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鎌池和馬]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5[台/繁]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11-28 11:32 编辑


  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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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鎌池和馬
  插畫: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譯者:Seeker
  圖源:音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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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錄入: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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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我的『理想送別』和你的『幻想殺手』一旦碰上,贏的會是哪邊呢?」
  在右手甚至凌駕於神的兩名少年爆發衝突後,過了一晚。
  上条當麻與上里翔流彼此毫不相讓,在學校餐廳拿著菜單對瞪?
  比起賭上世界的戰鬥,面臨留級令上更感威脅而無暇他顧。
  然而另一方面,上里則不知為何表現得十分友善。
  這是要出人意料地轉為熱血友情路線嗎?
  就在產生這種感覺時,有個半裸雨衣少女出現在街上。
  這名半裸少女的真正身分……
  並非神祕的第三勢力,而是連上里都畏懼的妹妹去鳴──!


  作者簡介
  鎌池和馬
  ASCII MEDIA WORKS的電擊文庫系列執筆作家。
  曾於第9屆電撃電玩小説大賞第三次考核中,
  作品吸引了編輯注意,而後於2004年4月以本作品出道。
  之後仍繼續撰寫本書續作當中。


  畫師簡介
  はいむらきよたか
  廣島縣尾道市人。
  現於關東某處過著半閉關狀態的生活,
  同時繪製插畫度日。
  擔任輕小說插畫作品另有《特甲少女》等。










  CONTENTS
  序章 硬幣反面的反面
  第一章 對峙,或是嶄新的日子
  第二章 平穩,或是布網的陷阱
  第三章 轉換,或是視點的變更
  第四章 絕望,或是目的的明示
  第五章 光明,或是無底的黑暗
  終章 硬幣正面的正面




  序 章 硬幣反面的反面 Rock_on_Right_Arm.


  如果只看每一個現象本身,或許會無法掌握箇中含意。
  但將它們連在一起觀察,便可能看見截然不同的風貌。


  ──十二月三日。襲擊學園都市的「魔神」之一──僧正,帶來最大規模的災難。
  他們的願望極為單純。
  『咱們想要有個能了解咱們行動是否正確的指標。』
  只要扛起這個責任,就能獲得各個「魔神」的協助,是宛如隨手就扔出世界之王寶座的破格提議。
  『來,取得「計分者」的祭壇吧,上条當麻。』

  ──就在上条當麻拒絕僧正要求,騎著新型交通工具巔峰單車逃走時,與他共同行動的御坂美琴產生顛覆自身根源的「疑念」。
  『不管用……』
  就連學園都市也僅有七人的超能力者(等級5)。其中的第三名「超電磁砲」。
  她使盡渾身解數後,腦中率先浮現的卻是──
  『我只是負擔……!』

  ──僧正被巨大的質量加速器發射到大氣層外,但是「魔神」與箭首彗星融合試圖衝回地球,此時迎擊並抹殺他的,則是個出乎意料的身影。
  『老師,請準備。』
  抗魔法式驅動鎧甲。
  與超大型武裝連結完畢的黃金獵犬以人工語音說道:
  『嗯,妳稍微離遠一點。』

  ──幕後黑手亞雷斯塔與木原腦幹能從異於學園都市的視點觀測,因此注意到一件事。
  『首先是第一個。不,如果把叫「活屍」的算進來是第二個吧?』
  『幹得好。這下子「魔神」差不多都解決掉了。』
  『你在說什麼啊,我才剛解決僧正而已。』
  『……那麼,那不是你做的嘍?』

  ──另一道影子混進學園都市。
  上里翔流。寄宿在他右手上的異能之力──理想送別。
  『啊哈哈!這好棒,奈芙徒絲,我……我一直在等待的就是這個……!總算……總算能解脫了……!』
  『那玩意兒』瞬間消滅真正的魔神「娘娘」,更將褐膚的奈芙徒絲挖個精光。
  『嘎……嗚。你到底是──』
  『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

  ──一頭霧水但姑且活下來了的上条,一回到學生宿舍,下一場災難就以快遞的形式到來。
  『呃……啊?奈……奈芙徒絲?』
  『……上里翔流出現了。既然他打算消滅所有「魔神」,那麼待在你身邊的歐提努斯應該也脫不了關係才對……』

  ──同日,兩名少年在夜晚的街上邂逅。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當然。只不過從我的角度看來,我也沒理由配合你。』

  ──衝突前夕。紅與黑,互相敵對的存在於同一時間襲擊兩人。
  『這什麼東……柏德蔚?』
  上条當麻從紅色變質毛皮中撿回姊姊。
  『……翠……西亞。派翠西亞.柏德蔚,應該沒錯吧。』
  上里翔流也從黑色物體中扛起了妹妹。

  ──正如人會聚集在上条當麻周圍那樣,上里翔流身邊也聚集了許多人。
  『有種準備完畢的感覺呢。』
  『我說啊,對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孩子說出這種話,妳以為我們家老大會抽身嗎?』
  『就是因為沒這種自覺,上里才會上鉤嘍。』

  ──姊姊為了拯救妹妹而犧牲性命,妹妹則為了阻止姊姊而放棄人生。
  這條對立軸,加入了右手具有異能的兩名少年。
  『這種受到大家喜愛的不自然狀態,你從來不曾覺得奇怪嗎?我們應該只是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喔?』
  『……愚蠢的傢伙。』

  ──一切結束後。
  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容忍彼此的兩人,於夜晚的街上再度對峙。
  『在這之前,我有個單純的疑問。』
  上里翔流說道:
  『我在想,我的「理想送別」和你的「幻想殺手」一旦碰上,會是哪邊贏呢?』

  ──「幻想殺手」上条當麻與「理想送別」上里翔流。
  兩者的右拳一旦衝突,必定有個了斷。將有一方勝出。
  『幻想殺手沒什麼大不了。』
  就這次來說,是以上里贏得勝利告終。
  照理說是如此。
  『……真沒想到,幻想殺手「裡面」還有另一種呢……』

  於是……
  於是……
  於是……


  「呼……呼……!」
  深夜的學園都市。
  一名少年背靠著混凝土大樓,渾身是汗的他身子逐漸下滑,最後坐倒在地。
  上条當麻。
  少年猛喘氣並以左手摀住右臂,牙齒不停打顫。他因為寒冷之外的理由而發抖,同時眼睛四處張望。
  路上到處都是血跡。
  那些本來該是上条的血。應該只有他的血。
  他和上里爆發衝突。
  自己的手臂慘遭理想送別挖掉,扔往「並非此處的某處」。
  那爆炸般的劇痛,以及如同玩笑般狂噴的鮮血,到現在還鮮明地烙印在腦海中。
  但是……
  儘管如此。
  「……到底……怎麼回事……?」
  連站都站不起來的上条,吞了一口口水。
  此刻,少年的右臂好端端地接在身上,看不見任何傷口。上条當麻整個人完好無缺,衣服上那些鮮紅色彩反倒顯得像外來者。
  而且。
  剛剛還和他對峙的上里翔流,已經不在此處。
  「那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地吵死了。
  無法好好思考。
  周圍一帶灑有兩種血。一種是單方面遭到斷手而灑出的血,另一種則屬於理應處在絕對優勢的上里翔流。
  上条無法相信自己看見的景象。
  他驚恐地看著有如幫浦般從內朝外脈動的右臂,腦中混亂始終無法平息。
  過去,上条曾多次遭遇自己也無法解釋的事象。
  這隻右手裡藏有某種東西。
  他明白。
  但是……
  (……計算不合。)
  在東歐巴蓋吉城那場騷動的尾盤,這隻右手也出現不可思議的反應,有股神祕的未知力量試圖從斷手處噴出。
  然而,當時還不算完整的「魔神」歐提努斯,輕易地擊潰了這股力量。
  上里翔流可以瞬間收拾掉施展全力的「魔神」們,卻會被這種歐提努斯能單獨擺平的力量壓制,實在不太對勁;這就像連一把槍都贏不了,卻能夠勝過擁有千萬槍枝的軍隊一樣。當然這並非單純的金字塔結構,或許會有相剋問題,但就算是這樣也難以自圓其說。
  不過,上条當麻確實擊退了上里翔流。
  照理說應該做不到,他卻做到了。
  「……」
  上条腦中閃過那個血跡斑斑的背影。
  食物鏈的高階存在。絕對贏不了的天敵。屬性設定如此的異能。
  上条還記得上里離去前回望的眼神。
  他護著不自然晃動的右臂,踩著重心不穩的虛浮腳步離去,眼中有的是──
  困惑。
  嫌惡。
  恐懼。
  和先前那種模糊的同胞意識不一樣,兩者有決定性的差距。以上条的角度來說,他也認為這樣才恰當。此刻的他這麼認為。
  原因在於──
  「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少年撞上了最重要的疑問。
  他一再自問,腦中卻沒浮現任何答案。
  也就是說──

  「這傢伙……和『之前的東西』是一樣的嗎……?」



  第一章 對峙,或是嶄新的日子 Turn_a_New_Leaf.


  1

  隔天,十二月四日。
  「……」
  說實話,上条當麻十分憂鬱。既不清楚上里翔流等人怎麼了,與歐提努斯同類的「魔神」的動向也不明,再加上連自己的右手都無法信任。不必在這種時候還像個發條娃娃一樣上學吧?偶爾也可以整天都用被子蓋住頭發抖吧?就連夜晚離去早晨到來都讓他覺得沒道理。
  ……話雖如此。
  「別忘了。」
  上条當麻以嚴肅度增加十二成的表情,面對洗手台的鏡子。
  這並不是要對自己施加切記時間寶貴的帥氣暗示。
  「追根究柢,小萌老師為什麼要在防犯演習時把巔峰單車這種亂七八糟的玩具塞過來?她說了非常聳動的事耶!什麼『幾乎不可能避免留級』還有『連老師都保不了你』這種死亡宣言耶!」
  如果是以昇學率為第一優先的討厭教師用瞧不起人的口氣說,或許還會讓人有些反彈,但這些話畢竟出自那位一百三十五公分的巴掌大女教師,而且印象中她還是哭著說的,讓人強烈地有種這不是什麼威脅而是的確走投無路的感覺。而凶猛的僧正恐慌到後來的上里炸彈將這些部分搞得曖昧不明,到頭來上条究竟有沒有問題依然懸而未決。
  如果在這種狀況下沒有特殊理由就蹺課會如何,會怎樣?本來就已經像在走鋼索的學校生活,可能會追加「留級」這個實在無法忍受的獎盃。這可不是在嚇唬人!
  「不要啊!我才不要那種在班上到處都被『上条學長』這個詞包圍的生活!為什麼明明是一年級卻非得有個學長混在裡面不可啊!」
  這時,從浴室門底下些許空隙鑽進來的十五公分妖精歐提努斯傻眼地說道:
  「……你幹麼一直對著鏡子嚷嚷啊。該吃鎮靜劑了嗎?」
  「啊,神明大人!」
  「雖然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但我可不會庇佑科學教信徒喔?有空搞什麼完形崩潰遊戲不如快點去做早飯。我不會怎樣,但那個一身白的修女和貓畜生可能會大鬧一番……尤其是三花混蛋感覺差不多要把我當成緊急糧食了,有夠恐怖。真是的,所以我就說那些四隻腳的野獸……」
  如此這般來到了烹飪時間。
  昨天的火鍋騷動落得可說是最糟糕的下場。現在剩下的材料,只有上里戰結束後腦袋一團混亂的上条出於歸巢本能循著平常返家路線晃進便利商店買來的切好蔬菜、吐司、生蛋,以及調味料……儘管上条後來看到收據後慘叫出聲,但總之早上這一餐靠著手邊的東西還能勉強應付。
  而同時面臨上里之謎、魔神之謎、右手之謎、留級之謎、茵蒂克絲的肚子之謎,加上還是老樣子破掉沒人修的寒冬窗戶之謎等重重危機的上条,實在不想花費額外的時間和勞力。
  最後選出來的本日早餐,則是看上去費工其實不然的老朋友,法式吐司。
  身穿白底金刺繡這種茶杯配色修道服的茵蒂克絲,拿著買便利商店義大利麵與磅蛋糕附送的塑膠刀叉切著麵包,眼睛無意義地閃閃發亮。
  「啊,一大清早就大嚼甜食,讓人有種變成壞孩子的感覺呢。」
  「妳這人不管做什麼都說好吃所以毫無參考價值啦。」
  順帶一提,歐提努斯不小心跌進裝蜂蜜的小碟子搞得自己渾身黏答答,三花貓則是照慣例享受著貓食。
  無論問題堆積多少,時鐘的指針仍舊一視同仁地前進。
  洗完餐具的上条抓起書包走向玄關。
  「那我出門啦。」
  「嗯,早點回來喔。」
  如此這般離開學生宿舍踏上一如往常的通學路後,書包中傳出女孩子的聲音。
  「喂,人類,別晃那麼厲害。」
  應該說是魔神歐提努斯的聲音。
  「嘿咻。」
  「歐提努斯,妳這人食髓知味啦?拜託不要啦~我看起來會像個帶可疑物品到學校的怪人耶!」
  「囉唆。我也不想每次都玩這種小把戲。」
  從書包中爬出來的十五公分暴露狂,沿著上条手臂攀至逐漸成為她既定位置的肩膀上。
  她就像在耳邊細語似的說道。
  「……跟那個叫上里的傢伙打完之後,你的話明顯變少了,這讓我很在意。你不打算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
  「……」
  一股惡寒。
  上条不由得將注意力放到方才歐提努斯抓著的右手。
  「不,沒什麼。什麼事也沒有。」
  「怎麼,你把上里殺掉後埋起來啦?我可是魔法與戰術及詐術之神喔。事到如今,你以為這點小事還嚇得倒我嗎?」
  「那是妳心胸太開闊或者說妳標準太低啦,『理解者』!怎麼可能啊!」
  忍不住大叫出聲後,上条轉念又想。
  那時、那一刻,自己的身體到底怎麼了,他既不明白也無法掌握。
  就連「抵消任何異能之力」這項前提都不存在。自己的右手究竟有什麼效果,作用範圍有多廣,會基於什麼理由發動,他全都不曉得。只是將這股曖昧不清的力量直接轟向上里翔流。
  換句話說,也有這種可能性──
  在上里的屍體前發抖,咬著指甲拚命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的if未來。
  「我說啊。」
  異樣的乾渴感揮之不去,上条一副要扯開喉嚨確保氣管暢通的模樣,硬是擠出聲音。
  「妳記得巴蓋吉城的事嗎?那個時候,從我被扯斷的手竄出某種透明的東西……妳有碰到它吧?」
  「……當面翻人家舊帳是你個人的報復手段嗎……?」
  「好痛!不要真的咬別人耳垂啦,歐提努斯!」
  嬌小的神冷哼一聲。
  「我大概猜得到是怎麼回事,但這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雖然要是貝爾西還活著,要證實我的猜測應該不會太困難吧。」
  「貝爾西?」
  冒出意料之外的名字。
  換句話說──
  「妳是指木原加群吧?可是等一下,幻想殺手是所有魔法師……應該說整個魔法陣營的願望集合體,就連神明等級的『魔神』也包含在內,對吧。既然如此,為什麼會提到他的名字……」
  「第一,貝爾西並非單純只是科學方面的專家。他是也懂科學,或者說兩者兼修。你可別搞錯了。」
  歐提努斯輕輕拉扯上条的耳朵。
  「第二,追根究柢,這裡是培養超能力者的巨大機構吧?我不知道其他『魔神』告訴過你什麼,但你真以為學園都市毫無關係嗎?」
  「……」
  沒有記憶這點是致命傷。
  但根據父親刀夜的說法,幻想殺手,或說它的副作用不幸體質,不是來學園都市「前」就已存在嗎?記得他似乎是決定向不會將這種神祕體質當成「瘟神」,而會好好以科學數值評估並給予適當待遇的學園都市求助,才讓兒子待在這裡……
  (不。)
  一番思考後,上条找到了一個討厭的分歧點。
  (……爸爸他們只看到不幸體質的部分而已,幻想殺手──具體來說就是以右手抵消異能之力的力量,他們並不清楚。換句話說,或許無法證明幻想殺手是否在那時候就已完成。可是茵蒂克絲說過,是因為右手阻隔了神明的庇佑才導致不幸體質。這麼一來,如果不是先有幻想殺手就不會產生不幸體質。怎麼回事,究竟是什麼在哪裡被怎麼扭曲了……?)
  否定又否定再否定加上否定。
  就連自己也不曉得,自己站在肯定那邊還是否定那邊。
  而且──
  (……即使是看起來有所了解的歐提努斯,她的情報也只到巴蓋吉城那時。)
  上条嚥下口水,沉默地繼續向前走。
  (換句話說,她並未更新情報。不見得連擊退上里的「那個」都有辦法解釋。)
  「喂。」
  「嗚!怎……怎麼了,歐提努斯?」
  「怎樣都好總之看前面。不過啊,這下子你又有麻煩嘍。」
  「……?」
  原先低頭沉思的上条,這才將視線轉向前方。此處離學校近在咫尺,已經到了校門前。大概又是歸巢本能一類的產生作用吧,儘管腦子在想事情,上条依舊沒有迷路。
  然而……

  有東西倒在地上。
  什麼東西?是上条他們學校的校舍。

  「那是怎麼回事?」
  「我哪知道。」
  「開……開什麼玩笑!這樣還能上課嗎?不能的話我怎麼辦?出席日數已經很危險了或者該說我都已經處在單腳跨越時空伸到留級那邊的狀態了耶……!」
  「什麼嘛,看你一大早就一臉憂鬱,到頭來居然是這種原因啊?」
  無處可去的少年少女,就像被擋住的螞蟻隊伍一樣待在操場上。
  此時,情報從陷入恐慌的上条腦中一點一滴浮現。
  昨天。沒錯,不過是一天之前的事。
  擅自跑來人家學校的「魔神」僧正,在屋頂上幹了什麼好事?他是不是用土啊泥啊搞出巨大的手臂,就像火力展示還什麼一樣把人家的學校給毀掉啦?
  『所以老夫不是一再強調嗎?這只是早或晚的差別,看你是失去之後才察覺,還是失去之前就察覺的差別罷了。』
  換句話說。
  可能性,這只是在談某種極其微小的可能性。
  沒有校舍,沒有上課,如果不能當成公假,學分就飛了。
  留……級?
  「僧──」
  上条先生腦中某根細細的東西繃斷了。
  「僧正────────────────────────────────────!那個混蛋木乃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學生宿舍的破窗加倒塌的校舍加留級大危機,好一個死掉之後存在感反而愈來愈強烈的老頭。感覺他的稀有度已經高得像漫畫裡頭成為最強主角誕生契機那種只在過去篇有機會登場的女孩子,實在有夠恐怖。
  「怎樣,難道我以後每次來到人生的分歧點時,就會閃過那張木乃伊臉並且迸出老頭名言錄嗎?不要啦~為什麼是老頭啊~不要在別人的人生裡陰魂不散啦────!」
  「雖然我搞不太清楚怎麼回事,但會不會是中了弒神的詛咒?」
  「擅自出現又擅自退場還散播這種東西是怎樣啦!沒有人像他這麼會找麻煩啊,那個死老頭!」
  「我倒覺得和『色老頭強上人類女孩氣得老婆暴跳如雷卻不知為何是被當成偷腥貓的人類女孩受到天罰』的那些希臘神話混蛋比起來可愛多了。」
  「神明根本沒一個好東西!」
  「喂,你這句話把我也算進去嘍。」
  「……妳敢看著我的眼睛發誓以前從來沒亂搞過嗎,歐提努斯?我不熟北歐神話,但妳以前絕對做過這種事吧。」
  「咳。」
  在眼罩少女咳嗽的瞬間就能猜到答案。
  「要不要用『奧丁 亂搞』去搜尋看看呢……」
  「住手,居然在當事者面前說要用人名當關鍵字搜尋,你認真的嗎!」
  總而言之。
  「今天的課到底該怎麼辦……要在瓦礫堆前露天教學嗎?還是就這樣散會算了?這種情況應該當成公假甚至根本不算缺席吧?因為是意外所以沒問題對吧!唔……唔喔喔!我真的已經在留級邊緣了耶!」
  「你向我這個神挑戰的次數都已經用億當單位了,重來個一兩年算什麼。」
  順帶一提,校舍雖處於一半倒塌一半原樣的狀況,但考慮到耐震等有的沒的後實在不該進去。按照往常時間聚集至此的學生大概也無處可去,只能窩在操場一角望著半垮的校舍或拍照。
  「還真是誇張呢。」
  這時,從旁搭話的黑髮露額頭(加誘人巨乳)同班同學──吹寄制理以鼻子嘆氣並這麼說道。
  「而且變得像電視上的轟炸影像一樣。雖然不曉得是土壤液化還是地層下陷,但倒得這麼誇張卻沒死人,根本就是奇蹟。」
  「吹寄同學,我需要一點能稍微讓人安心的材料,應該說類似民意調查的問卷調查,妳覺得今天能上課嗎?」
  上条戰戰兢兢地問完後,不知為何吹寄一副看到噁心畫面的表情瞪著他,而且整個人往後縮。她全身發抖,雙手就像要遮住(那對很大很大的)胸部一般抱住自己。
  她說道:
  「上……上条,你居然會在意學校和上課的事?」
  「那個,吹寄同學?」
  「難不成災難還沒結束嗎?明明從校舍突然倒塌到彗星墜落都已經碰上了,接下來還剩什麼啊……!」
  「雖然想哭但這是自作自受所以實在無法辯解!」
  「不過嘛,實際上應該沒辦法吧?用教科書的五個學科靠露天教學大概勉強可以,但是能力開發之類的沒器材。一來不能從那座瓦礫山裡玩尋寶,二來昨天才出事要今天就補充完畢也未免太不切實際,對吧?」
  「……在……在這種狀況下,能夠預測上条先生的出席日數問題會怎樣嗎?」
  「你不就說了是自作自受嗎,上条一年級生(微笑)。」
  「不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叫人家一年級!那種溫柔的笑臉看了就讓人難過!」
  就在他想巴著胸部很大的同班同學全力哭訴時。
  下方傳來「沒……沒關係喔~」的微弱聲音。
  在同樣高度什麼都沒找到的兩人稍微往下看,隨即見到身高一百三十五公分的女教師月詠小萌高高挺起(毫無起伏的)胸部。
  「畢竟設備與設施不足是教職人員的責任,學校不會因為這種意外就拿大家的寒假來補課。我們有安排好對策喔~」
  「喔?」
  「……不……不過上条別說寒假了,即使春假也全部用掉,能不能補救回來依然很難說,但老師直到最後一刻都不會放棄你……」
  「什麼嘛,到頭來昨天的防犯演習等於沒賺到分數嗎!僧正──────────────────────────────────────────────────────────────────────────────────────────────────!」
  漂亮取得「只能在已經結束的過去篇登場而經過超級美化的女主角」地位的老頭,似乎成功地以比較英俊的模樣在藍天彼方展露笑容。這種逐漸擴大的毒系傷害,就某方面來說恐怕比右方之火和歐提努斯還過分。
  一旁以雙手托起(衣食無虞時代的)胸部的吹寄,似乎稍微安心了點。
  「太好了。我跨年已經安排好行程,如果臨時有變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啊?吹寄,妳是那種在正月取得外出許可回老家過節的人?」
  上条一問之下──
  「不,我每年都在富士山迎接新年的第一個日出。」
  「連打工酬勞都沒有還特地挑戰颳著大風雪的山,為什麼人類就是要自討苦吃啊!原來妳外表看起來像虐待狂其實剛好相反是被虐噗喔!」
  上条的語尾之所以變成豬叫,不用說,當然是因為被那個高額頭打飛了。
  突然發生的校內暴力令小萌老師慌慌張張地揮舞雙手,吹寄則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向她詢問:
  「不過上課要怎麼辦?像是和能力開發有關的部分,那些應該需要不少大型器材吧。」
  「關於這件事啊~」
  小萌老師展露能讓人看見世間溫暖的笑容。
  「跟其他地方商量後,由於這件事實在不好處理,因此我們決定和有許多空教室的高中借用設備喔~所以大家不用擔心~」


  2

  秋川未繪有自信。
  她不管用什麼角度什麼方法看都只是個學園都市的普通中學女生,從各方面來說都不怎麼起眼,若要平安度日再好不過,但如果想要在其他場面活躍──好比說,想當偶像出道、當太空人、成為超能力者與邪惡組織戰鬥等等──那麼她這種特質幾乎能說是糟透了。
  當然,這樣的她很難成為班上的焦點。因為她即使用網路搜尋自己的名字,也找不到任何讚美或批評,處在一種「雖然會鬆口氣卻令人哀傷」的位置。
  而且秋川就讀的學校是六年一貫制。所謂的「話題中心」別說其他班級了,甚至還會從高中部那邊毫不留情地湧來。對於中學生來說,他們根本不可能敵得過高中生。碰上那些擁有打工、騎機車等壓倒性權利的對手,只能向父母要錢存進IC卡再將卡片放在車站自動剪票口的秋川未繪等人,實在無力抵抗。
  可是今天不一樣。
  這一刻她散發的光彩截然不同。
  (……液體鑽石。)
  時價六兆。為了保護這實在太過貴重的寶物以及家庭的牽絆,少女勇敢地在學園都市東奔西走……說實在的,因為這是真人真事所以對少女的心靈造成了打擊,但她同時也希望這至少能帶來些正面回饋。
  (雖然又是彗星墜落又是大樓倒塌的,問題接二連三,但我有好多事能說,多得想抱都抱不動!不……不得了,我真的可以這麼閃耀嗎。糟糕!我會變成時代的焦點!)
  如此這般,一早就心不在焉的秋川未繪踏進教室。
  不知怎地班上早已鬧哄哄的一片。
  秋川心想「怎麼辦~難道好萊塢的星探馬上就要來了嗎~」,卻發現──

  「喂,你聽說了嗎,突然有大約三百個轉學生要過來耶!」
  「結果到底是怎樣,和『只是把空教室借給其他學校』到底哪個才對?」
  「呃……呃,那只有高中部對吧?和我們中學部也有關係的合作社競爭率怎麼辦啊~!」

  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事情變得一團亂。
  「那個──」
  「啊,秋川同學早!重要的是去教職員辦公室偵察的人怎樣了?糟糕,如果競爭率暴增,以後是不是過便當生活會比去學校餐廳好啊……?」
  「居然說『重要的是』──」
  「怪了,還有什麼事嗎?啊,作業等等要讓我看喔。話說回來啊~!」
  颱風過去,秋川未繪逕自走到座位。
  有點想哭。
  (……至少對「姊姊」炫耀一下吧。)
  少女緊抿著嘴忍耐。在早上班會開始前的短暫時間裡,秋川操作手機發送郵件給高中部的女學生。
  (今天我也有帶便當,午飯一起吃吧……這樣。)
  立刻有了回音。
  有個不管什麼內容都會馬上回應的人在,讓秋川覺得無比珍貴。話雖如此,但如果是強迫周圍的人這麼做就沒意義了。
  不過──
  「怪了?」
  「怎麼啦,秋川同學。東西忘了帶嗎?」
  聽到鄰座男生這麼問,秋川未繪曖昧地笑笑,但此時的她皺起了眉頭。
  (……今天沒有留副本。為什麼呢?)
  和秋川互傳郵件聯絡的「姊姊」在送信時,習慣同時將副本轉寄到自己的信箱,說是可以親眼確認會不會因為伺服器錯誤而漏傳。或許是因為學生會工作之類的關係,讓她知道聯絡出問題有多恐怖吧。
  稍微想了一下後,秋川看向手機螢幕頂邊的數字。
  正好是上午八點。
  於是她下了結論。
  「……是因為一如往常的低血壓讓腦袋沒轉過來嗎?」


  3

  上条的學校毀了。
  因此他們似乎得向附近的其他學校商借校舍。
  「空教室多到足夠容納全校學生」聽起來真是豪氣……不過冷靜一想,那間學校的經營狀況或許相當糟糕──刺蝟頭腦中浮現自己不擅長的經濟話題,裝出大人樣。
  「換句話說新時代來啦!」
  這時。
  實在是無關緊要的男性同班同學──藍髮耳環打岔。
  「毀壞的學校,吊車尾學生的大搬遷,跟人家借新教室一定會讓我們處境尷尬嘛!在那裡等待的則是以霸凌為興趣將諷刺當特技的菁英好學生軍團!要比喻的話就像是大富豪的革命前夕,賭上整間學校的學校階級大戰對吧,我懂!」
  「一來是你自己把情報扭曲成喜歡的樣子,二來我們真的是一無所有的吊車尾學生,這樣沒問題嗎?」
  「咿!」
  「還有反過來站在人家的立場想應該就會知道,某天一群不認識的傻子軍團突然占據了學校的過半數導致偏差值暴跌,會生氣不也理所當然嗎?」
  「不要那麼冷靜!這種時候就該徹底採用主觀視點吧!」
  「啊,沒問題喔~雖說是借用設備,但並不代表學校會就這樣合併,我們是我們,人家是人家,兩邊的分類應該不一樣。我想不會給他們添太多麻煩才對~」
  「「然後這個老師居然笑著承認我們是笨蛋了!」」
  啊哇哇哇啊哇啊哇哇哇,和數值上的問題相比,老師比較看重學生的自主性……一百三十五公分開始這樣解釋起來,但眾人無視於她……
  吹寄抱胸說道:
  「這麼一來就和藍髮說的一樣,接下來要大搬遷嘍?」
  「啊嗚啊嗚……因為沒時間準備好全校學生份量的通知單,所以正在用聯絡網發送有附件的郵件到大家的手機信箱!」
  「……那為什麼我這邊沒收到啊?該不會和垃圾郵件有關的那東西失控擅自擋掉了?唉,畢竟我這人向來不幸嘛……」
  「你要失意是沒關係啦。」
  吹寄指著上条。
  應該說,現場眾人都在注意上条的右肩。

  「可是呢,上条。你放在肩上那個讓人很不好意思的女孩子玩偶要怎麼辦?」
  「咿!歐提努──────────────────────────────────斯!」

  上条的身體不由得稍微垂直上升,但肩膀上的「理解者」倒是顯得好整以暇。她把臉比「睡昏了頭而穿著睡衣上學的人」還要紅的少年丟在一旁,這麼說道:
  「怎麼啦,你很吵耶。即使身為『理解者』,我也沒有一聲『喂』或『那個』就能幫忙拿電視遙控器或泡茶的昭和功能。去學學文法,人類。」
  「搞清楚狀況!躲起來啦!想想看,不可思議的存在不是照慣例都會盡各種努力避開一般人的目光嗎!為什麼妳會光明正大地坐在人家肩膀上啊!」
  「因為完全沒有理由躲藏。與人類同在是我所接受的刑罰之一,更何況我和你的關係可是同時向全世界轉播喔?事到如今偷偷摸摸地躲起來又有什麼用?」
  而麻煩的地方在於,那些打量怪東西的目光並非望向歐提努斯,而是朝上条集中。
  「……接下來還要和別校的學生見面,你打算貫徹這種風格?不但把人偶放肩上,就連腹語術都用了。話說回來為什麼是半裸?」
  「沒關係,沒關係阿上。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角色,但這種看不到量產希望乾脆自己做的氣概,這種不受他人影響貫徹自己道路的精神!我會在旁邊見證一切的──!」
  「住手,你們不要對我敬禮!會走到這一步的經過,換算成手記可是會有十本以上的厚度喔!沒有好好看著上条先生的努力只會覺得奇怪,要是了解來龍去脈一定能接受這種結果啊!」
  話說如果將上条肩上的歐提努斯當成他個人收藏的美少女模型,高中老師月詠小萌應該會出手沒收才對,不過──
  「……唔唔。上条居然被逼到這種地步……雖然老師認為留級一兩次在漫長人生中算不上什麼值得在意的部分,但心理治療果然還是該事先做好萬全的準備嗎……!」
  「看吧,歐提努斯,我已經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著手修正啦!」
  「我才不管。畢竟我不需要除了你之外的『理解者』。在『帶去無人島的東西』列表上你是第一個,只要有你在就不會無聊。」
  「討……討厭啦,我會害羞……(小鹿亂撞)」
  「阿上……」
  「你為什麼自言自語又自己害羞起來啊!要用這種冥想方式前往更高的境界?」
  真相總是適合與苦澀為伴。
  全校學生的大搬遷差不多要開始了,於是臉上掛著笑容內心在哭泣的上条也加入隊伍。而且為了不讓同樣的悲劇重演,他也決定好了讓歐提努斯待的地方。
  「妳待在口袋裡。」
  「唔唔!這個叫學生服的東西太粗糙,會擦傷我的肌膚啊,人類!」
  「裡面有手帕,用那個裹住身體。」
  多達兩三百人的大型團體,光在人行道上移動就是件大事。雖然他們不是幼稚園兒童或小學生,所以不必隨時擔心有人跑進車道上,但領頭的教師依舊相當辛苦。
  「新學校會在哪裡啊,拜託不要離宿舍太遠……」
  「會不會需要搭巴士或電車通學啊?」
  「不要這樣啊吹寄!家計會愈來愈吃緊!」
  實際上,這些擔心都是杞人憂天。步行距離恐怕連一公里都不到。就這點來說,的確很符合將兩百三十萬人塞進一座城市,而其中有八成是學生的學園都市。不管走到哪裡,學校都像便利商店一樣常見。
  「終於到了這個時候,阿上。」
  藍髮耳環輕聲說道。
  「這次的對手究竟是極惡萬能學生會,還是超受女孩子歡迎的資優班呢?面對菁英和帥哥帶來的閃亮風暴,我們能做什麼呢?雖然會被修理得慘不忍睹而且班上女生全都被拐走,不過沒關係,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從現在起,吊車尾要開始反擊了!下回待續──!」
  「你還在講這種話啊……」
  「但是說真的,我不覺得事情會一帆風順。」
  「是沒錯。」
  就算人家說可以用空教室,一旦到了午休多半還是得在同樣的學校餐廳與合作社展開爭奪戰,何況人增加就會產生相應數量的垃圾,也會讓地板變得更髒。足球球門和籃球架的競爭率同樣會提高。如果接受的那一方不是慈悲為懷,上条等人只會礙事。
  「祈禱不會成為額外壓力的發洩對象吧。」
  「我反倒覺得不可能沒有那種建立反吊車尾同盟凝聚人心的瘋狂學生會。那些受女生歡迎的混蛋!就是這樣利用別人的犧牲把女孩子集中到自己身邊對吧,我懂────!」
  「這叫潮流,懂嗎?」
  眾人七嘴八舌地邊聊邊走,朝那所學校移動。
  從外面看來,這裡的校舍似乎比上条等人之前上課的地方來得新。而且大、寬敞、校舍數量也比較多。
  走在旁邊的吹寄,看著欄杆另一邊的學生說道:
  「這裡似乎是六年一貫制呢。」
  「啊?」
  「體育服好像有兩種。」
  她隨口回應。
  「既然空教室多到能容納我們所有人,說不定直昇功能沒有順利運作。像是中學部畢業後沒有昇上高中部而是跑去讀其他學校之類的。」
  「……應該不會有什麼奇怪的扭曲心態然後把我們當出氣筒吧?」
  「雜草不先踩扁一次就長不好!我懂────!」
  「藍髮你這混蛋不要什麼事都扯上戰爭啊!」
  就在吵吵鬧鬧時,一行人已經被後續隊伍推進正門內。
  沒想到都已經是年末的十二月還要展開新生活。
  老實說,雖然不像藍髮耳環那麼誇張,但大家應該多少還是會有些不安,不管是吹寄還是上条都一樣。在這種時候,沒有任何頭銜的無能力者(等級0)特別難過。究竟會受到怎樣的對待呢?能平安地撐過去嗎?會不會因為用的教科書和參考書等東西有落差而遭人嘲笑呢?大致上是這種感覺。
  「啊,他們的學生會似乎來迎接嘍~」
  藍髮「來啦!」地擺出沒意義的戒備姿勢,害得上条也受到影響。
  從校舍入口走來約十名男女,比例大致上是男二女八。那身裝扮應該是高中部的制服,全都是深灰色毛衣配上長褲或裙子。老實說,上条的眼力沒有好到能分辨出材質跟自己穿著的學生服或名門常盤台的上衣差異多大,但對方不知怎地散發出一股優雅的氣息。真要說起來他們全都顯得閃閃發亮,感覺就像高學歷女生圍繞在戴眼鏡的冷酷帥哥身邊一樣。
  「(……敵人!好啦,你第一句話會是什麼!)」
  「(……藍髮你很吵!)」
  或許是旁邊笨蛋出聲的關係吧,眾人的目光聚集過來。上条和那個瀟灑的傢伙對上眼,還讓對方朝這裡走來。上条腦中浮現「怎麼辦怎麼辦,他該不會要丟白手套過來吧?」等各式各樣的預測。
  但這都是白費力氣。
  對方隨即這麼說道。

