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lap文库][柳野かなた]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Ⅳ 灯火之港的群像 2/22 (润色-全文完)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8-2-22 13:05 编辑


书名:《世界尽头的圣骑士》IV 灯火之港的群像


----------------------------------------------------------------------

作者: 柳野かなた


插画: 輪くすさが

翻译: MA四区啥时候开


润色:月下n奏鸣曲

图源: 絳紅葉-Hayabusa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自《铁锈山脉》的死都归来之后,等待威尔的并非是可喜可贺的幸福结局,也非更加可怕的威胁。
而是没什么起伏的平凡日常。
与可靠的战友雷斯托夫的友谊以及决斗。
与吟游诗人碧于积雪的魔法之森中的冒险。
又或是与古代的无敌的巨人的战斗。
最后还有与灯火之神的祈愿以及对话。
——这是由圣骑士撰写而成的,某个冬天的故事。




从左到右:
安娜
上-安东尼奥(商人托尼奥)
下-温达鲁夫(矮人卢)
罗碧娜(吟游诗人碧)
雷斯托夫
梅内尔道儿
男主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7-11-9 11:35 编辑


请转载的各位保留以下内容:

根据台版(第一卷)对接下来部分译文的修正:

首先是关于人名部分的修正:

母亲:
野生版:玛丽 台版:玛利
最终确定:不沿用台版,因为玛利这两个字太丑了

爷爷简称:
野生版:伽斯 台版:古斯
最终确定:沿用台版,本卷开始均修正为古斯。

灯火之神:
野生版:古蕾丝菲露 台版:葛雷斯菲尔
最终确定:不沿用台版
由于灯火神是女主角,因此请让我花费一点笔划来解释为何此处不沿用台版。

古蕾丝菲露以及葛雷斯菲尔前面几个音其实没有太大差别,最关键在于最后一个音节的发音。
原文是《グレイスフィール》,最后一个发音是ル,在中文的发音中最接近鲁(ru)的发音,但很多时候翻译为“尔”,而非“鲁”的发音。
但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翻成“尔”这个音的,其中是有规则的。
一般来说翻译日文中的外国人名,会考证其原本的语种(大多数时候是英语)中的发音。
比如说本文的主角威尔,全名威廉,这一点不管是我野生翻译还是台版都是这么翻的,哪怕威尔实际上的发音是威鲁,威廉的发音实际上是威廉姆,但考证了其原始语种(Wiliam)的惯例翻法之后,我和台版都选择了这个译法。
同理,本文的地母神的日文《マーテル》最后也是鲁的发音,但考究其命名来源为Mater,因此我译为玛特尔,而台版译为玛蒂尔,这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也有很多情况ル就是发鲁的音,就像动画《叛逆的鲁路修》,主角原来的名字是Lelouch,所以两个音都发原本的鲁的音,而不是翻译成《叛逆的尔尔休》

但灯火女神的翻译就并非如此了,灯火女神的名字在我所能考究到的范围内并没有找到,至少我是没有考证到出处,所以此处应该是作者自己创造的一个名字。
既然他没有原本语种的发音,就不应该把鲁这个音发成尔,毕竟台版也没有给原名,因此我无法接受台版的翻译。

因此还是译为: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

专制与暴虐之神
野生版:伊鲁特利特 台版:伊尔特里特
最终结果:不沿用台版
同灯火之神,找不到词根,因此仍然用音译为伊鲁特利特

雷神(善神之首)
野生版:沃尔特 台版:沃鲁特
最终结果:不沿用台版
这个反而是和前面两个神相反,找到词根了,词根为vault,但台版却翻了鲁的音,因此不沿用。

次元神(恶魔的主神)
野生版:迪亚利古玛 台版:迪亚利谷玛
最终结果:沿用台版

不死神:
野生版:丝塔古内特 台版:斯塔古内特
最终结果:沿用台版

地母神:
野生版:玛特尔 台版:玛蒂尔
最终结果:沿用台版

风神:
野生版:乌尔 台版:瓦尔
最终结果:沿用台版


水与绿之神:
野生版:蕾雅西尔维娅 台版:蕾亚希尔维亚
最终结果:沿用台版

知识之神:
野生版:恩瑞特 台版:恩莱特
最终结果:沿用台版

人与鳄鱼的混合体恶魔:
野生版:乌拉斯克斯
台版:维拉斯库斯
结果:沿用台版


名字之外的一些翻译方式:

小人族(吟游诗人碧的种族):
野生版:小人族 台版:半身人
结果:不沿用台版。虽然最开始我自己也说过HALFLING的确是翻译为半身人,但由于作者在原文中给出了明确的汉字,且此处汉字的日文本义与中文本义并无区别,因此仍然沿用作者的汉字。

关于魔法的语言:
野生版:《言灵》《印记》 台版:《话语》《记号》
最终结果:不用台版,翻得太丑

类似于元素精灵一样的存在:
野生版:圣灵 台版:灵精
最终结果:不用台版,翻得太丑

主角对灯火神的称呼:
野生版:灯火的神明大人
台版:灯火之神大人
最终结果:不用台版,我觉得我翻的比较顺口。


——————————————————

横线下方以后可以不用转载了:

主角的誓言:
野生版:
我向您献上、我的一生!
我会作为您的剑驱散邪恶之物、我会作为您的手拯救不幸之人!
台版:
就让我把自己的生涯都奉献给祢!
成为祢的剑讨伐邪恶,成为祢的手拯救不幸!
结果:不沿用台版,翻的不够漂亮


神明赐予的加护
野生版:加护 台版:保佑
最终结果:不用台版,翻得太丑

油腻术的咒文:
野生版:《涌出》《油》 台版:《奔跑》《油》
最终结果:沿用台版

布拉德的口头禅:
野生版:只要有经过锻炼的肌肉形成的暴力的话,大部分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台版:只要有充分锻炼过的肌肉所发挥的暴力,面对大致状况都有办法解决
结果:沿用台版

吃饭前的祈祷用语:
野生版:地地母神玛特尔哟,善良的众神啊,因诸位的仁慈,我即将享用这些食物。请赐予这里准备的食物以祝福,成为支撑我们身体与心灵的食粮。
感谢圣宠。我开动了。
台版:地母玛蒂尔以及善良的神明们,在祢们的慈爱之下,我们将享用这顿餐食。愿眼前的食物能获得祝福,化为我们身心的食粮。
感谢众神的圣宠。我要开动了。
结果:沿用台版

关于上王的称号:
野生版:
其为《不死的剑魔》
其为《王中之王》
其为《纯粹的邪恶》
其为《无尽的黑暗》
其为《战争的推动者》
其为《嘲笑一切者》
——其为《永恒者们的上王》

台版:
  有谓之《不死的剑魔》。
  有谓之《王中之王》。
  有谓之《无垢的邪恶》。
  有谓之《无尽黑暗》。
  有谓之《战岚的驱使者》。
  有谓之《哄笑者》。
  ──有谓之《永劫者们的上王》。

结果:不沿用台版。
我真想弄死台版这段的翻译,看到汉字就全都照搬?
无垢是什么意思?不懂日文的看官你们说说看,无垢你们是不是想到很纯洁?既无垢又邪恶什么鬼?
永劫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懂日文的你们再来说说看。你们看到永劫这两个字是不是会想到永远的劫难?
和日文原本的意思根本不一样好吗,唉。

————————————————————————————
最后一部分是我的反省,各位不必转载也不必看,可以直接跳到正文


虽然我上面吐槽了台版一些地方,但是不得不说台版毕竟是专业的,和我完全不一样,我本来以为自己的翻译质量和台版相比至少应该能四六开的,但我实际上还是差了太多了。根本没能登上同一个舞台

我一字一句和台版比对了全文,最后只发现台版错译2处(其中一处要是不看到第三卷其实我也会那么翻),漏翻1句,还有1处有点争议,翻译不统一2处。
而我自己的翻译却是语态错误3处、语义错译12处、漏翻1句,还外加N多错别字……

而且语义错误里其实有10处是我不应该犯的,单纯只是没仔细看没仔细思考而已。唉。


要是按照翻译业界的标准恐怕早就被开除了。按照字数来说一共大概错了有150字,错误率高达0.13%。
虽然那段时间的确是我的低谷期,又是抄冷饭所以没怎么花心思,花了3个月才翻完这本,但这还是不能成为理由,我实在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一开始只对了高潮部分,我还挺有自信的,对完全文以后我只想回老家做嵌字去……

唉,不过第四卷有人给了我图源,答应了要翻的,所以还是准备翻了。

这一卷我会努力把错误率压到3处以内的,虽然就业界来说3处大概算是重大翻译事故了。



这卷翻完以后要么还是做嵌字要么翻WEB,得好好回炉一下再来战台版。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8-2-22 12:09 编辑




——荒野播撒稻种者,是为善。
——编绳凝土锻冶者,是为善。
——维护人间和睦者,是为善。
——祈祷他人幸福者,是为善。

——赐天下生灵之营生,吾之守护,吾之慈悲。
——赐天下生灵之营生,吾之赞美,吾之仁爱。


《裁决与雷神沃尔特的祝福》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8-2-22 12:11 编辑


第一章 圣骑士与回忆


初春之夜,寒意已然褪去,新草在转眼间也伸出了嫩芽。
提灯发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办公室。
提灯内容纳的并非是摇曳的火焰,而是一枚书有《光》的印记的洁白贝壳。
在通明的灯光下,我解开麻绳,将扎起的纸张平摊在桌面上。
这纸并不像前世的纸那般白得刺眼,薄得能用指尖翻卷,触感也一点都不光滑。
颜色不怎么漂亮,并非纯白,而是像枯叶般斑驳不均的淡黄色。
这让我联想到了前世的画纸,有些粗糙,硬而厚实。
裁切的断面也毛毛糙糙的,触感也很粗糙。
是质地不怎么样的纸张。
以这个时代的水准来看可能够到了及格线,但即便是恭维,也很难称之为好纸吧。
我面带微笑,将纸张翻转、弯曲,对着提灯的光亮查看纸的透光度。
仿佛是要确认触感一般,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纸张。
“只不过是一捆纸就让你这么高兴啊,威尔。”
某人微笑着说道。
他坐在桌对面客人专用的椅子上,一只手拿着小刀削着芦苇的根茎,不知从何时起就开始观察我的动作。
那是我的挚友梅内尔道儿。
梅内尔仰躺在椅子上,歪着脑袋斜视我。
长长的银发顺着重力划过他的肩膀,露出洁白的额头和脖颈、以及半精灵特有的尖耳朵。
他用那澄净的翡翠色瞳孔望着我,嘴角略略扬起。
“……有那么明显吗?”
看到他露出了一副仿佛是找到了捉弄人的材料般的表情,我不禁如此问道。
“屠龙的圣骑士大人可是满脸傻笑地摸着一张纸哦?简直就像是在摸女人的肌肤一样,瞎子也能看出你现在的心情了。”
你自己都没感觉吗?他露出了有些哑然的表情。
“我有露出那样的表情吗!?”
“就是那样的表情啦。”
看来我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了。
“这是傍晚工匠们进献的东西?”
“嗯,这是试作品中最好的了。”
“你看起来很高兴啊。”
“……嗯。”
不管是人、矮人、精灵、还是小人族;从为了寻找材料而在森林中艰辛跋涉的冒险者,到实际造纸的工匠,参与造纸项目的大家全都非常的高兴。
现在大家一定正在工坊中勾肩搭背地举杯庆祝吧。
我再一次轻柔地抚摸纸张。
这是在《灯火的河港》(Torch Port)造出的最初的纸张。
“这可是——这座城镇的未来哦。”
在我十七岁的晚秋。
我与邪龙瓦拉瑟卡进行了战斗,并且击败了他。
在那场决战中,我得到了神明与英灵的加护、得到了伙伴们的帮助,倾尽自己的一切终于获得了险胜。
要是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情境的话,我想自己是不可能再重现同样的结果的。
然而,在击败了邪龙之后等待着我们的,并非是《从那以后,圣骑士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这般可喜可贺的结局。
——因为现实并非童话故事。不管达成了什么样的丰功伟业,世界依然会波澜不惊地继续转动。
我的身体中摄入了龙的因子。
我的爱枪和防具损毁殆尽。
百姓们仍在恐惧龙的存在。
魔兽们因龙的咆哮而发狂、活跃。
就在前不久我们与森林巨人的部族有了初次接触。
曾经的《花之国》的遗民们所居住的村庄仍处于孤立状态。
恶魔的残党也仍潜伏在毁灭的《铁锈山脉》之中。
还必须向《白帆之都》报告情况,商讨今后的合作事宜——
在达成屠龙伟业,结束庆典之后,我立刻就开始为上述诸多事项来回奔波。
《南边境大陆》的深秋几乎不会下雪。
在这个季节里我真的是忙的人仰马翻,但到了现在也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时间流逝,冬至之日也已经过去。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虚岁十八了。
“那张纸是这座城镇的未来,是吗?……有必要说的那么夸张吗?”
“一点也不夸张。如果只是砍伐木柴运到《白帆之都》去的话,等到周边的森林全部开拓完毕时我们就没生意了。虽说得到了龙的财宝,但那财宝也终会有用完的一天,要是分给百姓的话也会造成混乱。所以必须脚踏实地地发展多元化的产业。”
“唉,不,道理我是懂的。不过《兽之森》(Beast Woods)很广阔,问题不会立刻出现,再加上你又那么忙,真亏你还能有时间顾及这些啊。”
“正因为问题不会立刻出现,所以我才挤出时间思考现在能做什么样的准备,先一步思考该如何让我们之外的其他人也能够获得收益。”
把握现状,预测趋势,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预知未来。
比如说森林资源的动态。
不管是在前世还是今生,城镇的规模扩张到一定程度的话,周围的森林都会慢慢地后退。
大型木材会作为原材料在各种领域运用,小型的木头和树枝则会成为燃料;近旁的森林被开拓殆尽之后则会变成平原。
变成平原的地方会被开垦为农田,提供食物给城镇。而城镇的规模继续扩张,森林继续后退……
在这个世界中大致也是这样的流向。
而且,大多数情况下,等到出了问题再考虑对策就是亡羊补牢了。
我想要预测十年后的情况,提前做好准备。
除了造纸之外,我现在也投资了建筑、锻冶、皮革加工还有陶艺、编织、染料等等,设立了许多工坊,这样的话应该够了吧。
当有一天,开拓的前沿推进到我的故乡——那座死者之城甚至更深处的都市时,不知这《灯火的河港》会承担什么样的角色呢。
就当我如此思索着《灯火的河港》、《兽之森》这片领地的未来时。
“……你啊,有时候思考方式和精灵很相似啊。”
梅内尔将手里拿着的小刀和芦苇的根茎——用来制作箭杆的素材——放了下来。
他将椅子的背面转向我,两手搭在椅背上苦笑起来。
能够看到长远的时间流向,这一点和他们很相似,他如此说道。
“是吗?梅内尔明明有精灵的血统、视野却很狭窄不是么?”
“虽然这点我不否认,但不是也有句话叫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注1)吗?”
那是活跃在《大联邦时代》黄金时期的一名诗人的诗句。
梅内尔耸了耸肩。
“……既然明天就有可能死去,比起十年后的未来,我更希望现在能得到满足。”
梅内尔那仿佛是自言自语般说出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苦涩,刺入我的内心。
明天就有可能死去。
听到这句话,历往的回忆浮现在我的脑海。
——过去,举弓对着我,险些就沦为强盗的梅内尔的冰冷眼神。
——被恶魔毁灭,化为废墟的村庄。
——在恩人婆婆的灵魂前痛哭流涕的梅内尔的模样。
“住在这世界尽头之地的人,大多都是同样的想法啦。”
“也是,啊。”
这里就是这样的世界,这样的地方。
死亡也好,绝望也好,都会不讲道理地突然袭向我们。
大多数的人都无法抵挡那些恶意,周遭的人也没有顾及他人的余力。因此即使看到有人遭逢不幸,能够伸出援手的人也少之又少。
——虽说在近几年情况好转了些许,但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管是我还是梅内尔,都并非万能、也非无敌。
既有没能拯救的人,也有无法止住的泪水,更有不可挽回的损失。
数个月前的冬天,在和瓦拉瑟卡的战斗中我险些丢掉性命,那之后处理后续事宜时也有好几次陷入危机,甚至有一次受了性命垂危的重伤。
即使打倒了可怕的邪龙,即使得到了它的力量,又有谁能断言死亡不会轻易地降临到我身上?
在这南方的边境之地,谁都无法预料到十年之后的命运。
“……所以灯火之神才选择了你啊。”
梅内尔轻轻地扬起了嘴角,开玩笑般地如此说道。
“在明天就有可能丧命的最前线,还能说出《为了十年后的未来播撒希望》这种话来的,也就只有你了。”
提灯的光芒照耀着我们。
梅内尔注视着我的眼神中蕴含着某种柔和的事物。
那是对于友人真诚的好意。
“——谢谢你,梅内尔。”
我回望他的视线、回应他的语气一定也和他一样,蕴含着某种温柔的情感。
“但我有时候看得太远了。要是没有梅内尔一直帮我留意脚下、注意细节,平等地和我相处的话,我现在恐怕早就摔了大跟头了。”
我真的很感谢你哦。我这么说了之后,梅内尔苦笑起来。
“别这样,有够夸张。……不过,这个秋冬的确碰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危险情况啊。”
“是说《无敌的巨人》吧。那一次真的是很危险……”
“还有和雷斯托夫决斗的那次。”
“…………”
梅内尔定定地注视着我。
“在这种正值用人的关头,居然让杰出的战士走向坟墓,你啊,真是……”
“…………”
虽说那种局面是迫于无奈之下的产物,但这点我的确无法反驳。
“还和碧两个人跑到奇怪的地方……”
“啊,那里不是那么危险的地方哦?”
谁知道呢,梅内尔这般叹了一口气。
“——另外,关于你的恋情,我到现在还觉得手脚发凉。”
听到他的这句话,我不由地呜哇地呻吟了一声。
那件事,真的……嗯,真的有很多地方让我后悔、担忧。
“……我相信梅内尔一定会帮我的!”
为了蒙混过关,我做戏一般豪爽地如此对梅内尔说道。
“绝对不要!别把我扯进去啊!”
梅内尔发自内心地如此喊了起来。
“咦——我们不是朋友嘛!”
“就算关系再好也是有个度的吧!度!”
我们这般闲聊着,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话说回来,要说危险的话梅内尔不也——”
这个冬天我们经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冒险。
在初春之夜的小憩时间里,我们一边发出笑声,一边诉说着这个冬天的回忆。








译注1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原文『今日という花を摘め、明日には死ぬのだから』,译自公元前一世纪古罗马诗人Quintus Horatius Flaccus的诗句,Carpe diem quam minimum credulapostero。中文常译为抓住今日,及时行乐。由于直译没有诗意,因此引用了唐代诗人的语句。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8-2-22 12:19 编辑


