們的工作與殺害這名少女的「同族」,可說是十分接近同義的行為。
  當格雷戈爾與拉提娜對話告一段落的時候,迪爾也再次回到兩人面前。
  「讓你久等了,格雷戈爾。雖然可能有點小,不過你就跟我來吧。」
  迪爾邊說邊用手指向廚房的方向。
  「拉提娜沒有做什麼失禮的事吧?」
  迪爾的這個反應簡直就像是不折不扣的「監護人」。不過格雷戈爾在這時面不改色地立刻插嘴:
  「如果我說有,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會認為一定是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我就知道是這樣。」
  這是在格雷戈爾意料之內答覆。
  迪爾在跟友人交換過這番對話後,轉頭對拉提娜說道:
  「拉提娜,可以麻煩妳叫蘿潔過來嗎?」
  「嗯。等等要我送茶水過去嗎?那樣說話應該比較舒服吧。可以讓我準備一下嗎?」
  「……也對,而且搞不好可能會弄上一段時間。那就麻煩妳了。」
  「好的。」
  從兩人這簡短的對答,可以看出他們彼此的關係相當融洽。在沒有自覺下表情浮現出笑意的格雷戈爾反而被迪爾看出臉上的變化。
  「你幹嘛偷笑?」
  「沒什麼……我只是很難想像以你的個性,竟然能夠教出那麼懂事的淑女罷了。」
  「怎麼會連你都有這種反應!?」
  格雷戈爾那多少算是掩飾尷尬而脫口說出的話語——他當然無從得知迪爾的弟弟也曾說過類似的話——立刻刺痛了迪爾的敏感神經。
  
  ✟
  
  迪爾跟拉提娜所生活的房間是布置成他家鄉的模樣,因此對於身為拉邦德國貴族的格雷戈爾與蘿潔來說,算是頗為罕見的風格。
  與迪爾獨居時相比,現在這裡多了拉提娜個人喜好的裝飾品跟紡織物,讓這裡成為一個氣氛更加舒適的地方。
  在教導拉提娜魔法時曾數次來過這間房間的蘿潔,看來已經相當熟悉,所以並未大驚小怪;而格雷戈爾雖然有些困惑,但也配合著迪爾的習慣。
  不久之後,拉提娜便端來茶具。拉提娜沒有多做無謂的交談,在她為大家倒好茶水下樓之後,蘿潔便喝了口茶,開始敘述自己所遭遇的狀況。
  
  基於蘿潔隸屬於神殿的立場,因此鮮少會在社交界現身。她不是待在自己的領地,就是根據神殿的需要前往各地進行慰問——擁有罕見美麗容貌的蘿潔對「靛之神(尼利)」神殿來說,也是具象徵性的存在。對於具有治療院功能的神殿而言,蘿潔身為回復魔法這種又被認為是奇蹟法術的高手,她在市井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可說具有重要價值——
  蘿潔所處的柯內留斯家並沒有特別富裕。
  因此以政略婚姻的對象來說,蘿潔這名公主並不是特別有益的存在。可是如果說嫁給同格的貴族,她本身的價值及天賦又顯得太過巨大。
  理解到自己那樣的立場,也清楚自己多少被視為燙手山芋的蘿潔,反而更促使她積極投身在神殿的活動。
  她就是在從事那種活動的途中,馬車遭到襲擊。
  與她隨行的侍從、擔任車伕的下人、神殿派遣的護衛士兵,加上照顧她身邊大小事的侍女,為數都不算多。
  當馬車被賊人包圍時,蘿潔的侍女立刻陷入恐慌。雖說是侍女,但在柯內留斯家這種下級貴族工作的人,也只是從禮儀學徒中選出的鄉下女孩,因此自然沒有面對危急狀況的心理準備。女孩輕舉妄動的結果,讓她成為賊人的俘虜。這讓蘿潔被迫乖乖就範來換取自己侍從的平安。
  在確認對方的目的是綁架自己的前提下,蘿潔是判斷不會立即遭遇生命威脅才會做此決定。而面對表明如果遭到羞辱就會立刻自盡的蘿潔,賊人的態度也算遵守禮數。
  雖然現在已經無從得知賊人之目的,但對方的企圖多半是與身為蘿潔代理人的艾爾迪修提多公爵進行交涉。柯內留斯家本身並沒有值得鬧出綁架騷動的甜頭可拿。從賊人大方放走蘿潔身邊侍從,要他們回去向柯內留斯家告知蘿潔遭到綁架的大膽行徑來看,也能窺見那是有規模的組織所策劃的犯行。
  賊人之後便將蘿潔與侍女帶往一個偏僻的村落。
  「妳還好嗎?莉莉葉。」
  蘿潔一路上一直關心自己侍女的狀態。由於她只是鄉下女孩,所以在面對危機時沒法保持冷靜,但對於這名跟自己一樣以花為名的侍女,蘿潔十分為她擔心。
  蘿潔雖然在表面上順從賊人指示,但內心一直在尋找能趁隙逃脫的機會。雖然使用魔法的輔助具遭到沒收,但蘿潔就算沒有輔助具也不會對施展魔法構成太大的妨礙。
  賊人帶他們前往的,是一棟在村子裡顯得格外氣派的宅邸——蘿潔推測那原本應該是某個富商的別墅——曾經。
  
  當時蘿潔如果有發現那裡雖說是鄉下的小村落,但周圍實在太過安靜的異狀,或許狀況就會有不同了。
  
  當一行人進入豪宅時,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名少女的身影。
  
  少女坐在樓梯扶手上,從她及膝的裙襬底下能看見穿著漆皮鞋的纖細雙腳在緩緩晃動。少女天真帶有稚氣的五官相當端整,金色長髮還有美麗的綠色眼睛,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高價的陶瓷人偶。少女身上穿著看來不像是注重實用性的奢華服裝。
  如果以凡人族的標準,那是一名看來年僅十來歲的少女。之所以會如此描述,是因為在少女頭部左右有著白色的角。她擁有魔人族最為顯眼的特徵。
  蘿潔在看見少女的瞬間,立刻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
  少女身在這裡的事實,本身就是極度不自然的詭異狀況。
  能夠感受到「那種感覺」,正是蘿潔與身邊賊人們的差異,那或許也是改變隨後發展的決定性差異。
  「妳這丫頭是怎麼……」
  一名男子在這麼開口的同時朝少女走近——就在下一瞬間,男子的身軀伴隨著詭異聲響以不自然的姿勢倒地。倒地男子的四肢跟頸部都扭向了異常的方向。在場所有人在腦袋能理解眼前狀況之前,一片深紅早已在地上擴散。
  只見那名金髮少女對眾人露出快樂的嬌豔笑容,舞動起那分別握在她雙手中的——與嬌弱少女的樣貌極不相稱,但卻又理所當然般地存在於少女手中,導致眾人沒有意識到的「東西」——龐大巨刃。
  舞動的巨刃掀起了大片血霧。
  少女以欠缺現實感的優雅在眾人面前舞動,金色光芒與閃爍的刀鋒在空中相互輝映。
  當眾人開始理解狀況,不知何人發出哀嚎與怒罵時,已經有數人份的肢體——那無需確認便能肯定已經喪命的肉塊——凌亂散落在地上,讓血海持續擴大。
  少女纖細的手臂輕巧地舞動巨刃,揮出連肉帶骨一併斬斷的攻擊。而在少女臉上則是滿臉的優美笑容。那彷彿就像是幼子拔去手中昆蟲翅膀時的笑容。在少女端整的臉龐上,浮現著那將內心根源的嗜虐性表露無遺的笑意。
  在毫無抵抗之力的情況下,孱弱的存在只能任憑眼前壓倒性的「存在」恣意蹂躪。
  蘿潔是少數能夠掌握狀況的存在。
  話雖那麼說,儘管她本身是優秀的魔法師,但也並非是久戰沙場的豪傑。面對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與眼前飛散的肉塊,讓蘿潔也只能竭盡全力避免自己失去意識。而正因為蘿潔優秀的資質,讓她被迫理解到眼前的存在不是自己能夠對抗的對手。
  儘管面對如此局面,蘿潔也沒有失去理性。
  可是身為她侍女的莉莉葉已經陷入恐慌。這實在怪不得她。因為在他們眼前的存在,就是如此強烈激起內心深處的恐懼。莉莉葉甩開企圖制止她的蘿潔,大聲發出無異議的哀嚎試圖逃命。
  「吵人的東西。」
  當蘿潔理解那悅耳的嗓音是出自身上華服已經滿是血汙的少女時,莉莉葉已經趴在地上,用僅存的力氣拚命試圖逃離。
  「要再唱出一些更悅耳的聲音呀。」
  少女巨刃一揮,莉莉葉的雙腿便飛上半空。聽見莉莉葉發出不足以用哀嚎形容的淒厲聲響,讓少女臉上露出氣質優雅的微笑。
  「哎呀,下人就連聲音聽起來都不堪入耳呢。妳還是安靜點吧。」
  少女話才說完,便不假思索地將凶器揮落。
  蘿潔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幅光景。她只能觀看。
  因為恐懼早已讓她全身不聽使喚。
  「……別動,就這麼待著。」
  將幾乎失去理智的蘿潔喚回現實的,是一個腔調有些獨特的女性聲音。
  蘿潔讓還能移動的視線望向聲音傳來的身後,便看見鮮豔的紫色占據了她視野的一角。
  「妳『現在』還沒面臨死去的命運。現在別輕舉妄動,要忍耐。」
  儘管置身在這種狀況下,但那女性的聲音仍讓蘿潔感到安心。那是一種會讓聽者感到平靜的溫和聲響。
  蘿潔緩緩轉頭確認,看見站在自己身後的,是一名同樣擁有魔人族特徵的年輕女子。女子一頭直順的長髮帶著鮮豔的紫色,在頭上有著耀眼的金黃色卷角。女子端整美麗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感情的波動。
  在她細白的頸項上刻有著像是記號般,密密麻麻的奇妙文字。
  
  「……為什麼……要這麼做……?」
  擠出聲音這麼開口的蘿潔,聽到女子用相同的平靜語調給出答覆。
  「吾主不需要理由。如果要說有什麼理由,那麼……」
  當女子在使用「吾主」這樣的詞句時,語調卻讓人感覺冰冷。
  「殺戮本身就是吾主的目的。」
  「……唔!是『二之……魔王』……!」
  當蘿潔明白對方的身分時,最後一名賊人正發出求饒的哀嚎。光是那名賊人還能發出聲音,或許就能說他是一名堪稱擁有「豪膽」的人物。
  「放、放過我吧!拜託別殺我!」
  聽到那不可能被接受的哀求,擁有少女樣貌的「魔王」臉上露出慈祥微笑。
  「哎呀,那麼我就不殺你好了。」
  少女顯得相當愉悅。
  隨後她便將凶器揮落。
  「放心,我很清楚要怎麼樣不讓人死。」

  少女一次又一次的將凶器揮落。
  儘管男子正淒厲哀嚎,但少女清澈優美的「歌聲」仍傳進蘿潔耳中。當蘿潔察覺到那聲音的內容時,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是回復魔法……!」
  而且還是精度很高的法術。「二之魔王」在砍殺對方的同時,還一併用回復魔法進行治療。她持續進行治療,持續不殺害對方——持續讓對方求死不得,同時不斷重複著揮落凶器的動作。
  直到男子用充滿絕望的聲音說出「殺了我吧」為止,那殘酷的遊戲都沒有間斷。
  如果不是有那名紫髮女子彷彿給予支持般地站在身後,蘿潔或許早已失去理智。
  雖然一切都只是在短暫時間內所發生的事,但蘿潔卻感覺十分漫長。
  
  當蘿潔以外的人全部變成屍骸之後,那滿身鮮血的可愛少女轉頭望向蘿潔。少女那對碧眼別說是愧疚,就連罪惡感都不見分毫的清澈眼神,更加令人感到詭異。
  被少女直視的蘿潔雖然身子猛然一震,不過蘿潔還是靠著生來的自尊,鞭策自己承受眼前那「怪物」的視線。
  「哎呀?」
  微傾腦袋的「二之魔王」看見蘿潔的反應,發出感到好奇的聲音,接著毫無顧忌地走近到蘿潔面前。
  「哎呀!好漂亮的顏色。簡直就像琉璃一樣。」
  看著蘿潔的藍色眼睛開心說出這些話的少女,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表情。
  身為眼前慘劇的罪魁禍首,此刻少女這樣的行為本身令人感覺十分詭異駭人。
  「……吾主,此人在頭髮上也帶有魔力特徵。」
  「是喔,是什麼顏色?讓我瞧瞧。」
  賊人為避免蘿潔太過醒目而為她準備了褐色的假髮。然而蘿潔明明戴著假髮,但那名紫髮的魔人族女性卻像是早已知情般,十分肯定地斷言。
  蘿潔只能順從對方的意思,露出自己原本的頭髮。
  「哇!真的好漂亮喔!再讓我看清楚點!」
  蘿潔的頭髮並非只是單純的玫瑰粉紅色,她那會隨光線強弱而有複雜濃淡光澤的髮絲,在魔力特徵當中也屬於特別罕見的美麗色澤。
  「二之魔王」接著像是要撫弄髮絲般,將她那那纖細的手臂朝蘿潔伸去。
  「吾主。」
  「還有什麼事?」
  「您應該不願見到這樣的髮絲遭低賤的血玷汙才是。」
  女子的進言讓少女停下手。這時少女似乎才總算想起自己雙手滿是鮮血,而且手裡仍舊握著巨刃。
  「沒錯,這麼漂亮的東西,要是弄髒就太糟蹋了!」
  「二之魔王」縮回伸出的手,滿臉笑容地轉過身去。
  「我去洗個澡!」
  「您慢走。」
  「二之魔王」就這麼用輕快的步伐往宅邸內走去。
  看到少女從眼前離去,讓蘿潔雙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上。
  「振作點。」
  讓蘿潔站穩腳步的,同樣是那名女子斥責的聲音。
  這讓蘿潔才總算避免自己昏倒在那已經分不清是屬於何人的血池地面當中。
  然而蘿潔還是無法制止自己不停顫抖的身軀。
  「……唔!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出這種……!」
  不只是自己的侍女,就算是原本打算危害蘿潔的賊人,蘿潔也忍不住為那彷彿如兒戲般遭剝奪的生命感到悲痛。那只能旁觀的殘酷光景讓蘿潔雙手掩面,痛苦呻吟。
  然而那名魔人族女子並沒有給蘿潔悲嘆的時間。
  「現在沒時間讓妳那麼做。妳該盡快離開這裡。」
  女子抓住蘿潔的肩膀,用略顯強硬的語氣對蘿潔說話的她,表情也變得嚴厲。
  「吾主對於擁有魔力特徵的人,有留在身邊寵愛的嗜好。不過那僅僅只是將其視為玩具,吾主只是將自己喜歡的玩具留在手邊罷了。」
  