  「哎呀呀!這次真是辛苦各位了。這裡如你們所見,只是個沒什麼優缺點的普通學校,所幸空教室倒是相當多,還請自由使用。有難時就該互相幫助,今後這段不算短的期間內,大家都是共同求學的伙伴,還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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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真的不止藍髮耳環,連上条當麻都不由得面無表情。
  笨蛋代表出聲詢問:
  「喂,眼鏡男。」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呃,沒有像是『嘖,這群吊車尾居然大言不慚地主張權利』、『居然用髒腳踩進我們神聖的校舍,不可原諒』這種充滿扭曲自尊心的反應嗎!我們可是戒慎恐懼喔,已經準備萬全嘍!不要那麼爽快地歡迎啦,好歹也準備個見面時的意外嘛!」
  「這樣啊……雖然你這麼說,但我們的學力偏差值也不過才六十五而已。」
  「已經夠高了別謙虛啦!如果你不在這時候趾高氣揚地攻擊我們這些傻子軍團,故事就沒辦法開始了吧!喂,人又帥頭腦又好個性又沒問題這根本無懈可擊嘛。不要把『可是心靈的純潔不會輸給任何人』這點也從我們這些無能廢物身上搶走!科學怪人和醜小鴨不也都是要靠這點取勝嗎!這是我們最後的堡壘,如果連這點都贏不了,我們要用什麼對抗才好啊,英俊的學生會長大人?」
  「啊,不是啦,我只不過是書記而已。沒那麼了不起。」
  「還有我都直接叫你眼鏡男了,拜託有點反應啦!」
  「重要的是,不可以說自己是無能或廢物喔。封閉自己的可能性不會有任何益處的。」
  「書記都這麼天使了那領頭的會長到底是怎樣的大天使啦贏不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當場大受打擊跪倒在地,藍髮耳環則是輕輕將手放在他肩上並搖了搖頭。
  順帶一提,學生會書記(男)則顯得相當吃驚。
  沒有惡意的世界真讓人難受。
  「順……順便問一下,學生會長有沒有可能是熟習帝王學的超極惡學長?」
  「抱歉,還沒替你們介紹呢。會長是她。這人有點內向,平常總是躲在別人後面。順帶一提她的綽號是驚嚇兔。從後面接近大喊一聲,她就會嚇得跳起來是她的魅力所在。」
  就算聽他這麼說還是不明白。
  那個學生會長到底躲在哪裡啊!
  「不對勁,這不對勁啊!像是什麼在暗地裡統治學校的黑暗第零學生會!還有乍看之下人畜無害的書記其實靠洗腦掌控了學生會!沒有這種驚人的大事件嗎!」
  「呃,那個,特地掌控學生會這種單位有什麼用嗎?說穿了我們只是打雜的而已……」
  糟糕!上条心想。
  這所學校真的什麼也沒有!而且眼鏡男只是個普通的帥哥!
  「(這樣可以嗎!就只是長得帥就只是頭腦好就只是個性溫柔?如果真實身分不是什麼震撼街頭巷尾的凶猛饕客食人鬼之類的根本沒辦法抵銷!)」
  「(你真笨耶阿上……只要長得帥就算是食人鬼也上相,這才是世間的法則。他們沒注意到自己光是站在那邊都會把好處吸走,這點才讓人不爽!)」
  抱著胸的吹寄丟下徹底化為小流氓的上条與藍髮耳環,輕輕嘆口氣。
  而似乎躲在某人背後的驚嚇兔學生會長(女)還是不肯露面,於是自然而然地由眼鏡男書記帶著大家參觀校園。
  「總之我們已經在入口準備好各位的鞋櫃。至於各位的教室,則是利用這裡原先就有的空教室。」
  「(……通往地下的祕密樓梯在哪裡?來些像是「其實這裡藏了一座無法掌握全貌的巨大地城,大家天天都在裡面和怪物戰鬥」之類的也好啊!)」
  「(……不行!如果是那種方向的祕密,只會讓這些裝備日本刀或法杖的學生會傢伙變得更帥氣!白天過著異性環繞的學園生活,晚上則是探索地城,這種充實的日子媽媽我絕對不承認!把其中一邊交出來!只要介紹個每次進去構造都會不一樣的地下一百層迷宮,我就會走到最底層抓個貧乳又長壽的精靈回來!)」
  「本來該直接劃出一整塊讓你們使用,不過考慮到既有的空教室位置,不得不弄成這種東缺一塊西少一塊的形狀,實在是非常抱歉。我們會將通知單發給各班的導師與班長,希望大家能以班級為單位移動。」
  「……?」
  「怎麼了嗎?」
  眼鏡男注意到正把鞋子放進鞋櫃的上条看著自己,於是疑惑地問道。
  上条也老實地回答:
  「沒有啦,我只是在想你還真熟練。書記一天到晚都要做這種事嗎?」
  「這個嘛,除了學生會本身就像個大型的打雜組織之外,書記在做議事記錄的同時偶爾也要負責擔任司儀。雖然主要是在陷入爭論讓會長無法應付時要維持秩序。」
  眼鏡男看向別處,但上条等人還是完全認不出來到底誰才是學生會長。總之對方似乎沒有散發出會長應有的氣息。
  「還有……」
  「?」
  「不知是幸運或不幸,不久前也有別的轉學生進來。或許是那時候習慣了吧。」
  「轉學生……?」
  「不過說是這麼說,規模倒也沒像你們這麼龐大。一人,真的只有一人。一位透過隨處可見的普通手續轉進來的學生。」
  「喀」的硬質腳步聲響起。
  有個人正好在此時走下樓梯,從位置較高的平台處俯視眾人。

  「嗯,就是他嘍。」
  上条當麻抬起頭。
  然後看見來者。

  「上里翔流同學。他在一個奇妙的時間轉來學園都市呢。他明明不是學生會成員,卻還是常常在放學後協助我們的工作,真的是幫了大忙。」


  4

  有個非正式的分類叫「上里勢力」。
  成員可說幾乎都是十來歲的少女。
  這些人包括能力者、魔法師、怪盜、鑑識人員、海盜、幽靈少女、UFO少女、扮裝少女等等,全都具備極為鮮明的特色,可以說她們各自擁有獨特的「世界」。這批人不但無法單純以人數測定戰力,攜手合作時產生的便利性又極度難以預測。
  繪戀、暮亞、獲冴。
  屬於這股上里勢力的三名少女,聚集在一棟能眺望某所六年一貫制學校的大廈屋頂。
  「討厭,上里好像超開心的樣子。」
  頭部左右兩側長著南方巨花的園藝社員眼鏡女──暮亞嘟起嘴。
  「上里雖然到哪裡都能立刻打成一片,但他本來可是是我們的同班同學!啊,要不要真的一聲不吭就送便當過去呢……」
  「好主意。這麼一來我似乎也能找點樂子呢。」
  「繪戀妳做的便當,在打開便當蓋那一刻就會讓整間學校變成汙染地區。妳想讓咱們家老大打化學防護戰嗎?」
  「所以說只能讓私下對廚藝自豪的獲冴做便當……」
  「咦,討厭啦什麼對廚藝自豪,不要講這種話啦,我又不是那種賢慧的女孩子!」
  「……然後由我從旁搶走拿給上里賺分數。」
  「這樣因果關係對不起來吧!誰要當妳的陪襯啊!」
  就在三個女孩吵吵鬧鬧時,手機收到聯絡。
  穿著寬鬆白袍加上黑髮長至腳踝,輪廓上有點像穿著十二單的繪戀疑惑地歪頭。
  「哪位~?」
  「似乎是府蘭,那個UFO少女。」
  「揹著裝一堆無線電器材的背包又將自備的端子插在脖子上,一年到頭單手抓著巨大汽球遊覽飛行的未確認飛行睡衣少女府蘭是吧。她又『接收』到什麼啦?」
  府蘭是不是真的曾經被外星人誘拐,在上里勢力中也是意見分歧,但追逐UFO的她對於天體觀測與無線電波特別清楚這點倒是有共識。實際上,她的能力強到足以和鑑識少女繪戀共同負責上里勢力的情報戰。
  於是三人一起看著那支手機。
  她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上面這麼寫著。

  『確認到「滅絕犯」去鳴進入學園都市。無法控制。有關的各位小心遭受牽連。』

  「……話說她為什麼會到『外面』啊?不就是因為實在沒辦法應付才把她關起來?記不記得,就是改變她意識的方向,將她困在精神世界這個最高難度的迷宮裡。」
  「嗚哇……大概是有人拿下她頭上的電極,再不然就是她已經進入光靠隔絕神經傳導訊號不管用的混沌領域……」
  「詳細的方法不重要。問題應該是那個『滅絕犯』若無其事地在外面晃吧。」
  滅絕犯──去鳴。
  即使在個人特色強烈的上里勢力中,她也是獨樹一格的異形。也不知是太過適合環境還是太不適合環境,讓她成為一個和正常人類社會完全找不到妥協點的怪物……實際上,這名少女早在上里勢力出現之前就已經壞掉了。
  三人各自思索起來,接著一副受不了的口氣說道:
  「上里的……妹妹還真讓人頭痛呢。」
  「沒有血緣關係。」
  「就是因為沒血緣才超麻煩。」


  5

  學園都市第二十三學區,國際機場。
  由於大型客機貨艙發出情況異常的警報,因此機場職員帶了數頭能嗅出炸彈與藥物的偵測犬來調查異狀。機場職員雖然號稱防疫反恐的最前線,卻是連在腰間配槍都不行的「負責公務的民間人士」;對他們來說,牧羊犬遠比警棒和電擊槍更為可靠。
  不過,這回牧羊犬偏偏沒怎麼吠。
  在貨艙裡等待的東西完全出乎意料。
  「嗯~」
  機體前側的貨艙裡,堆滿邊長兩公尺的骰子狀航空貨櫃。這裡和一般客艙不一樣,連空調系統都沒有,以高度每增加一百公尺氣溫下降零點六度來算,高度一萬公尺的世界等於死亡空間。然而,可愛少女的悠哉聲音卻無視這點響起。
  「嗯~唔……」
  她的姿勢,就像剛睡醒所以舉起雙手伸懶腰一樣。
  有如CD般會隨觀看角度閃閃發亮的銀色長髮,在少女頭部左右兩側像圓盤或惡魔的角一樣包成圓形;她的個子雖嬌小,但顯得凹凸有致……不過,她身上卻是在肌膚外直接裹著半透明雨衣的奇怪裝扮。少女儘管套上兩層雨具遮掩身軀,但別說曲線了,就連肌膚的顏色都隱約可見。雖然穿著這種實在有欠防備的服裝(?),她的反應卻一點也不像這年紀應有的敏感,看似完全不在乎周圍目光。像霧面玻璃那般朦朧半透明的深處,浮現學校泳裝曬痕般的對比圖案。事到如今或許已經不需要特別強調,她是赤腳。
  至於用粗繩掛在頸項間的物體……大概是巴掌大小的懷錶吧。懷錶看起來不像貴金屬,比較接近擺在雜貨店外面的轉蛋或雜誌附錄的兒童向玩具,換句話說,看上去是個大部分材質為塑膠的便宜貨。
  在因為出現可疑人物而感到震驚與憤怒或因為妙齡少女在眼前裸露肌膚而感到害羞與難為情之前,機場職員第一個反應是呆愣。
  那宛如想以舊型黑白電視收看地面數位頻道一般的絕望隔閡。世界與世界理應相連,卻因為差距過大而讓腦袋來不及理解。只有一種偏離常軌的感覺。
  機場職員之所以終於慢吞吞地採取行動,想來並不是因為恢復理智。就跟「醉漢本能地返家」那種因為無法思考而產生的規律反應一樣,他們是逃向自己的工作。
  「喂,小妹妹!妳在這裡幹什麼?詳情之後再說也行,總之快點下來!妳在這種要人命的貨艙裡待了幾個小時啊?」
  「嗯。」
  對方給予的回應,是笑容。
  這是蛇蠍美人的笑容。讓人難以想像她是還在發育期的純真少女,甚至有種做作感。
  「即使在這種時候,就連面對可疑人物,依然先關心對方的身體……啊……啊,多麼可敬的職業意識啊。不是因為人家交代,而是反射性地這麼說,實在太了不起了……話雖如此,但優秀人才不見得能走上優秀的人生路,這點或許就是當今社會最根本的極限了。」
  「妳……妳在說什麼……?」
  「好比說這件衣服。」
  說著,少女的手指由上而下,從那件能透出自己膚色的雨衣表面滑過。
  「你覺得這代表什麼意思呢?你總不會真的相信『這女孩有想讓人家看見自己肌膚的特殊興趣』這種充滿夢想的結論吧?」
  「……」
  職員並非因為毫無頭緒才沉默。
  而是因為有才沉默。
  在機場這種地方工作,可說危險常伴身邊。正因為身處防範偷渡與恐怖攻擊的最前線,所以常能聽到「那個業界」的事。
  其中應該有這麼一段──
  特地將衣服脫掉比較方便行事的罪犯。
  「順帶一提,不是毒品的提煉或裝袋喔。也不是融化偷來的金子、敲碎偷來的鑽石這種和裝飾品有關的洗錢業務。真要說起來,既然是個體戶,那麼把東西藏在衣服底下掩人耳目這種可能性丟掉也無妨。還有我也沒參與那種不能混進半點纖維的偽鈔印刷工程。」
  少女就像咀嚼一般,慢條斯理地將可能性一項一項排除。
  剩下最糟糕的部分。
  「這麼一來只剩『脫掉衣服就不會沾上飛濺的鮮血』,這就是正確答案。畢竟是隨時與危險相伴的國際機場職員嘛,這點風險應該早有心理準備了吧?」
  「嗚……嗚啊啊!」
  沉重的金屬聲響起。
  少女似乎單肩背著長型的運動提包,但職員根本沒聽說過什麼身上只穿雨衣的運動。裡面一定塞滿了更不同、更沉重、更危險的「吃飯傢伙」。
  「啊~真是的,說來觀光……行不行啊?雖然嚴格講有業績要求,不過與其說『工作』不如說『興趣』比較正確嘛☆」
  「啊啊啊啊啊啊!」
  沙、沙、沙、沙……
  堅硬物體碰撞的聲音響起。少女拿著大小與罐裝咖啡相仿的透明瓶子。因為瓶子傾斜而散落在地那些閃閃發光的物體,是表面長滿刺的金平糖……才怪。
  它們是由五顏六色的彩色玻璃製成。
  這麼說來,應該當成時代劇裡灑在地上用來擺脫追兵的鐵菱?
  沉重的「咚!」一聲跟著傳來。
  那是少女以她照理說應該很柔軟的腳掌,毫不留情地踩碎玻璃凶器的聲音。

  「我不知道下榻的飯店和病歷耶,我不記得這些東西。啊,還有有關前科的部分,就由你們自己去調查嘍。輸入『滅絕犯』或去鳴應該會多得數不清吧?」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日本的機場在保安方面有一項缺點。
  那就是機場職員不會直接配槍,如果不呼叫警察或警衛(Anti-Skill)就無法確保戰力。
  無論眼前的威脅有多大都一樣。




  行間 一


  學園都市的兩百三十萬人有八成是學生,因此也設有少年感化院。
  這裡有很多人用難以沒收的「能力」犯罪,所以戒備比一般成人用監獄更為森嚴。極厚的牆壁,沉重的鐵門,為了盡可能妨礙能力者集中精神而不時播放的高頻聲響與閃爍燈光。因為單單走在裡面就會讓人鬱悶,所以聽說不太開放外界參觀。設計上完全無視「排除犯罪原因讓人重返社會」這個原先的用意。
  它就是這種為了維持社會秩序而將人關起來的箱子。
  腳步聲在宛如地底大要塞通道的厚重混凝土隧道裡迴盪。
  喀、咚……
  「話……話說回來。」
  受命擔任嚮導的年輕男性獄卒,以備受驚嚇的聲音說道。
  「您為什麼會知道人在『這裡』?照理說一般資料庫絕對查不到相關記錄……」
  「因為我也一樣是『木原』,這麼講應該夠有說服力吧?」
  這溫柔的聲音,讓獄卒的肩膀抖了一下。
  走在他身旁的人,是個身穿套裝與白袍的女性。
  木原唯一。
  唯一旁邊沒有那頭黃金獵犬。
  牠已不在。
  「巴蓋吉城之後就沒和那孩子見面了呢。話是這麼說,不過那件事明明是我們下達的非公開指令,照理說沒必要特別進感化院才對。」
  「那個,呃,關於這點呢……」
  「我知道。」
  唯一輕笑一聲,將話語放上舌尖。
  「本來連收監也用不著,但是她自己想待在這裡對吧。既然是委託民營的少年感化院,人家付了錢這筆生意應該就算是成立。基於第三者委託的不當拘留監禁姑且不論,既然當事者付錢要關自己,那和飯店旅館就沒什麼差別了。」
  「話是這麼說,但這人依然是院內最危險的囚犯。」
  年輕獄卒用手帕擦著流不停的汗,拚命地跟上對話。
  「那個,您無論如何都要和那人見面嗎?她呢……呃,雖然不是什麼能力者……」
  「就說我知道。」
  唯一打斷對方。
  「倒不如說,如果不是這樣就沒理由找她了。」
  「……」
  兩人來到獨居房前。
  這裡用的不是一般雜居房那種鐵柵欄,而是整面厚重的混凝土牆,以及看起來光是開關就算得上重度勞動的鋼鐵門。門上有個滑動式的細長金屬窗口,大概是用來收送餐盤吧。當然,從內部無法操作。
  一旦關上門,切斷裡面的電,就剩下沒有半分空隙的黑暗。
  人類忍受不了毫無刺激的生活。這種無論多凶惡的罪犯一樣撐不到三天就會哀嚎的過分設計,那人居然自己花大錢住進來。
  「特例十五號。」
  獄卒先出聲。
  「特例十五號!我現在開窗,不要抵抗,把雙手伸到外面!」
  在厚重的牆壁和門前大喊也沒意義,想來是不按照規則行事就會讓他腦袋一片空白吧。接著獄卒將鐵門上的滑動式窗口往旁邊拉開,一會兒後從中伸出兩隻小手,手腕相疊,露出手掌。移動時先上手銬才開門是基礎中的基礎。即使聽不到聲音,裡面的人大概也已經習慣一開窗就伸出手了吧。
  獄卒稍微蹲下,準備替對方上手銬。
  這是個致命的失誤。
  「唔……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連忙遮住雙眼想往後退卻來不及,就這麼摔倒在地,當著木原唯一面前誇張地痙攣。
  不管怎麼看這狀況都十分異常,但從窗口伸出的兩隻手什麼也沒做。
  錯在他蹲下。
  因為他看到了房內景象。
  「真沒辦法。」
  唯一嘆口氣,靠近牢房門。她沒從還在打滾的獄卒腰間拿走鑰匙,而是從口袋中掏出卡片尺寸的小型儀器,拿到門前晃一下。雖然沒有發出光或聲音,但僅是如此就已讓重重磁力鎖舉白旗投降。根據某個頗有名的謠言,只要稍微改造一下電擊槍,便可造出不發出光或聲音就能隔空破壞電子迴路的裝置。
  厚重的門開啟,光線照進房內。
  那是一個絕對不寬敞也不舒適的混凝土箱。四面牆壁乃至於天花板與地板,全都寫滿了某種細碎的文字與數列。木原唯一逐一解讀,然後輕輕搖頭。這些內容大概隨隨便便就能毀滅全人類的文明四五次。雖然缺乏學養的獄卒能了解多少令人懷疑,但他大概是本能地察覺那些內容會否定自己生存的世界,才會受到衝擊而氣絕。
  而唯一對於毀滅世界毫無興趣。
  她有事找寫下這些東西的人物。
  「圓周。」
  「嗯。」
  個頭嬌小的少女站在門前。
  木原圓周。她雖然在木原一族中被評為吊車尾,卻有個相當奇怪的特徵。
  因為她能藉由模擬其他「木原」的思考,完全化為那個人,就連每個「木原」各自擁有的獨特技術也包含在內。
  唯一從白袍內袋掏出行動終端裝置與智慧型手機,這麼提議:
  「咳。儘管我接下了『成為誰都追不上的唯一』這項命題,卻還是需要即戰力。所以呢,如果圓周能稍~微幫點忙,那就再好不過了。」
  「什麼意思?」
  「我希望妳做妳以前常做的那件事──『若是「木原」就會這樣做喔』的那個。」
  木原唯一勾起嘴角。
  她將食指放在唇前,閉上一隻眼睛這麼說道。

  「我希望妳建構出我要超越的老師(人)──木原腦幹。」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11-28 00:42 编辑


  第二章 平穩,或是布網的陷阱 Board_Game.


  1

  「……」
  「……」
  上条當麻與上里翔流帶著高密度的緊繃感對峙。
  午休,地點是能看見各式各樣制服的學校餐廳。
  若問為什麼會變得各式各樣,則是因為除了這所學校的高中部會利用餐廳外,還有上条等人湧入,上里穿著不屬於前述兩間學校的西裝制服,再加上中學部的少年少女也會跑來……儘管中學生理應是吃營養午餐或帶便當到校,但在那之後他們依舊會跑來餐廳,可見正值發育旺盛期。
  因此。
  「喂,菜鳥。不能更有點大魔王的感覺嗎?」
  「你是不是搞錯什麼啦?我們只是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喔。真要說起來,我們這種人待在這種位置才叫奇怪。」
  而且兩人的選擇奇蹟似的同步,都是這間新學舍裡最便宜的窮人餐。
  所謂的「柴魚飯」。
  連醬油之類的東西都沒加,只在涼掉的白飯上灑了逼近保存期限而且幾乎已經在透明包裝袋裡碎成粉末的柴魚。
  「不行啊,怎麼能連窮人餐都撞。既然是大魔王,就該點牛排定食之類的東西高高在上地鄙視別人啊。話說這可是家計面臨危機的上条先生的最後堡壘,連這點都要爭奪我就真的什麼也不剩嘍。為什麼要來搶特色啊!」
  「我也過得很辛苦啊。畢竟是遠征來學園都市,花錢的又不止我一個人。繪戀、暮亞、獲冴……唉,總之我還得兼顧各個地方才行。」
  上里緩緩嘆了口氣,上条卻不知為何低下頭。
  雖然瀏海遮住了眼睛,卻能看見少年嘴角帶有猙獰的微笑。
  「總算……」
  「?」
  「總算!總算!總算!周圍滿滿都是女孩子真讓我受不了~的炫耀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說不定他這一喊,比剛才在樓梯附近相遇的廝殺場面時還要有勁。
  「啊~啊~這還真是絕望呢。盼望新天地嗎?」
  「囉唆啦,混蛋!我已經受夠期望落空的新生活了!每個都是好人根本不有趣!是啊,好歹該有一個討厭的傢伙在才有樂趣!蛋糕旁邊放柳橙汁只會讓味覺死亡,需要特別用苦味陪襯!好啦請吧好好好請請請,拜託用那張冷酷的臉說『什麼嘛,這點小事理所當然』吧超級大情聖~!」
  「別管這個,談正事吧。」
  上里表情嚴肅地說著,同時拿起桌上的調味料組合。
  放到中央。
  醬油、伍斯特醬、鹽、砂糖、胡椒、美乃滋,相當基本。
  「照這樣下去,我們只會吃到一樣乾巴巴沒味道的絕望柴魚飯。從現在開始,現在開始才是重頭戲。好啦,讓我們加點東西進去,替最便宜的窮人餐增添色彩吧。」
  「啊?既然有醬油在就老實地……」
  「剛剛提到樂趣的人是你吧?柴魚飯加醬油雖然不會錯,相對地卻絕對不會超過平均分數。話說回來,如果把它說成拿掉海苔的海苔便當,不是會讓人相當鬱悶嗎?」
  ……真要說起來,學校餐廳的菜色最重視經濟實惠,想從它的味道與口感裡找出人生的驚奇,這已經是個過分的要求了;但兩位「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卻刻意在這種不會有任何收穫的大航海時代划槳啟程。
  先手,上里翔流(窮人初段)。
  「突如其來的胡椒。」
  「這是辛香料吧!明明連要甜要鹹都還沒決定耶?」
  「接著用美乃滋決定整體方向。」
  「居然往酸味逃!」
  既然要在味道上出人意表,總之加進美乃滋就不會有錯。追根究柢,喜不喜歡美乃滋雖然是見仁見智,但只要能通過這關,大致上都會成功。
  「最後再稍微淋點伍斯特醬弄得像章魚燒或大阪燒……總之用麵食類的調味整合。哼哈哈~成了一個弧度急促卻順利滑進好球帶的漂亮變化球,不是嗎?」
  但是後手上条當麻(窮人九段)的水準不一樣。
  「首先呢,這邊有泡菜對吧。」
  「雖然你問『對吧』,但我搞不懂這前提怎麼回事……泡菜哪來的?」
  「跟那邊的陌生人要的。據說點定食就會附,但是沒人吃。」
  上条將不知什麼時候蒐集來的三四人份泡菜倒在柴魚飯上,用筷子攪拌。
  「就這樣說它是拌飯有點寒酸,所以我又跟吃雞排飯的人要了高麗菜絲對吧?」
  「喂,吃主菜之前不是應該先吃高麗菜嗎?你們該注意一下健康啦。」
  「然後呢,適度地拌一拌沖淡味道並增添口感,最後再跟點蕎麥麵的人要來剩餘醬汁稍微滴一點就完成了。因為他是將小杯子裡的醬汁倒進碗裡,所以底部還剩下一些。」
  「話說回來,你這樣根本完全犯規吧?應該用這裡有的東西一決勝負啊!」
  「沒人說過這種話。只要能讓眼前這份窮人餐豐盛一點,要我做什麼都行。聽好,菜鳥,只想著用眼前材料決定最佳解答的上限,這就是你的缺點。你該睜大那對彆扭的眼睛看世界,哈哈哈哈──!」
  正當沒有任何地方能夠相容的兩人一邊對瞪一邊大嚼窮人餐時。
  不知為何一名嬌小的女孩子坐來上条與上里這桌。
  以尺寸感來說,她應該和小萌老師不相上下。
  這名黑色長髮上繫著大緞帶的女孩子,來回打量上条與上里的臉。
  「那……那個……你們有……好好相處……嗎?」
  「怎樣啊,小妹。在千金小姐眼裡這種拚命讓它增量的窮人餐或許看起來很好吃,可是它不但一點也不好吃而且意外地多油多鹽,所以不要隨便踏進這一行。如果平常點得起烤魚定食這種高級貨,就沒必要特地走上這條修羅之路嘍。」
  「你啊,為什麼變成無賴模式啦?」
  當然是因為不這樣就撐不下去啊。
  既然人家已經帶著肥美的鯖魚過來,什麼窮人餐的努力基本上都等於是白費力氣。這就像拿著竹槍碰上戰車,再怎麼努力也贏不了。不過──
  「蘿蔔泥如果不吃就給我。」
  「啊,好,請用請用。」
  「……你這個人吃飯,只要是人家給的東西都行嗎……」
  「妳挑魚骨頭挑得好乾淨,真有氣質。」
  「羞羞……」
  上条把不知為何害羞起來的小女孩放在一邊,開口說道:
  「話說回來啊……喂,上里,你見過站在這學校頂端的傢伙沒有?」
  「唉,我可不認為這裡有什麼守護東西南北的魔法四天王,或是地下超能力格鬥大會的女王陛下。」
  「學生會長啦,那個綽號驚嚇兔的傢伙。早上聽說和那個戴眼鏡的待在一起,可是到頭來還是不曉得究竟是哪一個。不過嘛,她大概和我沒什麼緣分就是了。」
  上条將蘿蔔泥撥到碗裡,把窮人大雜燴整個拌在一起。
  「那個戴眼鏡的書記說『她』,所以應該是女的吧?我說上里啊,你比我們早一步來到這裡對吧。見過她了嗎?」
  「這個嘛,見是見過了。我放學後也會稍微幫點忙。」
  「喂,情聖,打從頻繁進出學生會開始,你就既不普通也不平凡啦!我問你,她是個怎樣的人啊?既然是學生會長,感覺上應該就像學姊系女生的頂點吧?是……是個很有包容力的人嗎?就……要比喻的話,就像將來適合當學生宿舍管理員的大姊姊那樣有魅力……!」
  「啊嗚啊嗚啊嗚……」
  「其實啊──」
  上里指向旁邊。
  他看著那個只有「巴掌大小」和「會把魚骨頭挑得很乾淨的人」這兩種屬性的女孩子,說道:

  「她就是學生會
  「開什麼玩笑,全部重來。」

  就在刺蝟頭笨蛋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一旁的女生連著椅子一起往上彈了一下。
  眼角含淚的女孩顫抖著說道:
  「對不起,很多方面都不配真的很對不起!可是這個職位基本上是由選舉決定的那個它不管是自薦還是別人推薦所以別人因為覺得有趣擅自送件我也有我的理由擅自把這種形象安上來會讓人很困擾應該說……!啊嗚啊嗚啊嗚,未……未繪~!」
  雙眼變成叉叉的巴掌大小女孩一喊出某個疑似人名的詞,就有個褐色頭髮的中學女生從混雜中學生與高中生的人群中走出來。這裡明明是餐廳,她手裡卻拿著便當袋,或許是打算和認識的人交換菜色也說不定。這已經是上流階層的領域了。
  「唉,妳在幹什麼呀『姊……』」
  少女說到一半,嘴巴就停住了。
  她吃驚地瞪大眼睛看過來。沒錯,她看著上条當麻的臉。
  上里翔流連人帶椅稍微退開,和上条保持距離。
  「(……還是離遠一點吧。我不想在這種地方也讓女孩子受到右手擺布。)」
  嘴裡嘀嘀咕咕的傢伙就別管了。
  中學女生從後將雙手放在嬌小驚嚇兔的肩上,小心翼翼地向上条搭話。
  「那……那個,我叫秋川未繪。你……記得我嗎?」
  躲到個人空間之外的上里,以很感興趣的眼神打量起「前輩」上条的反應。
  於是刺蝟頭說道:

  「誰啊?」

  學生會長「啊啊!」地叫出聲來。
  「不……不可以對未繪說出這句話!未繪是相信自己有點特別的青春期女孩,所以就算她進入『大家都該認識我』模式也必須溫柔地對待人家!這是基本!」
  「呃,不過我又不是茵蒂克絲,沒辦法用完全記憶能力把路上每一個行人的臉和名字全部記住啊……」
  「真拿你沒辦法,就算是這樣也可以選擇『配合人家』吧。對於『記得我嗎』根本沒有『不知道』這種選項。你是會無視『能麻煩你打倒魔王嗎?』這種迴圈處理一直選擇『不』的人啊?不過嘛,知道你不會看到女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固定台詞拉近彼此距離,也算得上收穫就是了。」
  「還有為什麼我覺得你們好像在追擊人家啊?那個女孩子已經倒地脫水,整個人感覺不到生命力了耶~」
  明明五感應該正常,但秋川未繪不知為何有種已經變成灰色還乾燥裂開的感覺。
  「一次來太多弄得有點像纏上鳥巢那類東西的電線,我們一個一個消化吧。話說回來,這個小不點真的是學生會長沒錯吧?而且還是高中部的?咦──!」
  「為什麼你好像對這點很不滿呀!這裡又不是你的學校!真要說起來我也是被人家推薦後拱上來的,應該說好像有一半的人是覺得有趣才把票集中過來呀!」
  「嗯~傳奇程度大概和履歷被弟弟送去偶像事務所就當上偶像差不多呢。這還真是強烈的『特色』,也能說擁有『世界』就是了。」
  上里輕聲嘀咕,但上条沒空理他。
  因為他有種東西。
  沒錯,就是夢想!
  「這樣不行!」
  「哪裡不行!」
  「說到女性學生會長不就是美人、天才、有錢三要素嗎!這個美人可不是指美少女喔,既然站在學姊系的頂點當然該優雅吧!逛校園時沒認出來是這麼回事啊,居然是變小隻啊!為什麼是巴掌大小啊我完全搞不懂!」
  「……所……所以就說我也不是自己想當只是被人家拱上來的……」
  「啊……該不會有肉體變化之類的能力,是那種只能在滿月夜晚的陰暗泳池畔變成性感肉體的限定變身系?雖然這變化球也太誇張,但在學園都市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很抱歉,我的能力屬於異能力(等級2)的發火系。只會普通地產生火焰真抱歉。」
  「怎……怎麼辦,有夠半吊子……該不會我問了不該問的事吧……不過一般來說不是應該是無能力或超能力其中之一嗎?」
  「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
  或許是終於受不了了吧,眼眶泛淚的驚嚇兔(假名)握起粉拳開始搥打上条。
  沒錯,說起來她到底是什麼人?
  總算從灰色乾燥狀態恢復的秋川未繪搖搖晃晃地起身,對巴掌大小的學生會長耳語:
  「好啦『姊姊』,妳得自我介紹才行。」
  「啊,我叫化生院明日香。」
  「名字倒是相當不得了。」
  「呃……那個,我聽說轉學生裡頭有兩個特別會惹麻煩的問題兒童,所以才試著接近。怎麼樣,你們能好好相處嗎……?」
  聽到這句話,上条與上里同時皺眉。
  什麼會惹麻煩和什麼問題兒童,在這種時候都不重要。
  他們以極為奇怪的右手指著彼此的臉這麼大喊:

  「「居然把我和這種○○混蛋相提並論────?」」
  「咿!啊嗚啊嗚啊……未繪────────────────────────────!」

  上条當麻與上里翔流。
  剛轉學就取得「弄哭學生會長之男」的獎盃。


  2

  每當來到銀行前都會感到緊張。
  「濱面,你在做什麼?」
  「……哎,又沒戴毛線帽或墨鏡,警報應該不至於突然響起就是了。」
  遮住臉踏進便利商店或銀行會讓人叫警察來,這算是很有名的故事。最近還有人因為跟流行戴黑色口罩也遭到通報……濱面仕上在當不良少年時曾聽說過這種事。
  據說。
  即使沒有遮住眼睛或嘴巴,一群人頂著自豪的雞冠頭或光頭走進店裡,也可能讓店員按下警報器。
  濱面仕上與瀧壺理后並肩而行。
  「哎呀~真討厭這種有如買完粉紅色書刊後要通過防盜門一般的小鹿亂撞感。我明明什麼也沒做!」
  「濱面你就是因為在女孩子面前說這種話才會顯得沒教養。」
  在粉紅色體育夾克少女不客氣地指出這點的同時,頭髮染成褐色還穿鼻洞的少年通過玻璃自動門。
  午休剛過的銀行內,排自動櫃員機的人比櫃臺處還要多。大概也是因為時間的關係,大學生遠比中學生和高中生多。那究竟是要領生活費,還是反過來要把錢匯到某處呢?搞不懂這些弓起背猛按畫面上按鈕的人在想什麼。
  櫃臺那邊顯得稀稀疏疏。貼著NISA還什麼海報的那面牆邊有薄型電視,正在播放下午的第一檔談話性節目。
  「我負責填單子,濱面你去領號碼單。」
  「了解。」
  濱面暫時離開黑色短髮的瀧壺理后身邊,走近櫃臺旁邊的機器。他拔出像燈籠妖怪吐舌頭那樣冒出來的紙片,發現頂多只要等三個人。
  (……今天的來賓是一一一嗎?果然是針對家庭主婦的時間呢。)
  他對電視沒興趣。反正又不能自己切換頻道。
  濱面坐到沙發上,手伸向雜誌架。他被特寫車展報導的汽車雜誌引起興趣,於是拿起來翻閱。
  他們來到銀行的理由很單純。麥野沈利、絹旗最愛、瀧壺理后,還有已死的芙蘭達.塞維倫。過去都是讓報酬先匯入相當於「道具」全員對外窗口的共同帳戶後,才分配到個人帳戶裡,兩人這次前來是要將這個對外帳戶解約,並且將瀧壺個人帳戶中除了所需生活費以外的部分改為定存。
  這種於電腦上進行的帳戶處理,在這個國家或這個世界上,可說沒什麼特別之處。不過是一天內次數多到數不清的大量作業之一罷了。
  但有它的意義在。
  也就是主動放棄對外窗口,放棄以見不得光工作賺取報酬的「道具」身分。另外,將存款改為定存,這點也代表他們稍微意識到了將來的事。不再只關心一時的不勞而獲,不再只看短暫的此刻,不再只看單點,而以線的角度關注人生。
  這些少女稍微不留神就會飛上雲端,不解風情的少年濱面實在弄不懂她們的真心話。但是除了簡單的表情和話語之外,還能像這樣接收到她們發送的微小信號,依然讓他覺得收穫不少,翻閱雜誌的手指也因此變得輕快。
  就在這時。
  應該是動作粗魯的關係吧。濱面感覺身旁有人重重地將坐墊往下壓。
  有些不高興而轉過頭去的濱面仕上,看見了來者──