第二章 圣骑士与求婚的故事


我注视着那把《枪》。
梅内尔皱着眉头,碧的双眼闪闪发亮,而卢则是一副满足的表情。
那是某个冬日的下午。
《灯火的河港》领主馆的客厅中回荡着木柴在暖炉里燃烧的声响。
看着摆放在大桌上的那把《枪》,三人做出了三种不同的反应。
“…………这合适吗,这可是人家的祖传宝剑啊。”
梅内尔作出一副头痛难耐的表现。
那把枪的枪尖非常长,闪烁着耀眼的黄金光芒。
是的,耀眼的黄金光芒。
这正是讨伐了邪龙瓦拉瑟卡的矮人传代至宝——由炎神布雷兹锻造、传承至今的灵剑,《呼唤黎明之物》。
“居然就这么简单地把它做成了枪!”
“啊哈哈……”
“我知道爱枪《胧月》折断了让你很伤脑筋!我也知道现有的枪里找不到合适的,但正常来说会这么做吗!?”
“毕竟这是要用到实战里的。”
“卢,这样你觉得可以!?”
“毕竟是要用到实战里啊……”
“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去磨短剑身,因此正确来说,比起枪更近似于长柄刀。
我通过卢拜托矮人的工匠,改造了剑的结构。
——因为邪龙瓦拉瑟卡苏醒的余波,魔兽骚动不止,恶魔也四处横行,寻找能够用来实战的主武器是当务之急。
“不过,我挺佩服你们居然能做得这么漂亮……”
就如同梅内尔所言,长柄刀做做得相当完美。
构造很有矮人的风格,排除无用的装饰,将实用性视为首位。
从锐利的枪尖到枪柄都没有一丝歪斜,是一条流畅的直线。
黄金色的剑身不知究竟是用什么样的金属锻造而成的,散发出让人着迷的艳丽光芒。——虽然我本就没打算尝试,但到头来,说不定即便我想要打磨它,以现在这个时代的工具也很有可能根本无法切割、缩短剑身。
黄金枪刃与枪柄的接合处镶嵌有好几个深棕色的圆环用以补强两者的连接。那圆环是用粘性很强的合金制作而成,上面还刻有《接续》和《加固》的印记。
混杂着些许淡黄色的白色枪柄紧连着圆环向下延伸。枪柄是由橡木类中较为白皙的白栎木制作而成,其上刻有过去《胧月》也使用过的能让物体伸缩的《印记》。
虽然枪尖变重变长了一些,手感有所变化,但实战里的使用方式应该和《胧月》没有多大区别。
“好,非常好!能够亲眼见到那柄《呼唤黎明之物》让人超兴奋的~~而且是黄金之刃配以纯白枪柄、想想看圣骑士手持这把长柄刀的画面!?呜哇!灵感喷涌而出——!”
身为吟游诗人的碧欢呼雀跃着。
她双手合握,双眼闪闪发亮,紧盯着长柄刀不放。
“百合一般的纯白枪柄,朝阳一般的黄金枪刃——♪”
她绕着枪转圈,变换角度打量长柄刀,甚至即兴哼起了诗歌。
一头红色卷发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起来,看起来很有喜感。
“对了!要不要尝试配合武器订制一套白色的金属铠甲!?纯白与黄金的年轻圣骑士,女孩子们肯定会兴奋地尖叫的!”
“碧、碧,铠甲不是用来受欢迎的。白色的金属铠甲修理和整备都很麻烦……不过就显眼这一点来说并不坏。”
看着满脸兴奋、比手画脚着的碧,我不由苦笑着回答她道。
“……哎呀,你并不讨厌显眼吗?”
“因为有时候是必要的。比如敌人的数量很多时。”
“为了让敌人的攻击集中到自己身上?”
“对对。”
记得前世我曾经看到过著名的漫画英雄被枪击时故意不避开子弹的剧情。那是为了避免流弹或者跳弹造成其他人受伤,于是用自己最健壮的钢铁身体承受了子弹。
我不会说自己也是那样的超人,但拉住敌人的仇恨也是前卫的分内之事。
“向所有人展示我就在这里,从而鼓舞己方的士气、让敌人的战意受挫之类的?”
“虽然这也要看对方的情况,不过的确也有那种效果。”
不管是在前世还是今生,防具中有很多引人注目、色彩鲜艳的类型,外形也很招摇。
比如有的盾牌上画着瞪视敌人的毛骨悚然的眼睛,又或者将铠甲做成八块腹肌的模样,还有附带巨大装饰品的头盔,夸张的战妆等等。
小时候布拉德告诉过我这些例子,他解释说,因为战斗大多都是发生在生灵之间的。就像动物竖起毛发、登上高处使自己看起来很大很强一样,“威吓对方”还有“让自己看起来很强”等等对战斗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
“很帅、能让人产生自信,还很有气势。”
不过有时候也会与傲慢自大、骄傲轻敌联系在一起就是了。
在战场上,些许的胆怯与犹豫就会决定彼此的生死,即使是虚张声势和误会也能当做武器,所以不能忽略外表的重要性。
“在这一层含义上,这把由《呼唤黎明之物》做成的长柄刀感觉很不错,非常帅气。”
“能让威尔阁下觉得满足,负责改造的大家也会非常高兴的。”
就把这个当做自己的武器来使用吧。
想象自己自由挥舞这把武器的画面,我不禁有些雀跃起来。
“下次我会去各位矮人那边登门道谢的。”
为了能够用于实战,对传代的灵剑进行改造,真亏他们能够完成我这样胡来的请求。
我对以阿古纳鲁先生为首、居住于《灯火的河港》矮人街的大家抱着无以言表的感激之情。
“此外——”
只不过,我会请他们重新锻造这把武器,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至于原本的剑柄,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由卢来保存。”
“明白。”
《呼唤黎明之物》是由《黑铁之国》最后的大君,奥鲁梵古鲁交给我的。
和从甲虫恶魔斯卡尔贝尔斯那里取回的王冠一样,原本《呼唤黎明职务》对于《黑铁之国》的矮人们而言是王权的象征、用以加冕的至宝之一。就算它是极为强大的武器,我也的确急需一把武器,但要是完整地借走也会造成一些问题。
归还的期限是到我死为止,矮人们也不可能一直照看着。要是我死在某个人迹罕至之地,那这把武器很有可能就此下落不明。
因此至少将剑柄及剑锷——剑柄及剑锷也属于灵剑的一部分,是由炎神创造的神圣之物——分离出来,交还给矮人们。
当然表面上的理由就只是告诉他们:“重新打造成实战用的长刀,多出来的剑柄及剑锷希望就由你们来保管。”
——不过卢似乎有察觉到我的意图。
“感谢您的心意。”
他如此说道,微笑起来。
在跨越了和邪龙的殊死一战后,他笔直挺立的身姿正对外宣示着自己已然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战士。
虽然从实力上来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那些部分只要多积累经验就会成长。
现在他也在集结同胞,为故国的复兴四下奔走,做着种种准备。
终有一天,卢他——温达鲁夫他定会开辟通往《黑铁山脉》的道路,复兴那座地底的王国吧。
现在的我如此坚信着。
就在此时,大厅的门扉处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失礼了。”
我如此回答之后,只见安娜小姐推门而入。
安娜小姐拥有一头波浪起伏的亚麻色头发,她的面容端正,和神官的服饰非常相配。
她负责《灯火的河港》的运营。《白帆之都》的巴格利神殿长支援了我数名负责城镇运营的神官,而安娜小姐在其中处于统合者的立场。
她与巴格利神殿长一样,是雷神沃尔特的神官,擅长使用祝祷术,更重要的是在她政务方面的能力相当优秀。处理起工作来手脚相当利落,还具备祭祀、典礼等宗教知识;除此之外,从明文规定的法律到不成文的潜规则、习俗,她也无所不知。
从村民们申报的有关土地、用水、继承权的纷争,到河港发生的账务拖延、价格变更、生产延迟、数量差别、品质问题等商业方面的争端,又或是偷窃、打劫、欺诈、恐吓、损坏公物等犯罪行为,她都能在雷神沃尔特的名义下、按照明文法规或是潜规则、习俗等作出合理的判决。
——公正的裁决与物理层面的庇护同义,这对百姓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如此不成熟的我能自称为《魔兽之森》一带的领主,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安娜小姐身上。
但是——
“安娜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而这位优秀的安娜小姐现在却是一副相当萎靡不振的模样。
表情带着忧虑。
眼睛注视着地面。
脸色感觉也很糟糕。
“那个,我有一件事想要和各位商量。”
“没问题,请说。——大家也OK吧?”
就连安娜小姐都摆出这幅模样,看来问题不小。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她说出多么严重的问题,我都不能有一丝动摇,要用一副小事一桩的态度应对她的困恼。
在我下定决心后——
“总觉得雷斯托夫先生他,最近非常冷淡——”
“啥?”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内容,我显而易见地动摇了起来。
我本身也知道安娜小姐和雷斯托夫先生的关系很要好。
安娜小姐是严谨的神官外加优秀的政务员,而雷斯托夫先生则是拥有《贯穿》称号的本领高超的冒险者。
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他们对于《灯火的河港》来说都是相当重要的人物。
安娜小姐负责统领神官们,百姓们发起的申诉和请愿都是由她来处理的,因此她也掌握着各地最近发生的事件以及最新的情报。
雷斯托夫先生作为冒险者的本领在整个河港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他会根据安娜小姐的情报前往各地驱除魔兽,同时也会将发生在各地的事件及相应的情报带回河港之中。
安娜小姐会定期前往各个村庄巡视,裁决、处理各地积攒的问题,同时治疗伤患。而这样的巡查大多数时候都是由雷斯托夫先生担任安娜小姐的护卫的。
除了旅途上的护卫外,与承担判决职能的神官不同的另一种威慑力——武力,也是由他来展现的,展现可靠的武力能够减少各地那类明知不可为还想要试一试的情况,使双方尽快达成共识。
因此安娜小姐与雷斯托夫先生的接点意外的多。
在大多数都是粗鲁而又马虎性格的冒险者之中,别具一格的雷斯托夫先生对于安娜小姐来说算是一个聊得来的对象。
而对于沉默寡言的雷斯托夫先生而言,既认真又不会为沉默感到尴尬的安娜小姐也是一个好相处的对象。
碧曾经说过,“那两个人很可疑!气氛很暧昧!”
但当时的我只是满不在乎地想着,“因为那两人是好朋友啊。”
到头来,真相到底如何呢?
“不,那个,不是有关感情方面的问题。”
我们围坐在桌子前。
“最近总感觉雷斯托夫先生似乎有什么烦恼。就算我和他说话,他也表现的比平时还要沉默,常常陷入沉思。
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烦恼些什么,但还是想要多少帮上他一些忙,就试着在平日里为他做一些小事……但,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些什么,他对我露出了一副、很烦躁的表情……啊,这不是在咨询感情问题哦,绝对不是。”
安娜小姐一边喝着茶,一边对大家倾诉自己的烦恼。
“除此之外,即使我们见到面他也总会移开视线。为了工作去和他沟通时也是,语气比平常还要冷淡。
感觉,最近雷斯托夫先生一直在回避我……不知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冒犯他的事情了。虽然雷斯托夫先生什么都没说,但说不定真的是我冒犯了他,惹他讨厌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非常的不安……啊,不是,我真的不是在咨询感情问题哦?”
嗯。
这——
“怎么想都是在咨询感情问题啊!”
……真是的,完全就如碧所言。
“不,不是,那个……”
听到我开门见山的结论,安娜小姐用两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庞,满面潮红。
“没什么啦,这不是挺好的吗。话说,你是迷上他哪一点了?”
“雷斯托夫那家伙也真是不能小瞧啊。”
碧和梅内尔显得兴致勃勃,对着安娜小姐追问起来。
安娜小姐虽然一开始嘴里还说着,“不是的,不是那回事……”,但之后也逐渐开始倾吐自己的爱慕之情。
说,最初觉得雷斯托夫先生很可怕。
说,之后发觉他实际上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好人。
说,当他钓鱼一无所获时,就会摘下鲜花放满鱼篮,回来时以献给神明的花束为名赠送给安娜小姐。
说,还记得安娜小姐的喜好。
说,偶尔露出的笑容非常的温柔。
说,当雷斯托夫成功屠龙平安归来时,自己真的非常高兴。
——他们之间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日久生情、逐渐变得亲密起来。
虽然她的话语感觉非常温馨,但——
“…………”
“…………”
我静静的转过头去和卢对望了一眼。
卢的脸上显而易见地挂着“这要怎么办才好”七个大字,大概我脸上的表情也和他没差多少。
……说实话,在感情方面,最派不上用处的大概就是我吧。虽然有些离题了,但还请恕我直言,我对这种想要得到解决方式,而非寻求安慰的感情问题完全没辙。
在今世威尔的人生之中,唯一能称得上艳史的也就只有不死神的告白了。不走寻常路至少也请给我走路啊!
对我来说,幽默、轻巧地回应恋爱方面的问题难如登天。
不过,虽说如此。
“那个……额,这个。雷斯托夫先生,非常的可靠、还很绅士……并,并不是说我喜欢上他了哦。”
听到安娜小姐的话语,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虽然他的外貌举止略略有些粗鲁,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庸俗,反而让人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风度。
剑术本领就不用说了,超一流的。
他话很少,语气也有些僵硬,但该开口的时候一定会开口,器量也很大。
“虽然经常会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但实际上很温柔。”
“是的,雷斯托夫先生既温柔又可靠。”
我对此感同身受。
我也觉得雷斯托夫先生很有男人味,是个好人。
所谓的英雄好汉指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此时,正在和碧说话的安娜小姐忽地转过头来看向我。
“那个,领主大人——不,威尔先生。”
“是。”
她改变了对我的称呼。
这意味着她现在沟通的对象并非是治理《灯火的河港》的《世界尽头的圣骑士》,而是身为雷斯托夫先生和安娜小姐两人共同友人的威尔。
“说不定可能是我想太多,又或者是我的错觉;也有可能是我真的做了什么冒犯雷斯托夫先生的事情。但是,要是雷斯托夫先生真的是为某件事而烦恼不已的话……还请您帮帮他。”
她的双眼笔直地望着我。
她说出的这番话语并非是想要和雷斯托夫先生和好如初,也并不是想要知道雷斯托夫先生回避自己的原因,而是出于对雷斯托夫先生的真挚的挂念。
因此——
“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我也笔直地回望她,点了点头。
……感情方面的事情对我来说是很难处理的。
更别提还要介入别人的感情处理别人的问题了,我实在不认为自己能做到什么。
但,这可是来自友人的委托。可没法找什么“太难了”,“不知道”,“做不到”的借口,只能去尝试了。
“我会尽自己的全力、让结果能同时符合二位的期望。”
“威尔先生……非常感谢你。”
“因此,婚礼时还务必要算上我一个哦。”
“额,那个,并不是说感情方面的……”
之后,我也比平时更用心地关注雷斯托夫先生的行为举止,并且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举止,确实有些奇怪。
“喝——!”
“《奔跑》《油》!”
在石质大厅之中,雷斯托夫先生用他锐利的斩击切碎了一群下级恶魔,与此同时,我也用魔法在一部分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油脂,妨碍敌方增援的入侵。
对着摔倒在满是油脂的地面,又或是踏入之后就只能呆立在原地的恶魔,雷斯托夫一次又一次刺出斩击。雷斯托夫先生的剑刃上刻有过去古斯施加的《言灵》,实际的攻击范围得以延长;范围扩展的剑刃轻易撕裂了呆立在原地的恶魔的身体。
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是曾经与奇美拉发生过战斗的地方——位于峡谷中的风化的修道院的遗迹里。
周边的村庄递交报告说那里再一次变成了恶魔的巢穴,于是正好有时间的我就和雷斯托夫先生一起前来讨伐。
修道院的内部又一次被亵渎。
过去,从高悬的窗口之中射入的光芒让人感到神圣,而此时的光芒中却映出了宛若扭曲人偶般的《士兵级》恶魔的摇曳身影。
“喝——!”
那些恶魔一个接一个被刺穿了要害,灰飞烟灭。
雷斯托夫先生身上穿着的邋遢大衣随风飘曳,健壮的身体上穿着皮甲;依靠巧妙的步法,他用难以置信的敏捷动作占据了具有有利位置。
古斯的魔法加工的本领确非常高超,但即使扣除这一点,雷斯托夫先生的剑术也一如往常的锐利——不,应该说是更加锐利了。
是因为他已经习惯增加了魔法效果的爱剑,同时积累了更多经验的关系吧。
在敌人一进入视野时他就放出了斩击;那动作与其说是剑士,更像是我前世看过的西部牛仔片里的那些神枪手所放出的连射。
“■■■■――!”
数只恶魔用浑浊的声音吼叫着,释放了祝祷术。
漆黑扭曲的爪痕撕裂空气向我们袭来。
我立刻做出了判断,那是次元神迪亚利谷玛赐予的初级加护造成的诅咒——反转治愈咒文《伤口迸裂》(Open Wounds)。
要是直接承受那样的诅咒,皮肤会裂开、肌肉会被剥离。面对恶魔的诅咒,我则是向神明大人祈求了一个小小的奇迹。
接着光壁出现了,被《神圣之盾》(SacredSheld)遮断的黑色爪痕随之消散。
像是要完全清除已经消散的恶神的诅咒一般,雷斯托夫先生再次挥出斩击。
又一群《士兵级》恶魔被横扫殆尽。
雷斯托夫先生仍没有停下脚步。
他迅捷地迈出步伐、剑尖宛若在舞蹈一般跃动,刺向隐藏在柱子阴影中的有翼恶魔,撕裂了他的喉咙。
就像是熟练的裁缝流畅地穿针引线一般,魔法的剑刃转眼间就将一整群恶魔一一贯穿。
当然,我也不是一直待在后方用魔法、祝祷支援。
我时而挥舞长刀、时而使用魔法,使得战况向我们倾斜。
“■■■■■■――!”
……更多的恶魔从通道的另一头涌了过来。
那些恶魔是最先从我们的袭击引发的混乱中恢复秩序的恶魔。
他们从通道中涌了出来,架起了盾和剑、组成战列谨慎地拉近与我们的距离。那似曾相识的模样,是——
“盾墙!交给你了!”
“好!”
雷斯托夫先生一边呼喊,一边跃向一旁,而我则是在回应他呼喊的同时手持重新锻造的《呼唤黎明之物》杀向恶魔。
“■■■■■■――!”
看到我高举长刀、闯入敌阵的模样,恶魔们都嘶吼起来,架起了盾牌——
“喝啊啊啊啊啊啊!!”
我靠着蛮力硬是连着盾墙将恶魔一扫而尽,《呼唤黎明之物》从左侧用力挥出。
长刀上传回了猛烈的手感,脚下的地板龟裂开来。
伴随着刀柄嘎吱作响的触感,我将长刀一挥到底;随后,金属、木材、肉、骨头齐齐断裂的浑浊音色在房内响起。
右方传来了诸多物体撞击墙壁的声音,但我并没有回头,而是往前踏出一步,再次从左到右挥出长刀。
金属、木材、肉、骨头一齐断裂的浑浊音色又一次响了起来。
右方又传来许多物体撞上墙壁的声音。
“好!”
恶魔们勉强形成的战列被我搅得一塌糊涂,此时雷斯托夫先生又杀入敌阵扩大伤口。
我当然也一起冲了进去,一边与雷斯托夫先生背靠背守护彼此的后方,一边挥舞长刀扫荡恶魔。
虽然这种战斗方式看起来可能就跟蛮族一样,甚至会让人想要吐槽,“策略?那是啥?”但既然靠力量就能压制对方的话,自然是不需要再费神费力地思考策略了。
——只要有充分锻炼过的肌肉所发挥的暴力,面对大致状况都有办法解决。
就如同布拉德的教诲一样,实力超越对手的一方并不需要去耍什么拙劣的小花招,只要正面揍过去就好。
而实际上我们也正是这么做的。
雷斯托夫先生用他的技巧贯穿了敌人,而我则凭借蛮力将敌人的伤口撕得更大。
简直就像是大刀砍面团一样,恶魔们一个接一个地化为了尘埃。
……雷斯托夫先生的剑现在也很凌厉。
步伐与剑路也没有任何空隙,判断果断而积极。
他的战斗就如同往常一般精彩。
但我果然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如果要我说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的话,我也说不上来。
但也并不能就因此否定现在我感到的不协调。
——要说为何的话,雷斯托夫先生可是剑客中的剑客。
身体千锤百炼。
指甲总是仔细地剪干净。
剑鞘也被改造成更容易拔剑的构造。
从来不会忘记维护爱剑,始终将其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为了挥剑,他非常彻底地掌握并管理着自身。
说到底,他根本不会允许自己产生那种显眼到甚至能让我明确指出“这里不太对劲”的疏漏之处。
而现在,雷斯托夫先生的战斗却让我感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雷斯托夫先生,那个,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在将盘踞在腐朽修道院的恶魔讨伐之后,我一边斩杀残兵败将、回收能作为讨伐证明的尘埃等物证,一边如此询问雷斯托夫先生。
“什么问题?”
雷斯托夫先生这般反问我,乍看之下他散发出的气场与往常并无不同,但我还是发现他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毛。
我已经决定这一生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丝毫不打算变回前世那种厌恶与他人交流、屏蔽了许多事物、感情,最终穷途末路的活法。
“总觉得动作有哪里不对劲。”
“…………你注意到了啊。”
“虽然只有一点点。雷斯托夫先生你也并不是那种会隐瞒自己状态不好的人,所以并不是身体方面的问题吧?”
“嗯。”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接着就像是在组织语言般沉默了片刻。
“——我也有所自觉,自己稍微急躁了一些。”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点了点头。
确实,该怎么说呢……与基本上使用的都是正攻法的我不同,雷斯托夫先生有能称之为狡猾的一面。
即使是靠力量去强压,他也会在其中布下一两手即使攻击落空也没关系的后招,这就是这个人的高明之处。
……但这一次却没见到类似的痕迹。
“最近有些事情,让我感到烦恼。”
“——有什么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
雷斯托夫先生在沉默了一会之后——
“……不,没有。”
他如此说道,摇了摇头。
虽然他的动作并不激烈,但却表现出明确的拒绝之意。
“抱歉。”
“哪里的事。”
既然雷斯托夫先生这么说了,那恐怕此时此刻我是帮不上任何忙的吧。
……我也并非能替人消除所有的烦恼。
作为战士来说,雷斯托夫先生本领高超,性格也很成熟。
而他没有告知我详情,并且说了不需要帮助。
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是还莽撞地想插手其中,那就真的是多管闲事了。
“如果有任何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我能说的,至多也就只有表明自己是他的伙伴罢了。
“我将雷斯托夫先生视作战友,发自内心的尊敬雷斯托夫先生,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你的助力。”
所以,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我这么说着,笔直注视他的双眼。
“——嗯。”
雷斯托夫先生则静静地点了点头。
但他的表情之中暗藏着一丝阴影。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这预感在十天以后成真了。
“呜……”
那一天,看到那个光景时,我不禁发出了成声的呻吟,手脚冰冷。
“不要,别死啊!不要……不要啊!雷斯托夫、雷斯托夫!”
安娜小姐的喊叫声在大厅中回荡。
空气中遍布浓烈的鲜血气味。
众人彼此大声对吼,脚步凌乱,透露出一种走投无路的氛围。
在我飞奔到达的大厅里,躺在铺了一层稻草的地板上的雷斯托夫先生就位于骚乱的中心。
他面无血色,紧咬牙关;呼吸微弱,时而又变得粗重。
而最让我惊愕的,是他膨胀,变成紫色的右手。
要不是那只手直接连接在雷斯托夫先生的手臂上的话,我甚至有可能都认不出那是一只“人类的手”。
那个物体如同膨胀的皮球一般;其中突起的部分,是手指吗?
……那真的是,健壮、留有数道伤痕和老茧的雷斯托夫先生的手吗?
真的是在几天前和梅内尔一起出发消灭魔兽的那个——
“威尔!”
某个熟悉的嗓音使我从僵硬中恢复了过来。
“梅内尔,这,到底是——”
“被恶魔咬伤的!《铁绣山脉》的残党,推测是《将军级》!”
“《将军级》……?”
梅内尔推开因骚动而聚集过来的人们,来到我的身边。
根据他快速又简洁的说明来看,他们两人为了消灭魔兽而前往《大联邦时代》的遗迹群,偶然在其中发现了一支由宛如白蚁和人类拼凑在一起的《将军级》恶魔率领的恶魔军团。那残党集团规模极为庞大,连梅内尔都开始犹豫,是该选择战斗还是撤退。
此时,雷斯托夫先生举出了数个论点、主张应该与恶魔军团交战。
比如恶魔还没有察觉我们,找到机会、以恰当的路线进攻的话,消灭恶魔将军之后就能立刻脱离等等意见,这些意见本身无从挑剔。
梅内尔考虑了片刻后赞成了雷斯托夫先生的想法。
接着,在梅内尔射击的援护下,雷斯托夫先生突入敌群,虽然遇到些许抵抗,但也成功的贯穿了恶魔将军的喉咙。
然而——
“那个白蚁混蛋,都没了手脚、喉咙也被刺穿了,竟然还硬是冲过来咬住了雷斯托夫的手。“
《将军级》的恶魔难缠的可怕。
这一点雷斯托夫先生自己也是明白的
他立刻就踢飞了恶魔的身体,和梅内尔一起击溃了残党。
但是——
“在确保周遭不再有威胁时,雷斯托夫告诉我右手像是被火灼烧一般,变色、肿胀的症状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梅内尔立刻使用了几种常备药草,同时还驱动寄宿在人体内的生命的妖精,吟唱妖精使的咒文,但效果却十分微弱。
见此情景,他判断这应该是相当强力的毒或者诅咒,考虑到可能是毒,为了推迟毒性的蔓延,他用布条紧紧缠住了雷斯托夫的手臂,堵塞血液流通,通过《妖精的小道》以最短距离抵达了《灯火的河港》。
他将雷斯托夫背到领主馆,让他躺在大厅里,但不巧的是我前往港口并不在家,于是他到处奔走喊人帮忙,不久便遇上了安娜小姐并拜托她治疗。
但是——
“治不好!即使其他的伤势愈合了,却只有右手!大家都试过了!
不管是《解毒的祈祷》、《痊愈的祈祷》还是《解咒的祈祷》都……!“
“——……”
安娜小姐的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被雷斯托夫先生的血给染红,但她无视这一切,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告诉我现状。
我也非常吃惊。
虽然安娜小姐并不是战斗人员,但她可是雷神沃尔特授予高位祝祷术的神官。
不管是如何猛烈、如何棘手的毒、诅咒,她只需数分钟的祈祷,就能在眨眼间尽数除去。
而现在——
“祝祷完全没有效果吗?”
“虽然看上去多少有一些效果,但立刻就恢复了原样。从刚才开始就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每到那时,雷斯托夫看起来非常痛苦。但要是放置不管的话手就完蛋了,而且要是继续下去的话变色就会从胳膊蔓延到肩膀,最后到头和胸,实在是棘手。”
“…………”
“一、一定因为……是我的祈祷、还不够……”
“……我明白了。”
我在横躺着的雷斯托夫先生身边蹲了下来,对着他变形的右手伸出手去。
“唔……!!”
仅仅是轻微的接触就让雷斯托夫先生发出了宛若被烧伤一般的痛苦声音。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昏迷或者胡乱挣扎,而是紧咬着牙关拼命忍耐。
他的毅力不禁让我感到钦佩,接着——
“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哟,在强健的灵魂光芒下,请您照亮一切邪恶的伤痛、邪恶的诅咒、邪恶的疾病,驱散他们的阴影。”
我闭起眼睛,吟诵圣词。
这个祝祷术属于非常高位的那一类,不会立刻发动功效。
我努力感知我与我的守护神、灯火的神明大人之间的联系。
想象神明大人从这个物质世界之外的圣座中伸出了玉手,经由我与雷斯托夫先生联系在了一起。
——我一心一意地祈祷着,还请救救这个人。
每当我祈祷时,就感觉身体中有什么被抽取了一般,产生了激烈的消耗感。
能够感觉到通过我这个媒介,某种灼热而又明亮的事物注入到了雷斯托夫先生的身体中。
在精神极度集中的状态下,周围的人们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治愈万物的祈祷》。
在对抗各种病毒、诅咒的祝祷术之中,这也是位于最上位的奇迹。
不管是注入何等邪念的毒、疾病、诅咒,又或是石化、身体变形等变化类的症状全都会消散殆尽。
在神明大人赐予我的数种奇迹之中,这个祝祷术在应对毒、诅咒等恶意时拥有最为强力的效果。
祝祷术完全发挥了效果,雷斯托夫先生右手的变色、肿胀症状开始消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
但这祝祷术的效果并没有维持多久。
仅仅过了数十秒都不到,变色与肿胀的症状再次袭来。
“唔……!……~~~”
“雷斯托夫!雷斯托夫!请振作、请振作一点!”
雷斯托夫先生的身体简直就像是上岸的鱼一般激烈的痉挛起来。
安娜小姐悲痛的尖声喊叫着,拼命鼓励着他。
“额、喂喂!?这症状到底是怎么搞的啊……!”
大概是想着只要有我的祈祷的话总能解决的吧,之前一直相当镇静的梅内尔此时此刻也开始动摇起来。
我也非常地动摇。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怀着这样的疑惑、我拼命转动大脑。
“虽然、是有因素可能造成这样的症状……”
——最先想到的原因是猛烈到甚至凌驾于我的祈祷之上的强力诅咒。
恶魔们能够使用与诅咒相关的强力魔法以及次元神赐予的邪恶祝祷术。
虽然灯火的神明大人确实赐予了我相当多的加护,但如果是特化祈祷、魔法的《将军级》,就有可能使用出凌驾于我的祈祷之上的诅咒。
“但是,感觉并非如此。”
如果是这样的话,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一般来说,祝祷术产生的解毒、解咒效果只会是《起效》和《无效》二者之一。
我从来没见过祝祷术发挥半吊子的效果使得症状复发的案例,也没有从古斯、玛丽还有巴格利神殿长那里听说过这种情况。
在祝祷术对症状产生的诡异效果之中,应该隐藏着某种提示。
恐怕必要的并非是是毒、疾病、诅咒,而是应对除此之外的“某物”的祝祷术或者魔法。
……古斯过去曾经说过,大多数的魔法以及奇迹都是成对的。
有《光》的《言灵》,也有《暗》的言灵。
善神的信徒们使用《伤口愈合》的奇迹的话,恶神的信徒则会使用相反的《伤口裂开》的奇迹。
即便是如《存在抹消的言灵》那般究极的破坏魔法,只要达到究极的再生奇迹《死者苏生的祈祷》的话也能够将其颠覆。
光生于暗,话语源于沉默,生命来自于死亡,反之亦然。
只要不是单纯的力量不足,那就应该有某种术式对雷斯托夫先生这奇特的症状起效才是。
但是我不知道那术式到底是什么。
焦躁感向我袭来。
这样下去的话雷斯托夫先生就……
就在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
“……来。”
血色尽去,嘴唇发颤,眼瞳失去焦点的雷斯托夫先生用宛若挤出来的声音道出了某句话。
安娜小姐立刻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倾听他的话语——
“把我的手……砍下来!”
接着无言以对。
这实在是一个残酷的提案。
“不可以,雷斯托夫先生!”
我条件反射地高声反对。
“确实高位的祝祷术连身体四肢的缺损也能够再生!但并不是说就可以完全恢复原状了!要是右手的知觉不同的话——”
日常生活还是没问题的吧。
但是那手就会像是他人之物一般,总会有异样感,没办法做出精巧的动作。
而这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作为剑士的雷斯托夫先生将会死去。
他在剑上投入了如此之多的岁月。
“岂能因为、一只手、丢掉性命……”
“但是!”
“这是我战斗的、结果……唔……!我接受,砍掉它!”
“我拒绝!请振作一点、还有什么方法……梅内尔,去把其他的神官叫来!说不定他们会知道些什么!”
“好!“
梅内尔跑了出去。
在此期间,变色和肿胀已经侵蚀到了雷斯托夫先生的小臂。
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提示。
我满怀焦躁的逐一回忆记忆中的对应方法。
大概是认为再怎么说也说不动我吧,双眼充血、牙齿打颤的雷斯托夫先生环视周遭,接着——
“——安娜,帮我、砍下来。”
如此说道。
“什——”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话语,一瞬之间我大脑空白。
这个人……
这个人到底说了何等残酷的话语啊。
就在这个想法冒上我心头的瞬间。
“……我明白了。短剑现场就有,我会塞住你的嘴巴,请注意不要咬到舌头。”
她笔直地注视凝视着雷斯托夫先生的双眼,脸色铁青,浑身颤抖。
但安娜小姐还是用眼神回应雷斯托夫先生,如此说道。
看到此情此景,我醒悟了。
雷斯托夫先生的话语极为残酷。
但同时也是无出其右的信赖的证明。
——信赖到了甚至能拜托她用自己的剑砍断自己的右手。
安娜理解了这一点——并且打算实施雷斯托夫先生的提案。
她拔出短剑,献上数段祈祷。
雷神沃尔特是手持雷形宝剑的男神,他身为主神,受到广泛的信仰,并且拥有多种加护。既有增加祈祷者手中利刃的锋锐度的加护,也有避免斩击对象死亡的加护。
从现实层面来考虑,这个选择也比委托不相识的剑士要来得好。
“拜、托了。”
在安娜小姐塞住他嘴巴之前,带着血色尽退的表情,雷斯托夫先生向安娜小姐道出了请求的话语。
他没有说“抱歉”。
安娜小姐也点了点头——
“请交给我吧。一定,很快就会结束的……”
她一边落着眼泪,一边挤出笑容如此回应雷斯托夫先生。
“各位,请按住雷斯托夫先生。”
安娜小姐一边对周围人发出指示,一边用左膝压住了仰躺着的雷斯托夫先生的右肩。
她一只手握住刀鞘,另一只手握住刀柄,是打算用自己的体重压住雷斯托夫先生,然后从手肘开始将整只手都切断吧。
雷斯托夫睁大了眼睛,笔直地望着安娜小姐的动作。