  女子苦澀的語氣清楚表明她之所以隨侍在「二之魔王」身旁,並非是出自她的本意。
  女子之所以告知「二之魔王」蘿潔擁有魔力特徵的事實,是因為她明白「二之魔王」有其癖好。
  只要那麼做,「二之魔王」就不會立刻殺害蘿潔。雖然只是短暫免去殺身之禍,但那也是讓蘿潔保住性命最確實的方法。
  可是如果讓蘿潔就這樣落入「二之魔王」手中,她將會置身在比「死」更為殘酷的痛苦當中。
  ——就跟自己一樣。
  「現在還不到妳『應在此時此地死去』的時候。努力掙扎吧,這樣妳應該能逃過這一劫。」
  蘿潔也是一名身為高階神官的人。她察覺到眼前的魔人族女性擁有非常強大的「加護」。那是連被譽為稀世天才神官的蘿潔都感覺「強大」的「加護」。
  蘿潔感覺對方是與自己同等——甚至是比自己更加高階的神官。
  「……妳是『紫之神(巴納夫赛基)』的神官嗎?」
  擁有「紫之神(巴納夫赛基)」加護的人,會擁有「預知」的能力。
  蘿潔從先前就覺得這名女子的說話方式有些奇妙。蘿潔因此發出確認自己推測的話語,而女子也緩緩點頭做為答覆。
  「可是……就算我能夠逃命……但妳呢?」
  女子察覺到蘿潔的話語中明顯帶有為她擔心的感情,這讓她的表情變得稍微柔和一些。
  「我無法逃離『吾主』,這個『枷鎖』就是證據。」
  女子在這麼說的同時,用手觸碰了在自己頸部的「文字」。
  「這是『魔王』在自己眷屬上所刻下的『名字』——那是魔王將魔力分享給眷屬,並以那份魔力進行支配的證明。身為『魔王』眷屬的『魔族』,也等於是將自己生殺予奪的權利委交給『主人』。」
  「那妳豈不更不該讓我……要是她知道妳放走我,妳肯定會……!」
  相對於語氣沉痛的蘿潔,女子用像是在跟不懂事的孩子講道理般的溫柔口吻說道:
  「妳剛才應該也看見了,『吾主』在發出『請殺我』的乞求之前,不會輕易殺我的。因為我跟『吾主』有過那樣的約定。」
  女子接著繼續說道:
  「……而且那對我來說是『常有的事』。『吾主』也一直在享受我究竟何時會做出那樣的乞求。」
  當蘿潔對於那難以置信的異常性導致臉色更加難看的時候,女子輕輕在蘿潔背上推了一把。那是為了讓蘿潔能邁出步伐。
  「為什麼?為什麼……『二之魔王』要做出這麼殘酷的事?為什麼……就算她是『二之魔王』,為什麼像她那樣的少女,竟能做出如此令人髮指的行為?」
  聽到蘿潔難受地發出這充滿困惑的話語,女子用堅定的語調否定。
  「並不是因為她是魔王才那麼做。『魔王』是擁有對應特質、擁有『資格』的人才能『成為』魔王。別認為妳可以理解她。」
  
  女子的意思是,少女並不是因為她身為「二之魔王」,所以才帶來死亡與殺戮。而是從一開始就擁有那種嗜好的人,才有成為「二之魔王」的「資格」。
  「魔王」是在魔人族當中出現。但並非有人從出生就是「魔王」,也不是天生就擁有被稱為「魔王」的強大力量——而是在魔人族之中,擁有「資格」的人會成為「魔王」。
  就像有「成為王者資格的人」會成為「一之魔王」;「追求戰亂與紛亂之力的人」會成為「七之魔王」;「畏懼疾病並期望能克服病痛之人」會成為「四之魔王」那樣。
  以笑容享受殺戮,聽到臨死哀嚎感到喜悅的「少女」,她的行動理由從一開始就不是蘿潔所能理解的。因為他們從根本的價值觀就有所差異。
  臉上露出些許微笑的女子再次推了蘿潔一把。
  當蘿潔期望自己也能擁有一點點像她那種在如此狀況下還能微笑的堅強時,蘿潔緊繃的雙腿突然像是解開呪縛般得以動彈。雖然蘿潔很想為侍女哀悼,但她也理解到現在沒法奢求。最後蘿潔在內心謝罪並為侍女禱告之後,便往宅邸的出口走去。
  之後蘿潔就頭也不回地離開此處。
  
  ✟
  
  ——說完話之後,蘿潔無力垂下她纖細的肩膀。
  「……就像她說的一樣,我成功活著離開那裡。我在路上經過集落的時候,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人跡,所以……村民恐怕都……」
  「……我向父親報告後,我想有必要前往該處確認。隊伍應該會火速完成編組,你也要有所準備。」
  「我想也是。」
  聽過蘿潔所說的內容後,格雷戈爾語氣沉重地那麼說道。迪爾則是簡短答覆。
  蘿潔會來到庫羅茲,特地跑來找迪爾,是因為「二之魔王十分可怕」。而蘿潔也從格雷戈爾那裡,得知迪爾是一名被稱為「勇者」的稀人。
  所謂的「勇者」,是被人譽為唯一能消滅「魔王」的「存在」。
  對「魔王」的威脅打從心底產生畏懼的蘿潔,希望能藉由「勇者」的存在讓內心獲得平靜。
  結果在「得到勇者保護」的狀況,還有跟拉提娜這名讓人感到溫暖的天才共同相處的時間,讓蘿潔的心靈逐漸重拾平靜。
  雖然與蘿潔交情尚淺的迪爾沒能察覺,但蘿潔剛來到「躍動的虎貓亭」時,其實並不是她平常的模樣。
  當時她不過是用虛張聲勢、裝模作樣的方式來給自己鼓舞而已。
  
  此刻就連迪爾與格雷戈爾商量日後方針的說話聲,對現在的蘿潔來說都像是搖籃曲般令她感到舒適。
  之後在確切掌握事件的幕後關係之前,蘿潔都會先暫時待在王都的艾爾迪修提多公爵家。
  蘿潔與格雷戈爾一同前往王都,之後便會暫住在公爵家內。那是權勢僅次於王家的名門宅邸。那裡擁有遠勝過蘿潔老家的森嚴警備,可說是十分安全的地方。
  蘿潔輕輕閉上眼睛。
  感受著會為自己擔心、在能感受到體溫的距離陪伴著自己的格雷戈爾那不用言語表達的溫柔,還有他的聲音——這時蘿潔才總算打從心底感受到自己歷劫歸來的安心感。
  
  ✟
  
  那是在蘿潔離開宅邸後,過沒多久的事。
  
  洗完澡換上新衣的「二之魔王」四處查看,並為自己到處找不到蘿潔的身影而露出失望的表情。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年幼的外表是因為那是少女成為「魔王」時的年齡。對於從當時就抱有扭曲價值觀,並會抱著那種價值觀在漫長歲月中成為絕對存在的少女而言,就連不盡己意的狀況也都不過是能打發無聊的調味料。
  少女會喜歡「凡人族」的風俗,用「凡人族」的語言說話,也是基於相同理由。擁有長久壽命但卻費心維持現狀,選擇停滞的「魔人族」文化與風氣,都只會令少女感到無趣。
  「哎呀,給她跑了呢。」
  正因為這樣,少女朗聲表達想法的語氣,感覺似乎相當開心。
  「明明那麼可愛、那麼美麗,卻還有剛毅的個性,讓她逃跑的這件事,越想越覺得遺憾呢。」
  少女開心地發出笑聲,並用手指去纏繞眼前女子的紫髮。
  在目睹眼前的慘狀之後還能維持理性,並能做出逃跑這種反抗手段的人可說相當罕見。就這個角度來說,「二之魔王」認為自己沒能掌握蘿潔的器量,而這也讓「二之魔王」微微露出感到遺憾的表情。
  「那個人真是過分。」
  少女發出彷彿在與戀人說話的甜美語調,同時眼睛看著那跪在自己腳邊的「女子」。
  少女眼中看到的是縱使腹部被刀刃貫穿也不會發出任何哀嚎,那讓她心愛的「玩具」。
  
  身為「二之魔王」的眷屬,相較於普通魔人族在「生命力」上要強韌許多的「魔族」,不會因為這種程度就死掉。就連想死都辦不到。
  「如果妳求我殺妳,我就會讓妳輕鬆的說。妳希望得到解放吧?」
  「…………」
  在痛苦喘息當中吐出血塊之後,「女子」那帶有強烈意志的視線望向「二之魔王」。
  「妳不會違反『約定』吧?」
  「當然,因為不遵守規則的『遊戲』,只會讓人覺得無聊罷了。」
  「那麼妳就是白費力氣,我是不會屈服的。」
  女子直視著「二之魔王」的碧眼,臉上露出無懼微笑。
  
  「只要我還活著,妳就不會對我『女兒』下手……只要這個約定還有效,我就不會屈服。」
  
  「女子」為了要保護的人所散發強力生命光輝的模樣,讓有少女外表的「魔王」臉上浮現自心底感到開心的笑容,並高舉染滿紅色液體的凶器。
  「二之魔王」再次用自己心愛的玩具去享受她的「遊戲」。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8-19 13:42 编辑



  7 白金的少女,夜祭之夜。
  
  
  「紅之神(阿夫馬爾)」的夜祭正如其名,主要的祭禮是在日落後開始進行。
  話雖這麼說,但在祭典當天,庫羅茲整座都市從一早開始就瀰漫著興奮的雀躍氣息。這也難怪,因為這是一場屬於拉邦德國第二大都市的最大規模慶典。
  「那我走囉!」
  「路上小心喔,拉提娜。」
  「嗯。」
  莉塔為趁太陽還沒下山時就先出門的拉提娜送行。
  一直對拉提娜過度擔心的迪爾目前並不在庫羅茲。因為蘿潔要混在夜祭時期在庫羅茲往來的大量旅客中出發前往王都,而迪爾也被要求以護衛的身分同行。
  雖說是護衛,但迪爾並不是要一路隨行到王都。迪爾的工作只是護衛到距離庫羅茲稍遠的位置。他的任務是陪同格雷戈爾與蘿潔前往飛龍接送兩人的預定地,等待飛龍抵達。
  格雷戈爾來庫羅茲的時候是靠一個人更換數次馬匹的方式前往。之後才另外與王都聯絡,再由公爵派遣飛龍來迎接兩人。
  能利用「空」的生物相當有限,因此搭飛龍前往王都,是遠比其他手段都要安全許多的方式。
  拉提娜對於蘿潔的狀況及格雷戈爾的身分等等並不清楚。
  對拉提娜而言,她對於今天迪爾得要「工作」的事,感覺跟平常他去驅除魔獸時沒有兩樣。雖然蘿潔接觸過「二之魔王」的這件事曾讓拉提娜感到不安,不過那股不安也在蘿潔停留「虎貓亭」的期間逐漸稀薄。
  從拉提娜的角度來看,她反而是能趁總是瞎操心的迪爾不在時做一些像「大人」的活動——初次的夜遊——這種狀況已經讓她相當興奮。
  平常總是與拉提娜隨行的賓特,現在也沒有跟在她身旁。
  賓特正趴在莉塔腳邊鬧彆扭。
  「他」與拉提娜在今天早上吵了一架。知道拉提娜要去參加慶典的賓特理所當然地打算跟拉提娜同行,不過卻被拉提娜拒絕了。
  看在拉提娜眼中,這是難得與友人再次出遊的機會,而且還是首次「只屬於自己們的夜遊」。這讓拉提娜抱有稍微被肯定自己是大人的興奮。而且像拉提娜這個年紀的女孩,也有許多想跟朋友談論的話題,所以自然希望賓特能夠讓步。
  其實莉塔及肯尼斯在內心很希望賓特能夠跟去。至於不在庫羅茲的迪爾,也是抱著有賓特跟在拉提娜身邊,所以應該不會有事的認知。
  然而希望賓特能留下來的拉提娜,對賓特祭出了最終手段。
  「……如果賓特硬要跟來的話,那我……以後就不會幫你刷毛囉……」
  雖然拉提娜說話的聲音不大,但眼神中並沒有笑意。賓特大受打擊的模樣甚至讓一旁的莉塔與肯尼斯都不免感到同情。
  「拉、拉提娜?」
  「真的不會喔。」
  「生氣?生氣?」
  「真的喔。」
  「超生氣!?」
  當拉提娜別過頭去的時候,繞著拉提娜拚命打轉的賓特所發出的聲音,充滿了緊張與悲痛。
  (這樣……可是威脅呢,拉提娜……)
  (拉提娜……她從以前就偶爾會有脾氣很硬的時候呢……)
  在一旁靜觀並在內心如此獨白的夫婦面前,爭執有了結果。
  「生氣……難過……我,看家……」
  雖然是動物,但就像人一樣垂下肩膀的賓特,在拉提娜的威脅下選擇屈服。
  當爭執這麼做出了結之後,無論莉塔或肯尼斯好說歹說,賓特都不肯去跟在拉提娜身邊。
  就這樣,拉提娜成功贏得一次符合自己期望,沒有監護者的夜遊。

  這種狀況看在莉塔及肯尼斯眼中,其實頗感不安。
  不過並沒有像迪爾那樣極端的這對夫婦也理解遲早會成為大人的這名少女,身邊不可能永遠都有監護者隨行。他們也明白在今天這種街上有許多警衛的日子,是個適合做為「過程」的時機。
  「路上真的要小心喔!」
  莉塔在比拉提娜初次上學時更加不厭其煩地叮囑之後,嘆了一口氣。
  (……要是拉提娜出了什麼事……可能會下起血雨吧……)
  莉塔腦中浮現出一些不太利於胎教的想像。
  
  拉提娜離開「躍動的虎貓亭」之後,多次為路上看見的旅人及街上到處為祭禮搭起的高台而興奮地駐足觀看。
  雖然那是拉提娜六年前來到庫羅茲後每年都會見到的光景,但不同於平時的街景及氣氛仍令拉提娜內心雀躍不已。正因為是能讓自己的熟悉街景轉變為「非日常」樣貌的慶典,所以才會讓拉提娜覺得彷彿連周圍的氣氛都瀰漫著興奮。
  (以前在凡斯略的時候,從沒看過「紅之神(阿夫馬爾)」的慶典呢……)
  已經習慣在庫羅茲生活的拉提娜,最近就連要回想關於故鄉的記憶也變得困難。
  同時正因為現在生活在幸福當中,所以才會開始覺得以前在故鄉的過去,也並不全是難過的回憶。
  在剛遭到「放逐」的時候,拉提娜就連回憶故鄉都會感到悲傷難過。正因為那樣,讓拉提娜盡可能不去回想自己失去的許多事物。然而到了最近,拉提娜偶爾會突然回想起以前在故鄉的快樂回憶。
  (這樣說起來……我以前也曾和拉古一起去逛過慶典呢……當時那是哪個神的慶典呢……)
  這時從拉提娜對面,有幼子跟像是父親的男子手牽手走來。拉提娜將視線停在那對父子身上,微傾著頭努力回想。
  
  「……我只有那個時候能從『神殿』裡出來,所以……會是『紫之神(巴納夫赛基)』以外的神嗎……」
  
  察覺自己開始湧現感傷情緒的拉提娜連忙甩甩頭調適心情,接著再次往克蘿伊家走去。
  東區的大街此時正熱鬧非凡,就連要筆直行走都有困難。不過在轉進巷弄的瞬間,行人便明顯減少許多。這或許也證明了路上許多人,大多都是對當地地理環境並不熟悉的外來訪客。
  拉提娜帶著彷彿連呼吸都變輕鬆的錯覺繼續深入巷弄。
  她所前往的職人街彷彿並沒有感染到慶典的亢奮,依舊維持跟往常相同的靜謐——儘管有許多絕對不算安靜的作業聲響從各房舍中傳出——
  拉提娜來到其中一棟屋舍前方,接著上前敲響她熟悉的好友家門。
  「歡迎!拉提娜!快進來!」
  「打擾了!」
  拉提娜跟著克蘿伊穿過作業區,前往克蘿伊的房間。
  「希爾維亞已經來囉。」
  「抱歉,我來晚了嗎?」
  「並沒有,是希爾維亞說她早早把工作弄完,先泡在我這裡的。她說自己沒心情回家。」
  來到克蘿伊的房間,就像是在附和克蘿伊的話語般,立刻看見希爾維亞在房間內伸著雙腿,欠缺規矩的模樣。一見到拉提娜,希爾維亞臉上立刻露出無異於學校時代的笑容。
  「希爾維亞,好久不見!」
  「拉提娜!真的好久不見了呢,妳看起來……沒什麼變呢。」
  「妳眼睛在看哪裡?」
  