  身上只套著半透明雨衣,危險度超過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少女。

  「啊……」
  起先,正常的喜怒哀樂從濱面腦袋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少年的意識一片空白,即使看見極度超乎常理的少女,也浮現不了任何正常的感想。
  「啊吧啊噯?」
  少女頭上戴著防水兜帽並展現泳裝般的曬痕,對於來自男性的視線毫不在意。她將看似十分沉重的運動提包放在腳邊,接著優雅地翹起纖細的小腳。因為沒穿鞋襪,所以能看見她的腳趾張開又併攏。
  她口中叼著的東西,一開始濱面還以為是芙蕾梅亞那些小孩會喜歡的棒棒糖,但並非如此。如果是糖果,不該有那種銀色光芒。
  (……披薩刀……?)
  濱面在腦裡將危險度往上提昇一級。
  或許乍看之下會覺得莫名其妙,或許會覺得它跟那種與手指虎一體成形顯得誇張、凶惡的「怎麼看都很專業的」刀刃相比算不了什麼。
  但是並非如此。
  因為從經濟效益來看,廚具是最方便入手的刃器。
  雖然也有短刀和警棒等多種選擇,但這附近能藉由網購與店家弄到手的商品,大多都只能拿來看。刀刃只比拆信刀鋒利一點點的短刀、敲兩三下就會彎掉的警棒、一按開關裡面就會燒斷線的電擊槍,這些東西一點也不罕見。換句話說,跟大手筆花兩三萬買來的刀相比,附近超市就能花千圓入手的菜刀要鋒利多了。而且產量大也就代表追蹤困難。不良少年時代(……可以這麼說嗎?)的知識這麼告訴濱面:這傢伙是「內行的」。
  幻想世界的居民單手握住刀柄,讓圓刃離開嘴邊。
  她以彷彿要哼起歌來的輕鬆神情,開口說道:
  「濱面仕上。如果鎖仁和戀因的情報正確,看成『當事人』之一應該沒關係吧。」
  「妳說……什麼?」
  雨衣少女說的話無關緊要。
  這種超乎常理的人知道自己名字,光是這點就已經算得上重大新聞了。
  展露肌膚顏色的少女,輕笑著繼續說道:
  「哎,怎樣都好啦。至少這不是你需要在意的問題,濱面。還有,你今天要去哪裡?」
  她完全沒把看不出意圖的少年放在眼裡。
  紫水晶般的眼眸閃爍著戰意與好奇心。
  「你還是老樣子在幫『道具』還什麼的跑腿對吧,簡直像是為了名人而存在的零件呢。可是啊濱面,你不管到哪裡都是濱面仕上喔。即使粉身碎骨,你也不會成為麥野沈利或絹旗最愛的一部分吧。懂嗎?你的人生,沒有累積任何東西喔~你大概就是會從火箭上分離的用過就丟推進器吧。當名人摸到天上的星星時,利用完畢的你則會摔落在地,就只是個濱面仕上。不可以誤會喔。」
  「……」
  麥野沈利與絹旗最愛。
  以及自己在「道具」這個組織內的地位、行為。
  身為城市裡的暗部,照理說這些都該是已經封鎖的「大前提」,她卻這麼輕易地說出口。
  「這些還可以繼續擴大解釋喔?」
  「妳想……說什麼?」
  「換句話說,濱面仕上不管到哪裡都還是濱面仕上。即使你跟著麥野沈利與瀧壺理后,即使你試著效法上条當麻解決事件,也不代表你變得善良。既然沒有成為最強的戰力,也就不可能得到大家認同吧?人類啊,從出生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是屬於組織的個人喔。因為人類既當不成無視全體的自由個體,也沒辦法成為無視個體的穩固全體。」
  「妳……知道些什麼?」
  濱面嚥下口水,出聲質疑。
  「這些單看非公開的文件不會知道。麥野和絹旗姑且不談,只是追蹤『道具』不可能連瀧壺這條線都看得到。既然如此,妳到底……」
  「嗯?知道的不是我,而是鎖仁和戀因的『天氣姊姊』們就是了。」
  雨衣少女將手臂放到沙發靠背上,嘴角浮現愉快的神情。
  「還有啊,這並不是『用問題回答問題』來敷衍對吧。你應該已經隱約察覺到,我不是處在『陌生人』這種旁觀位置,而是『實在算不上懷著善意的某人』才對。要怎麼辦,裝得煞有其事卻連足跡都沒留下的附屬品先生?既然讓我接近到這種距離,能選擇的路就不多了吧?第一,堅持當個零件爭取讓瀧壺逃走的時間。第二,放棄『職責』為了存活全力逃走。第三,這個嘛,遍體鱗傷渾身是血地倒在上条當麻面前,留給他某種遺言。嗯,大概就這樣嘍。」
  為了讓「道具」動作順暢而存在的消耗品。
  想藉由效法他人而得到同樣正當性的人物。
  不是「自己」的某人。
  「你該不會在想,要把從天而降的麻煩化為機會好好表現,保護女孩子讓自己看起來很帥吧,凡人?」
  「……」
  濱面仕上緩緩吐了口氣。
  然後朝距離三十公分的異世界扔出一句話。

  「這種事啊,我覺得已經不重要了。」

  出乎意料。
  雨衣少女吃驚地看著濱面的臉。
  如果是虛張聲勢,大概會引來冷笑吧。不,或許對方會直接用暴力當回禮也說不定。
  「如果是率領武裝無能力集團(Skill Out)那時候,或許我會很在意這種事吧。無論如何都想要個特點,希望周圍的人都討好我,如果不是每個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就無法維持『自我』這種東西──當時的我或許會這麼想。」
  但並非如此。
  濱面仕上真的只是老實地說出真心話。
  「不過說實在的,『自我』這種東西根本不重要吧。那些一臉認真地說什麼要尋找自我而到處亂晃的傢伙簡直蠢斃了。『自我』?價值?那種東西放著不管也會跟上來。說想當個特別的人,真的特別了又怎樣?大概是這種感覺。」
  「……」
  「因為啊,普通可是非常不得了的耶。」
  濱面嘆口氣。
  「用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理所當然地走在軌道上,光是這樣就很了不起啦。人類啊,只要從旁邊稍微推一下就會輕易脫軌。過去都在暗處做蠢事的我很清楚,躲在裡側的麥野、瀧壺她們就更誇張了。奪走別人人生還大言不慚的我大概差勁透頂吧,但是一來我不想變成那樣,二來如果她們說要回到那種時候,我會全力踩剎車讓她們想放棄這麼做。這不是很重要嗎?」
  濱面仕上沒有色彩。
  如果不貼近擁有強烈特色的存在,沒人會認知到他。
  這是個大前提。
  但是,他並未止步於此。
  「我不管到哪裡都是無能力者。無論怎麼做都不會變得特別。」
  可是──他輕聲說道。
  「那又怎麼樣?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變得特別,會走歪路,不會偏離普通的位置,光是這樣不就等於『最強』了嗎?」
  「嗯,原來如此啊……」
  雨衣少女輕笑了幾聲。
  和方才的嘲弄相比,顯得稍微柔和了些。
  「陷得比想像中還嚴重呢。乍看之下很有道理,實際上卻依賴得非常深嘛。」
  「我想也是……啊~啊~我自己說到一半就發現了。這和那些只會巴著大企業標誌的所謂『社畜』完全一樣。而且根本不覺得痛苦,會想掙扎逃脫,已經發展到會對自己身為社畜感到喜悅的末期了。」
  走到哪裡都不上相的濱面旁邊那位留著泳裝曬痕的裸身上套了半透明雨衣的少女,緩緩從沙發上站起身。
  疊了兩層的雨衣衣襬,有如漂在海中的水母或海天使那般掀起。
  這下子反倒是濱面一臉訝異。
  「怎麼啦,妳什麼都不做嗎?呃,雖然我一點也不想在這種地方跟搞不清楚是誰的傢伙廝殺就是了。」
  「不幹啦,就算攻擊你似乎也沒什麼收入。這和我的目的不合。」
  她拿起掛在脖子上那個像玩具的廉價懷錶吻了一下。
  接著說道:
  「……不過嘛,我畢竟需要有個交代,所以想要點『替代的東西』就是了。」
  「替代的東西?」
  「簽名嘍,要說火力展示也行。銀行就這點來說相當方便呢。搶劫、破壞金庫、色誘、製造兌換偽鈔的管道乃至於入侵電腦系統。既然這裡是安全的象徵,那麼反過來說,只要能順利地打擊這裡,就能證明自己犯罪的能力。感覺上呢,大概就像只要爬上去就能用來宣傳的知名困難高山吧。」
  到了這時,旁邊才傳來粗魯的一聲:「喂!」
  也不知是之前都沒有人注意到,還是她實在太過光明正大所以人們沒當一回事。這名直接將雨衣套在留著泳裝曬痕的裸體上,裝扮極為可疑的少女,似乎終於引起男性警備人員的注意。
  「嘿咻。」
  少女扭動身子,抓起沉重──沒錯,其實完全看不出裡面裝了什麼東西──的長型運動提包肩帶,然後環顧周圍一圈。
  「非殺傷啊。有公德心還真沒意思呢。用多一點抵抗的搞法偷吃起來也比較有趣嘛。」
  雨衣少女從一開始就對裝備著警棍和電擊槍等武器的男性沒興趣。
  她盯著櫃臺後方。
  擁有巨大圓形門扉的大金庫。
  「也對,要破壞的話選那個就好了吧。」
  這時。
  濱面背上竄過一股難以言喻的顫抖。
  而在同一時間,他也為了盡可能保護自己免受生命危險,開始在腦中搜尋並提取各式各樣的情報。簡直跟走馬燈沒兩樣了。在閃過腦海的記憶與知識中,有這麼一段。
  事情發生於黑夜海鳥與銀色十字.阿爾法還在追殺芙蕾梅亞.塞維倫的時候。當時自己為了從FIVE_Over Modelcase_“RAILGUN”這項巨大兵器底下保護幼小少女所使用的避難所,不就是銀行的大金庫嗎?
  鎖頭,插銷,絞鍊。
  頌唱般吟詠的少女,無視這一切。
  她伸長舌頭。
  舔過原先一直沒派上用場的披薩刀圓刃側面,將工具領至嘴唇的空隙。
  物體碎裂的聲音隨之響起。
  災厄以人的話語宣告:

  「外部供品,吾乃獻上武具請求海神馬那南賜予恩惠者。」

  在此只說明結果。
  「轟────!」的一聲。
  少女無視大門與厚重的防護牆,讓整棟銀行建築傾斜。


  3

  下午第一堂課是體育,而且要跑馬拉松。
  上条他們班是男女一起上,所有人都被趕到校外。
  「呼……吁!太奇怪了吧,為什麼感覺道路接力啦,馬拉松啦這類東西變成冬天的例行活動了。說起來職業棒球什麼的不也是因為在冬天做劇烈運動會受傷所以不比賽嗎!」
  「跑步時還能講這麼多話就表示沒問題啦。呼……呼。再怎麼說阿上都有練過嘛,我有說錯嗎?」
  「你是指我常在晚上莫名其妙就被不良少年追著跑對吧?完全高興不起來啊!」
  上条他們並非領先集團,而是在中後段悠哉地慢跑。話雖如此,比起那些或許是中午大餐吃太多所以按著腹部的脫隊組,還有力氣邊跑邊吼的上条應該算得上耐力十足吧。
  「這麼說來阿上,你聽說過我們現在來打擾這間學校的制度沒有?中學部和高中部之間似乎有伴讀制度耶。」
  「吹寄是不是也說過這件事?考慮到免費提供家庭教師這點雖然好像很方便,不過實際上應該是要提高直昇校的昇學率吧,為的是阻止中學部畢業生不直昇高中而選擇別的學校。一想到這裡就覺得不太自由呢。」
  「話說回來,光是聽到學姊手把手指導學妹的制度就會讓人腦中開滿百合花,我是不是該去接受一下核磁共振檢查啊?」
  「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心理治療或出家吧。還有這又不是限女性,也可能出現普通的兩個男生一對一教學才是。」
  「咕哇!又不是土風舞剩下來沒人要的!為什麼……為什麼不會產生男女配對啊!」
  「不就是擔心事情照你所想的發生嗎?」
  不過實際上究竟如何呢?
  這個嘛,高聳的胸部加上大腿附近若隱若現的吊襪帶,平常是個要求嚴苛的菁英實際上卻是個有點脫線的溫吞舍監大姊姊──如果有這種無懈可擊的美女學姊手把手指導,那當然跟天堂沒兩樣,不過在此先把美夢放一邊,討論現實的問題。
  好啦,對於連平常社團活動都堅持當回家社的上条和藍髮耳環來說,一個連私人念書時間都會毫不留情闖進來的「學長姊」,看起來真的會那麼讓人求之不得嗎?
  「那麼,差不多也該認真衝刺了。我就先走一步啦!」
  「啊?你為什麼突然變那麼熱血啊,藍髮?」
  「你真笨耶,阿上。今天體育課是男女一起,而且說到女生跑馬拉松,當然就會有晃來晃去的奶子在等我們呀!」
  「你這個人啊,如果把力量全部引領到正確的方向,應該能拯救一兩個銀河系吧?」
  「這裡可是就算打倒大魔王拯救宇宙和所有銀河系都得不到一個獎勵之吻的世界喔!但是我發現,單純跟在後面看不到晃來晃去的奶子,不從前面看就沒意義!所以為了拜見所有晃來晃去的奶子,我必須站在頂點────!」
  噠噠噠噠噠噠噠──!藍髮耳環踩出誇張腳步聲逐漸遠去。明明說了是馬拉松,他的跑法卻完全是短距離衝刺。多半是因為多巴胺還是腦內啡大量分泌讓痛覺消失吧,想必這傢伙還沒衝到最前面就會因為缺氧倒下。要小心別踩到他。
  (……這麼說來,土御門那傢伙到底怎麼樣啦?我忘記問上里了。)
  「喂,人類。」
  「然後在忘記時歐提努斯地獄就會到來。」
  「劈頭就來這麼一句招呼啊。我都一直窩在口袋裡保持沉默了。」
  「這麼說來,討……討厭啦!我換體育服時妳躲在哪裡啊,歐提努斯?該不會妳已經把我全身……!」
  「~~~~!是你自己不說一聲就突然換起衣服的錯吧!替無處可逃的我想一想!」
  因為只要在上課時間內跑完就好,排名不重要,所以上条暫時停下來靠到路邊,專心和歐提努斯對話。
  「還真和平呢。上里翔流已經和你接觸過了不是嗎?」
  「……也對,要是知道妳躲在我的口袋裡,或許世界會被隨手毀掉也說不定呢。」
  他後知後覺地回想餐廳的事。
  「不過,妳覺得這次會是上里安排的嗎?他是每件事都能繞到我前面,還是說從選擇新學校那時就已經介入了?不過僧正毀掉校舍、小萌老師等人挑選代理校舍,這些事件的隨機性都相當高。更重要的是,昨天晚上我和上里衝突的『始末』,應該也出乎他的意料才對。他有辦法把這些全都考慮進去擬定新的襲擊計畫嗎?」
  「的確,如果有辦法事先設想到這種地步,應該安排得更巧妙,把狀況設定成根本不會敗北才合理。」
  坐在肩上的歐提努斯乾脆地承認,並接著說道:
  「……但是,如果這人擅長臨機應變就另當別論。他也有可能是要利用這個意外驚喜,削弱你的實力。而事情就如上里所願,你們待在同一個生活空間。只要有那個意思,他隨時可以發動攻擊。」
  「……」
  「上里翔流的作風就和昨晚所見一樣。我講明白一點,他的風格比較接近我而不是你。記得率領『搗蛋鬼』的『魔神』歐提努斯吧?為了達到目的,科學和魔法都蒐集,敵人和友軍都玩弄,只為了自己的目的使喚世界。上里翔流沒有禁忌。『怎麼會這樣』、『再怎麼說也不用到這種地步』,這些話完全不需要。就像過去我為了讓你屈服,因此焚燒世界徹底挖出它的軟肋一樣。」
  「有這麼誇張嗎……」
  「就這麼誇張。」
  歐提努斯說得斬釘截鐵。
  「先不管是故意或偶然,因為得到特異能力而扭曲、希望讓狀況復原等部分全都如出一轍。我自己就是這樣所以很清楚。這種人會覺得眼前所見的世界索然無味,對周圍的犧牲與損失不感興趣。因為覺得自己彷彿活在電影或電視劇裡一樣,所以沒有罪惡感。為了達到目的,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破壞伸手所及的一切。如果打開大金庫需要讓整座城市停電,他會無視醫院的新生兒病房和居家療養用的氧氣機逕自關掉開關。他就是這種人。」
  上条緩緩嘆口氣。
  接著說道:
  「我不認為有這麼誇張。」
  「喔?願聞其詳。」
  「如果他真的毫無感覺,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為了幫助柏德蔚姊妹而合作。」
  「所以我剛剛說了吧,就跟電影和電視劇一樣。」
  歐提努斯傻眼地回答。
  「這是虛構,是娛樂作品,和現實的事件與團體沒有任何關係……即使如此,還是不會想看見悲劇吧?如果能改變,自然會想改變它吧?就這種程度罷了。即使電玩遊戲裡的分數增加隻數減少,對漫長的人生也沒有任何影響,但只要能夠看見數字就會讓人衝動,對吧?所以你要小心,他的共鳴與熱情沒什麼份量。即使當下拿著手帕哭泣,也能像切換開關一樣去達成自己的目的,大概就像泡麵廣告裡動不動就一臉驚訝的藝人那樣吧。你應該這樣想:昨天的理解不見得能延續到今天的關係。」
  上条當麻對於上里翔流這個人的了解也不算深入。
  他並非人格側寫專家,對於交談內容的真假與份量,無法百分之百判斷正確。
  只不過。
  無論如何。
  上条都無法輕易地點頭同意歐提努斯這番話。如果用敵我區分,上里無疑是敵人,是個毫不猶豫地破壞上条當麻右臂,並且想殺害僅存「魔神」歐提努斯的危險人物。
  可是,連這人為了幫助柏德蔚姊妹而行動的部分也要否定嗎?
  那顆為了身邊世界,為了想守護的少女而激憤的心,或許有判斷錯誤的地方。但如果沒找到讓他那麼珍惜的東西,他也不至於跨過那一條線不是嗎?
  上条暗自這麼想。肩上的歐提努斯看著他的側臉,傻眼地嘆口氣。
  然後說道:
  「喂,該不會連你也遭到上里的毒手了吧?」
  「咦?」
  「這不是開玩笑喔……從聚集在上里翔流周圍的異常戰力就能看出來,他對於掌握人心很有一套。我不認為那只靠一張嘴就辦得到。哼,『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嗎?雖然也有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弱者以爭取他人共鳴,因此擅自宣稱自己是庶民代表還什麼的人,但上里表現出來的可不是那樣。領袖氣質、魅力,什麼都行。他顯然擁有那類看不見的東西。」
  「……」
  「上里翔流可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好應付的對手喔。如果你是因為奇蹟般平衡而成就的天然鑽石,他就是能在實驗室裡完美重現的人工鑽石。不管哪一種都是光彩奪目。你可不要輕易地被他吸引、吞噬喔。」
  上条吞了一口口水……接著露出詫異的表情。
  「慢著,歐提努斯。這麼一來就不合了吧。」
  「哪裡不合?」
  「哎呀妳想想看,如果上里是人工鑽石而我是天然鑽石,那就代表我也和上里一樣擁有『某種東西』。有特殊的右手又不代表什麼人都會靠過來,何況我這種『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看起來像是有那種氣質或魅力嗎?」
  「……啊,我懂了。這個不折不扣的天然呆……」
  「?」
  就在上条疑惑時。
  後方傳來女孩子的聲音。
  「怎麼啦上条,因為是下午第一堂課所以身體不舒服……哎呀。」
  來者是穿著短袖體育服的吹寄制理。
  而這位黑髮高額頭的同班同學,不知為何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坐在上条肩上的歐提努斯。
  「上条,那是你的特色,不是缺點。但你在拿出來之前好歹先想一想。」
  「呃,我老實告訴妳,歐提努斯並不是什麼穿著暴露的人偶。妳只要稍微摸一下就會知道了啦!」
  「……很遺憾,欣賞人偶我倒還能理解,但拿起來把玩就……真要說起來,強迫異性摸這種東西應該算得上性騷擾……?」
  「喂,人類,你以為我這個神祇會容許你這位『理解者』以外的人隨便亂摸嗎?」
  「……而且你自己要人家摸,卻還用腹語術發出假音表示排斥。你的世界觀建構得太完整,我已經無法介入了。還給可愛的人偶『神』之類的稱號……我今後該用怎樣的態度對待同班同學才好……?」
  「救救我啊神明──!上条先生好像要被歸類到奇怪的分類裡了~!」
  上条是真的要哭出來了,但自稱「理解者」的歐提努斯堅持不肯離開少年肩膀。
  吹寄似乎也察覺繼續針對這點不會有什麼好處。她換了個話題。
  「這麼說來,上条,你聽說轉學生的事了嗎?」
  「啊?那不就是在講我們嗎?」
  「我們只是借用校舍而已,嚴格說來不是轉學生。不是在講我們啦。」
  吹寄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說道:
  「那個叫上里翔流的,到底是什麼人啊?你認識他對吧?我稍微聽到人家在講中午學生餐廳發生的事。」
  「唔。」
  「上条?」
  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從同班同學口中聽到上里這個名詞,帶給他的驚嚇比想像中來得大。該怎麼講,就跟魔法和「魔神」這些詞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出現在對話中差不多。
  「不過就我聽起來,似乎沒引起什麼話題。該說這件事可有可無呢,還是該說如果沒有『轉學生』這個詞會讓它就這樣埋沒呢?感覺我們大舉湧入好像對不起他。」
  「……他是個討厭引人注目的傢伙,搞不好反而會高興呢。」
  「那就好。」
  她可能有點介意這件事吧。
  畢竟這個同學很會照顧別人。
  不過呢,上条再不跑起來,或許會來不及在體育課結束前跑完。於是他和吹寄一起沿著指定路線慢慢地跑。
  「話說回來,吹寄妳給人習慣慢跑的印象耶。比我還慢代表妳的速度在平均以下?」
  「因為我是為了維持健康而跑。大步搶快跟人家比賽卻對身體造成負擔,這種事我可不幹。和名次相比,我寧可選擇維持自己的節奏。」
  吹寄這麼一說,上条才注意到她既沒有氣喘吁吁的樣子,也沒有肌肉緊繃的感覺。如果拿出真本事,應該能搶到很前面的名次吧。
  而吹寄在注意到上条的視線後,露出懷疑的表情。
  「你為什麼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盯著我看啊?」
  「────」
  上条認為,這應該不只是他一個人的責任。他希望如此。
  不幸的源頭應該在周圍。
  第一,聽到吹寄制理說「盯著她看」,上条才意識到自己的目光放在那裡。
  第二,剛才往前衝的藍髮耳環那番胡扯之中,有這麼一個詞。
  晃來晃去的奶子。
  從懷疑轉為面無表情的同班同學,以平板的聲音這麼問:
  「……很在意嗎?」
  於是上条當麻老實地回答:
  「我很在意!」
  緊接著非常老實的頭錘來襲。


  4

  橘色的密度很濃。
  放學後,畢竟已經是十二月,所以日落較早。學生們因為社團、委員會、到外面玩等種種理由而被校舍吐出來的景象,染上夕陽的橘色。
  在這之中,沒有社團、沒有委員會、沒有到外面玩的上条當麻走在校園裡。
  雙手提著兩個大袋子,可燃垃圾與不可燃垃圾。
  (……呃,丟這邊可以吧。)
  教職員用的後門附近有個垃圾場。雖然聽別人說過怎麼走,但實際走到陌生的地方還是會讓人有點擔心。所幸這跟去特別的教室上課不一樣,沒有時間限制。
  趁著沒有人在,歐提努斯從口袋裡探出頭。
  「嗯~」
  「歐提努斯。」
  「有意見的話就捫心自問一下。至少該用我這邊的手拿不可燃垃圾吧?聞得到一股淡淡的廚餘味!那什麼啊?裝炒麵還是裝炸雞的透明容器嗎?」
  歐提努斯一邊抱怨一邊沿著手臂爬到人家肩上。以她的尺寸來說,高低差應該相當大而且很難維持平衡,但她似乎堅持那裡是自己的既定位置。
  「沒什麼值得一提的狀況呢。上里也沒有出手的樣子。」
  「……雖然我沒資格這麼說,但上里翔流在接受徹底管理的學園都市中過著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這件事本身就極為異常。」
  歐提努斯一副拿上条沒轍的口氣接著說下去:
  「原本就在這裡生活的你或許難以理解,但這麼做在技術、情報、金錢等方面都會帶來很大的負擔。就算頂頭的統括理事會那些人睜隻眼閉隻眼也一樣。既然如此,代表上里方也有某種意圖吧。純粹捨不得離開想待久一點,可做不到這種事喔。」
  「是這樣嗎……」
  說到一半,上条連忙重新圍好脖子上的圍巾。
  這一圍順勢將肩上的歐提努斯包進去,把她藏在裡面。雖然似乎有聽到什麼「噗嗚!」聲的錯覺,但現在沒空管那種事。
  理由很單純,因為垃圾場已經有人在了。
  或許是因為中學部和高中部共用空間,垃圾袋在後門附近的一角堆積如山。這地方照理說約有兩間教室那麼大,某些地方卻堆得比人還要高,感覺一旦地震有可能遭到活埋。
  可能是飲料空盒與麵包包裝袋的關係,整體瀰漫一股甜甜的氣味。
  然後呢,先到的那人則待在垃圾山與垃圾山之間有如峽谷的地方。
  身穿制服,雙手套著塑膠手套。
  與小萌老師不相上下的巴掌大,長髮上綁著大緞帶的學生會長。
  「你好啊。覺得我們學校怎麼樣?這裡包含中學部與高中部共用的空間,所以或許會比一般學校來得容易迷路就是了。」
  「不用擔心。以設備來說這裡比我之前的學校好。」
  聽到上条這句話,她似乎鬆了口氣。
  那麼。
  「……是叫什麼啊?記得之前妳應該有告訴過我妳的名字才對。」
  「話說回來,你是當值日生還是出什麼公差嗎?」
  「對了,是驚嚇兔。」
  「我姑且還是要說一下,那只是黑話,或者該說它並沒得到官方認可,總而言痛!拗到河頭噁……總而言之,那不是什麼該在本人面前講的綽號啦!」
  她不停地往上跳,可能是一旦情緒激動就會想反抗重力吧。
  上条暫且將圍巾裡不知在咕噥些什麼的歐提努斯放一邊,以疑惑的眼神看著裝備塑膠手套的少女。
  「我反而想問一下,會長妳為什麼會跑來這種地方?」
  「而且你一副就是沒打算記住別人名字的態度……!未……未──」
  「?」
  「未繪──!嗚哇~!」
  驚嚇兔似乎有激動過度就會向之前那個中學女生求救的習慣,帶著塑膠手套就開始操作起手機。從發信到回信超級快,快得就算用輸入法的學習功能也趕不上,想來應該是光靠記號和顏文字就能讓對話成立。
  於是隨著來訊通知音效打開郵件的會長當場石化。
  上条擔心動也不動的巴掌大出了什麼事,戰戰兢兢地從後方探頭打量手機,發現小小的螢幕上這麼寫著。

  『未繪>姊姊妳也太隨便了(-_-+) 我是妳的僕人嗎(\ロ°)\~E 翻桌』

  「噗……噗噗……嗚啊…………」
  「我覺得情況應該沒有緊急到會讓人哭出來才對,學生會長。妳中午也說過人家是青春期少女吧。」
  「嗚嗚。我要約未繪出去玩順便當成賠罪,能不能請你安靜一點?這絕對不是因為怕人家厭倦我所以對中學生進入哀求模式。」
  將手放到她肩上安慰她後,嗚咽聲逐漸變小……順帶一提,講得好像自己很懂的刺蝟頭應該也在青春期的範圍內。
  於是。
  共患難似乎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驚嚇兔揉著發紅鼻子說道:
  「嗚……所……所以說,呃,這應該算學生會的例行公事,說穿了就是打雜的一部分。」
  「嗯?」
  「垃圾分類。」
  會長指著附近的垃圾山。
  「雖然大致分成可燃與不可燃,但也有人會嫌麻煩就把鋁罐之類的東西亂丟。」
  「啊啊……」
  上条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垃圾袋。
  就他隔著半透明塑膠袋觀察的結果,似乎沒什麼問題。
  「不過嘛,學園都市的垃圾處理廠也有回收相關的設施。廚餘堆肥化不用說,從廢紙、金屬、塑膠到都市礦山……也就是電子迴路裡的顯微鏡尺寸稀土,什麼都可以處理。空氣、磁力、靜電、離心。只要不是太過誇張,回收後似乎都能靠大型裝置進行徹底分類……不過還是希望斷掉的美工刀刀刃和髮膠噴霧之類的東西能避免直接丟出來就是了。」
  「哇,會有人那麼過分啊?」
  丟的人只是一個動作,卻有可能讓來回收的清潔人員少根手指。畢竟回收車為了盡可能提高效率,會以金屬板擠壓垃圾袋。
  「呃,那個,因為這裡中學部和高中部合計有五百人以上。和家庭垃圾不一樣,不太需要擔心被找出是誰,這點或許也是原因之一。在袋上標註班級的提案不知道為什麼有很多人反對,遭到否決……」
  「可是啊。」
  上条順著驚嚇兔的指示將手中的可燃垃圾與不可燃垃圾分別和兩座山合體,同時說道:
  「這裡是中學部和高中部共用的空間吧?高中部學生會長應該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到頭來,中學部還是被當成高中部『附設』的部分,所以整體責任落在高中部身上。更何況──」
  帶著塑膠手套的學生會長緩緩嘆了口氣。
  「即使我沒必要這麼做,呃,如果沒人做這件事,危險還是存在。這麼一來,依然回歸到『必須有人動手處理』。」
  「……」
  結束自己工作的上条環顧周遭。
  兩間教室的面積,某些地方甚至堆得比自己還高的山。
  「……我也來幫忙吧?」
  「啊哈哈,你還早一百年呢。只要再檢查你拿來的那兩袋,今天的份就結束了。」
  上条再度看向那兩座誇張的垃圾山。
  那些,已經,全部,一個人搞定?
  「我也是會日漸成長的嘛。」
  「嗯……抱歉,哪個部分?」
  「麻煩不要一直盯著人家的身體看。我們幾乎等於剛認識耶!」
  驚嚇兔彷彿要護住那對毫無值得自豪之處的胸部一般,雙手交叉往後縮,眼角也泛出些許淚水。
  「其實一開始我也想過是不是要一袋一袋打開檢查,不過,沒多久就碰上實在無法跨過的高牆。」
  「那當然嘍。」
  但現在似乎沒問題了。
  若要問原因──
  「美工刀刀片和髮膠噴霧罐這些東西雖然危險,但大致上都是金屬吧。所以我就用網購弄了一隻便宜的金屬探測器,只要讓儀器從外面靠近,就能大略地找出目標。」
  「原來如此。」
  「不……不過嚴格說來,這也沒辦法完全區分出來喔!可是就像我剛剛說的,學園都市包含都市礦山在內的回收分類處理非常厲害,這部分該算是互相幫忙還是怎麼樣總之你那種尊敬的眼神實在會讓人……!」
  「原來沒用什麼稀有的能力啊。」
  「你從中午開始就一直在刺人耶!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嗎!」
  「哇──!妳才不要用那雙髒兮兮的手套抓人啦!這是新的生化恐怖攻擊嗎!」
  「啊,抱歉。」
  上条發出慘叫,於是學生會長那雙手放開了他的衣領。
  「總之,事情已經處理完畢了,你也沒必要留在這裡。呃,順便問一下,你接下來是社團?還是打工或什麼的?」
  「我是堅定的回家社。」
  學生會長只說「這樣啊」。
  她看起來對這點不太在意。儘管放學時間還得特別處理這種特別麻煩的工作,但她對回家社似乎沒什麼偏見。
  「那我們就快點回去吧。」
  「咦?學生會之類的工作呢?」
  「呃,不能自己選擇哪天忙哪天不忙,就是我們為難的地方嘍。」
  露出無力笑容的驚嚇兔脫掉塑膠手套。
  似乎是「今天的工作到此為止」的儀式。
  這時,已經無事可做的上条,發現某個幾乎埋沒在垃圾堆裡的東西。
  一個尺寸和兩個跳箱並排差不多大的生鏽鐵箱,上頭還帶著筆直的煙囪。
  「在這種時代還有焚化爐之類的東西啊。」
  「那個的底部似乎固定在水泥地上,如果真的要拆掉好像得花一大筆錢。」
  鐵箱上方有道看似金屬門的東西,上頭用南京鎖和大鐵鍊封住。下面用來清理灰燼的小窗口也以下省略。
  「……既然沒人用,特地封起來有意義嗎?」
  「呃……」
  這時,學生會長不知怎地紅著臉吞吞吐吐。雙手食指在(嬌小,或者說平坦)的胸前輕碰又分開。
  太過出乎意料的反應讓上条當場愣住。
  剛才的對話到底哪裡有讓人產生這種反應的粉紅色要素啊?
  「該不會妳是什麼都想用鎖鍊綁起來的緊縛狂,或者無論如何都要營造密室封鎖出入口的封閉空間管理狂?難道妳熱愛極限環境下的驚悚劇,想當死亡遊戲的管理者……?」
  「想像力太豐富了吧!」
  「不然到底是為什麼?」
  「唔。」
  於是,學生會長又變得吞吞吐吐。
  最後她大概決定從實招來,這麼開口:
  「那個,如果焚化爐就這樣放著不管,呃……晚上會有學生偷偷跑來這裡想燒東西……呃,就是鼓起勇氣拿去櫃臺結帳,內容卻不如預期而無處可去的色情書刊,和衝動之下在深夜點下網購收到的等身大人偶還有抱枕套之類的……」
  轟隆!上条的意識就像被雷劈到一樣。
  圍巾靠肩膀那一帶動來動去的有夠煩。
  『(……你是不是在想「原來還有這招」?)』
  「怎麼可能,這是沒根據的誤會。」
  「啊,不……不可以喔!到頭來還是會冒出很誇張的煙,所以一點也不低調;而且最糟糕的是,校內的偵測器會捕捉到火星和濃煙的反應發出警報!會演變成不法入侵建築啦放火未遂啦之類出乎意料的大事,最後哭的人還是自己。就算本人沒那個意思,一旦看見人偶燒剩的臉或手臂,導致不知情的旁觀者陷入恐慌,有可能被當成強制妨害業務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原由還會留在官方記錄上!」
  「我就說我根本不覺得那是個好主意啦!」
  迷你會長輕輕搖晃繫住鎖鍊的南京鎖。感覺上與其說是檢查,不如說是平常的習慣。
  「今天也沒問題。那我們回去吧。」
  「了解。」
  上条他們總算離開垃圾場。
  今天也辛苦了。