还有几秒钟。
再过几秒钟,安娜小姐就将切断雷斯托夫先生的右手——切断自己所爱之人的右手。
这也能视作两人间羁绊的证明吧。
但是——
……我讨厌这样的结局!
我咬紧牙关,不顾涌上眼眶的泪水,拼命转动着大脑。
究竟是什么?
这究竟什么的症状?
不是毒、不是疾病、也不是诅咒。
祝祷术没办法发挥完整的效果。
恶魔的咬伤。
白蚁和人混杂而成的《将军级》。
…………白蚁
“————!!”
宛若雷电贯穿全身一般,某个想法在大脑中一闪而过。
我用前所未有的迅速动作制止了安娜小姐正要挥下的手臂,夺过短剑,切开雷斯托夫先生膨胀的右手——
“《蠕虫驱除》!《节肢虫驱除》!”
我大声喊出了《驱虫的言灵》。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娜小姐大声哭泣着。
抱着雷斯托夫先生大声哭泣。
而雷斯托夫先生也回抱住安娜小姐——用他的右手,一次又一次地温柔地拍打着安娜小姐的背部。
看到这番前景,我和周围的人都放下心来。
“不愧是威尔,真亏你能发现啊。”
带着几名神官回来——虽然到最后都没能发挥作用——的梅内尔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这次是运气好,其实真的是千钧一发。”
那迷之症状的真相是——寄生虫
那个《将军级》是白蚁与人类混杂而成的恶魔,他的口器中储备着含有剧毒又凶猛的寄生虫的卵,在咬伤雷斯托夫先生的瞬间他就将那些卵注入了雷斯托夫先生体内。
孵化出来的寄生虫一边从体内啃噬雷斯托夫先生,一边散播毒药。
即使祝祷术能愈合伤势、驱除毒素,但展现诸神慈悲的治愈祝祷术是不会剥夺生存在其中的寄生虫的生命的。
因此即便能够缓和症状,但却没办法完全治愈。
“…………”
在释放了《驱虫的言灵》之后,立刻有几种可怕的寄生虫从雷斯托夫先生手上的伤口中涌出。
那个光景宛若噩梦,但我依然用《言灵》将涌出的寄生虫一只不留地束缚、烧死,再对雷斯托夫先生重新施加了治愈和解毒的祝祷术。
这一次,雷斯托夫先生的右手并没有再现出变色和浮肿的症状。
……但,要是再晚上一瞬。
真的只是再晚上一瞬,安娜小姐就会把雷斯托夫先生的右手给切断吧。
寄生虫已经侵蚀到手腕附近,因此切掉右手之后虽然能保住性命,但应该是没法完全恢复原样了。
祝祷术产生的治疗效果是极为强力的。
前世的医疗技术无法达成的奇迹,今世的祝祷术也能够简单地实现。
正因如此,通过这次的事件才让我体会到不能一切都依赖祝祷术。
我也从没想到还有让寄生虫来侵蚀这种钻空子的方法。
除此之外还能想到好几种其他方法。
比如说,由于本人拒绝那治疗系的祝祷术就不会发挥效果,因此把药伪装成毒让对方喝下,让对方相信毒药的症状其实是药品的副作用。
又或者落入陷阱,被巨大的重物压碎四肢无法抽身的情况,即使用祝祷术治好了四肢也没有任何意义。
再有,在无法冷静祈祷的战斗中,将多种立刻就能生效的病毒、诅咒混到一起释放出来。
怀有恶意就能找出好几种钻祝祷术空子的方法。
即使是真正的《诸神的奇迹》——祝祷术产生的治疗效果,只要使用者是人类的话那也并非全无漏洞。
“…………嗯?”
虽然杀不了寄生虫,但是能治疗疾病?也就是说,神明们认为细菌并非是生物,将他们消灭了吗?我的内心不由得涌现出这种疑问。
先不说细菌,但至少对于病毒前世仍在争论其到底有没有生命,说不定这也是没办法的。
但话又说回来,这里可是连显微镜都不存在的世界,连疾病是否是由细菌和病毒引起的都没法确定。
虽然卫生和疾病有关联,这是事实,但也不能保证其中的原理就完全和前世一样,有可能疾病是因为体内元素的絮乱造成的也说不定。
毕竟这个世界上生存着很多神秘的生物,还存在瘴气……
“不过,算了,不管了。”
至此为止,我终止了思考。
想太多是我的坏毛病。
现在最优先的事项是平复骚动。除此之外,尽可能让雷斯托夫先生和安娜小姐两人独处,多管这一点点闲事应该是可以有的吧,应该。
寂静的夜晚。
在冬日冰冷的空气中,月光显得越发清澈。
我提着注入魔法光芒的提灯,走在无人的大街上。
最终抵达的地点是河港的一角。
“——来了吗。”
“嗯。”
离雷斯托夫先生险些丢掉右手的骚动已经过去了数日。
我被他叫到这个河港中用来整理货物的场所。
……所谓用来整理货物的场所,指的是将船只在河港卸下的货物进行整理、分类,外加作为临时存放地点的广场。
广场上设有一间搭了屋顶的小棚子,也有露天的保管处,但现在不是河港业务的旺季,加之还是晚上,货物都稀稀拉拉的。
小棚子那边还能看到巨大的水缸和木箱的影子,但露天保管处的货物也就只有经过加工、捆绑好的两座木材山而已。
除此之外能见到的就只有近半都被埋在土里的古代的石板路,以及随着夜风摇曳的枯草。
在这样寂寥的风景之中,雷斯托夫先生坐在堆积成山的木材之上,等待着我的到来。
他的头发略略翘起,胡须纵伸而出,视线笔直,身上厚厚的外套被植物的汁液、魔兽的血液所弄脏,下摆的边缘粗糙不平。
他的手中拿着他的爱剑,脚边放着一盏留有煤灰痕迹的、年代久远的结实提灯。
雷斯托夫先生还是一如往常。
但是,总感觉,他又与往常有些不同。
让人惊讶的是,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氛围。
“……那之后右手的情况还好吗?”
“没有异常。多亏了你捡回了一条命——谢谢。”
“彼此彼此啦。”
我一边如此说道一边靠近,雷斯托夫先生则是用动作邀请我坐到他的身边。
我点点头,放下提灯坐了下来。
在那之后的好一段时间里,我们两人都默默地注视着两盏提灯中火炎与魔法所散发出的迥异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
“…………我,有些迷惘。”
雷斯托夫先生打破了沉默,缓缓开口道。
“…………”
“我,是在《冰之山脉》的群山之一,《雷神的锅炉》部落中出生的。……威廉,你知道《冰之山脉》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点了点头。
我的祖父古斯以及吟游诗人碧曾经说起过相关的传闻。
有一片群山系,自东向西横断北边的《草原大陆》中央,被人们称为《朝向天国的阶梯》。
那群山之中随处可见由笔直岩壁构成的险峻山峰,它隔开了位于遥远北方尽头的寒地荒原——信奉恶神的巨人和妖鬼在那里重复着永无止尽的战斗——与南方温暖的平原,是一座天然的障壁。
而《冰之山脉》是组成《朝向天国的阶梯》的山脉之一,也是《法泰尔王国》附近最为有名的群山。
它有名的原因并不在于山脉有多么险峻。
倒不如说正相反,它的坡度平缓,到处都能找到盆地,气候也很温和。虽然环境有些严酷,但很多地方都有人居住;根据冒险记录,相传也有人趁着盛夏沿着山脊爬上了众多山脉的山顶。
是的,爬上去了——虽然说非常困难,但那山脉上存在生物能够穿越的路线。
因此居住于北部的妖鬼、巨人,时而会越过这《冰之山脉》,尝试向南入侵。大多数时候都是零散的袭击,但偶尔也会在获得恶神深厚加护的英雄的组织下发动大规模的攻势。
时而还有能够左右《草原大陆》历史的邪恶之物南下。
但是,鲜少发生北面的巨人、妖鬼如雪崩般蜂拥至南边平原的情况。
要说为何的话,因为他们居住在那里。
“北方的守门人,将生命献给血与钢的冰风的战士,勇猛的《银岭氏族》。”
“…………老老实实叫做北方辟地的野蛮人也没关系哦。”
在所知的称呼之中,我尽可能地选择了好听的美称,但雷斯托夫先生却一笑置之。
“不,不是,那也太啥了……不过,我能够接受。”
“我看起来有那么像野蛮人吗?”
“说的是剑术本领啦!”
他笑着开玩笑道,我也笑着回应。
今天的雷斯托夫先生话相当多。
在诸多的书籍、传闻之中,居住在《冰之山脉》周边的《银岭氏族》不断与北边的巨人和妖鬼战斗,是野蛮但又强健的战士一族,人们将他们评价为大陆的北之盾。
也因为居住于寒地的关系,他们不论男女都长得很高大。胡须等体毛相当浓密,喜欢厚实的衣物和皮毛。
他们经常与妖鬼、巨人等体型巨大的敌人交战,因此他们的剑术极富攻击性。由于他们面对的都是巨大的敌人,因此看不起没多少意义的防御或是耍小聪明的牵制,一昧地追求沉重、锐利的一击必杀。
在遥远的古代,比《大联邦时代》还要更久远的年代,《银岭氏族》中还出现过以仅靠一把剑就坐上王座的佣兵王,伟大的纳诺克·奈拉夫为首的许多英雄。
“雷斯托夫先生你那华丽的剑术是北方的特征对吧?”
“嗯。剑术是在我还是个小鬼的时候从父亲那里学来的。”
完全就如同传闻中的一样,正体现了北方的精髓。
“这把剑也是,是先祖锻造而成的家传宝剑。”
《银岭氏族》的锻造技术也很有名。
他们的锻造技术被称为北派,利用穿过峡谷的冰风燃起窑炉之火,将加热、敲打完成的剑刃刺入雪中冶炼成钢。
他们一族锻造出的剑以宛若冰一般清澈透亮的剑刃以及与矮人并列的实用结构为特征。
只是——
“既然知道我们部族的荣耀的话,也应该知道相反的流言吧。”
“……嗯。”
大概是因为身处那样的地区,传承那样的传统吧,听说他们的社会将行为粗鲁、具有野心、不惜他物、甚至不在乎自己性命的性格视为战士的典范。
他们有时会做出一些有可能丧命的试胆行为,即使因此出现死者也不会后悔;他们最大的喜悦莫过于战胜敌人、断绝对方的最后一丝气息、将其财富掠夺殆尽。
此外,由于拥有着这样的传统,《银岭氏族》的人大多性情急躁、对待他人态度傲慢、往往想要支配对方,爱憎等感情起伏激烈。
“那是一片野蛮的土地。恐怕还在你的想象之上。”
雷斯托夫先生一句一顿地缓缓诉说起来。
“虽然面对北方的妖鬼时姑且能团结一致,但《银岭氏族》并非是统一的共同体。围绕各地的狩猎场、狭小的谷地,部族间纷争不断。”
策略、战斗、掠夺。
以血还血的报复。
斟酌合适的机会又握手言和。
有时通过部族间的婚姻来缓和仇恨心理,再次回到计谋。
当恶神的仆从从北方袭来时则暂时休战,团结一致;战斗结束时战友之间则又开始争斗。
我的故乡就是那样的世界,雷斯托夫先生如此说道。
“《雷神的锅炉》则是位于那群山中的部落之一,位于低矮山峰上凹陷的盆地之中。据传闻说,在神话时代,为了与暴虐与专制之神伊鲁特利特抗衡,率领着军队的雷神沃尔特为了养活士兵而挖开了山峰创造了那个锅炉。
他在那里将妻子地母神玛蒂尔赐予的、能够涌出无尽的粮食的神秘锅炉置于火上,只要野营一个晚上,就能喂饱无数的士兵。”
这真是叫人感兴趣的神话,那大概是古代火山爆发形成的破火山口盆地或是类似的地形吧。
不过,在这个世界中也有可能真的是雷神做饭后留下的痕迹。
不管如何,既然留下了那样的传承,大概——
“就和你推测的一样,在耕地贫乏的《冰之山脉》中,那里算是不错的土地了。而我,就是作为那个部族族长的次子出生的。
祖母充满智慧,父亲是强大的战士,母亲直率,笑声嘹亮,哥哥幽默、健壮,之后我的妹妹也出生了。那真是一段幸福的童年。”
寒风吹拂而过。
《南边境大陆》的冬天的寒冷能算得上是温和。
——雷斯托夫先生故乡的风,一定更加冰冷刺骨吧。
“在我十岁的时候,周边的各部族以某个部族为盟主勾结到了一起,邀请包含我父亲在内的我们部族的主力战士参加宴席,然后在宴席上暗算了他们。我们没办法抵抗趁势攻过来的敌人,部族就这样毁灭了。我的祖母、母亲、兄弟、妹妹都死了。
而我却因为神明的一时兴起,逗留在母亲那边的伯父家里,大难不死。”
“…………”
“伯父和表兄弟把我藏了起来,养育我成人。我也梦想着有一天能向仇敌部族报仇而日夜锻炼,然而获得了《雷神的锅炉》的部族变得极为繁荣。
我被迫明白——即使他们是暗算了我双亲的恶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治理部族的方式就很无能。”
在雷斯托夫先生长大到十五岁成人时,仇敌部族变得更为繁盛,周围的部族都对其俯首称臣。
他醒悟到,这样下去会给藏匿自己的伯父的部族带来麻烦。
“——我决定,放弃复仇。”
雷斯托夫先生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宛若是在诉说遥远的过去。
在这无法读取出任何感情的干涩语气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想法呢?
“……不过,我决定要扬名立万。我们部族的先祖靠手中之剑扬名于世,获得了不朽的荣耀与名誉。而如今,要是我再次以手中之剑得到荣耀与名誉,让自己的名号响亮到位于天上喜悦的原野的亲人都能听到的话,他们的灵魂也会感到自豪、心满意足的吧。”
提灯的光亮之下,一名冒险者诞生的故事缓缓呈现。
他向雷神沃尔特立誓,“为了悼念逝去的亲人,我必向您献上名誉与荣耀。”
他和行脚商人一起下了山。
为山下的富裕、热闹感到惊讶。
在数次争端与战斗之中他对自己的剑技产生了自信。
但也同样过遇到过失败与耻辱,他苦笑着自述。
既有获得同伴的时候,也有与同伴分离、甚至失去他们的时候——
“这样经历了人间百态的流浪冒险生涯,也算是符合我的性子吧。“
解决了许多怪物,走遍了数座遗迹,最终扬名于世。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获得了《贯穿》的称号,为吟游诗人们所传颂。
“之后我与你相遇,不断地积累功勋……”
雷斯托夫先生缓缓地抬头仰望星空。
“最终,甚至名列屠龙的伟业之中。”
“当然,我脸皮也没有厚到想要争功。”
凛冬之夜。
我们两人之间的谈话仍在缓缓继续。
“要说谁是讨伐邪龙的第一功臣的话,威廉,毫无疑问是你。……你对着瓦拉瑟卡脖颈发出的灿烂一击,甚至连我都看得如痴如醉。”
“…………”
雷斯托夫先生的话语中仍然读不出感情。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最终保持了沉默。
但是——
“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派上任何用处吧?”
对于这个问题,回答显而易见。
“当然了,这是再清晰不过的事实。”
我也没有厚脸皮到要去抢伙伴的功劳。
“是雷斯托夫先生斩杀了多头蛇、刺杀了恶魔,开辟了通往山脉王座的道路。和古鲁雷兹先生一起击退包围王座的恶魔的,也是雷斯托夫先生。一次又一次牵制瓦拉瑟卡,剥下龙鳞的依旧是雷斯托夫先生。
……如果有任何人敢诽谤说雷斯托夫先生没有任何贡献的话,我会赌上作为灯火的神明大人的,以及我自身的战士的荣耀,向那人提出决斗。“
梅内尔也是,卢也是,古鲁雷兹先生也是,雷斯托夫先生也是——他们都是我的战友,与我并肩而战,战胜了邪龙,不论缺了哪个人,那场战斗我们都无法获得胜利。
但是,也就是说——那么。
“雷斯托夫先生的烦恼,难道是?”
“不,并非如此。我早就不是那样的愣头青了。”
雷斯托夫先生说着朝我苦笑起来。
“只是啊,我想着。”
不知是否是因为提灯的光芒有些摇曳的缘故,总觉得那苦笑的某处藏着浓厚的阴影。
“雷斯托夫先生你有什么想法吗?”
“嗯。”
他点了点头。
“——想着,差不多已经可以结束了吧?”
被称为《贯穿》的雷斯托夫的,取得了无数名誉与荣耀的战士,轻轻地,如此说道。
“虽然并非是屠龙的主角,但也位列伟业之中,达成了使命。这份功勋会化为诗歌,传播到无数的土地上、传入无数人的耳中,世代为人歌颂吧。在诸神的膝下歇息的家人、族人们,看到我剥下的龙鳞,一定会感到自豪与满足的吧。那么——”
他的话语,听起来给人一种坦白自己的罪孽般的感觉。
“……我想,放下剑也没有问题了吧?”
“…………”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吗?
首先浮上我心头的,是这样一句话。
严于律己、不断锻炼、获得了成果。
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
这种想法又有什么错呢?
但是,雷斯托夫先生再次沉默了下来。
就像是在迷惘一般,他一次又一次开口,却又紧闭了起来——
“……我感觉自己变得懦弱了。"
他的话语就像在倾吐自己的内心中盘旋不去的某物一般。
“雷斯托夫先生,这样想就对自己太苛刻——”
“那么你会怎么做,威廉?”
“……咦?”
“要是你跨越了为了自己的神明而发起的神圣又严酷的战斗后……会有‘已经不用在向灯火之神献身’这样的想法吗?会吗?”
我不由得哑口无言。
“要是这样的想法一直在脑中盘旋不去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无言以对。
我根本无法想象那样的情况。
“虽然在形式上我立了雷神沃尔特为自己的守护神,但我并不是忠实的信徒。我的活法是相信自己手中的钢铁、相信自己千锤百炼的肉体以及意志。……剑,才是我信仰的神明。向神明献出一切,与神明一起活下去,与神明一起死去,过去的我怀着的是这样的信念。”
“所以——”
“嗯,所以我才不断地寻求战斗。”
正因为迷惘,所以才前进。
正因为迷惘,所以才硬是装出一副毫无变化的模样。
真是很有战士风格的,愚直的选择。
到了现在我总算是明白过来,避开安娜小姐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接着右手完美的中招了,还受了梅内尔、你……还有安娜的很多照顾。”
“那也是没办法的。”
要取下率领恶魔们的《将军级》的首级可不是一件易事。
毕竟那可是足以让吟游诗人代代歌颂的武勋啊。
“嗯,但是——通过那一件事……”
“…………”
“……那件事以后,我不想让安娜,再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镜。
总是冷静沉着的、有些粗鲁的这个人,竟然如此怜爱地,诉说着对他人的感情。
“你爱着安娜小姐啊。”
“嗯,应该吧。……但同时内心也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说,不要放下剑,为什么要因为区区的女人感到迷惑。”
确实会变成这样吧。
要是能如此简单地割舍内心的感情的话,人类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非常清楚雷斯托夫先生寄托在剑上的信念、热量。
“因此,我希望将这个问题留给剑。”
雷斯托夫先生从木材山上站起身来。
我也回应他站起身来。
从刚才开始我就有所感觉——感觉到雷斯托夫先生身体内侧散发出的魄力与斗志。
“威廉,威廉·G·玛丽布拉德——屠龙的圣骑士,得到古龙之力的战士,我的战友啊。”
他散发出的猛烈魄力向我迎面扑来,甚至让我不由得想要后退,但我忍了下来,笔直地回望他闪耀的双瞳。
“——我向你发起决斗。”
在寒风吹拂的材料堆放地中,我们彼此对峙。
距离已经靠近到一步一剑。
彼此只要拔出剑来踏出一步的话,就能斩杀对方。
这段距离危险到宛若是在碾磨人的神经一般。
“如何定胜负?”
“先流血的人算输。——如果现在我的剑无法够到你的话,那我就将剑放下。”
“雷斯托夫先生赢了的话?”
“要是剑要我继续的话,那么我就再次迈出步伐,去追寻名誉与荣耀。”
“将安娜小姐弃之不顾?”
“嗯。这件事对你来说毫无关系,只能算作是麻烦吧。”
“不。……我可是相当支持安娜小姐的哦?”
我一边缓解身体的紧张,一边稍稍扬起嘴角,露出微笑。
“我开始有干劲了。”
“……感谢你。”
“虽说如此——”
对我来说,已经处于极为不利的状况了。
虽说是夜里,但现在的《灯火的河港》可没有危险到外出就需要全副武装的程度。
明明只是被朋友叫出来聊天,根本没有理由特意穿上全副的武装。
现在我身上穿的只有一件很常见的便服,上半身再套了一件外套而已,携带的武器也既非《噬尽一切之物》,也非《呼唤黎明之物》,只是一把平时使用的钢剑罢了。
而再看对方,雷斯托夫先生则是携带着实战用的爱剑,厚厚的外套下还穿着皮锴,手甲,腿甲等防具。
仅仅武器就趋于劣势,而且攻击能发挥效果的部位也很有限。
还有,因为在冬天的夜晚进行漫长谈话的关系,此时我的身体也相当僵硬。
虽然说得到了龙之力,抗寒性也有所提高,但我决定平时尽可能压抑龙的力量,像个正常人类一样生活,因此该冷的时候还是会冷。
尤其是手也冻僵了,这很不妙,非常不妙。
相对的,就我观察下来,雷斯托夫似乎是在怀中放了温石(*注2)来暖手。
在这寒冷的季节里,携带保暖用品是很正常的,当时的我并不感到奇怪,但现在想来那也是为此布下的棋局。
再加上之前还在说话,彼此的距离当然也处于剑士的攻击范围内。
我实在不觉得雷斯托夫先生现在还会让我拉开距离使用投掷类攻击或是使用魔法。
在拉开足够的距离之前,恐怕雷斯托夫先生能够伸长的剑刃就会将我砍伤。
再有,这个地方也是雷斯托夫先生指定的,因此他也有可能布下过一些小陷阱,比如把草系在一起又或是挖了洞来绊倒我。
不管到底有没有,至少我必须对此警戒。
“……说真的,这样是不是有点耍赖?”
“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要堂堂正正决一胜负。既然是向你挑战,这点准备还是有必要的。”
“太过分了,这到底算是决斗还是无规则格斗啊!”
真是有够赖皮,我表现出些许生气的感情。
“……不过,能让雷斯托夫先生你的状态恢复正常是再好不过了。”
我如此说道后,似乎看到雷斯托夫先生略略扬起了那满是胡须的嘴角。
这种地方正是雷斯托夫先生的卓越之处,也因此让我对他产生尊敬之情。
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用千锤百炼的剑技击溃对方获得胜利。
狡猾,而又率直。
这不起眼的,巧妙的战斗方式正是雷斯托夫先生的不凡之处。
“接受吗?还是要拒绝?”
“……嗯,我接受。”
就在话音落地的这一瞬间,神速的拔剑术向我袭来。
译注2 - 温石:加热过的用以取暖的石头。
“——!”
钢铁摩擦的低沉声响响彻周遭。
划破空气的剑刃以一纸之隔擦过我大开的胸膛。
知道他会在我答应决斗的时候就砍过来。
在提前知晓的情况下,答应的同时我就抢先一瞬拔出剑来。
明明应该是我先拔剑的。
“然而……”
比先拔剑的我出剑还要快,这人到底是有多强啦!
我险之又险地插入自己的剑,偏移了对方剑的轨道,但要是再迟了一刹那的话我就会流血败北了。
出鞘的动作也好,腰的旋转也好,脚的步伐也好,雷斯托夫先生拔剑的动作都非常的迅速,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仅仅是在一眨眼都不到的时间里,仿佛就像是在看中间切掉了好几帧的胶卷一般,从准备的架势直接跳到了突刺的动作。
我相信,即使站在这里的是本领高强的战士,面对雷斯托夫先生迅雷般的第一剑,十有八九都会被撕裂胸膛就此告终。
而且——在这非同寻常的第一剑之后,才是真正的战斗。
地面猛地震动了一下,宛如修罗的雷斯托夫先生踏前一步。
以拔剑的一剑为始,接着用两手将剑拉回又是一击。
“喝啊啊啊啊啊啊!!”
可怕的连击向我袭来。
这连击让我回忆起过去布拉德的全力攻击,不过雷斯托夫先生的剑要来得短,相应的频率也更快。
脖子、肩膀、手腕、胸、腋下,接连袭来的攻击每一下都精确无比且毫不留情,同时还注入了巨大的力量。
要是被他的气势压倒、后退的话就会被逼入绝境。
拙劣地躲避则会露出破绽。
“喝、啊啊啊啊啊啊!”
因此,我硬是用蛮力止住了雷斯托夫先生的攻势
随着“锵”的一声巨响,我的剑刃裂开了个口子。
雷斯托夫先生的剑是北派的名剑,而且古斯还为其加上了《刻印》。
要是用普通的剑去硬碰硬的话,受损报销的毫无疑问会是我的剑,然而吝惜武器是不可能战胜这次的对手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说规则是流血就可以分出胜负,但这并非是比试,而是决斗;使用的武器是真刀真枪、同时战斗也是动了真格的,要是被刺到要害的话也可能会死。
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忌武器会变成怎样了。
即使在这次战斗中报销也没关系,我做出判断后刻意用剑再次撞上了雷斯托夫先生的剑。
带着连剑带人将对手击溃的气势我狠狠撞了上去。
“唔……!”
彼此的剑激烈的碰撞,握着剑的手掌都开始发麻。
雷斯托夫先生用力蹬地。
他的剑速、技巧、连击都高明得让人恐惧,这毫无疑问是事实,但毕竟使用的就只有一把剑。
要是正面迎击作为攻击手段的剑,连续发动攻势,连剑带人一起攻击的话,就不会被卷入那暴风雨一般的连击,被逼得手足无措了。
要是在技巧的攻防上输了一筹,那就用压倒性的力量连同技巧一起击溃就好。就如同布拉德的教诲一样,只要有充分锻炼过的肌肉所发挥的暴力,面对大致状况都有办法解决。
但是——
“这怪力真是有够夸张……!”
——雷斯托夫先生的剑并不在那“大致状况”的范围内。
应该是预判到我想用力量强行打破这个局面吧,在彼此的剑一次又一次碰撞之时。
“——!”
在接下我的剑的同时,他的剑剧烈地转动起来。
利用我攻击的势头,他的剑尖向我的胸口逼近。
我勉勉强强踏出一步闪过了剑尖。
彼此的肩膀相撞。
迈出步伐。
必须占据有利位置。
要是对砍的话是我处于劣势。
得拉近距离。
剑刃纠缠。
下一瞬,雷斯托夫先生的剑转动起来。
糟糕。
大拇指。
要被砍掉了。
用剑锷接下。
“啊!”
分离。
再次贴近交战、再次缠斗。
下一瞬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眼前出现一个剑柄。
“!?”
殴——
“啊!”
碰的一下,剧烈的冲击传入脑中,甚至让我觉得有什么在脑中炸开了。
我不禁后仰。
“唔唔……!”
这次轮到我用力蹬地后退一步。
能够躲开追击已经称得上是幸运了。
我好不容易才用坚硬的额头接下了剑柄的攻击。
“——没有、流血哦。”
“看起来的确如此。”
展现能够砍下手指的技巧,让我的注意力集中到剑尖,在此基础上大胆地踏前旋转剑身,用剑柄殴打。
要是没反应过来、被这一击打到鼻子的话一定会流血。
话说回来,虽然成功用额头接住了这一击,但额头也有可能会裂开,没出血真的只能说是运气好。
雷斯托夫先生,真的强的可怕。
——对于剑刃相交、彼此缠斗的攻防战我也是很有经验的。
布拉德有为我讲解过《银岭氏族》使用的北方剑术,其他流派的剑术也有讲到。
力气也是我要大得多。
但现在却是我趋于被动。
在技巧的精细度、预判的步数、身体记住的攻防战术数量上,我和雷斯托夫先生存在差距。
——这是在剑上注入的时间、信念、以及重量的差距。
我当然明白雷斯托夫先生是个可怕的对手。
我以为我明白,但雷斯托夫先生的可怕要更在我想象之上。
好强。
好沉重。
既没有咏唱魔法的余裕,也没有祈祷加护的时间。
在我祈祷或咏唱的瞬间,那神速突刺一定会朝我袭来。
雷斯托夫先生可不是那种能够分心或者留手的对象。
因此唯一的选项就只有以剑来应对,但武器的质量和技术都是对方占据上风。
好强。
真的好强。
要怎么办?
要怎么进攻?
要怎么才能胜利?
我一边在脑中考虑各种各样的手段,一边紧紧地盯着雷斯托夫先生,而他也回以瞪视般的眼神。
——他的双眼闪闪发亮,散发着凶猛的光辉。
我能理解。
大概在他看来,我的眼中也散发着同样的光芒吧。
虽然脸上并不会露出笑容,但我们彼此的内心一定都在哈哈大笑。
……竟然能对抗到这种地步。
……我和这个人战斗到了现在。
……还能继续下去,还能继续回应对方。
这样的想法、自豪感、喜悦感不断从内心溢出。
我们平日锤炼所得之物;每当锤炼之时,身体内就会积攒岩浆般的炙热之情。
而现在,那份炙热正因为找到了强大无比的对手而高涨不已。
“——真是快乐啊,威廉。”
“嗯,真的,非常快乐。”
彼此的剑尖紧密结合、一次又一次划出弧线;不知何时,不想让这段时光就此结束的想法浮现在我的内心。
不管是决斗的目的还是其他任何的事物都已经被我抛之脑后。
脑海中变得只是想要战胜这个人而已。
雷斯托夫先生肯定也和我是同样的想法吧。
“要上了——别死哦。”
“雷斯托夫先生也请当心。”
我们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寂静无声。
几道银光划过夜晚的黑暗。
剑的碰撞声在空地回荡。
世界就只剩下自己的剑,与面前的对手的剑而已。
我们彼此都没有犹豫与留手。
因为明白,只要有瞬间的犹豫或留手就会输掉这场决斗。
“喝啊啊啊啊啊啊!”
“——哼!”
武器猛烈地碰撞,我们双方都后退了一步。
我们的剑究竟碰撞了多少次呢?
回过神来时,只见我手中的剑刃已经变成了锯齿状。
——大概,已经撑不住了。
虽然这把剑的质量并不差,但终究只是把普通的剑,再有数回合就会折断吧。
我必须在剑折断之前获得胜利。
为此——
“…………”
我抛弃了最后一丝犹豫,使出全力。
——带着想要杀掉对方的想法,举剑。
想要战胜眼前的这个对手的话就只能如此。
我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在灯火的见证下。”
“在银岭之钢的见证下。”
宛若祈祷一般,我们口中各自道出的就只有这短短一句。
——彼此的武器交错而过。
结局实在太过无趣——
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
“…………”
简直就像是魔法解开了一般。
倾尽彼此的力量、技巧之后所感到的兴奋和喜悦,在看到滴落在地的鲜血之后,瞬间烟消云散。
“是我、输了。”
“为什么……”
我的剑砍伤了雷斯托夫先生的肩膀。
雷斯托夫先生的剑只刺穿了空气,没有伤到我的身体。
但是——
“为什么手下留情了啊!!”
我不由得大喊出声。
最后的那一瞬间——
就在我们不再顾虑彼此的性命、交错的最后那一瞬——不知为何雷斯托夫先生的剑放慢了速度、失去了力量。
他压住了自己剑的势头,旋转身体,然后用肩膀接住了我的剑尖。
兴奋也好、欢喜也罢;展现出的强大也好,已经下定的决心也罢,都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为什么……!”
要是雷斯托夫先生继续前进的话,到底是哪一边会获胜呢?
是他的剑贯穿我?
是我的剑撕裂他?
又或是同归于尽?
明明还有一秒就会决出胜负了。
此时我们的手中本应该已经握住明确的胜利以及败北。
但那胜负却如同幻想一般,从我们的手中滑落、消融。
这场战斗以极为无趣的形式落幕了。
心中的兴奋转化为愤怒,我听凭内心的怒火,道出责难的话语。
“——抱歉啊。”
而雷斯托夫先生则是静静地苦笑起来。
“安娜哭泣的脸庞,在我眼前闪过。”
“啊……”
听到他的这句话,我哑口无言。
“要是继续的话,威廉,我现在可能已经从你手上获取了胜利。但同时,我品尝到的也可能并非是胜利的蜜酒,而是冰冷又苦涩的死亡下场。”
那一瞬的交错正是如此。
不知道到底是谁会获得胜利。
彼此手持真剑、动了真格。
最后的那一瞬,根据彼此选择的剑路以及步伐——说不定某一方就会被刺中要害,当场死亡。
“在那一瞬,我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战胜屠龙勇士的胜利情境,而是女性哭泣的脸庞……这,已经是我的答案了。”
雷斯托夫先生说过,要把问题留给剑。
是继续持剑追寻名誉与荣光?
还是放下剑抓住爱与幸福?
看来在与我分出胜负之前,这个问题就已经找到了答案。
“……抱歉。”
雷斯托夫先生静静地向我道歉。
而我也静静的摇头。
“像刚才那样激烈的交锋,在我的一生中也一定也不会有多少次吧。”
“是啊。”
要是说我没有一丝遗憾的话那绝对是谎言。
心中也有对雷斯托夫先生的不满。
“明明是如此精彩的对决,居然自说自话地就投降了!虽说本来就是为了让你理清自己的思绪,但我还是很生气哦!”
“嗯。”
在我的心中有个自己在念叨着,想要就那样继前进、决出胜负。
被布拉德养育长大,作为战士的我懊恼地不断蹬地、抱怨、咆哮胡闹着。
但是——
“因为我很生气!所以不管你怎么说,你肩上的伤我都不会帮你治好!”
“……这样啊。”
“就这样!”
被玛丽养育长大的,我的另一部分则是微笑着接受了这个结局。
鼓着脸颊的我与看起来很愧疚的雷斯托夫先生对上了视线。
接着彼此都轻轻苦笑起来。
“好了!放弃决斗的雷斯托夫先生,快点去治好你的伤势吧!”
“嗯,就这么做吧。——感觉会被骂的很惨。”
“活该!……啊,之后我是不是也会被骂啊。”
“我会找好说辞的。”
接着他按着肩膀转过身去。
“威廉。”
“什么?”
“——我的友人啊,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你。”
留下这句话之后,他离开了。
在月光的照样下,我手持残缺不齐的剑目送那个背影离去。
夜晚重归平静。
之后雷斯托夫先生似乎向安娜小姐表白了。
再怎么说我也不打算刨根问底,不过第二天他们两人看起来非常亲密。
看到他们两人的那副模样。
“贯穿了啊。”
梅内尔用一副认真的表情如此说道。
他的语气非常严肃。
“……不要开这种玩笑啦!”
虽然我也不是没想过!
虽然不是没想过,但你看,对吧!?
“拔剑速度真是了不得。不愧是《贯穿》的雷斯托夫。那副模样毫无疑问是贯穿了啊。”
“连托尼奥先生都这么说!”
晚上,雇来的帮佣们都已经回家了,我们位于空荡荡的领主馆大厅中。
暖炉一旁的四脚小桌上放着四个倒了啤酒的杯子,盘子里盛着炒过的果实、咸熏肉以及干果。
坐在桌子对面的梅内尔和托尼奥先生笑嘻嘻的,而我身边的卢则是有些伤脑经地笑了起来。
“那,今晚就不带雷斯托夫了吧。”
“可以吧,他们现在应该正打的火热。”
梅内尔和托尼奥先生如此说道。
“嗯,关于这一点我表示赞同。”
“去打扰不太好。”
我和卢也点了点头。
因为邪龙骚动,我们都非常地忙碌,但也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才想要和珍视的女性待在一起,这种想法我们都能够理解。
因此。
“感谢诸神的恩宠,并且祈祷雷斯托夫和安娜健康幸福——”
“干杯!”
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们慢悠悠地举起了酒杯。
我顺带轻声完成了餐前的祈祷。
伙伴们时常会随意地带些酒和食物来领主馆小聚。
然后男同胞们一起懒懒散散地喝酒、吃饭——这是最近已经成为惯例的,非常普通的聚会。
偶尔碧也会来参加,不过这个聚会总体来说相当的邋遢。
主要成员是我、梅内尔、托尼奥先生、雷斯托夫先生、卢还有古鲁雷兹先生。
胡渣率高得出奇,画面惨不忍睹。
要是在前世的娱乐小说中这种画面完全上不了台面,养眼度根本就是负的。
“不过,那个雷斯托夫啊……”
“实在让人吃惊。”
梅内尔一边把豆子嚼得啪叽啪叽响,一边如此说道;卢啤酒喝得泡沫都粘在了胡子上,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寻求名誉与荣耀的冒险可不是长久之计。但,居然那个雷斯托夫啊……”
“我可是觉得这种事情威尔会来得更快一些的啊。”
“额,我?”
听到托尼奥先生一边用手指撕开熏肉一边说出的话语,我不由歪起脑袋。
“仪表端正、虔诚,本领高强、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是名英雄,还没有那种烦人的亲戚关系,这不是钻石王老五吗?街上到处都有憧憬你的姑娘哦。”
“哈哈,托尼奥,要说条件的话的确是好,但是这小子一看到女人就怂的不行。”
“啊……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系的啊……”
托尼奥先生露出一副理解了的表情,而我则是“呜呜……”的不甘心地呻吟出声。
实际上我对此也无法否定。
不提不死神的那个情况,和我关系好的女孩也就只有碧和安娜小姐了。而安娜小姐很明显和雷斯托夫先生是一对,我和碧又不是那种关系——也就是说,我非常没有桃花运。这么一总结我自己都有些想哭了。
“那,那梅内尔你又怎么样呢?那个,和《花之国》的蒂娜小姐怎样!”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啦。”