  這個話題要是繼續追究下去,我會哭喔。
  或許是感受到拉提娜正散發出這頗為具體的氣息,希爾維亞別開了視線。
  
  「真的好久不見,妳看起來很好呢!」
  當希爾維亞重新望向拉提娜的時候,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地重新發出問候。而拉提娜也對友人露出笑容。
  「希爾維亞是不是變得比較成熟了?」
  「呵呵呵……在『綠之神(阿古達爾)』神殿那裡,可是每天都能收集到各式各樣的最新情報呢。」
  好友露出反派笑容說話的模樣,看來跟學校時代沒有什麼兩樣。
  「哼哼!我今天可是有帶很多好東西來喔!」
  「嗯?」
  「還有,拉提娜,妳訂製的衣服也完成囉!」
  「嗯!我一直很期待呢!」
  沒有察覺克蘿伊跟希爾維亞正互使眼色的拉提娜,臉上露出毫無防備的微笑。
  從克蘿伊手中接過新衣的拉提娜,立刻開始換起衣服。雖然拉提娜並不是在人前更衣也不會害臊的人,但現在的克蘿伊是以「裁縫師」的身分站在拉提娜面前。確認作品的品質還有尺寸是否服貼,也是她不能馬虎的工作。
  「……對不起,拉提娜……妳真的有變大呢……」
  「……我也是有成長期的說。」
  雖然只是要在經過測量後才能勉強看出的差異,但確認到跟量尺寸時多少有所變化的事實,讓克蘿伊為自己總是懷疑拉提娜主張的態度表達歉意。聽到好友的道歉,拉提娜就像小時候一樣鼓起臉頰。
  
  在那樣的對話之後,克蘿伊跟希爾維亞便將希爾維亞帶來的大量道具攤在面前,開始進行討論。
  「該用哪個比較好呢?」
  「首先是……嗯~~拉提娜的皮膚比較白,用比我亮上一階的顏色好了……」
  「為什麼你們不給我看鏡子呢?」
  「呵呵呵……克蘿伊,這還挺有趣的呢。」
  「對吧?這種好東西……可不是哪裡都能玩到的喔!」
  「什麼?那是什麼意思?」
  「我看比起橙色系,拉提娜果然還是用粉紅色系比較好。」
  「呵呵呵……」
  「什麼意思?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克蘿伊跟希爾維亞你一言我一語地在拉提娜臉上開心塗上各種化妝品。換上全新連身服的拉提娜,此時正在經歷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化妝。
  可是兩人不允許拉提娜看鏡子,就這麼開始各種名為嘗試的戲弄。對克蘿伊與希爾維亞兩人來說,能讓美少女隨自己高興進行打扮,這種像是把玩洋娃娃的感覺加以進階的遊戲,這可不是隨時有機會玩到。
  她們兩人都是年輕少女。如果對象是普通的美少女,她們也會感到嫉妒,甚至有可能會出言中傷。
  不過拉提娜已經超越了那種層次。一定要說的話,就像是水準差距太大,讓人覺得連羨慕都是傻事,一種類似投降的感覺。不過拉提娜這名她們的兒時玩伴,偏偏是個沒心機的女孩。她看來沒頭沒腦的模樣讓人很難不為她擔心,加上有些脫線,實在讓人很難討厭。
  
  最重要的是克蘿伊跟希爾維亞兩人都十分清楚,拉提娜從小就一直專情於一名比她們都要年長的對象。
  
  為努力想早點能有大人模樣的兒時玩伴盡一己之力,是兩人身為朋友理所當然的心境。
  「耶!」
  「耶!」
  就在這樣的狀況下,克蘿伊跟希爾維亞帶著莫名其妙的興奮互相擊掌。完全在狀況外的拉提娜不安地望著兩人,期望得到解釋。
  拉提娜早早就開始工作,加上生活費也是由身為「監護人」的迪爾在代為負擔,還有她穩重不會胡亂花錢的個性,讓她在金錢上相對比較寬裕。因此拉提娜當然有能力自己取得化妝用品。可是拉提娜之所以一直沒那麼做,是因為在總是把自己當成「小孩」的迪爾面前,讓她總覺得難以開口說自己對那類物品抱有興趣。
  拉提娜有想試著找莉塔商量。但莉塔得忙著處理每天的工作跟照料小孩,因此拉提娜實在沒法大聲要求她為了自己抽出時間去買化妝品。拉提娜也曾獨自來到化妝品店外頭,但她卻沒能鼓起勇氣走進去。由於實在是太過欠缺經驗,讓拉提娜對於自己究竟該怎麼化妝、該準備哪些東西全都一無所知。
  而拉提娜對總是會給她建議的肯尼斯畢竟還是說不出口,就算說了,也只是會讓肯尼斯感到困擾吧。
  而拉提娜與好友們商量的結果,便是在身為情報通的希爾維亞主導下,大家像今天這樣為拉提娜做好一切準備。
  在希爾維亞所屬的「綠之神(阿古達爾)」神殿裡,神官們所收集的情報中也包含流行與風俗。而且神官有半數是女性。如此這般,在各神殿中原本就與世俗最為密切的「綠之神(阿古達爾)」神殿,也會主動去收集最新的時尚情報。
  在化妝技巧方面,希爾維亞具備最新的化妝知識。而克蘿伊在時尚領域的造詣,也同樣要遠比拉提娜高深許多。看著使用最新道具加以裝扮,用頂尖模特兒所完成的「作品」,讓帶著滿足表情對望的兩人心情十分愉悅。
  「討厭!這孩子真的是美女呢!」
  「感覺就像是只要能發揚素材本身特色,就算沒有高深技術也能有絕佳表現的範本呢!」
  「來!拉提娜,笑一個!」
  「說真的啦!讓我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啦……」
  直到這時拉提娜才總算從不斷竊笑的兩人手中搶到鏡子。拉提娜往鏡中一看,驚訝到說不出話。
  拉提娜看到突顯長睫毛及灰色眼睛的眼妝。相較於眼睛,其他部分的色調則較為平淡,維持住一種不會讓整體太過豔麗的平衡。在臉頰上帶有些微腮紅,讓氣色更顯紅潤。微開的嘴唇也抹上了淡淡桃紅,呈現較平時更加迷人的光澤。
  雖然沒有徹底轉變為成人的樣貌,但那是一張正欲掙脫兒童框架的可愛少女容貌。
  那也是克蘿伊與希爾維亞的自豪傑作。
  
  「…………臉……臉的顏色太濃了啦……」
  拉提娜對著鏡中的自己看了好一段時間之後,所說出的感想就跟拉提娜平常一樣,是讓人感到扼腕的反應。
  不過那種扼腕特性的發言,多半也是受到養父的影響。
  
  為拉提娜完成化妝之後,三名少女便興高采烈地來到街上。
  「唔~……感覺好丟臉喔……」
  「為什麼妳這時候會覺得丟臉啊?」
  「因為她是拉提娜啊。」
  最後走出克蘿伊家裡的拉提娜,表情有些尷尬地低著頭。
  跟自己平常不同的「臉」。那彷彿隨時會有人開口點破的顧慮,讓拉提娜內心帶有莫名的尷尬。儘管周圍的人並沒有特別在意,但拉提娜難免會有這種因為不習慣而特有的焦慮。
  瞭解拉提娜個性的好友們的臉上則是帶著愉快笑容。
  「也是啦,跟平常比起來,今天說不定會有更多人『目擊』呢!」
  「唔耶!?」
  「對啊對啊,所以要是妳從現在就這麼在意,那可就太吃虧囉。」
  「我看起來真的很奇怪嗎?」
  「呵呵呵……」
  「喔呵呵……」
  「那種笑法是什麼意思!?」
  享受著拉提娜讓人感覺有調侃價值的反應,三人一同前往神殿所在的城鎮中央地區。
  一路上三人也在各個地方停下腳步。
  東區的擁擠是在各商店趁著大批人潮到來,努力招攬生意下所形成的光景。
  就算三人完全沒有購買的意思,也會指著彼此拿在手中的商品,度過只是互相嘻笑的快樂時間。
  當三人看見平常不會進去的飾品店在店頭展示著價格便宜的商品時,克蘿伊停下腳步。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研究如何在預算內買到最好的商品。
  來到其他飾品店,拉提娜拿起店裡的緞帶找兩人幫忙確認。雖然平常的可愛服裝也很相稱,但建議拉提娜讓風格較往常稍加成熟的兩人,推薦她一條質地優美的黑色緞帶。
  由於距離祭禮還有一段時間,三人為了另一個要去的地方而稍微繞了路。她們的目的地是一間生意興隆的麵包店。不僅在店內有許多客人,在店外擺設的路邊攤也同樣人滿為患。
  一看到站在路邊攤旁忙碌工作的兒時玩伴,三人便立刻露出笑容。
  「馬賽爾,你看來很忙呢。」
  「拉提娜,還有克蘿伊跟希爾維亞。希爾維亞,很久沒看到妳了呢。」
  雖然馬賽爾說話的方式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溫吞,但他手邊可是持續在俐落工作。馬賽爾是在路邊攤販賣夾有簡單餡料的麵包給來參觀慶典的訪客。他就算在閒聊的時候,手裡對應顧客要求夾餡料的速度也沒有放慢。
  圓臉且身高稍矮的馬賽爾,他那樣的外表給人毫無「稜角」的感覺。穿著圍裙臉上帶著和藹表情的他,彷彿連賣的食物都會讓人覺得特別可口。
  馬賽爾也瞭解自己外表所給人的印象。正因為這樣,在這種日子他不是待在店內,而是刻意在屋外工作,率先發揮宣傳的作用。他是一名未來備受期待的繼承人。
  「大家等等要去逛慶典嗎?」
  「嗯,對啊。」
  「你感覺會很忙呢。」
  聽到希爾維亞這句話,讓正為麵包塗上芥末醬的馬賽爾露出苦笑。
  「就是說啊。雖然平常也很忙,但今年原本在店裡工作的人正好在待產,現在很缺人手呢……來,久等了!」
  馬賽爾遞給客人的東西,是在他們家引以為傲的麵包裡夾有滿滿蔬菜與肉片的食物,那確實讓人感覺食指大動。
  此時正好是讓人開始有些嘴饞的時間。隨著正式的慶典將近,也更刺激了想要滿足食欲的欲求。
  「我今年應該沒法去看祭禮了。不過安東尼應該會去吧。」
  「你說安東尼嗎?」
  「嗯。因為安東尼的爸爸在領主館工作,他對祭禮的行程也很清楚。要找建議的觀看地點,問他應該不會錯……來,這是請妳們的。」
  馬賽爾帶著笑容遞出三個麵包,而克蘿伊也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謝謝!」
  「不客氣。」
  「馬賽爾,這樣可以嗎?」
  「沒問題,沒問題。不過麻煩妳們盡可能在我們店附近吃喔,需要我幫忙準備飲料嗎?」
  馬賽爾這番話讓拉提娜有些不明其意,不過當她們三人在店門口把麵包吃完的時候,路邊攤前也開始大排長龍。
  這是因為這名年輕繼承人迅速看出超級美少女用幸福表情吃東西的宣傳效果與攬客力,才能做出如此正確的決策。
  
  跟馬賽爾道別的三人來到了城鎮的中央廣場。這裡同樣要比以往要來得擁擠許多。此時夕陽已經開始西斜,逐漸染上暮色的天空催促著行人的步伐。
  在平日的生活當中,鮮少有機會前往「紅之神(阿夫馬爾)」神殿。那裡不同於擔任銀行業務的「藍之神(阿茲拉克)」神殿,也不同於每個人小時候都會去接受教育的「黃之神(阿斯法爾)」神殿,對於一般平民來說,通常不會有前往「紅之神(阿夫馬爾)」神殿的理由。
  然而隸屬於「紅之神(阿夫馬爾)」神殿的神官兵,有時偶爾在街上也能看見。雖然維持庫羅茲城鎮治安的任務,主要是由為領主效力的憲兵負責,然而由於紅之神(阿夫馬爾)身為法律守護者的特性,神官兵有時也會協助憲兵處理鎮上事件的鎮壓工作。
  「安東尼在哪裡呢?」
  「呵呵……在那之前,我有聽前輩提過,我們好像可以到那裡去偷看神官兵在典禮開始前的樣子喔。」
  「是喔……那是像後台的地方嗎?」
  「沒錯。」
  三人彼此對看了一眼,接著便朝希爾維亞帶著竊笑所指的方向走去。這種彷彿彼此成為共犯進行祕密行動的緊張感讓三人內心悸動不已。
  在位置正好是紅之神(阿夫馬爾)神殿正後方的那個地方,能看見眾多神官兵正在那邊整齊列隊,同時還瀰漫著一股在重要活動前的緊張與興奮。
  雖然三人做的並不是什麼會被問罪的舉動,但她們都刻意摒住氣息,壓低聲音窺看。
  「這樣仔細一看,神官兵的制服都有一點不同呢。」
  「真的耶。」
  「的確……我記得應該是根據所屬部隊之類的,制服樣式會有些差異。」
  三人光是這樣交頭接耳就感到愉快。在大人眼中不算特別的景象與話題,對她們這個年紀的少女來說,卻彷彿是每個瞬間都令人雀躍的「特別」時間。
  「哇,那個人好帥喔。」
  「哪個?」
  「那裡,肩膀上有兩條線……深褐色頭髮的那個……」
  「是喔……希爾維亞喜歡那種的嗎?」
  「咦……比起那個,那邊那個金髮的比較好吧?」
  「唔~~……那個人不行啦。他到處跟女生搭訕,會惹出麻煩的。」
  「希爾維亞,妳是從哪裡知道那些八卦的?」
  「呵呵呵……」
  三人開心說著年輕女孩特有的閒聊。
  拉提娜雖然也會加入,不過友人對於「她的喜好」很少過問。最主要是因為拉提娜的「喜好」已經是鐵打不動的問題,而且她不是用美醜去對人進行判斷的特質也是原因之一。
  由於拉提娜天生擁有「察覺危險的能力」,所以比起外表或其他條件,她都是以對象的內在做為價值基準。
  要為那樣的拉提娜詮釋她的「喜好」,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嗯!」
  拉提娜附和克蘿伊的提議,這次三人才總算前往位在中央廣場的祭禮主會場。走向人群的三名少女,就算從背影也能窺見三人雀躍的情緒。
  