  5

  接著。
  在校門附近和驚嚇兔分別的上条,還有個特別任務等著他。
  「終於到前往超市的時間了。我要買,我今天就要把一星期份的材料都買齊!」
  「……會特地展現這種決心本身就不尋常了。」
  轉眼間,天色就由黃昏變為黑夜。
  上条走著不太熟悉的通學路,他和肩上歐提努斯吐出的氣息都成了白色。
  「話說回來啊,喂,人類。那個餓肚子修女現在怎麼樣啦?我記得那些現成材料應該只有早餐的份才對吧。」
  「妳不知道嗎?她用完全記憶能力記住舞夏這個女僕實習生的移動路線,已經變成只要有心光在街上徘徊就能有飯吃嘍。」
  「怎麼看都是可疑人物……」
  「……這麼說來,提起舞夏我才想到,土御門那傢伙到頭來究竟怎麼啦?今天他也沒來學校。好像只有『被上里勢力修理一頓』這個沒辦法確定的情報耶。」
  如此這般,他們來到街上。
  「喂,鬧區大街上的每家店都很貴不是嗎?」
  「會這麼想對吧,歐提努斯?大家都這麼認為,所以會賣剩。可是如果把『我們賣不完喔,大家快來買』拿出來宣傳,會影響店家的品牌形象。所以即使接近賞味期限讓價格跌到半買半送,也很少傳出特賣情報。我的目標就是它們,那些平常太貴讓人不敢進去的進口食材專賣超市之類的地方!」
  「等一下,目標是那些快過期的?你剛剛才說過要買一星期份的食材吧?」
  「歐提努斯,我有一件事要對妳這樣的神說。」
  「?」
  上条面帶微笑,對詫異的歐提努斯說道:
  「人類啊,沒那麼容易死。」
  「如果你以為每個人的耐久力都和你一樣就大錯特錯啦……!」
  學園都市雖然每個學區都有它的特色,但第七學區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平均值,或者說感覺上很普通。上条他們目前所在的地方,有家庭餐廳、漢堡店等餐飲店家,有卡拉OK與電玩遊樂場等遊樂場所,有服飾店與樂器行等與流行相關的店舖,氣氛類似商店街。雖然做什麼都要花錢,但不管做什麼都得不到平均值以上的滿足,能夠用一堆連鎖店來當代表這點實在很悲哀。或許因為這些店的目標是放學回家路上的學生吧,身穿各色制服的少年少女構成了此處的人潮。
  在這種情況下──
  「……怪了?」
  「怎麼啦,人類。」
  「有熟面孔。呃,眼鏡男、驚嚇兔,還有缺乏特徵的眾學生會成員。再加上中學部的某某人。」
  「這樣真的能叫做認識嗎!」
  不管怎麼說,如果讓他們看見被當成人偶的歐提努斯坐在肩上,大概會引來同情眼神。上条迅速重新圍好圍巾,用毛線颶風纏住歐提努斯。
  『(……喂,這玩意兒超會扎人,身體裹在裡面會出問題耶!)』
  「有很多原因啦。還有閉上妳的嘴,神明。」
  上条小聲回應,同時微微瞇起眼睛。
  「……上里也跟他們在一起。我不想讓他知道妳在這裡。」
  『……』
  於是歐提努斯也安靜下來。
  『(……沒有默默離開的選擇嗎?)』
  「在這種相當於已經踩到地雷但是腳還沒抬起來所以沒爆炸的狀態?把人攔下來盤問的選擇標準裡,應該也包括不自然地回頭、轉身。換句話說,我希望別引起注意,省下額外的麻煩。最佳選擇就是『順著人潮若無其事地通過』。」
  學生會成員與上里聚集之處,似乎是電玩中心入口處的夾娃娃機。
  上条的幻想殺手贏不了上里的理想送別。
  這點在昨晚已經確定了。
  還有一項尚未確認的情報──上条的右手遭到上里破壞後,會竄出某種別的「東西」。雖然還不清楚詳細條件,但正因為如此才令人害怕。
  周圍人們開心交談的聲音,逐漸轉為無法語言化的噪音。
  要是「那個」在這種人潮裡竄出來會怎麼樣?
  不是因為想像得到。
  正因為想像不到才讓人害怕。
  「喔。」
  這時,上条和學生會中某個戴眼鏡的男生對上眼。
  這個人是雙手貼著夾娃娃機櫥窗那隻驚嚇兔──學生會長的……誰啊?總之眼鏡男代替會長向上条揮揮手。
  「這不是問題兒童二號嗎?」
  「你這人也很過分耶。而且居然上里是一號我是二號啊!」
  上条不假思索地大喊後,注意到怎麼回事的上里聳肩,微微一笑。
  「這個嘛,因為我比較早來這裡嘍。」
  「……這麼講我就沒辦法反駁了。」
  總而言之,上条也靠近夾娃娃機。
  時下的中學女生秋川未繪想躲在驚嚇兔背後卻藏不住,維持「身體從籬笆後方探出來」那種感覺的防禦力面對上条。
  「那……那個,呃,就是呢,應該說之前多謝幫忙還是……」
  「之前是指什麼時候?」
  「唔。」
  「話說回來妳究竟是哪位啊……?」
  「未……未繪?能不能不要在灰化的狀態下壓著我啊~?」
  儘管他們在這裡打發時間,附近卻看不到戰利品,想必是一直輸吧。雖然不曉得到底投了多少錢,但玻璃櫥窗裡那個粗糙的布娃娃有沒有那個價值,實在是很難判斷。對於尋找食材的旅客上条當麻來說,這種浪費方式會讓他背後竄過一股寒意。
  想必都要拜頭上冒出蒸氣的迷你學生會長所賜吧。
  「唔……唔唔唔唔唔……差一點,就差一點。氣勢!看來是毅力不夠!好,要上嘍~!」
  「……這焦點已經不在技術而跑到精神去了,而且夾娃娃機這種東西啊,機械臂的鬆緊比技術更重要,應該說它的營運模式就跟小鋼珠店的設定一樣殘酷無情……」
  說才到一半,眼鏡男就摀住他的嘴。
  接著眼鏡男將另一隻手的食指放到自己嘴唇前。
  是「這樣才有趣,不要說出來」的信號。
  真要說起來,狀況比較接近驚嚇兔和褐髮中學女生表演雙簧,換句話說雖然驚嚇兔頭上冒熱氣,但實際操作的人是秋川未繪。學生會長的工作大概是發念,或者該講她就跟對著餐點說「變好吃吧~」的服務生是同個水準……?
  「(……她平常都是這種感覺。實際上,甚至說有八成的公文都是由放學後來幫忙的秋川同學確認並蓋章放行也不為過。)」
  「其實已經被篡位了嘛這個學生會!藍髮,看來我們的妄想還滿準的啊──!」
  「(這個嘛,以一個名字響亮的打雜組織來說,讓人家篡位反而輕鬆多了。不過,秋川同學什麼都做得來,反而很難讓人明白她的可貴之處。以學校代表的角度來說,還是個性突出的會長適合──身心兩方面都是。)」
  該怎麼講呢,這兩人就像毫無經驗只有個人魅力的偶像系一日警察署長,以及能夠紮紮實實處理事務的警察官僚。
  「這到底該說是受到愛戴還是被當成笨蛋啊……」
  「啊!是……是……是誰講到笨蛋!身為學生會長卻還是差了一點沒辦法及格真抱歉!」
  「咦~!明明是會長卻不是拿滿分?」
  「咿─────!咿──────!」
  「呃,雖然很慘卻不至於全部零分這點也很有『姊姊』的風格。」
  「噗喔!嗚哇~未繪的強調讓我四面楚歌~!」
  「實在是不夠爽快耶。真普通。」
  這時,旁邊有人咂嘴。
  是最喜歡普通的上里翔流。
  「現實就是這樣吧。我反倒覺得這種無可無不可的感覺才剛剛好,比較像正常人。」
  「問題兒童一號同學,你絕對不是在幫我說話對吧!」
  「很抱歉,對於學生會長這類雲端上的人我不會追求現實。符合理想就好,反正跟我的人生不會有交集。」
  「二號同學則是以夢想優先要抹消我的基本人權!」
  上条無視人家的哭訴,看向夾娃娃機。
  「……話說回來,這裡面到底是什麼啊?好像塞了一堆又圓又重的布娃娃。哇,有夠醜……」
  眼鏡男回答了這個問題。
  「似乎是復刻大展喔。」
  「啊?」
  「那邊的人面汽車是車展賣剩的,那邊的圓球是半年前月面開發論壇的吉祥物,那邊狀似扭脖子長頸鹿的的桅杆好像是兩屆前的世界杯官方形象角色。」
  「討厭,完全沒有流行的東西……!我能想像到它們堆在倉庫積灰塵的樣子!」
  先不談原價,它們全都是些以時價來說連○圓都不到,可能還需要給錢拜託人家收下的東西。到底為什麼會擺出這堆看起來就像要反抗資本主義的商品啊?
  當不成天才也沒辦法完全當個蠢才的驚嚇兔咬住嘴唇。
  「……我跟未繪約好了。」
  「?」
  看見上条一臉疑惑,雙簧模式的時下中學女生便苦笑著說道:
  「半年前,我們約好一起去月面開發論壇,就這樣而已。雖然對學習新知沒什麼興趣,不過,以太空站為舞台的電影試映會上會有大牌演員到場,所以我們很期待。不過,到頭來卻因為前一天興奮過度而發燒……」
  眼鏡男從旁補充。
  「順帶一提,我們有所謂的伴讀制度──應該說由高中部學生一對一指導中學部後輩,避免他們留級的類家教系統。會長和秋川同學的淵源就是這麼來的。」
  「嗯。所以,會長想為了發燒的學妹拿到那個娃娃?」
  「不……不是啦……發燒的人是我……」
  「死小鬼!」
  碰到上条這相當不客氣的反應,學生會長差不多真的要哭出來了。
  「未……未繪明明一個人也可以去,卻堅持照顧發燒的我,到頭來連她也錯過機會……」
  「我倒是不太在意那種東西就是了。」
  從後抱住會長的秋川這麼說道。
  但是……
  「在悄然沉靜的時候講這種話雖然不太好,不過眼鏡,這種機制是由高中部幫助中學部對吧?」
  「這算是直昇學校確保學生的手段之一,可以說是為了避免其他高中搶走中學部畢業生所設立的制度……但以會長的案例來說,她完全當不了家教,反而落得要靠學妹照顧的下場。現在她更是每天都讓人家幫忙準備便當,如果沒有學妹在就無法維持正常三餐,這個笨蛋實在是……」
  驚嚇兔「咿──!」地慘叫,但上条已經聽得都快流淚了。這個迷你會長根本是靠著反過來刺激保護欲獲得人望吧?除了同情,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理由能讓她在學生會選舉時得到選票。
  話雖如此。
  「那個月面開發論壇的吉祥物,總之妳是無論如何都想弄到手就對了?」
  「呃,雖然事到如今就算有它也改變不了什麼,不過都已經看到了就會有種遺憾,或者該說放著不管顯得自己已經不把它當一回事,會讓人有罪惡感。」
  「(……既然那東西沒什麼奇怪的附加價值,去二手商店用底價買不就好了?)」
  眼鏡男一記手刀劈在上条的脖子上,阻止了這個一針見血的疑問。
  這傢伙似乎覺得有趣比較重要。
  巴掌大的學生會長以鼻子噴著氣說道:
  「好,要上嘍,總之要上嘍!未繪負責輔助我。縱向我看,問題兒童一號二號從旁邊、玻璃櫥窗的旁邊看!調整就麻煩了!」
  「就算把幾十個人聚集到同一個方向,看見的東西還是一樣吧。」
  異議遭到駁回。
  不得已,上条只好順從雙簧模式的學生會長,和上里一起站到夾娃娃機的側面確認。
  「(……我說眼鏡啊,會長根本什麼也沒做吧!)」
  「(……這正是本校學生會的縮影。不過很有趣所以就這樣吧。)」
  圍巾裡有歐提努斯。和上里的距離連十公分都不到。這種實在不能夠大意的極近距離,令上条的心臟無用地倍速跳動,但他就在這時撞到上里的肩膀。
  「痛……」
  「?」
  「……很遺憾,我的身體沒辦法像你的右手那樣方便地長出來或治好。不要看我若無其事,其實衣服底下滿滿都是繃帶。身上就已經有傷了,實在不該立刻又跟不知道哪裡來的野狗打一場。」
  「所以要我道歉?我可是被你砍了一隻手喔。」
  「噗嗤。」
  不知為何,上里反而笑了出來。
  「這下子我放心了,後宮混蛋。如果你的博愛主義無邊無際到連跟我講話都好聲好氣,像是『其實我並不想和你打~(笑)』之類的,那我就真的放棄和你溝通嘍。」
  「你這個人啊,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在恨什麼耶。」
  「更何況。」
  上里無視對方,繼續說道:
  「能用這玩意兒抹消,代表你也有『願望重複』的現象。舉例來說,就像哭著嚷嚷想離開異世界回家實際上卻非常樂於打造後宮之類的感覺。」
  「不要拿什麼異世界來比喻!又不是每個人都能直接聽懂!」
  「會嗎?畢竟我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嘛,用海外之類的半吊子比喻反而會讓我覺得遙遠呢。和拚命精通外語拿著護照機票搭飛機出國相比,漫畫和電玩反倒比較近。」
  「話說回來,我還以為你這人沒什麼嗜好呢。」
  「……這樣真的能算嗜好嗎?我喜歡歸喜歡卻沒到非常了解的程度。我這個人啊,總是這個樣子。說嗜好是看電影,卻沒辦法舉出誰都沒聽過的法國片;會聽音樂卻沒去過演唱會現場。真的是喔,在各方面都是這樣。」
  「喂,大笨蛋。所謂的嗜好又不是什麼沒拿金牌就不能自稱喜歡的東西。」
  「這點程度的執著有什麼意義?」
  少年們一邊看著玩具般的機械臂去向一邊爭論。
  ……上里翔流的「扭曲」,該不會就是來自這種潔癖吧?上条不禁這麼想。這沒什麼特別不可思議的,上条他們班似乎也有兩三個類似的。
  「我什麼都沒有。我沒打算自稱世界第一,只是希望有個從客觀角度看也能明白的金字塔。從這個角度來看,秋川未繪她真的很厲害。一個中學生光是靠無自覺的幫忙,就能帶領高中生的學生會。做到這種地步,就必須承認這是個了不起的特色。因為只要聊到這些事,就能填補空白,吹散電梯裡的沉默。而我呢,沒這種東西。我不管喜歡什麼,都無法重視到這種程度。」
  知道當不了第一也不肯仰賴祕技,卻依舊無法原諒正面挑戰拿不到第一的自己。真要說的話,明明就連第一具體來說是哪個位置的誰都不曉得,卻在腦中創造一個叫第一的怪物擅自燃起對抗意識。
  由於想用正規手段取得第一,因此碰到意外驚喜而將排名往上推時,就會讓人無法老實地高興,心裡不舒服。
  所以才會向突然掉下來的幸福要求理由與正當性。
  一旦無法這樣處理,就會認為不該接受而排斥它。
  不支付任何代價,商品就不會來。既然如此,背後是不是別有用心,它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搶走了什麼東西──會讓人這麼想。
  以上里翔流來說,這種想法聚焦在人際關係上。
  無法容忍大家都喜歡自己。
  這是種不自然、有問題的狀態。
  「……你不覺得這樣活得很累嗎?」
  「很抱歉,我不會用讀心術。」
  願望的重複。
  上里翔流把這種事講得像邪惡一樣,但實際上又如何呢?上条心想。就算豬排飯吃到一半覺得「早知道就選拉麵」,也沒什麼人會立刻把豬排飯丟在一邊開始作起拉麵。不確定是明天還是後天,之後遲早要吃拉麵,不過總之先解決眼前的豬排飯……這樣哪裡不對了?
  不容許第二志願。不容許「直線朝夢想前進並順利達成」以外的路。不容許「從一開始就以無法實現為前提準備保險手段」這種懦弱心態。不容許腦中某個角落閃過「或許無法實現也說不定」的可能性。絕對不容許「和現實妥協」這種話。
  這大概明確指出上里潔癖心態的信號。
  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
  和他說的一樣。上里翔流的動力,不是什麼基於可疑神話或傳說、無人能夠理解的末日思想。只是在班上環顧一圈大概就能找到一兩人有的常見思考。
  但是,他擁有能一舉消滅成群「魔神」,若是正面衝突連幻想殺手都能破壞的特異右手,「理想送別」。

  所以。
  這就像把核彈發射密碼交給小孩子保管一樣,只是最後輸出的行為看起來異常罷了。
  「理想送別是吧。」
  「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我覺得那玩意兒確實很適合你。」
  上条隨口說道。
  自己倒映在夾娃娃機玻璃櫥窗上的臉,浮現絕非友善的笑容。
  「把考慮和現實妥協的偏差人類踢去理想的彼方。雖然嘴巴上一直嚷嚷著新天地還什麼的莫名其妙邏輯,不過說穿了就是這麼回事吧。消失的人不見得追求理想世界。真正比任何人都渴望理想的,其實是揮舞右手的你。不管對象是自己還是別人,總之你這個人啊,就是無法容許人被現實壓垮而放棄理想的瞬間。所以不管怎麼樣,你都要用那隻右手在背後推一把。」
  他是這種意義上的英雄。
  既然如此,別人當然會聚集到他身邊嘍。
  尤其是那些個人特色強烈,已經有「想當的自己」、「想前進的方向」的人。
  沒有人會因為夢想得到承認,對方還在自己背後推一把之事而感到不快。
  只不過──
  「奈芙徒絲說過,就跟幻想殺手選擇寄宿在我的右手上一樣,你的右手應該也有某種讓理想送別挑上的理由……確實,那隻右手不適合我。該怎麼說呢,無論它再怎麼方便都跟我不合。用『幫助』這個詞有些自大,但我的『幫助』和你的『幫助』,意義鐵定不同。」
  想要糾正世界,想要讓死者復活,想要成為第一,不想再次看見那種悲劇。理想本身明明沒有錯,卻因為太過執著在上面而本末倒置造成大規模破壞的魔法師與能力者,上条已經見過不少。上条的戰鬥,或許正是被定義成「將這種凝固的『理想』暫時打散,再強迫從別的角度看」。
  破壞幻想。
  想來無論堆砌多少言詞,這依舊是上条當麻的本質。
  那個時候、那個地方。如果上里翔流在場,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他會推一把。
  即使理想的前方是懸崖,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對方往前推。
  「……你知道嗎?」
  上里的聲音變了。
  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
  雖然起點在那裡,卻不知道終點該往何處走的人類之聲。
  「一個平凡的城鎮裡有一所平凡的學校。繪戀也好,暮亞也好,獲冴也好,每個人都自由地生活,沒有什麼中心,可以描繪各自的夢想,開闢不同的道路。是這隻右手。自從有了這股力量之後,大家就像朝磁鐵集中的鐵砂一樣。瘋了,壞了,扭曲了……變得『特別』,變得只看一個方向。簡單易懂的『特別』沒有什麼自由,這就跟戰鬥指令四選一、故事只有一條線的異世界RPG一樣膚淺。這種『特別』將平凡卻重要的一切全部奪走後平均,而我一再地目睹它發生的瞬間;只是享受這一切的你,真以為自己能解讀我內心深處的想法?」
  不同的選擇,或許會帶來不同的結局。自己又不是能從頭打造世界的「魔神」,所謂歷史的「如果」聽起來雖然蠢,但兩相比較下或許會難分軒輊。
  可是,不知怎地。
  總覺得這一把推下去看不到笑容。
  就連提供完整支援,把許多東西牽扯進來實現理想的當事者也一樣。
  「有偏差也沒關係。」
  所以,上条不再猶豫。
  沒有什麼害怕的理由。
  「即使願望重疊了一百個一千個,隨心所欲地更換自由,五秒前說的話和五秒後說的話完全相反,全都無所謂。只要在最後的最後能讓大家露出笑容就好。如果是為了得到這種結局,什麼主義啦思想啦的丟掉也沒關係。跟執著一件事情,到頭來卻無法讓任何人露出笑容的英雄相比,當這種小丑要幸福多了吧。」
  一旁的上里張開嘴巴,似乎想說些什麼。
  卻沒說出半句話。
  因為在他出聲前,巴掌大的學生會長──驚嚇兔已經大喊出聲。
  「來了來了來了!終於要來了吧!最佳瞄準!最佳位置!」
  「是是是。好啦『姊姊』,不要亂動。」
  「橫軸已經完全OK了吧,之後只剩往內!拜託嘍,要看清楚喔!」
  機械臂在巨大玻璃櫥窗中等速移動。上条和上里暫時停下對話,目光跟著機械臂移動。
  「再來~再來~還可以再來~!」
  「話說回來,那個球型玩意兒在前面的山和後面的深谷都有,要抓哪一個?呃,不管怎麼想應該都是山上那個就是了。」
  「你在說什麼啊,後面那個頭上的繩圈都露出來了吧。球體太大了,要用鉤住那個圈圈才拿得到啦。」
  「山。」
  「谷!」
  「呃……呃,結果是什麼,要選哪個時機啊?」
  「「笨蛋,兩個都過了啦!」」
  大喊使得驚嚇兔往正上方彈了一下,撞到從後面伸出手的秋川未繪,害她放開了按鈕。於是夾子的最終位置,就定在既不是山也不是谷的無關緊要處。
  節奏輕快的電子音效反而讓人感到哀傷。上条等人目送失控衝過頭的車輛遠去。緩慢放下的夾子,抓到了毫無關係的物品。
  發出爽朗笑聲的眼鏡鑑定如下:
  「喔,那是『日本的驕傲世界大風俗展』的吉祥物,泡泡色○椅。記得那是最近的事,大約十月下旬左右吧。」
  「人家認真打第三次世界大戰時你們偷偷摸摸地幹什麼啊日本!」
  驚嚇兔當場愣住,秋川未繪滿臉通紅……好啦,在這種場合該對誰吐槽?
  「怪了,記得那應該是場遭到超級大國俄羅斯宣戰的超絕大危機才對,這也未免太悠哉了吧……而且活動本身就差勁透頂!說穿了那活動真的需要人家扮成這副樣子嗎!」
  「這個嘛,不是什麼可以說著『那時候發燒真抱歉』送給中學生的東西……這似乎已經超越失望到了會讓人擔心的地步。」
  機械臂就像把東西刺在眼珠上一樣夾住可疑的娃娃。本來應該還會有不少其他的布娃娃纏在上面,但機械臂偏偏在這時無意義地發揮握力,硬是把東西拔出來。
  流淚的學生會長,雙手貼在玻璃櫥窗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一起纏在上面的乾香蕉狀物體是黏答答肥後○莖呢。」
  「還有你為什麼這麼清楚啊,眼鏡。」
  就在這時。
  把性騷擾人偶從玩偶地層中拔出來,似乎引發了地殼變動。鄰近的高山晃了一下,接著整個崩塌。
  當然,原本聳立在山頂的球型目標也是。
  轟隆轟隆轟隆──!大量玩偶如雪崩般遭到出口吞沒,上里翔流露出極為苦澀的笑容。
  「明明眼前發生奇蹟,為什麼我一點也不羨慕呢?」
  「因為如果不把執著考慮進去,根本就是一堆廢棄物品吧?」
  真要說起來,上条當麻是個不幸的人,「獲得大量收到會覺得開心的布娃娃」這種奇蹟根本不可能發生。既然事情發生了,就代表它一定是某種麻煩。
  在黑色長髮上綁著大緞帶的驚嚇兔抱起球型娃娃。她將布娃娃高高舉起,滿面笑容。
  「太好了~!拿到月面粉刺君了~!」
  「有夠難聽!」
  「拿著吧,未繪!這麼一來就保住學姊的尊嚴了呢,哼哼!」
  「啊……啊哈哈。真是感謝……(要怎麼辦啊,真是的。)」
  時下的中學女生似乎正在練習怎麼使用顏面肌肉。
  上里則保持與現場熱絡氣氛有些差距的冷靜情緒指出重點。
  「話說回來,其他的娃娃怎麼辦?那邊的會長小姐顯然沒打算帶回去耶。」
  於是,除了高興地飛上天的會長以外,現實世界的全員面面相覷。
  包括已經被塞一個的秋川未繪在內。
  接著,他們瞄向取物口中那些數以打計,有如惡意集合體的布娃娃。
  有股濃濃的負面氣息。
  明明沒有這種能力,不知為何卻感覺能看見黑色和紫色的霧氣。
  如果背上某種罪嫌導致家裡遭到搜索,這些東西大概會在「現代病灶」或「異形蒐集」之類的八卦節目上變成特輯吧。要證明清白多半得花上很多力氣。在表演型法庭上不知道結論會無意義地翻轉多少次。
  眼鏡男清清喉嚨。
  然後說道。
  「那麼我們就公平地用猜拳──」
  「才不要──!絕對會是我全敗然後通通塞過來!喂喂喂,你懂吧,這樣根本不平等。上里你應該明白吧!這個,該怎麼講,因為有特殊右手而不得不背負的業障還什麼的!話說回來既然有理想送別,你在比運氣時應該也會有什麼糟糕的不利因素才對!」
  上里應了聲「是啊」,重重嘆口氣並且張開手掌又合攏。
  「……要說的話,就是周圍的女孩子會沒來由地迷上我吧。實在是個麻煩的副作用呢,真恐怖。」
  「很好我知道了,情聖。拳頭!我就用拳頭跟你做個了斷────!」


  6

  半夜。
  就在燃燒殆盡的上条當麻抱著大量廢棄物不知所措時。
  學園都市第七學區,名門常盤台中學的王牌──御坂美琴緩步走在離鬧區有些距離的河岸。
  她沒有什麼目的地。
  考慮到常盤台囉唆的舍規,這可以說是高風險卻完全沒好處的深夜外出。
  如果只是沉思,待在宿舍房間裡明明也沒關係,卻特地溜出戒備森嚴的宿舍在街上晃,或許是因為她想讓自己待在與平常不同的環境,進一步來說,就是她想讓自己待在非常識、非日常的地方。
  理由不用說。
  『好遠……』
  此刻,學園都市已經恢復原有的都市機能,鬧區大概有很多往來的行人吧。但這不代表傷痕已經完全消失。到處都能看見工地的看板與黃色封鎖帶,正在更換破窗的地方也很多。
  御坂美琴知道罪魁禍首,知道事件的中心。
  「魔神」僧正。
  以及那個正面挑戰怪物的少年。
  『他離我……好遠…………!』
  「……唉。」
  凜冽的寒氣中,出現一道白色的嘆息。
  說穿了就是毫無頭緒。害怕被少年丟下,若能追隨他的背影自己也希望能追上去。可是具體來說該怎麼做?自己是學園都市僅有七人的超能力者之一,排在第三名的超電磁砲。光看這點無疑是稀有的人才,反過來講卻也因此進退不得。
  身為穩定的強大戰力,成了最糟糕的束縛。
  沒有任何突出的地方。
  (是個「不然要我怎麼辦」的感覺呢……)
  即使精通學園都市的課程內容,第三名的超電磁砲大概還是贏不了第一名的一方通行。這點已經有了冷酷的演算結果所以毋庸置疑。
  那麼要放棄能力相關的部分嗎?放棄這些之後,還有什麼呢?事到如今就算從零開始某種新東西,也想像不了自己踩著隱形階梯登上下一個舞台的模樣。
  下一個舞台確實存在。
  「魔神」僧正和那個少年已經站在那裡,所以不會有錯。
  可是,她無法想像自己出現在那裡的模樣。
  距離最強僅有一步之遙。
  第三名。
  正因為見過純粹比力量的終盤戰,自己才會明白。不得不明白。
  這和西洋棋、將棋的殘局一樣。跟一開始將棋子放上棋盤時不同,自己能前進的方向,能夠移動的位置極為有限。那裡沒有自由,只剩下幾條窄路。
  不管選哪一條,她都不認為自己能站上那個舞台。
  討厭的想像盤旋不去。
  彷彿有顆保齡球壓在肚子上一樣。
  (難道……說……)
  換言之。
  換言之……
  (……我成長的方向錯了……?)
  少女嚥下口中唾液。
  寒風進一步讓溫度下降,徹底奪去她的體溫。
  失去的時間不會回來。已經下定的棋步無法倒退。正因為自己確實已經成功,才會遭受「最佳路線的前方沒有想要的答案」這個衝擊性的事實重創。到底在哪個分歧點弄錯了呢?是不是必須一直回溯回溯回溯,從自己人生的起點重新來過才能抵達終點?她腦中甚至閃過這種妄想。
  於是……
  御坂美琴不明白。
  就算知道這條路的前方沒有終點好了,但該從哪裡重新來過,該得到什麼東西才能和那個少年站在同一個舞台?她看不見答案。就算知道犯錯,也無法反省與後悔。而且時間依舊會繼續前進。就算知道自己搭的車開往與目的地無關的方向,卻也不知道該在哪裡換哪一班車──她內心滿是這樣的焦躁感。
  更何況。
  (他……)
  少女咬緊牙關,繼續思考下去。
  (他不見得會一直在同一個舞台等待。)
  沒錯。
  御坂美琴的目的不是抵達舞台,而是舞台上的人。若用列車比喻,就是雙方並未約好碰面地點,對方也會持續移動。僅管知道他最後一次是出現在哪一站,卻找不到通往那一站的路線。而且對方會在結構複雜的巨大車站裡亂晃,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搭上哪種顏色的列車。
  如果什麼都不做,就會被甩得愈來愈遠。
  他會自由自在地換乘,隨心所欲地旅行到無人知曉的地方。
  (冷靜……)
  沿著河岸走了一陣子的美琴,步向正好出現的大橋。
  她越過欄杆望向幽暗的水面,俯視倒映在那裡的冰冷月亮,同時繼續思索。
  (至少還有鐵路在。他所在的地方既不是龍宮也不是月亮上的宮殿。既然他是靠自己的腳登上舞台,就一定有路可走。答案應該就在眼前才對。該怎麼做才能看到,該怎麼做,才能改變視點……?)
  大概就和哥倫布的蛋類似。
  之所以會覺得複雜,只是美琴自己不知道錯視圖該怎麼看而已。
  世界總是在眼前。
  並非某人基於惡意上鎖。
  夜晚的街道,凜冽的寒氣,水面的月亮。
  特地離開一如往常的房間裡一如往常的暖氣跑到外面來,也是期待新刺激或許能就這麼敲開門。就像暫時將注意力從實在解不開的填字遊戲雜誌上移開去慢跑,期待答案會在途中突然閃過腦海一樣。
  結果是否。
  刺激還不夠。
  沒辦法成為讓「世界」這幅錯視圖色彩為之一變的契機。
  (不是因為所處的世界不一樣。)
  御坂美琴將手肘靠在欄杆上,拄著臉思索。
  簡直就像從行動傾向與統計數據分析目標心理狀態的人格側寫專家一樣。
  (在學園都市,在第七學區……和我看著相同街景的他,周圍究竟是什麼色彩……?)
  就在這個時候。
  新刺激彷彿要打斷她躊躇不前的思緒般投下。
  宛如小石子掀起漣漪打亂水面月影的東西,是腳步聲。
  聽到堅硬的聲響而回頭的御坂美琴,看見了來者。

  「嗨。」

  一張陌生的臉。
  有如CD般會隨觀看角度閃閃發亮的銀色長髮,在頭部左右兩側像圓盤或惡魔的角一樣包成圓形,搭配嬌小纖細的身軀。最引人注意之處,則是這名打赤腳的少女直接在肌膚外套上半透明雨衣,這種極為特殊的裝扮除了「擔心在昏暗浴室裡沾上飛濺的血液」之外完全感受不到合理性。她雖然以單肩背著沉重的長型運動提包,但不管怎麼想裡面都不會是球棒或袋棍球桿,即使退一百步講,裡面真的裝了運動用品,她大概也不會遵守使用須知吧。
  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裡,她看起來卻像在吃香草口味的冰棒。
  不,不對。美琴當然不知道,那是以脫色手續弄成白色的皮拍,用處是打人。這種拷問器具比需要甩動的鞭子容易操縱,卻能造成更為確實、深刻的打擊。
  「唔唔。嗯~牛皮實在不怎麼好吃耶。不,應該說用來保養的油不好嗎~?」
  套了兩層雨衣的少女不滿意地咕噥,把皮拍從嘴裡拿開。接著她就像撕掉已經失效的契約書那樣,以雙手輕而易舉地將皮拍一分為二。
  儘管不知道詳情,美琴依舊能得到結論。不管那東西是什麼,能用雙手將經過細心鞣製又具備那種厚度的皮革撕開,絕對不尋常。難度應該比撕開電話簿還高才對。
  夜晚的城市。危險性大幅上昇。
  別說心臟了,連頸部的血管那裡都產生脈動,全身皮膚開始浮現刺痛感。明明不知道對方的身分,卻已經接收到危機信號的奇妙狀態。
  如果硬要形容,就是猛獸。
  一步一步地靠近,一不小心給予刺激就會立刻撲上來。
  學園都市僅有七人的超能力者,以第三名「超電磁砲」之名為人所知的王牌。
  連這種前提都足以顛覆的……
  危機感。
  「御坂美琴。」
  頭上罩著防水兜帽的少女,就像以手指劃過紙上文字一般,用舌頭承載話語。
  讓這樣的存在知道長相與名字。
  美琴很清楚,光是這點就足以讓自己的神經飽受煎熬。
  「御坂美琴。嗯,果然還是這條線好吧。濱面仕上那時說真的沒什麼感覺。就算和上条當麻共同行動,但他本質上依舊屬於別的圈圈嘛。雖然說是因為無意間找到『關係人』所以纏上去,不過部分重疊並不代表他『屬於那裡』。即使攻擊他,會不會打擊到上条勢力也很難說……最重要的是,他的回答很有趣。」
  雨衣少女輕笑了幾聲,肩膀隨之抖動。
  或許是晃動的關係吧,運動提包傳來喀鏘喀鏘的金屬聲響。
  「就這點來說,找妳就不會錯啦。御坂美琴,根深蒂固的上条勢力對吧。嗯,要下手就該從這裡嘍?所謂的人際關係,不會像蜂巢那樣漂亮地劃分成各個區域。它就像扭曲的撲克牌金字塔,只要抽掉一張,就會讓整體開始瓦解。」
  「妳……是……?」
  原先模糊不清的壓力與緊張感,有了具體的方向性。
  不是因為對方掌握了自己的個人情報,或是因為對方明確地宣告要危害自己。
  這頭猛獸知道。
  她已經曉得上条當麻這個名字,才決定採取行動。
  「好啦,該怎麼自我介紹呢。」
  雨衣少女惹人憐愛的嘴唇吐出白色氣息,老實地思索起來。
  「要簡單地講去鳴呢,還是講被媒體抹消的別名『滅絕犯』呢?啊,嗯,不過還是這個最有效吧。畢竟我現在是要和所謂的上条勢力正面衝突嘛。」
  「……?」
  在狐疑的美琴面前,那張動人的小嘴張開。
  瘋狂地,邪惡地,扭曲。
  雨衣少女拿起以粗繩掛在脖子上那個看似便宜玩具的懷錶,輕輕吻了一下。
  然後宣告:

  「這個嘛,妳就叫我上里翔流的妹妹吧。啊,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那種喔。」

  聲音迸發。
  色彩彈跳。
  注意到去鳴像子彈一樣從正面衝來的瞬間,美琴腦中的危機信號爆炸性地增幅。藍白色火花近乎反射性地從瀏海爆出。在她這麼做時,來襲的雨衣少女伸出嬌小的舌頭潤溼嘴唇,這點奇妙地烙印在美琴的意識中。
  巨響迸發。
  感覺只在一瞬之間,等同於閃光。美琴瀏海放出高達十億伏特的「雷擊之槍」,卻沒命中去鳴。這一擊只烤焦了空氣,目標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像雷達一樣全身散發電磁波的美琴,能夠藉此追蹤對方的動向。
  即使做得到,依舊無法相信這個照理說是靠自己得來的答案。
  不是在奔跑。
  也不是跳躍。
  如果硬要形容,應該是跳舞。少女在跳舞。其中究竟蘊含了怎樣的意念呢?就跟那極為不祥的名稱起源一樣。
  迷惑君王,砍下聖者的首級。
  不折不扣的死亡之舞。
  (那是什麼……人類的關節能那樣活動?)
  「太慢了。」
  聲音有雜訊。
  輪胎打滑在道路上擦出的焦味,要晚上一步才能感受到的世界。
  音源來自正後方?
  「……!」
  美琴沒有回頭。
  幸好對方脖子上掛著看似玩具的懷錶。雷達的感覺增加。她考慮乾脆就這樣用磁力往上拉將對方吊起來。
  不准碰,外人,想被活著開腸剖肚嗎?
  「唔。」
  不是話音,而是以壓力傳遞的思緒。
  一股彷彿能讓背脊瞬間凍結的惡寒。
  唯獨這種時候,美琴會老實地覺得幸好沒和那人面對面。
  在身體僵硬前,她只是專注地操縱磁力。少女聚集周圍的鐵砂高速振動,將能夠瞬間劈開連風力發電裝置扇葉的「鐵砂劍」往後發射。
  看似長劍,卻能像鞭子一樣自由改變形狀和長度的利刃。
  再加上那極為強大的切斷力,可說是一刀必滅。初次看見幾乎不可能成功防禦或迴避的凶惡攻擊。
  儘管如此。

  砰!
  清脆的聲音響起,御坂美琴的「鐵砂劍」粉碎四散。

  消失了。
  自己仰賴的武器……不,救生索,觸感就此消失。
  「什──」
  即使是第三名,思緒也在瞬間遭到空白吞噬。
  和第一名的「反射」不一樣。「鐵砂劍」碎了。遭到破壞。失去效用。
  做得到「這種事」的人,她只認識一個。
  應該只認識那一個才對……!
  「啊?」
  美琴已沒有任何戰略或戰術。滿腦子一片空白的她,為了得到疑問的解答而轉頭,和眼前露出邪惡笑容的去鳴面對面。
  沒錯。
  穿雨衣的滅絕犯,身處這種狀況之下依舊在笑。
  疊了兩層的雨衣衣襬,有如舞者的頭紗般掀起。
  「外側供品。」
  彷彿口中含著糖果似的模糊話語。
  緊接著。
  轟────!某種凶惡的東西在兩人之間交錯。
  其中之一,是從御坂美琴瀏海施放的「雷擊之槍」。
  另外一樣,則是去鳴隨意揮動的右手。由下往上,五指微彎,反手揮出的一擊。儘管距離美琴的身體還差一點,這一揮依舊撕裂了冰冷的夜風,挖穿腳邊的柏油路,帶著橘色火花將旁邊欄杆劈成兩半。至於連忙後仰的美琴,不僅身上大衣多處鈕釦脫落,甚至有數根頭髮遭到劃斷。
  美琴的神經飽受緊張煎熬。
  不是因為看不穿對方的攻擊。正是因為這一招她十分熟悉。
  御坂美琴開口,向對方確認答案。
  「鐵砂……劍……?」
  「正是。」
  美琴後退拉開距離,同時繼續操縱磁力。她令沉在冰冷河水中的自行車浮出,拔起風力發電柱,更讓第二把「鐵砂劍」往右手集中。
  同時發射。
  但是。
  「外側供品。」
  那隱形卻眼熟的斷面一出現,生鏽的自行車便憑空消失。
  「外側供品。」
  接著是整根風力發電柱。
  「外側供品。」
  然後純正的「鐵砂劍」再次失效。
  每當去鳴揮動手臂讓範圍未知的斬擊奔竄,攻擊就會改變色彩。改變它的重量,增進它的鋒利度,讓它進化為更凶惡的風暴。
  「妳的攻擊,不是單純抵銷破壞。」
  這實在不像單純的能力。
  既然如此,會是什麼?
  「吸收,然後強化它的性質與破壞力?」
  「不用一直大驚小怪吧。」
  去鳴微微歪頭,右手握住又張開。
  「儘管我是依照凱爾特樣式,但這種東西在世界上到處都是。按照步驟,破壞特定的武器、飾品,或是動物的肉,將它們棄置於指定的地點,當成祈求勝利的祭品。『獻祭』這個詞往往會因為偏去不好的方向,讓人忘記它是激進下產生的極端論點。本來所謂的祭品,指的是物品或是舞蹈,總之是『不需要奪走生命的供品』才對吧。」
  「……啊……?」
  放棄用頭腦理解語言。
  不,別被自己的思考困住。
  不要停滯,向前進。
  這個折磨自己意識的東西就是某種契機。
  能幫助自己改變解讀「世界」這幅錯視圖的方向、角度……
  「所以我呢,只要是能用這隻手破壞的東西,什麼都能納為己有……」
  「啪嘰!」一聲巨響貫穿橋梁。
  肌膚上留著學校泳裝般曬痕的雨衣少女橫向移動半步。
  臉上帶著笑容。
  「……若是無法破壞的東西,或者根本不算武具的攻擊手段,就無法納為己有嘍。」
  尖銳的「鏗」一聲響起。
  這是御坂美琴用拇指將遊樂場代幣彈向正上方的聲音。
  去鳴還是那副邪惡模樣。
  她不是不知道。她知道,依舊選擇等待。