梅内尔喝了一口酒。
“……话说,就算变成了那种关系,要和精灵做恋人的话那就得悠着点了。”
“是那样吗?”
“根据对方的性格和彼此的相性,可能有花十年才结婚。”
“呜哇,性子有够慢啊。”
“但对精灵而言这已经是‘闪婚’了哦。”
“!?”
真不是一般的慢性子啊。
“因为在已知的种族里精灵是寿命最长的种族啊。”
卢苦笑起来。
确实,虽然根据继承的血脉浓度而有所不同,不过精灵一般来说都可以活上百年到上千年。
矮人的寿命则是精灵的二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之间。
而小人族则非常有趣,因为“没人会去记年龄这种东西的啦”的随意性格以及到处流浪的习性,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寿命到底有多长。
“一旦结婚的话就要彼此陪伴数百年,因此精灵对于婚姻都是很慎重的。要是闹了矛盾数百年间都会没完没了,还会留下祸根。”
“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森林中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变化。并不在意时间的精灵到了人乡之后感觉也会有相当大的变化。”
托尼奥先生补充道。确实,在这《灯火的河港》里有时也能见到精灵,但他们感觉并没有极端到那种程度。
我们看到的精灵基本上都很贤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配合周遭的文化以及节奏。
“……所以啦,我现在是没什么好说的。托尼奥不考虑再婚吗?”
“不。……虽然并不是情理方面的原因,但现在并不打算。”
托尼奥先生苦笑起来。
他结过一次婚,但夫人去世了。
——身体虚弱、患有重病,但是个很贤惠、开朗的女性。
那之后工作的商会破产、成为行脚商人、与我们相遇了……托尼奥先生的人生实际上也是波澜万丈啊。
“卢先生如何呢?”
大概是想起了夫人吧,托尼奥注视着虚空,过了一会把话题抛给了卢——
“姑且,有订过婚。”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哦嚯。”
“什么,我们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求详细。”
“不,虽说是订过,但也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数……”
卢一如既往地用有些拘谨的语气说道。
“以前,部族在流浪时,曾经寄身于《草原大陆》《雾之峡谷》中的《谷之国》。”
“《雾之峡谷》……”
记得那是位于《法泰尔王国》北东部的大峡谷地带。
《法泰尔王国》的东部是被称为《战乱的百王国》的地域。
土地贫乏,荒地众多,数个小国彼此争斗、不断重复灭亡、新建的过程,是个不怎么安稳的地域。
而在其北部,有一道被云雾弥漫的山脉所包围的大峡谷,非常雄伟、能够让见者屏息良久。
那被深邃的森林所覆盖、产出数种矿物的峡谷是矮人部族的王国。
“什么啊,这不是就住在附近吗。——不过这倒也挺常见的就是了。”
梅内尔的故乡《艾琳大森林》就在峡谷北方不远处。
要说这非常巧合,但实际就如同梅内尔所言并不奇怪。
《艾琳大森林》的精灵部族和《雾之峡谷》的矮人部族在《草原大陆》的精灵部族和矮人部族中也属于相当大的部族。
要是询问现在位于《南边境大陆》的精灵和矮人出身于何方的话,一半以上都会回答是来自《艾琳大森林》和《谷之国》的。
“在那里有和你约定终生的女人咯?未婚妻之类的?”
“是的,类似于那种关系。去世的父母在寄身于《谷之国》时订下约定说,要是生下孩子就结婚吧——对方相当于《谷之国》的王的孙女。”
“也就是说是公主殿下咯,了不起。——话说,你竟然放着人家不管来这种边境!?”
“不,那个。《谷之国》最近因为继承问题而发生了混乱。”
卢露出了一副复杂的表情。
“继承问题……?”
“连托尼奥先生都不知道吗?”
“《谷之国》相当的闭锁,除了外交使节或者关系非常亲密的人之外是不允许其他种族进入的,因此连商人也不知道他们内部的情况。毕竟大多数的矮人口风都相当坚实。”
“虽然不能告诉大家继承问题的详细情况,但在《谷之国》内部有发生武装的流血事件,处于非常紧张的状况。”
“呜哇……”
虽然骨肉之间的争端很容易升级,但到要动刀动枪的地步也是有够糟糕。
弄个不好就是内战、败北的一族会被灭族。
“两百年前有不少《黑铁之国》的难民受到《谷之国》的保护。虽说是隔着《中海》,但彼此之间交流频繁,有些人的亲属就在对面的国家。也因此,在现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自然会有人开始考虑要拉拢内部原为《黑铁之国》的人民并加以利用的了。”
“嗯。”
要是把《黑铁之国》最后的王族卢拉近己方阵营的话,在王位继承的争端中就可以宣言说原《黑铁之国》的人民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对于卢来说是个很危险的情况。
周围的人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为了不被卷入争端,是吗?”
“我认为把我送到这边来的大家也有这样的意思,走的时候基本上和连夜潜逃没有区别。”
对于《黑铁之国》的人民来说肯定想要避免最后的王族被卷入《谷之国》的继承争端、无故丢掉性命。
随意找个借口,接着就把卢和想要回归故乡的老矮人们一起送出来避难,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吧。
……卢的人生也是波澜万丈啊。
“因此今后婚约是否有效需要看继承争端的结果,并不是确定的,我也不知道到底会变成怎样。”
“有效的话就赚到了吧?”
“……谁知道呢。”
听到我的问题,卢稍稍考虑一会儿后说道。
“《谷之国》对男女之别非常严格,我和对方也并不怎么亲密。因此对于婚约并没有多少感觉……只是单纯想着要是能和平解决就好了。”
本来应该是懒懒散散地喝酒吃东西的气氛,不知不觉中就变得严肃起来。
“卢先生,下次我去《白帆之都》的时候也会试着帮忙调查一下《谷之国》的情况的。”
“我也,嗯……会委婉地问一下北边来的冒险者们的。”
“托尼奥先生,梅内尔先生,非常感谢二位……”
听到梅内尔和托尼奥先生的话语,卢露出了微笑,深深地低下头去。
“又是父母又是部族,结婚还真是有够麻烦啊。”
似乎是想要一扫这沉闷的空气,梅内尔笑着这般说道。
“就是啊,真是有够吃力。……啊,说起来我还没拜见过安娜小姐的父母,听说她的父亲是《白帆之都》的神殿长阁下对吧?“
卢回应着梅内尔笑着说道。
“要是是一位能够认可他们两人关系的温柔人士就好了啊。”
“…………”
“…………”
“…………”
卢那无心的一言却带来了漫长的沉默。
对了,说起来还有这回事。
“咦,那,那个……?”
感受到这意味深长的沉默氛围,卢有些混乱地环视大家的脸庞,但我们没有对他解释的余裕,陷入了沉思。
是的,还有那位巴格利神殿长。
雷斯托夫先生想要迎娶安娜小姐的话就必须挑战那位巴格利神殿长。
在这个世界中,对于想要结合的男女来说双亲的许可是非常重要的。
“……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应该是怒吼着赶走雷斯托夫吧。”
“也反倒有可能很冷静地接受也说不定。”
“…………”
我们没办法预料接下去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发展。
《贯穿》的雷斯托夫对巴格利神殿长。
一场我们从未想象过的战斗即将开始……
在我们对两人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后的第二天。
这一天我也向神明大人献上祈祷随后开始锻炼。
不管发生什么事,最重要的始终是日常的积累。
“四……五……”
早上的庭院中。
我慢慢地吐气,将左右手握着的用绳子捆好的石块提到胸前。
这石块大概只有婴儿的脑袋大小,不过刻有增加重量的《印记》,我有在锻炼前将玛娜聚集到《刻印》上。
粗草绳绷的笔直。
这些石块重的难以想象。
我并没有快速地提放、而是用出浑身力气慢慢地提起。
在我身边的卢也和我一样提放着石块,浑身汗水,脸涨得赤红。
“九……十……!”
“呜啊啊……”
每当重复之时,绳子就绷的几近断裂。
全身的肌肉都在呻吟说,已经到极限了!
但我还是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加油!”
“……是!”
就这样反复提放几十次、真正到达肌肉的极限时,我和卢将石块放回地面。
咚的一声,绳子和石块落到地面,地面微微凹陷。
“呼——”
“哈——哈——”
我们两人都坐到原地,调整呼吸。
在最初的慢跑以及拉伸运动结束之后,我们就会用刻有《印记》产生恐怖重量的石块来反复拷问全身的肌肉。
我能感觉到受到虐待的肌肉散发着热气。
这也是训练奏效的证据。
全身散发着热量的我们没有说话,在让身体休息大约百秒之后——
“好!那再来一次!这种时候趁胜追击是非常重要的!”
“明、明白!”
我站了起来,如此说道。
而卢也跟着我站了起来。
接着我们用同样的姿势再次将石头提起、放下、提起、放下。
我和卢又瘫软在地,调整呼吸——
“……好!那再来一次!”
“…………”
筋疲力尽的卢眨了眨眼睛。
“这句话刚才就说过一遍了吧!?”
然后呼喊起来。
“这种时候乘胜追击是非常重要的!”
“这句话刚才也说过了啊!!”
嗯,也是。
但这一点可是非常重要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注视他。
“听好了,卢。”
“……是,请问要说的是?”
“提放重物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了哦?”
我带着一副认真的表情如此说道,而卢脸上则写着满满的“这是逗我吧!”
“至少在锻炼中你就这么觉得吧。来,笑一个!”
“提、提放重物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接着我们两人露出刻意的笑容,打起精神又来了一次。
在我到达自己的极限时。
“…………唔”
卢已经双眼无神瘫软如泥了。
“今、今天很有干劲啊……”
“啊,抱歉,一不留神就……不好意思还让你陪着我一起。”
之后我们更进一步突破极限,又练习了几套枪术架势,最后还用布和棉缠住前端的棍棒练习对打。
坚持到最后的卢已经连路都走不稳了。
这大概是与雷斯托夫先生的决斗的影响吧。连我都觉得今天自己的干劲有些过于旺盛了。
毕竟也有过劳这种说法,锻炼过度反而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但是,真亏你能坚持下来啊。”
“……是!”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于矮人族顽强的体质,但卢的气力与耐力的确相当出色。
我非常清楚,即使我不在他身边监督他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松懈、一直有坚持锻炼。
“在那座山脉中的连战让我体会到,战胜疲劳和困顿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听到这句话我点了点头。
在并非万全的状态下也能够发挥出相当的实力,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是体育竞技的话,能够在比赛的当天尽可能的调整好状态面对自己的对手。
但是在实战中,能保持万全状态的情况是非常少的;不如说并非万全的情况来的比较多。因为行军、连战造成的极度疲劳,食物和水的缺乏、伤痛和疾病——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战士也需要挥舞沉重的武器、一次又一次地击打敌人的身体或是敌方架起的盾牌。
并非万全状态之下的战斗才是实战的精髓,而为此所必须的正是肌肉。
精密的技巧需要考虑很多方面,比如先后顺序、时机、使用的条件等等。
但要是只靠力气的连击,即使在疲劳、困顿得大脑都完全无法运作的情况下也可以使用。
有时随意使用普通的攻击就能造成相当大威胁的《粗糙而简单的强大》要凌驾于《巧妙而复杂的强大》之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
“只要坚持锻炼,保持良好的饮食习惯,谁都能练出一身肌肉。”
高明的技巧有时候需要某种天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的。但说到气力和耐力的话,即使领悟力差一些、但只要没有体质问题的话谁都能够锻炼出来。
我觉得,武道的精髓说不定反倒就寄宿在这些点上。
“所以每一天都要努力锻炼。很多时候我都不在家,到时候你可要下功夫自己锻炼哦。”
我严肃地说完这段话之后。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为了不让锻炼白白浪费,早上也要好好吃饭哦!”
我宣布锻炼就此结束。
目送卢摇摇晃晃地走向领主馆,我对着众多石块释放《消除的言灵》。
要是这种有异常重量的石块堆在这边的话,说不定会造成什么事故;这也顺带算是魔法的练习了。
我嘴上一边咏唱《消除的言灵》,一边单手书写《消除的言灵》。
一只手书写《消除的言灵》,另一只手则是书写《光》和《暗》的言灵互相抵消。
魔法的多重投射需要的仍然是朴素的练习。
在逐一将刻在将石头上的《重量》的《印记》消除时,我不由得又开始考虑雷斯托夫先生他们的状况。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还是觉得巴格利神殿长会大发雷霆。
不管如何,巴格利神殿长都是个信仰虔诚、很有常识的人。
即使作为冒险者来说声名远播,性格也很认真,但雷斯托夫先生满脸胡子,眼神凶恶、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外加年龄也不清楚,这的确是事实。
神殿长大概是不会把女儿交给这种人的吧。
“——……”
但是,雷斯托夫先生是我的朋友。
既然他不再打算参与战斗,我就想要尽可能替他介绍好的工作,也想帮忙一起说服巴格利神殿长。
虽然在那个胖胖的、暴躁的、骄傲的神殿长面前我也一直抬不起头,但也还是得想方设法让他点头。
就在我如此思考之时。
“真是巧妙,有什么诀窍吗?”
一个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
那是我非常熟悉的嗓音。
“只是不断练习,让身体记住罢了。”
我用两手画出数枚刻印,没有回头出声回答道。
石头的处理就只剩下几个了。
“我也是从右手在空中画圆,左手在空中画方开始的。“
“嗯……感觉可以但好像又做不到。”
“对吧。”
我如此说道,用右手的手指在空中画出《消除的言灵》,同时用左手的手指画出能过扩大效果范围的《言灵》。
凝结着玛娜的指尖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在空中来回移动,在虚空中描绘出文字。
具有否定前言效果的《消除的言灵》将刻在石块上的《印记》的效果消除的一干二净。
“最初我也做不好,被祖父给——”
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回过头去——接着瞪大了眼镜。
在我眼前的并不是蓬头垢面、眼神凶恶、年龄不明的男人。
而是一名短发,胡须整齐、威风凛凛的年轻人。
他身上穿的是北方风格的端正礼服,由白色毛皮制成,看起来相当暖和。
“——额,奇怪?”
是声音相似的其他人吗?
第一个窜上脑海的是这一个想法。
“是我。”
接着他带着苦笑味道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额……”
年龄毫无疑问在二十出头出头,拥有贵公子般英俊脸庞的这个人是——
“——雷斯托夫。”
用他的声音报上了他的名字。
“啥啊啊啊啊啊——!?”
我不由惊叫出声。
接着安娜小姐从雷斯托夫先生的背后露出脸来,恶作剧般地吐了吐舌头。
“厉害吧,他拜托我帮他理发……我也吓了一跳。”
“不,不只是吓了一跳的程度吧!”
“哼哼哼——另外,那个时候谢谢你了。似乎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啊,没有没有,哪里的事。”
就在我和安娜小姐交谈的这段时间里。
听到我的叫声,大家都聚集了过来,接着不出意外地瞪大了眼睛齐齐惊呼起来。
“…………逗我的吧你这小子。”
看到雷斯托夫先生模样,梅内尔不禁哑然。
“呵呵,这外套真不错啊。”
“是父亲的遗物。在我离开故乡的时候,和剑一起由伯父交给我的。”
“由白雪狼獾的冬毛做成的礼服吗……哎呀,这可是相当稀少的珍品啊,让我大饱了一番眼福。”
托尼奥先生看到雷斯托夫先生的衣装感叹了起来。
“哇!雷斯托夫阁下,非常适合你!”
卢则是坦诚地称赞雷斯托夫先生那兼具品味的打扮。
“呵……”
偶然造访的古鲁雷兹先生虽然没怎么说话,但也露出了钦佩的表情。
……这变身实在是有够夸张。
“这不是比圣骑士大人还要像圣骑士吗。”
“啊,真过分!”
“呵、呵、呵……但是啊,这样的话即使面对那臭老头也能行不是吗?”
“啊……”
确实,毕竟都将外貌打扮到这种程度了。
听到梅内尔的话语,我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接着又左右摇头。
“巴格利神殿长可没单纯到这种地步。”
巴格利神殿长可没天真到仅仅是打扮一番就能从他那里蒙混过关。
“也是啊。”
听到我的话语,雷斯托夫先生也点了点头。
“从事正当的工作、每天认真地劳动,以此为基础再前去造访、请求许可,才算的上正道吧。”
没错,再正确不过了。
这番话实在不像是追求名誉与荣耀、非常愉悦地挑战各类怪物的《冒险混球》(疯子)的口中说出来的——但,要干的话就干得彻底一点,这也很像是认真的雷斯托夫先生所说的话。
“因此,请在场的诸位作为证人,我有一个请求。”
“——嗯?”
我歪了歪脑袋,接着就见雷斯托夫先生在我的面前单膝跪地。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威廉·G·玛丽布拉德,高举灯火的战士,《花之国》以及《黑铁之国》的解放者,通晓古老《言灵》的智者,为女神们所爱之人。
——击溃飞龙、贯穿奇美拉、最终讨伐邪龙的当代英雄啊。“
我从布拉德那里听说过类似的模式。
那是非常古老的文言。
“某之名为雷斯托夫,诞生于遥远北方的《冰之山脉》、《雷神的锅炉》,为奈拉夫的后裔。缺乏学识、不懂礼仪、追求灿烂荣光、过着流浪生活的堕落者。
为了求得所爱之人,连剑也放下的空无一物者。“
诉说对方的美称,称赞对方的功绩,接着再谦虚地阐述自己的来历。
“某虽不才,如果能成为阁下之臣子的话,于某而言乃无上之光荣。”
这番按照古老的礼仪所述说的话语,毫无疑问是仕宦的请辞
“…………”
我吓了一跳,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需要我吗?”
“不,怎么可能。”
倒不如说,即使不再作为战士,雷斯托夫先生也是非常出色的人才。
他有广阔的人脉,丰富的见识,能和各种阶层进行交涉,还掌握了数门技术。
只是如此的优秀的他居然愿意在我的旗下工作,这点让我有些意外,毕竟我这边是没法准备非常优渥的报酬的。
“那个,为什么是我呢?”
“……既然要为他人效力,那为值得效忠的人效力才是明智之举对吧。”
听到我的问题,雷斯托夫先生抬头望了望我,微笑起来。
他的笑容非常愉快,让我不由苦笑起来。
安娜小姐则是带着百感交集、但又非常温柔的表情望着我们。
在一个平静的早晨——
雷斯托夫先生就这样放下了剑。
新年到来,数个月后的春天。
《白帆之都》的神殿深处的一间房间内。
在石质的宽阔房间中陈列着数张桌子以及阅读用的讲坛,墙壁的书架上堆积着无数的纸张与卷轴,与其说是庄严,给人更多的是杂乱的印象。
那些是金钱的收支记录、一整年仪式的管理、关于各神殿人事的记录,各种活动的邀请函、名簿,以及其他诸多文件。
这个办公室是《白帆之都》大神殿文案工作的中枢。
平时这个房间里总是挤满了神官,因为他们的对话而吵闹不已,但现在完全归于寂静。
在办公室的最深处,最大的桌子对面,安娜小姐的养父,体态丰满的巴德·巴格利神殿长身上穿着用金丝银丝装饰的华丽神官服,如同一颗岩石般坐在椅子上。
身穿白色礼服的雷斯托夫先生在安娜小姐的陪伴下笔直的站在桌子前方,将手放在左胸前——
“岳父大人。”
“我可没道理被你小子叫做岳父!!”
巴格利神殿长的一喝让我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站在座位上错过了时机、无法退场——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人类看热闹的天性而留下的——可怜的神官们唰的缩起了身体。
巴格利神殿长每天都是一副烦躁的表情,但是今天更加可怕了。
他太阳穴上青筋暴起,血脉喷张。
“欺骗了安娜的冒险者就是你小子吗。”
“爸爸,他是——”
“安娜,你给我闭嘴!”
他口中如此说道,同时用拳头“咚”地敲了一下桌面。
安娜小姐也因为他强硬的态度一瞬间退缩了一下,但——
“他已经不是冒险者了!”
“都是一回事!居然迷上了这种来历不明的男人,真是给我丢脸!”
“——”
在安娜小姐张口辩解的瞬间,怒火冲天的巴格利神殿长就怒吼了起来。
“冒险者!还是出身不明的冒险者!——我怎么可能同意啊啊!”
在怒吼的同时,神殿长扔出了手上陶制的水壶。
陶制水壶在离安娜小姐几厘米的远处擦过,接着猛地撞到了墙壁上,碎了一地,里面的水都洒在地上。
位于办公室里的女性神官们——记得她们也是巴格利神殿长的养女,安娜小姐的姐妹——小声尖叫起来。
我则是站在雷斯托夫先生和安娜小姐身后不远处,静静地守望着他们的对话。
我姑且是作为雷斯托夫先生身份和人格的担保人跟来这边的,但此时此刻是他们倆的回合,还轮不到我出场。
——不过,巴格利神殿长的视线落到了我的身上。
“菜鸟小子!你也是,我把女儿托付于你,你却给我弄成这副德行,你打算怎样解释!”
“我并不打算解释,我认为以这位勇士、雷斯托夫先生的品格而言作为您女儿的夫婿并无不妥。”
我笔直地回应巴格利神殿长瞪视我的目光,如此回答道。
“……哼。这样好吗,魔法师?说谎可是会让《言灵》变钝的。”
听到我的话语,巴格利神殿长用鼻子嗤笑了一声,又重重地靠到椅子上。
豪华的椅子嘎吱作响。
之后神殿长就不再说话。
苦闷的沉默气氛笼罩了房间——
“岳父大人。”
此时雷斯托夫先生再次开口了。
巴格利神殿长挽起手臂,瞥了雷斯托夫先生一眼,但没有做任何回应。
“不能让女儿嫁给出身不明的流浪冒险者,此为理所应当。因此,我现在在圣骑士阁下的旗下从政,今后任何危险的冒险都——”
“哼,这件事我听说了。但是,你放下剑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有什么好说的。”
“您会怀疑也是理所当然。如果您期望的话,我可以向这座神殿中的诸神立下誓言,不管是多重的誓言都没有问题。”
“…………”
听到雷斯托夫先生的话语,巴格利神殿长沉默了。
这里所说的重誓指的是“如若违背誓言,就让上天降下五雷轰击我的身体,让我粉身碎骨,滴血不留。”这样的誓言。
在这个世界中神明是确实存在的,《言灵》也拥有相应的力量,因此必须做好相当的觉悟才能立下这一类誓言。
虽然也并不是说打破誓言就百分百会变成誓言中的那样,但要是神明有意的话下场就真的会惨不忍睹,两边的概率是没法轻易妄断的。
立下欺瞒神明的誓言最后被神明降下天罚的情节在这个世界的童话中屡见不鲜。
相对于保持沉默的巴格利神殿长,雷斯托夫进一步开口说道。
他说话的时候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胸,意味着“赌上自己的心脏”。
今天的他不像平时那样寡言,话非常多。
“岳父阁下——我爱安娜,不论以什么作为代价都在所不惜。虽然我还只是个半吊子,但我会用我的一生让安娜幸福。”
他的语气平静,能从中感受到他的真诚。
“如果遇到问题的话,我会逐一地、全部解决。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不论是要舍弃什么,不论是要获取什么都在所不惜。”
他踏前一步。
“——还请允许我们两人的婚姻。”
他慢慢地低下头去。
从他的求婚誓言中溢出满满的热量。
留在办公室里的安娜小姐的姐妹们都按住嘴巴发出了“哇!”的尖叫声。
而沦为一届观众的我则是专心地倾听着雷斯托夫先生诚恳的话术。
雷斯托夫先生和安娜小姐紧密地贴近彼此,与神殿长正面相对,他们的背影看起来非常的美丽。
“…………”
但,即使听到那一番话语,看到他们两人的身姿,巴格利神殿长仍然维持着那副顽固的表情。
“……如果。”
神殿长改变了语气。
从怒吼转为平静但低沉的嗓音。
“……如果,我仍然不同意,不满意你小子的话,你要怎么办。”
“不管多少次我也会来造访您,请求您的许可。”
“身份差太多。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安娜仍是我的女儿。只要我有意就可以找到很多比你更富有的,比你更高贵的人作为她的夫婿。”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及得上我对您女儿的爱,及得上我能带给她的幸福。”
“那么——”
我看到巴格利神殿长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峻的光芒。
“——如果我说,即使如此我也不允许。我会将安娜关在这神殿中,将你赶出去,宣布今后禁止你进入,这样的话你要怎么做?”
感觉房间内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
“不管你是赖着不走,还是拜托那边的圣骑士来说情,哪怕是说动了王弟殿下我也不会有丝毫动摇,然后将安娜送回《草原大陆》,让她和合适的对象结婚。”
那声音中充满了非同寻常的威压,甚至让人觉得话语产生了实质性的重量压在我们的身上。
“女儿被不三不四的男人给蒙骗,这种应对应该还算合适吧?实际上我也的确有这种想法——要是我这么做的话,你准备怎么办?你能做到些什么?”
巴格利神殿长简直就像是在深海中游动的鲨鱼一般,双眼散发着凌冽的光芒。
然而,面对神殿长这样的视线——
“如果您问我,我能做到些什么的话。”
雷斯托夫先生的背脊挺得笔直。
“——我能把安娜抢走。”
他的手腕伸向安娜的腰部,将她拥进自己的怀中。
“不论岳父阁下将安娜关在什么样的场所,我一定会找到她、抢走她、带着她逃走。……并且让她过上最为幸福的生活,仅此而已。”
听到这干脆的话语,神殿长的表情扭曲了。
“你小子……胆子可真大啊?”
“您认为会有男人不做好彻底的觉悟就上门求婚的吗?”
即使面对散发着威压的神殿长,雷斯托夫先生的回答也仍然保持着平静。
平静,但充满着力量与决心。
听到这些话后,巴格利神殿长沉默了一会儿。
“哼。”
接着再次哼了一声。
“抢婚,是吗。——你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吧。”
“……可以吗?”
“我可一丁点也不打算把女儿交给你!虽然不打算,但你要能抢走的话你就抢吧!但结果怎样就不关我的事了!”
不知不觉中,巴格利神殿长的声音变得柔和了少许。
——抢婚。
在前世中也有这样的风俗。
“说到底——”
抢婚这件事不管在前世还是今世情况都多种多样。
“前提是你能在神殿找到协助你抢婚的伙伴,还能准备好藏匿安娜的房子就是了!”
现在神殿长暗示的是——嗯。
就是这样吧。
总觉得巴格利神殿长在喊叫的同时用——“你明白吗!?明白的吧!?”——这般强烈的视线望向了我,所以应该不会有错吧。
“——安娜,你留在这里!那个叫雷斯托夫的,快点滚出去!”
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了!
巴格利神殿长这么说着,命令雷斯托夫先生退场。
雷斯托夫先生和安娜小姐对视了好一会儿,接着一言不发地对着神殿长深深鞠了一躬,自行离开了神殿。
“哼。”
神殿长目送着雷斯托夫先生消失,接着又似乎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接着他呼唤留在办公室里的神官们,下达命令将安娜小姐软禁起来。
……而且还在我的眼前非常周到的说明了关在哪间房间内。
最后,除了我和神殿长之外的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
“嗯?哦,你还在啊。你存在感太薄弱了,害我都忘记了。”
巴格利神殿长作出一副到现在才想起来的模样看向我。
“——你又带麻烦事来了。”
“我觉得自己带来的是喜事,反倒是应该受到感谢才对。”
“别装了。”
开了两句玩笑后,神殿长再次改变了语气。
“……你明白的吧。”
“我会做的巧妙一些,不给任何人造成伤害的。”
我轻声回应道。
“哼,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巴格利神殿长用非常假惺惺的口气如此说道。
“嗯,另外,这是我自言自语。”
“是。”
“这个世界上似乎有人为了一个女人舍弃了能够削下龙鳞的剑。你不觉得这实在是愚蠢到了极点吗?”
“…………”
“……带着剑做好应对危机的准备、避免发生万一的情况,这再正常不过了,不会有人责备这一点的。哼,实在是愚蠢……愚蠢至极。”
我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自言自语,要是有人回应的话那就显得很奇怪了。
“圣骑士啊……”
“是。”
“那个,唔。……那小子大概是那种较真、不知通融,而且遇事一步也不肯退让的性格。大概,很不擅长让人幸福吧。”
神殿长视线望着虚空,如此说道。
他平时总是一副烦躁的表情,但现在,却稍稍有些寂寞。
“让她过上最为幸福的生活?哼,还真敢说大话。”
“…………”
“……能帮我对他说一句,一切就交给他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唯一的回答就是用力地点头。
在那之后的经过,就不需要花太多笔墨来描写了。
我、雷斯托夫先生还有以梅内尔为首主动要求协助的数名人员非常简单地就将安娜小姐从神殿中绑了出来。
毕竟参与绑架的人员可是经历了讨伐邪龙的大战,并且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位于办公室中的安娜小姐的姐妹们都在事前若无其事地帮我们疏通好了。
我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而且对方也没有妨碍的意思。
作为警备人员的神官战士一察觉到我们入侵的迹象,就说着“我突然想要祈祷一下”,消失在了礼拜堂内,甚至都让我们不由苦笑起来。
当然,安娜小姐她也没有任何抵抗,反倒是非常配合,没有遇到一点困难。
虽然这也算是私闯民宅外加绑架,不过这是特殊情况,神明大人也会原谅我的吧。……毕竟她还下达启示,告诉了我合适的入侵地点。
再怎么说我也没法询问,“其实您很喜欢为人们的恋情摇旗呐喊吧”,毕竟这太不敬了,不过就我感觉而言,神明大人似乎也是一副干劲满满的模样。
……不管怎样,我们将绑架出来的安娜小姐带回了《灯火的河港》。
当他们两人在领主馆一旁的小家里开始新的生活时,身为安娜小姐弟弟的神官来到了《灯火的河港》,说自己是“来带回安娜的使者”。
我设宴款待了站在大厅的他,劝他喝了几杯酒之后,他就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宣告“自己喝醉了,被收买了”,笑着回去了。
日后,神殿长寄来的信件中诉说了以下内容:
——实际上这样的婚姻是无法认可的,但男方强硬地绑走了女方,还收买了前来带回女方的使者,己方已经束手无策了。
——因此,只能无可奈何地承认这段婚姻。
与充满愤怒的文字相反,信件上的笔迹非常温和。
“…………”
抢婚这样的风俗是绑架和强奸等违法行为的温床,前世,在人权意识普及之后这种风俗就随大流消失了。
但是在这样的时代中,如果其能够好好地以健全的形式发挥作用,那会是一桩非常温柔的美事。
不论是身份差距、还是缺乏彩礼、只要当事人彼此心意相通,周围有友人愿意协助就好。
“都已经被抢走了,那老头也只能无可奈何了啊。”
梅内尔单手拿着酒杯笑着说道。
“是啊,被抢走了也是没办法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
春天的傍晚。
为了庆祝雷斯托夫先生和安娜小姐的婚礼,我们在铺着稻草的领主馆的大厅开设了小小的宴会。
墙壁上用色彩鲜艳的布匹装饰,前来祝贺的客人多到大厅都装不下,只能在庭院中用临时搬过来的桌子和椅子谈笑着。
位于大厅深处的安娜小姐头戴野花编织而成的花冠,披着面纱,化着淡妆,一脸幸福地笑着。
雷斯托夫先生则身穿那白色皮毛做成的礼服,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但表情相当柔和。
歌声响起,祝福着相依而伴的两人。
那撼动人心,充满感情的歌曲是造访《灯火的河港》,以蒂娜小姐为首的《花之国》的精灵们唱响的。
弹奏乐器的则是红发的吟游诗人罗碧娜。
“上望白云,下俯河川
锦衣玉带,未曾念及
茅草屋顶,野花遍野
荣辱盛衰,与我无关
斯是陋室,自有欣悦
即使贫乏,回忆永留
即使富有,羁绊恒存”
蒂娜小姐他们高声唱诵着以贫困但幸福的夫妇为主题的古代七行诗。
碧配合着曲子的结束,静静地弹响三弦乐器。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歌曲的余韵缓缓消失,而最后那一瞬间——
“哇哈!恭贺新禧~~!”
她大笑着喊了起来,举起酒杯。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干杯了,但大家都丝毫没有厌倦,一边应喝着“恭喜!”一边高举酒杯。
歌声结束之后,“恭喜二位结婚”,以卢为首的矮人们抱来了某物。
“哎呀,非常感谢!”
安娜小姐高兴地笑了起来。
铁锅,大大小小的壶,办公桌,长柜——全都是矮人们制作的耐用的生活用品。
只有古鲁雷兹先生拿来的东西不一样。
——他带来的赠礼是崭新的鱼竿。
“必须让梅内尔阁下知道,我们并不是不会钓鱼。”
听到古鲁雷兹先生一脸认真说出的这段话,雷斯托夫先生也表情严肃地“嗯”地点了点头,大家都笑了起来。
恭喜!恭喜!大家一次又一次的举杯高呼。
所有人都笑着,所有人都非常的快乐。
花烛之喜,我重要的朋友的结婚典礼。
并没有特别豪华,也没有非常出众的赠礼,就只是一夜婚礼的宴会。
但是,这也是我前世没能得到的事物——
“……恭喜!”
一阵热量涌上了我的胸口,我高举酒杯,尽全力高呼出祝福的话语。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8-2-22 12:53 编辑