  ✟
  
  安東尼現在還是就讀高等學校的學生。那樣的他之所以會在距離領主館不遠的地方掛著客套笑容,是因為在他身邊的人都是父親的上司與同僚。
  雖然安東尼的父親在領主館擔任基層公務員,但那並不代表安東尼從學校畢業後就能從事與父親一樣的工作。
  不過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性。正是為了盡可能讓那種「可能性」獲得提升,因此安東尼要跟著父親到處套交情。
  「安東尼。」
  聽見許久沒聽到的聲音喚著自己的名字,讓安東尼轉頭確認。
  「安東尼,好久不見!」
  他不會認錯那聲音的主人。
  叫住他的是一臉天真笑容跟小時候沒兩樣的拉提娜,還有在她身後的克蘿伊及希爾維亞。
  安東尼馬上就懂了。
  自己此刻身邊圍繞著陌生大人的狀況,對友人來說理應是難以開口的狀況。不過正是為了應付這種情況,才需要「拉提娜」出馬。
  她多半是被希爾維亞指使的吧。
  雖然拉提娜本人似乎沒有自覺,不過她的容貌可是擁有「就算稍微做出突兀舉動也能讓旁人默許」的威力。
  實際上在自己身邊以父親為首的那些大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發愣。
  「爸,她們是跟我一起在『黃之神(阿斯法爾)』初等學校唸書的朋友。」
  安東尼之所以會在「朋友」的部分加重語氣,是他讓自己在各方面能夠自保的手法。
  「咦……喔……?」
  安東尼的父親對克蘿伊似乎較有印象。除了兩家的距離較近,安東尼的父親也知道克蘿伊是自己兒子從小就認識的玩伴。
  「……她就是『妖精公主』呢。」
  當安東尼脫口說出友人的稱號,包含他父親在內的大人們便立刻鼓譟起來。
  「什麼……『那個人』就是傳聞中……」
  「原來是真的……」
  看來自己的兒時玩伴在他們眼中,已經跟珍奇異獸或都市傳說形同等號了。
  
  在領主館內也同樣流傳著關於少女的傳聞。
  在這名為「庫羅茲」的城市,「冒險者」的動向具有重要意義。
  吸引那些人成為主要支持者的「存在」,對於為這座城市的治理者工作的領主館公務員來說,當然不可能不去留意。
  冒險者是擁有強大武力的存在。因此難免會讓領主館的人提防有叛亂分子試圖扇動那些人為亂的可能。
  以「妖精公主」的狀況來說,由於隸屬領主館的憲兵們早已做出「此人無害,不構成問題」的回報,所以並沒有被特別關注。
  ——不過領主館內的工作人員可從來不知道,憲兵們的隊長正是拉提娜親衛隊的巨頭之一,而且每次聽到拉提娜用兒聲叫喚他「隊長先生」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傻笑。
  而且拉提娜的行動範圍主要是以「躍動的虎貓亭」所在的南區,還有屬於商業地區的東區為主。她鮮少有機會會前往有許多公務員居住的西區,生活在那裡的人也不會光顧像「虎貓亭」那種販夫走卒所聚集的店家。
  這正是拉提娜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僅止於「傳聞」的理由。
  
  「我們在來這裡的路上有先去馬賽爾那裡,是他跟我們說你會在這裡的。」
  臉上帶著甜美笑容的拉提娜外表雖然比以往成熟許多,不過她的笑容並沒有因此改變。
  「真的好久不見了。看妳模樣沒什麼變,真是太好了。」
  「安東尼倒是長高了呢。」
  「總覺得他是在小瞧人呢,沒人不爽嗎?」
  「雖然成長是擋不住的,但只要把他壓到底,應該就沒問題吧。」
  「克蘿伊跟希爾維亞也一樣,感覺真的都沒變呢。」
  身為男性的自己明明無論身高或體格都有優勢,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在這兩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安東尼在內心暗自冒著冷汗。
  「因為我以前總是跟著迪爾走,所以不是很清楚要去哪裡看祭典會比較好。馬賽爾是說如果來找你,你可能會知道……」
  「喔,原來如此……畢竟只有女生的話,跑去冒險者聚集的地方也不太好呢……」
  拉提娜往年觀賞夜祭的時候,都是跟迪爾在一起。他會帶著拉提娜一起在群眾中穿梭,有時還會讓年幼的拉提娜坐在自己肩上觀賞祭典。有些時候迪爾也會帶拉提娜去熟人占好的地方一起觀賞祭典。不過那些手段今天都派不上用場。
  「如果去找店裡的熟客,那就跟和迪爾在一起的時候沒兩樣了啦!」
  用像是鬧彆扭的語氣這麼說的拉提娜,似乎誤解了安東尼話語的意思。
  「拉提娜是怎麼了?」
  當安東尼小聲向跟自己交情最久的朋友這麼詢問,讓克蘿伊只能帶著苦笑悄聲說道:
  「拉提娜身邊都是些愛操心的人,所以今天她單獨外出的時候,好像是被人唸了很久。」
  「喔,我明白了。」
  「我是覺得因為拉提娜自己也太沒心機,所以才會讓人特別擔心就是了。」
  兩人在交談當中,心情自然變得愉悅。兩人熟悉的對話方式彷彿立刻就將「許久不見」的事實給拋在腦後。
  「我會跟我爸他們說一聲,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們這裡應該就是個不錯的觀賞位置喔。」
  安東尼會這麼說,是因為他發現包含他父親在內的大人們,也對傳聞中的「妖精公主」相當好奇。
  而且安東尼也明白如果讓這個兒時玩伴隨便亂晃,要是發生什麼萬一,肯定會鬧得天翻地覆。
  「爸,我介紹一下,她是拉提娜。她住在有『綠之神(阿古達爾)』旗幟的店裡。」
  「幸會,我叫拉提娜。我是出生在沒有家名的地域,所以恕我只能報上名字。」
  「她是希爾維亞•法爾。是憲兵隊法爾副隊長的女兒。」
  「幸會。」
  正如安東尼所料,臉上帶著笑容的少女們順利進入領主館的人為觀賞祭典而準備的地方。
  這都歸功於默默為庫羅茲安寧付出的安東尼所下的英明決策。
  
  夜祭的正式活動,在日落的時候也宣告揭幕。
  因為那是會讓人聯想到象徵「紅之神(阿夫馬爾)」色的自然界存在——也就是火——最為醒目的時間。
  在庫羅茲街上以整齊隊列行進的紅之神(阿夫馬爾)神官兵,他們身上那擦到發亮的盔甲耀眼反映著手中所高舉的火炬。
  光是這些隸屬於戰神的勇猛士兵整齊行進的景象就已經備受矚目,而在隊列中間,身穿薄絹翩翩起舞的巫女們做為祈求勝戰的舞者,為隊列加入豔麗色彩。隨著巫女們舞動纖細手臂,帶有深紅及金線刺繡的薄絹便彷彿擁有意志般整齊舞動。在火光映照之下,在空中留下了金色的耀眼殘光。
  照亮街景的搖曳火焰本身就是教義的象徵。任何企圖潛藏在暗處的惡行,在「紅之神(阿夫馬爾)」之前都無所遁形——正因為這項教義,祭典時才會點燃無數篝火,讓平時應當為黑夜寂靜所籠罩的城市,在火光照耀下顯得分外明亮。
  
  「好壯觀喔!」
  不用擔心會被人群推擠阻擋,置身在安全地點的少女們,正欣賞著那「特別」的光景。
  雖然有許多人潮聚集,但由於活動本質上是宗教儀式,所以不太會有太過混亂吵鬧的狀況。儘管如此,三人還是得將臉互相湊近才能聽到彼此的聲音。
  
  在人群彷彿海潮般的喧鬧聲中,少女們享受著這股有別於日常的氣氛。
  
  或許正式因為置身在這樣「特別」的時間當中,克蘿伊才會對摯友說出平常不會出口的話語。
  
  「拉提娜。」
  「什麼事?」
  「妳打算什麼時候告白呢?」
  克蘿伊的這個話語讓拉提娜難以出聲。在紅色火光照耀下的拉提娜,一臉不知該如何對那樣的話語做出反應。
  「也對。不知為什麼,那個人身邊都沒有什麼跟女人有關的八卦呢。既然這樣,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呢?」
  希爾維亞也這麼加入追問,這讓拉提娜害臊地低下頭。
  
  「人家說過了。」
  少女用帶有稚氣的口吻如此主張。
  
  「人家一直、一直……都有在說。人家說過自己喜歡迪爾……比任何人都喜歡他……說他跟其他人不同,是特別的人……可是,他就是感受不到嘛……!」
  
  那是拉提娜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心中不變的「愛慕」。
  正因為這樣,那也是拉提娜過去早已表達過多次的感受。
  拉提娜帶著如果不是在火光下肯定會讓人發現自己連耳朵都發紅的表情,對好友們傾訴自己的感受。
  「因為對迪爾來說,我依然還是『小小的拉提娜』……所以他感受不到我的心意。無論是用『喜歡』還是『特別』這些話語……他都……感受不到。」
  當傳達愛意的話語沒法傳達心意的時候,自己究竟又該怎麼做呢?
  普通的「喜歡」沒法表達自己的感情——「最喜歡的人」,跟對其他人的「喜歡」有所不同的「特別的喜歡」。
  連這些話語全部用盡也沒法傳達的感情,要怎麼樣讓對方知道呢?

  而且,為什麼對方感受不到呢?
  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尋找這些答案的拉提娜,認為自己能藉著成為「大人」找出解答。
  還是小孩的自己所無法傳達的話語,如果自己變成大人,在自己長大之後,肯定就能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感情。
  好想快點長大。
  現在自己跟他之間的年齡差距太大,無論自己怎樣努力故作成熟,也無法傳達自己的心意。
  但就算是那樣,拉提娜還是希望對方至少能將她視為一名可以表達自己感情,能獨當一面的女性。
  
  「拉提娜。」
  在身旁的克蘿伊僅僅握住拉提娜的手。而在一旁的另一名摯友則毫不猶豫地說出克蘿伊沒法說出口的話語。
  「真的只有那樣嗎?」
  「……希爾維亞?」
  「拉提娜,妳其實也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法讓對方知道妳的感情吧……可是,妳是在害怕吧?」
  「咦……?」
  「我的意思是,妳在害怕你們沒法維持跟過去一樣的關係。」
  聽到希爾維亞這麼說,讓拉提娜滿臉驚訝。
  那與其說是內心想法遭到說破,更像是拉提娜此時才發現自己心中有那樣的「想法」。
  「我……」
  拉提娜之所以在動搖之中還能冷靜審視自己,是因為有克蘿伊默默陪在身邊的關係。
  身為拉提娜摯友的克蘿伊十分清楚,「失去身邊的人」是拉提娜比什麼都要害怕的東西。
  「……是那樣嗎?」
  「多半是吧。」
  拉提娜在思考後說出的結論得到希爾維亞的肯定,而克蘿伊也以沉默附和。
  「比起成為大人這件事,拉提娜想要傳達自己的心意,也需要破壞你們現在的關係呢。」
  「……原來是這樣……」
  
  讓自己心愛的人視為「自己家可愛的小孩」,那是一段在過去支擦起自己、十分寶貴,讓自己感到舒適的時間。
  可是,如果自己希望得到那種關係以外的東西,或許也得先從那裡改變吧。
  
  「可是,真的可以嗎……我喜歡迪爾這種事,我真的可以開口說出來嗎……?」
  原本想反駁拉提娜是在說什麼傻話的希爾維亞,也因為拉提娜此時悲傷的表情噤聲。克蘿伊則是一臉擔心的模樣。
  「……拉提娜?」
  「因為……我是魔人族……不管怎麼努力都不會成為凡人族……所以……」
  「包含那種事情在內,拉提娜都是拉提娜啊!」
  克蘿伊之所以忍不住這麼開口,是因為她知道拉提娜過去曾做過的事。
  「嗯……所以我才會感到不安。在我跟迪爾身上流過的時間,雖然相同卻不一樣……就算我說『即使如此我還是一樣喜歡迪爾』,可是像迪爾那麼善良的人,肯定會為此相當痛苦的。」
  這是拉提娜能在腦中理解的事實。可是那也同樣是她一直避免直視的事實。
  總有一天,跟許多重要之人共度的時間都會告終。
  在大家年老逝去的時候,只剩自己留在世上。
  那是自己無論如何逃避都沒法逃離,正因為對此刻感到幸福,所以才不願去思考的「現實」。
  「而且……魔人族……是很難生下小孩的種族。」
  說出這個事實的拉提娜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迪爾真的給了我許多東西。可是我卻……就算迪爾願意接受我的感情……我也沒辦法讓迪爾……看到他的孩子。」
  拉提娜知道迪爾是個喜歡小孩的人。
  不只是因為迪爾收留年幼的自己,照顧自己長大而已。
  拉提娜知道在「虎貓亭」的迪爾,儘管嘴上會發牢騷,但還是會不厭其煩地照顧提歐,也知道迪爾每次談到弟弟跟弟媳的孩子出生的事情,表情都會格外慈祥。
  沒法讓那樣的他看見他孩子的自己,其實是不該奢望能與他廝守的。
  那是從許久之前就一直深植在拉提娜內心的「想法」。
  ——就在這個時候,拉提娜感覺到腦袋遭受一陣衝擊。
  「好痛!」
  她吃驚地抬起頭,在眼前看見好友生氣的面孔。
  「拉提娜大傻瓜!」
  這麼大喊的克蘿伊再次讓手刀往拉提娜頭頂落下。看見拉提娜為克蘿伊如此舉動一臉茫然的模樣,讓克蘿伊這才消氣露出苦笑。
  「妳明明很聰明,為什麼只會往壞的方向想呢?」
  「克蘿伊……」
  「就算是凡人族的夫妻,沒有小孩的夫婦也不算罕見吧!就算是那樣,還是有人能幸福生活吧?」
  「可是……」
  「會用那種蠢事去決定女人價值的沒品男人,從一開始就配不上我的好友啦!」
  聽到克蘿伊如此斷言,讓拉提娜臉上的驚訝轉變成另一種感情。察覺到變化的希爾維亞連忙開口:
  「不可以!拉提娜,不能哭!妝花掉會很難看的!」
  「妳回去之後,應該想要『那個人』看見妳現在的漂亮模樣吧?」
  「……嗯。」
  為了避免眼眶中發熱的物體奪眶而出,拉提娜仰望天空,僅僅握住身旁好友們的手。
  ——希望這個夜晚的回憶、這份溫暖,自己能永遠都不忘記。
  「……迪爾可不是『沒品男人』喔。」
  「嗯。」
  「所以……我會努力看看的。」
  在下定決心的拉提娜面前,慶典也來到最高潮。用魔術產生的巨大火焰飄散著細微的火星,彷彿生物般在城鎮中舞動。
  群眾的興奮情緒隨著歡呼聲高漲,興奮與火焰的熱氣讓所有群眾全身發熱。
  在這樣的光景當中,希爾維亞跟往常一樣,對拉提娜露出像是在盤算要用什麼方法去調侃人的笑容。
  「我說喔,拉提娜。長壽種的人族出生率雖然低,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性喔。」
  「可是……」
  「所以囉,你們盡早發展成那種關係,盡可能把可能性提高就好啦!」
  「咦?」
  「這樣說也對,乾脆今天晚上妳就硬上吧!」
  「唔耶!?」
  因為好友們這太過不負責任的提議而完全把眼淚給遺忘的拉提娜,發出了走調的哀叫聲。
  