  轟────!
  於是,三倍音速的橘色閃光燒灼空氣奔馳而去。

  空氣被攪拌。
  衝擊波肆虐亂竄。
  柏油路慘遭掀起。
  「嘻。」
  少女依然在笑。
  「滅絕犯」去鳴毫髮無傷,水平揮出微握拳右手的她,面帶笑容。
  橘色的軌跡斷了。
  御坂美琴的象徵──超電磁砲消失無蹤。
  「本來我的『外側供品』只有能空手破壞的東西才適用……不過一旦『連鎖』強化到這種地步,應該什麼都行了吧?」
  「……」
  「而且,我剛剛吃掉、獻祭第三名的超電磁砲,將那股破壞力收為己有。於,是,呢!問題來了。『鐵砂劍』加上自行車啦電線桿啦瓦礫啦,最後還有超電磁砲。這種像滾雪球一樣膨脹的攻擊,能肆虐到什麼程度呢?正確答案等廣告過後再告訴大家。」
  「……呵。」
  「話說回來,妳為什麼在笑啊?」
  「沒什麼啦。」
  現在,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呢?
  這傢伙比那個少年更厲害。但至少沒有絕望。自己的代名詞超電磁砲沒用。本來就算驚慌失措拒絕接受也不足為奇,不可思議的是衝擊並不大。雖然這大概和之前遭「魔神」僧正修理有關,但光是這樣無法解釋。
  不然是為什麼?
  美琴有了疑問,卻不會想說出答案。
  自己想必變得很討人厭。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呢。想改變『世界』這幅錯視圖的觀看角度需要刺激、契機。原本煩惱半天都找不到的東西,居然真的沒來由地自己跳出來了呢。」

  或許,在那對眼睛裡的,是有如幽暗新月的絕望黑影。
  或許,在那對眼睛裡的,是有如閃耀滿月的絕望光明。
  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
  「討厭啦。這人該不會瘋得特別嚴重吧?」
  「來吧,再來啊。想必這一次『方向』不會有錯。只要超越現在的我所無法理解的妳,就能到達我所期望的下一個舞台……!」
  「不過啊,戳這裡果然還是正解吧。雖然我也瘋到讓人家在背後指著我喊什麼滅絕犯,可是呢,如果妳就這樣朝這裡走,會比我更誇張喔。」
  美琴沒理會對方說的話。
  御坂美琴貪婪地輕舔嘴唇,再度拿出遊樂場代幣。一旦命中就會當場死亡,但敵不過連學園都市第三名的全力都能「吸收」或「強化」的滅絕犯──去鳴。畢竟「只能」出到全力的美琴,和可以進一步強化的去鳴之間,有壓倒性的差距。
  殺或被殺。
  究極的二擇,而且十之八九死的會是自己。
  但還是要上。
  無論起因多麼主觀又偏頗,美琴依舊有了打倒去鳴的理由。
  打倒她,問出答案。
  名為世界的錯視圖。所謂「正確的觀看方法」。
  要和那個少年站在同一個舞台所需的台階。
  在這裡,抓住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停停停,妳養出一個能跟滅絕犯一起瘋的吵架對象要幹嘛!妳~真~的~想讓世界就這樣毀滅嗎~!」

  就在出手前一刻。
  有人攪局。
  戴著眼鏡的少女從天而降,不過她應該是用草或藤蔓之類的東西纏住橋的欄杆後,才從下方跳上來。
  黑髮綁成兩束,在冬天穿著不保暖的純白連身裙。只看身材會顯得土氣,卻因為頭部兩側開了看似南方巨花的植物而徹底顛覆印象的神祕少女。
  她站在御坂美琴身旁。
  從氣息就感覺得出來,先不管是不是學園都市製造,她確實是「能力者」。美琴的腦袋能夠處理與接受,當不成「錯視圖」解法提示的對象。
  「妳也是,不要一直無意義地給去鳴燃料!去鳴是只要『連鎖』持續就能無限增加戰力的滅絕犯。只要條件齊全,她真的可以一個人正面破壞白宮。要擊破去鳴,第一個該考慮的就是切斷『連鎖』。只要想一下就懂了吧!」
  雨衣少女隔著防水兜帽抓抓自己的頭。
  長型的運動提包內容物「喀鏘」地晃動。
  「嗯~暮亞,我覺得妳講了也沒用喔。『外側供品』如果不在三分鐘內重複補給武器就會歸零,這種有如現實版益智遊戲的條件她又不知道。」
  「妳給我閉嘴滅絕犯。」
  好不容易,美琴的溫度終於開始從沸點往下降。
  在這同時美琴也注意到了。如果這兩人沒說謊,那麼一直沒動用的運動提包,裡頭裝的應該是緊急糧食。一旦「連鎖」即將中斷,去鳴就會破壞、吸收裡面的東西來維持,確保下一個三分鐘。包包是為此存在。
  確實就像暮亞說的。
  一旦雪球開始滾動並膨脹到一定大小,就是恐怖的開始。這麼一來,即使推動雪球的人想攔住它,也只會被碾過去。更別說放到學園都市這種「在有限土地內擠滿了研究機關與維持治安的次世代兵器」的環境,可說是會讓對手叫苦連天的絕佳組合。
  「上里有上里的考量。目前沒有直接殺人的必要,這點觀察他的校園生活應該就能明白了吧?」
  「哎呀,我還以為妳要說什麼呢,原來是哥哥優先主義啊。不過那個膽小鬼會贊成別人在他妹妹的身上留下傷痕嗎?」
  「很遺憾……只要最後結果是對上里好,即使要排除他的血親我也在所不惜。」
  名叫暮亞的少女,雙掌在胸前「啪」一聲合攏。
  鏡片之下閃爍著妖異光芒的她,低聲宣告:
  「……不要得意忘形,小鬼。妳不過是沾上里這塊招牌的光,別以為義妹這張牌可以用無限次。如果妳以為『只有我不一樣』這種話對我有用就大錯特錯了。」
  「真頭痛,為什麼哥哥周圍都是這種人啊。算啦,拿有自覺的瘋子和沒自覺的瘋子比較哪個好實在太蠢了,根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更何況──」
  雨衣少女嘆口氣。
  「妳以為像這樣用對話拖時間能撐過『三分鐘』?別小看我,雜草,食物鏈的最底層。刀刃和武具是文明的象徵,不想被人割掉就給我滾開。」
  「……」
  「……」
  沉默持續了數秒。
  隨著一聲沉重的「咚」響起,兩道身影從橋上消失。
  (……河上?)
  美琴倉促之間往旁邊看去,卻只見到浮在昏暗水面上的月亮有些微晃動。即使用電磁波偵測也讀不出兩人究竟在幹什麼,看樣子她們激戰的地方不是水裡,而是水面上。
  反應逐漸遠去。
  御坂美琴起先愣了一下,接著一陣冷風「咻!」地打在她滾燙的身體上。
  這時,她的思緒終於追上了現實。
  「唔。」
  自己剛剛想幹什麼?
  如果那個叫暮亞的植物少女沒出現,繼續下去會怎麼樣?
  找不到突破手段,只是慘遭去鳴粉碎嗎?
  還是說。
  還是說?
  「嗚噁!」
  她摀住嘴角。
  不由自主地就這麼蹲下。
  儘管勉強壓住湧上的噁心感,卻沒辦法連滾落的眼淚也控制住。她一再嘔吐,接著全身劇烈顫抖。
  『討厭啦。這人該不會瘋得特別嚴重吧?』
  令人毛骨悚然的預言。
  要當成瘋子的戲言置之不理很簡單。
  但這句話始終在耳邊迴盪。
  揮之不去。
  『雖然我也瘋到讓人家在背後指著我喊什麼滅絕犯,可是呢,如果妳就這樣朝這裡走,會比我更誇張喔。』
  縮成一團縮成一團縮成一團。
  發抖發抖發抖。
  極度不安定的少女,好不容易才有辦法接受這一切。
  但是……
  就在她晃晃悠悠地準備用自己的雙腳站起來時。一個基於滅絕犯植入情報的輕聲自問,滑進她的腦中。
  ──那妳要怎麼辦?
  「……啊……」
  ──就這樣回到「正常(無路可走)」嗎?
  「嗯。」

  凜冽的夜風打在一名少女身上。
  一會兒後,顫抖停止。
  御坂美琴緩慢而確實地站起身來。
  站起身來。




  行間 二


  「嗯,就這樣吧……」
  少說也有學校體育館四倍大。
  身穿套裝搭白袍的女性,望著這實在太過廣闊的空間嘆口氣。
  木原唯一。
  高高的天花板上掛著無數鹵素燈,徹底拂去夜晚的黑暗。儘管比大白天還要強烈的光亮填滿了整個空間,但這裡似乎沒安排暖氣設備,十二月的刺骨寒風毫不留情地來襲。
  雖然屋內冷得會讓吐氣變成白色,唯一卻喜歡這樣。她覺得能讓自己的思考更加敏銳。
  這個寬廣的空間,乍看之下就像在調查飛機失事一樣。
  損壞扭曲的金屬零件,依照一定的規律排列,旁邊立著寫有英文與數字的牌子。而且,這些東西都是一般來說絕對不會出現在市面上的軍用兵器。包括雷射發射器、大型飛彈櫃、破壞碉堡用的鑽頭、火焰噴射器、液態氮噴霧器、各種裝甲板、火箭推進器等等。
  全部合在一起,就成了抗魔法式驅動鎧甲。
  就連木原唯一也無法掌握全貌的極特殊武裝系統,如今已不在世的某人愛用品。
  「妳是想了解『這個』嗎,唯一?」
  一旁的嬌小少女──木原圓周輕聲詢問。
  她是利用行動終端裝置、遊戲機、智慧型手機的螢幕,模擬其他各個「木原」的專家。只要有那個意思,甚至能逼近木原唯一所不知道的木原腦幹。
  唯一微微一笑。
  「雖然我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老師會被打敗,但事實就是事實。而我要讓把老師變成那樣的混蛋得到報應,這點是既定事項……不過嘛,既然能夠打倒老師,想必對方的戰力無比強大。如果去現場仔細調查,毫無疑問會被一招幹掉,真頭痛呢。」
  沒錯。
  再怎麼說都是研究者的木原唯一,不相信什麼神明或因果報應。那個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首先要徹底蒐集情報,在實際遭遇前找出擊破對方的途徑。
  提示有二。
  在抗魔法式驅動鎧甲上頭,那些會讓人覺得不屬於這世界的難解傷痕。
  還有。
  抗魔法式驅動鎧甲本身。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確實的分析不能只做一邊。與戰鬥有關的一切全都要仔細調查,連恩師的神祕面紗也必須毫不客氣地掀開。
  「那個,唯一。妳沒從腦幹的記憶裝置和雲端空間找出任何東西嗎?會拜託我,代表經過加密或是內容太過複雜?」
  「呃……」
  這時,不知為何套裝白袍女子有些猶豫。她尷尬地用食指搔搔自己的臉,開口說道:
  「……找是找了,但找到的是杜賓犬虛擬玩偶、庇里牛斯山犬的連結集、第十五學區的在地土佐犬偶像電子握手券、點一下就能下印刷訂單的聖伯納抱枕檔案這類東西。嗯,我想繼續追究下去應該會和浪漫抵觸吧……」
  「?」
  兩人在成堆殘骸之間漫步,走到寬廣空間的中心區域。
  唯獨這裡什麼也沒有。
  或者,這是原本該由黃金獵犬坐鎮的空格。
  「那麼,可以麻煩妳開始嗎?」
  「可以是可以。」
  木原圓周難得地欲言又止。
  看見套裝白袍女子皺起眉頭,嬌小的少女這麼表示:
  「唯一,妳是不是在生氣?」
  「氣什麼?」
  「因為,妳的表情從剛剛開始就很恐怖呀。」
  唯一「啊啊」地放鬆肩膀的力道。
  她自認為放鬆了。
  「……不用擔心。只是『或許知道我所不知道的老師的人在眼前』這種可能性,讓我有些焦躁而已。妳只是有這種技能而已,妳本身沒有錯。對吧?」
  圓周一臉疑惑,她似乎無法了解所謂的人情世故。
  總之得到了許可,於是她抓起掛在頸部的無數終端之一。裝置的小型螢幕上,浮現複雜的波形。
  「嗯,嗯。」
  她開始嘀嘀咕咕,說些讓人搞不懂的話。
  「我知道,如果是腦幹就會這樣……」
  途中。
  張大眼睛凝視畫面的木原圓周,全身開始不規律痙攣。個頭嬌小的少女劇烈抖動,唯一則輕輕撐住她的背。
  唯一用乍聽之下十分溫柔,實際上等於強迫的口氣在圓周耳邊呢喃。
  「看見什麼啦?」
  「啊……啊嗚……啊嗚嗚……」
  「圓周。」
  在耳邊呢喃,輕撫背部。母親之所以要撫摸嬰兒的背,是為了刺激副交感神經給予孩子「物理性」的安穩信號。但唯一不同。她反倒將指頭戳下去刻劃令人不舒服的訊號,毫不留情地阻止圓周深陷其中而前往夢幻世界。
  無處可逃的圓周,意識在嬌小身軀裡不停亂竄。在肩膀與腰部又抖動了兩三次後,她才終於回到現實。
  呼氣滾燙的她,奄奄一息地說:
  「我不……知道。」
  「……」
  「可是,我記得類似的感覺。這種感覺,就跟我想試著鑽進加群『深處』時一樣……」
  「原來如此。」
  唯一咧嘴一笑,放開圓周的背。
  木原加群。
  又名貝爾西。身為「木原」之一卻接觸科學以外的技術體系,異端中的異端。有關他在東歐巴蓋吉城發生的事,對木原病理採用的自殺戰術,唯一也有得到些片段的情報。
  畢竟真要說起來,描繪出解決巴蓋吉城騷動藍圖的人,就是木原唯一。關於在那裡發生的事,就算是統括理事會也無法管制情報。
  「吁……呼……」
  渾身無力,又失去同為木原者支撐的少女,氣喘吁吁地坐倒在地。
  圓周含淚仰望唯一,堅強地擠出話語。
  「……可是,和加群又有點不一樣。腦幹『裡面』沒有無法解讀的損壞檔案。該怎麼說呢,感覺就像只貼了連結,如果隨便踩進去會被扔到別的地方。腦幹會變得特別的源頭,想必是在腦幹的『外面』……」
  (難怪。)
  唯一面帶微笑,腦袋卻無比冷靜地運轉。
  (要把不需要特別處罰的木原圓周關進感化院的隔離區。因為某人……能夠和老師並駕齊驅的某人,擔心她解讀這些東西。)
  木原圓周並非擅長權謀術數的人,但要她「自己覺得少年感化院像高級飯店一樣豪華,因此主動窩進最深處」應該還是極為困難。而那個某人成功做到了。簡直就像讓人將「殺人般的時程表」和「周圍需要自己的喜悅」顛倒過來一樣。
  能想到的候選人不多。
  若要從中特別找出擅長應付「木原」這塊招牌的存在──
  (……「原型控制」。應該是那位統括理事長吧。)
  「我……」
  依然滿臉通紅,氣喘吁吁的圓周勉強擠出聲音。
  「我有幫上唯一的忙嗎?弄成這樣,我真的有……」
  「嗯,放心。」
  (因為一般「木原」無法分析,或者該說我只是想要來自第三者的客觀結論而已。)
  唯一將手伸至倒臥在地的嬌小少女背後,輕輕抱起額前流著斗大汗珠的「木原」同胞,在她耳邊輕聲呢喃。
  聲音甜美,溫柔,充滿慈悲。
  「圓周啊,如果那麼擔心,試著模擬我──木原唯一不是比較快嗎?」
  「嗯……嗯。我知道,如果是唯一姊姊就會……!」
  話說到一半。
  這一次,圓周的頭就像斷了線似的垂下。看著完全失去意識的少女,木原唯一就像孩童丟下玩膩的人偶一樣,隨隨便便地放手。
  唯一面不改色。
  (哎呀呀,我也和老師一樣,一隻腳踏進「另一邊」了呢。)
  「好啦。」
  她輕聲咕噥。
  木原唯一為了整理思緒,朝巨大空間之外走去。她毫不猶豫地轉身,背對木原腦幹──令她著迷的黃金獵犬過去所在的空格。
  有遺憾。也有後悔。
  但沒必要流連。因為他在離開時,曾經這麼說過。
  妳已經不需要再當學生了。超越我,成為誰都無法達到的唯一。
  「……」
  她走到室外。
  將手伸進白袍口袋,拿出單薄的方盒。裡頭是高品質雪茄。她叼著濾嘴試著吸上一口,但沒有點燃。只用鼻腔享受那股甘甜的草香。
  十二月。
  深夜的造紙工廠。嚴格說來,它只是在文件上這麼登錄的大箱子。木原腦幹在二十三個學區全都存放了抗魔法式驅動鎧甲的更換武裝,這裡也是保管地點之一。
  唯一靠在工廠的牆壁上,搖晃著嘴上的粗雪茄,仰望夜空。
  (……老師所倚靠的「力量」,這下子幾乎確定了。)
  在數學等領域裡所謂無法證明的難題,是因為解答所需的情報不足,自己沒注意到邏輯太過跳躍,才會產生錯誤。
  只要一步步分析就好。
  無論看起來多麼艱困的問題都沒關係。答案總是擺在眼前,只不過這個時代的人看不見罷了。萬有引力公元前就已存在,相對論在宇宙產生的瞬間就已成立。但是當年那些主張大陸由象、龜等東西支撐的人,那些主張是宇宙在旋轉的人,沒將答案放在眼裡。
  這不是紙上談兵或文字遊戲的矛盾。
  既然它是存在於世界上的現象,就無法獨占其理論或法則。
  技術與知識對所有人都平等。
  (這麼一來,能夠消滅老師那股「力量」的上里翔流,他的攻擊手段、效果、條件、範圍是……?之前因為是「魔神」而一直防備的娘娘、奈芙徒絲等人,如果將他們的行動模式拿來對照,會不會發現什麼呢?)
  沉浸在思考中的唯一,耳邊響起「喀登」的聲音。
  唯一轉頭一看,隨即發現用來偽裝的堆高機與木箱旁邊陰暗處,有個小女孩以害怕的眼神看著她。女孩手中握著帶寵物出門用的牽繩,但腳邊並非一般的家犬。或許是宿舍規定的關係吧,小型的寵物機器人搖著尾巴。
  「那……那個……大姊姊妳穿著白袍,不過應該不是衛生所的人吧?」
  女孩子戰戰兢兢地向她搭話。
  真是的,別出來不就好了。
  「……金色的狗狗……在哪裡啊?」
  相對地,木原唯一則是報以微笑。
  緊接著。

  啪嘰!夜晚的城市裡,響起藍白色火花迸發的聲音。

  女孩微微晃了一下,就這麼倒在柏油路面上。唯一從手插著的白袍口袋裡,拿出類似電擊槍的器材。然而,那東西並非電擊槍。它本來是以增幅迴路發射高功率脈衝,藉此隔空破壞電子迴路的開鎖工具,現在則改裝成用來對付活體。
  說得簡單一點,只要目標待在十公尺內,就能自由奪走他最近的記憶。
  讓腦神經內的電子訊號受損,變得無法讀取。
  就某方面來說是最惡劣的非殺傷性武器。
  「就跟用手刀砍脖子或用拳頭打肚子一樣,不破壞腦比較麻煩呢。」
  木原唯一一邊嘀咕,一邊接近倒下的少女……應該說缺乏危機管理功能的寵物機器人。她撿起機器接上線檢查內部記憶體後,發現似乎不是用無線電進行雲端記錄的類型。不過關於這部分她倒是不太擔心,因為如果發出電波或紅外線應該會有警告訊息。
  篡改完部分影像記錄後,木原唯一緩緩吐了口氣。
  她將關閉的寵物機器人放到腳邊。
  說句實話,凡是目擊者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殺掉比較快,還能降低記憶或記錄意外復原的風險。最重要的是,這麼做才像「木原」。
  但唯一並未如此。
  她嘖了一聲,拿出手機聯絡某處。
  「嗯,嗯。發生狀況C,對應用四號,『眼睛』已經毀了不必處理。你們專心在二十分鐘內將現場撤乾淨並清除痕跡就好。下一個候選地區交給你們,但別忘記要在三小時內恢復一般業務,並且建構在標準以上的安全系統。不要吵吵鬧鬧的喔~要是引起注意會帶來反效果。」
  這世界上沒有完美的安全系統。
  真要說的話,就是她覺得與其勉強弄出厚重的防護引人注意,倒不如自然地融入背景,營造「根本不會讓人找上門」的狀態。
  理所當然地,吃驚的部下詢問理由。
  儘管他們不覺得能推翻這個決定。
  「這個嘛。」
  木原唯一也沒認真思考這件事。
  不過,她瞄了柏油路上像死亡一般持續沉睡的女孩與寵物機器人。腦中浮現多半是因為宿舍規定而無法養寵物的少女,以及給這種一般人作了個小小美夢的黃金獵犬。
  於是,叼著沒點燃雪茄的「木原」女子回答。
  毫不猶豫。

  「大概是因為,這就叫浪漫吧。」



  第三章 轉換,或是視點的變更 Not_Fiend, Not_Enemy.


  1

  隔天早上。
  上条當麻一從浴室的澡盆內醒來就大為震驚。
  「……掉了。」
  自己試著說出來後,這才有股惡寒包住他全身。
  「頭髮掉了!」
  雖然事情發生的當下往往沒反應過來,但新生活還是累積了龐大的壓力。這個嘛,畢竟和「有理想送別的上里翔流」這種怪物待在同一個學校,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要說當然也是理所當然。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本……本來常被茵蒂克絲咬的上条先生髮根就已經很危險了到這個地步居然還冒出上里危機啊啊啊啊啊!不要啦我還不到二十歲還很年輕耶我不想有這種頭皮煩惱啦神啊救救我歐~提~努~斯~!」
  強烈的恐懼感讓他在地上打滾,以半算是自己撞開門的形式逃出浴室。
  「……你該不會睡到昏頭了吧?既然特地窩在浴室裡,就先洗把臉再出來。」
  順帶一提,歐提努斯則是大清早就雙手扠腰且一臉無奈。
  之所以待在開闊空間她依舊能神色自若,想必要拜日前猜拳大會被塞過來的那堆詛咒布娃娃所賜吧。這些東西很快就被三花貓當成玩具消耗,又咬又扯,因此到處都是露出白色棉絮的殘骸。
  「以一個思慮不周密又極度粗枝大葉的人來說幹得很好。我就稱讚你兩句吧。」
  「這樣啊。」
  「這個……這玩意兒,叫什麼來著?總之替神買替身回來這主意不錯。我現在有種想以神之名賜予你祝福的心情。」
  「歐提努斯,妳現在抱在懷裡的是肥後○莖。它姑且還算是有點來頭,但妳絕對不可以去搜尋喔。」
  昨天放學後已經買了很多食材放著,總算可以脫離糧食危機。吐司、牛奶,還有會讓人想把蔬菜和肉一起吃下去的蘆筍炒培根,頗為隨便的早餐一一上桌。
  「你是不是只用平底鍋啊?」
  「我才不想在這種糟糕透頂的早晨洗東西,事情多到讓人頭痛。」
  而在早餐時,上条當麻這麼表示:
  「今天歐提努斯也留在家裡。」
  「別開玩笑,人類。你以為你能封鎖我這個神的權利嗎?」
  「放心,有布娃娃在,短時間內妳應該不會被三花貓襲擊吧。」
  「既然知道就想些治本的方法!」
  歐提努斯氣得頭髮都豎起來了,但是上条與茵蒂克絲這些人類尺寸的傢伙實在缺乏危機感。順帶一提,三花貓正以兩隻前腳將某個布娃娃按在地板上,並且咬住它猛扯,噗嘰噗嘰噗嘰噗嘰……詭異的聲音持續響起。
  「看不見上里採取行動讓人有點害怕。無論如何,把妳放在上里附近應該不太好。雖然他或許有他的盤算,但也可能一看到妳就腦袋一片空白突然撲上來揮舞理想送別。如果這種事發生在學校裡就糟了。」
  「雖然有道理,但上里方早就知道這間宿舍的位置了吧。更何況,上里不是單獨行動。在你去學校這段時間,特遣隊襲擊宿舍的可能性有多大?」
  「也不能說是零呢……」
  上条一臉為難,但堅持己見。
  「不過從之前的傾向來看,他多半不會這麼做。」
  「根據呢?」
  「上里害怕『魔神』。」
  上条一邊用筷子夾起蘆筍一邊說道:
  「他雖然知道有理想送別就能打倒『魔神』,但也就只有這樣。反過來說,能不能用理想送別以外的手段做到依舊不清楚。而上里最討厭的事,就是自己身邊的女孩子受傷。畢竟追根究柢,他攻擊『魔神』的起因在此,這點不會改變。換句話說,他不會希望託人跑一趟卻害得人家就此一去不回。」
  所謂的上里勢力,並非什麼邪惡的祕密結社。
  他們不是那種讓部下分批出去,如果被幹掉就說「終究只是這點程度的傢伙」然後傲慢地轉為思考其他事的組織。
  反過來說,自己人一個都不能犧牲。
  因此,理應處於中心的上里會率先站到最前線。
  考慮到這一點──
  「不管經過如何,最後一擊絕對會是上里出面。只要我在學校注意上里的動向就好。」
  「……看不出他們的情報來源。我失去『魔神』之力的事也有可能洩漏喔。」
  「我想也是。」
  上条點點頭,接著說下去:
  「即使如此,上里依舊害怕『魔神』。畢竟對他來說,這是一切的開端,他的內心因此受到相當大的打擊。至少在那隻……他認為讓自己變得特別的右手失去力量之前,他都會認為『魔神』的力量和影響還存在於世界上。就算聽過合理解釋,對妳弱化這件事相信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但他應該還是會提防妳,歐提努斯。而且,如果他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重視身邊那些女孩子,就絕對不會派她們出動,應該會讓她們等到上里自己採取行動為止。合不合邏輯不重要,這就跟人會一再確認門有沒有鎖好一樣。即使明白,上里還是會怕。」
  沒錯。
  照理說,上里翔流絕對不會讓身邊那些女孩子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與「魔神」起衝突。
  因為從上里主觀的角度來說,身邊那些女孩已經遭「魔神」奪走某些東西,變得對他言聽計從。
  已經失去了某些東西。
  不能留下任何讓她們進一步失去其他東西的可能性。
  「真沒辦法,也得把所謂的神威也考慮進去呢。」
  順帶一提,茵蒂克絲一直保持沉默。
  沒有參與對話。
  話雖如此,但她既沒有特別不高興,也沒有陷入沉思。
  「……嗯~明明是期待已久的普通早飯,卻因為太普通而變得沒有刺激感耶。」
  「糟糕,茵蒂克絲低調地面臨危機啦!」
  雖然有了今後要面對的課題,但在他們討論之際時間依舊會流動。
  總之結論是讓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留守,上条則開始準備前往學校。
  看起來或許顯得悠哉,但考慮到要掌握身處危險中心的上里動向,學校是個關鍵。反過來說,如果上里沒出現或是途中早退,必然有什麼動靜。
  「我出門嘍。」
  「天黑之前回來……不是開玩笑,我真的覺得可能會出事。」
  上里離開學生宿舍。
  他自然而然地準備踏上和往常一樣的通學路時,才想起校舍換了地點。
  危機感漸漸跟上。
  (……咦?這麼一來應該連距離也不一樣,照平常時間出門可能會趕不上……?)
  他臉色發青。
  慌慌張張改變方向的上条,在此時看見熟悉的身影。
  御坂美琴。
  這種狀況下還跟放電妹糾纏不清留級的危險就大嘍──!上条起先因此心驚膽跳,卻在此時皺起眉頭。
  不對勁。
  雖然沒辦法用言語解釋,但有些不對勁。
  「喂……?」
  非常難得地,由上条主動向對方搭話。
  若要問他此時心態為何,他自己也無法肯定。

  「怎樣?」

  只不過。
  在少女回過頭和他對上眼的瞬間。
  上条確實感受到背脊竄過某種冰冷的感覺。
  這並不是因為御坂美琴的表情很恐怖。那件常盤台中學制服也很乾淨,上頭沒有什麼可疑的髒汙。
  然而……
  儘管如此。
  他依舊像看見沾滿血的日本刀刀尖指著自己眉心似的,有股無法遏止的恐懼感緊緊纏住十根手指。
  (這怎麼回事……?)
  上条找不到答案。
  在他思索的期間,御坂美琴始終面帶微笑。
  就只有笑而已。
  「不買件冬天用的大衣嗎?雖然裡面似乎穿了好幾件,可是只有這樣不會冷嗎?」
  對話中也沒什麼可疑之處。
  沒有任何讓人緊張或產生危機感的理由……照理說是這樣,不過隨著共度的時間愈長,突兀感就愈發明顯。
  那張笑臉,就像在已經扯得很薄的橡皮膜內側用手指壓一樣。
  她的聲音,就像用金屬材質振動板發出的那般完美過頭。
  「啊啊……」
  「?」
  好不容易,上条有了頭緒。
  不是出現什麼而令人恐懼。正好相反。沒有,看不見,猜不透。御坂美琴雖然面帶笑容說出那些話,但是讓她這麼做的心,她的真心誠意卻完全感受不到。
  「那我走這邊,今天上課前我想先去事務局一趟。希望現在還能更改第三學期之後的選修體育課內容。」
  輕描淡寫。
  其實根本不曾和少年共度過任何時光的某人,開口說道:
  「基本上是捕手術(註:制服敵人而不傷其性命的空手武術,相當於現代日本警察必修的逮捕術)、合氣道、護身術,如果重點放在『鐵砂劍』該選劍道和擊劍術,不過以『超電磁砲』為主還是該選打靶或箭術吧?算了,選什麼都行,只要能稍微補強就好。」
  「……發生了……什麼事?」
  為時已晚。
  已經慢了不知道多少圈,上条才這麼問道。
  「嗯。」
  美琴沒有明講。
  她只是加深臉上笑意,如此回答。
  「不要以為自己能總是站在前頭決定大家的步調。」
  「…………………………………………………………………………………………………………………………………………………………………………………………………………………………………………………………………………………………………………………………………」
  上条無法追趕美琴離去的背影。
  怎麼回事?
  到底發生什麼事……?