第三章 圣骑士与诗人的故事

“哇,好冷好冷!”
“真冷啊——”
将时间倒回一些,那时还是隆冬,冬至才刚过了几天的某个早上。
我身穿带有帽子的外套,和我的朋友——吟游诗人碧走在《白帆之都》的大道上。她虽然喜欢轻便的衣服,但是很怕冷,因此穿着厚实且毛茸茸的外套。
身为小人族的她身高和小女孩一样,有一头柔软的红发,给人一种兔子又或是其他可爱小动物的印象。
昨天晚上刚下过雪,雪花宛若依依不舍一般,薄薄地在路上积了一层。孩子们在街边吵吵闹闹,扔雪球玩闹着。
这样的景色在温暖的《南边境大陆》中非常少见,举目望去都是一片白银世界。
平常见惯了的道路被白雪覆盖,给人一种闯入了异世界一般的感觉。
“少见的下了一场雪呢,哇哈哈,真漂亮。”
碧的步伐十分轻盈,简直就像是在跳舞一般踏在雪上,她走在领先我数步的前方,接着又像是作怪腔一般转过身子朝我笑了起来。
夜里下的雪很少见的积了起来,我与偶然在旅馆大厅碰到的碧一起出来欣赏街景。
冬雪下,港镇的景色非常梦幻,让人恍若梦中。
能够看见遥远的大海上有几艘船升起白帆正在航行。
“——冬至的祭典,开心吗?”
“开始是开心啦。就是有点累。”
“威尔的立场必须非常顾忌其他人呢。要露出微笑和大人物打招呼,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开心啦。”
“嗯。梅内尔帮我选了衣服,巴格利神殿长也帮了我很大忙,总算是想方设法撑了过去。”
“哇,衣服是新买的?”
“对的对的,梅内尔穿的衣服是以黑色为基调的,非常帅气哦。”
梅内尔身穿沉着冷静的黑色绸缎织成的礼服,脚上是鹿皮做成的鞋子,头发梳成一束,就连真正的贵公子也得甘拜下风。
“哇,我真想看一看啊,梅内尔只有脸是超赞的!”
“真是,不可以说只有脸啦!……碧你有赚到钱吗?”
“嘿嘿,靠着屠龙之歌大赚了一笔,被人拖着到处唱哦!”
一阳来复,冬至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节日。
一年中白天时间最短的冬至是一年的分界线,也就是前世中所说的元旦。
在这个娱乐甚少的时代中,冬天基本上就是一边编织布匹、拧搓麻绳、咽下每日都相同的食物、一边在炉火旁等待春天。
在这样的冬天中,冬至是非常贵重的吉日。
不管是在农村还是在城市,都会进行非常盛大的庆祝。
在故乡的死者之城中,我有听布拉德、玛丽、古斯说过那华丽的景象,但听过和亲眼见到还是有非常大的区别。
——冬至的早上。
在确认太阳升起之后,农村里会有专职人员四处呼喊,在都市中则是敲响大钟。
神殿、礼拜堂、祠堂里则会宰杀家畜、准备好焚香和鲜花献祭神明、表达感谢,然后从森林中砍伐树木搬到广场,燃起篝火大肆起舞。
宰杀的牛、猪、鸡自然会在晚上化为餐点,所有人一起喝酒、吃东西、唱歌,热闹非凡。
而艺人们趁此时机表现自己的技艺,大赚一笔,到处都能见到摊贩,路边的商店也不断招呼过往的行人们。
富裕的人以及有地位的人会邀请相关人士到自己的宅邸开设宴会,慰劳他们日常付出的汗水,又或是表达感谢之情,加深彼此间的关系。
包含前祭在内,一共持续好几天的华丽而又喧嚣的祭典,就是这个世界的冬至祭了。
要说为何如此喧嚣?那是因为冬至这一天也是太阳力量最为孱弱之日;在这一天邪恶之物的力量会变得强大、侵蚀善良阵营的地域。
因此才会点起篝火、向众神献上贡品,祈祷太阳取回力量、用明亮而又华丽的行为来牵制邪恶——相传是这个原因。
虽然是种胡闹的主张,但实际上在我虚岁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与不死神战斗时,记得他……不对,她也说过,“是可恨的太阳力量最为衰弱之际。”
与明亮而又吵闹的人乡相对照,在漆黑森林的深处,又或是荒野的尽头,沼泽的深处,信奉邪恶力量者的不祥力量在这一天也会得到增强。
“…………”
此时我们正好通过没有多少人迹的小路。
不吉利的想象不由涌上我的大脑。
“嗯?怎么了,表情突然这么阴沉。”
“……不,只是在想,我们这么悠闲没关系吗。”
邪龙瓦拉瑟卡的苏醒引发的骚乱,并没有因为邪龙被讨伐而就此告终。还有被驱逐出《铁锈山脉》,在各地徘徊的恶魔残党。
魔兽们也因为瓦拉瑟卡的气息而改变了自己的地盘,结果使得它们更接近人乡。
还有觉得这是个机会而犯下各种罪行的鲁莽者、又或是被恶神魅惑者。
仅仅是余波造成的威胁就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上述的邪恶在各地引发事件——虽然还没确认真伪,但也听说有数个村落遭遇了灭顶之灾。
这些传闻都潜藏在成功讨伐邪龙瓦拉瑟卡以及新年祭典这些好消息之下。
……受到埃塞尔殿下的邀请,再加上梅内尔的劝说,将《灯火的河港》托付给给雷斯托夫先生和安娜小姐我才来到了这《白帆之都》。
与其有时间做这些事,不如尽可能地多打倒一只魔兽、去村落巡回治疗。
还有很多能够做的事情、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我的内心也有个声音在如此诉说。
“哼~~”
碧目不转睛地抬头仰望我。
这、这是干什么?
“嗯……威尔,我觉得你肯定和梅内尔商量过了吧,他怎么说的?”
“他说,‘关我什么事,烦死了。都到冬至了,让我睡个懒觉吧。’”
我有些困扰地如此说道之后,碧轻轻地抿嘴笑了起来。
“呵呵呵、真有梅内尔的风格。”
“真是的,这有什么好笑的啊。我可是真的很烦恼啊?”
现在梅内尔正在《白帆之都》艰难找到的旅馆的房间内享受着回笼觉吧。
没有梅内尔的《妖精的小道》,要在这广阔的《南边境大陆》各处徒步来回,效率实在太差,从现况来看我也变得无法行动。
当然,梅内尔是我的朋友,并非是我的部下,我没办法强制他行动……但也正因此,无法行动的现状让我感到焦躁。
“……威尔,我说啊。”
碧靠到大道的一角,停下脚步抬头仰望我。
听到她认真的语气,我也蹲了下来,平视她。
平时碧的眼瞳中总是闪耀着好奇心的光芒、四处乱撞,但现在却带着冷静的视线注视着我。
那与平时的她不同,是年长的姐姐一般的成熟的表情。
看到这样的她,我心头不由小鹿乱撞,而在此瞬间——
“承担的太多了。”
砰的一下,她用手指弹了弹我的额头。
“~~!”
我情不自禁地按住了额头。
意外地痛。
“威尔……在这块大陆上生存的人,都是做好觉悟跨海而来的开拓者的子孙哦。”
宛如歌唱一般,宛若教导一般。
她的声音清澈无比。
“他们不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婴儿,他们自己选择了这种活法。能够依靠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必要什么事都去照顾,没错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
“既然你明白,那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多?”
“……我立下了誓言——作为神明大人的剑驱散邪恶之物、作为神明大人的手拯救不幸之人。”
以此作为代价,我得到了神明大人的加护。
最终击败了不死神,拯救了父母的灵魂。
而且并不仅仅是这样。
在前世朦胧的记忆中,我拥有的就只有苦闷与后悔,而神明大人引导了这样的我,让我迈出步伐走向今生。
在我为与邪龙的战斗而感到烦恼之时,她也鼓励了我,推了我一把。
凭借她赐予我的加护,我拯救了诸多彷徨的灵魂。
在与邪龙瓦拉瑟卡战斗的最后,她一直守护着迎来极限的我。
神明大人赐予了我许多释放着灿烂光芒的,非常美妙的事物。
神明大人大概并不渴求回报吧。
……但正因如此,我希望能报答她对我的恩情。
并不是觉得必须报答她,而是我想要报答她。
我如此说明之后。
“嗯嗯,原来如此啊。”
碧带着柔和的笑容点了点头,接着——
“干劲高过头了啦。”
她再次用手指弹了弹我的额头。
“~~!”
这次我还是没能做出任何反应,按住了额头。
好痛。
“你啊,也有这种叫人无奈的地方啊。”
碧用双手捧住了我的脸庞。
“向神明大人报恩,这件事本身非常赞哦?我也会为你加油鼓劲,觉得你这个想法难能可贵,但是……”
她用笔直的视线望着我。
接着我眼前的拥有蓬松红发的女孩,温和地对我说——
“……要报恩的话,就让神明大人感到高兴吧!”
她说出了我从未想过的话语。
“感到高兴?”
“对。”
碧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真是的!”三个大字,双手叉腰,俯视着我。
“你自己想想看吧,如果有一天,某人说着,‘这是过去您为我疗伤的谢礼’,送给你食物——”
“嗯。”
“而送食物的人自己非常消瘦,摇摇晃晃的,看起来绝对有三天没吃东西的话。”
“你这是做什么啊,请自己吃掉吧……额,啊。”
“对吧?”
即使拼命压榨自己来报答别人,对方也只会觉得困惑、担心,没法坦率地高兴起来。
好好过上幸福的日子,等到有余裕的时候再来报答,这才会让对方感到喜悦。
之后,对方也能够感到自豪——过去自己用正确的方式帮助了这个人。
“…………”
我这一生都是灯火的神明大人赐予的礼物。
虽然誓言必须要实现,但要是变成誓言的奴隶而拼命压榨自己,疏忽了生活,导致自己再次带着苦闷和后悔死亡的话,那就本末倒置了。
过去我放弃了的、丢弃了的事物,神明大人却拾了起来,再次赐予了我,而如果变成上面那样的话这一切都将白费。
为了证明过去神明大人赐予我的幸福赠礼——将我的灵魂引导到布拉德、玛丽、古斯身边是正确的恩宠,为了让神明大人能够认为用《正确的方式帮助了我》,我必须要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我明明下定了决心,但不知何时却忘记了这一点。
“快乐的事情、开心的事情、幸福的事情、还有美味的食物都要好好品尝,不然就太浪费了啦!而且说到底,屠龙的英雄《世界尽头的圣骑士》大人要是每天都因为不安而来回奔波的话大家都会觉得不安的!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才会有很多那种真伪不明的恶劣传闻,要是你不为所动临阵以待的话大家也都不会被迷惑了!还有还有——”
“嗯。”
对着不断说出鼓励话语的她。
“……谢谢你,碧。”
我打从心底向让我想起重要之物的她道谢。
虽然积雪的冬天大街很冷。
但我的胸膛中却感到了丝丝温暖。
“不用谢。我也实在是了不起,都能教育圣骑士大人了呢。”
“嗯,请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
碧“嗯哼”地摆起了架子,而我则是开玩笑般地作出了投降的姿势。
接着我们两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碧。”
“什么?”
“今天我们两个人去哪里玩玩吧……只要是碧想去,哪里都可以。”
“哎呀,这是在邀我去约会吗?”
红发蓬松的少女眉毛下垂,恶作剧般地扬起了嘴角。
她的动作中洋溢着某种妖艳感,让我不由地眨了眨眼睛。
“那,我想去——,能带我去的吧?”
接着她道出了某个非同小可的地点,让我变了脸色。
与夏天那充满鲜活生命力的感觉不同,冬天的森林给人另一种印象。
在冰冷、寂静的森林中,仿佛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缓慢——简直就像是在做一个美梦沉睡着一般。
《白帆之都》的东面。
出了围绕城镇的城墙,面海的方向那边有一座丘陵,在丘陵的山脚下有一片森林。
那是片深邃、狭长的森林。
都市周围的森林通常因为木材的需求而被砍伐殆尽——但这一片森林中的树木并未被砍伐。
这片森林隔开了包含都市在内的俗世与某个设施,是起境界线作用的禁域之森。
——《贤者的学院》。
探寻《创造的言灵》之人,魔法师们的校舍。而在那片森林中的就是《贤者的学院》位于《南边境大陆》的支部。
位于禁域之森的那座设施厌恶与俗世扯上关联。
在到达透过宛若戴着白色帽子般披着积雪的树木,能够看到学院上半部分的距离时,我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座由红瓦堆积建造而成、受到数重守卫保护的宏伟设施。
高高的墙壁。
数座高塔。
拱状的走廊连接着数栋并列的建筑。
虽然我在《白帆之都》也曾远远地拜见过其外观。
“……呜哇。”
越是接近,就越能感到以这座设施为中心,无数的玛娜成旋涡状旋转不息。
大概这座设施是在容易集中玛娜的地形上建成的吧。
此外还刻有数重印记,周围呈现出结界般的模样。
“碧。”
“啥事。”
我一边带着哑然的表情眺望着眼前的光景,一边问道。
“你说想去《贤者的学院》,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啦,我有想要看的东西。”
碧笔直地望着学院的尖塔如此回答道。
“那里不是诗人之流说一句‘让我进去看看’就会放行的地方哦。”
“嗯。”
——《贤者的学院》与世俗的权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理由非常单纯,在两者太过靠近时曾经发生过一次非同小可的灾难。
自从两百年前的大乱以来,为了让自己旗下的人民能够吃饱,各地的统治者都致力于发动战争,而侍奉这些统治者的使用《言灵》的魔法师增加了。
也有颂歌直言不讳地表明,自大乱以来邪恶的魔法师增加了。
说,邪恶的魔法师使土地腐朽、井水枯竭、疾病蔓延。
……实际上并非所有的魔法师都是坏人。
也有许多善良的魔法师是带着想要守护身边的人和土地这般朴实的想法,又或是尊敬、憧憬拥有觉悟的统治者,才会下定决心使用《言灵》为自己所属的国家、领地而战。
但即使如此,战争中存在着名为愤怒、憎恨的毒药。
就如同一旦开始争论,话语自然而然地会变得越来越激烈,随着战争的推进,使用的《言灵》也变得越来越残酷。
在这段时间里使用《诅咒的言灵》,又或是可怕的《禁忌的言灵》的机会也会增加。
而多次使用恶毒《言灵》的话,《言灵》的使用者以及使用者的周围自然也会变成那副模样。
土地荒芜,河水枯竭、疾病蔓延,担心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的人们开始了魔女狩猎,而为了逃避人们的迫害,更多的优秀魔法师开始依赖统治者、寻求庇护。
恶性循环开始,一段时间内魔法师的社会地位大幅下降。
在那之后,数名杰出的贤者开始缩紧魔法师的活动范围,让魔法与权力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状况得以改善,但哪怕到了现在,在魔法师被视为拥有可怕力量的英雄同时,也被视为使用诡异力量的可怕存在。
因此《贤者的学院》相当封闭——为了不让年轻又未成熟的学徒受到权力、暴力的诱惑,在外界作出有损魔法师名声的行为。
所以能够离开学院的魔法师只有非常自律、获得了学院许可的人,又或是能够私自逃出学院的强者。
要是像埃塞尔殿下、巴格利神殿长那样德高望重的人暂时招募数名贤者,寻求帮助、或是雇佣从学院毕业的魔法师也就罢了。
要是外界主动要求进入《贤者的学院》,不希望年轻学徒与外界接触的学院贤者们一定会强烈反对。
确实,那里不是碧因为好奇心就能进入的地点。
但,要是我们想偷偷溜进去,但周遭的树木石头上都刻满了《印记》;那些利用高浓度的玛娜环境运作的《印记》都应该是用来驱逐入侵者的吧。
好奇的小孩,又或是以学院中积蓄的魔法财宝为目标的盗贼恐怕连接近学院都无法做到。
“但是,威尔的话能偷溜进去的吧?你既是神官战士,又是非常厉害的魔法师对吧?”
布满森林中蛇形道路的,恐怕是《迷幻的小巷》的魔法。
再加之不成道路的地方也能感觉到诸如警报、一时的麻痹、睡眠、盲目等数不胜数的《印记》。
我大概能明白到什么样的行为能触发什么样的后果,接着对用期待眼神仰视我的碧点了点头。
嗯。
“没办法!”
“——咦!?”
“就算你说‘咦’,我也没办法。”
说到底我根本就不是盗贼。
虽然我也多少有一些侵入建筑、解除陷阱的技巧,但理所当然的,人类是没办法做到从没有练习过的事情的。
我也不可能明知自己做不到还硬要说自己做得到。
如此对鼓着脸颊嘘声四起的碧说明后,碧还是一副没法接受的模样。
“威尔的话应该能做的到吧?就是那样,你看,用肌肉巧妙地!”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使用肌肉,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有正面硬闯,再了不起也是花时间找出精妙的入侵角度硬闯而已——”
“…………”
要带着没有任何相关经验的碧偷偷溜进这样严防死守的场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说能不能靠力量正面硬闯进去的话,的确是能闯进去——但这也就等于从正面向《贤者的学院》发动战争。
“会降下血雨的哦,这可不是比喻。”
“…………”
《贤者的学院》相当封闭,也因为其封闭性和独立性,对于侵入者他们都不会留情。不这样的话是没法在这个世界建成象牙塔的。
硬闯进去的话,就等于敲响了在某一方倒下前都不会完结的战鼓。
“所以虽然很对不起你,但偷偷溜进去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这样啊。”
我没办法保证碧的人身安全。
听我这么说完后,她眯起眼睛,望向《贤者的学院》。
好似在望着某个无法获得的事物一般。
那副神情简直就像是在向星星伸手一般。
——碧究竟想要在学院中寻求些什么呢。
红发吟游诗人的侧脸透露出一股悲伤。
“——唉,连威尔都不行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但是,那悲伤的氛围很快就消失了。
“既然如此,虽然会绕些远路,不如去找家好喝的酒吧玩玩吗?威尔请客,去喝点好酒吃点好吃的东西——”
“…………”
碧喋喋不休地说道,那开朗的声调和笑容都像是刻意装出来的一般,。
这样的她叫我有些看不下去。
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威尔?”
“虽然没办法偷偷溜进去。”
虽然没办法。
虽然是没办法——但,都看到碧露出了那样的表情,还因为做不到就夹着尾巴灰溜溜的撤退……
那也,太不够男人了。
“跟我来。”
“……?那个。”
说到底,诸如运用智慧无声潜入这样的事情我并不擅长。
如果说有我能为碧做的事情的话,就只是最为单纯的事情。
“——我们正面访问吧。”
直接去敲门。
诚心诚意地提出申请。
碧眨了眨眼睛,接着如花般灿烂地笑了起来,说着“……很不错的想法哦!”,用力点了点头。
——前往《贤者学院》的道路如同我们的预料,充满了惊异。
对面森林的道路分成了好几个岔道,能够感觉到非常古老、强力的魔法正在对我的感觉产生影响。
就像是小时候和父母走丢,独自一人迷路时那般。
又像是为了取忘记的东西而前往夜晚的学校,在漆黑又安静的走廊中,自己脚步声的回应轻轻停止的那一刻一般。
宛若有一只冰冷的手在慢慢地捏紧心脏,一股异常的不安感在全身蔓延开来。
“咦、咦?我们,现在在往哪边走——额,嗯?咦……?”
“没关系。……握住我的手,不要放开。”
走过几条小道后,碧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就像是有一种可怕的不安感侵袭了她一般,她四处张望,缩起了身子。
“绝对不要离开我。”
“…………”
碧抬头望着我,用两只手缠住了我的胳膊,寸步不离地紧贴着我。
因为她紧紧抱住我的关系,外套软绵绵的触感传回我的身上。
“呜呜呜,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上、下、左、右、明明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词汇,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强烈的不协调感,感觉好糟……”
“没关系,立刻就会好起来的,再稍稍忍耐一下。”
我们走在雪地上,靠着足迹应该能很简单地掌握方向,但一不注意就会朝着不应该的方向走去。
这是方位的《言灵》在发挥效果,影响我们的知觉。
快就是慢。
近就是远。
右是左,上是下。
北是南,东是西。
前进的话会回到后面,退后的话会继续前进。
简直就像是前世里那些歌颂不可思议黑暗森林的童谣一般。
成对的言语概念一时之间融成一团,不祥的颠倒的思维诱人偏离正道,这是从古代开始就代代传承至今的可怕结界魔法。
这复杂、精致到极点的魔法,比起《言灵》来更应该说是艺术。
即便是我,只要一松懈也会被其吞噬。
“——……”
我绷紧了每根神经,专注于体内玛娜的循环,抵抗魔法;仔细环视四周之后再慎重地迈出每一步。
过了一会儿,我们抵达了丁字形的分叉口。
我停下脚步,皱起脸来。
“有够坏心眼的,这个。”
“哪一条路……是错的?”
回应碧的声音,我舞动手指,在空中书写数枚辅助用的《言灵》。
“——《命令》《展现之物》《不信》”
我用三重咏唱击破了《迷惑的言灵》。
幻觉缓缓散开,在我们的正面现出了一条道路
在提示左右两条道路的基础上,用幻影覆盖正面的第三条路。
“…………”
碧眨了眨眼睛后又瞪大了眼睛。
要不是古斯告诉过我使用幻术的诀窍,即使是我也会看漏。
在出现的新道路一旁,树木上刻着几个文字。
虽然那是《创造的言灵》,但写的并不完整、不会发挥魔法的效果。这应该是对访问者的问候吧。
“《汝等、学习》、《否则、离去》”
看到这富有韵律的话语,我不由得略略露出了笑容。
看来这还只是小试身手,可怕的魔法结界仍将继续。
“……威尔,没问题吗?”
不知是对我苦笑的表情作何感想,碧有些担心地望向我。
“即使是小时候的《彷徨贤者》好像也没能独力突破《迷幻的小巷》,你也不要太勉强了哦?”
听到这句话,我的大脑不由一片空白。
“……没能突破吗?”
“嗯,是哦。即使是超级神童贤者古斯,在《草原大陆》的《贤者学院》本部,也是借助了师傅的手才叩向了学院的大门——这是他知晓自己未成熟的逸闻哦。”
“…………”
这样啊,小时候的古斯没能突破这个啊。
我的脑中不禁浮现出一副画面——装老成的聪明少年没能突破结界,只能不甘心地咬牙呻吟。
接着,随着时间流逝,那少年慢慢变大,变成了我习惯了的老人的模样;他在我的脑海中下达了命令——你给我一次解决,明白了吗!
是是,我在心中苦笑着点头回应。
在那之后我们继续攻略《迷幻的小巷》。
诸如对访问者的认识、言语概念动手脚的大型魔法机关。
诸如遮蔽视野的高耸灌木丛以及微微歪曲的道路等让方向感失常的非魔法的机关。
道路用尽一切手段拒绝外部人员的侵入。
而其中最厉害的是终盘里使用的机关。
“呜哇……”
“呀……”
前进道路左右两边的树木上刻着人脸。
那些人脸结合树皮的质感会让人联想到老人,每张脸都双唇紧闭、大张空虚的双眼,宛若在怨恨世间的一切。
如同空洞一般深深凹陷的双眼中流下了赤红色的树液,简直就像是在落泪一般,更加让人感到不祥。
“那是什么诅咒?威、威尔、感觉他们都在瞪我,超级恐怖的……”
“不过我并没有感到多少玛娜的流动……”
“这、这才叫人奇怪吧?在明显很奇怪的东西上施加一些小机关,这是惯例中的惯例!”
“你这么说也是……啊。”
听从碧的话语,我仔细观察树木的脸庞,接着发觉了——那上面只是单纯刻有《让对方稍稍感到一些不安》的《言灵》。
那是说成诅咒甚至会叫人发笑的,只有微弱效果的《言灵》。
即使是有一定水准的魔法师口头使用这种魔法,身体健康的人即使不知道魔法的存在也能立刻驱散,这个魔法就是微弱到了这种地步。但是,与树木的不祥雕刻相结合,用来动摇对手,煽动对方的不安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要是没有察觉到这种机关、在动摇的状态下通过的话,就会产生“这条道路没问题吗?”“该不会已经迷路了吧?”等等不安感,最终自取灭亡、选择错误的道路。
因为魔法本身微弱,外加混合在生来就拥有的感情中,让人非常难以察觉。
这机关都能堪称是构筑结界的教科书了。
“……谢谢你,碧。”
“不用客气。真的是有够恶劣……”
“就是啊——《勇气哟》。”
为了对抗这种魔法,我对我们施加了魔法。
“仅仅是这段经历感觉就能成为一段冒险谭了。”
“真的是啊……”
要是一直用这种道路来往的话是非常不方便的,一定在哪里存在后门……不过,我现在算是非常清楚《贤者学院》非常讨厌来自外界的随意访问者了。
要委托重要的事件时,从后门走不符合礼仪,以此还能作为拒绝的借口。
要是想遵循礼仪从正面访问的话,但正门布下了这般迷路的机关,说到底根本就到达不了学院。
……我甚至都能从中略略感到了一些偏执了。
就在我思考还有多少距离,再次迈步前进时。
“——啊呀,是客人吗?”
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接着传来了某人的声音。
积雪从树枝上掉落到地面的声响传入我们的耳中。
在突然变得开阔的森林深处,有一片由积雪构成的洁白的小空地。
空地的一角有一座古老的小祠堂。
从纹章来看,其中祭祀的是单眼的知识之神恩莱特。
在祠堂里,一位老爷爷以横躺在地的原木作为椅子,坐在篝火边。
不知是否是因为柴火湿气过重,篝火怎样都燃不旺,他带着有些不满的表情用树枝翻弄着篝火。
他有一头白发,胡须梳的很整齐,细长的双眼配以凹陷的面容,背略有些驼,穿着整齐的林间工作服,衣服上沾着些许泥土,腰带上挂着的是柴刀及镰刀。
值得一提的是,他身上并没有多少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要素。
感觉就像是随处可见的、温和的杂务工一般的老人。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威廉·G·玛丽布拉德。”
“我是碧,罗碧娜·古德费罗!可敬的老爷爷,可以的话还请告诉我们您的名讳!”
我将手放于左胸,略略后退进行问候,而碧则是跟在我后面开朗地说道。
听到我们的招呼,老爷爷轻轻地微笑起来。
“呵呵呵……我是除了岁数以外一无所有的老朽之人,学院的守林人——实在是羞于在屠龙的勇者面前道出自己的名讳。
比起这个,来,很冷吧。稍稍休息一下如何?”
他回避了碧的问题,对着我们招手。
这是让我们靠近火堆取暖。
“非常感谢您,守林人老先生。”
实际上,虽说是薄,但因为我们一直走在积雪的道路上的缘故,鞋子完全湿掉了。
虽说不怎么旺,都有篝火能烘烤一下那真是感激不尽。
我轻轻地他低下了头,和碧一起靠近火堆。
“……守林人老爷爷,从这里到学院还有多少路啊?”
从森林树木的间隙间看到的学院距离我们仍然很远。
明明我们至今已经走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了,但看起来反而离学院更远了。
“嗯。……小姐你到学院有何事呢?在我看来,你似乎也并非是新的学徒吧。”
“我有想要看的东西。”
“呵……”
碧开门见山地说道。
守林人老爷爷慢慢地从最上端开始抚摸自己的胡须。
“但是,《贤者学院》中有一条规矩——学院不会对魔法师以外的人敞开大门。”
“我会向学院请求,能否允许我稍微拜见一下。我知道这可能会给学院添麻烦,但我绝不会造成诸位的困扰。”
“……原来如此。”
老爷爷又一次抚摸起自己的胡子。
“要是能顺利获得许可就好了啊。”
他眼角下垂,温和地微笑起来。
接着他翻找起一旁的包包,取出了数片芝士,用树枝串上。
“烤着吃的话能暖暖身子,请。”
我和碧一边感谢,一边将芝士放到了篝火上。
烤过的芝士略略有些融化,我们将其放入口中,伴随着柔顺的口感,一股独特的气味穿过鼻尖。
浓烈而丰厚的味道在我们舌尖展开。
“~~真好吃~~!”
碧闭上了眼睛,将手放在脸颊上,表情宛若梦中。
“这个是山羊奶做的芝士吧!”
“如您所言。要是喜欢的话,就请再品尝几块吧。”
“哇哈哈!”
碧露出了非常高兴的表情。
来的一路非常消磨精力,能在篝火旁品尝温暖的食物自然让我们喜不自胜。
我和碧虽然没有欢呼,但仍是满脸笑容地品尝山羊奶做的芝士。
这个真的很好吃……!
“说起来,听说《世界尽头的圣骑士》阁下精通魔法。”
“学艺不精,稍有涉猎。”
“呵呵,因为我是守林人,因此时常有机会拜见学院中的各位使用魔法的场景。……也请您务必让我拜见一下,屠龙的勇者使用的到底是怎样的魔法。”
听到守林人老爷爷如此说道,我和碧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个应该是试探吧。
在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存在普通的老人的
而对方因为好奇心而要求我们使用魔法的话——
“魔法并不是用来装模作样的,还请您见谅。”
“……呵。”
守林人老爷爷又慢慢地抚摸起自己的胡须。
“如果我再三恳求您呢?”
“还请您见谅。”
“圣骑士阁下始终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的。这是我师父的教诲,我也一直尽可能地如此告诫自己。”
就如同小时候古斯教我的那样,魔法并非是人类能够完全控制的事物。使用的话就要高效地使用小型魔法,可以的话不适用魔法是最理想的。
……虽说是对方拜托的,但随意使用魔法并不值得称赞。
“嗯——嗯。”
守林人老爷爷仍旧慢慢地抚摸起自己的胡须。
“那么,我能请您帮忙做一件事吗?”
“请说。”
“因为昨晚的那场雪,森林的树木都充满湿气,今天的篝火一直烧不旺。对我这幅老骨头而言实在是够呛。”
确实,从刚才开始篝火就零零散散地冒着灰烟,看起来随时都会熄灭。
“我想要干燥的柴火,能请您帮我准备一些吗?”
使用魔法也没关系哦,他这般笑着说道。
——此时我要是道出《干燥》,就能用一句《言灵》解决这个问题。
老爷爷一边微笑,用他细长的双眼一边注视着我们。
森林中掉落的树枝也全都很潮湿吧。
但是——
“……我们去森林中捡一些树枝回来。”
这不论是对我还是对碧而言都不是难事。
我们两人对视、点了点头,捡起树枝,问老爷爷借了柴刀又适当地砍了些柴火回来,然后将树枝——堆在了篝火的旁边。
过了一会儿,树枝都“咻咻”地开始喷出水蒸气。
这算不了什么。
如果这是某种考验的话,答案便是“用篝火烤干潮湿的柴火”这种非常普通的知识。
“哦,这可真是感激不尽,真暖和啊,真暖和。”
守林人老先生如一个普通的慈祥老人般一样露出了笑容,靠近开始稳定燃烧的篝火旁。
如果是考验的话,那应该也会有所回应,但他既没有说合格也没有说不合格,只是露出慈祥的笑容,要我们再多吃些芝士和面包,然后用平稳的语气聊起了冬至祭等非常普通的家常话。
……该不会是我过于警戒了吧?
……他难道真的没什么特别,单纯只是一个守林人老爷爷吗?
一瞬之间我产生了这种想法。
确实老爷爷身上是有一些不自然的地方,但也并不是说就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要是如此的话,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
我必须带碧去《贤者学院》,是不是应该就此告辞寻找接下来的路线?
就在我如此想到的下一刻……
——快乐的事情、开心的事情、幸福的事情、还有美味的食物都要好好品尝,不然就太浪费了啦!
碧的话语在我的脑中复苏。
我轻轻地苦笑起来。
我又有些操之过急了。
和梅内尔吵架的那时也是,看来这是我的坏习惯。
“老爷爷,你品味很好啊。每种都很好吃!”
碧带着笑容品尝完面包和芝士,心情大好地开始弹奏三弦乐器。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焦躁感。
因此我也学着碧,悠闲地度过时间。
——因为,今天是我们两人一起出来玩的。
本来就没有必要在最短时间内达成目标,即使再怎么急躁也是没办法的。
而且,在魔法师居住的不可思议的森林中,和吟游诗人女孩一起探险,和守林人老爷爷一起围坐在篝火前——这是我前世完全没有想过的,让人心跳不已的体验。
这种的经验如果不好好享受的话那可就亏大了!
冬天的森林之中。
我们围坐在篝火前,回忆小小的旅途,诉说喜欢的食物、不起眼的失败,相视而笑。
我们沉浸于碧的歌声中,鼓掌赞美。
在这样的对话之中,森林老爷爷如此询问道。
“有一事想要询问二位。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伟大的魔法》的话——二位觉得,那会是什么样的魔法呢?”
伟大的魔法……那会是什么样的魔法呢?
听到老爷爷这么一说,我开始思考,但是——
“不是让人幸福的魔法吗?”
听到碧毫无犹豫的回答,我恍然大悟。
“不管是简单的晃眼的《言灵》,还是美妙、复杂又具有艺术感的《刻印》,只要能为人带来幸福的话,我觉得他们就是同样伟大的。”
她用宛若太阳般的笑容说出的这番话在冬雪的森林中回荡,最后沉寂于万物之中。
“真是让人非常感兴趣的想法……小姐,为何你会这样想?”
“因为实际上威尔就是那样的魔法师啊!所以我才相当喜欢威尔——只是一直不重视自己的幸福这点得想想办法就是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守林人老爷爷再一次慢慢地从最上端开始抚摸自己的胡须——
“非常精彩。”
接下来周遭的景色瞬间发生了变化。
“——……!?”
回过神来时,一道连绵的墙壁和一座巨大的门扉陈列在我们的眼前。
祠堂一带的森林消失了,远方的尖塔也消失了。
我们不知何时已经抵达了《贤者学院》的门前。
碧的双眼瞪得滚圆。
我也情不自禁地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这,应该不是转移吧。
大概我们是被幻觉所迷惑,没能察觉到正确的学院就近在咫尺吧。
“请让我再次介绍自己。
——但是,到底是从何时开始?
——我们到底是如何中的法术?
——明明我已经有所警戒了。
“我是《贤者学院》的教授之一,《森林的司仪》,名为海勒姆。”
也兼职守林人。
老爷爷这么说着,抚摸着胡须笑了起来。
“虽然情况有一些特殊,不过我会承担相应的责任,允许各位进行参观。”
接着我们非常轻易地就进入了学院。
守林人老爷爷、海勒姆老师看起来果然是在试探我们。
“唱诵善良之歌的小姐,在这学院之中,你想要观看什么?”
“嗯,是——”
碧笑着,在老爷爷的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
原来如此,海勒姆老师点了点头,抚摸自己的胡子。
“……根据《言灵》使用者的不同,《言灵》有可能轻微,也有可能沉重,有可能迟钝、也有可能锐利。如果是二位的话,应该不会让《言灵》招致自身的毁灭。”
待篝火燃尽,留下告诫的语句之后。
“真是快乐的一段时间。——那么,我们出发吧。”
海勒姆先生用飘飘然的步法迈向学院,在门前说了一两句话后,厚重的门扉就嘎吱作响打了开来。
明明外貌与气场都不相同,但不知为何在我眼中,他的背影与古斯的背影重合了。
接着——
“哇,什么什么!?那是什么!?人偶在扫地!?”
我们在《森之司仪》海勒姆老师的带领下进入了学院,之后碧立刻嚷嚷起来。
“那是前代《形之司仪》制作的哥雷姆,用起来很方便。”
穿过大门,海勒姆老师主动承担了导游的角色,在他的示意的方向上,有一片被回廊包围、坐落着喷泉的中庭。
一具人偶在清扫中庭。
那具人偶的外表与女性相似,恐怕是经过艺术化的那一类哥雷姆……应该是吧。
——这个世界的魔法并不稳定。
根据现场玛娜的浓厚程度,能否运作的差距也非常明显。
虽然这《贤者学院》是建在玛娜浓度相对较为稳定的土地上的,但即使如此想要让那种等级的人偶稳定地运作的话需要用到近乎神技的精妙技术。
恐怕其中就和时钟的机芯一样,设置了能够在某种程度上稳定工作的机关吧,但那机关到底是如何设置的我完全无法想象。
……包含组合适当《言灵》的时间在内,那魔法就好比是在拼接巨大的拼图,需要用接近刑罚的长时间钻研才能完成。
毫无疑问,投入时间的要远超一年、两年的程度。
“那是啥?那个桌子!什么?感觉不知道桌子到底有多长!好厉害!”
“哈哈哈,很不可思议吧。”
一张桌子旁坐着几名学徒。
那桌子看起来长到能容纳几百个人一起吃饭,但看起来又像是刚好能让四五个人并排坐下,实在是一副非常不可思议的景象。
这个世界真的是个魔法的世界啊。
“那是背诵表示各种事物的《言灵》课堂。”
“哇——威尔也有过那样的经历吗?”
“有过有过。只能拼命背拼命背拼命背……”
我们还看到一个教室中有十几名学徒听从教师的指示,面对蜡板(*注3)非常认真地听写着文字。
眼前的光景让我回想起前世的学校。
说到底,所谓的魔法归根结底就是是否知晓“这个《言灵》指代的是什么”,背诵与复习是最为重要的基础。
“那边那栋建筑是学徒的宿舍。”
从窗口望进去,学生们的宿舍似乎是四人房。
周边被认为有魔法才能的孩子都会聚集到《白帆之都》的《贤者学院》里。
他们会在这里接受教育,长大后或是成为这所学院的教师,或是回归故乡成为当地的魔法师,能力出众者还会被雇佣至相应的场所。
“说起来。”
……要怎样才能知晓到底是否有魔法的才能?
我小时候就跟在古斯身边,古斯发掘了我的才能、对我进行教育,因此我完全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样的情况。
像梅内尔那样能够看到妖精的话就很容易判明,如果是神官的话神明会降下某些启示,因此也很容易判明。
至于使用《创造的言灵》的才能,基本上都是靠不断钻研才得以精进的,因此不应该是很难发现的吗?我有些在意,如此询问之后。
“拥有魔法师才能的孩子说出的话语,是拥有力量的。”
“力量?”
“是的。我等使用的《创造言灵》,与通俗语言是同根同源,因此虽然极为微弱,但通俗语言也拥有力量。……如果某个孩子拥有才能,自然也会引发相应的情况。”
“啊,我也听说过。比如说……”
这一类孩子们虽然拥有才能,但并不知道如何驾驭力量。比如说,在某个时候真诚地说出为别人加油的话语,接受话语的对象会感到异常兴奋,能力得到加强。
——也有可能正相反,要是怀着憎恨谩骂别人的话会让对方受到物理性的伤害。
如果某个孩子拥有使用《言灵》的才能,往往都会伴随着这样异常的现象。只要不是非常沉默的孩子,基本上到十岁之前都能判明。
只要不是在与世隔绝的农村,一旦理解这些孩子拥有魔法的才能,家长就会将他们托付给周边的魔法师。
“类似这般,各地的魔法师之间也存在着通信网络。接受新的弟子,又或是委托其他的魔法师,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教育后,如果有前途的话就送到某地的学院中……”
也就是说,以前世而言,魔法师间的徒弟制等于初等教育,《贤者学院》就相当于高等教育吧。
“就这样,我们能在一定程度上判明是否拥有才能……但这也要看是否有需要继承的家业,性格是否合适。之前也有特殊情况是等孩子学会控制力量的方法之后立刻就将他送回去的。”
“性格,是吗?”
“这应该说是最为重要的资质了。比起智慧、耐性、发音技巧等要更加重要。”
“…………”
“常说温和、悠闲、慢性子、沉默的人比较适合成为魔法师。如果是性格暴躁的人,也会在不经意间使用激烈的《言灵》。如果使用激烈《言灵》变成了习惯的话,终有一天会为其自身招致毁灭。……《言灵》是非常危险的事物,要是使用者是激昂、鲁莽的性格,那必定无法长寿。”
在我小时候,古斯也对我说过很多这一类训诫的话语。
关于变动地形,最终引发大地震被地裂给吞没的魔法师的故事。
关于频繁操纵天候,最终招致气候不调使得一片地带陷入饥荒的魔法师的故事。
关于变身为动物,结果思维也变成动物的魔法师的故事。
关于对仇敌使用能够消除一切的魔法,但因愤怒与憎恶而口齿不清最后自爆了的魔法师的故事。
关于打开连接异次元的空洞,被对面的某物给吃掉的魔法师的故事。
基本上在使用魔法者之间,这些都是共通且普遍的教诲。
——古斯遵循的原则,同样在这学院之中深深扎根。
“不过,虽说如此,要是太过沉默、内心积攒太多的毒素也会成为爆发的因素,成为破灭的起点。……也就是说,万物都必须保持均衡,这才是最重要的。”
海勒姆老师耸了耸肩膀,如此说道。
嗯嗯,碧佩服地点了点头。
“……好了,到了。”
穿过数栋建筑物,我们的脚步停在了一扇门前。
“这就是小姐期望的,《贤者学院》的图书馆。”
(译注3:蜡板,涂了一层蜡的模板。)
大概是为了方便书本搬入搬出,双开门造的极为庞大。
海勒姆老师做出动作示意我们穿过门扉。
“我拥有的权力允许你阅览除了地下禁忌书架以外的所有书籍。”
“……非常感谢您答应我们无理的请求,伟大的《森之司仪》海勒姆,《言灵》的大师,禁域的守门人,我发自内心地向您致谢。”
提起裙摆,碧优雅地行了一礼。
此时她的声音与平时那开朗的声线不同。
是非常沉稳的,成年女性的声音。
我也跟着她行了一礼。
海勒姆老师笑着说,“那么,我就在中庭等待。读完之际告知我一声即可”,离开了。
“…………”
但是,真叫人意外。
“碧,你是想要看书吗?”
“嗯。实际上我有几本书很想读一读、看一看。很吃惊吗?”
“有些意外。”
……我还想着她肯定是为了创造各种诗歌,所以才想参观魔法师们的学舍、瞧一瞧内部是什么模样。
这个世界的识字率相当低。
也因此才会有口口相传的媒体、吟游诗人和歌姬活跃的机会,但我实在想不到作为流浪诗人的碧目的居然是魔法师的藏书、想要阅读其中的文字。
“我想要找一本书。……好啦,总之我们进去吧。”
碧这么说着,用小小的软软的手推开了图书室的大门。
——在魔法的照明之下无数的书架陈列在我们眼前。
墨水的香味让我的鼻尖有些发痒。
“要我帮你一起找吗?”
“不用,我暂时想自己找找看。……明明都拜托你带我来了,却让你感到无聊,抱歉哦。”
“嗯哼,有这么多书在,我怎么会有时间感到无聊呢。”
我如此说道,踏入房间内。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贤者学院》的图书馆的规模比我想象中来的要小。
和前世公民馆的图书室差不多的大小,让我一瞬间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更正了自己的想法。
前世印刷技术普及、识字率也很高,因此用今世和前世的图书馆做比较是很不合理的。
以这个世界为基准来看,这图书室毫无疑问的大,大概是《南边境大陆》第一的图书室吧。
我试着翻阅了几本书,但基本上就如同我的预料,初级的、基础的读写、算术的教材大致都是木版印刷而成,而专业书籍大多都是手写的。
大概是需求量导致的吧。
通过版木削刻印刷成册这种方式是相当大的工程,需要有复数人员参与。
如果不是预期能够大卖的书籍,否则使用版木印刷可能会连投入的成本都没法收回。
——印刷技术和识字率在一定程度上是正比关系。
印刷技术发展的话就能用便宜的价格向各地普及书物,识字率也会变高。
识字率提高的话就会需要更多的书籍,印刷技术得以进一步发展。
这个世界的发展节点大概还位于相关曲线一口气上扬之前的时间吧。
我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取下几本书籍翻阅起来,最终将魔法史概论留在手中。
虽然古斯有把魔法相关的知识全部教给我,但我还是想要确认一下,在古斯不知道的这两百年是否魔法理论有了变化。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坐到阅读用的书桌前翻阅书籍,而此时碧将两本经过精致装订、古老又厚重的书籍抱了过来。
“嗯哼哼……”
对于小人族那娇小的身材来说,那两本书相当沉重吧。
这个时代经过装饰的书籍约有前世大开本画集的大小,页数也很多,并不是用来休闲的读物。
“我帮你拿吧。”
“嗯,谢谢。”
我帮她把书籍放到书桌上,略略瞥了一眼书名。
……一本是《贤者学院》毕业者的目录。
……另一本是描述遥远地区近年的历史以及传言的乡土史关系的书籍。
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专心致志地埋头于书本中,然后向海勒姆老师道谢之后离开了《贤者学院》。
回程的森林步道中指示出了一条狭窄的小道,沿着那小道笔直前进不知不觉中就离开了森林了。
我们又一次为不可思议的经历瞪大了眼睛。
在那之后我们步行回到《白帆之都》。
“……碧。”
“……你是想问为什么要找那两本本书?”
我与她并肩前行,点了点头。
就算是碧的职业病发作,想要获得诗歌的材料——但也不用为此耗费这么大的功夫吧。
如果仅是为此的话,加入一些脑补也没有关系,最根本的是那完全不需要用到毕业者的目录。
“嗯……”
碧稍微考虑了一会儿。
平时她看起来就是个开朗的孩子,但这种时候却散发着一种相当成熟的感觉。
“……以前,我还不是吟游诗人的时候,旅途中遇到过一个人。”
碧望着远方,缓缓说道。
看到那表情,我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边。
已经开始西沉的夕阳将光芒洒在白雪上,让大地都散发出了光芒。
“她的头发是暗金色的,蓝色的眼瞳如大海一般美丽,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大姐姐哦。我和她偶然同路,意外的谈得来。——之后我才知道那个人是非常厉害的魔法师。”
我一句话都不说,仅仅是配合着她的步伐前进。
一边眺望着夕阳,一边倾听她口中述说的故事。
“她似乎是在各地的遗迹间游走,寻找现在已经遗失的《言灵》,但同时也会帮忙解决人们的困扰。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那个地区的人们都称她为《英雄》。实际上她棒术不错,人很聪明,还很会逗人笑,擅长的石人偶魔法也很厉害哦。
和她在一起叫人非常快乐,害我不由地跟着她绕了很多远路——然后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们的方向不同,说了一声‘下次见~’就告别了。”
碧的双眼望着远方,似是在回忆过去一般。
“……在我们分别以后,她很快就牺牲了。据说是为了守护被众多妖魔袭击的城镇……”
“这……”
“啊,不要误解哦。不是因为她牺牲的缘故哦,虽然那也很叫人悲伤,但她也是做好了觉悟的哦?别人都已经做好觉悟,我可不想再说三道四。但是啊,但是……”
碧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她的觉悟很快就会被遗忘。”
碧如此说道。
那名英雄的牺牲叫人惋惜。
但是,她的牺牲很快就会被日常所吞没,所遗忘,渐渐地,她的名字不再出现在任何人的口中。
“…………”
这个世界非常危险。
正因此,所谓的英雄,常常都是昙花一现。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但是——
“被人抬上神坛,受到感谢,死了就结束了——我讨厌这样。”
人的觉悟才不是快消品啊!
碧的声音中充满着凛然地决心。
“所以我才会歌颂至今……我是怀着这样的信念才成为吟游诗人的。”
“…………”
我们漫步在夕阳的道路下。
急于归家的人们的喧嚣声传入我的耳朵。
“但是,也因此我才发觉。”
“发觉什么?”
“英雄的武勋故事,是希望哦。”
拥有杰出武力和魔力的某人拯救了人们。
有某人正在战斗。
又或是某人将要奔赴战场。
“这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希望。”
就像你最喜欢的三英杰一样。
又或是像现在的你一样。
碧这么说着,笑了起来。
“就像因为有你在,梅内尔才会干劲十足。又或是像雷斯托夫为你效力一般。……只要你继续前进,就会有人跟随在你的身后。”
这不是超级棒的事情吗?
碧如此说道。
是啊。
我也笑着点了点头。
因为,正是如此。
直到现在,我仍然在追逐。
追逐,那三人的步伐。
既然有人同样在追逐我的步伐的话。
那也一定意味着,为我带来光明的那三人的人生,并没有白费。
“所以我才会歌唱,歌唱,这里存在着灿烂的明星哦!”
碧快步走到我前方,接着回过头来,露出满面的笑容。
那是一个让人不由怦然心动的美丽笑容。
“……好,我的故事就到此结束!啊,说着说着就开始想要唱歌了!”
“嗯,那要去哪边唱几曲吗?”
“好啊好啊,就去赚上一笔吧!难的有这样的机会,就麻烦你担任间奏外加帮忙拾钱咯!”
“OK。”
碧绝对不会长期停留在我这边吧。
寻求歌谣、传颂歌谣是她的信念,因此最适合她的莫过于流连在广阔的大地间。
不过,即使她离开了,一定也会回来的吧。
“等那位魔法师的歌谣完成之后,也要让我听一下哦。”
“……嗯。好,会让你听的哦。资料也补充完成了!”
要是我在某个地方战死的话,她肯定也会——
“能让圣骑士大人拾钱币,真是好奢侈啊!”
我们相视而笑,向着广场迈出步伐。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8-2-22 13:00 编辑