  做為祭典的壓軸,是使用一般被稱為「火焰花」的大規模火焰魔術所施放的「煙火」。雖然為了配合「紅之神(阿夫馬爾)」的祭禮,煙火的色調僅有紅色,但巨大火焰花在夜空中綻放的光景,是在其他地方所看不到的。
  無數民眾此刻全都一同仰望夜空。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感覺似乎有人提到自己名字的拉提娜轉頭查看。
  兩名友人也都察覺到拉提娜的動作而跟著轉頭。
  「妳怎麼了?拉提娜。」
  「唔……剛才好像……」
  拉提娜回望的視線前方,能看見提供她們這個場地的領主館職員。她在其中看見跟他們是兒時玩伴的安東尼,拉提娜的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因為在那兒時玩伴的身邊,有幾名穿著憲兵制服的男子。話說回來,跟平常那些會到「虎貓亭」光顧的熟客相比,那幾名憲兵感覺線條要纖細許多。
  「那些人是憲兵嗎?」
  「唔!」
  希爾維亞不同於毫無惡意的拉提娜,臉上露出明顯的厭惡表情。
  希爾維亞的父親是庫羅茲憲兵隊的副隊長。儘管身為平民,但算是「好人家大小姐」的希爾維亞,她的老家是個規矩相當嚴謹的家庭。
  對於見識過「綠之神(阿古達爾)」神殿這個「外頭世界」的希爾維亞而言,對老家的生活是用「老實說,實在讓人喘不過氣」來形容。
  隸屬於憲兵隊的人看在希爾維亞眼中,就像是相當於老家象徵的「父親」所統率的存在。
  只見一名原本在跟安東尼說話的憲兵朝這裡走來。那名憲兵在半途突然身子一震,隨後停下腳步。
  他彷彿是為拉提娜她們轉頭看著他的動作感到驚訝。雖然在旁邊的其他憲兵也都露出吃驚的表情,但那名憲兵吃驚的樣子似乎有些不同。
  以為自己身後是否有什麼奇特景象的拉提娜轉頭確認自己後方,但她在那裡只能看見仰望夜空的群眾背影,完全找不到什麼會讓人吃驚的理由,結果只能不解地微傾腦袋。
  「欸……那個人不是魯迪嗎?」
  「咦?」
  克蘿伊這句話將拉提娜的視線又拉回那些憲兵身上。這時拉提娜才總算察覺剛才跟安東尼談話的憲兵是他們的兒時玩伴。
  「啊。」
  「真是他耶。怎麼?那小子已經離開預備隊啦?」
  正如希爾維亞所說,庫羅茲的憲兵隊在成為正規隊員之前,要先以預備隊員的身分接受訓練與教育。
  在那裡獲得肯定之後,才得以穿上憲兵隊的制服執行任務。在憲兵隊當中雖然也有階級,但由於僅是一座城市的組織,因此並不像大規模的軍隊那樣複雜。
  若要稱之為青年,目前樣貌還欠缺穩重的兒時玩伴,穿上制服總是給人「勉強穿上身」的感覺。或許是他還稍嫌單薄的體格帶有成長途中的稚氣所致。不過勻稱的體態也能窺見他有經過一番鍛鍊。
  魯迪幼年期在朋友間格外高大的體格,隨著大家成長也逐漸失去醒目的特徵。如果只論身高,在他身旁的安東尼甚至還猶有過之。
  拉提娜主動朝許久未見的兒時玩伴走去。她的步伐就跟小時候沒有兩樣,給人「輕快可愛」的感覺。拉提娜基本上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女孩,因此經常會大膽朝自己感興趣的對象靠近。
  「魯迪,好久不見。你看起來過得不錯呢。」
  面對拉提娜帶著笑容如此問候,讓那名眉宇間雖然還帶有游氣,但樣貌逐漸接近青年的少年臉上隱約顯露出尷尬。
  「……可以別再叫我『魯迪』嗎?」
  兒時玩伴沒有回應問候,而是用比拉提娜記憶中要更加低沉的聲音擠出這句話。
  這讓拉提娜不解地微傾腦袋。
  「魯迪不就是魯迪嗎?」
  「……這個年紀還用那種稱呼小孩的叫法,有點太……」
  「……?魯道夫?」
  當拉提娜開口說出那自己說不太習慣的名字,不知為何,原本應該是希望能被如此稱呼的少年又再次定住身子。
  「唔……有點……怪呢。」
  拉提娜微微皺眉這麼說完,接著恢復原本的表情開口說道:
  「說魯迪是魯迪,不可以嗎?」
  「……隨妳高興就是了!」
  魯道夫沒法直視拉提娜在極近距離仰望自己的面孔,只能別開臉丟下這句話。至於其他以前的友人全都露出一副感到同情的表情。
  「他只有塊頭變大而已嗎?也沒辦法,畢竟是魯迪嘛。」
  「遜咖就算是預備隊的訓練也治不好嗎?也沒辦法,畢竟是魯迪嘛。」
  「克蘿伊、希爾維亞,妳們這樣對他抱持過度期待很欺負人喔,他可是魯迪呢。」
  「是啊,真的很欺負人。」
  「就是說啊。」
  「你們這些人!我可都有聽到喔!況且你們根本沒有掩飾的意思吧!?」
  雖然沒有哭叫,但從魯道夫那回嘴的模樣當中看不到太多成長。
  
  去找憲兵隊的人正是安東尼。
  他明白要是「白金妖精公主」萬一遭到暴漢襲擊,或是被好色之徒搭訕,會讓事情難以收拾。
  那時對方恐怕會沒法活著離開這座城市——會這麼想的安東尼對於拉提娜身邊的「那些監護人」可說相當熟悉,也可以說正因為他是一般人,所以才會抱有冒險者是可怕存在的誤解。不過如果光論那個「傻爸爸」,安東尼那樣的認知倒也並非有太多錯誤。
  拉提娜比她自己本人所認知的更加讓人不安。
  擁有魔法師實力的她確實擁有攻擊手段,不過如果因為恐懼或驚嚇而讓聲音受到影響,那麼就很難正確使用魔法。到時身為嬌弱少女的她,能做出的抵抗相當有限。
  然而從現在的狀況來看,這三個兒時玩伴似乎打算在比平常有更多外來客的夜晚城鎮中,在只有三名少女的狀況下四處閒逛。
  因此為了城鎮的平穩與安寧,安東尼認為自己應該要採取對策。
  基於這個理由,安東尼前往憲兵隊的駐處找憲兵幫忙。憲兵隊之所以會二話不說就乾脆派出幾名剛從預備隊離開的新人,是基於比安東尼更加擔心「妖精公主」安危的「隊長」,還有為自己女兒最近不愛回家的問題感到憂心的「副隊長」兩人達成共識的結果。
  雖然說穿了就只是濫用職權,不過現在這裡並沒有人會對這一點提出批評。
  魯道夫會名列這些外借的成員之中,也同樣是有上意安排的緣故。
  魯道夫心上人的身分,是憲兵隊高層無人不曉的事實。
  正因為這樣,他在進入預備隊之後這四年的時間,充分享受到了特別的關照(嚴格訓練)。
  深得熟客們喜愛的「妖精公主」或許是受到「監護人」及師父的影響,一定要比較的話,她與冒險者的關係較為親密。這對屬於憲兵隊這邊的熟客來說實在是一大遺憾。
  而跟「妖精公主」是兒時玩伴的少年就在這時入隊。
  說不定她會為了少年每天到憲兵隊的駐處拜訪;說不定能看到她用可愛的笑容問候身為少年上司的他們;也說不定偶爾會帶午餐來慰勞弟兄,對大夥說出「大家盡量吃喔!」等話語。
  如果能有那樣一天不知有多好——這是當時在一群大叔腦中萌生的願望。儘管他們都很清楚這是機會頗低的期待,但憲兵高層會特別關照(嚴格訓練)少年,也是基於相同理由。至少也該讓他擁有不會被「監護人」給瞬殺的實力才像話。
  而那些從監護人角度所感受到的焦慮,也被認為只要朝更加關照(嚴格訓練)少年的方向去發洩就好了。
  
  雖然感覺不管怎樣,對少年來說都會是置身地獄般的發展,不過他原本選擇的就是一條荊棘之路。
  
  「魯迪,你真的成為憲兵了。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才剛升上來而已。是今天夜祭欠缺人手,所以才會把新兵也派出來的。」
  「你身後那些人也都是新兵嗎?我沒在店裡看過他們呢。」
  「……那是因為會成為『那家店』熟客的憲兵,幾乎全是高階的人。」
  「是喔。幸會,我是住在南區『虎貓亭』的拉提娜,我跟魯迪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呢。」
  拉提娜完全無視魯道夫刻意迴避「虎貓亭」店名的努力,用笑容問候其他與魯道夫同梯的青年。雖然年齡有若干差異,但那些同時升上正規憲兵隊的青年都為拉提娜的樣貌露出彷彿失魂的表情。
  
  魯道夫自己其實也非常吃驚。
  
  雖然他知道自己從小就心儀的女孩是「可愛的少女」,可是一段時間沒見,也許是自己加入了回憶補正,讓感覺美化了——魯道夫甚至對自己產生如此懷疑。
  預備隊嚴酷的訓練已經到達讓魯道夫對許多事物都已看淡的地步。雖然有時他會感覺自己受到的訓練要遠比其他訓練生更加嚴厲,但由於沒法斷言那是不講理的磨練,所以他也無從確認。
  然而拉提娜成長後的美麗模樣竟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
  同僚們也都為拉提娜的樣貌目瞪口呆。在只有男性的憲兵隊當中,經常會聊到某間酒館的招牌女孩是美女,或是哪裡有性感的好女人等跟女性有關的話題。不過拉提娜的美麗已經遠遠超過那種層次。
  
  那是令人難以直視的美麗。
  然而她本人卻似乎跟以前一樣,沒有絲毫自覺。
  
  「哇!」
  當最後的「煙火」讓夜空開滿無數火焰花瓣,在發出歡聲仰望夜空的拉提娜身邊,窺看少女容貌的魯道夫之所以會因為緊張而繃著表情,或許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當夜空中用魔術施放的「煙火」消逝,這個特別的夜晚也宣告結束。
  群眾在喧鬧聲中各自踏上歸途,旅人們也都步向當天的住處。當天似乎也有些看準祭典觀光客商機而比平常營業更久的酒館。
  少女們也在這時互相道別。
  「下次再見囉。」
  「嗯,妳有時間也要記得到店裡來喔!」
  相較於希爾維亞落落大方的笑容,得知她是副隊長女兒的新人隊員們表情都相當僵硬。希爾維亞就這麼在新人憲兵的護送下往西區的方向離去。
  今天到這個時間,她應該也打算直接回家了。
  「克蘿伊也是,再見囉。」
  「嗯,拉提娜,路上小心。」
  用笑容跟如此回應的好友道別後,拉提娜便與魯道夫一同往南區走去。由於衣服等物品都還放在克蘿伊家裡,下次拉提娜去取回那些東西時,克蘿伊肯定會對拉提娜接下來的狀況問個仔細。
  最後留下的克蘿伊抬頭對自己身旁的青年露出苦笑。
  「不好意思喔,護送我回家的工作,有點像沒人要的下下籤吧?」
  「……不會,任務就是任務。」
  克蘿伊那將自己爽朗性格表露無遺的表情,雖然沒有像拉提娜那種會讓人瞠目結舌的美貌,但也具有十足魅力。
  儘管處於絕世美少女拉提娜的好友這種定位,但也不會對自己的容貌妄自菲薄,對自己抱持明確自信的這名少女,也同樣擁有不同於拉提娜的「魅力」。
  在克蘿伊身後隨行的青年對她的笑容究竟抱有什麼想法,那就是只有本人才知道的事情了。
  
  跟魯道夫並肩漫步的拉提娜,用難掩好奇心的態度抬頭望著自己兒時玩伴的面孔。
  「預備隊的訓練會很辛苦嗎?」
  「嗯。」
  「我想也是,魯迪現在變得好強壯喔。跟來到店裡的新人冒險者相比,要強壯很多喔!」
  拉提娜的笑容天真且毫無防備。
  那是因為她對於旁人會如何看待自己渾然不覺,才會有如此欠缺防備的表現。
  拉提娜從小就一直只有一個心儀的對象。
  因為這個緣故,讓她對旁人的感情特別遲鈍,也對遭心儀對象「視為小孩」的自己有所低估。拉提娜遭故鄉「放逐」的過去,也同樣是讓她低估自己的一個因素。
  說起來,拉提娜對「感情」本身其實相當敏感。天生對可能危及自己的存在有察知能力的拉提娜,對於「敵意」具備敏銳的感覺。這讓她對完全相反的「善意」也格外敏感。不過她對「善意的內容」卻似乎相當遲鈍。
  魯道夫也隱約認識到拉提娜這樣的個性。
  而且就算經過數年的時間,她那種個性似乎也沒改變。魯道夫在心中這麼想道。
  「怎麼啦?你都不說話。」
  「呃……」
  「你今天好怪。」
  雖然拉提娜散發著耀眼奪目的魅力,但身邊有穿著憲兵制服的人與她同行,自然也沒有心懷不軌的人敢輕易靠近。儘管如此,還是能感受到許多用粗鄙視線打量拉提娜的魯道夫,也用眼神對四周發出警告。
  讓隱約帶有光澤的長髮隨步伐搖晃的拉提娜,在距離目的地僅剩些許距離的地方停下腳步。
  
  在此同時,推回到稍早之前的時間,迪爾當時正在「躍動的虎貓亭」內緊張兮兮地來回踱步。
  老實說,那實在相當礙眼。
  「拉提娜……會……會不會玩太晚了?」
  「『火焰花』也才剛結束吧?中央廣場人那麼多,她當然也得要花點時間才能回來呀。而且拉提娜還說過她要負責送朋友回家呢。」
  在「虎貓亭」的店內,只要開窗也能看見部分在夜空中的「煙火」。因此就算不特地前往中央廣場,這裡也能提供慶典的氣氛做為顧客的下酒菜。
  「那些事情我當然也清楚,可是……」
  「如果清楚,就該表現得沉穩一點呀。」
  無論莉塔說得多有道理,都沒法制止迪爾的行動。
  迪爾送走格雷戈爾跟蘿潔,返回庫羅茲之後,就一直是這幅模樣。莉塔的耐性也差不多快到極限了。
  「要是真那麼擔心,你乾脆到外頭等她好了。」
  一臉不耐的肯尼斯所說的這句話,經過意譯就是——你很礙眼,滾去我看不見的地方。
  近乎被趕出「虎貓亭」的迪爾所看見的夜晚街景,有著跟平常無法相比的大量行人。
  打算主動去找拉提娜的迪爾走了幾步,很快又擔心如果拉提娜在這時回來,自己離開就毫無意義,然後重新折返。
  努力在人群之中尋找熟悉少女身影的迪爾,他那駭人的模樣讓受驚的路人都遠遠與他保持距離。
  當迪爾的駭人表情在看見渴求身影的同時,因安心而稍微緩解只有短暫一瞬間,迪爾的表情之所以又立刻顯露不悅,是因為少女並非單獨歸來。
  雖然拉提娜身上穿著他所不熟悉的連身服裝,但迪爾不會因此就錯過拉提娜的身影。然而此時她正對身旁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投以親暱的笑容。
  不管是憲兵還是冒險者,對迪爾來說都沒有太大差別。年輕男子的存在,從在試圖接近拉提娜的瞬間,就跟害蟲立於相同定位。
  
  「迪爾!」
  當拉提娜在「躍動的虎貓亭」門口看見站在那裡的身影時,便立刻用雀躍的語氣喚著對方的名字。
  拉提娜那難掩欣喜的聲音,讓魯道夫胸口感到一陣難受的痛楚。
  我早就知道了。魯道夫這麼告訴自己,自己才不會因此受挫。
  正因為這樣,迪爾那不同於以前魯道夫到店裡來玩時將其視為「朋友之一」的狐疑眼神,雖然讓魯道夫感到全身發涼,但並不是無法忍受。
  魯道夫不明白自己能夠承受迪爾那類似殺氣的氣魄,正是他熬過地獄般訓練的成果,就這樣佯作不知自己額上冒出的汗珠。
  