  2

  搖搖晃晃。
  上条之所以能像醉漢發揮歸巢本能那樣前往學校,或許是努力讓自己照平常步調走以盡可能減輕精神負擔的結果。
  實際上,以和學生宿舍的直線距離來說,新校舍似乎比之前的學校還近,因此他比想像中還要早到校。
  雖然,也可能是他已經連調整自己的步伐都辦不到了。
  校門口因為多種制服夾雜而顯得頗為異常。穿過正門踏進校地的上条,看見一溜煙就消失在校舍後方的驚嚇兔學生會長……她叫什麼名字啊?總之看見了巴掌大的嬌小身影。
  上条沒多想就跟過去,隨即在那個垃圾場找到她。
  她一身制服加上雙手戴著橡膠手套。而在以南京鎖和大鐵鍊封住的焚化爐蓋子上,擺著便利商店裡叫做「一大清早就能大嚼香蕉」的果凍飲料容器。雖然在上条家的餐桌很難見到這種東西,但上条曾聽說有人早上不吃麵包也不吃飯,而是主攻香蕉啦巴西莓啦藍莓啦這些水果類。消息來源主要是電視上的資訊節目。
  也就是說──
  「……喂喂喂,妳在這種地方吃早餐啊?」
  「哇!」
  背後傳來的說話聲嚇得對方跳了起來。
  她大概是怕果凍飲料被人拿走,於是慌忙地一把抓住,可惜實在不該這麼做。內容物從飲用口噴了出來。
  這一噴不但淋得驚嚇兔滿頭都是,她還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到到到到到到底是誰有什麼事這不是問題兒童二號同學嗎嚇死人了~咦?和問題兒童兩個人待在一起好像也不能安心……?」
  「我知道啦,拜託妳決定一下是要把開成M字的腿併攏還是把頭髮上的白濁香蕉飲料擦一擦,會長。不管哪個部分都讓人沒辦法正眼看妳……話說回來,難怪中學部的學妹要每天做便當照顧妳的午餐……」
  「唔。這和飯糰三明治不一樣,是就算手弄髒也可以安心補給營養的完美食品呢。我一直覺得未繪她保護過度,或者說她操心過頭了。」
  「不是這種問題啦,妳這樣和在廁所吃飯同等級耶。我是不是該向那個叫秋川的報告一下才對啊……」
  「咿──!咿──────!呃,未繪一生氣會變得非常恐怖,或者該說那種像俄羅斯方塊一樣被一堆道理壓垮的感覺很可怕……!」
  「為什麼妳總是被修理的那一邊啊,學生會長?」
  看樣子學生會長還是老樣子在檢查垃圾。說不定在垃圾車到來,清潔隊大叔平安無事拿走垃圾之前她都不打算動。也可能她還打算幫忙把垃圾塞進垃圾車裡。
  稍微想了一下後,上条問道:
  「我是不是留下來比較好?」
  「No problem。如果人手真的不夠,我會先找未繪商量然後叫學生會的人過來。」
  「……難怪人家會在信裡說妳隨便。把她當僕人啊?」
  「咿──!咿──────────!」
  拘泥在這個話題上大概也沒用吧。
  上条沒有堅持下去,暫時告別學生會長。
  最重要的理由很單純。
  因為他看見某個似乎想避開他人目光而特地走後門的男學生。
  身上制服與目前利用這間校舍的任何學校都不一樣。
  上里翔流。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儘管一看到上里就冒出這句話,但上条其實沒什麼根據。
  或許這比較接近遷怒也說不定。
  「我的熟人樣子不對勁。上里,你知不知道……」
  「去鳴出現了。」
  反倒是上里打斷了他。
  「上条勢力到底有多廣?光是確認在學園都市這些人的安危還不夠。我無法掌握那傢伙來到這座城市之前到底偷吃了多少次!如果有聯絡手段就快點去聯絡,我也想避免沒意義的流血!」
  上条還以為,即使真的發生什麼事,對方也會裝傻。
  所以原本打算從表情和口氣差異讀出些什麼的他,反倒吃了一驚。
  「去鳴……?」
  「如果按照你的說法,算是上里勢力的一員吧。同時她也是我的妹妹,雖然前面要加上『沒血緣』這幾個字。」
  上里緩緩嘆口氣。
  「但她已經徹底失控了。無論我說什麼,無論周圍怎麼阻止,她一旦行動就會散播無止盡的破壞。啊,該死,就是為了避免這樣,我們才用她頭上的電極隔絕神經傳導訊號把腦波等級壓在不滿活動領域的水準。只要防止她進入以話語無限制讓自己興奮的臨界狀態,理論上應該能正常交談才對……」
  上条能夠體會到,有種讓人焦慮的不安感悄悄接近。
  就和剛才碰到御坂美琴時一樣。
  「這種話誰會相信。再怎麼說她都是上里勢力吧?是你們的一員吧?她們每一個人都是繞著你轉,這種事我也知道!先不管這點究竟好不好,但沒有你准許她們就不會動。不是這樣嗎!」
  「記得暮亞嗎?本來是園藝社員的能力者『原石』。那個全身上下絕大多數細胞都比較像植物的女孩子。」
  「記得啊,所以呢?」
  對於上条來說,由於她在解救派翠西亞.柏德蔚時身負重任,因此留下的印象比上里勢力其他少女來得強烈。
  但是「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這麼回答:

  「昨天晚上,她和去鳴正面衝突,身體被砍成兩截。」

  極為嚴重的異狀。
  輕而易舉地蓋過一切。
  「……」
  「幸好,終究還是靠著能力保住一命……如果換成暮亞以外的人,就會直接沒命。而去鳴可不是因為碰上暮亞才不留情。繪戀也好獲冴也罷,只要有人擋在面前,不管是誰她都會用同樣的方式處理。」
  「這……到底怎麼回事……?」
  「天曉得,我也不知道。但如果『那邊』發生什麼異狀,十有八九可以看成去鳴動了手腳。至少我現在還沒直接『拜託』她們,如果想掀起戰爭我早就和你槓上了。希望你當成是去鳴擅自行動。」
  上里撥撥自己的瀏海。
  他一副想到什麼似的模樣說道:
  「……很久以前,我和去鳴玩過桌遊。那是個海外的冷門作品,說明書也全都是德文,得先翻成英文再修改成日文,總之在記住規則之前很麻煩。對了,這是那些女孩子『壞掉』之前的事情。」
  「?」
  他這番話聽起來讓人有些在意,但打探情報比較重要。
  「選舉遊戲。內容是擲骰子前進,打出手上的牌,目標是當上總統。總之呢,你就當成是有些特別的雙六(註:日本的傳統桌上遊戲之一,玩家輪流擲骰讓棋子在遊戲盤上前進,先達成目標者勝)就好。當然,這是虛構遊戲所以能動用各種手段,像是收買電視台與報紙等媒體散播廣告、對敵陣營的選舉車動手腳引發意外破壞形象、搶走開票前的投票箱來個大逆轉等等。總之有趣之處就是它那亂七八糟的自由度。」
  「然後呢?」
  「你猜去鳴她選擇什麼手段?」
  上里無奈地淡淡一笑。
  說道:
  「暗殺。總之就是蒐集一堆這種牌,在關鍵時刻連發。而且不是擲骰機率超嚴苛的重量級人物暗殺,而是找敵對候選人的支持者下手,也就是闖進沒什麼特別之處的一般家庭大開殺戒。少數重量級人物也就罷了,多得數不清的支持者不可能全都保護好,根本是為所欲為。只要單純公開支持那位候選人就殺,一提起他立刻成為目標。所以每個人都不得不放棄那位候選人。當時我只取笑她說,這是威脅比收買更有效的中南美選舉方式。」
  「……這是在開玩笑吧。所以你說的那個去鳴,來學園都市的目的就是……」
  「本質上一樣。你我各自擁有自己的勢力,她則是為了讓我勝利而前來破壞你的勢力。而且不是找身為勢力領袖而難以對付的你本人,目標放在你身邊那些毫無防備的熟人。雖然不至於到殺一儆百,但她大概認為只要死幾個人,就能毀掉你的立足點,讓你的人際關係崩毀。所以在實際毀掉你的交友圈之前,去鳴不會停止捕食。明白是什麼狀況了嗎?」
  美琴之所以樣子不對勁,就是因為這件事?
  她已經遭遇過去鳴,碰上生命危險?
  「……」
  「怎麼了?」
  上条「沒什麼」地隨口敷衍。
  (……總覺得對不上。她給我的印象,不是因為害怕而不想和整件事扯上關係。應該是一種更加危險,難以應付的混濁感……)
  儘管有嚴重的衝突,但終究只是印象。
  沒有任何根據。
  還是就目前知道的部分穩住陣腳較好。如果真像上里說的那樣,去鳴連暮亞都會砍成兩截,那麼她的暴力已經超出幹架的範圍了。一旦搞錯步驟拖到時間,上条身邊可能真的會有人死亡。
  目的不是單純的暴力、殺傷。
  這是打算以特定事件煽動大眾,從外側掌控整個集團的方向。就某方面來說,這是徹頭徹尾符合原始定義的恐怖分子。
  當然,也有可能是出自整個上里勢力的謀略。
  包含暮亞被砍成兩段在內都是自導自演。根本沒有叫去鳴的人,只是想看上条慌慌張張地到處聯絡,趁機取得「上条勢力」的全圖,也就是擊潰對象的名單──也有這種風險。
  只不過。
  「我問你,上里。」
  「怎樣?」
  「如果把暮亞砍成兩截的人不是去鳴而是我,你會怎麼辦?」
  「……你希望我立刻宰了你嗎……?」
  上里翔流的聲音。
  整個低了一截。
  甚至讓人覺得他會跳過「盼望新天地嗎?」這句慣例的台詞。
  說實話,上里這個人不可信。但上条認為,唯有這個部分他不會說謊。也就是說,上里絕對不會犧牲周圍的少女。無論有什麼目的,就算那是最短的路線,即使暮亞本人說要剖開自己的肚子。「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
  「我知道啦。可是要怎麼辦?如果那個叫去鳴的隨心所欲地在學園都市裡晃,一看到我認識的人就突然咬上去,那我能做什麼?」
  「我只能說『自衛吧』。雖然我們正全力追蹤去鳴的下落,但是能做到什麼程度還是未知數。她是滅絕犯,一個能混進人群裡隱藏蹤跡,等注意到時已經將文明社會染成一片紅的怪物。一旦躲進人海裡,在出手襲擊獵物之前她都不會露面。」
  「你那邊的情報來源呢?有多可靠?」
  「鎖仁和戀因。她們是一對占卜師姊妹,能夠利用全球氣象圖以及能顯示天體運行的天球儀,取得廣範圍且高精確度的情報;有時甚至會用飛機散布碘化銀或乾冰更改氣象條件,讓氣象圖變得能將命運導向她們的期望。她們以『天氣姊姊』來說相當優秀,在天氣市場和氣候衍生性金融商品那方面很厲害,所以靠著網路交易成了我們重要的資金來源……直到去鳴拿掉頭上相當於保險絲的電極,導致她們控制不了臨界狀態的滅絕犯反倒被幹掉為止。」
  上条不禁咂嘴。
  占卜。這項在魔法陣營中已經普及的技術,和上里勢力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上条無法判斷。但是,如果這種手段真的能接觸到機密情報,對資安方面來說是個致命傷。不管設下怎樣的防火牆都一樣,就算切斷網路也沒用,對方依舊能抽出重要資料。
  上里他們有時甚至能觸及個人的記憶與回憶,就是因為這樣嗎?把它想成一種地球規模的截聽系統,不分連線還是斷線,不管機械性記錄還是生物性記憶都有效,應該比較容易明白。
  「……那對姊妹想利用去鳴做什麼?」
  「誰知道,我也很頭痛啊。我們這邊也算不上團結,大概是這種感覺吧。雖然我自認為已經極力避免她們產生摩擦,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要是出了什麼事……」
  感情好不見得能建構圓滿的人際關係。
  突發性犯罪半數以上與戀愛有關──甚至有這種沒經過統計的謠言。像上里那種集中於一點的類型,想來會有扭曲之處吧。或許是有人煽動去鳴,以看似意外的形式排除阻礙。
  鎖仁與戀因。雖然不清楚她們的安危,但既然加上這條註解,代表這兩人至少是處於無法正常行動的狀態。這麼說來,上里方相當於失去雷達,那就更難找到已經融入學園都市的滅絕犯去鳴了。
  進一步說,就連以地球為單位的占卜師兩姊妹,都無法預測去鳴的動向。
  沒預料到反過來被幹掉的未來,代表去鳴能夠無視早已決定好的「某種東西」對兩人下手。
  用一般手段追蹤也找不到人。
  而在落入被動的期間,一旦街上變得到處是血就沒救了。
  上条吐了口氣,在腦中列出條件。
  「上里,去鳴會盡可能把目標散開,製造不知道誰會遭到襲擊的狀況。因為不可能保護每一個人,所以必定有漏洞。她就是想確保這種有利狀況。」
  「嗯,然後呢?」
  「不過最大的目的依舊是削弱,甚至擊破我。」
  「講重點。」
  「我就用問題回答問題。如果被你們擅自當成首領的我單獨在街上閒晃,她會怎麼辦?就算能在任何時間自由地解決掉周圍的人好了,但如果情況許可,難道她不會直接來獵殺首領嗎?」
  「……」
  「更何況,這一次不是選舉遊戲。是直接對決,是戰爭。換句話說沒必要等到投票日。如果我們直接在街上互毆,進一步說,如果我占據優勢,去鳴就沒辦法悠哉地等待。畢竟最終目標是讓上里你勝利,如果身為老大的你突然被幹掉,那就全完蛋了。她應該會忍不住吧。不管要拋棄多少有利條件,她一定會來幫你。在將棋裡準備拿下飛車或角等棋子時,自己的王將先被幹掉就沒意義了。」
  「原來如此,確實有理。」
  上里也聳聳肩。
  「既然我們沒辦法追蹤,那麼營造能確實讓她出面的環境比較快。這的確有道理。」
  「……不過,說穿了就是要你出賣同伴喔,而且她還是你沒血緣的妹妹吧?」
  「我得說『就是因為這樣』吧。我不希望她們成為加害者或受害者,只希望大家都平安歸來,畢竟這是個該死的巧合後宮嘛。」
  上里拿出行動電話。
  「既然如此我就聯絡她們。在街上互毆是沒關係,但要是演技太逼真,獲冴她們可能會真的衝來殺你喔。」
  「不,這樣才好。如果你的同伴沒有真的慌張,去鳴或許會覺得有蹊蹺而不肯接近。」
  「……你不知道女孩子有多恐怖嗎?」
  「雖然我想相信她們是充滿慈悲與溫柔有如棉花糖一般的生物,但似乎已經沒空間討論這種事了。」
  方針已定。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實在不得不解決的問題。
  「怎麼辦,我的出席日數到底該怎麼辦!這已經不是額度還剩多少的問題而是已經欠一屁股債但我已經沒辦法計算該在哪裡怎麼努力才能彌補我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嗯~」
  上里翔流沒有多想。
  他只說了這句話。
  「找班上的某人代點名?」

  ……………………………………………………………………………………………………………………………………………………………………………………………………………………………………………………………………………………………………………………………………

  上条當麻內在的小宇宙爆發。
  接著他為時已晚地向天空怒吼。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這麼簡單的方法能搞定,那麼從第二學期開始一直這麼做不就好了嗎?即使十次只成功一次,應該也能確實爭取到不少天吧?這麼一來現在就能避免一腳踩進留級區,可以專心集中在任務上頭不是嗎?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把失去的時間浪費掉實在太愚蠢了。
  「啊~!啊~!啊────!」
  「我知道你想退化成幼兒,但是拜託別找我扮演媽媽。老實說我覺得相當可怕。」
  再怎麼吶喊也沒用。
  上条為了掌握一線生機,抓起行動電話。
  總之先聯絡藍髮耳環。
  『代點名……可以是可以,但這招在幾乎等於密室狀態的高中教室有用嗎?被看穿也別抱怨喔。』
  「我相信你……話說回來怎麼好像很吵。出了什麼事嗎?」
  『有個小活動啦。我想確認一下接線的狀況,還有點事要去辦公室。啊,這種時候就會覺得如果平常有準備修復玩偶用的接著劑就好了。畢竟如果工具搞不定,有可能會需要另外弄一把鑰匙。』
  「嗯?嗯嗯?」
  『之後再告訴你。期待晚上吧!』
  對方掛斷電話。
  總而言之,代點名的問題解決了。上条這邊也得趕快採取行動。
  「去鳴可能經過的地方……如果知道就不用煩惱了對吧。可是如果沒辦法讓她看到我們互毆就不會上鉤嘍。」
  「用影片網站。我妹妹喜歡網路上的影片勝過電視。如果把我們打架的樣子偽裝成外行人的目擊情報公開,躲在某處的她就會衝過來。」
  「這麼一來,條件剩下一個。」
  「選個讓去鳴光看背景就能明白正確地點的地標建築附近吧。」


  3

  在留著泳裝曬痕的肌膚上直接套著雨衣,將銀色長髮在頭部左右兩側包得像圓盤或惡魔角的赤腳少女。
  滅絕犯去鳴。
  她有個寶物,那就是鎖仁和戀因留下的「名單」。去鳴只需要持續按照它下手,就能達成當前的目標。
  雖然「名單」或許也可說是悲劇的象徵,但對整個學園都市而言,大概要說幸好有它在吧。
  如果不是這樣,去鳴就不會限定對象。
  她會在學園都市裡隨機選出一般市民,以「讓社會對上条當麻產生負面情緒並排斥他」為目的發動無差別攻擊──照理說會變成這樣。
  「來了來了。」
  這麼咕噥的去鳴,坐在一張公車站的長椅上。只要稍微錯開通勤通學的時間,就能把這裡變成無人光顧的休息區獨占長椅,埋伏等待路過的人。
  老實說,她對目標沒有恨意。
  只要是列在「名單」上的人,誰都可以。
  「一方通行☆……本名意外地可愛呢。」
  「……」
  白髮紅眼。這個單手拄著現代設計風格柺杖,另一隻手提著藥店塑膠袋的目標,簡直就像白蘆筍──去鳴老實地這麼想。如果不是故意放在特殊環境裡,人類不會變成那樣。
  「學園都市第一名。既然是名人,應該習慣這種發展了吧?我來殺你嘍。」
  「……」
  「哎呀,沒有幹勁?會不會是缺乏動力啊?你該不會想說『老子已經決定再也不殺人了(認真的眼神☆)』這種話吧?哼哼哼,啊哈哈哈哈!你都已經幹了那麼多好事,難道還以為自己設個條件就能把過去的惡行徹底切割掉轉為乾淨漂亮的善人模式嗎?嘻嘻嘻嘻!」
  「……」
  「更何況,真要說起來,你根本不可能和殺人切割吧?」
  說到這裡,雨衣少女收起一直持續到方才的笑容,以奇妙的空洞眼神說道。
  「我和你不一樣。嗯,雖然這種主張就和強姦魔大叫別把他和食人鬼混為一談差不多,在真正的普通人看來大概會覺得可笑。但是不一樣。如果有人敢把我和你劃為同類,光是這樣就已經罪該萬死──差不多是這樣吧。不過,就算不一樣我還是知道。你甩不開殺人這塊招牌。就算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你兩個人,而我這個滅絕犯舉起雙手不再殺人也一樣。」
  「……」
  「我們來做個測試吧。」
  頭上戴著防水兜帽的去鳴,嘻嘻笑著。
  她舉起食指迎向正面。
  指著目標。
  一方通行……不,是他手上的塑膠袋。
  「牛奶和巧克力還能理解。洗澡用的小鴨玩具和洗頭帽或許也能當成你的興趣……不過那雙小號的鞋子,再怎麼說都裝不下你的腳吧?這麼看來,難道要求你買東西的『主人』就在附

  滋咚────!
  話還沒說完,去鳴的食指已經跟整條手臂一起消失無蹤。

  一方通行沒做什麼特別的事。
  單純地接近她,單純地抓住手臂,單純地拔下來。
  只不過這一連串動作都扯上向量操作,伴隨著超出人類所能的速度罷了。
  「嘻。」
  但是。
  「嘻嘻嘻嘻!啊啊真是的,該怎麼講呢,大概找不到更好的正確解答了吧!」
  滅絕犯去鳴的臉上,沒有浮現半點痛苦或恐懼。
  反倒像終於碰到一個同類怪人,能聊很久以前就結束放映的老電影一般,甚至看得出她有股安心與感動。
  少女退後一步,疊了兩層的雨衣衣襬就像水母或海天使那樣掀起。去鳴彎下腰用僅剩的手臂抱著肚子,毫不保留地大笑。
  她以剩下的手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玩具般懷錶,輕輕一吻。
  「只要是能用肉體破壞的東西,不管是怎樣的武器或防具,我的『外側供品』都能將它的力量納為己有。一旦雪球從坡頂往下滾,就沒人能阻止『連鎖』了對吧?所以呢,就是這樣嘍──最難對付的呢,就是那種比黑猩猩還愚蠢,完全不仰賴什麼武器防具之類的文明利器,直接用兩隻手臂發揮最大戰力的傢伙。」
  「妳……」
  「拜託別說『那具身體是怎麼回事(認真的眼神☆)』之類的老土台詞喔。哼哼,至少不像你的腦袋那麼不可思議。」
  有種宛如扭緊濕潤絲線的聲音。
  雨衣撕裂處──手臂的截斷面沒有出血。
  真要說起來,整個質感就不對勁。
  那條曬成小麥色的手臂。它的表面雖然光滑,卻散發出某種人偶般的無生氣詭異感。
  「你想想看,所謂的祭品啊,『這個人有多重視它』這點很重要對吧。在豐收過頭食物會放到發霉腐爛的狀況下,米和魚就當不成祭品嘍。隨便抓來的陌生人也不能叫活祭品。知道巫毒教的祭祀儀式嗎?把靈魂賣給惡魔之後,每年都必須獻上一個家人、戀人、恩師這種會讓自己心痛的對象。然而一旦存貨消耗完畢,就得支付自己的命。跟他們一樣啦,一樣。以滅絕犯的角度來說,光靠『外側供品』終究不保險,為了獻上更重視的東西以獲得力量,要動用『內側供品』……也就是把自己的身體交給神明。」
  活祭品。
  最為單純的形式,就是以自己的性命當代價讓願望實現。
  不過,這裡有個就算交出心臟也能活下來的方法。
  那就是將自己置換、道具化。
  御坂美琴如果沒受到衝擊影響,一開始就該注意到。「外側供品」是能將雙手所破壞武具納為己有的超自然能力。但是追根究柢,用雙手抓住「鐵砂劍」並折斷,這種行為本身就已經超出了武術與格鬥技能實現的範圍。普通人類做不到這種事。
  「妳這傢伙有問題。」
  一方通行看了斷臂後扔到一邊,丟下這句話。
  這與她超乎常軌的言行,以及把肉體更換成人造物拋棄肉體的經過無關。
  「那不是學園都市製造的吧。」
  「哈哈哈!果然穿幫啦?因為我和這種瘋狂的城市沒接點嘛。所以我就把附近找得到的東西湊一湊,自己剖開自己的肚子手動交換,邊換邊把少女的身體一件件交給神明嘍。」
  說起來簡單。
  但如果不是學園都市製造,很難確保零件正常運作。而手工製造就代表即使發生緊急狀況也只有本人能處理,真要說起來細菌、藥品、生鏽、電磁波等等的相關防護措施也很難確保萬無一失。
  難道會有人因為要讓心臟跳動,就拿路邊百圓商店賤價出售的鬧鐘和玩具手電筒來拆出基板製造心律調節器塞進胸口嗎?
  這裡有個不要命的傢伙沒有半點猶豫就動手。
  真要說起來,去鳴為什麼會直接把雨衣套在身上?
  是要掛上毛玻璃般的濾鏡,讓扭曲的人工身體看起來像血肉之軀嗎?還是基於防水防塵等因素,需要用厚厚的塑膠遮住全身呢?
  就各方面來說都與死亡比鄰。
  腦部隨時遭到鏽蝕或細菌侵襲都不足為奇。
  瘋狂的滅絕犯。
  但去鳴就像把這種玩命行為當成享受一樣,臉上笑容始終沒消失。
  「話說回來,你才是瘋子吧?擺出一副不殺主義的樣子,卻毫不遲疑地把別人的手臂扯下來,想讓人因為創傷性休克失去意識。這跟大象說人類也是朋友卻拿石頭砸人沒什麼兩樣吧?」
  「那妳覺得溫柔地摸摸頭比較好?」
  「用那隻手?開什麼玩笑,誰曉得腦袋會被你搖晃多少次啊。」
  雨衣少女笑著從口袋中拿出某樣東西。既不是筆,也不是用糖做成的柺杖。那是鋼鉤,大概是刺在背上把人吊起來用的。她像轉筆那樣把玩噁心的刑具,並且用手指將鉤子折成ㄑ字型。
  宛如某種儀式。
  就像在演唱會場折亮螢光棒那般。
  「不過就跟情報一樣,扳機果然是那個叫『最後之作』的人啊。這次我不是挑釁而是認真地問──這樣不會活得很累嗎?就算你開始保護某人,也不會讓過去的經歷變成白紙。即使黏在善人、英雄、聖女什麼的身邊,你也不會變成『那種人』呀。其實你很清楚吧。參加偶像演唱會就能感覺和大家融為一體?穿上貴死人的限定法披揮舞扇子就能心靈相通?你知道嗎,在打了燈光弄得閃閃發亮的舞台上,會因為亮度落差而根本看不見黑暗中那些觀眾的臉。現在的你就是那樣吧?」
  「……妳都知道了。」
  「如果即使是這樣還要盯著新曲發表,全國巡迴北至北海道南至沖繩一場都不放過,只要能支持雲端上的那個人就會覺得幸福,那我也不阻止你就是了。」
  「妳都知道了,妳都知道了,妳都知道了,依舊要扣下扳機是吧。」
  「你打算當那個小鬼的附屬品到什麼時候?『最強』在哭喔。」
  兩人之間有種乾燥的東西爆開。
  一個低沉的信號。
  「我宰了妳喔。」
  「有動力啦?」

  大量刀劍與鈍器從運動提包中飛出來。
  緊接著,知道殺戮滋味的兩人爆發衝突。


  4

  第七學區基本上是個容易找到住處的地區,不過反過來說就是很難找到特別設計的地標建築。上条和上里希望把他們假意互毆的樣子上傳影片網站,讓去鳴主動前來接觸,因此想找個誰都能一眼認出來的顯眼標誌,讓它自然而然地出現在畫面裡──
  「怎麼辦?我對於這裡的認識只有觀光指南上面簡介的程度而已喔。」
  「唔。這個嘛,就挑『沒有窗戶的大樓』吧。那裡住了擔任統括理事長的大人物,所以就算遭受核彈攻擊似乎也不會有事。應該連車站前面的導覽看板都能查到那裡的位置。」
  說著,兩人的行進方向大幅轉變。
  就在這時。

  嘩────!
  多達千枚以上的銅幣,有如流星雨那般整面從上条當麻頭上灑下來。

  「啊……?」
  起先,上条還搞不清楚狀況。
  就在他發愣時,遠程兵器構成的豪雨,就像懸吊式天花板一樣砸下來。抵達。刺蝟頭少年連忙高舉右手卻沒什麼用,只見眼前迸出整面的橘色火花,把柏油路削出大片煙塵,他本人則是全身遭受重擊,在路面上彈了兩三次。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倒在地上,縮成一團放聲慘叫,連站都站不起來。
  相對地,在某座不高的混居大樓屋頂上,有個揮手的人影。
  「呀呵──老大,我做得好不好啊~?」
  茶色長髮剪得參差不齊,頭上還有兩塊狐耳狀突起的不良少女。她將手裡空空如也的寶特瓶倒過來輕輕一搖,散落在路上的無數十圓硬幣便開始蠢動,呈龍捲風狀緩緩聚集。
  地面上,毫髮無傷的少年揮手回應。
  「和預定一樣,獲冴。」
  「嘿嘿嘿~被稱讚了。」
  上条腦中有股強烈的怒意。
  到頭來還是這樣嗎?對於上里而言,自己這邊的損失根本不重要嗎?即使滅絕犯去鳴隨意肆虐,傷害許多學園都市的人,讓上条重視的人與世界陷入一片血海,上里也只會因為更新高分記錄而「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地拍手大笑嗎?
  「上……里──────────────────────────────────!」
  「別叫。雖然我的確背叛了你,但你的目的依然會達成。如果要阻止我妹妹,這是最佳方法。」
  上里說出莫名其妙的幾句話。
  不對──
  「我說啊,上条當麻。我應該告訴過你才對──去鳴會為了讓我勝利,將你的朋友熟人一個個殺掉。既然如此,事情就簡單了。你似乎認為,讓上条當麻和上里翔流在攝影機前衝突,我再假裝成被打敗的樣子,我妹妹就會飛奔而來,但是,這麼做有讓去鳴發現是演戲而繼續殺戮的風險。應該說,這是將主導權交到人稱滅絕犯的我妹妹手中。不能讓這種危險性存在。所以,我傾向營造更單純,更確實,又能掌握主導權的狀況。」
  「你在說什……」
  「只要你死了就好。」
  簡單俐落。
  理想送別做出無法更加殘酷的死刑宣言。
  「我說過吧。去鳴會為了讓我勝利而持續行動。既然如此,只要讓身為敵方主將的你死在攝影機前面就好啦。這麼一來,去鳴戰鬥的理由自然消失,你的同伴不必擔心生命受到威脅,而且因為這不是演戲,所以也不必擔心去鳴沒上當而失控。你不覺得這實在是個漂亮的解決辦法嗎?」
  「……」
  因為承受衝擊而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的上条,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劇。
  掌心滿是汗水。
  頸部傳出讓人不舒服的脈搏聲。
  「獲冴。」
  上里吟頌似的說道。
  「府蘭、冥亞、琉華。」
  還有,背包裡伸出大量天線,以巨大汽球自由自在遊覽飛行的睡衣UFO少女;還有,利用腳下那具人工霧產生裝置飄浮的白衣幽靈少女;還有,穿戴單眼罩、海盜帽、迷你裙,拿著彎刀與大型火槍的海盜少女……
  「愛燐、雷矛、理沙、芽李、杏奈、入洲、丹南、銘撫、江梨、鞍蘭、出洞、妹伊、聳愛、精鍊、燦妮、魔鈴、露去、好樂、夢肖、零紋、賑多、麗美、牧納、傘厘、蕩輝、宛那、夢廚、米璃、數斬、姪龍、診華、瑛魅、麟墮、比阿、好應、來夏、霸尼、威舞。」
  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
  令人不寒而慄。
  看見從各個地方探出頭的少女,讓上条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無法動彈的自己同時面對這麼多人,而且每一個都是暮亞和獲冴那種極限突變體。原本光是一對一就已經要賭命的強敵,現在準備以壓倒性數量同時發動攻擊的絕望狀況。
  「很討厭對吧,因為我把這種事交給她們做,卻還認真地說想幫助她們嘛。不過,好歹我只有要她們制住你,下手則由我自己來,雖然光讓她們幫忙就是個大問題了。」
  上里翔流拿出便宜手機。
  他就像發生倫理崩潰的瘋狂教室之主一樣,將鏡頭對準獵物。
  冷酷地宣告:
  「為了你的朋友熟人,害得我跟偷拍影片這種噁心的東西沾上邊。至少讓事情快點結束吧,上条當麻?」
  「……!」


  5

  「哎呀。」
  滅絕犯去鳴看了振動的智慧型手機一眼,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到底發生什麼事?
  周圍柏油路面掀起,交通標誌斷折,地下破裂的瓦斯管線就像火焰噴射器一般將火焰垂直向上噴。
  無視這一切的某人妹妹輕聲說道。
  「……又~來了,這個哥哥還真會做些無聊事呢。」
  「啊?妳一直在那邊嘀嘀咕咕什麼啊。」
  正面距離十公尺處,學園都市第一名一方通行滿臉詫異。雨衣少女這句話……應該說她「明明正在和第一名廝殺,卻邊打邊看智慧型手機」這種不要命的行為,讓一方通行皺起眉頭。
  但是去鳴沒管他,逕自聳聳肩。
  「不過,事情搞不好會變有趣耶?」
  少女輕笑著說道:
  「喂,第一名,就暫時先到這裡吧。我讓悲慘的附屬品活久一點。」
  「……妳以為老子會理妳嗎?」
  「我覺得會喔。」
  去鳴轉了轉腦袋。
  「加納神華。」
  「?」
  「芙蕾梅亞.塞維倫、芙蘿蘭.克洛伊杜尼、黑夜海鳥、番外個體,還有最後之作。不可以喔,大家都得乖乖上學才行。即使壞孩子落得不幸的下場,也只要說他是遭到上天懲罰就能圓滿解釋喲?」
  「……」
  「沒錯,要確保所有人安全終究不可能吧?我這裡的『名單』上還有很多很多人,好比說那邊的群眾裡就有。要就這樣繼續打下去我也無妨。你有『反射』所以也沒什麼好怕的,對吧……不過『反射』彈開的東西……確定會百分之百命中我嗎?如果沒中,那麼流彈和跳彈又會飛去哪裡呢~?」
  一方通行瞬間猶豫了一下。
  趁這個機會,滅絕犯去鳴「咚!」地遠遠退開。身上套了兩層的雨衣就像舞者的面紗一樣搖擺。她以這種人類肉體絕對做不到的動作,跳上大樓牆面凸出的看板,進一步又躍往屋頂,準備在大樓之間高速移動。
  已然有股惡寒刺在她背上。
  不需要回頭。
  「來啦來啦,果然沒嫩到能靠手製的雙腳擺脫啊。」
  雨衣少女輕輕一笑。
  展開從大樓屋頂移往另一個屋頂的死亡跳躍。
  「不過,這樣就對了。」


  6

  狀況在瞬間有所變化。

  「轟!」的一聲。
  突然飛來的雨衣少女,給了靠近上条的海盜少女一記飛踢。

  毫無招架之力。
  疊了兩層的雨衣衣襬,就像跑錯地方似的緩緩搖晃。
  包圍網一舉崩潰。滅絕犯少女在無力起身的上条當麻附近蹲下,只靠一隻手就有如扛米般將負傷的少年扛在肩上。接著她環顧周圍全員,突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近來如何啊,哥哥?」
  意識到以粗繩掛在脖子上的玩具般懷錶後,雨衣少女輕輕咂嘴。
  「啊,真是的,一隻手不見,另一隻手有東西……這樣就不能施展『幸運咒』了呢。」
  「妳這是什麼意思,去鳴?」
  上里翔流微微瞇起眼睛。
  裸身穿雨衣的妹妹看著可怕的哥哥,拚命忍笑。
  「我的行動向來前後一致喔,這點你很清楚吧,哥哥。所謂的狂人呢,不是因為行動沒有規律才叫狂人,而是因為不肯違反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規矩才叫狂人嘛。」
  「……」
  「我只做對你有好處的事。即使是殺人也一樣。」
  去鳴依舊扛著滿肚子疑問的上条。
  「反過來說,如果對你沒好處,我就絕對不會殺那個人啦。想想看嘛,上条當麻對上里翔流做了什麼?他包庇『魔神』所以是哥哥你的敵人嗎?這樣亂遷怒也太過頭了。真要說的話啊,就算將『魔神』全滅,也沒辦法保證理想送別一定會消失,那群圍著你的笨蛋一定會恢復原狀吧?既然如此,我就選更確實的手段嘍。畢竟即使殺掉上条當麻,即使讓『魔神』滅絕,哥哥也不見得會恢復原狀嘛。那麼要殺掉什麼才會讓上里翔流恢復呢?有一個絕對而確實的方向喔,哥哥?」
  「難道說……」
  對於哥哥的質疑,妹妹帶著邪惡的笑容宣告:

  「把你的跟班全部殺光。這不就是最正確的答案嗎?」

  時間,凍結。
  空間,凝固。
  「讓上里翔流瘋狂的既不是上条當麻也不是『魔神』喔。濱面、御坂,再加上第一名。還有學園都市的機場和銀行?我試著戳過好幾個人,但是感覺完全不對!因為上条勢力根本沒有錯嘛!原因是上里勢力這個莫名其妙又該死的白痴後宮啊。都是因為把『自我責任』這詞丟到一邊,滿腦子想著把那群全年無休發情的笨蛋變回原來的陌生人,哥哥才會揮舞理想送別這種莫名其妙的右手去打些沒用的仗不是嗎?又不是宙斯和赫拉,你想過被你們這場鬧劇拖下水的一般人會有什麼感受嗎?」
  「……別說了。」
  「你看吧,一切的罪魁禍首很清楚啦。更何況啊,就算是碰上『魔神』這種超乎常理的對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這種生物也不可能這麼輕易下殺手吧?用來幫助大家的偷拍影片?別害我笑啦,哥哥。這種毫無罪惡感的噁心瞎鬧哪有什麼了不起,又不是滅絕犯。你呢,乍看之下站在頂點,實際上則是那群瘋狂的跟班在背後推。什麼上里後宮啊,無聊。只是那群假裝服侍你的女人巴著你為所欲為吧?大家抓著穿新衣國王身上的線,隨心所欲地操縱手腳……」
  「別說了。」
  「我才不要。」
  雨衣少女扮了個鬼臉。
  「以為集結這麼多上里勢力(笑),就能靠人海戰術壓制一兩個滅絕犯?不過很可惜,你找的對手不好。而且在攝影機前光明正大地公開可是自殺行為喔。」
  「?」
  「真是笨耶。你不知道上条當麻這人有個超級麻煩的支持者嗎,哥,哥?」
  緊接著。