第四章 圣骑士与无敌的巨人



这次的对手超乎寻常。
“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
伴随着宛若大地震动般的怒吼声,一个巨大的棍棒朝我挥来。
……不,那真的能说成是棍棒吗?
伴随着可怕的风声朝我挥来的,是约有人一抱粗细的粗大树干
就像是要辩解那并非是直接将树干拿来使用,姑且是拔去了树枝,但那也不应该是生物能够挥舞的东西才对。
只要被打到的话就一定会受到致命伤——
“——!”
我弯腰躲过横扫,一口气冲入对方的怀中。
目标是脚踝。
“喝啊啊啊啊!”
我用重新打造成长刀的《呼唤黎明之物》朝着对方巨大的脚踝砍去。
黄金的刀刃描绘出轨迹,接着——
攻击,消失了
回过神来时,刀刃已经停了下来。
我感觉全身发冷、血色尽退。
就如同砍入大树的斧头一般,注入了我全身旋转力的长刀此时此刻却静止在半空,宛若其上的动能全都转移到了虚空中一般。
既不是承受,也不是弹开,更不是躲避。
应该说是在碰撞之前,运动的矢量突然消失这般不可思议的静止现象。
——又来了
每次我攻击这个对手时都会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现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方的脚从我的头上向我踩来。
我飞退着躲避,拉开距离重新摆开架势。
……发出咆哮声的,是一名巨人。
他巨大到甚至让我觉得,之前邂逅的森林巨人——身高超过三米的刚古都显得相当矮小。
他的体积使人的空间感都发生错乱,即使抬头仰望也无法判别他到底有多大。
感觉就是某座没有多少阳光的山丘突然站起来俯视我们一般。
肌肤如同岩石一般,身上攀附着苔藓甚至让人错以为是皮毛。
他的脸上有一个高挺的鼻子,双眼在苔藓间闪闪发光,注视着我们。
胳膊与年岁久远的树木同样粗细。
脚步就如同岩石块一般坚硬。
我确认对方的情况——
“喝啊!!”
我从凶猛翻飞的棍棒间隙再次突入对方的身边,瞄准对方的脚筋,挥动长刀,用刀柄狠狠打了上去。
“——”
但这也行不通。
巨人抬起脚来,想要将在他脚边乱窜的我给踩扁。
“梅内尔!”
“《火蜥蜴啊,灼烧他》!”
躲在后方不远处石头阴影中的梅内尔高声咏唱火焰的咒文。
以周边滚落的火把为起点,火焰延伸、猛然刺向巨人的面部。
——直接命中。
我仿佛看到火焰如一朵红色的花朵般炸开的光景——然而事实却与我设想的相反。
喷出的火焰摇曳着停止了下来,接着眨眼间消失了。
“唔、唔!?”
但,要是有火焰逼近脸庞的话不管是谁都会产生动摇。
巨人想要踩扁我的那只脚仍然没有落地,面部受到《炎之吐息》的攻击后失去平衡;伴随着一阵巨响与震动,巨人摔倒在地。
尘埃扬起。
摔倒的疼痛导致他呻吟起来,而趁此机会我再一次拉开了距离。
但是——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恶,还是没效果吗!”
巨人按着脸部站起身来,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烧伤留下的伤痕。
他会摔倒并非是因为受伤,似乎单纯只是因为脸部被攻击而眼花外加有些吃惊,身体后仰才会倒下的。
梅内尔不想让他起身,又接连释放出《风之刃》、《岩之拳》。
放出的魔法属性各样,瞄准的部位也各不相同,膝盖、肚子、脖子、脸等等,但都是一样的结果。
魔法击中了。
但均发生了不可思议的静止现象,没能发挥出效果。
——刀刃没有作用。
既然《呼唤黎明之物》都不行的话,那应该就不是魔剑、灵剑的灵格问题了。
——妖精使的咒文也不行。
梅内尔也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最开始他使用的是风、火、土等常见的攻击,但从刚才开始他就开始使用平时很少使用的咒文——借助恐怖、混乱等妖精发出的精神攻击,但仍然没有效果。
那么——
“…………”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前踏出一步——
“《雷链》!”
——魔法的话,又如何!
宛若大钟破碎,又会是大炮发射的巨大声响在周边回荡。
一道雷电散发着灼烧大气的味道,击向巨人的胸口。
“…………逗我的吧。”
梅内尔目瞪口呆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我也是同样的感受。
——《雷链》的一击,就连雷电都在巨人的胸前静止不动了。
刀刃没有效果。
妖精使的咒文也是。
就连魔法都是一样。
我们现有的攻击手段,对这名巨人都无法发挥作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人很快就开始了反击,巨大的棍棒朝我扫来。
“额……!”
我慌慌张张地跳到空中,回避了棍棒的前端。
“呜啊啊啊啊啊!”
这一带是岩石地带。
巨人用落地的棍棒做出捞起的动作,就见宛若爆炸一般,大大小小的碎石向我飞来。
“请赐予我灯火的加护!”
千钧一发之时,《神圣之盾》赶上了。
散发着光芒的盾牌在空中显现,弹开了飞来的碎石。
“呼……呼……”
攻防战非常激烈,我只要吃上对方的一击就会受到重伤,损耗了大量的精力以及体力。
我的呼吸粗重,全身都冒着蒸汽,大汗淋漓。
必须想办法突破这个状况——
“伟大的巨人啊!已经可以了吧!还请、与我们沟通!”
“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们想要沟通,然而对方一见面就恶狠狠地打了过来。
他怒吼着让我们离开,放出了能够致人死地的攻击。
我们也不得不一边回避、一边反击,但所有的攻击方式都没有效果。
彼此都无法对对方造成伤害,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胶着状态。
——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如果只是攻击没有效果,我也还能想到两三个击败对方的计划。
但是,我真的应该实行那些计划吗?
考虑到这位巨人的情况,撤退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但要在这种情况下顺利撤退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我一边进行激烈的攻防,一边思考,而就在此时——
我想要站稳,但岩石却在我的脚步落下之时猛烈倾斜了。
……啊。
我的背部冒出了大量的冷汗。
脚腕朝奇怪的地方扭曲。
我无法止住自己倾倒的势头,摔往前方。
——糟了。
——这下,完了。
——发生这种情况时就已经太迟了。
——我犯下了,无可挽回的失误。
视野一片灰色。
感觉世界的一切都变得缓慢。
在我的正前方——
巨大的棍棒横扫而来。
简直就像是在播放一帧帧的动画一般,那巨大的棍棒逼近我的眼前。
在棍棒与我碰撞的瞬间,伴随着剧烈的冲击,世界恢复了色彩,时间的流逝也变回原来的倍速。
我飞在空中。
我被打飞了。
内脏的位置似乎发生了偏移。
远方梅内尔的喊声传入我的耳朵。
岩石地面。
陡坡。
我滚了下去——
好痛、好痛、好痛。
砰的一声,脑袋撞到了什么。
眼泪溢出眼眶。
身体像个皮球一般反复弹跳。
俯视着我的巨人的脸庞从我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
…………
……
——我,就这样败北了。
“……城里的铜币有些不够。”
将时间回溯到几天前。
现在讨论的是《灯火的河港》的事宜。
讨伐了邪龙瓦拉瑟卡以后,我长期都在狩猎魔兽,为了补充消耗的杂物、外加购买新的鞋子前往商铺时,托尼奥先生带着一副困扰的表情如此对我说道。
“毕竟这个城镇的规模在短时期内急速扩大,而且以前就有这方面的担忧……外加成功讨伐邪龙之后,人们都安下心来,生意也兴隆起来。”
“啊……出这种问题了吗。”
我也受到影响,不由得露出了一副伤脑筋的表情。
“已经出现预兆了吗?”
“是的。”
前世的货币生产与流通都十分发达,因此《货币过量或不足》这个问题只有在涉及国家规模的宏观经济时才有可能出现。
但在这个世界中是非常简单并且常见的情况。
在这个世界里,各个村落之间的来往、交易的次数都不多。
各个村落都类似于一个独立的世界,至于一个村落总共拥有的货币数量,想要数的话真的是不需要十只手就能数完。
在村落内部人员交易时这些货币也会相应的循环使用。
前往城市购买农具、家畜的话则会支出货币,贩卖作物的话则会收进货币。
当然,要是支出与收入的平衡崩溃了的话,那很快就会出现货币过多会过少的情况。
虽然规模多少有些差别,但《灯火的河港》与那些村落并无太大不同,最近这边的人口也在逐步增加,内部以及外部的交易量都随之增加。
而商业行为所必须的货币一旦不足,就会引发各种各样琐碎的问题。
——比如说,要是以村落为单位,铜币不足的话会产生什么样的情况?
例如,如果前世的社会中,只有百円和十円的硬币(注4)减少,纸币广泛流通,两者无法互相兑换的话;在这样的社会中,金额很小的商品交易会变成怎样呢?
理所当然的,要是大家的手中都没有硬币的话,那所有人使用硬币时自然会变得吝啬。
日常中总有各种情况需要支付或使用琐碎的小额硬币,而如果硬币用光了的话,在各种交易时就会感到困扰,因此买家就会变得不愿意使用硬币了吧。
卖家也是,要是唯唯诺诺地找出零钱的话,零钱很快就会用光,使得交易产生困难,因此卖家也应该会变得不想交出零钱。
店铺会厌恶客人使用大额纸币支付,转而要求其使用硬币支付。
而客人会用纸币支付,要求找回硬币。
彼此站在各自的角度都希望找到最好的结果,状态陷入胶着,那交易的氛围自然不可能和谐顺利。
之后各处都会发生争执,社会陷入商业停滞的状态。
要是情况变得更严重一些,甚至会变成假钱横行又或是回到以物易物的社会——钱币不足是各种问题的诱因。
就像人类失血过多的话身体就会变得糟糕一般,要是失去连接买卖双方的金钱的话,那健康的经济循环也将会崩溃。
这就是“铜币不足”这个问题的关键。
那接下去,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关于铜币不足的问题,没办法期待它自然消解吧。”
“……哎呀,威尔,你很清楚嘛。”
“祖父曾经详细地教育过我。”
且不说金币和银币,铜币的不足是无法依靠市场自行解决的。
理由非常简单。
举前世钱币的例子来说。
比如说,如果某一个地区非常缺乏一万円的纸钞,在这个的确可以用一张一万円交换到十一张一千円的纸钞!
既然如此,是否会有人开始思考:我不如从一万円纸钞非常充足的地区,收集足够的万円纸钞,就收集一千张,总共一千万円好了,然后运输到缺乏万円纸钞的地区,那不就能赚一百万円了吗!
肯定会有人这样想的吧?
大额纸币的不均大致都会由市场自行解决。
但如果,某一个地区非常缺乏十円硬币,在该区域,集齐1000个十円硬币就能换到11张千円的纸币。要是这种情况,又会如何?
是否会有人开始思考,我不如从十円硬币非常充足的地区收集一百万个十円硬币,然后包含容器在内,将大概五百千克的硬币运送到缺乏的地区,赚上个一百万円!
而且还要是在汽车、摩托车等具备内燃机的交通工具并不存在的社会中。
……没人会有这种想法吧,毕竟太麻烦了。
考虑到回收、计数、输送以及警备所花费的费用,百万円的利益实际上赚不了多少。
……这个世界的铜币也是如此,低价的硬币往往很重,单价也很便宜。
跨地区运送、靠差价来赚钱的方法并不是适合硬币。
因此低价硬币的过多或过少都不能期待市场能够自己解决。
以上都是古斯在教授经济课程时非常愉快地告知我的。
那到底要怎么办呢?
“那个,虽然我知道大概不可行,但还是想提议一下,能否由托尼奥先生的店铺来发行类似兑票一样的票据——”
“很难,信用不够。”
在纸或木片上写上《几枚铜币》,将其当做票据发行,作为领地内的货币。
也就是说用类似于纸币原型的票据作为打开局面的手段,但这种方式需要相应的信用与财产。
“那么,去《白帆之都》买些回来如何?”
其他更直接的选项,就是《拿钱买钱》。
“很可靠的方法。但是,相信威尔你也应该知道,《白帆之都》同样存在慢性铜币不足的问题,要是此时我们大量买进铜币的话——”
“也有可能对《白帆之都》产生负面影响?这可不行。”
“是的。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此外,《白帆之都》的大人物们恐怕也不会对威尔摆出什么好脸色。”
“…………”
的确。
《白帆之都》是以开拓南方为目的建成的历史较短的城镇,在王弟殿下的统治下发展的欣欣向荣。
欣欣向荣也就意味着经济规模扩大,而经济规模扩大也就因为着交易量增加,流通的货币增加。
在财务相关立场的人员中,也有人为货币的流通量而感到苦恼的吧。
即使想要对海对面的法泰尔王国本国提出申请,请那边的造币所多制造些铜币,恐怕本国方面也没办法简单答应吧。
这个时代是没办法在短时间里大幅增加铜币的产量的。
首先需要大量的原材料——既是铜,而要是购入太多的铜的话,使用在日用品上的铜的数量就会不够,使得铜的价格上涨。
要是变成那样的话,又会有人开始考虑,“铜币要比铜便宜好几倍,不如我偷偷的把铜币溶解铸成铜块,一定能大赚上一笔吧。”
事态要是真的演变成那种局面,即使制造再多铜币,再加上颁布禁令,也会有人偷偷地将铜币溶解,最后变成用原材料铸成硬币之后又被溶解回原材料这样的恶性循环。
铜币的票面价值和作为金属材料的价值颠倒的话会引发非常糟糕的情况。
——宏观的货币政策在前世也是相当需要花费脑力的领域,而在今世也是同样。
要是我厚脸皮地跑去正为此类经济问题劳神分心的人那边,恬不知耻地大肆买入铜币的话——他们自然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了。
托尼奥先生想得非常周到。
“不过,还有其他方法吗?”
再怎么说也不可以私造铜币的吧。
首先私造以及伪造货币是被禁止的,而且说到底,制造货币需要相当的成本。收集原材料、铸造铜币工匠的薪水、相关设备的费用……如果是金币银币暂且不说,如果是铜币的话不管制作多少都赚不到钱。
“嗯……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卖《白帆之都》一个人情。“
“!”
这话听起来真是相当诱人。
“威尔的话,一定知道的。”
“……我知道?”
“是的——知道能够拾取大量铜币的场所。”
“啊!”
我的确知道。
(注4:日本国家中的纸币为千円(含)以上,百円十円均为硬币。)
《中海》的沿海地区位于《草原大陆》与《南边境大陆》之间,就和前世的许多区域一样,包含私造的货币在内,有非常多种类的货币在此地区流通。
也就是所谓的复数货币制。
在各种流通的货币之中,自然是贵金属的含量较高、品质较好的硬币会受到更多的人的信赖。
——那么,在这个地区品质最好,最受人信赖的硬币是什么呢?
是《法泰尔王国》铸造的硬币吗?
还是矮人王国的材质坚硬的硬币?
又或是远方某个强国的硬币?
实际上,并不是上述列举的任何一种。
在这《中海》沿岸地带最受到信赖的,是两百年前,比现在要稳定上许多的《大联邦时代》的硬币种类。
那种硬币做工非常精致,贵金属的含量也高,在各处的遗迹均有发现。
制造那一类硬币的国家已经毁灭,因此既不会有过量发行,也无法对贵金属的含量进行操控,是现在《中海》周边区域的主流货币。
而且——
“确实。”
我点了点头。
“在邪龙的宝山里,有无数的铜币。”
在与瓦拉瑟卡的战斗结束后,为了寻找装备代替基本已经灰飞烟灭的衣服及防具,我在那宝山中翻找了一番,当时记得有见到过。
瓦拉瑟卡遵从龙收藏宝物的天性,也有收集铜币。
话虽如此,但感觉他也并不怎么重视。
给人的感觉类似于“拿都拿了,反正都是我的财宝,也没必要特地去扔掉”,无数的铜币就随意地铺在宝山的山脚下。
当然,其中的大半都是《大联邦时代》的,又或是更早一些的铜币。
“问题是财宝的分配——”
“可以作为和王弟殿下交涉的材料,对吧?”
“正是如此。”
打倒怪物之后,包含其遗体在内,所有的战利品都归胜者所有,这是这个世界中打倒怪物的原则。但参与讨伐邪龙的五人都拥有获得战利品的权利,因此我也不能擅自调用那数不胜数的财宝。
再加之财宝之中有很多都是《黑铁之国》遗留下来的宝物,也必须要顾虑原《黑铁之国》国民的想法。
说实话,因为我们预料战利品的分配会是件非常烦人的事情,最近大家又都很忙,于是就暂时保留了这个问题——
“首先与埃塞尔伯特殿下进行交涉,我方用较为便宜的价格将一定数量的铜币运送给《白帆之都》,以此作为条件,也请对方在有关《黑铁之国》以及《花之国》的复兴工作方面给予我们便利。至少如果以此为目的整理邪龙的财宝的话,应该能较为简单地得到相关人员的理解。”
托尼奥先生用平稳的语气诉说接下来的计划。
“把值得信赖的人选送进山中,尽早妥善地保存邪龙的遗骸以及财宝,同时鉴定其价值。
财宝的量非常庞大对吧?还有一些无法分配的、以及一些无法评估价值的物品,同时还要防止盗窃。以值得信赖的鉴定师为首、还需要警备、保存、外加运送的人员,要用到相当多的人力,但还是非做不可……”
托尼奥先生详细而又流畅的进行说明。
而我则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原来如此——
“……那么,我要付多少钱才合适?”
听到我用略带轻佻的语气提出的问题,托尼奥先生沉默了一瞬,随即哈哈地笑了起来。
“还是被圣骑士大人给看穿了啊。”
“因为我被祖父好好教育过一番。”
我这么一说之后,托尼奥先生也没有说话,只是带着笑容望向我。
虽然托尼奥先生是我的朋友,但在这之前他首先是独立的商人。
在知晓诞生自神代的龙所拥有的财宝之后,自然会开始计算从中能获取多少好处。
而托尼奥先生想要从中获得利益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瓦拉瑟卡遗留下来的那惊人的宝山,真的是数不胜数,那可不是用一句“击败邪龙、获得宝物、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就能结束的数量。
其中有非常多的魔法道具必须好好分类、进行鉴定、保存,否则可能会留下祸根;外加财宝本身就多到简直像是在逗人玩,仅仅是移动就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
而我以及我的伙伴们都没有技术或人力,能够对邪龙储蓄的众多财宝进行合理的分类、整理、鉴定、保存。
——那座宝山是很难处理的。
要说勉强可以负责的也就只有卢,他能对原《黑铁之国》的矮人一族下达命令,但他本身还并不能独当一面,人手也有些不够。
打着帮忙的旗帜,乘虚而入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
笑着说,“看在我们彼此的情分上,这活我就接了”,然后插手其中,以各种经费为名从财宝中捞取利益,整体计划就是这样了吧。
实在是非常漂亮的手段,但我觉得最漂亮之处在于——
“即使如此谁也没有损失,真是很有托尼奥先生的风格。”
“…………”
托尼奥先生眨了眨眼睛。
“我毫无疑问会从威尔拥有的财宝中取走几成哦?”
“我并没有轻视金钱、商业的价值。而且无法处理、连总数有多少都无法把握的财产是称不上财产的。”
就我个人来说,要我管理那座宝山中的五分之一——至少五分之一——的财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我终究会委托其他人来管理。
既然我要委托其他人帮我做事,那自然需要支付报酬。
“我能够管理财宝、托尼奥先生付出管理的劳力、与之相对也能获得持续的收益。由于要整理邪龙的财宝,进出《黑铁山脉》的人类和矮人的数量都会增加,对于想要确保来往道路的安全、整治居住环境、逐步复兴《黑铁之国》的卢他们来说都是非常大的帮助。恐怕其中一条道路也会惠及《花之国》那边吧。另外还需要雇佣许多人来做各类杂务,靠着此类工作而获得收入的镇民们、移民们也能获得好处……最后付给他们薪酬就使用邪龙的银币和铜币。我前面说的这些反正托尼奥先生都已经想到了吧。”
这样的话以《黑铁山脉》的工作为起点,《灯火的河港》周边就会有足够的银币和铜币流动。
能够惠及周边地区,同时硬币不足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大致考虑下来没有任何人会受到损失。
虽然托尼奥先生轻描淡写地提出了这个话题,但考虑到全局的规划,考虑到他的性格,这一定是他反复思考得出的方案吧。
“…………非常感谢您构想出如此卓越的方案。”
经过他这么一提,后来跟上的我脑中也能绘出一副同样的宏图——但我既没法构想出这样的方案,也没办法实际执行。
因为执行这一方案需要相当的人脉以及细节的实务知识,而我正缺乏这方面的积累。
我是战士、是神官、是魔法师。
并且跟从古斯学习使我对金钱方面有了大概的了解,但我的本职并非是商人。
我独自一人是做不好生意的。
那,职业商人托尼奥先生就能够轻松做好生意吗?大概也并非如此。
他也只是一个新兴城镇的新兴商人,不管是人、物资、还是信用,一切都处于不足的状态。
“我觉得这是个规模非常大的项目,也有人说邪龙的财宝会使人发疯。途中可能会遇到很多诱惑,也可能会招致他人不讲理的怨恨。”
虽然我们拼上性命打倒了邪龙,但管理邪龙遗留的财宝一定又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并不是只有手持武器挑战邪龙才称得上是战斗。
使用金钱从事商业活动,也是战斗。
失败的话会有非常多的人曝尸街头。
他们并非是被剑砍死,而是失去职业、失去骄傲、失去尊严、因为饥饿而走上犯罪的道路,又或是因为绝望而死。
如果挑战苏醒的邪龙是一场需要勇气的战斗的话。
那在平日里为他人创造工作、催生无数的交易、让金钱循环流动,也是一场需要勇气的战斗。
至少,在成功之后就会有无数人得到拯救这一点上,两者并没有区别。
因此——
“如果是托尼奥先生的话我就能够信任——可以将我的背后交给你吗?”
我将手置于左胸,笔直地注视着他,如此说道。
“…………”
托尼奥先生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他的双眼同样笔直地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们就这样彼此对视了一段时间。
接着他也静静地将手置于左胸前;
“向你的守护神、灯火之神古蕾丝菲露,以及风神乌尔起誓。”
用严肃地口吻如此说道。
“——我会守护你的背后。还请将一切交给我。”
最后他伸出手来,我们握住了彼此的手。
这是代表契约成立的握手。
在与托尼奥先生一起统筹完有关邪龙财宝的相关事宜之后,我接下去要做的任务清单中又追加了一个新的项目。
——那就是寻找通往《黑铁山脉》的道路。
当然,也可以像之前那样逆河而上,经过我的故乡《死者之城》,通过《花之国》前往。
但这条路线是名副其实的开拓最前线,会遇到相当多的危险,外加如果从《白帆之都》出发的话需要绕很大一圈远路。
哪怕是为了在未来运输铜币,也应该找出过去存在过的连接包含《白帆之都》在内的北部沿岸以及《黑铁山脉》的道路。
以《中海》为媒介的贸易路线在《大联邦时代》中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照理来说总应该会有哪么一两条道路存在。
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去探索一下吧——就在我如此思考时。
“…………无敌的、巨人?”
我听说了某个传闻。
“嗯,从我们听说的传闻来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边哦?”
“等、等等啦格伦!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语气和领主大人……”
“事到如今才装模作样不也很奇怪吗。”
“嗯,这样就可以了,亚历克斯君也放轻松一点。这不是什么非常正式的场合。”
《灯火的河港》河边,排布着好几个码头的大道上,在寒风的吹拂之下,我偶然遇到了那两个孩子——不久前我将重新打造成短剑的《胧月》托付给了这两名年轻的冒险者,格伦以及亚历克斯——他们告诉了我这件事。
他们似乎顺利地接到了委托幸存了下来,最近装备似乎还有所改善。
过去黑发的格伦弟弟身穿麻衣、携带粗糙的棍棒和弓箭,而现在则是穿上了皮铠,手持结实的战锤代替了棍棒。
红发的亚历克斯弟弟——说不定是妹妹,但我没有深究——依然穿着深色的斗篷,拿着白蜡材质的魔杖,不过斗篷底下似乎还加了件轻便的锁子甲。
重视防具这一点值得夸奖,背包以及腰上挂着的袋子也有经过精挑细选,对此我给予很高的评价。而且最重要的是,看到挂在格伦腰间的《胧月》,就有一股暖流涌上了我的胸口。
《胧月》仍然在为谁提供助力,它的旅途仍未结束。
“《魔兽之森》的北东部,《铁绣山脉》——在你们战胜邪龙以后变成了《黑铁山脉》来着?那附近有个村落。那个村子好像因为河流的水质很糟糕而生活的很辛苦,附近也有清澈的水源,但那地方被一个凶暴的巨人给占据了。”
“那个,听到这个传闻,有好几名强大的冒险者前去挑战,但大家都输了。”
“他就是《无敌的巨人》?”
听到我的问题,格伦和亚历克斯一起点了点头。
“我们听到的也都是些传闻,不知道详情,不过据说那个无敌的巨人超强的,要是谁能打倒他的话就是大功一件了。”
“我们在那边的冒险者酒馆中听过好几次这样的对话。最初还以为是酒鬼的醉话,但也有正经人很认真地说过……”
“嗯。”
我稍稍思考了一会儿。
在这个世界中,传闻能带来大量的情报,但其中也混杂着很多假消息。
前世也是这样,所谓的谣言很轻易地就会传开。
假使有人看到散发不祥氛围的地方,开玩笑说,“那种地方看起来就像是潜伏着恶魔一样。”
而听的人之中有人会就转述说,“说不定有恶魔潜伏在那里。”
不知何时起,从原本一句“那种地方看起来就像是潜伏着恶魔一样”的玩笑话中诞生出了并不实际存在的恶魔的威胁,而这种情况非常常见。。
除此之外,还有并非因为偶然的情况。也有些人仅仅是因为想要引人注目就一脸自信地说出弥天大谎,来满足自己的表现欲和虚荣感。
因此即使传闻说“那里有巨人”,我也不会立刻就囫囵吞枣的相信——但正好我也想要调查一下通往《黑铁山脉》的路线。
“我试着调查看看吧。”
“真的吗?邪龙接下来是巨人,你也有够不要命的……”
“毕竟有人为此感到困扰,而且我到那边去也有些事情。总之,我就先去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巨人吧。”
谢谢你们的情报,如果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我会再来问你们的,我如此说道,给了他们几枚银币及铜币。
“啊,我,我们不能收——”
“这是情报费啦情报费。冒险者还是稍微贪婪一点比较好哦,就用这点钱补充下钱包吧。”
我把硬币硬塞进了想要拒绝的亚历克斯手中。
他稍微困惑了一会儿之后——
“好的。稍微贪婪一点——我会铭记在心。”
接着点了点头收下了硬币。
“那我差不多该走了……啊,格伦君,短剑的手感如何?”
“有一次被魔兽扑倒,差点被干掉,那时用这把剑狠狠给了对面一下,最后得救了。——是把好剑,谢谢你。“
格伦露出微笑,而我也回以微笑,带着些许亲昵之情,我用拳头敲了敲他的肩膀。
大概是因为从《黑铁山脉》吹来的风的关系吧,那块土地非常寒冷。
周围的土壤也是,看起来并不怎么富饶。
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作物都压低了身体,宛若是匍匐在地面一般生长着。
田里种植的是冬小麦、萝卜、芜青等根茎类作物,都是些相当常见的品种,但却莫名给人一种萎靡不振的感觉。
原因果然是在于天气,还有——
“呜哇……这实在是悲剧。”
看到河川中流过的水,梅内尔露骨地皱起了眉毛。
河川被染成了红褐色。
这并非是因为雨水导致上游的砂土流下造成的暂时性的污浊,也不是因为河底本就有很多红色的石头。
我在河边蹲下,试着闻了闻水的味道,只闻到一股铁锈般的味道。
再稍许舔了一下,就尝到一股苦涩的味道。
“似乎是从《黑铁山脉》流下来的——这个,是不是地下的水源涌到地表时流经了铁矿床啊?”
水中含有的铁与空气中的氧气结合变成了红色。
这种水应该是被叫做铁水。
要只是铁含量稍稍有些过高也就罢了,但说不定这其中还混杂着其他金属矿物的成分。
——真是可怕。
不过既然有人居住在附近,那也就意味着毒性没有大到喝下去就会立刻让人不支倒地。
但至少暗淡的颜色看起来很糟糕,喝到嘴里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边观察周围的田地,一边沿河向前走去。
接着——
“喂——”
在远处一块田地中带着头巾干活的农夫注意到了我们两人,呼喊起来。
“你们两个,是冒险者吗——?”
我吸了一口气,也喊了回去。
“是的!类似于冒险者这行!田地的情况怎样啊——?”
“勉勉强强吧——”
“村长在吗——?”
“在——!沿着那条路走,山丘上的那栋房子就是——!”
“谢谢——!”
“城镇最近如何——!”
“山里的龙被讨伐了——!冬至祭很隆重哦——!”
“哦,真的吗——!真叫人安心,是个好消息啊——!”
我们说着有缘再会,远远地彼此挥手告别了。
“你也相当习惯这种情况了。明明以前就像个温室里长大的小少爷啊。”
“毕竟都已经过了三年了。”
我和梅内尔一边这般对话,一边沿着田间小道走了一段时间。
我们朝着村长家走去,和在田里工作的农夫们进行了好几次大同小异的交流,就在此时——
“哈哈哈——!客人吗——!欢迎你们——!!”
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吧,山丘之上有个看似村长的人影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精力充沛、并且相当年轻的女性。
她携带着一把短剑,短剑的剑鞘上刻有纹章,那是贵族的……贵族!?
“哇哈哈,实在想不到你们就是那有名的《世界尽头的圣骑士》队伍啊!好啦,不管如何先吃上两口吧!不过很难吃就是了!”
“呜,真的很难吃……”
“噗哈,你这老实的家伙!说起继承精灵血脉的英俊男性《迅捷之翼》,我还以为一定是个优雅又高贵的男人,实际上却这么没规矩啊!”
“武勋故事就是这种调调吧?夸张、夸大、美化,什么事情都被那群家伙说的很了不起啦!色狼老爹的胯下都比他们要诚实!”
“喂喂喂喂!你小子真的有继承精灵的血脉吗!?你的优雅到哪里去了啊!”
“喂喂喂喂!倒是你的贤淑到哪里去了啊!——额,啤酒也很难喝!酒怎么能苦到这种程度的啊!?”
“也是啊!酒不能不好喝,会让气氛变糟的!”
“这样看来也应该把酒带来啊,给,土特产,收下吧收下吧!”
“嗯?——哦,盐啊!感激不尽!”
两人用非常惊人的节奏进行着对话。
这番完全不该发生在有一张俏脸的半精灵和拥有贵族血统的女性之间的对话,让我不由得愣住了。
碰到这种场合我还就和梅内尔所说的一样,算得上是“温室里长大的小少爷”吧。
他们两人一边吃着粥——那粥是用小麦和诸多蔬菜混在一起煮烂而成的,由于使用了河里的水的缘故,颜色有些发红,闻起来也很奇怪——一边喝着啤酒,交换着没品的对话,相视而笑。
村长的名字是卡梅拉·弗兰克。
“我姑且也算是女男爵,但实际上就等于没有的最下级贵族啦!可不要叫我弗兰克女士哦!”
她这么说着,豪爽地笑了起来。虽然最初可能会让人觉得,身为一名女性,这样是不是太那啥了,但即使穿着工作服,她健硕的身材也一目了然。
这并非是在说她的胸部很挺、屁股很翘、腰很细,而只是单纯说她体格很好,很有肌肉。
年龄大概是二十五左右吧,有一双深色的眼瞳和一头深色的头发,虽然脸型是女性的脸型,但眉毛粗而凛然。
她要是穿上男装的话可能会让人错以为是某地身世显赫的武士吧。
她的用词也很粗鲁,要不是她那比男人略高的声线,恐怕我都不会觉得她是女性。
“女男爵——也就是说,弗兰克小姐是?”
“嗯,也就是所谓的返乡族啦。”
两百年前,恶魔的《上王》引发了一场大乱。
《南边境大陆》遭受了毁灭性的损害,文明圈基本消失无踪,人们纷纷逃亡北方的《草原大陆》。
但在《草原大陆》上,混乱也在不断扩大,想要再次征服《南边境大陆》是不可能的。
城镇的痕迹被树木掩盖,河流变道、诸多邪恶横行无阻——这《南边境大陆》成为了人迹罕至的最边境之地。
而就在数十年前,统一了《草原大陆》南西部的法泰尔王国在当时的国王带领下开始着手《南边境大陆》的开拓事业。
法泰尔王国原本就自称是《大联邦时代》存在的同名王国的继承者——实际情况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因此他们有夺回故土的大义名分。
而被当时的大势带动的,就是——
“在《大联邦时代》,旧法泰尔王国时,这一片领土似乎属于我的祖先。”
过去在《南边境大陆》曾经拥有过领土的贵族们。
两百年前,当时在《草原大陆》、《南边境大陆》两块大陆中都拥有领土的大贵族,即使在《南边境大陆》陷落以后仍然保住了自己的地位。
而只拥有《南边境大陆》领土的贵族家系,只要能顺利逃到北边、拥有继承权的人幸存了下来,也能利用其教养和血统成为名誉贵族,在各个王国中的宫廷中效力。
当然,也有很多家系就此灭亡、没落,但通过婚姻缔结的贵族间的联系不容忽视。
他们彼此扶持,最终有相当多的家系都留存了下来。
对他们来说,取回原有的领土是每一代人的夙愿。
而他们的投资正是法泰尔王国的《南边境大陆》再征服、再开拓项目的原动力。
然而——
“话虽如此,看这个村庄就应该明白,我的家族不曾拥有过庞大、肥沃的土地,只不过是在南边拥有几块狭窄领地的贫穷贵族。在北边也只不过是拨拨算盘、记记账簿,四处讨好一下有关系的大家族,领取微薄的薪酬罢了。
看到再开拓气势汹汹的开端,于是家里就慌忙聚集资金,以自家喜欢耍刀弄抢的疯丫头为首,送了几人到这边来而已……只是繁多归乡族中微不足道的一员罢了。”
就如同弗兰克小姐说的这般,在归乡族之间也有很大的差距。
以王室为例,王室统合了数个拥有南方旧贵族血统的家系,在《南边境大陆》的海岸一带拥有极大的地位与权力。
也有家底丰厚的贵族与强有力的商会合作,干劲满满地大笔大笔地投入资金,认为只要开拓和开发不断推进的话前期的成本迟早会赚回来。
此外还有像弗兰克小姐的家族那般,想办法凑齐了资金,即使知道会失败也硬是把人送到了这边。
后者之中有很多家系储蓄并不丰厚,也没什么庞大的权利,他们的目的地并非是开拓的利益——
“是那个吗?为了维持土地所有权?”
“就是那样啦。”
他们害怕名义上应该归属于自己的领土,纳入某名开拓者的实际支配之下——说不定还是拥有大贵族作为后盾的开拓者。
就算主张两百年前土地归属于自己,但要是实际上归于他人的旗下,那力量微弱的他们是没有办法再次夺回土地的。要是对方从属于大贵族的势力的话,很可能会使用权术,甚至连名义上的所有权都一并抢走,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的话就连仅有的贵族身份都会被动摇了。
这让我想到了前世历史中将庄园席卷其中的纷争。
而如果家族遇到危险,哪怕是硬来也要干上去,这就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类。
准备自己拥有的资产,又或是寻找后盾,总之召集好人就把他们送过来——这就是大致的情况了吧。在《南边境大陆》中,存在相当多这种因为背后的隐情而建成的不稳定的开拓村。
……顺带说些杂谈。
关于这种情况,就埃塞尔殿下和巴格利神殿长所言,像弗兰克小姐这样的土地拥有者基本不会出现在《兽之森》南边。
这是因为两百年前大乱的影响,那一带有很多家族没有任何人幸存下来,再加上开拓的难易度实在太高,即使主张那边的土地所有权也基本上得不到好处。
不管怎样,大致的事态我已经理解了。
这一位卡梅拉·弗兰克治理的开拓村在《南边境大陆》中算是常见的类型。
“……但是,把女儿送过来还真是少见。”
“不,哥哥也有和我一起过来哦。”
弗兰克小姐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
看这种表情,难道是,去世了吗——?
就在我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的时候。
“他受不了这边的生活,逃到北边去了。这个懦夫!”
“…………”
我不由目瞪口呆。而梅内尔则是噗地一声捧腹大笑起来。
“为何哥哥跑了妹妹反而留下来了啊!给我展现一下你的毅力啊哥哥!”
“就是啊!身为贵族之人应该率先作为众人的榜样,这种程度的逆境,连大笑着克服都做不到算是怎么回事!”
该怎么说呢,这位弗兰克小姐——是非同小可的女杰啊。
“明明是哥哥,两腿间到底有没有长那东西啊——”
“长是有长,只不过派不上用处就是了。”
“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呼,呼……”
梅内尔已经笑的眼角泛泪,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看来弗兰克小姐说的话狠狠戳中了他的笑点。
“说真的,你是出生在首都……《泪滴之都》对吧?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完全想不到你是贵族出身啊!”
“不懂规矩的野丫头,弗兰克家的长女脑子有病!”
“就用这种借口肆意妄为嘛!”
“结果就被送到南方来了!”
“噗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这真不知道是何方豪杰间的对话啊。
如果是布拉德的话大概能非常自然地融入进去,但我则实在是没办法立刻跟上他们的对话。
不过,既然梅内尔擅长沟通,说不定就这样交给他会比较好。
“嗯,勺子都没动嘛。多吃点多吃点!还是说,这不符合圣骑士大人的口味?”
弗兰克小姐忽地望向我,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碗。
因为被梅内尔和弗兰克小姐的对话给吓到,我的手都没怎么动。
……她看向我的眼神中略带了些观察的意思。
我明白她这是在试探我。
这可不能无视。
“不。——由于还没有做餐前的祈祷,请容我失礼。”
“嗯,毕竟大人是圣骑士吗。”
“地母玛蒂尔以及善良的神明们,在祢们的慈爱之下,我们将享用这顿餐食。愿眼前的食物能获得祝福,化为我们身心的食粮。
感谢众神的圣宠。”
我交叉双手,进行祈祷——
“我开动了。”
接着用勺子舀起粥狼吞虎咽起来。
粥散发的淡淡铁锈味以及蔬菜的青涩味道在我的口中蔓延开来。
但我仍然一副平静地咽了下去——
“我吃饱了,非常感谢您的招待!可以再来一碗吗?”
我砰的一声放下碗来。
梅内尔也察觉到我的想法,一言不发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呵!……给,你的再来一碗。”
“我开动了!”
吃。
放下碗。
盛满。
吃。
放下碗。
盛满。
虽然连我的肚子都满是铁锈味了,不过——
“不错的吃相!”
弗兰克小姐微笑了起来。
“这种难吃的饭真亏你能面不改色的连吃三碗!虽然我觉得不至于,但你该不会喜欢这个味道吧?”
“不,虽然我对您的热情发自内心的感激,但说实话我并不觉得美味。另外以我的性格也应付不了两位豪爽、磊落的对话。但是——”
我也是战士。
我为自己继承了《战鬼》布拉德的剑而深感自豪。
“要是被人当做只能吃好东西的软蛋懦夫,那实在是奇耻大辱!”
“呵!说得好!”
弗兰克小姐立刻如此喝彩,笑了起来。
“你这秉性,确实是名战士!……先前因为圣骑士大人温厚的态度而怀疑您的胆量,我卡梅拉郑重向您道歉!”
能否请您接受我的歉意,喝下这一杯呢,她说着递出酒杯来。
当然,我也举起自己的酒杯与她相碰,接着将散发着铁锈味的啤酒一饮而尽。
——呼啊,我呼了一口气。
“这顿饭很不错,我吃的很饱!卡梅拉小姐,感谢你的招待!”
“咕……噗哈!我也吃饱了!这顿饭吃的很热闹也很愉快。”
梅内尔也唰唰地吃完了粥,喝光了啤酒,如此说道。
“哈哈哈,这么难吃的饭你们也夸的出口!我必须感谢司掌旅人的风神瓦尔为我带来善良的客人啊。”
卡梅拉小姐笑着,握住了我和梅内尔的手。
他双手的指甲间嵌满了淤泥,到处都是老茧,是一双农民的手。
“《无敌的巨人》吗?确实有。”
在款待结束之后,我们告知了来意,卡梅拉小姐如此回答。
“首先,流经这一带的河流——我们称之为红河——水质很差,就如你所见。就是所谓的铁水。
也确实存在其他优质的水源,就在西南部,山脉之间的某块高耸岩盘上,有来自其他水源的清水流出。虽然从现状来说,那水到最后也会直接流入红河中,但要是巧妙的引流一下的话就应该能改善这个村庄的情况吧。”
卡梅拉小姐非常干脆地叙述着现在的状况以及其中的要点。
——首先,传闻的大半都是真的。
“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打算讨伐巨人。”
不过,从这里开始就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了。
“确实有几名冒险者听说巨人的传闻后,因为功利心对他发起了挑战。但不管是我还是村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做过那样的委托。”
“……能问一下理由吗?”
“当然了。——圣骑士大人你讨伐了邪龙,那自然也记得那几乎能将人的灵魂冻结的咆哮吧?还有被驱逐出来的恶魔残党们。”
“嗯。”
我点了点头,接着她间不容发地提问道。
“这个村庄离山脉如此之近,恐慌的魔兽以及恶魔的残党都蜂拥而至——您认为为何这里至今没有毁灭?”
“…………”
至此为止,我已经明白卡梅拉小姐想要说的话了。
“我并不是在暗示圣骑士大人什么,但这个村子毁灭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这种位置,这种条件。即使我是有点本领,但村子绝不可能完好无事。”
这个村子位于《黑铁山脉》的东北部,离山脉非常近——在这种地方会有村庄幸存本来就是一个很异常的情况。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充满着悲剧、随处可见绝望。
在邪龙觉醒、魔兽恐慌、恶魔残党四散奔逃时,这个村子毁灭了也是理所当然。
这里就是处于这样的位置。
而,没有毁灭的理由,恐怕——
“都被那位《无敌的巨人》宰掉了哦,作为入侵自己地盘的宵小之徒。”
卡梅拉小姐的话语中并没有散发出多大的热量。
只是用非常客观的语气将事实状况告知我们。
“巨人也不会对人类敞开心扉,他不允许我们接近。我们也试过和他沟通,不过都失败了。”
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话语中蕴含着某种淡淡的感情。
某种淡淡的,温暖的感情。
“——但是他啊,也不是我们的敌人。”
她的眼角微微下垂。
露出了微不可见的笑容。
“只要不侵犯他的地盘那就相安无事。要是有人来扰乱他平稳的生活,那就击退敌人,回归平静的生活。他既不会给予我们什么,也不会从我们身上夺走什么。”
这能称为敌人吗?卡梅拉小姐如此问道。
我摇了摇头,梅内尔也是如此。
确实,这,称不上敌人。
“两百年前,弗兰克的家系确实是这块土地的主人。作为连接《黑铁之国》与北部沿岸的驿站,这个村庄也兴兴向荣。但那只是人类之间的约定。……对那巨人来说,那涌出清水的岩盘并非是弗兰克家的土地,而是自己居住的家。”
卡梅拉小姐自然地张开了双手。
“他既不是我们的朋友,也不是我们的敌人。硬要说的话是我们的邻人。”
“你是想说,只有强盗才会随意侵入邻人的家中杀人偷盗,是吗?”
“嗯。不过对面恐怕不会这么想,也可能把我们和前去挑战他的冒险者当成一伙。但是至少我们想要将他视作我们的邻人,也不打算当什么强盗。”
听到梅内尔的话语,卡梅拉小姐点了点头,如此回答。
“嗯,我也打从心底认为这是正确的判断。——另外,还有一事想要问一下,刚才听你说这个村子曾经是驿站?”
“?是啊。”
“我们来这边的一个目的是为了《无敌的巨人》,不过最重要的目的是寻找过去连接《黑铁之国》和北边的道路。”
“原来如此,那样的话石板路还留了点痕迹。我可以告诉你位置,但是——”
她呼了一口气。
“……路线会经过那巨人的地盘。”
“…………”
真是叫人伤脑筋。
模模糊糊中,意识在摇曳。
真是伤脑筋。
伤脑筋——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啊,对了。
接着我们找到了那条路线。
然后搞砸了。
我们遇到了巨人。
真的是,无敌的——
强大——
毫不留情——
不容我们逃跑——
好痛。
非常的、痛。
啊,这样啊。
所谓的人类,真的很渺小。
实在是无趣。
即使战胜了不死神。
即使战胜了邪龙。
仅仅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败,就变成了这样。
人类轻易地就会输掉。
人类并不像那巨人一般无敌。
啊。
但是,本应无敌的巨人,为何会——
……
…………
——…………