  拉提娜並沒有察覺迪爾的不悅。
  對她來說,身旁的人是「兒時玩伴的魯迪」。和久別重逢的友人開心談笑,關係融洽地並肩回到住處,都不是需要感到心虛的事。
  迪爾也不認為拉提娜是會隨便靠近陌生男子的少女。儘管如此,看見拉提娜此刻毫無防備的模樣,令迪爾實在難以保持冷靜。
  他的不悅是出於擔心的當然反應。
  「拉提娜。」
  正因為這樣,迪爾所發出的是讓人感覺堅硬帶刺的聲音。
  「實在太晚了。」
  迪爾的話語讓拉提娜露出不解的表情。
  拉提娜這樣的反應並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由於免去送友人回家的路程,因此她要比原本的計畫更早踏上歸途。可是不斷累積的「擔心」與「安心」,再搭配身邊跟著陌生男子的「狀況」,這些在火上猛烈加油的結果,讓腦袋充血的迪爾更加欠缺冷靜。
  「好了,快跟我進去!」
  迪爾那彷彿對待年幼小孩的反應,讓拉提娜的表情籠罩陰影。
  
  在缺乏冷靜這件事上,拉提娜也跟迪爾一樣。
  第一次的「夜遊」加上令人亢奮的慶典氣氛,而且受到姊妹淘慫恿的她,正處於遠不同於平常的「興奮情緒」。
  結果拉提娜彷彿就像是與迪爾的不悅相互呼應一般,思緒完全偏向情緒化的方向。
  不過,那並不是以「憤怒」的形式表露出來。
  「……迪爾,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在還會說這種話的時候,基本上都還是小孩。」
  「不對……!」
  拉提娜緊握著拳頭。
  
  自己其實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如果不是今天有朋友不斷鼓勵,如果不是現在能藉著新的成熟服裝跟化妝壯膽,自己也會認為辦不到的。
  為了傳達自己的心意,拉提娜打算踏出改變以往「關係」的一步。
  今天要讓迪爾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年幼的「小小拉提娜」。要讓迪爾知道,自己期望從他身上得到的愛情,並不是那種對「小小拉提娜」所付出的親情。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而且!」
  儘管如此,拉提娜還是沒法直視迪爾的面孔。她緊閉雙眼,用全力傾訴感情的聲音,大聲說出心意。
  
  「我才不想被迪爾用那種方式說我……迪爾……又不是我的『爸爸』……我也從來……都沒有把迪爾當成是爸爸看待……!」


  
  魯道夫聽到拉提娜在自己眼前面紅耳赤所說出的這些話,內心大受打擊。就算自己早已明白,但實際面對她在自己面前明白說出感情,明白聽到這些話,實在太過難受了。
  可是正因為魯道夫是處在與局內有一步之遙的位置,所以才會率先察覺到那個「現狀」。
  「……拉提娜。」
  魯道夫對青梅竹馬的少女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肩膀,並喚著她的名字。
  不過腦袋一片空白的拉提娜並沒能察覺到魯道夫的提醒——也沒能發現眼前的「慘狀」。
  一段時間之後,對於迪爾一直沒有反應的狀態實在忍受不住的拉提娜,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望向前方。
  這時她也察覺到了。
  迪爾滿臉蒼白的模樣。
  拉提娜所知道的迪爾是一名年長的大人,總是展現出較自己更加冷靜、從容的模樣。像現在這樣臉色蒼白的迪爾,拉提娜還是第一次看到。
  「咦?」
  當拉提娜感到吃驚,往迪爾那裡跨出一步的時候,看見迪爾就像逃避般倒退一步的反應,讓她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自己說的話語,對他來說是那麼難以接受嗎?
  
  但最想哭的人,其實是迪爾。
  「拉提娜……」
  迪爾用顫抖聲音擠出的話語,說明了一切。
  「拉提娜……終於……進入反抗期了……!」
  
  那是就某種角度來說也算是安定的糟糕結論。
  「咦?」
  慢了一拍才理解迪爾話語意義的拉提娜在心中激動哀嚎。因為那實在糟糕過頭的反應,讓拉提娜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咦————!?)
  迪爾完全沒發現拉提娜全身僵硬在內心發出哀嚎的模樣,一臉哭喪的表情用手抱著腦袋。
  而拉提娜則是認為自己才是想要抱頭痛哭的人。
  實在是慘不忍睹。
  「太慘了。」
  魯道夫忍不住說出這句話,不過在場陷入混亂狀態的另外兩人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反應。
  「拉提娜終於進入傳說中的『反抗期』了……我是聽人說過,那是年輕女孩特有的反應……怎麼辦……我該怎麼做!?」
  這麼說完又再次望向拉提娜的迪爾,在露出難以言喻的可悲表情後猛然轉身。
  下一瞬間,他就從拉提娜眼前逃走了。
  那不愧為一流冒險者之名的敏捷動作,讓人根本無從制止。
  (咦——!?)
  看著拉提娜手足無措,內心再次發出哀嚎的模樣,讓魯道夫輕輕將手放到她的肩上。
  雖然就自己勉強保住小命的立場或許實在不適合那麼說,但魯道夫沒多想便直接開口:
  「呃……怎麼說……加油?」
  「唔耶~!」
  此刻魯道夫在心中認為他們雖然是相處許久的養父女,但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還真的挺像的。說起來,這並非是事不關己的問題。不過說實話,讓自己來說也挺奇怪的。
  拉提娜用快落淚的表情看了看魯道夫,接著在夜晚的城鎮中便聽到她發出比起先前迪爾更加難堪的哀叫聲。
  
  ✟
  
  迪爾認為一直知道遲早會來、遲早要面臨的恐怖瞬間,終於到來了。
  一旦開始產生那種懷疑,便讓迪爾認為最近拉提娜似乎跟自己有些距離的舉動,也都像是某種前兆。
  「拉提娜……我可愛的拉提娜……終於進入反抗期了……」
  突然衝進「躍動的虎貓亭」內的迪爾在發出幾乎像在吐血般的聲音後,便無力癱坐在地上。這讓在店內的幾名熟客立刻圍到他身旁。
  雖然那些人臉上帶有類似同情的表情,但除此之外,在他們背後還瀰漫著某種黑色感情。
  「……年輕女孩是很難摸透的。」
  「我家也很頭大呢。」
  這些此起彼落的話語與其說是要安慰迪爾,更像是為了刺激他的不安所發出的。
  「唔!」
  「我家女兒還嫌我的衣服臭,說要把衣服分開洗呢!」
  「唔!!」
  「就算我說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剛洗過的,她竟然說我的存在本身就很臭,這要我能怎麼辦!」
  「我家也差不多啊!原本老婆跟小孩還在客廳說笑,在我一進客廳的瞬間,他們就不發一語匆匆離開了!就只剩家裡養的鸚鵡還會理我!」
  「我也有話想說!我結束長期工作想說總算可以回家,孩子們竟然像招呼客人一樣對我說『歡迎』呢!」
  「喝吧!今天全部算我請客!全算我的!大家喝個痛快吧!」
  
  真正的「勇者」肯定是遭到進入青春期的女兒排擠,也能咬牙苦撐的「父親」!
  如果有人能聽見迪爾那樣糟糕的內心獨白,肯定會做出「這種話不能由你來說吧」的吐槽。
  
  當迪爾受到熟客影響在酒館中哭叫,跟世上的「父親」們大吵大鬧的時候……
  「莉塔!」
  在店內的廚房當中,拉提娜正緊抱著莉塔哭泣。
  「怎麼啦?拉提娜。妳的妝很漂亮呢,這樣會把妝弄花喔。」
  「莉塔……我是想……對迪爾……告白的說……!」
  「告白?」
  可是從店內聽到的慘狀,感覺是與男女情話相去甚遠的狀況。在喧鬧聲中絲毫沒有像是對愛情的喜悅。
  「我失敗了!他完全感受不到!就算我告白他都聽不出來!」
  「……嗚哇……」
  莉塔臉上彷彿明顯寫著「那傻瓜竟連這種事都幹出來了」。
  「我覺得好丟臉,我沒法再去看迪爾的臉了!」
  莉塔嘴裡說著「沒事沒事」,用手輕撫拉提娜的頭,儘管她一臉吃驚的表情,但那當然不是因為眼前這名少女的緣故。
  莉塔從這名少女還很小的時候,就察覺到她一直將自己的「監護人」視為一名異性看待。如果讓莉塔來說,一直都沒察覺少女感情的迪爾才是有問題。身為莉塔丈夫的肯尼斯在這方面也很遲鈍。為什麼那些男人都這麼笨呢?
  不過,要期待冒險者那種跟纖細感情無緣的生物能有那種機靈,或許期待本身就是個錯誤吧——在這個圈子裡打滾多年的莉塔,也已經懂得適度去放棄某些事情了。
  「是啊,那樣真的很難為情呢。光是女生想要告白,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莉塔看著拉提娜露出苦笑。
  莉塔對於這名在立場上像是自己妹妹的少女,一向都會帶著與對待店裡顧客時不能相提並論的體貼表情。
  身為獨生女的莉塔沒有兄弟姊妹。而對於像拉提娜這樣,彷彿讓自己小時候偶爾「希望能有可愛妹妹」的願望獲得實現,在意外情況下得到的這個「妹妹」,她會從跟迪爾不同的立場加以疼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拉提娜會在身為年輕女性的莉塔身上尋求平常熟悉的粗魯男人們所沒有的慰藉,又有誰能怪她呢?
  「就算會想逃跑,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會不想看見那傢伙的臉也是一樣。對吧?」
  ——雖然拉提娜並沒有說到「不想見到迪爾的臉」那麼嚴重,但看在莉塔眼中,對「傻瓜」大力批評也是當然的行為。
  「妳不需要太勉強自己。妳一直都很努力這件事,我其實都知道的。」
  「莉塔……!」
  莉塔緊抱著此時淚珠不停滑落的拉提娜,帶她來到屋後。
  「妝一定要仔細卸乾淨,那些東西可是會傷皮膚的。」
  「嗯……」
  讓拉提娜到屋後水槽洗臉的莉塔,接著走回廚房。
  身為丈夫的肯尼斯看見莉塔臉上的表情,立刻就做出自己絕對不要多嘴的決定。
  此時店內彷彿正在舉辦一場失控的宴會。光從迪爾混亂的模樣,讓肯尼斯實在難以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為了掌握狀況的肯尼斯回到拉提娜似乎也回來的廚房一看,光是從妻子的反應,就讓肯尼斯覺得「做了傻事」的人,應該是身為自己小老弟的「迪爾」。
  「莉塔……」
  「肯尼斯,明天開始我打算讓拉提娜放個假。那孩子一直都很認真,偶爾休息一下應該沒問題吧?」
  對拉提娜來說的「假日」,不應該就是今天嗎?
  不過肯尼斯那還有當年冒險者時代的危機感,讓他還懂得避免犯下把想法表露在臉上的愚行。
  「拉提娜,先回房間休息吧。好嗎?」
  當妻子轉過身重新面對那垂頭喪氣並哭喪著臉的少女時,則是立刻換上與方才判若兩人的溫柔表情。
  肯尼斯看了看莉塔陪伴拉提娜上樓的背影,再看看店內大夥趁著酒興鬧到不可開交的景象,忍不住嘆了口氣。隨著「夜祭」結束又有新的訪客上門,局勢也越來越加混沌。
  肯尼斯是因為他想到自己的小老弟,將會面對妻子那遠不同於她關心少女時那「判若兩人的表情」,而發出帶有憐憫意義的嘆息。
  
  在喝酒大鬧過一陣之後,和往常一樣回到屋頂閣樓當中的迪爾,對房內寂靜無聲的狀態不禁嚥了一下口水。
  迪爾找不到拉提娜的身影。
  迪爾戰戰兢兢地望向寢台。原本以為拉提娜可能已經嘔氣入睡的迪爾,確認到寢台上冰冷無人的狀態後,便在無言當中慌張地東張西望。
  自己竟然未能發現理應在走上閣樓瞬間就察覺到的異狀,應該也是因為醉意的緣故吧。
  迪爾發現那作為倉庫的地方,有部分貨品經過搬動。
  那些重新擺放的貨品形成牆壁,似乎在那裡隔出一塊空間。
  「!?」
  原本想要默不作聲悄悄窺探那個空間的迪爾,竟發現眼前立有一面阻止他窺探意圖,用來充當房門的屏風。
  那是拉提娜平常換衣服時會用的屏風。
  「這、這……!」
  儘管覺得眼前的景象已經是相當清楚的答案,但迪爾還是調整呼吸,細心確認在那空間內的氣息。原本那理應是迪爾無需特地確認也能肯定屬於何人的氣息,不過這些舉動都在在反映出迪爾的狼狽。
  
  (唔!!莫非反抗期要這麼殘酷地從我身邊奪走我全部的慰藉嗎!)
  結果從雙眸傾洩出炙熱淚水,同時內心哭叫到泣不成聲的迪爾,只能無力跪在地上。
  
  ——他之所以將哭叫聲留在心中,是因為考慮到此時已經是拉提娜就寢時間所做的決定。這或許也證明了迪爾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傻爸爸」吧。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8-19 13:43 编辑



  某條小狗,前往城鎮之前的故事。
  
  
  在偏離拉邦德國中央地帶的深山中,有座位在該處的「集落」。
  相當於大地與豐饒之神的「橙之神(科莫賽)」在那裡展現強大的神威,讓那片深山中有著能保證豐收的肥沃土地。在那裡棲息著許多大小多樣的草食動物,當中以尺寸不下屋舍的山豬型魔獸為首,也有不少體形龐大的魔獸在其中生活。
  在那些生物深不見底的食欲前,從森林還能保持濃密不被啃噬破壞的狀態來看,多少也能看出這片土地是多麼受到上天眷顧。
  而有多數魔獸棲息的環境,也代表在該處有許多以捕食魔獸為生的生物。
  