感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某个声音回荡在我的脑海。
“——尔!”
就像是心跳般的节奏,咕砰、咕砰地响动着,非常烦人。
我睁开眼睛,视野一片赤红。
“……………………尔!!”
咦?就在我感到奇怪时,全身传来了难以想象的剧痛。
“~~~~!!”
因为实在太痛了,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泪水不禁从眼角落下,我不断扭动身子。
手臂很痛脚很痛肚子很痛背部很痛全身都痛,感觉就像是钉子扎成一堆在体内搅动一般。
“威尔!威尔!睁开眼睛、威尔!!”
在痛苦之中,某个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那是梅内尔的声音。
但只有左边的耳朵能听到那个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赤红的视野也非常狭窄,就只能看到左边……
“祈祷!威尔、祈祷——祈祷啊!”
“啊……”
祈、祷?
做不到啊,梅内尔。
全身都这么痛,怎么能祈祷的了——
“快点祈祷!活下去!活下去啊喂!别死在这种地方啊你这白痴!”
身体被摇晃起来。
全身上下都很痛。
“威尔!……威尔!可恶、《汝等生命的精灵啊,啃食我的血、我的肉吧》——呜……如何!”
身体变得温暖了些许。
但仍然非常寒冷。
“求你了……祈祷,求你了啊威尔!——可恶、可恶!神明啊!神明啊!!”
好难受。
好痛苦。
眼泪不断落下。
“古蕾丝菲露!古蕾丝菲露!!我就是,就是个垃圾!我过去的一声都碌碌无为,大概死了也没法在你面前挺胸抬头。”
明明如此痛苦——
我却感到一股深深的倦意。
非常的,困。
锵的一声,拖着长音的耳鸣声在我脑中响起。
“但是,和这家伙相遇之后,我被拯救了!稍微变得有价值了一点!这小子是竭尽全力努力到现在的!你也知道的吧!你明白的吧!求你了!求你了啊!”
周围变得一片安静。
啊。
要是现在闭上眼睛的话,一定会变得轻松的。
一定能够陷入深深的安眠。
会,非常舒服。
模模糊糊中。
在蒙上了一层迷雾的大脑中。
这样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救救威尔!别带走我的挚友!古蕾丝菲露!灯火的神明啊!求求你了——!”
我什么都听不到。
宛若沉入泥沼之中一般。
我。
闭上、了——
【——醒来!】
一道声音宛若闪电一般撕裂了我脑中的迷雾。
【醒来!醒来!醒来!!】
那个声音并不怎么美丽。
那个声音并不怎么动听。
因为,那是——
【为何睡着了!睁开眼睛——】
那声音就好像是不习惯大声喊叫的女孩,用颤抖的声音在拼尽全力大声呼唤一般。
听到那斥责的声音——
——醒来啊,我的骑士!
我醒了过来。
我不可以背叛那个声音。
既然她要我醒来的话,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醒来。
既然她要我别睡的话,那即便我的灵魂磨耗殆尽我也不会闭上双眼。
灵魂,在咆哮。
——力量回归身体。
感觉一阵清风从头顶吹向脚尖。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我睁开了被染成鲜红的双眼。
赤红的天空以及梅内尔赤红的脸庞映入我的视野。
仅仅是稍微转了转身体。
“……呜……~~~!”
能赶走一切睡意的疼痛贯穿了我的全身。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尤其是右半身,痛到难以想象。
此时我才察觉自己的右眼瞎掉了。
右侧的鼓膜破了。
右手手肘以下的感觉都很诡异。
我的右半身全部都被那巨大的棍棒给横扫到了。
骨头和肉都被压的粉碎,接着又从岩石陡坡上落下。
虽说体内摄取了瓦拉瑟卡的因子、变得顽强了一些,不过我能活下来真的很叫人吃惊。
心脏每跳一次,都让我觉得体内有千万根钉子在搅动。
身体每动一下就像是被火烧一般。
——但是,神明大人就在我的身边。
我有这样的感觉。
仅仅是这样,就能让我忘记一切,献上祈祷。
……疼痛也罢。
……苦楚也罢。
只要有您在我的身边的话。
“……————”
我向您献上我的一切。
还请您,将您的期望告诉我。
我会如同您的期望。
只要您还期望。
那么不论发生什么事。
只要还活着,我就……
回过神来时,我已身处磷光飞舞的星空之下了。
痛楚遍布全身。
我就保持着无法行动的状态,宛若漂浮在夜空中一般,仰望星空。
越过深色的星空;
在扩张的知觉前方,无数的世界、宇宙、交错而过。
无数的灵魂发出光芒、舞动盘旋、穿越世界。
拼命、专注到让人觉得赞叹。
【…………】
——不知何时,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身边,静静地坐在我的头部一旁。
是灯火的神明大人。
她侧着身子坐在地上,俯视着我。
简直就如同在海浪间的岩石上休息的美丽人鱼一般。
【——汝、问余的期望。】
这次似乎和以前一样,我又陷入了濒死的状态,无法出声说话。
我在心中道了一声,是,点了点头。
接着,神明大人那洁白小巧的手放在了我的脸颊上。
——那是双有些冰冷,又非常柔嫩的手。
因为触摸,我脸庞的热度逐渐传递到那双手上。
……沉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段沉默并不会让人不快,反倒让人舒适。
【余的骑士啊】
我在心中道了声是,点头回应。
【余,只是想要握住孤独之人的、疲惫之人的手而已。】
是。
既然如此,就请使用我的双手。
【汝的双腕,已经折断;折断之后就无法握住他人的双手,因此《折断的事实》以及相应的痛楚由余来承受。】
是。
一切如您所愿。
如此回答之后,我的双手就不再感到疼痛。
【余,想要和击溃不合理之人并肩前行。】
是。
既然如此,就请使用我的双脚。
【汝的双脚,已经粉碎;粉碎之后就无法前行,因此《粉碎的事实》以及相应的痛楚就由余来承受。】
是。
一切如您所愿。
如此回答之后,我的双脚就不再感到痛楚。
【余,想要对心灵受伤之人述说治愈的话语。】
是。
既然如此,就请使用我的口。
【汝的头部,已经裂开。裂开之后就无法述说,因此《裂开的事实》以及相应的痛楚就由余来承受。】
是。
一切如您所愿。
如此回答之后,我的头部就不再感到痛楚。
【余……余,只是想要赞美,想要爱那些拼命活着的生灵,只因为他们拼命地活着这一理由。】
是。
既然如此,我胸膛内的一切都会为您所用。
【汝的身体,已经碎裂。碎裂之后就无法爱人,因此《碎裂的事实》以及相应的痛楚就由余来承受。】
是。
一切如您所愿。
如此回答之后,我的躯干就不再感到痛楚。
【余的骑士啊。】
……是。
【余,爱着人们。】
……………………
【余,始终站在这里,爱着人们,守望着人们。】
……………………
【余,是神明,既不会疲惫、也不会厌倦。】
……………………
【但是——】
…………
【但是,余,也稍许——仅仅是少许……】
…………
【——想要为人所爱啊。】
不知为何,这句话语给我一种非常悲伤的感觉。
那嗓音非常轻微,有些颤抖,甚至叫我不禁想要落下眼泪。
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某种热量自我内心最深处涌了上来。
“………………”
虽然疼痛已经退去,但身体就如同被束缚着一般,无法动弹。
我痛斥无力的身体,将涌上的热量化为力量,颤抖地伸出手,用嘶哑的喉咙拼命的说出声音。
“……神明、大人”
我握住了那只放在我脸颊旁的洁白、小巧、而又美丽的手。
……这行为可能已经算得上是亵渎了。
虽然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我仍然没有放手。
我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如果她对我的行为感到不快的话,随便她对我做什么。
……无论她对我做什么,我都觉得没关系。
“您,已经,为人所爱了。”
缓缓地。
在梦和祈祷的间隙里,我将自己的嘴唇贴到了那洁白的手指上。
“古蕾丝菲露——我,爱您。”
我如此告白道。
神明大人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我。
那深邃的、深邃的瞳孔宛若要将人吸入一般。
【——————】
那留着黑发的美丽脸庞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似乎能从中找到一丝惊讶。
神明也会惊讶,这一点让我有些吃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开始回忆。
一定,是从最初开始的。
从我最初邂逅她开始。
我暧昧地活着,又暧昧地死去。
而她一言不发地引导着因为后悔与自责而哽咽、呻吟的我。
每当我一次又一次双膝颤抖,坐倒在地,无法前进时,她都会回过头来,静静地等待我。
——同时,用她的灯火照亮黑暗的道路。
那个时候,我不知晓有关她的任何事情。
那段记忆已经属于前世了,变得非常朦胧。
如果不来到这里,恐怕我连想起都做不到吧。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
“一直,爱着您。”
我,爱着神明大人。
“…………我什么都不需要。”
我并不是想要神明大人回应我的思念。
也并不想要神明大人给予我回报。
如果神明大人因为我不逊的亵渎而降下天罚的话,我既不会辩解也不会抵抗。
“只是——”
……但是,我的这份思念没有任何虚假。
正因为我爱着她,想要告诉她我爱她,因此才会如此述说。
“我,爱着您。请允许我,爱您。”
【……………………】
神明大人一言不发地俯视着我。
从她的表情上我无法读出任何感情。
接着,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
【——愚者。】
神明大人道出口的,是这样一句话。
嗯,我在心中叹息。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可能允许。
更不可能接受。
究竟会降下什么样的天罚呢。
……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就在我下定决心时。
【………………………………余、许可汝之念想。】
听到接下来的这句话,我大脑一片空白。
“…………”
我根本没有余裕去考虑为何神明大人又用回了以前那种古板的遣词用句。
【愚者……汝,真是个愚者】
是,我无可辩解。
这对期待曾孙的祖父来说也是一种不孝。
【余,并无肉身。】
我明白的。
【也没有余力能够降下木灵。】
我明白的。
【不管汝的思念有多么深切,余能做到的,就只有爱汝而已。】
没有关系,我已经做好了觉悟。
但是——
“在过去的那一天……您对我说,要我和并肩前行,直至生命的尽头。”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我保持着横躺的姿势,虚弱地抬头望向神明大人。
仔细一想,这场告白实在是有够逊。
“我,爱您。”
实在是有够丢脸,怀着这种想法,我抬头望向她。
只见安详的黑发少女神俯视着我——
【——汝这、愚者。】
静静地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接着,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发觉自己躺在一片树荫之下,柔软的草地之上。
远处传来了小鸟的鸣叫。
“………………啊”
树木像是要守护我一般作出了墙壁和屋顶,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温柔地洒了进来。
我立刻明白这是梅内尔作为妖精使用出的咒法。
——发生了,什么事?
苏醒前后的记忆非常暧昧。
总之我打算先坐起身——
“咳咳……!咳咳……!”
喉咙部位传来了一阵刺痛感,使我咳嗽起来。
嘴巴非常渴。
“威尔……喂威尔、你还好吗!神志清醒吗!”
“梅、内尔……”
看到好友的脸庞,我找回了失落的记忆。
……对了。
巨人的棍棒横扫打中了我。
接着我从岩石陡坡上滚了下来。
“声音有够嘶哑,来,水。”
梅内尔拿在手中的是由大片树叶弯曲而成的容器,其中盛满了清水。
“这不是那红色的铁水哦。喝吧喝吧!”
他一手扶住我的脖子,一手将叶子容器中的水倒入我的口中。
那水通透柔顺、散发着一股清爽的绿叶香味。
我大口大口地一次就将那水给喝完了。
因为喝得太猛,水从我的嘴角溢出。
“呼啊——”
我从来不知道单纯的水居然能这么好喝。
“哈哈,你这大白痴,害我这么担心!”
梅内尔顺势一只手圈住了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来回挠着我的脑袋。
他的眼中泛着些许泪光。
“梅内尔……让你担心了,抱歉。”
“哼,我才没担心你啦!伤势痊愈就说明祈祷起作用了。我自然知道只要再过一会儿你就会醒过来了。”
“这样啊。”
总觉得我有看到梅内尔相当惊慌失措的模样,但我的记忆多少也有些暧昧,就不对此深究了吧。
“那个……这里是?”
“和那岩盘隔了好几座山的森林,不在那家伙的地盘范围内。我回收了被巨人打飞滑落的你、退到这里避难了。”
“…………”
“看那无敌的模样……那是神代的巨人啊。和邪龙同样,不是人类能够轻易触及的对象。像这种遭遇战能够捡回一条命就是赚到了。”
“嗯……实在是危险。差一点就丢掉性命了——是我们的完败。”
“嗯……说实话,你小子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向神明祈祷,也很了不起。”
“感觉神明大人似乎对我说话了——说,让我醒来。”
“呵,你小子还真是深受宠爱啊。”
听到梅内尔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的记忆复苏了。
“………………………………”
这一次复苏的是那磷光飞舞的星空之下的记忆。
“…………………………………………”
“——嗯?威尔?”
“……………………………………………………”
“怎么了?”
……………………………………………………………………。
“呜……”
“呜?”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记忆接二连三地复苏,浮现上我的脑海。
感觉脸都要喷火了。
我、我——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快点说明!”
“在、在梦里,我和灯火的神明大人、说话了……”
“嗯,你是神官,也会遇到这种情况的吧。然后神明下达了什么深刻的启示——?”
我摇了摇头。
那个,该怎么说呢?
“……我、向神明大人告白了,说,我爱她。”
“…………”
“…………”
沉默笼罩了我们两人。
“……那,那啥,灯火之神,是女神啊。”
“如果你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话那就直说好了哦?”
“神、神代也有过和神明相恋的故事吧?”
“是啊,在遥远的神代的话。”
“……啊,对了,回应呢?神明是怎么说的?”
“…………说,‘愚者!’”
梅内尔一言不发地,带着温暖的目光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的动作非常地轻柔。
“逃避神明的告白,然后又向神明的告白,最后被甩了,你啊,该怎么说呢…………委婉点来说的话,你也是个相当厉害的大人物了。”
“才,才没有被甩啊……!”
“不管怎么听那回答都是拒绝啊!”
“她还说会原谅(注5)我的想法!”
“这不就是被甩了吗!!”
“最后还用非常美丽的微笑对我说,《你这愚者》!”
“这除了是被甩了以外还能是什么啊!”
咦!?
经梅内尔这么一说连我也感觉自己是完美的被发了好人卡啊!?
“而且你啊,告白的话要再制造点氛围,选一下时间地点……不对,不知道女神会不会在意氛围,这一点暂且不谈。”
梅内尔一而再再而三挖开我的伤口。
“遭遇战差点死了、被人救回一命,想着感觉不错,觉得自己喜欢对方的瞬间就进行爱的告白,你这家伙是处男吧?是处男啊。”
“…………”
“这肯定会被甩啊。”
不、不对不对……!
应该不会这样的……应该不会。
我应该没有被委婉的拒绝吧。
应该没有吧!?咦……?
要真的是被拒绝了的话,那我就只是个自我感觉超良好的误会男了,只能买块豆腐撞死了!
“…………”
但是,即使真的是这样。
即使神明大人拒绝了我——
“——即使如此,我的感情也不会改变。”
回过头来一下,这是很单纯的事情。
我似乎是从很久以前——从出生之前,就爱上了神明大人。
在信仰神明大人,尊敬神明大人的同时,也爱着神明大人,爱得无可救药。
“除了灯火的神明大人以外,我不会考虑其他女性。”
在古斯看来这一定是大不孝,我得向他道歉。
不管怎么考虑都生不出曾孙来了,真的非常抱歉!
“大概我的一生,都会用来侍奉神明大人吧。即使得不到回报也没关系。”
告白也是,我要再一次、正面向神明大人传达我的感情,而不是像这次一样顺势脱口而出。
一定。
“嗯。——不知不觉中就喜欢上了。”
“是,是吗……”
“不要这样啦,不要用那种悲哀的视线看着我。”
“不,因为你啊——……爱上的英雄却喜欢自己的妹妹,你想想看不死神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啊……”
我不由打了个寒蝉。
全身都在发冷。
超可怕的!我完全无法想象斯塔古内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加油啊。还有,争风吃醋就别把我扯进去了。”
“梅、梅内尔!别这么绝情,为挚友两肋插刀吧……!”
“那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外啦笨蛋!!”
注5:“她还说会原谅我的想法!” 原文【許す】,在日文里同时有许可和原谅两个意思。
闲话休提,在进行完这段对话之后。
我摆脱了一时的激昂与混乱——
“然后,那个《无敌的巨人》要怎么办?之前因为偶然碰到,对面打了过来所以就干上了……不过那家伙真的超糟糕的。”
话题转到了正题上。
“完全不知真身。攻击无效化超恐怖的。虽然也并不是想不到干掉对方的方法……”
“嗯。我也是,如果是要杀死对方的话也能想到两三个方法……”
虽然需要根据无敌的性质来变化,但多少做些事前准备的话也能考虑好相应的对策。
比如说让梅内尔做足充分的准备,使役妖精,构造一个无底的沼泽,将对方诱导入其中,利用对方的体重让他下沉窒息,即使有攻击无效化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死路一条。
假使对方的无敌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也死不掉的话,那就将泥沼固定、掩埋封印起来。除此之外还能想出好几种类似的法子。
但是。
“说到底,当地的卡梅拉村长以及村民们都不希望这样。他们将巨人视作邻居,也尊重巨人。如此一来——”
“按照道理来说,不再出手就这样放置不管是最好的方法,对吧。”
“嗯,这是最妥当的。虽然被打得这么惨不能打回去叫人有些火大,但我们和那巨人本来就不是一定要相互厮杀的关系。”
虽然会没法使用《黑铁山脉》与《白帆之都》之间的路线,但就当做那条路本来就损坏得无法使用就好。
另外还有从《白帆之都》到《灯火的河港》,再由《死者之城》经过《花之国》的迂回路线。虽然铜币等物资的运输会变得麻烦一些,不过水路也很多,应该没有非要执着于此地的理由。
以结论来说,这条路线是没法使用的。
因此就推行绕路的方案。
从理论上来说,这是最好的——
“抱歉,梅内尔。原谅我的任性。”
“…………”
梅内尔叹了一口气。
“是是是,我就有这种预感。啥事?”
“…………我不能对那个巨人置之不理。”
当我被棍棒击飞,在飞逝的记忆之中,唯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那个巨人,看起来非常的寂寞。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孤独的氛围。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疲惫的氛围。
所以,我想为他做些什么。
我如此告诉梅内尔之后——
“……对方可是差点就杀了你哦?那个时候你身体一半都被打烂了,和尸体只差一纸之隔哦?”
“嗯。”
“要在不杀对方的前提下制定对策会变得更加棘手哦?”
“嗯。”
“…………即使如此你也有这么做的理由?”
“我曾向神明大人立誓,要向悲叹之人伸出援手。”
“…………”
“而且,神明大人说,想要握住孤独之人的双手。”
“…………”
梅内尔按住额头,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你爱着她啊。”
“嗯。”
“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耍帅啊!”
“嗯。”
原因有善意,也有信仰。
但同时,毫无疑问也有那种心理在吧——
我啊,想要在神明大人面前耍帅。
“我想要耍帅!超想的!想要让神明大人对我说她超爱我的!”
“有自觉之后也太作了吧你这家伙!”
如此叫喊着,梅内尔再次按着额头抬头望天。
接着他低头看了看我,又第三次抬起头来,呻吟道——
“可恶。可恶,你这,真是……该死!……你这家伙,真是叫人没办法啊!”
“……!梅内尔!”
大概我的脸庞正非常明显地在发光吧。
“要是你没有任何计划的话我可不会管你了哦,反正你应该有想法了吧,说说看吧!”
“当然了!”
我用力点了点头。
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约顿族的刚古哟,威廉来了! 》”
我用巨人语如此呼喊。
“那人的事情,我知道。对面的岩山上……啊,【是《古之磐》基特尔森阁下。】“
一发破的。
……我想着由于他们同样是巨人族,而且都自古就居住于这片土地上,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于是就试着呼唤了他。
经过《妖精》的小道现身的是身高大约三米、身穿魔兽皮革的巨人。
他是我以前在瓦拉瑟卡的骚乱时相遇的森林巨人刚古先生,在大致打过招呼,介绍完梅内尔之后,听到我的问题,他点头回答道。
不过,看来是用西方共通语很难描述的样子,他当中停顿了好几次。
“唔……可以用我们的语言吗?”
“【没问题,我会努力、理解的】……还请您告诉我有关那位巨人的详情。”
我们三人各自在山谷间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刚古先生开始诉说有关那《无敌的巨人》的故事,而我们则抬头仰望聆听着。
“【对不住……那名巨人的名字是基特尔森,是大约在神代时诞生的岩石的化身。】”
确实,那名巨人的皮肤就如同岩石一般,全身都长满了苔藓。
“……【他,还没有去世啊。真是可悲】”
“可悲?”
“啊……威尔?我可听不懂巨人语哦?”
“啊。”
似乎是从我们刚才的对话中察觉到了什么。
“唔……■■■ ■■■■■■?”
刚古看着梅内尔说出了某种我不知晓的语言。
那是一种非常流畅,与圣灵语发音有些相似的语言。
“啊!■■■■ ■■■……■■?”
“嗯。”
梅内尔也流畅地予以回应,看来他们的沟通成立了。
“古代圣灵的语言吗?”
“是啊。”
我就觉得音节听起来和平时梅内尔呼唤妖精时使用的音节很相像,果然如此。
他们两人都能与妖精沟通,因而有共通的语言。
梅内尔和刚古又流利地交谈了两三句——接着,两人带着一副为难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过,还是不行啊。这种语言没法用来和人沟通。”
“怎么回事?”
“居住于幽世的圣灵还有妖精的话语,时态很暧昧。”
“用现在的话来说——啊,【很难区别现在、过去、未来、预想、进行、完成】”
“唔、呜哇……”
平时他们就是用这种语言和妖精对话的啊。
妖精使拥有一种独特的世界观,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并非是伦理,而是审美观、直觉,又或是被不存在于此世之物所爱戴的资质。听到他们的对话我感觉自己也稍许明白了一些。
“用这边的对话也没法很顺利啊。如果无法理解的时候就用其他语言补充吧。”
“也就是说……”
“【好】”
一段混杂着三种语言,复杂的难以想象的对话开始了。
刚古告诉我们的事情包括:
那名《无敌的巨人》的名字是基特尔森。
虽然没人知道他具体的日期,但他是在很久以前,大约是在神代时出生的。
在当时的巨人之中,属于矮小、孱弱的类型。
“……真的假的?”
“我、不会说谎。爷爷、奶奶都——【从祖父、祖母,还有更久之前的先祖开始就是这么说的】”
“…………”
额、嗯,那啥。
说起完全的神代巨人,那是和纯种古龙同等次元的存在。
那《古之磐》《无敌的巨人》基特尔森虽然算是个威胁,但和瓦拉瑟卡比起来算得上温顺了。虽然对于人类来说两边都是天灾,但从规模上来说就像是泥石流和火山爆发之间的区别。
“【基特尔森阁下并不强、但却很乖僻、在粗暴的古代巨人看来,他算是讨人厌的类型。而对于矮小的生灵来说,他具有恐怖的力量,是一个庞大的威胁。】”
“…………”
“【他是古老的岩之巨人。和一切岩石出自同根,因此也拥有让人畏惧的特性】”
“他的特性,是说?”
刚古叹了一口气。
“【《不变》的特性——基特尔森阁下不会被比自己矮小之人、又或是无形之物所伤害。】”
梅内尔目瞪口呆地眨了眨眼。
我脸上大概也是同样的表情。
“…………”
我们彼此对视一眼,向刚古提问确认道。
“……也就是说,比自己矮小的敌人的攻击全部没有效果是吗?明明他本身就是比大部分生命都要来得庞大的古代巨人?”
“而且像是火、水、雷那样的没有固定形态的现象也会全部弹开……是这个意思吗?”
这是何等可怕的存在啊,当这个念头闪过我们的脑海时,刚古却用力地摇了摇头。
“并非是,那么温和的东西……【据传承所言,不管是平等而冷酷的《时间》,又或是恐怖的《饥饿》、《干渴》都不会对那位巨人造成伤害。】”
“这几乎不就是完美的不老了吗?”
这挂未免开得太过分了吧。
在我们产生这种想法之时——
“但是——【基特尔森幸福吗?】”
刚古的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从我头上浇下。
“【被同族所厌恶,被渺小的生灵所恐惧。基特尔森至今为止大多都是孤身一人度过的。过去曾和他结缘的神明、圣灵、人,如今已经全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性格会变得怪癖也很正常。】”
“…………”
“【基特尔森没有改变。基特尔森无法改变。基特尔森将会一直彷徨下去……巨大的岩石会碎裂成小石,成为砂砾。未来的某一天,当自身被磨损殆尽时,基特尔森会回归他的根源、《古之磐》吧。
就如同《岚之巨人》混迹于风中消失一般,就如同《熔岩之巨人》被地底环抱沉眠一般,就如同《雷霆的巨人》化身闪电与仇敌同归于尽一般,这就是巨人的宿命。
……古老磐石的化身,不变且无敌之人,像他这般在时光的漫长大河之中行走了如此之久的生灵,即使在神明中也不多见。】”
刚古叹了一口气。
“【虽说如此,但我等也是同罪。……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基特尔森流浪至此。我等的部族畏惧他、远离他,这是先代族长的决定。】”
拥有可怕的不变特性的巨人,虽然不知道他的性格,但只要与他战斗就必定会迎来败北。
既然如此,那主动避开他就好,作为统领一族之人来说这样的判断并非毫无道理。
“【基特尔森是一位古老、伟大——并且可悲的巨人。现在已经无人知晓那位巨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
好一段时间,我们都沉默不语。
但同时——有察觉到某事。
我看向梅内尔,只见他似乎也和我一样,注意到某个点。
“我已经明白他的来历了。……但是,为何他要守在那个地方?”
“【因为古老的约定】。”
“……约定?”
“【过去,这片土地曾经有一片村庄。听说他和那个村庄之长建立了友谊,定下了某个约定。】”
“…………”
“【你们也知晓的吧。在两百个冬天之前的那个时间,恶魔蹂躏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村庄毁灭了,一切都沉淀在时光的长河中。基特尔森在履行约定,履行已经无人知晓的约定。即使一切都化为了废墟,也一直如此。】”
可悲啊,刚古重复道,接着叹了口气。
“【威廉阁下……屠龙的勇者啊。】”
“是。”
“【我,不想让基特尔森再悲哀下去。作为同族,我希望那名男性能得到拯救……虽然我无能为力,但这份感情并无一丝虚假。】”
“…………”
“【如果能够达成的话……还请您拯救基特尔森。】”
我静静地点了点头。
“——在灯火的见证下。”
“我的祖先和《无敌的巨人》有过约定!?”
卡梅拉小姐瞪大了眼睛,大喊出声。
那之后我们在那山谷与刚古道别,接着暂时沿红河而下,回到了卡梅拉小姐的村庄——为了寻找那个失落的约定的线索。
村民们还不知道我和那名巨人有过一战,并且还输了。
她询问我路线找的怎么样了,接着听到我们关于基特尔森的问题后做出了前述的反应。
当然,她完全没有撒谎。
“我还想着为何那样的存在会长期居住在那种偏僻的位置。原来如此,是我的祖先……”
“我们去见了认识的巨人,听说了这段故事。关于这个约定,请问您是否知晓些……”
“完全不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会主动做些什么的啊。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一直静观其变的。”
“……的确。”
完全无法反驳,卡梅拉小姐的话再合理不过了。
“说到底……弗兰克一家可是差一点点灭族。在两百年前的大乱里,为了守护领地,他们成为了百姓的盾牌,老人和年轻人大半都死了。所以到最后就只有以人质形式、从小寄养在北边的三男还不知道四男继承了名字与权力。情报就此中断,即使问我我也答不上来,也没有留下任何书面文件。”
卡梅拉小姐的话语还是老样子简洁易懂。
“喂喂、这不是一下子就走进死胡同了吗……?”
梅内尔仰天长叹。
……如果这时候是小说或者电脑游戏的话,那么顺藤摸瓜,找出真相的话,很有可能就能获得能够说服无敌的巨人的材料。
只要进展顺利,一切就都能像拼图的碎片一般完美的衔接上。
但是现实就是这般。
——所谓的情报很简单地就会遗失。
也不一定就能很凑巧地留下传言或记录。
仅仅是要在两、三个世代间传承就已经相当困难了。
而能够经过两百年还留下某物的记录这种情况本来就足以媲美奇迹。
……要说我完全没有期待那肯定是骗人的,但这也没办法。
“没关系。还没走进死胡同,我还有方法。”
“方法?……同族的刚古也不知道,村庄的继承人卡梅拉也不知道,到底打算怎么办啊?”
“嗯,因为不是还有人知道的吗?”
“啥?”
一瞬之间梅内尔疑惑地歪起脑袋,接着猛地睁开眼睛。
“你、你小子、该不会——!”
就是这个该不会!
让基特尔森告诉我们就好
既然谁都不知道,那就只能做好动粗的觉悟,向当事人本人询问了。
“圣骑士大人,我也有听闻你的武勇,但对手可是《无敌的巨人》啊?至今为止已经有好几名冒险者被打败了。”
“啊,被打败的名单中也请加上我们。刚才我们遇到他,被他狠狠揍了一顿。”
“——啥?”
面对惊讶的卡梅拉,梅内尔也点了点头。
“这小子被打飞,差一丁点就死掉了,居然还要去。……是个白痴吧?”
“……哈哈。”
听到梅内尔的话语,卡梅拉小姐挤出了几缕干笑,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
“至今想要颠覆那巨人的无敌传说的家伙,毫无例外全都夹着尾巴逃走了。打算再行挑战的,你还是第一个。”
然后她笑了起来。
“哈哈哈!《世界尽头的圣骑士》啊,你是真正的战士吗——又或是真正的笨蛋吗!”
要是能沟通的话那是最好了,但要是真的变成战斗你有没有胜算!?卡梅拉有些愉悦地如此问道,而我则点了点头。
古老的岩之巨人不会被比自己矮小之物伤害,也不会被无形之物伤害。
但是——
“如果真的变成战斗的话我也有策略。”
“是吗。……那就交给你了,可以吗?”
“是。”
我,想要和那名巨人对话。
接着我和梅内尔一起,沿着古老的石板路再次回到了那高山的岩盘上。
我们走出古老的道路,沿着斜坡向上攀登,一路上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灌木和杂草,还有小石块散落在四处。
——我们的身上已经加满了身体强化的魔法以及祝祷。
前一回是遭遇战,因此没来得及使用,但这一次是以相遇为目的,还有非常大的可能性演变成战斗,没道理不用。
道路逐渐变得陡峭。
能够听到非常轻微的流水声。
在我们登上顶点之后,只见山崖间涌出了透明的清水;而他宛若与景色融为一体般,静静地坐在覆盖着苔藓的岩石阴影中。
我抬头望去。
那巨大的身体站了起来。
——感觉就是某座日照很差的山丘突然站起来俯视我们一般。
肌肤如同岩石一般,身上攀附着苔藓甚至让人错以为是皮毛。
他的脸上有一个高挺的鼻子,双眼在苔藓间闪闪发光,注视着我们。
胳膊与年岁久远的树木同样粗细。
双脚就如同岩石块一般坚硬。
“…………还、活着啊。”
巨人的牙齿互相挤压,那宛若就是上百的石磨一起转动发出的声音一般。
“不祥、贪婪的龙的眷属啊。”
……所以才打算把我杀掉啊。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明明他终究是让其他冒险者逃了回去,为何却唯独对我毫不留情了。
《无敌的巨人》握住了棍棒。
他摆出了一副这一次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架势,而我则是——
“《古之磐》基特尔森啊!”
张开双手,大声呼喊。
听到我的话语——恐怕是因为被叫出了名字而感到惊讶,正打算扑过来的巨人止住了动作。
他那双藏在茂密生长的苔藓深处、散发着光芒的眼睛瞪大了一圈。
——一股恐惧之情不由涌上了我的心头。
被棍棒横扫打飞的痛楚在我的脑海中复苏。
但是——
“我的名字是威廉·G·玛丽布拉德!并非是邪龙的眷属,也不期望与你为敌!”
我一步不退,抬头仰视巨人的双眼。
“这次,我是作为河流下游村庄之长、弗兰克阁下的代言人前来的!”
“…………弗兰克。”
“你记得这个名字吗。”
听到我的问题,巨人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是有反应。
我趁势继续解释,自己并非是邪龙的眷属,而是讨伐了邪龙之后受到他的诅咒。
河流下游的村庄中确实有弗兰克家族的继承者,但缔结的约定已经失传了。
前来挑战他的冒险者并非是受到河流下游村庄的指使。
“因此,可能的话,这一代的弗兰克阁下希望能够再次履行约定——”
“……你的话,我明白了。”
能行。
这样下去无需战斗就可以解决问题!
就在这样的想法闪过我的脑海之际。
“…………”
巨人慢慢地摇了摇头。
“但是,我不信。”
“为何!?”
“人类、杀了那可怕的、龙?我不相信。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不是龙的阴谋吗?”
“…………”
我不由地僵硬了好几秒。
瓦、瓦、瓦拉瑟卡啊啊——!?我不由地在心中高声怒骂。
至今为止都在一旁静观其变的梅内尔也说着“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扬天长叹。
确实,散发邪龙味道的人类不值得信赖,这个意见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
要是有全身散发着瓦拉瑟卡味道的存在怀着友好的态度、和我说有一桩大好事等着我的话,我也会全力警戒的。
“你,作为一个人类来说,很强。……但是,不及神、不及人、也不及巨人。”
“…………并不是一切都要靠力量来决定的哦?”
不过这个论点我实际是不怎么想使用的。
“要是我能打破你的无敌,是否能请你相信我讨伐了邪龙?”
“…………”
基特尔森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如果,人类、能做到的话。”
接着他点了点头。
他对自己无敌的特性非常有自信吧。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杀了你。”
他又狠狠地瞪着我,补了这么一句。
散发的压力让我不禁胆寒。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无敌的巨人》发起了第二次挑战。
果然,这一次的对手超乎寻常。
“喝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宛若大地震动般的声响,形同风暴的巨大棍棒向我挥来。
我一边弯腰躲过那棍棒——
“梅内尔!就按照事前说好的!”
“好!”
我对梅内尔喊了一声之后,冲入巨人的怀里。
“《破坏吧存在》”
“——呜哇!?”
接着看到如同铁锤一般从天而降的破坏波动,我狼狈地飞身退开。
并且——
“《破坏吧存在》”
更可怕的是。
“《破坏吧存在》”
基特尔森他——
“《破坏吧存在》”
居然马不停蹄地连续道出言灵。
……之前那仅用武器的战斗中他恐怕根本没有拿出真本事吧。
在这充满神秘的世界中,自悠久年代存活至今的存在实在是太违反常理了。
多到让人恐惧的破坏旋涡在我周边旋转、爆炸,扬起粉尘。
虽然其中的几个很明显失败,反噬向基特尔森本人,但因为无敌的特性,基特尔森丝毫不为所动。
这是因为他是和《原初的言灵》亲近的古代巨人,同时还拥有无敌的特性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就和我成年那天与之战斗的不死神《木灵》一样,这名巨人并不害怕魔法造成的自爆!
之前的我还潜意识地认为,只要解开无敌的机关那就能战胜这名对手——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虽说并不是完全的神代巨人,但也是与神明、龙同一规格的存在。
从实力来看,应该是对方要遥遥凌驾于我们吧。
……要是就这样拖入持久战的话,我和梅内尔毫无疑问会死。
我改变了自己的认知,做好觉悟,等待攻击的机会。
在沙尘的对面,《无敌的巨人》不断喊出凶恶的《言灵》,而我则是找准时机——
“——《沉默》、《口》!”
我也喊出了言灵。
以开了作弊外挂的古老存在为对手,要说我们能做什么的话——就是遵循基础、巧妙地使用小型魔法。
在巨人的嘴巴被强硬阖上的瞬间,我混入粉尘之中朝着他的脚下拔足狂奔。
像这一类拥有巨大身体的存在,他的巨大也会带来相应的速度和强度,但仍然无法避免巨大的身体挡住自己的视线。人类也是,如果有小猫小狗在脚边乱转的话,要捉到他们还是会费上一番功夫。
“呜、啊……!”
使用棍棒的话我们的距离就太近了。
再加之《沉默的言灵》效果仍没退去,他也无法立刻使用《言灵》。
巨人立刻切换攻势,抬起脚来想要踩扁我,而我则是抓住他抬起一只脚的时机——
“《束缚》《绳索》——……《追踪》!”
放出了《神秘的绳索》这一魔法。
这个魔法我平时并不怎么使用,但幸运的是它如同我的设想飞向了目标。
绳子宛若是沿着巨人的脊背不断向上攀上,最后缠住了他的脖子。
“啊……!”
——成功了。
并非是刺击、斩击、也非打击,仅仅是缠住的话那停止现象不会发生。
接着我顺势抱住了那魔法绳索。
“喝!”
我短短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挤出全身的力气用力向下拖曳。
要是在自己抬起一只脚想要踩踏敌人时,被绳索缠住向斜后方拉去的话,会变成怎样呢?
巨人的重心大大地偏移了——
“《土妖精啊土妖精!绊住他的脚!》”
梅内尔趁胜追击,唱出了《绊倒》的咒文。
地面起伏,巨人的脚步摇晃。
“呜哇!?”
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基特尔森倒地了。
我为了不被卷入其中而慌慌张张地拉开了距离,但我仍然没有听漏——他的口中确实发出了苦闷的呻吟。
“——你的无敌,已经被我打破!”
前一次的战斗中也是,当他被梅内尔的火焰打到脸庞,后仰跌倒时,基特尔森发出了呻吟
所以我就猜测可能是这样,果然如此。
《无敌的巨人》基特尔森不会被比自己矮小的存在以及无形的事物所伤害。
这是非常棘手的特性。
要说为何的话,首先就没有人能准备比基特尔森还要巨大的武器。
——但是,确实有一个比基特尔森还要庞大,并且拥有固定形态的事物。
那就是大地
巨人和大地相比的话,毫无疑问会是大地更加庞大。
“只要让你倒向地面,就能打破你的无敌。”
这样可以了吗?我向倒地的基特尔森询问。
“原来如此。……我承认、你杀了龙。”
我似乎看到《无敌的巨人》维持着倒地的模样,露出了淡淡地微笑。
“……并不是,什么,复杂的约定。”
过了一会儿。
《古之磐》《无敌的巨人》基特尔森慢慢地开始诉说过去的故事。
“我到这里时,弗兰克的村子,才刚建立不久。弗兰克,是个有趣的男人。
我、保护水源,弗兰克、分酒给我。我们订下的,就是这样的约定。”
基特尔森的声音非常独特,就如同从洞窟深处吹来的风一般。
“我说,人类很快就会死。弗兰克说,即使弗兰克死了,也会由他的儿子、孙子、代替他,分酒给我。”
我和梅内尔静静地听着他的话语。
“弗兰克说,虽然你是永恒的,但人类也是永恒的。……弗兰克死后、弗兰克的孩子、给了我酒。所以,我就想着,很有可能,就和他说的一样。。”
披着苔藓的巨人缓缓地垂下了目光。
“我知道,这并非真实。但,我仍然如此相信。”
结局,大家都已经知晓了。
两百年前,村庄毁灭了,弗兰克家族几乎灭族。
人类并非永恒的存在。
即使世代连接、不断继承,但那也不过是虚假的永恒而已。
他们距离真正的永恒存在,遥远的令人可悲。
“……酒很难喝。”
《无敌的巨人》轻声说道。
“那是、拙劣、难喝的酒。……但是,慢慢地,变得好喝起来了。”
就像是轻柔地取出深藏在心中的某物一般。
“今年会如何。今年会如何。……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变得,稍稍有些期待。”
《古之磐》基特尔森如此说道。
“我已经,好久,没喝到酒了。谁都,不再,给我酒了。”
“…………”
“弗兰克……我现在,也还在,等你的酒。”
他望向虚空,眼中映出的是某个如今已经不在的人的身影。
——第二天,我带着啤酒桶,再一次登上了山峰。
卡梅拉小姐和梅内尔也跟在我的身边。
我们走出古老的道路,沿着斜坡向上攀登,一路上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灌木和杂草,还有小石块散落在四处。
道路逐渐变得陡峭。
能够听到非常轻微的流水声。
在我们登上顶点之后,只见山崖间涌出了透明的清水;而他宛若与景色融为一体般,静静地坐在覆盖着苔藓的岩石阴影中。
我抬头望去。
那巨大的身体站了起来。
——感觉就是某座日照很差的山丘突然站起来俯视我们一般。
肌肤如同岩石一般,身上攀附着苔藓甚至让人错以为是皮毛。
他的脸上有一个高挺的鼻子,双眼在苔藓间闪闪发光,注视着我们。
胳膊与年岁久远的树木同样粗细。
双脚就如同岩石块一般坚硬。
“……我等的邻人,《古之磐》基特尔森阁下!”
“…………”
看到巨人沉默的姿态,卡梅拉小姐却没有一丝恐惧,高声说道。
“弗兰克带酒来了。——希望你务必,接受我们的敬意!”
我放下了啤酒桶,打开盖子后,卡梅拉小姐就拿着角杯舀了一杯。
《无敌的巨人》也伸出了他那巨大的手掌。
他拿起了酒桶;在他手中,酒桶看起来就像是个小酒杯一样。
“味道,不怎么样哦。”
“……我知道的。”
基特尔森举起了酒桶,一饮而尽。
卡梅拉小姐也回应他一口饮尽。
那是散发着铁锈味道、由铁水做成的啤酒。
宛若许多石磨回转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基特尔森转磨牙齿的声音。
“难喝。这酒真难喝。”
“…………”
“眼泪都要出来了。”
卡梅拉小姐也说着,是啊,点了点头。
“用的水太差了啊,水太差。”
“我也,这么觉得。”
“为什么、不用、这里的水、笨蛋。”
“可以吗?”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么做的。没有什么,可不可以的。”
两人一边对话,一边举起了酒杯。
我和梅内尔静静地守望着这幅光景。
——这完全是日后的闲谈。
弗兰克村之后成为了连接《黑铁山脉》与《白帆之都》的驿站,再次繁荣起来。
用涌出的泉水做的啤酒成为了当地的特产。
当季节交替之时,他们也会送两桶到《灯火的河港》来。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8-2-22 13:01 编辑


第五章 圣骑士与信的故事


“好了,我差不多也该睡了。”
在我们畅聊回忆之后。
说着明天也要早起,削完了几根箭柄的梅内尔一边收拾道具一边如此说道。
“嗯,晚安。”
“熬夜也要适可而止啊。”
梅内尔轻轻摇了摇手指后,就见提灯的魔法光亮之中飞出了一片小小的柔和光晕。
那是寄宿于火焰、阳光、又或是魔法光亮等一切光芒中的光的妖精。
带着散发出淡淡光芒照亮四周的妖精,梅内尔用无声无息的优雅步伐走向黑暗的走廊,离开了房间。
……他现在的身份相当于这个领主馆的客人,住在领主馆的一间房间内。
既然他刚才在准备弓箭,说不定明天会一个人出发去狩猎。
春天,很多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都会四处徘徊。
梅内尔是扬名武勋故事的出色猎人,有《迅捷之翼》的称号,也有很多人向他寻求帮助。
“…………”
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的我又回到了处理文案的工作中。
虽然在寂静的夜晚会让工作效率有所提升,但用墨水壶以及羽毛笔写笔记会相当麻烦。
铅笔和钢笔真的是相当伟大的发明啊;我一边怀着这样的念头,一边誊写着今天的工作。
“好——结束!”
放下羽毛笔,我双手合握伸起懒腰。
因为长时间坐在桌子前写文件的关系,身体略有些僵硬。
我轻轻地转动手腕、肩膀,松弛身体,此时放在桌子一角捆扎好的纸张忽地跳进我的视野,让我不由停下了动作。
——这是《灯火的河港》第一次独立完成的纸张。
要用来写些什么呢?
“……嗯——”
用作信纸的话质地稍稍有些差了。
作为记事贴来说随身携带又显得太厚了。
就用绳子串起来,当做日记,准确来说当做备忘录会比较合适吧。
尤其是在和瓦拉瑟卡一战之后,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我邂逅的人们。
发生的事件。
我的所见所闻。
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不忘记这些记忆的触感。
在未来的某一天。
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与珍视之人再次相遇时,能好好地将发生的一切传达给他们。
“…………啊,对了。”
就在我如此思考时,一个想法闪过脑海。
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至今都没想到呢,我不由苦笑起来。
嗯,这样就好。
就这么做吧。
……那,信的开头要怎么写好呢?
起始的话语真的很难写。
但是——
“敬启,布拉德,玛丽,你们过得好吗?”
果然,作为的开头来说虽然会没什么特色,但这样就好。
接着我的笔尖开始滑动。
我很健康。
离开死者之城,沿河向北走,有一片被称为《兽之森》的危险森林。
和恶魔战斗的经过,听到了三人的武勋故事。在北边的《白帆之都》和飞龙战斗了。
遇到了许多的人,被称为《世界尽头的圣骑士》。
再次开发遗迹将其变成城镇。
与不死神再次相遇,古斯也仍然很精神。
前往过去的《花之国》、《黑铁之国》的冒险。
与可怕的神代邪龙、瓦拉瑟卡一战。
以一纸之隔获得了胜利。
交到了能相视而笑的朋友。
过上了充实、幸福的生活。
爱上了美丽的女性,并向她告白了。
“…………”
——还有,无法当面对你们诉说这些事情,果然很难受。
流畅书写的文字,开始变得凌乱。
……布拉德。
听到了我创下的功勋之后你会赞扬我做得好吗?
会摸着我的脑袋,说“不管变得有多强,都不要松懈锻炼啊”,一边摇晃眼窝中的鬼火,再一次和我一起锻炼吗?
……玛丽,玛丽。
我交到朋友了哦!要是我这样告诉你的话,你会对我露出喜悦地微笑吗。
会抱紧我,对我说,“虽然我们的模样可能会让他们大吃一惊,不过方便的话还是带他们回家来看看吧”,然后温柔地抚摸我的脑袋吗?
那两人一定会这么做的,我如此深信。
但是——那样的未来,果然只是天真的幻想。事到如今,那已经成了再也无法实现的思念,我的胸口不由得一紧。
好寂寞。
好难受。
在希望伤痛痊愈的同时,内心又有一个自己在诉说,只要能让我不忘记那两人的任何点滴,哪怕不痊愈也没关系。
这份伤痛也好,这份思念也好。
终有一天会褪色,被遗忘吧。
“…………”
温暖的春夜。
我静静地握着寄给逝世双亲的信件哭泣起来。
——既有琐碎的小事情,也有波澜壮阔的大事件。
有些大事件化作武勋故事被人歌颂,有些只是无聊的小事,世间无人知晓。
但,无论哪一件都是我无法替代的珍宝。
……一切的一切,我都想要挺起胸膛传达给他们。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IV 灯火之港的群像 完》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8-2-13 09:22 编辑


后记:



致阅读本书的各位。
各位能够再次阅读本书是我的荣幸,我是柳野かなた。
多亏大家的支援,第四卷也出版了,非常感谢。


因为篇幅的关系,不能说太多。这一卷走的是和WEB版不同的方向。将新创的小插曲丰满起来后的作品。
如果各位能看的愉悦的话是我的荣幸。
那么接下去,还有另外一个通知。


——《世界尽头的圣骑士》即将漫画化。在OVERLAP文库发行的网上漫画杂志『コミックガルド』连载。。
负责漫画的是画那『灰与幻想的格林姆迦尔』、『正确的KADO』等漫画的奥橋睦老师!
我早已知晓那位老师的大名,看到用细腻笔触画出的布拉德、玛丽、古斯将威尔健康的养育成人,让我不由的有些怀念的感觉。
如果漫画也能和小说一样让各位沉浸其中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最后是谢辞。
负责插画的輪くすさが老师、封面的插画美的让人窒息,这次也很出色。非常感谢您的插画,能由老师您绘画威尔是我的荣幸。
负责漫画的奥橋老师。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给予我协助的各位朋友,一直依赖非常感谢。
我的负责编辑大人,以及OVERLAP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这本书的印刷、营业、流通、贩卖相关的每一位。
最后还有现在将本书握于受众的各位。
我打从心底感谢各位。
——我祈祷我们还能再次相会。




2017年8月

柳野かなた



译: 抱歉,家里出了些变故,直到最近才调整好情绪。





本帖最后由 yinyikewu 于 2018-2-13 09:15 编辑


但和台版第一卷比对以后,我觉得自己还是回老家做嵌字比较好






可以




又打错了,明明我都对了一遍了

大多数的人都无法抵抗




嗯,永劫的中文我有特地去查过,当时就发现的确有这么个词。但我仍然选择用所有人都能看得懂的译法。
如果台版硬要用永劫,后面加个备注进行说明,那么也就算了,但他什么说明都没有就放那里,是等着小说读者自己去翻字典吗?无法认同。

另外无垢我也在我的译文中明确了,这里的无垢指的并非是通常意义的无垢,而是无杂质的意思,形容上王的邪恶是邪恶到底了,与中文的无垢要说搭的上边,勉强可以。但作为翻译来说这种不动脑子照搬误导读者等着读者自己去查字典的翻法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Gracefeel 这个发音是根据日语发音拼出来的吗?抱歉,这个拼法我用必应查了一下,没有找到这种拼法也没有找到相应的人名。虽然翻译的确是要根据日文倒推,但是不是说根据他的发音自己创造一个词汇出来额。

另外L结尾的单词似乎的确没有发鲁这个音的,但并不一定是L结尾,也有R结尾,以及很可能本身就是lu结尾的,还有并非英文的其他国语言。

关键还是在于必须找到这个名字原来的拼写发音。就我对这个单词的查找,并没有找到这个单词的英文,因此他不是英语。注意,他不是英语。

他是作者自己创造的一个名字。既然他不是英语,他没有原来的读法,那自然是根据日语发音音译了。




那我更加可以确定英文版是根据日文发音翻成英文的了,我更不可能根据英文的发音再进行二次翻译了。因此还是用日语的发音音译。




如果是问我的头像的话,我也忘记具体是第几卷了,是姐姐恢复记忆,大助一个人去找,最终VS暴食的那一卷




请稍等,我想找人来帮忙改下错别字再润润色,现在还在沟通,如果OK的话会再出一个更好的版本,所以请再等一下




所以到最后/(就只有以人质形式)、(从小寄养在北边)的(三男还不知道四男)继承了名字与权力




全文请别人帮忙润了一遍修了遍错字,现在算OK了



我不知道这为什么这么难懂……我不是分句都分句好了吗

一个人继承了东西

什么样的人 - 以人质形式寄样在北边的

这个人还有什么身份 - 他是这个家里的三男或者四男

继承了什么 名字和权力
79
110

請選擇投幣數量

9

全部評論 103

  • 1
  • 2
  • 3
  • 4
  • 5
前往
10000
蓝与灰 平民
翻译的很好,也很考究,命名的名词很有大陆的风范,信达雅,看完后感觉喝了一杯温润的奶茶,感谢你,期待下一卷的有趣故事

2 个月前 0 回復

卖咸鱼的巫女 騎士
动漫化后重新回来看了一遍,可恶大佬们,第五卷的翻译是不是寄了

5 个月前 0 回復

日暮不赏丶 平民
期待第五卷 感谢大佬

2 年前 0 回復

风雪心殇 勳爵
感谢大佬,刚刚看完你们翻译的四卷

2 年前 0 回復

幻小龙 勳爵
感谢翻译和润色的大佬

5 年前 0 回復

JRの观者 平民
感谢。看完想看第五卷。。。不知人与神的罗曼史会怎样上演。

6 年前 0 回復

杰斯 騎士
其实第五卷在翻译了,不过好像卡住很久了

6 年前 0 回復

福祸相依 子爵
如果女神真女主那么感觉有点像转生史莱姆里的夏尔老师诶~脑内老婆(笑)

6 年前 0 回復

1343535183 騎士
看完第四卷后,特别期待第五卷

6 年前 0 回復

hayato 勳爵
贯穿退居二线 感觉战力简直要减半了,可惜,可惜
看了web版翻译的约第五卷内容,期待文库版如何改编

6 年前 0 回復

asdhai 伯爵
本帖最后由 asdhai 于 2018-2-26 11:44 编辑


' yinyikewu 发表于 2018-2-22 15:56 我不知道这为什么这么难懂……我不是分句都分句好了吗 一个人继承了东西 '

这里我也看了几遍才懂
我个人觉得最后一个括号里的内容改成
“不知三男抑或四男”
更好懂

6 年前 0 回復

teary4415 勳爵
' au12879 发表于 2018-2-23 05:24 等等 照理來說 基爾特森是與言靈相近的存在 可以分辨話說的虛偽 那為啥他不相信威爾的話 他應該知道威爾沒 ... '


沒說謊不代表沒騙人,只能說實話的人,也能透過隱藏一部分的真實來騙人
巨人沒有質疑他說的話是假的,但是依舊不信任他就是這個原因

6 年前 0 回復

au12879 子爵
等等 照理來說 基爾特森是與言靈相近的存在 可以分辨話說的虛偽 那為啥他不相信威爾的話 他應該知道威爾沒說謊啊???

6 年前 0 回復

绛红叶.Hayabusa 子爵
' yinyikewu 发表于 2018-2-22 13:08 全文请别人帮忙润了一遍修了遍错字,现在算OK了 '


了解-0- 去替換文本去~~~ 辛苦了~

6 年前 0 回復

ssyyssyy 騎士
' ssyyssyy 发表于 2018-2-22 14:47 娼女是单恋成份多点 主角非常向往平凡生活 这个愿望里面有她的立足点 但这个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结果显 ... '


不过女神的表现实在是太淡定了.....

6 年前 0 回復

ssyyssyy 騎士
' cy19900716 发表于 2018-2-19 19:00 感谢译者大大,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完本了,爽到了 然后敲定了女神的正宫位置,那几句愚者(BAKA)还有后面男 ... '


娼女是单恋成份多点 主角非常向往平凡生活 这个愿望里面有她的立足点 但这个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结果显而易见......

6 年前 0 回復

ku6 伯爵
神的圣骑士向神表白,没谁了

6 年前 0 回復

loyola 伯爵
' yinyikewu 发表于 2018-2-22 08:34 所以到最后/(就只有以人质形式)、(从小寄养在北边)的(三男还不知道四男)继承了名字与权力 ... '


如果...我理解沒錯的話,是從小為質寄養在北方的三男與還不知道世事,研判應該是嬰幼兒的四男繼承權力?

6 年前 0 回復

ny042308 騎士
感谢翻译,女神果然是女主

6 年前 0 回復

loyola 伯爵
' yinyikewu 发表于 2017-11-10 09:17 又打错了,明明我都对了一遍了 大多数的人都无法抵抗 '


"在两百年前的大乱里,为了守护领地,他们成为了百姓的盾牌,老人和年轻人大半都死了。所以到最后就只有以人质形式、从小寄养在北边的三男还不知道四男继承了名字与权力。"

這句後半也看不太懂..

6 年前 0 回復

  • 1
  • 2
  • 3
  • 4
  • 5
前往
yinyikewu 勳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35 粉絲
0 關注
14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