  那群「天翔狼」就是在這片土地上,位居食物鏈頂點的存在。
  
  「難過。」
  屬於那種最強生物一員的某隻幻獸,正邊打滾邊用欠缺抑揚的聲音這麼說道。
  「難過。」
  「難過什麼?」
  在地上打滾發出不平抱怨的年幼幻獸,讓另一頭跟牠擁有相似灰色毛皮的巨大生物將鼻尖對著幼狼提出疑問。
  「拉提娜,不在。難過。」
  「……那個人類小孩嗎?她是個有好『氣味』的孩子呢。」
  只見那擁有翅膀的巨狼微微點頭,隨後便望向遠方。
  「吾等天翔狼在注定與人類共同生活到現在,也經過了漫長時間,能遇見那樣罕見的孩子,實在相當僥倖。」
  幼狼完全沒有把父狼用莊嚴語氣述說的感想放在心上,自顧自地坐起身子。
  「爹地。」
  「你想說什麼?」
  幼狼仰望著父狼,搖晃著那末稍帶有黑毛的尾巴。
  「拉提娜那裡,去。」
  只見父狼尾巴一揮,讓被尾巴掃到的幼狼飛到半空。然而幼狼在空中只是拍了一下翅膀,接著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或似地降回地面。
  「爹地?」
  「吾兒啊,你年紀尚幼,實力還不足以到外界闖蕩。」
  「不要!去!」
  父狼又甩了一下尾巴,這次把幼狼掃得更高。
  「不是才說你還太早嗎!」
  「不!」
  再次朝幼狼掃去的父狼尾巴,這次被幼狼一躍避開。然而這卻讓騰空的幼狼沒法應付立即回掃的尾巴,結果幼狼這次被掃往相反的方向。
  「拉提娜,那裡,去!」
  「你還太早了。」
  「摸,很多,獨占!」
  「別說那種讓我羨慕的事!」
  父狼不小心說漏了心理話。
  對瞪的父子背毛同時倒豎,而在那父子之間,也揚起許多脫落的輕柔毛絲。下一瞬間,父子便同時做出用後肢搔弄頸部的動作。那同調的動作讓人感覺他們真是不折不扣的父子。
  而且飄揚在空中的獸毛看來就像是舞動的毛球,那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光是看到就「覺得癢」的光景。
  「唔……」
  巨狼忍不住發出低鳴。牠也不是不懂自己孩子的感受。因為每次到這個時期,牠們自然就會回想起那名少女用奇蹟般技術所帶來的至福時光。那是遠比凡人族要長壽的巨狼在過去絕對不算短的生命當中,也從未經歷過的舒適。
  但就算是那樣,巨狼也不認為可以就此容許自己的幼仔擅闖人類的領域。
  最重要的是,那種將至福的刷毛享受終年獨占的行為。正因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更讓巨狼難以容忍。
  總之就是不爽。
  因此巨狼才會忍不住用低沉帶有威嚴的澈嗓音說出真心話。
  「我要跟媽咪說。」
  「跟老婆告狀,未免太卑鄙了!」
  讓巨狼僵住身子的狀況加上孩子說出的話語,讓父狼的聲音心虛到走調。
  看來無論是古今東西,甚至是不同物種,丈夫似乎都得看老婆臉色。
  
  「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就拿出你能獨當一面的證據。」
  「噗?」
  父狼的話語讓幼狼感到不解。
  牠之所以會改變態度,是因為在狼群中以最強實力君臨於頂點的牠,為了能圓滑統率狼群,經常得費盡心思讓母狼滿意。而牠當然也不忘先耐心向自己孩子解釋那究竟有多麼重要。
  「獨當一面?」
  「吾等是以能否捕獲獵物來判斷能否獨當一面。為父先行示範,跟上來。」
  只見父狼站起身子,悠然地晃著尾巴往前走去。而幼狼也快步跟在落後父狼幾步之遙的位置。由於年幼的狼仔一路上被各種東西轉移注意,讓父狼最後在無奈之下決定銜起孩子的頸部。
  幼狼在移動中身子緩緩搖晃,因為在頸部被銜住的時候,會在本能上變得安分。幼狼就連父親展開翅膀飛行的時候,都任憑懸空的身軀自然搖晃。
  「看著。」
  父狼從樹上俯瞰的位置,能看見一頭巨大的山豬型魔獸。不過對牠們來說,問題只是好不好吃、好不好獵,至於是什麼種別什麼樣貌的生物,並不是值得關心的部分。
  那種魔獸是能頻繁看見,肉量也多,是相當寶貴的生物。相對的,在那龐大身軀下也有對應的力氣,因此並不是能輕易狩獵的對象。
  幼狼其實已經知道要如何獵捕小動物。作為有效玩樂兼吃零嘴的打發時間法,天翔狼的幼狼都會在集落附近的山林裡用獵捕小動物來打發時間。
  不過光是那樣,是不能被承認是居於食物鏈頂點的幻獸所進行的「狩獵」。能獵捕可以滿足整批狼群食欲的獵物,才能被承認是強韌到可獨當一面的公狼。
  父狼將幼狼留在樹頂上,自己緩慢往地上飛去。那是僅有最小限度的振翅,連絲毫聲音都沒發出的動作。父狼繞向下風處的方向,接著停留在相當於獵物死角的上空位置。
  「『風啊。』」
  父狼在唸出呪文的同時也啟用魔力。
  在被稱為魔獸的生物當中,也有能引發「魔法」現象的物種。那些是根據經驗法則,將「排列有意義的聲音,調整成呪文形式」的行為用本能執行的生物。對魔獸來說那與示威、求偶等行為沒有兩樣,魔獸只是理解成發出那種叫聲就會產生那種現象,在結果上得以運用「呪文」形式的現象。就算不能理解呪文,只要呪文形式與魔術屬性的條件契合又能使用魔力,那麼確實能夠引發魔法現象。
  可是被稱為幻獸的生物又有所不同。牠們是以高度智能確實理解魔法這種技術與操控方法在進行運用。正因為能夠因應用途跟狀況靈活運用魔法,才讓牠們擁有「普通魔獸」無法相提並論的戰力與危險性,並受到其他生物畏懼。
  「『順從吾意,令吾之咆哮籠罩弱者!《狼吼》』。」
  就連人類的冒險者都會為之畏懼,狼系魔獸所擅用的《狼吼》,能夠刺激目標對眼前肉食性生物所抱持的本能恐懼。失去冷靜陷入慌亂的存在,自然就會成為順從的「獵物」。
  就算想要用強韌的意志力對抗,在這種接近奇襲的運用法面前也難以應對。
  足以讓大地為之震動的強大咆哮讓有著龐大身軀,堪稱是這片地區擁有最強蠻力的生物難以動彈。而父狼就趁這個時候將利牙咬進獵物毫無防備的咽喉。那有厚重皮下脂肪保護的咽喉就連天翔狼強韌下顎搭配利牙的一擊都難以輕易讓對手斃命。龐大的山豬在身體不聽使喚的狀態下仍死命掙扎,試圖將父狼甩開。可是僅僅咬住咽喉的利牙自然不會讓那種嘗試輕易得手。
  山豬視為求生的最後機會,那試圖用自己身軀壓倒父狼的掙扎動作,也在父狼冷靜搭配振翅的跳躍下擺脫危機。當山豬那不顧後路的動作讓自己倒地時,便再也沒有能抵抗父狼追擊的餘力。
  
  「像這樣從容讓自己成功獵殺獵物,才能算獨當一面。明白嗎?吾兒。」
  「噗~」
  當父狼對自己孩子炫耀順利狩獵的成果後,似乎是理解到面對那種體格的魔獸,以自己的牙跟爪根本無法構成致命傷害,讓幼狼發出不服的聲音。
  當回程路上,幼狼被提在父狼嘴下身子懸空晃動的時候,也一直都顯得不悅。
  其實對天翔狼來說,那種龐大的山豬型魔獸,比起獵殺,在獵殺後該怎麼運回集落才是真正困難的課題,不過父狼現在並沒有對幼狼說明那件事。
  之後集落的成獸全員出動,用風魔法將山豬肢解後大快朵頤,讓集落熱鬧了一段時間。
  
  而在短短半年之後。
  「抓到了!」
  幼狼那短小的四肢正踏在身軀龐大的獵物身上興奮吠叫。
  
  「…………溫蒂嘉德啊。」
  「怎麼樣?」
  身為父狼的天翔狼之長,望著那自古的盟約對象,且是人族集落之長的人族女性舊友。
  無論是否有盟約存在,父狼與她都一直維持著友人的關係。與這名擁有超越人族價值觀的人族女性交談,也是相當令父狼感興趣的活動。另外,集落中其他天翔狼抱持凡人族可能只是脆弱生物,是否值得持續締結盟約的懷疑,也是靠著溫蒂嘉德一己之力徹底揮去。年輕的她曾只靠拳頭就讓集落中的半數公狼夾起尾巴。
  雖然當時與她隨行的伴侶,一名人族男性做出「等等,只有溫蒂嘉德是例外,正常人才不可能辦到」的辯解,但那名人族男性本身也是曾與天翔狼之長的牠一較高下,讓天翔狼之長肯定其實力的強者。
  溫蒂嘉德悠然將身旁酒瓶內拿到嘴邊,並與牠一同觀賞幼狼今天的挑戰。
  「那是妳指示的吧?」
  「很有意思吧?」
  在嘻笑聲中完全不見絲毫歉意的溫蒂嘉德跟父狼所看見的幼狼的獵物,其龐大身軀正陷入更加巨大的陷坑當中。那怎麼想都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東西。
  幼狼先是用魔法製造風彈吸引山豬魔獸注意,再自己挺身引誘魔獸到想要的位置。在魔獸逼近到眼前的瞬間,幼狼便振翅逃到空中,而魔獸腳下的地面也緊接著崩落。那巧妙隱藏的陷坑沒有絲毫不自然的跡象,那多半是用保留部分地面的方式,用魔法將內部挖空所製成的。換句話說,那是只有搭配山豬魔獸的重量才有作用的陷阱。
  幼狼在魔獸落入陷坑的同時,也用風魔法切斷事先設置好的幾條繩索。
  只見大量末端已經削尖的木樁如暴雨般往陷坑內傾注。木樁輕易刺穿幼狼牙齒無法咬破的厚實皮膚,具有媲美攻城兵器級的威力。
  幼狼最後拍了拍翅膀,降落在已不再動彈的獵物上,開始發出勝利的吠叫。
  面對父狼的白眼,溫蒂嘉德一點都不感心虛。
  「正確把握自己的能力,尋求旁人的協助也是一種實力。能用的東西就要盡量用。如果能以此創造出最好的結果,那不是再好不過嗎?」
  「唔唔……」
  「是提出獨自成功狩獵為條件,卻沒有要求狩獵手段的你輸了。牠是個將來相當值得期待的孩子呢。」
  「唔唔唔……」
  雖然這番話從在背後操弄狩獵的人口中說出,是讓父狼感到有些難以釋懷,但卻也沒法徹底否定。這是在天翔狼的長久歷史中,也沒有前例可循的狀況。
  「而且……」
  溫蒂嘉德在這時還不忘追擊。
  「那孩子以後偶爾回來的時候,說不定也會把拉提娜一起帶來呢。」
  「……」
  父狼默默地搖了一下尾巴。
  在父狼與大口喝酒的溫蒂嘉德之間出現一段尷尬的沉默。在那段時間似乎正陷入思緒中的父狼,從尾巴快速擺動的模樣可以窺見牠肯定浮現相當愉快的想像。
  「她……她會來嗎?」
  「怎麼不會?我那傻孫子還挺忙的,所以應該很難抽出時間,但如果是拉提娜,只要有能幹的護衛,要到這裡來也不是什麼問題吧?」
  「嗯……嗯……」
  「如果能讓她每天有機會刷毛……技術肯定也會進步的……」
  那至福的技巧,還能夠更加昇華。真是不敢置信。
  從父狼猛力搖晃尾巴的幸福模樣,說明牠內心已經有明確的結論。
  溫蒂嘉德愉快地看著那「友人」的模樣,再次將酒瓶送到自己嘴邊。
  
  幼狼輕巧降落在集落附近一個視野最好、最受幼狼們喜愛的樹梢上。在出發之前,幼狼在樹枝上踱步壯膽了幾次,不過對於在同年代天翔狼幼狼之間最擅長飛行的牠來說,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幼狼讓鼻頭指向空中,嗅了幾下。
  牠重複了幾次嗅聞的行動。
  鼻頭對準過去拉提娜自己曾指示的西北方為重點持續嗅聞。一段時間之後,幼狼的耳朵猛力抽動了一下。
  「有了!」
  那乘風傳來的氣味,雖然是從遠方飄來的微弱味道,但那是幼狼不會誤認的「香味」。
  「拉提娜的地方,去!」
  幼狼奮力展開雙翼,乘風高飛。牠巧妙利用氣流,在集落上方大圈盤旋後,便往目的的方向飛去。
  
  「他」抵達庫羅茲並引起騷動,是再過兩天後的事。


  後記
  
  
  「因為聽到祭樂,所以多喝一杯再回家」。當時的我作夢也沒想到將來自己會變成有這種糟糕想法的大人——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自己這樣說還會有點心虛。這就是我現在想的事。
  許多讀者們大家好,說不定要說幸會,我是CHIROLU。在此誠心感謝各位願意拿起拙作《為了女兒,我說不定連魔王都能幹掉。》第三集。
  目前棲息於關東某處的我,其實是在都內某鬧區長大。雖然自覺長久以來自己的常識跟世間基準有所出入,但那裡畢竟是個成天舉辦祭典及活動的地方。每兩個月就能在某處看到祭典攤販,在那裡是理所當然的景象。我記得小時候還曾跟朋友有過「這週是我家那邊的神社有祭典,下週就輪到你家那邊了。」的對話。
  由於我對當地的記憶太過強烈,所以在我認知中的『祭典」,是初夏時期的活動。不過一般好像都認為祭典是在秋季舉行。所以我在執筆本集內容時,也無意識地以「祭典舞台是初夏」的前提撰寫。雖然在編輯提醒下有察覺這件事,不過從本人執筆時完全不抱疑問來看,深植記憶的「常識」似乎還是個頗令人苦惱的東西。
  不只在攤販到處買東西吃,在祭典音樂及熱鬧氣氛中閒逛也是我的一種習慣。在有酉の市等特定季節活動時,我甚至會有如果不去參加冬天就不會來的錯覺。在迎來初夏的時候,我也會有類似的心境,手裡拿著罐裝雞尾酒看著眼前的盒裝章魚燒,對我來說不可或缺的例行活動。就算是只有紅薑跟麵粉的章魚燒,我也認為還是有專門店沒有的優點。被「放有一整隻章魚」的宣傳詞句的吸引,看見從章魚燒裡露出來的短蛸時,讓我在失笑的同時也感到佩服。不過那吃起來費力的失望感實在令人記憶猶新。
  由於祭典攤販也會趕流行,所以當社會流行起鬆餅的時候,就會出現那樣的攤販。只是很快就消失了。在祭典中邊逛邊尋找那樣的差異,也是我自得其樂的方法。這幾年感覺走民族風格的攤販增加了。像是越南河粉的攤販,在天冷的季節只要有人去吃,就會開始排隊。雖然也有難吃的店,但基本上都意外地好吃。
  順帶一提,我在折口的個人檔案字句中提到的「波波燒」,並不是名稱類似的烏賊料理。而是只有在新潟下越的攤販才能買到的當地名產。不過我有同樣在新潟其他地區出身的朋友卻不知道有那種東西,所以似乎是地域性相當侷限的存在。如果要問我那是什麼樣的東西,感覺也是個很難形容的存在。那是一種外表是一整片褐色的黑糖味食物,比起鬆軟,更偏向有彈性的口感。就連我在下越地區的活動中,看見五家並排的攤販中有三家是在賣波波燒時,也感覺相當震驚。竟然會超過半數,當地人有那麼喜歡吃波波燒嗎?
  雖然跟祭典的話題有些脫節,但正如上一集後記中所提到的,我們家有到觀光地散步的習慣。在那些地方到處品嚐小吃,也是在平常的生活當中沒法體驗的一種樂趣。跟我年齡有相當差距的兄弟,甚至在學會用筷子吃魚之前,先學會不讓鹽烤香魚從竹籤上掉下來吃完的方法。或許是看見那樣的幼兒那麼會吃魚的關係,讓我覺得最近「因為有骨頭所以討厭吃魚的人變多」這種風潮實在令人不解。
  我的父母是跟沒吃就排斥的想法完全相反的人,他們對於沒有看過的食物有率先嘗試的習性。感覺我會喜歡在旅行地到處吃東西,似乎也是受到父母影響。前陣子我們一家人到自助式餐廳用餐,當看到全家人都把椰子新芽放到盤子裡的瞬間,便覺得我們家的教育真是相當徹底。順帶一提,口感跟竹筍很像。
  拙作中的「女兒」雖然明明沒有設定成好吃角色,但不知不覺間她好像總是在吃某些東西,不用想也知道應該是我本身的問題。
  儘管如此,我還是希望自己在編寫故事的過程中,能夠將那種自己感受過的興奮,還有不同於日常的特別感融入到作品當中。
  
  為這部作品盡心工作的相關人員、總是得配合我奇妙堅持畫出可愛「女兒」的景老師,最重要的是從無數作品當中挑出這部作品的各位讀者,在此獻上我發自內心的感謝。
  如果這部《我的女兒》能多少為各位帶來歡樂,我也會同樣感到慶幸。
  
  二〇一六年 二月 CHIROLU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8-19 13:44 编辑



  首刷限定!!短篇故事×3
  年幼少女,走丟了
  
  
  「……怎麼辦?」
  此刻的拉提娜相當困惑。她四處東張西望,觀察路上的行人。
  這是在離開提斯洛踏上歸途的途中,行經某個旅店街時所發生的事。原本走在迪爾身後的拉提娜在一輛載貨馬車從他們身邊經過時,由於車斗上載著許多她從未見過的水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不知是否該說是不出所料,就因為那短暫分心的時間,讓拉提娜跟迪爾走散了。
  「不過,不要緊。」
  因為自己已經不是以前在庫羅茲迷路時的小孩了。現在的自己已經明白,在這種狀況時不該擅自亂跑,而是要待在原地等迪爾來找她。
  雖然……雖然有一點害怕,但不要緊的。
  「因為迪爾一定會來找人家的。」
  到時候再為自己分心走丟的事好好道歉吧。在迪爾來之前,自己也絕對不能跟著陌生人走開。
  腦中抱著這些想法的拉提娜來到路邊,她在那裡顛起腳,再次展開尋找迪爾身影的行動
  「唔耶……」
  然而在這時看到的景象,讓她與自己先前的決定陷入天人交戰。
  
  「拉提娜!!」
  沒過多久,旅店街便響起迪爾這樣的喊叫聲。
  自己明明知道那簡直就像是好奇心化身的孩子,注意力肯定會被四周的東西吸引,這種疏忽實在是自己的不是。竟然會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實在太不像話了。要是拉提娜因此有個什麼萬一,那自己就只能把世界化為灰燼之後再隨她而去了。就算迪爾在混亂當中將這番危險的想法付諸實行,或許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
  「是貓嗎?她又跟著貓走了嗎!?」
  這是迪爾率先懷疑的事情。那個喜歡動物的少女常常會在看到野貓時停下腳步,在可能的情況下,甚至會為了想知道能不能撫摸而不停朝野貓逼近。
  如此這般,迪爾開始確認巷子跟牆上是否能看到在閒晃的野貓。
  「拉提娜……妳在哪裡!」
  「迪爾。」
  當迪爾開始抱頭的時候,聽到了自己期待的可愛聲音。要是再晚一點,迪爾就要開始到處向路人打聽:「你有沒有看到一個把一頭白金色頭髮綁成兩個馬尾的小女孩?我家那個光是看一眼就會讓人得到無比慰藉、可愛到不行的孩子?」了呢。
  「拉提娜,我不是再三吩咐妳不可以從我身邊離開……」
  迪爾話還沒說完,就因為拉提娜的模樣而閉上了嘴。
  「迪爾……怎麼辦……」
  迪爾看見拉提娜正努力安慰一名正不停哭泣的幼子。
  「……是走失的孩子嗎?」
  「應該是。他一直哭個不停,這樣我什麼都沒法問他啦。」
  走失的人在照顧另一個走失的人。
  在拉提娜身邊大約三歲左右的小孩正哭得滿臉通紅,泣不成聲。拉提娜蹲著身子,一邊用自己的手帕幫幼兒擦臉,一邊不停出聲安慰。
  「……我們帶他帶去自警團的據點好了。」
  「那樣或許也是一個辦法吧。不過先讓我再試試看能不能讓他安靜下來吧。」
  「也好。要是我拉著他走,多半只會讓他哭得更大聲吧……拉提娜,麻煩妳了。」
  於是迪爾站在一旁,開始觀察周圍的行人。他試著尋找是否有正在尋找走失幼兒的父母。
  而在這短時間,拉提娜一直努力試著安慰幼兒。拉提娜真的好善良喔——就這樣,迪爾完全錯過了對拉提娜說教的機會。
  
  迷路少年的父母在拉提娜成功讓少年停止哭泣的時候現身。看著再次落淚跑向父母身邊的幼兒跟父母離開,讓拉提娜緊緊抱住迪爾。
  「拉提娜?」
  看見拉提娜的表情,讓迪爾察覺到一件事。自己該做的事,並不是對走失的拉提娜說教,而是該安慰因為走失而感到不安的少女才對。
  迪爾臉上的苦笑轉變為微笑,隨後便緊緊回抱住此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緊黏著自己的少女。
  
  
  傻爸爸與女兒與橙之神(科莫賽)的豐穰祭
  
  
  雖然拉邦德國的主神是「紅之神(阿夫馬爾)」,但並不代表人民對其他諸神的信仰心特別淡薄。例如「橙之神(科莫赛)」的神殿就是與民眾關係相當密切的地方,在收穫季節所舉辦的豐穰祭也是無人不曉的活動之一。
  「所以說,現在是豐穰祭的季節了。」
  「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嗎?」
  在「躍動的虎貓亭」內,迪爾這麼對肯尼斯揭開話題。
  「有人問我要不要讓拉提娜去當祭禮的『華娘』呢。」
  「喔。」
  肯尼斯像是理解其意地點了個頭。在豐穰祭會有數名少女負責擔任執掌奉納儀式的「華娘」,而不同於其他神事,「華娘」是不問是否擁有加護,從市井的女孩當中選出的。
  而在眾目聚集的舞台上能夠登台的「華娘」,都是模樣可人的少女。
  雖然年僅十歲的拉提娜年紀偏小,但如果能穿上祭禮服裝站到奉納的舞台上,肯定會吸引許多人的目光。
  這個「傻爸爸」被人這樣詢問,肯定相當得意吧——肯尼斯原本是這麼認為,但迪爾卻帶著苦笑搖了搖頭。
  「沒有啦,我拒絕了。」
  嗯,原來如此。正因為溺愛,所以不想讓她太受矚目吧。看著這麼在心中擅自得到結論的肯尼斯,讓迪爾露出尷尬的表情。
  「我大概能知道你在想什麼啦。畢竟拉提娜如果去當『華娘』,肯定是很可愛的嘛!那樣其他跟拉提娜一起在舞台上的孩子,一定會很可憐的!」
  這番發言讓肯尼斯忍不住想叫他立刻向他口中的其他小孩道歉。
  「可是……她應該不行吧?」
  「不行什麼?」
  「『華娘』所要奉納的東西可是舞蹈呢。」
  聽到迪爾這句話,讓肯尼斯陷入沉默。
  從那兩人身後能聽到在打掃「虎貓亭」的拉提娜正哼著旋律。那旋律跟往常一樣,有著讓人無力的音感跟節奏感。拉提娜是在這個領域上有些障礙的孩子。
  「……有難度。」
  「對吧?」
  雖然迪爾常讓人感覺是盲目地溺愛著拉提娜,但在這方面的判斷倒是合理到令人意外。
  
  
  白金少女,與最大弱點的始末記
  
  
  「汪。」
  事件的開端是某天在「躍動的虎貓亭」閣樓房間內,賓特對房間角落產生懷疑所引發的。
  「唔嚕嚕……」
  「怎麼了?賓特,你怎麼發出這種像狗一樣的聲音?」
  看見賓特對房間一角發出低吼,讓迪爾感到不解。察覺到一人一獸這樣的反應,讓拉提娜也感到好奇。
  「賓特,怎麼了?那邊什麼都沒有喔。」
  賓特視線所看的地方並沒有任何奇特的東西。
  屋頂閣樓在迪爾跟拉提娜作為居住空間所整理出的地方之外,便是「虎貓亭」的倉庫。除了在一樓販賣的雜貨及藥品等存貨外,還有在旅店使用的各種床單被褥等備用品。由於屋頂的傾斜設計,能使用的面積要比樓下狹小,樓頂的空間也較低,但對於生活方式是席地而坐的兩人來說,這並不會特別不便。
  賓特罕見地沒有回應拉提娜的聲音,持續對房間角落發出低吼。
  那像「狗」的反應,讓迪爾想起一個迷信。
  「這樣說起來,聽說貓狗之類的動物,可以看見一些人看不見的東西呢。」
  「人看不見的東西?」
  拉提娜似乎無法光從迪爾這樣的說法理解他的意思,因此不解地仰望迪爾。由於拉提娜那帶有稚氣的表情實在太過可愛,讓迪爾難以克制內心油然而生的惡作劇衝動。
  「比如說……」
  「嗯。」
  「像是鬼(Ghost)啦。」
  「咦?」
  「鬼。」
  迪爾重複的那個詞句讓拉提娜的臉色在轉眼之間轉為蒼白。
  拉提娜從小就是個比任何孩子都要「怕鬼」的人。
  「唔耶……咦!?真、真的有嗎!?」
  「有什麼?」
  十分清楚拉提娜意思的迪爾刻意裝傻回問。看見拉提娜灰色大眼睛淚眼汪汪的模樣,只是讓迪爾產生「她真的很愛哭呢」的悠哉感想。
  可是拉提娜本人可是一點都悠哉不起來。畢竟現在可是身在他們平常生活的房間。想到這裡可能有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出沒,讓拉提娜無論如何都沒法保持冷靜。
  「有、有鬼……」
  「嗯,是有那種迷信啦……」
  「唔耶!!」
  眼眶泛淚的拉提娜突然連忙轉頭查看自己四周。她隨後看了迪爾一眼,接著又目不轉睛地盯著賓特發出低吼的方向。這一連串舉動雖然讓人看不出什麼道理,但只要可愛就夠了。
  「人、人家什麼都……看不到啊。」
  「我也什麼都看不到呢。」
  在這個幽靈、缰屍、骷髏兵等不死魔物理所當然存在的世界,被稱為鬼的東西自然是沒有懷疑餘地,確實「存在」的東西。
  順帶一提,以迪爾的想法,他認為弱小幽靈根本是無需在意的存在。畢竟那種東西本來就會到處遊走,所以只要不是會直接造成傷害的東西,迪爾的態度就是不予理會。在心態上,迪爾看待那種東西的想法其實跟看待害蟲沒有兩樣。
  可是拉提娜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雖然害蟲只要揮手打死就能解決,但鬼怪卻不能那麼做。而且基本上也只有魔法能對不死魔物發揮效果。
  「『隸屬於天的光啊,以吾之名實現吾願……』」
  「等等!拉提娜,快住手!妳想做什麼!?」
  「別阻止我!迪爾!我、我要把鬼除掉!」
  「那也別對那種連有沒有都不確定的東西施展魔法啊!」
  「人家只要把可能有的地方全部淨化就行了!!」
  迪爾連忙從拉提娜身後架住了處於半哭叫狀態、感覺隨時會胡亂施展魔法的拉提娜。雖然拉提娜驚慌失措的模樣也很可愛,但從她到後來可能會開口說要把所有東西全部燒光的混亂模樣來看,現在應該是必須制止她的時候。
  而不知在什麼時候,賓特已經擺出一幅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模樣,正自顧自地用前腳理毛。賓特那從容的態度讓迪爾對牠露出難以言喻的白眼,接著思緒便回到該如何讓拉提娜恢復冷靜這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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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忧郁的猫 公爵
后面似乎是上了女儿?
作者似乎是女性,真敢写(不算剧透吧)

7 年前 0 回復

bmwhawk313 王爵
才剛把書買回來就看到錄入版的....
錄入君太努力了啦

7 年前 0 回復

SummerBoy 王爵
拉堤娜進入少女時期了呀
告白那個真好笑
笨蛋老爸狀態MAX呀

7 年前 0 回復

廢人 平民
或許因為我也只是一個膚淺,遲鈍跟神經大條的廢材男吧?
這幾天補了這三集,但由開始到這一集的父女對話...拉媞娜的所謂表白...會不會太隱晦了?
別說喜歡...就算是用上"愛"這說法,仍然能有很多詮釋吧?

「我才不想被迪爾用那種方式說我……迪爾……又不是我的『爸爸』……我也從來……都沒有把迪爾當成是爸爸看待……!」
想想若是好幾年下來一直盡心盡力去拉拔撫養長大的女兒,竟突然跟自己說上這番話...
同樣或許因為我也只是一個膚淺,遲(下略)
當下真的不可能明白跟聯想到女兒這是指的是男女之情,只會想嘔血三升吧OTZ
迪爾那種只將這當作反叛期的想法,想想其實已是很正面兼有韌性了...

另...天翔狼老爹...真的是有夠丟臉丟到家OTZ

7 年前 0 回復

DAVE佛 騎士
甜到掉牙了,期待第四卷

7 年前 0 回復

寻寻腻腻 子爵
和白兔糖一样,一想到最后也是父嫁路线就觉得温馨不起来。。。

7 年前 0 回復

陈星伊 子爵
啊9 9长大了之后更可爱了━━∑( ̄□ ̄*|||━━口水(¯﹃¯)

7 年前 0 回復

忧郁的猫 公爵
跟白兔糖结局一样吧

7 年前 0 回復

fghvan 勳爵
' ArcUnin 发表于 2017-8-20 12:04 「我才不想被迪爾用那種方式說我……迪爾……又不是我的『爸爸』……我也從來……都沒有把迪爾當成是爸爸看 ... '


迪尔是一直把拉缇娜当女儿的,可拉缇娜基本就没把迪尔当爸爸过,换成一句现在流行的话语:“我一个男人含辛茹苦,把你抚养长大,你却想上我”。

7 年前 0 回復

ArcUnin 侯爵
「我才不想被迪爾用那種方式說我……迪爾……又不是我的『爸爸』……我也從來……都沒有把迪爾當成是爸爸看待……!」

臥槽!抱著看萌萌女兒的心態的我瞬間懵逼。這究竟是戀愛還是親情向的ˊ;ω;ˋ

7 年前 0 回復

xwin5733 王爵
圖 顯示不出來  不過 爸爸遇到可愛女兒真的很呆 哈哈

7 年前 0 回復

tdzltqsz12 王爵
长大后的人设也很可爱啊

7 年前 0 回復

stevenzero 皇帝
女大十八变啊。散发拉提娜好美!

7 年前 0 回復

忧郁的猫 公爵
这种故事都要安排一个那样的男孩角色呢,这一卷干脆让退场

7 年前 0 回復

woody333 勳爵
' yalian 发表于 2017-8-18 13:47 主线出来了,傻爸爸感觉要变成傻老公了,女主母亲貌似也出现了。 '


儍爸爸繼續傻下去吧, 不要變傻老公呀

7 年前 0 回復

天翔刹刹 公爵
哇,这么快有第三卷了啊,录入辛苦了~

7 年前 0 回復

yalian 伯爵
主线出来了,傻爸爸感觉要变成傻老公了,女主母亲貌似也出现了。

7 年前 0 回復

女乃并瓦 公爵
嫉妒心起来的Latina真的是好可爱啊 羡慕戴尔! 感谢楼主录入!

7 年前 0 回復

xwin5733 王爵
可愛的拉緹娜長大了  感謝大大辛苦的提供

7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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