  轟────!
  上里勢力的包圍網正中央,一道白色龍捲風垂直落下。

  學園都市第一名。
  駕臨。
  已經不必再觀望事態如何發展了。
  以單臂扛著上条的去鳴,笑著拉開距離。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算得實在太準,讓我笑得肚子好痛!眼淚流不停啊,全美的淚腺都潰堤啦!要爆炸啦,呵呵,啊人家不行啦,討厭~☆去鳴笑到要爆炸啦~!」
  「去鳴……!」
  「嘻嘻。你不適合玩什麼計謀喔,既然要當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還是順應情況咬牙切齒比較適合你吧?那麼再會啦哥哥,Adieu~噗呵,噗哇哈哈哈哈哈────!」
  上里翔流倉促之下想追過去,卻遭到白色風暴吞噬。
  另一方面,上条當麻則是腦袋一團亂。
  他一直跟不上那些跳躍過頭的內容。
  「等等,拜託整個解釋一下!妳為什麼裸體?妳少一隻手?可是沒出血耶?既然是他的妹妹,那妳就是去鳴吧?到頭來滅絕犯又是什麼?還有妳為什麼裸體啊?」
  「裸體講了兩次,結果你最在意的是這個啊,青春期少年。真要說的話,這是專門用來戰鬥的身體,所以已經把那種器官給省略掉就是了。」
  雨衣少女不耐煩地說著,同時跳上約有三四層的混居大樓屋頂。
  「話說在前頭,就算兄妹吵架,我基本上還是站在哥哥──上里翔流那一邊喔。不可能像那群可疑的跟班一樣,隨便在轉角相撞就一見鍾情喔。我的貞操比地球還沉重,這點你千萬別誤會。」
  「……」
  「至於我之前做的事呢,和哥哥一起到處跑的你應該懂吧。適度地戳戳上条勢力,破壞團結。因為一旦曉得只有『上条當麻認識的人』會受到攻擊,支撐目標的基座就會崩塌嘛。換句話說,這和實際上殺不殺無關。若要有效率地散播恐懼,『一個也不留地全滅』反而會帶來困擾,為了讓人把消息帶回去,必須適度地留下活口,大概是這種感覺。就跟流言蜚語會引發暴動一樣嘍。該說像殭屍電腦還是殺蟑螂用的餌呢,總之目的就是安排一個散播恐懼的角色,只要讓人把消息帶回內部網路,自然全員都會受到影響。」
  「雖然我聽不懂太難的東西,但是不管怎麼樣,總之妳是我的敵人,也是專門挑我熟人下手的幕後黑手對吧?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救我?慢著,這樣真的算是解救我嗎?該不會是把我帶回巢穴之類的吧!」
  「不用擔心,沒事的,想殺你的話我早就動手了吧?」
  去鳴從一棟大樓跳到另一棟大樓。
  「我呢,是個不折不扣的狂人,在哥哥變成『那種樣子』之前,我就是滅絕犯了。不過用『內側供品』拋棄身體是最近的事,跟那些無關。在更源頭的部分,我很久之前就是個怪物了。」
  「……?」
  「就算是這樣,但狂人也有狂人的打算嘍。唯一的哥哥因為那些『魔神』還什麼的逐漸瘋狂,我希望能夠盡可能地幫助他。在我看來,需要的不是那批像溫水一樣圍在他旁邊的發情女,而是已經準確達到一百度沸騰的上条當麻。必須徹底痛扁那個該死的白痴後宮混蛋一頓讓他恢復理智才行,不是嗎?都是因為那群只會說好和對的母狗全都貼上去撒嬌,才會讓他擺出一副正常樣,腦袋裡的螺絲卻鬆到鎖不回去。而你,則有個能做這種事的好拳頭……畢竟你那個都說了能殺掉幻想對吧?那個大笨蛋因為搞定了什麼『廉價的最強後宮』這種丟人現眼的東西而自我陶醉,就麻煩你好好教育他什麼叫現實的痛楚嘍。」
  「饒了我吧……什麼『魔神』的全滅啦世界的祕密啦右手的謎團啦,我本來還因為突然碰到人生的難關而滿腦子疑問,結果搞半天才發現自己其實是夾在瘋子兄妹之間啊?」
  「哈哈!突然碰上狂人都是這樣嘍,就當自己倒楣嘛!」
  上条真的很想全都丟下不管,但他實在別無選擇。
  不管是遭到什麼原因擺布,那種力量依舊是真的。
  威脅還是存在。
  他重新思考。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這種人一旦突然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不管是誰都會害怕。一個行事脫序、無跡可尋,但確實能施展「力量」的存在。將他當成一種災難大概也不為過了。
  「對妳來說……」
  「啊?」
  「對妳來說,上里翔流這個人是怎樣的存在?」
  依然給人扛在肩上的上条當麻,下意識地這麼問道。
  效果(不知為何)十分顯著。
  「噗!」
  在大樓與大樓間跳躍移動的雨衣滅絕犯去鳴,突然被嚇到,在空中失去平衡。儘管她好不容易才避免倒栽蔥摔到地面上,卻還是就這麼用臉在方形大樓的屋頂上著陸,整個人滾了好幾圈,理所當然地也因此放開上条的身體。
  接著雨衣兜帽滑落,鼻頭紅腫的去鳴大叫:
  「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麼會當面問這種事啊,你是白痴嗎!我是妹妹喔,是義妹喔,你有沒有搞清楚啊!這種話能看著人家的眼睛直接說出口嗎!你以為這裡是夕陽照耀下的山丘啊?你過的青春生活到底難度有多高啊!」
  「……在……在這之前,先給我掙扎的時間……」
  身上到處都是擦傷的上条,好不容易才爬起來。
  「話說回來,我本來還以為妳的頭髮是綁成兩團,原來那是雙馬尾啊?」
  「咦,啊……嗯。可惡本來弄得好好的,因為衝擊而鬆開了嗎?」
  「把頭上那個弄掉後,意外地還挺可愛的嘛。」
  「不要有事沒事就講這種話啦!上条勢力真可怕,你又不是我哥哥!」
  去鳴馬上就打算用塑膠兜帽遮住自己的頭,但她的雙馬尾似乎很礙事。或許是判斷要用一隻手把頭髮恢復原狀要花不少時間吧,最後她似乎死了這條心,放開塑膠兜帽。
  「我在想,該不會……」
  「這……這次又是什麼啊?」
  「比方說,掛在脖子上那個懷表是小時候上里送的,所以一直到現在都是片刻不離身;除了戰鬥用之外還有對哥哥用認真級完美規格喵喵身體,每天晚上都會好好保養──妳該不會是這種妹妹吧……?」
  「真是的!你這人到底是怎樣啦!」
  滅絕犯終於開始不知所措了。
  少女用僅剩的手抓住掛在脖子上的懷錶,彷彿不願意讓世界上任何事物搶走它一樣縮起身子。
  「不會跟妳搶,放心啦。」
  「我……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儘管臉還是紅通通的,但失去對話主導權又讓人看扁還是讓她不太高興吧。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全裸)雨衣少女故意閉起一隻眼睛。
  「然後呢,你要問『上里翔流是個怎樣的人』嗎?想聽是無妨,但我可不曉得後面會有誰追上來喔。即使如此你還是有膽子停下來聊天?」
  「說實話,我對他幾乎完全不了解。能聽聽他的事總會有些幫助。」
  「這樣啊。」
  去鳴順勢就要盤起雙手,但她很快就想起自己少了一隻手。
  她嘆口氣說下去:
  「他以前會折紙鶴送我。」
  「?」
  「他教我騎自行車,筷子的拿法也是他教的。拿筆不太確定。小時候會一起洗澡。上學時他會牽著我的手。會教我寫作業,遠足前通常會幫我檢查行李。我第一次碰到不喜歡的人送來情書時,也是和他商量。」
  說到這裡,少女拿起用粗繩掛在脖子上的懷錶。
  材質大部分是塑膠,非常便宜。
  但反過來說,製造商應該不會提供任何售後服務。即使把它拿去鐘錶店,店家大概也只會說句「買新的」就把人掃地出門。即使如此,這個懷錶依舊持續動到現在,擁有者應該相當珍惜吧。
  「……這個也跟你猜的一樣,是他買給我的。為了總是沒辦法守時的我,他忍著嘴饞省下自己的零用錢。很好笑吧。還守時呢。真的會有人從這種小地方開始,教導我這種無藥可救的滅絕犯社會規矩喔。」
  上条的意圖在於,讓上里翔流這頭怪物的形象更明確。
  他原以為回答會偏離這點。
  但並非如此。
  「到頭來,根本沒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所以,要說我自己迷上上里翔流也可以。所謂的普通啊,其實容易帶來很深很深的影響喔。特別是從我這種滅絕犯的角度來看。」
  「再簡單易懂一點。」
  「嗯~這個嘛……比方說,上學途中遇到人會打招呼對吧?嗯,以普通的感性來說會這樣對吧。」
  「那又怎樣?」
  「如果路上遇到的某人是銀行搶犯該怎麼辦?普通人會面帶微笑點點頭嗎?」
  「……」
  「就是這樣。所謂的普通,不見得和無止盡、無條件的慈悲或博愛有關吧?滅絕犯是我自己選的路,所以全部都可以當成自作自受、因果報應。即使如此,所謂『不特別的什麼』還是會帶來很深很深的影響喔。」
  ……這麼說來,去鳴似乎沒提到上里的雙親。
  而且,上里翔流也沒提過。
  那個怪物說過,他原本是「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一再強調這點。那麼問題來了,提供這種前提、環境的「隨處可見的平凡雙親」,以他們「普通的感性」會怎麼對待對於上里和去鳴這樣的存在呢?
  選擇接納嗎?
  還是排斥呢?
  「他們姑且還是有報案說我失蹤,不過父母和警察都沒打算認真找我呢。因為啊,雖然我離家出走,但偶爾還是會到學校露臉喔。就大人的說法,『雖然努力過但是沒找到』比較好。畢竟,若是因為失蹤而不知道我人在哪裡,父母就不會因為管教問題遭到指責;既然不屬於管轄範圍,警察就不必負上沒管好轄區治安的責任。他們連好好搜索並逮捕我的意志都沒有。唉,用減法邏輯的社會就是這樣嘍。逮捕我一個人,卻讓自己轄區內迸出一兩百件新案子,就算是警察也不知道要被炒幾次魷魚啦。他們害怕被指責『為什麼之前都沒注意到』、『你們只會被小孩子耍著玩嗎』。已經到抓住我反而虧的地步了。」
  「真的假的……感覺起來,上里那傢伙還真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呢。」
  「哈哈!沒有喔,像滅絕犯這種人,換成一般家庭應該會排斥吧?不過嘛,我的對象主要是集團。我不是殺人,是讓他們滅絕。我專門咬些什麼無藥可救的末日思想邪教,夜間去海裡撿包裹的潛水集團等等,讓警察上頭的人一團混亂,這點大概也很重要吧。他們大概在盤算,如果能好好控制我,就能把公安和外事覺得麻煩的骯髒工作塞過來吧?法律禁止獵人用獵槍射別人,但用槍口抵在人家背上進叢林之後,不會被問罪的野獸就可以亂來……雖然我根本不在乎什麼待遇啦立場啦之類的東西。因為襲擊毫無抵抗的一般人不是很無聊嗎?沒有口感嘛。難得手上有把閃亮亮的獵槍,卻不進森林而去瞄準牧場裡那些悠哉吃草的羊,這樣也太沒規矩了吧。這種行為根本是虐待動物,一點意義也沒有。所謂的狩獵啊,跟捕食不一樣吧。不是早已決定好角色的天敵去逮獵物,實際上剛好相反。正因為是下位者利用智慧與道具挑戰上位者,獵物翻轉金字塔殺害天敵,這麼做才能夠帶來刺激,得手的東西也才有當成獎盃裝飾的價值喔。所以啊,這種『遊戲』只有人類才能玩。」
  實在是無藥可救。
  因為大到這種規模,反而顛覆了善惡的存在感。
  不,這時候道理閉上嘴反而能讓事情圓滿收場。
  「在這種環境下,照理說沒人敢理我,只有他一個人會正眼看我,聽我說話。不過嘛,『殺人不好』這種嘮叨話不管十次還百次都講得理所當然,聽久了也會膩就是了。」
  到底哪一邊才是普通,什麼才算平凡?
  是排斥滅絕犯的雙親普通,還是面對她的上里平凡?
  「所以我呢,那個,怎麼講。其實相當尊敬哥哥。啊,不……不可以告訴他喔!要是說出去我真的會殺了你喔!」
  「不會說啦。話說回來,到底要怎樣才能把他看得那麼友善啊,該不會是純情少女的額外修正吧?」
  「真的不可以說喔……啊,真是的,雖然我自己也有種不知道在說哪國話的感覺,不過只講一半又會讓人不舒服。總而言之啊,如果是『普通的感性』,早就放棄我這種怪物啦。要不是全家早早趁夜逃跑,就是像看護當得太累而決定殺掉病患那樣排除我。但是他沒有這麼做。如果立場相反,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陪他到最後。所以我才尊敬他……直到那個該死的笨蛋碰上右手的問題為止。」
  右手的問題。
  理想送別。
  「我說啊,妳也覺得是那樣嗎?」
  「嗯?」
  「上里翔流有特別的右手,所以他身邊圍繞著許多人──妳也這麼想嗎?」
  去鳴確實很怪。
  可是她雖然怪……不,該說正因為她怪嗎?總之她似乎和其餘上里勢力的人不太一樣。向自稱什麼滅絕犯的少女徵詢意見看似很蠢,不過,總覺得好像有些東西,只有腦袋不對勁的去鳴看得見。
  如果連這個滅絕犯也馬上回答「YES」,那麼上条就真的要困惑了。
  右手真的就是一切嗎?
  她們只在乎理想送別嗎?
  跟上里翔流的人格毫無關係嗎?
  「你覺得呢?」
  然而,去鳴卻像要轉移焦點似的,用問題回答問題。
  「我認為整隻右手包含那部分在內都是上里翔流的詛咒,遲早必須有人破解才行。」
  既不是YES也不是NO。
  或許,就連受到眾人畏懼的滅絕犯雙馬尾少女,也刻意避免直說。一想到話說出口便會決定某些事情,就有股超乎常理的惡寒阻止她。上条與上里是敵人。但去鳴不一樣。正因為一旦做出決定,就必須一直奉陪下去,才更容易讓她猶豫。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都冷掉了呢。」
  雨衣少女「嘿咻」一聲站起,同時這麼說道:
  「就先到這裡吧。繼續拖下去實在很危險,後面就等抵達目的地再說嘍,上条。」
  「等等,哇!」
  沒時間管那些小事。
  去鳴迅速抓起上条,像扛米那樣將他扛在肩上。
  再度助跑。
  接著跳躍。
  輕而易舉地從一棟大樓躍往另一棟大樓。
  「……所以說,妳打算拿上里翔流怎麼辦?或者我應該問妳到底要去哪裡啊!」
  「哪裡都行啊。總之『數量』湊到能匹敵上里勢力這種詭異又該死的白痴後宮就好。」
  「數量?匹敵?」
  「喂喂喂,我哥哥可是用神祕的帥哥力(笑)確保了那麼多麻煩的戰力喔。不管是要進攻還是堅守,都得將自己的手牌集中在一個地方吧。不然大家都會像蜜餞一樣被踩爛喔。」
  「先等一下,妳還要把更多人拖下水啊?更何況如果沒辦法掌握住『已經採取行動的』上里動向就糟了,留在宿舍的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不曉得什麼時候會遭殃!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打的話拜託找我一個人就好!」
  「……會在這種時候毫不猶豫地自己送上門,可見你受到的影響也很深呢,又不是內側供品。無論如何,既然從哪邊開始都一樣,那麼從近的地方開始解決比較好。你就暫時遵照我的方針吧。」
  去鳴傻眼地表示。交談期間,她依然在大樓之間移動。
  上条也漸漸弄清楚了。
  這是往學校的路線。
  「不過你可別搞錯。這已經不是什麼自己送上門就能讓他們放過別人的程度嘍,根本沒有分什麼主場客場。畢竟對手是『那個』哥哥,根本沒有什麼安全地帶。誰知道看不見的汙染究竟擴散得多廣。真要說的話,這局爭地遊戲說不定已經到終盤嘍。」
  「?」
  沒時間等待回答。
  雨衣少女用力一跳,扛著上条當麻朝某棟校舍的屋頂前進。


  7

  這麼說很突然,但午休時間的校舍屋頂突然掉下一個滅絕犯,想來誰都會嚇一跳。
  更何況,這個肌膚帶有泳裝曬痕又只穿著雨衣的少女,雖然少了一隻手臂卻顯得若無其事,還像扛米一樣把一個高中男生扛在肩上。
  於是。
  「好啦,借過一下。學校來了可疑人物,不要混在一起,很危險喔。」
  「咿──────────────────────────────────────!未……未……未繪──────────────────────────────────────────!」
  正要打開便當盒蓋的驚嚇兔──巴掌大學生會長,就這麼維持跪坐姿跳了起來。
  滅絕犯當然毫不在意,只是隨便找個地方扔下扛著的上条。
  順帶一提,除了學生會長之外,穿著中學部制服的時下女學生也瞪大了眼睛。秋川未繪下箸的便當盒和會長手裡那個完全一樣,看樣子驚嚇兔的飲食生活真的是靠她支撐無誤。從兩人一起吃飯這點看來,今天中學部似乎沒有營養午餐而是「便當日」。
  「呃……呃……等等……這……」
  「未繪不需要扯進這種超乎常理的事情裡頭!這……這種場面還是該由我展現身為學生會長的威嚴……要……要讓到章魚香腸我都能接受,可是拜託你們放過未繪~!」
  「既然妳給了,那我就收下嘍。」
  雨衣滅絕犯伸手拿起擺在便當盒蓋上的貢品放進嘴裡。她似乎對於巴掌大的學生會長沒興趣,舔舔手指後就開始擺弄起之前散掉的銀色雙馬尾。看樣子不纏起來會讓她坐立難安。
  但學生會長和時下中學女生的目光還是讓人十分難受。
  兩人畏畏縮縮的目光,不止放在裸體雨衣加獨臂還掛著滅絕犯頭銜的去鳴身上,也包括看似她同伴的自己,讓上条一陣空虛。
  「那麼我先把頭髮稍微整理一下,然後去找點能當武器的東西。這也是因為運動提包裡的存貨全都在第一名那邊消耗光了,所以需要些能維持『連鎖』的材料嘍。」
  「……」
  「喂,你怎麼啦?不安?這個嘛,一個自稱滅絕犯的危險人物為了尋找利刃在校內亂晃當然不怎麼尋常,可是現在不必擔心這種事啦。我是你的同伴喔──只要上条當麻還是上里翔流『正確的敵人』……」
  話說到一半就停了。
  她一副「總算想起來有這回事」的模樣,看向自己被扯下那隻手的斷面。
  「……還是手臂先好了,畢竟沒慣用手連頭髮都不能整理嘛。喂,這裡有美術教室吧?裡面接著劑啦石膏啦這類可以凝固成型的東西都有嗎?」
  「……妳的身體可以用這種東西弄出來啊?」
  「不是直接弄出成品,這些是製造模型的材料啦。再來是一些化學藥品吧?我這種不是電子零件式的改造人體,而是靠化學反應收縮製成。沒辦法,就找間家政教室來堂可疑的烹飪課吧。」
  「我再問一次,真的能靠這樣弄出來啊?這可不是暑假作業要做的勞作喔!」
  「我反倒因為這裡太過先進而擔心它合不合我的肌膚呢。」
  去鳴笑著揮了揮剩下那隻手。
  搞不好去鳴最危險的地方,既不是那種超乎常軌的運動能力,也不是能唬弄整個上里勢力的權謀術數,而是能隨時隨地調度材料修復身體的便利性。
  接著,她以嚴肅的口氣重新叮嚀。
  「上条當麻,在我準備完畢之前,你先聯絡自己身邊的人,首先確認一下裡頭有沒有人舉止可疑。」
  「?」
  「所謂的『攻擊』,不見得會用可見的方法打擊對手喔,特別是那個該死的白痴哥哥。無論如何你整個確認一下,不會有什麼損失。平常待的班級,平常待的社團,平常待的委員會,平常的打工……總之如果沒有任何問題就再好不過。我也希望這樣。只不過……情勢看起來五五吧。大概和降雨機率百分之五十差不多糟?」
  說著,去鳴做出用鼻子猛嗅的動作。
  狂人的嗅覺到底能掌握到什麼?這點即使是上条也無法預測。
  總之,雨衣滅絕犯堅定地這麼說:

  「……這種像超甜糖果一樣會讓人胸悶的無底沼澤感,簡直就跟該死的白痴上里後宮裡面一模一樣。」




  行間 三


  研究室。
  ……對於這個詞,人們會有什麼印象呢?有人會想到建在深山裡的可疑細菌保管設施,有人會想到建在沙漠中央的新型戰鬥機開發基地;也許還有人想到偽裝成海上油田的深海研究室,或者設立在太空站裡的無重力實驗室也說不定。
  就像這樣,一提到專業領域的研究設施,或許會讓人想到那種規模大得亂七八糟,單憑個人財力無法搞定的地方。實際上,如果要弄成兼顧所有領域,滿足各種學系學科研究內容的公共設施,即使是一所位在都市圈外的完整綜合大學恐怕也不夠。
  但是,反過來說。
  如果聚焦在關鍵部分,就可以讓研究室縮得非常非常小。
  比方說,製造槍砲類的金屬加工研究室;培養「在二十四小時內能毀滅一百萬個都市的病毒」的生物管理研究室;創造「使用得宜能帶來無限資金的合成藥品」的藥學實驗室。如果從一開始就拋棄什麼學問的無限可能性,專注於一個明確的「目的」,甚至能讓各種研究室小到能裝進港口的貨櫃裡。
  身穿套裝與白袍的女子。
  木原唯一來到學園都市的第十七學區。
  這裡幾乎全由無人工廠構成,是學園都市工業生產設施的重點區域,但唯一對工廠本身毫無興趣。
  已經結束任務的工廠廢墟中,貨櫃堆積如山,其中還有塊就像益智遊戲操作失誤般空出來的空白地帶。在這個約有籃球場大小的空間裡,停著黑色轎車。它就像弄錯進化方向的臘腸狗一樣,車身極長。
  開發代號是「獅鷲獸司機」。
  原先由於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因此學園都市為了替十二位統括理事會成員提供動態防禦(換句話說就是隨時保持移動藉此隱藏行蹤的戒備方法)選擇而下訂了這種重要人物戒備用防彈公務車。儘管遠遠看上去就像那種會停在賭場前面的加長型轎車,但是像唯一這樣走近就會發現,實際上這種車光是高度就有兩公尺以上,全長更達到二十五公尺以上,誇張到唯一不必彎腰就能踏進車內的程度。車身是複合裝甲,防彈玻璃厚度超過五十公分,兼具八道插銷與氣密鎖的門足以匹敵銀行金庫。輪胎內也不是裝空氣而是填充海綿。除了考慮到狙擊與反戰車地雷之外,還能避免「因為車體太重所以一旦失去移動能力就動彈不得」這種會讓人抱頭哀嚎的兵器常見困境。
  這種車,不止一輛。
  這些並排停住且擦得光亮的高級車,正是木原唯一的城堡。
  『辛苦您了,唯一女士。』
  無線電傳出年輕男性的聲音。
  好幾個說話聲隨之湧上。
  『辛苦了!』
  『嗨,唯一姊。』
  『工作請加油。』
  儘管你一言我一語,卻沒有任何人從駕駛座走出來。唯一也沒抓起無線電對講機,只是繞到車體前方輕輕揮手。對於主人與後座不多問。窗戶全都經過霧面處理,駕駛座與後座之間也設有厚厚的隔板,什麼都看不見。以這類服務來說算是基礎中的基礎。
  (……不過嘛,自己白天在街上隨便開著到處跑的車,其實後座在培養P4等級的生化兵器──光是聽到這種話,恐怕就會讓他們腦血管破裂導致蜘蛛膜下腔出血吧。)
  唯一選了其中一輛車,握住後座的門把。通過多種活體認證後,門輕而易舉地開啟。
  內部截然不同。
  狀似不銹鋼的冰冷銀色材料與藍色調的紫外線燈光淹沒一切。木原唯一於小空間內脫下所有衣物後,又在比電話亭還狹窄的完全洗淨室全身消毒,這才穿上厚重的防護衣開啟通往「本體」的門。
  裡面和近來流行的蔬菜工廠很像,擺了許多金屬架以及沒裝水的水槽。玻璃表面的小型電子計數器,似乎是用來管理溫度與濕度的裝置。不過這些水槽和一般熱帶魚水槽的不同之處在於,它們側面開了兩個圓孔,還有能容納雙手的厚重手套狀物體伸往內側。換句話說,這是能在完全密閉環境下作業的裝置。
  在多到足以遮住左右兩面牆的金屬架上,分層擺著大量水槽,而一個水槽裡約有十個玻璃培養皿。
  木原唯一彈響手指啟動屋內的錄音功能,隨即自言自語似的進行經過報告。
  「十七號到二十五號廢棄,四十號到六十號廢棄,一百三十號到二百五十六號廢棄。將一號、九號、三十號當成第一候選,五號、六號、七十號、九十九號當成第二候選。」
  她沒有用顯微鏡一一觀察所有培養皿。
  至於那些廢棄的樣本,她則是立刻以強烈的紫外線與電子束照射,癱瘓原有功能。
  「從老師的重點武裝──抗魔法式驅動鎧甲上頭痕跡看來,上里翔流保有的能力,可在不擠壓組織截面的情況下做到完全破壞,應該擁有極為銳利的切斷力。雖然照理說除了武裝以外也能破壞老師的肉體,但為何不這麼做的理由還不清楚。在此先將不確定的『良知』這部分拋開,假設這點和某種發動條件有關。」
  唯一以顯微鏡集中觀察剩餘培養皿中她特別選為第一候選那幾個。
  「雖然發動條件不明,但同樣能從裝甲各處的痕跡,推測出上里翔流是個對『右手』很執著的人,其中也有怎麼看都像是掌印的痕跡。由於想不到比那種裝甲更優秀的防禦方法,因此實質上等於幾乎不可能承受來自該人物的攻擊。因此從一開始就不能指望長期戰。」
  絕不直接碰觸。
  即使有冰冷玻璃與厚重塑膠徹底隔絕,唯一仍舊持續用能以毫微克為單位加入藥品的滴管照料培基。
  「老師的牙齒上沾有上里翔流的血液與組織片。因此,這意味著該人物允許老師接近,同時可視為對方並未保有遠距離攻擊手段,或處於難以運用這類手段的環境。」
  那些她稱為第一候選的培養皿,沒有一個滴入相同條件的藥品。
  全都不一樣。
  只要其中有任何一個符合「假設」就好。
  「得出的結論是,上里翔流是以碰觸的物體或自己的肉體為基準,並用某種方法瞄準近中距離的目標,發動奇特的能力。關於防禦和迴避方面還是未知數,基本上當成『一旦發動就會致人於死』也無妨。」
  唯一望著有如要侵蝕洋菜般而蠢動的「那個」。
  在口中喃喃自語。
  「亦即……」
  她深吸一口氣,吐氣。
  說出決定性的一句話。
  「擊破上里翔流的最佳步驟,就是以××××××和××將×××給×××××。」
  某種黏質的聲音響起。
  唯一挪動的滴管前端,沾上了某種物體。某種黑色物質從培養皿中竄出,表面還帶有讓人聯想到南方青蛙、蜥蜴的鮮豔圖案。
  身穿防護服的唯一扯了滴管兩三下,望著不聽話的樣品,嘴角一揚。
  笑著說道:

  「對吧,修格斯?」



本帖最后由 kidcs1214 于 2017-11-28 00:45 编辑


  第四章 絕望,或是目的的明示 Artificial_Disaster.


  1

  秋川未繪一頭霧水。
  她今天也照慣例替熟識的學生會長做了便當,兩人一起在屋頂吃飯。雖然有個在大樓之間移動的可疑人物闖進來,但最具衝擊性的地方其實不在這裡。
  『咿──────────────────────────────────────!未……未……未繪──────────────────────────────────────────!』
  這裡不奇怪。
  完全是嬌小的學姊驚慌時會說的話。
  『未繪不需要扯進這種超乎常理的事情裡頭!這……這種場面還是該由我展現身為學生會長的威嚴……』
  這裡也不奇怪。
  會長總是喜歡在秋川未繪這種年紀比她小的人面前虛張聲勢。
  『要……要讓到章魚香腸我都能接受,可是拜託你們放過未繪~!』
  (……就是這裡。)
  異樣感的真面目,讓秋川未繪微微低下頭。
  那個便當不是學生會長做的,而是秋川未繪準備的。實際上裡面的菜有一半是媽媽親手做的,另一半可以說幾乎都是冷凍微波食品也不為過。學生會長原本就是個因為想太多而害怕食品添加物的人,所以也不太敢吃章魚香腸這種便宜的加工肉品。
  不過。
  (……說是這麼說,但她會講那種話嗎?)
  這和喜歡討厭無關。
  真要說起來,她是會因為走投無路就認命把「別人為自己做的便當」交出去的人嗎?
  (總覺得……好像不太對勁。感覺我才不會讓你們對未繪幫我做的便當出手比較像她會說出來的話……)
  「未繪?」
  「唔。」
  秋川未繪嬌小的肩膀抖了一下。
  自己為什麼非得對這個待在一公尺以內的嬌小學生會長有那種反應不可?秋川未繪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境。
  她應該也相當驚慌才對。
  要是腦袋一片空白,接上和平常不一樣的迴路,做出「不像自己」的行動,應該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嘿……嘿嘿。雖然狀況有點多,但我們學生會依舊會漂亮地解決問題給大家看!未繪妳不必在意,下午的課要好好上。」
  「咦,啊……嗯。」
  「那麼得先和大家報告分享情報才行。畢竟如果單獨行動被幹掉,情報就要停擺了嘛!那麼那麼未繪,多謝款待!掰~!」
  秋川未繪望著自備效果音離開屋頂的學生會長,輕輕吐了口氣。
  收拾已經空無一物的兩人份便當盒後,她準備走回教室,然而──
  「啊……」
  用來裝焗烤的小塑膠杯乘風飛起。由於它已經越過了欄杆,所以實在無法挽回。秋川未繪的視線,順勢從屋頂轉向學校後院,但很快就回到便當盒處。她蓋上盒蓋並扣好,隨即將便當盒收進束口袋裡。
  (……果然沒提到餐後的茶呢。平常明明都會在水壺裡稍微留下一點的。)
  秋川未繪緩緩站起身,再度望向後院。
  那裡有教職員用停車場與中學部、高中部共用的垃圾場。
  還有,如今已封鎖的焚化爐。


  2

  先以班級為主,去確認平常相處的人是否維持原樣。
  半算是受到滅絕犯去鳴威脅的上条,走在還不習慣的新學校走廊上。
  時間上來說將近午休結束。這個時間帶爭奪戰般的午餐已經結束,大家都在自由活動,一般來說通常氣氛會感覺比較悠哉。然而,今天似乎不太一樣。接近教室時,甚至能聽得出裡面鬧烘烘的。
  上条試著向和數名男生圍成圓圈的藍髮耳環搭話。
  「怎麼啦藍髮,感覺就像大霸星祭和一端覽祭的準備期一樣熱鬧耶?」
  「喔,阿上你來得正好。我還在想差不多也該聯絡你了。」
  「……話說代點名怎麼樣?」
  「意外啊意外,老師就這樣繼續往下點了,應該沒問題吧?」
  「太好了!」
  「不過這也就是說,這間狹窄的教室裡沒人在乎阿上你在不在呢。」
  「太好了可是讓人好難過……!」
  順帶一提,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以黑色長髮露額頭(加巨乳)為註冊商標的吹寄制理一副「你們這些無聊男子」的模樣,單手扶額搖著頭。
  「?」
  「現在不要去管女生啦。只有我們才能理解這個大活動真正的價值。」
  「所以到底是什麼啊?」
  「這是祕密喔。」
  藍髮耳環開心地把上半身湊向前,感覺根本不像什麼祕密。
  他笑著這麼說:
  「這所學校的後面有個已經沒在使用的焚化爐,知道嗎?」
  「啊……等一下,你該不會是指──」
  「看樣子阿上你也聽說過呢。沒錯!那種因為年輕氣盛所以忍不住拿起來,但內容讓人失望又都是些詭異領域而讓人丟不掉的東西,像是什麼全彩雜誌啦或是深夜格鬥節目附贈的等身人偶啦風格奇特的細長枕頭啦,總而言之就是聽說會有人偷偷拿東西去焚化爐燒!哎呀既然有這種事,早點告訴大家不就好了嗎。正所謂入境隨俗,近朱者赤!所以我們男生打算繼承新天地的傳統,把多餘的這個那個拿去丟掉嘍。」
  「………………………………………………………………………………………………………………………………………………………………………………………………………………………………………………………………………………………………………………………………………」
  上条剛剛才被上里勢力包圍搞得差點走投無路,又讓疑似敵人妹妹的滅絕犯去鳴這種怪物盯上,但和平的地方依舊顯得無比和平。
  呃,話說回來。
  如果那個驚嚇兔學生會長說得沒錯,這麼做不就糟了嗎?
  「喂喂喂,事情如果鬧大,不就會搞成什麼非法入侵啦放火未遂啦之類的麻煩嗎?好像會在官方文件上留下『為什麼引起這種事』之類的超丟臉記錄,還隨時都搜尋得到耶……」
  「哎呀,話說回來還真是盲點呢。」
  藍髮耳環將雙手枕在腦後,整個人向後靠在椅子上。
  以若無其事的自然口吻說道:

  「幸好那個叫上里翔流的傢伙和外表看起來不一樣,是個可以開玩笑的人。」

  抽動。
  上条當麻的臉以奇妙的方式動了一下。
  為什麼?
  為什麼會在這種場面出現這個名字?為什麼會出現在和科學與魔法之爭,什麼「魔神」的願望,什麼兩隻右手……和「這類東西」距離最遙遠,應該扯不上任何關係才合理的教室?
  「慢著,先等一下。」
  「怎麼啦阿上?」
  「先等一下!這是上里那傢伙說的嗎!」
  上条不由得大聲質問,但別說是藍髮耳環了,教室裡的人全都疑惑地看向上条。
  簡直就像是把具有危機感的上条當成「異物」對待。
  (……也就是說……怎麼?焚化爐這件乍看之下沒什麼意義的事,同樣有某人的意圖在內?非法入侵和放火未遂。這是故意要讓班上同學得意忘形然後丟臉……?)
  但問題還不止於此。
  如果發生在半天前,或許上条也會覺得只是自己疑神疑鬼。但他剛剛已經被上里翔流騙了一次,而且差點喪命。實在不能敞開心胸相信那個男人。
  有所圖謀。
  就和剛才假裝成同伴引誘上条到校外試圖圍殺他一樣,這種看似自然的發展必然藏有什麼意圖。
  以藍髮耳環等男生集團為中心的同學們,丟下額前冒冷汗的上条逕自討論。
  「攝影機和巡邏的點大致上是這種感覺……」
  「關於焚化爐那道南京鎖的鑰匙啊~外面藥局有賣補牙用的接著劑,用那個弄出模型應該就可以配鑰匙了吧?」
  「夜晚的學校讓人熱血沸騰呢,感覺就像近在眼前的異世界。」
  難以置信。
  計畫本身感覺或許就和晚上大家集合放煙火差不多,做的事卻是不折不扣的犯罪。違法入侵和放火未遂。不,如果飛散的火星引燃其他東西,「未遂」兩個字就沒了。一般來說頂多當成「要是」、「如果」的蠢話一笑置之,照理說根本不可能實際採取行動。
  少了某種枷鎖。
  放著不管就糟了──上条毫無根據地這麼判斷。因為他總覺得不會「只」停留在自然地將不要的雜誌偷偷丟到已經沒在使用的焚化爐燒掉而已。
  上条忍不住開口:
  「我說啊,這麼做還是不太好吧!」
  「哪裡不好?」
  「你們想想看,出了麻煩沒人能幫忙緩頰對吧?要是穿幫警衛馬上就來嘍。因為這種蠢事遭到停學就笑不出來了耶!」
  「所,以,說,我們就是為了建立縝密計畫避免穿幫才集合討論啦,沒問題啦。」
  「不,不是這種問題……」
  「確認警備狀況吧~變壓器在外側小屋,所以切掉開關就能翻過欄杆對吧,焚化爐的南京鎖只要弄把備份鑰匙就好……你看,什麼都不用擔心嘛。」
  一個「要是恐怖分子闖進學校怎麼辦?」水準的計畫。雖然能在腦袋裡想,不過一實際行動就成了大問題。
  「先等一下,備份鑰匙一定不行吧!還有切掉變壓器開關是怎樣!去動開關一定會觸發某種東西,會變成大事啊!」
  儘管上条拚命想阻止這股趨勢,卻無能為力。
  藍髮耳環等人愈來愈疑惑了。就連和男生集團沒有直接關係的女生,也用覺得上条很吵的眼神看著他。
  然後。
  群眾裡頭的某個人,低聲說道:

  「不要一直潑冷水啦,不會察言觀色的傢伙。」

  上条……
  以慢動作……真的是以慢動作環顧整間教室。
  眼前景象已經一如往常。只有和平常一樣愉快談天的同學,沒有任何人以帶有具體惡意的目光看著他。
  但是,有人說了那句話。
  在這裡的某人,說了那句話。
  周圍的聲音洪流逐漸失去意義,彷彿成了一面音壁困住上条當麻。
  (……怪了?)
  他完全搞不懂怎麼回事。
  只有掌心積著不舒服的汗水。
  (教室和這些人……對我來說有這麼遙遠嗎……?)
  他浮現這個念頭。
  緊接著。

  「所以我告訴你很多次了吧。這裡和該死的白痴上里後宮有同樣氣息。」

  突然,有個身影肆無忌憚地踏進一如往常的教室。
  在有著宛如泳裝曬痕般明暗對比的肌膚上直接套兩層雨衣的銀色長髮少女。她的頭髮似乎已重新整理好,半透明塑膠兜帽能看見秀髮如圓盤或惡魔的角一般盤起。而不知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她原先被扯斷的手臂也恢復原狀。
  「才一下子不見,你好像被搞得很慘耶?簡直就像在看滿口蛀牙的小鬼嘴巴裡頭一樣。有點噁心。回頭與否,老實說大概要看這些傢伙的自尊心吧。」
  「喂……喂,怎樣啦上条,你認識這傢……」
  一看見不折不扣的「異物」滅絕犯去鳴,便有人畏畏縮縮地開口,但話只說到一半。
  因為去鳴一隻手抓住他的頭。
  「媽的吵死人了,蜜餞。」
  「……嘎啊……!」
  「隨隨便便就受到影響拋棄善惡把自己的責任全~部丟光。我啊,特別討厭那種大喊著在勝利之前什麼都不要給周圍的人帶來沉重壓力,時代一改變卻突然說從一開始就不想要什麼戰爭的傢伙。換句話說就是像你這種爛掉的蜜餞。聽不聽得懂啊~喂,知道讓我這個滅絕犯去鳴不爽會怎樣嗎?」
  「咕噗……那……那個……不是我……!」
  「不是我。換句話說你知道是誰罵人所以偷笑對吧。無聊,你為什麼還活著?喂,告訴我啊蜜餞,把你變成這樣的上里翔流,他有對你說過『求求你活下去』這種話嗎?」
  「喂!」
  上条看見被一隻手舉起的同班同學面紅耳赤,連忙拉住去鳴的手臂。
  雨衣少女聳聳肩,乾脆地放手,不過又補了個邪惡的笑容。
  「博愛主義啊……不過你可別搞錯,沒有任何人會感謝你。你以為蜜餞的腦袋會思考這種事嗎?」
  教室瀰漫著一股讓人不舒服的氣氛,這點上条也明白。
  面對去鳴──「異物」的象徵比較輕鬆,而且不能回頭。他很清楚,本來自己所待的太陽底下,如今反倒只會帶來痛苦。
  上条嘆口氣,開口說道:
  「走吧。」
  「好啊。反正我手臂才剛弄出來也還沒習慣,一直看這堆噁心的蜜餞,搞不好會錯手殺掉他們呢。」
  上条和雨衣少女一同走出教室。
  他一副受不了的模樣大喊:
  「妳為什麼這麼愛孤獨啊狂人!」
  「記好喔~變得完全不在乎他人目光正是狂人的開始。我就是這種生物嘍。」
  去鳴輕笑著說道:
  「總而言之呢,情況不一樣了吧。以我的角度來說,用桌椅堵住入口和該死的白痴上里後宮來場學校守城戰倒也能讓人熱血沸騰,不過看來事情沒那麼單純呢。」
  「……」
  「那個哥哥已經播完種了。如果就這樣弄什麼路障,也只會讓人從背後刺一刀吧。光是上里勢力就已經夠麻煩了,也不知道還有哪裡的誰被蜜餞汙染得多嚴重。」
  「意思是上里早就料到會這樣了嗎?」
  「哪有可能啊,如果事先料到我的動向,他會用更聰明的方法迎擊。真要說起來,哥哥原本應該連我會來學園都市都不知道。而且他也不是什麼很注重計畫的人。這就是右手那個理想送別太強帶來的壞處嘍。大多數的問題都能靠力量正面突破,所以不會去研究細節。」
  「這麼說來──」
  上条緩緩吐了口氣。
  「……也就是他之前另外灑的種子,到了這個時間自己發芽對吧。妳在學園都市大鬧,我和上里打算聯手把妳引出來,上里途中轉換方針想殺掉我,還有妳出面攪局,全都在意料之外。那他一開始的計畫是什麼……?」
  「誰知道。不過,他向來只會專注在一個目的上。對『魔神』復仇。具體來說,上里翔流的目的就是要逼你交出歐提努斯吧?侵蝕學校或許就是用來突破上条勢力,拆掉防護罩的手段之一呢。」
  「……摸進夜晚的學校拿已經沒在用的焚化爐燒色情書刊燒人偶也是?」
  「細節我就不清楚嘍。不過哥哥行動是為了破壞人際關係,絕對不會只有這樣。乍看之下愚蠢的活動,背後可能藏了某種理由喔……我說啊,上条,你知道選舉遊戲嗎?雖然是個德國的冷門桌遊就是了。」
  「?上里那傢伙也講過耶。說穿了就是種複雜的雙六,會用一堆現實絕對不能做的亂七八糟方法當上總統。」
  「……那個混蛋該不會出賣自己妹妹吧。」
  去鳴嘖了一聲,接著說道:
  「那你猜猜看,我哥哥上里翔流喜歡用哪種方法?」
  「我哪可能知道啊。」
  「他不會攻擊其他玩家或支持者。這可不是因為他充滿公平競爭的精神喔,一旦讓敵人成為受害者就會導致對方團結,還是不要隨便動用暴力比較好──他是基於這種考量。」
  這麼說來。
  滅絕犯去鳴嘴角一揚,拉下防水兜帽這麼說道:

  「所以他喜歡讓對手『多走一步』。在敵對候選人背後推一把,讓對方犯罪而成為加害者,藉此破壞陣營內的團結──他就是這種人。」


  3

  下午的課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或許是力道拿捏不對吧,自動鉛筆的筆芯一直斷。秋川未繪已經記不清自己換了多少次筆芯。總之感覺時間流逝得非常非常非常慢,寫在黑板上的內容連一半都記不住。雖然姑且全抄在筆記本上了,但她就連自己的筆跡也無法理解。甚至會皺眉思考「上課內容真的是這樣嗎」。
  一切都染成橘色的放學時間。
  她重重地吐了口氣,這才從自己的座位起身。
  「……回家吧。」
  雖然很在意那個總是靠自己幫她準備便當打點一堆事的學生會長,但仔細一想也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畢竟在屋頂上吃飯時,突然有個少一隻手的全裸雨衣女闖進來把肩上扛著的男孩子丟下,當然會感到恐慌。必須和學生會及老師聯絡,商量該怎麼對付可疑人物……或許只是因為滿腦子都是這些秋川未繪幫忙學生會時做的事務性工作,要考慮的堆積如山,才把「一如往常的午飯」給扔到一邊。
  走出教室後,秋川未繪自然地望向窗外。
  一過了午休,後院垃圾場的垃圾山就會迎接高峰。理由不用說,最主要就是合作社購買組的麵包、蔬菜、飲料等垃圾。由於常有人等不及掃地時間就丟到垃圾桶,所以在午休結束前垃圾就會堆成一座小山。
  不過現在那些事都不重要。
  她在意的部分是,有個嬌小的女孩子身影出現在垃圾場。
  多半是學生會長。
  「……」
  秋川未繪把手放在窗框上,隔著玻璃遠望垃圾場,然後微微點頭。她走到鞋櫃處將腳上的室內鞋換成皮鞋,隨即繞往校舍後方。
  黑色長髮上綁著大緞帶的學生會長,很快就注意到秋川未繪。
  她戴著厚厚的塑膠手套,用毛衣的上臂處擦拭額前汗水,笑著這麼說道:
  「這不是未繪嗎?有什麼事嗎,像是當值日生倒垃圾……看樣子不是呢。」
  「嗯。」
  秋川一如往常,輕輕點頭回應。
  不對──
  「我才想問『姊姊』,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啊哈哈,好歹我也是學生會長嘛。垃圾分類相當可怕喔,有人會把噴霧罐和美工刀片直接丟進來,一不小心就會讓清潔隊員受傷。」
  「嗯。」
  這種想法本身相當值得嘉獎。
  她偶爾也會在電視新聞之類的地方,聽說有些清潔隊員意外失去手指的事。如果是為了防範這種事故於未然而每天檢查垃圾分類,那麼的確很了不起。
  只不過──
  「可是,『姊姊』妳沒有在幫垃圾分類吧?」
  「……妳在說什──」
  「中學部的走廊啊,看得見後院喔。我觀察了大約三十分鐘,可是『姊姊』妳沒打開過任何垃圾袋對吧?」
  看見對方瞬間語塞,讓秋川未繪相信自己感受到的突兀沒錯。
  於是她主動出擊。
  三十分鐘是假的。實際上連兩分鐘都不到。
  但是學生會長信以為真,原先流暢的回答就像老舊唱片跳針一樣,延遲愈來愈明顯。
  「討厭啦,就算是學生會長,也沒辦法把堆得像山一樣的垃圾袋一個一個打開檢查嘛。妳想想看,像是髮膠噴霧和美工刀,這些危險物品大多數都是金屬製啊。所以我就用攜帶式的金屬探測器找特別明顯的反應──」
  「嗯。」
  未繪沒讓她說完。
  「……可是這樣就沒意義了吧?『姊姊』,妳剛剛不是自己說了嗎?『危險物品大多數都是金屬製』。」
  「這有什──」
  「大多數。換句話說沒辦法百分之百去除危險。串燒的竹籤呢?塑膠製品怎麼辦?破掉的玻璃杯呢?不是一樣會戳破袋子傷到清潔隊員的手指嗎?為什麼這些東西就可以妥協呢?如果『姊姊』真的是為了清潔隊員著想才留到現在,應該不會做得這麼半吊子才對。」
  「……」
  「而且真要說的話,如果覺得放過那些東西傷到清潔隊員也無所謂,照理說根本就不會考慮在放學後留下來做這種事。」
  既然如此,學生會長在這裡做什麼?
  實在很難想像沒事跑來垃圾場會有什麼好處。一般來說根本不會有人想接近這裡。
  可是,不也能反過來思考嗎?

  正因為誰都不會想靠近,所以很適合隱藏「某樣東西」,不是嗎?
  而且,恐怕還是非得定期照料不可的「某樣東西」。

  怦怦怦怦!
  秋川未繪的心跳快得難以置信。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比那場液體鑽石大冒險時還快,或者該說是狂飆。
  「學生會長」對垃圾山沒興趣。真要說起來,即使把「某樣東西」藏在山裡,隔天也會全被清潔隊員清掉,沒什麼遮掩效果。
  不過。
  這裡有別的選擇。
  在這個垃圾場裡,除了大量垃圾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顯眼的東西。現在已經沒人使用的東西。生鏽的金屬箱。那個用粗鐵鍊綁住,又以樸素南京鎖從外側鎖住的東西。
  「我說啊,『姊姊』。」
  「……什麼事?」
  「那個焚化爐裡,到底有什

  「未繪?」

  瞬間。
  秋川未繪背上竄過的已經不只是惡寒,而是某種有如把脊椎骨整個抽走般的衝擊。
  眼前的「學生會長」並未實際做出任何行為。
  她只是在夕陽下一如往常地微笑。
  話雖如此。
  秋川未繪卻全身冷汗直冒。自己待在無人會來的垃圾場,又是一對一,換句話說是處於毫無旁觀者的環境──這個條件重新浮現在腦海中。
  「學生會長」剛剛說了。
  垃圾山中混了危險的東西。如果並非過失,而是故意呢?如果對方為了保險起見,把裝有利刃或爆裂物的袋子混在裡面呢?不,根本不需要揮舞什麼簡單易懂的凶器。垃圾山某些地方堆得比她們的身高還高。一旦不小心崩塌,很可能真的就這樣慘遭活埋。如果發生這種事,誰會覺得不對勁呢?「學生會長」只要用雙手遮著臉這麼報告就好──有個學生經過一再提醒後依舊在垃圾場遊玩,所以發生了不幸的意外。
  就只是這樣。
  就只是這點程度的小事。
  「我說啊,未繪。」
  「唔。」
  笑容的壓力逼近。
  秋川未繪不由得退了一步,「學生會長」笑著告訴她:
  「焚化爐『很危險』,所以不能碰喔。雖然有鎖鍊和南京鎖綁著,但用力拉還是能拉開個幾公分因此有可能夾到手,而且到處都生鏽也可能引發破傷風呢。」
  這還真是完美的笑容。
  如果是平常,一百人看見大概會有一百人上當的完美笑容。
  甚至會讓人覺得,就算有些異狀也是自己想太多。
  但是秋川未繪嚥下口水。
  先用魔幻時刻這個攝影術語稱呼黃昏的人究竟是誰呢?雖然對電影不熟又只會跟流行的秋川未繪不知道,卻因此受惠。
  夕陽西沉會帶來特殊的色彩。
  而且會捕捉臉上的微小凹凸,形成很深很深的陰影。
  就是在這種狀況下。

  啵。
  才會感受到在那張悠哉笑臉底下,有股從皮膚深處拉著她的強烈突兀感。

  「未繪。」
  「啊」的一聲響起。
  這已經連人聲都算不上了。
  「未繪~可以答應我嗎?」
  「────?」
  她已經無法克制。
  在恐懼超過極限的那一刻,秋川未繪的理性爆開了。她就這麼轉過身去全力跑開。只為了盡可能遠離垃圾場,遠離焚化爐,遠離那個「看起來」就像已見慣某人的身影。
  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自己什麼都做不到,沒有力氣扯斷綁住焚化爐的鎖鍊與南京鎖,光是被一個人瞪著看就會連失去碰觸生鏽鐵箱的骨氣。
  (……那個人是誰?)
  在內心低語後,疑問一口氣湧出。
  有個冒牌貨。有人混進學校。這麼一來,正牌在哪裡?秋川未繪所熟悉那個害怕添加物卻又害怕食物中毒的小動物學生會長,到底在哪裡?
  一個畫面在腦中膨脹。
  由粗鎖鍊與鎖頭封住,沒人知道裡面有什麼的焚化爐。
  (那個人是誰────!)
  一個天真無邪的聲音拍在她背上。
  「未繪~我很期待明天的便當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腦袋深處迸出大片火花。
  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
  回過神時,少女已經衝出學校範圍,正靠著隨處可見的風力發電柱猛喘氣。
  差點連胃裡那些東西也一起嘔出來的秋川未繪,按捺著全身汗濕帶來的不適,拚命克制噁心感。
  同時,她這麼說道。
  不止在心中,就連嘴巴也跟著對世界輸出話語。

  「……她是誰?」

  必須揭發元凶。
  必須奪回原來的生活。
  然而秋川未繪只是普通的中學生,對於自己的普通也有自覺。即使單獨面對那種龐大的扭曲,也只會成為可悲的下一個受害者,這點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幫忙學生會又如何。
  時價六兆的液體鑽石大冒險又怎樣。
  實際上,她過去累積的行動經歷,即使有突破電梯內沉默的魅力,也當不了擺脫危機狀況的武器。她沒有什麼特異到這種程度的東西。
  既然如此,誰才會有呢?
  具體來說,有沒有一個鄰近、可靠,又願意聽自己說話的人呢?
  列在手機通訊錄裡的班上同學看來不行。警衛或風紀委員?太普通了。更何況她也無法想像自己好好把腦中打轉的問題解釋到能讓對方理解的畫面。學生會的人?尊敬歸尊敬,但感覺不像會偏離「日常」在深夜裡穿梭並與黑暗戰鬥。
  最後在腦中閃爍的,剩下兩個候選。
  就連秋川未繪自己,也無法解釋她會這麼認為的判斷標準。
  但是,總而言之。
  只有他們看起來不一樣。還是該說,彷彿本來就在既定軌道之外的地方自由行動呢?
  如果順從嗅覺,商量對象有二。
  換句話說。
  就是上条當麻與上里翔流其中之一。


  4

  夜色已深。
  「……糟糕。如果要說哪裡糟糕就是我沒做茵蒂克絲她們的晚飯啊該怎麼辦。雖然有之前的教訓所以放了些杯麵,但我又怕歐提努斯掉進容器裡。」
  藍髮耳環等班上同學看來會順著上里翔流的主意行動。他們好像打算趁夜摸進學校,拿已經沒在用的焚化爐把不要的寫真雜誌啦等身大人偶啦抱枕套啦之類的東西燒掉。
  當然,「那個」上里翔流實在不像會吃飽太閒做這種事。即使乍看之下無聊,也可能隱藏什麼看不見的惡意在內。由於上里的妹妹去鳴這麼警告,所以上条決定暫且在晚上監視學校。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可是──
  「為什麼在十二月這種冷得半死的天氣裡,我還要躲在校門旁邊的草叢中等一群臭男人啊!至少,這個,該怎麼講,附近應該有什麼家庭餐廳還是咖啡廳吧!」
  「討厭啦,我可是裸體套雨衣喔。因為是戰鬥模式所以我省掉了那種東西,不過一進門人家八成就會報警。」
  「既然知道就改一改!」
  「會用這種身體也有很多理由嘛。」
  「而且聽起來顯然是真的有戰鬥用以外的對哥哥用身體對吧?」
  「咳,不要追究那種事,放輕鬆嘛。」
  語調輕快的去鳴,就像要拿土產似的將手伸往附近的暗處。
  「話說回來,麻煩的是她吧。」
  「噗!」
  不知不覺間有個陌生的中學女生非常老實地讓去鳴抓著後頸。對方似乎顯得相當鬱悶。
  「慢著,她是誰啊?」
  「秋川啦!秋川未繪!你差不多該記住了吧!」
  「然後妳是在哪裡怎麼逮住這個某某人的啊?居然就像『烹飪時間要等三十分鐘的東西在這裡』一樣隨隨便便地綁架別人──!」
  「不是啦,我是要保護她。因為這人好像有事來學校,和我們一樣躲在草叢裡啊。」
  嗯?上条這才打量起身上還穿著制服的女孩長相。
  好像在哪裡見過……的樣子。
  「我……我叫秋川……未繪。你……你真的……真的真的不記得我嗎?」
  「哪位?」
  「真是的──!」時下中學女生全力抓頭。
  大概是明白談起自尊心話題不管花多久都無法有所進展吧,她試著把話講得簡單易懂。
  「那個!液體鑽石那件事的時候,呃,多虧有你幫忙……僧侶爺爺還好嗎?我也得向他道謝才行!」
  「?」
  去鳴一副「有完沒完啊」的眼神,但是上条只覺得一頭霧水。自己有認識什麼僧侶嗎?稍微想了一下後──
  「怪了,先等等。該不會是……僧正?那傢伙到底跑來學園都市幹什麼啊!身為僧侶卻搭訕中學女生,簡直就像坐義大利車戴純金項鍊的有錢和尚!你好歹也是個得道的『魔神』吧──搞什麼鬼啊──!」
  「嘿……欸嘿嘿……」
  「而且我搞不懂這個看起來不怎麼排斥的時下中學女生在想什麼……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木乃伊僧正迎接春天啊!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了嗎?終於到寺廟女孩或神像少女的時代啦?」
  「不過真是太好了……想找人商量『姊姊』的事,卻一直找不到適合的人選。本來除了你以外,我也想找上里學長談談……」
  「上里……?」
  「抱歉,人生諮詢的話晚點再說。」
  身穿雨衣的去鳴小聲地要兩人安靜。
  「……有動靜嘍。好幾個疑似手電筒的光亮在動。感覺不像巡邏的警衛。這些光四處亂晃,完全沒有按照既定巡邏路線檢查的感覺。」
  「是那些傢伙啊……」
  「?」
  搞不清楚狀況的秋川未繪一臉疑惑。
  真要說起來,她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這裡等到半夜?
  「呃,那個,我只是在想會不會看到『姊姊』……不對,是高中部的學生會長。如果晚上還有人監視就沒辦法了,不過……呃,我心裡姑且算是有底。」
  「學生會長?」
  為什麼會在這時提起驚嚇兔?上条一臉詫異,但這回換成秋川未繪發問了。
  「呃,那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為了一些無聊事。我家那個該死的白痴哥哥跑去慫恿這傢伙的同學,讓他們企劃了一個在深夜摸進學校拿已經沒在用的焚化爐把色情書刊和當禁慾修練對象的人偶那類東西燒掉的派對。這本身就已經是非法入侵加上放火未遂,更何況還不見得只有這樣對吧?整件事實在很可疑,但還不清楚真正的……」
  細枝大量折斷的聲音響起。
  大吃一驚的秋川未繪往後倒去,一屁股坐到草叢中。
  她一副坐在游泳圈裡漂浮的模樣喊道:
  「拜……拜託先等一下!焚化爐?是真的嗎?」
  「是的話呢?」
  聽到滅絕犯去鳴驚訝地這麼說,秋川未繪的嘴唇便開始顫抖。
  「因為……等一下,這麼一來……這……這是騙人的吧?」
  「到底是怎樣啊?」
  「白天在學校大搖大擺走動的『姊姊』不是本人,是別人掉包的!而且真正的『姊姊』說不定就被關在焚化爐裡面啊!」
  上条和去鳴不由得面面相覷。
  雖然想當成玩笑或妄想,卻止不住在背上流竄的惡寒。
  「……喂,上条,你好歹也有進出這間學校對吧。接觸過那個叫學生會長的嗎?她這幾句話,你認為可信度有多高?」
  「我有個問題。妳是叫秋川未繪……對吧?我聽說妳會替學生會長準備便當。」
  「啊,是……是的……關於便當的部分,我也覺得有點奇怪就是了。」
  「抱歉,我說的不是這點。」
  上条暫且打斷,接著說道:
  「午飯之外呢?比方說早餐。妳一樣會替學生會長準備嗎?」
  「呃……」
  秋川未繪一臉為難。
  「真要說的話,『姊姊』根本不吃早餐就是了。即使告訴她這樣對健康不好,她也聽不進去。」
  「……啊~」
  這下子就確定了。
  上条單手撥撥瀏海,同時說道:
  「我今天早上有碰到學生會長,就在那個垃圾場。不過會長她拿著香蕉系的果凍飲料包喔。還說如果是這種東西,就算雙手都弄髒也可以入口……」
  「我已經說過了,『姊姊』是不吃早餐派的。」
  「既然如此,代表……」
  上条接過去鳴的話頭。
  「那不是給自己吃的。妳是叫秋川對吧?如果秋川沒說錯,代表是給養在焚化爐裡那個人吃的。」
  掉包這種事沒那麼簡單。十之八九和上里勢力中某個少女有關。
  而首領上里則引導上条的同學,要讓他們點燃焚化爐的火。
  對於上里在選舉遊戲的「慣用手法」,妹妹去鳴這麼評價:
  上里翔流喜歡讓人「多走一步」。讓敵對候選人犯罪,藉此破壞團結,讓敵對陣營變成一盤散沙。
  「……我說啊,去鳴。」
  「怎樣?」
  「假設『本人』在焚化爐裡,你覺得藍髮耳環他們有可能毫無知覺地點火嗎?拿掉鎖鍊鎖頭打開蓋子之後,裡面可是藏了一個女孩子喔。一般來說絕對會發現吧?會吧?」
  「很難說。這麼暗的情況下,密閉鐵箱內應該一片黑吧。會有人特地用手電筒去照沒人使用的焚化爐內部嗎?只要把帶來的廢棄雜誌啦抱枕套啦全都丟進去再點火就達成任務,之後蓋上蓋子就好。更何況,你們口中那位學生會長的狀態呢?手腳嘴巴都用防水膠布綁住或封住,連呻吟都沒辦法。如果她因為營養失調或脫水而失去意識,那就完全沒有提示了……更何況,一般來說會想到已經封印十年以上的焚化爐裡居然有活人嗎?要是先入為主地認定安全無虞,反倒沒理由去仔細檢查吧。」
  「該死!」
  上条大喊著從草叢中站起。
  已經沒有躲藏的理由了。讓警報器什麼的響起來才好。他強行翻過欄杆在校地內奔跑,去鳴與秋川未繪也跟在後面。
  奇怪。
  這次的上里翔流完全壞了。
  上条勢力。只是為了拆散這個看不見的友好集團,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讓藍髮耳環等班上同學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殺人,犯下罪行,藉由這種沉重壓垮朋友圈。說穿了這麼做根本是亂來,實在不像那個雖然手段扭曲但終究是為了幫助柏德蔚姊妹的少年。更何況學生會長驚嚇兔照理說和上条等人毫無關係,連就讀的學校也不同,直到前幾天都還是陌生人。
  他下手居然毫不猶豫?
  要讓人家被活活燒死?
  「那個大笨蛋在想什麼啊────!」
  確實,這樣就完了。
  無論是受到誰以什麼樣的方式教唆,一旦笑著點火把一個人化為火柱,想必過去的生活就再也回不來了。軌道會在此進行決定性的切換,上条當麻所知的世界則會瞬間粉碎。
  可是。
  話雖如此。
  「……真希望有在事情變成這樣之前就好好揍他一頓。」
  去鳴忿忿地說道。
  「那個後宮笨蛋!不管什麼都肯定所以順便連道德都炸光嗎?沒有否定材料的世界就等於沒有修正軌道的機會,那個滿身巧合又該死的白痴哥哥為什麼不懂!」
  他們全力衝過夜晚的操場,趕往校舍後方的垃圾場……不,是生鏽焚化爐所在地。黑暗中響起沉重的喀啦喀啦聲。
  來自綁住焚化爐的鎖鍊。
  已經被拆下來了。
  (要趕上啊……)
  微小的「咻」一聲。
  想來是打火機的聲音吧。班上同學們的奸笑表情從黑暗中浮現,看起來簡直像神祕邪教儀式裡那些被蠟燭火光照亮的參與者。
  這些人裡頭。
  藍髮耳環也在。
  (要趕上啊────!)
  「去鳴──────────────────────────────────────────────────────────────────────────────────────────────────────────────────────────────────────────!」
  「收到啦,『外側供品』。」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很快。
  裸身套雨衣的少女往前一站。疊了兩層的雨具衣襬如水母般飄搖。當旁觀者這麼想時,她早已像火箭引擎般向前衝去。美工刀、菜刀、鋸子、樹剪、割草機。總之去鳴大概是把學校裡能當武器防具的東西全搜刮來了吧,她以雙手破壞、消費這些東西向某處獻祭,藉此獲得壓性的力量。
  沒空把班上同學一個一個擺平。
  一切的罪魁禍首。
  生鏽的箱子,焚化爐。
  去鳴衝上去的瞬間,驚人的「轟────!」一聲炸開,生動得實在不像切開金屬會發出的聲音。接著焚化爐斜向斷裂,彷彿支撐不住朝正上方延伸的煙囪重量。它就像寶箱或珠寶盒那樣緩緩往上開啟、崩塌。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座放置太久的焚化爐,早已連灰燼的氣味都聞不到。
  然後……
  然後……
  然後……

  什麼也沒有。
  別說驚嚇兔學生會長了,連一張紙屑都看不見。

  「啊……」
  時間停住了。
  不止上条當麻。去鳴、未繪也一臉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的表情,探頭往斜向裂開的焚化爐內看去。
  「咦?」
  「在那之後……移到別的地方了……?」
  秋川未繪茫然地說道。
  但去鳴表示否定。
  「不,不可能。就算真的是這樣,也該留下人的氣味,或者說痕跡才對。想想看,如果我們的猜測正確,那麼學生會長不就在這個狹窄的地方關了好幾天嗎?不該連一點汗味都沒有喔。」
  「既然如此,到頭來──」
  秋川未繪一臉完全搞不懂的表情。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單純只是我想太多,『姊姊』還是『姊姊』?在夕陽下看見她的臉扭曲,也只是因為我有奇怪的成見……?」
  總之,姑且算是避免正牌學生會長變成烤肉了。
  從這個角度想或許是好事。
  然而。
  「……話說回來……」
  某人開口了。
  上条當麻沒有回頭。
  那非常非常低沉的聲音,聽起來真的真的是瞧不起人的口氣。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啊。弄成這樣真的會讓人不舒服耶。」

  就連一句話。
  都說不出來。
  上条當麻勉強掙脫束縛挪動身子,好不容易才全力回頭,但是每個人都面無表情。接著大家三三兩兩地散會。難得的活動被糟蹋了。他們只剩下這種失望的感覺。
  事到如今,上条總算想起來了。
  (……難道說──)
  去鳴說過的話。
  上里翔流擅長讓人「多走一步」。讓敵對候選人犯罪,藉此破壞團結。
  (難道說!)
  「啊……喂,藍髮……!」
  他倉促間開口呼喚。
  朋友勉強停下腳步,接著緩緩轉過頭來。
  「放心吧,阿上。」
  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他依舊是朋友。
  只不過──
  「就算多少有些尷尬,我還是會一直陪你到事情過去喔。」
  憐憫。
  同情。
  身處相同立場的人絕對不會這麼說話。藍髮耳環很清楚,上条當麻「闖禍」了。他明白這點。就是因為明白,才從遙遠的高處試著對孤單墜落的上条當麻伸出手。
  多麼溫柔。
  多麼殘酷。
  「…………………………………………………………………………………………………………………………………………………………………………………………………………………………………………………………………………………………………………………………………」
  走得一個不剩。
  上条當麻周圍一個人也不剩。
  夜晚的學校裡,只有刺蝟頭少年呆立原地。
  上里翔流的圈子封起來了。
  粉碎四散。
  「哈。」
  沒錯。
  自己早該注意到。無論上里翔流再怎麼不擇手段,也不會採取這種把無辜者變成烤肉的策略。為了柏德蔚姊妹費盡心思的上里,不喜歡這種方法。如果看起來像,那麼就該懷疑背後還藏了另一重陷阱。
  「哈哈。」
  上条不知道自己這副德行維持了多久。
  至於這段期間去鳴和秋川未繪講了些什麼,或是無言地等待,他也不清楚。
  不一會兒。
  新的腳步聲,總算撼動了上条的意識。
  他慢吞吞地轉過頭去,便看到「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從後門踏入校地。
  身穿寬鬆白袍頂著黑色長髮的繪戀,以及茶色頭髮剪得參差不齊的狐耳少女獲冴,兩人隨侍左右。
  他一如往常地開口:
  「嗨,上条當麻。怎麼才一下子不見,你好像被搞得很慘耶?」
  「你這混蛋──────────────────────────────────────────────────────────────────────────────────────────────────────────────────────────────────────────────!」
  最先採取行動的人。
  並非幾乎失去動力的上条,反而是去鳴。
  堅稱自己始終站在上里翔流那邊,為了他什麼都肯做的少女,才是先往前衝的那個人。
  不。
  正因為如此。
  上里翔流並未揮動右手。
  不過一旁的獲冴伸出舉起裝滿舊硬幣的鈍器般寶特瓶,隨著驚人聲響攔住了去鳴右手的五指。
  已經逼近到哥哥面前,卻依舊側眼瞪向礙事者的妹妹大吼:
  「那麼想滾雪球嗎……那我就先從妳開始大卸八塊!」
  「請便。不過妳可別忘了基本原則喔,隨便對待錢仙用的十元硬幣會遭,天,譴。」
  去鳴沒有繼續和她糾纏下去。
  雨衣少女貼近到別說用手,甚至能直接咬住對方喉管的距離,認真地瞪著一臉若無其事表情的高中生。
  「……老實說,這次我真的火大了。雖然我是個人家叫我滅絕犯還會高興的正牌狂人,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沒辦法贊同你這種作法。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你是『隨處可見的高中生』!正因為如此我這種狂人才會崇拜你!你自己說說看,你肯定了什麼讓人家走錯路!你這個該死的混蛋────!」
  「去鳴,我已經很清楚妳腦袋有問題。所以妳能不能別那麼激動,把話說得連我也能聽得懂?」
  「我說我現在就想宰了你結束一切!你這個連殺得漂亮點都不會的下賤狂人!」
  「真沒辦法……去鳴這副德行,我和上条當麻又打從一開始就無法相容。啊對了,嗯,好像還有一個人在嘛。那邊的女生。」
  「……」
  「妳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為什麼我妹妹會這麼憤怒?我完全想不到理由耶。」
  照理說秋川未繪應該幾乎等於局外人。
  照理說她根本不知道上条當麻與上里翔流的爭執。
  可是。
  這句話似乎觸怒了秋川未繪,她也氣沖沖地這麼表示:
  「……你做的事差勁透頂。」
  「有可能是,但也有可能不是。」
  「到頭來『姊姊』……高中部學生會長究竟怎麼了!你們是把她帶去別的地方,還是要讓別人以為她被綁架或發生意外!現在,這所學校裡的『姊姊』到底是誰?她是本人還是冒牌貨!」
  「嗯?麻煩先等一下。」
  這時。
  上里翔流首次皺起眉頭。
  接著他說道:

  「高中部學生會長是怎麼回事?我第一次聽說耶。」

  ……………………………………………………………………………………………………………………………………………………………………………………………………………………………………………………………………………………………………………………………………
  這一次。
  終於。
  上条當麻放棄理解,在一片白的世界裡漂蕩。
  「不可能……」
  代替他開砲的依舊是去鳴。
  「別裝傻,你明明兜了一大圈要打擊上条當麻。你們計劃將學生會長關在早已封鎖的焚化爐裡,讓不知情的班上同學點火,如果不快點制止,大家就會變成殺人犯……把整件事安排得看起來就像這樣,讓上条當麻在同學面前出醜,奪走他在學校的容身之處,這不是你幹的好事嗎,該死的白痴老哥!你對『正確的敵人』連一點敬意都沒有嗎!」
  「所以說。」
  上里翔流首次向後退了一步。
  他將雙掌往前伸,示意去鳴等人冷靜。
  「我完全沒聽說過。雖然要證明我沒對學生會長出手,沒做這種事,大概會變成惡魔的證明,但這點千真萬確。」
  「不然,為什麼?為什麼要指示上条他們班的人半夜集合過來用焚化爐……要是完全沒意義就太奇怪了吧!」
  「我想讓他們看見我們的戰鬥。」
  上里公布答案。
  口氣極其自然。
  「理想送別與幻想殺手。如果這兩者相碰會是我贏,但是他斷掉的手會迸出『某種神祕的東西』。我想讓熟識上条當麻的人看看這一幕。我認為,說不定他身邊的人心裡有底,只要仔細觀察那個人的表情和反應,就能找出知道『答案』的人。」
  去鳴與秋川未繪似乎無法理解。
  但上条聽得懂。
  沒錯,說穿了上里就是要幹掉上条。所以與其去想些繞一大圈的詭計,不如尋找能用理想送別收拾上条的條件比較快。
  ……這麼一來,雖然可能會讓目睹上条右手祕密的同學對他敬而遠之,但至少比那個最糟糕的結果來得合理。
  看起來如此。
  「我實在沒辦法相信……」
  秋川未繪嘀咕。
  「既……既然這樣,那個『姊姊』又是怎麼回事?真的是我看錯嗎?不,絕對沒錯。看見空蕩蕩的焚化爐時我原本想強迫自己接受,但還是不對勁!」
  「就是這樣。」
  上里彈響手指。
  「至少,我們沒對學生會長出手。不過你們已經對她的舉止和容貌起疑,那就有以高超手法掉包或偽裝的可能性了。」
  「……的確。如果是這樣──」
  「我就暫時無條件接受你們提供的情報吧。所以,麻煩你們也試著暫時無條件接受我提供的情報,不然沒辦法討論下去。」
  上里翔流緩緩吐了口氣,繼續說道:
  「假設,學生會長和某人掉包。假設,那是個我們和你們都完全沒頭緒的某人。」
  將條件一項項列出來。
  重新思考一下,就會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於是上里提出疑問的根源。

  「……如果是這樣,偽裝成學生會長的又是誰?」

  疑問有了回答。
  聲音。
  有如切水果一般的鮮嫩聲音。
  「什──」
  就連上里翔流也不得倒抽一口氣。
  就在他身旁。
  在甚至比繪戀與獲冴等跟班還要近的地方。
  有個嬌小的身影。
  黑色長髮與大緞帶。綽號驚嚇兔的某人。
  以外的某人。
  「啊?什麼時候……!」
  實在太過突然。與其說是從某處高速接近,不如說是從普通的風景突然浮現。沒錯,就像比目魚從海底的沙子裡悄悄現身開始移動那樣。
  倉促間將身子往後縮,也不知是正確答案或者失敗。
  應該試著思考一下剛才的回答──聲音的真面目。

  緊接著。
  斷了。

  上里翔流的右手。他的手從手腕處乾淨俐落地斷開,落入看似學生會長的某人手中。
  理想送別。
  屠殺成群「魔神」的最強最惡右手。
  這隻手,就這麼輕而易舉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的上里翔流灑著鮮血扭轉身子,相對地嬌小的學生會長則悠哉到能用舌頭舔掉沾到臉上的血。儘管她手中沒有看似利刃的東西,卻乾淨俐落地將那隻右手連皮帶骨砍了下來。
  秋川未繪發出與其說是慘叫不如說是哀嚎的聲音,就這麼往後倒下。
  「哼哼哼~哼~」
  少女彈響手指。
  她的右手腕附近閃著手環般的光芒,同樣是切斷。用的似乎是鋼絲狀的某種東西,不過別人當然不可能知道詳情。而儘管失去了手掌,神祕的某人臉上依舊滿是愉悅的笑容。
  不。
  不對。
  「上里翔流的右手是最大的關鍵。」
  以截斷面為軸心。
  少女的輪廓隨著一陣詭異的聲音剝落、紊亂、毀壞。什麼身穿學校制服的少女已經不復存在。
  「可是為了報仇,我最想要的也是這隻右手。」
  只有。
  套裝搭白袍的女子站在那裡。
  接著白袍內竄出許多細絲狀物體,將她自己切斷的手臂和從上里翔流那裡砍下的手掌強行縫合。細絲有如寄生蟲般自行動作。儘管過程就像縫合弄破肚子的布娃娃那樣粗魯,但不知是用了怎麼樣的技術,手掌才剛剛縫上,女子就已經能夠握住又張開。

  「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修格斯樣本的縫合步驟確認完成,接著開始以弱毒性聖日耳曼病毒進行認知控制。從現在起,我的腦將會改寫為這隻右手──理想送別的擁有者!啊……啊啊,搶走宿敵的能力盡情無雙就是種浪漫,對吧!老師────!」
  「怎麼回事……」
  情況急轉直下,上条當麻完全跟不上。
  他懷著很想放棄的心情,自然而然地說出疑問。
  「妳到底是誰……?」
  「我是木原唯一。」
  老實報上名字一點也不合理。
  特別是發動非法襲擊的那一邊。
  儘管如此,套裝白袍女子依舊立刻回答。
  若要問為什麼──
  「是追求無人能及的浪漫者之一。『是誰?』話說回來,哼哼!啊哈哈!我為什麼會老實地回答啊?浪漫,啊啊,這裡只有浪漫!雖然我的獵物本來是上里翔流,不過途中繞點路,應該也無妨吧?」
  沙!空氣振動。
  繪戀、獲冴、去鳴原本就是上里方的人。既然對方砍斷並搶走上里的手,甚至還要動用理想送別的力量危害上里本人,她們應該不會坐視不管吧。
  「雖然『老師』想必不會這麼說就是了。雖然他想必會說『不要把和復仇無關的人牽扯進來』就是了。」
  明知如此。
  明知如此,木原唯一仍舊這麼說道:
  「可是,和『老師』一樣就太無聊了。我必須成為和任何人都不同的唯一。既然如此,就試試反向操作吧!特地選擇『老師』絕對不會選擇的路吧!光是把這個奪走我一切的混蛋殺掉還不夠。盡量搶,盡量殺,把重要的東西全部搶走再要他的命才剛剛好對吧!」




  行間 四


  第一階段。
  食蜂操祈與蜜蟻愛愉之間鬥爭的主軸Five_Over Modelcase_“MENTAL_OUT”。取得用在上頭的即時軍事迷彩技術──磁控顯示器的樣本。
  為了偵察上里翔流的理想送別有何特徵,需要貼近他。
  將技術用於和該校的任意人物交換並徹底偽裝外觀上。


  第二階段。
  取得以加納神華為主軸的大廈占領事件其中重要項目──聖日耳曼病毒的樣本。將藥丸形狀的樣本置於培養皿上培養,成功弱化其毒性。
  即使順利砍斷上里翔流的右手,也可能遭到其中蘊含的「力量」排斥。為了混過認證,需要對自己的腦動手腳。活用病毒的特性,將其用於實際改寫上。


  第三階段。
  取得以柏德蔚姊妹為中心的上条、上里兩陣營衝突其中關鍵──修格斯樣本的樣本。這樣東西實際上是學園都市第二名「未元物質」的變種,但重點在於它能無視該能力者的意志控制第三者。用於滿足手的切斷與縫合、連接血管與神經等外科手術性條件。


  藉由上述步驟,奪取讓上里翔流成為特異點的「右手」,將右手納為己有並完全發揮其效力,向同人物復仇。
  接著是整理上里翔流的人際關係。
  蒐集理想送別的情報,當然要盡可能地嘗試物理性接近。但潛入俗稱「上里勢力」的集團內部十分危險。他們那種特殊的同伴意識,多半無法在短期內習得。
  根據報告,上里翔流似乎頻繁出入學生會。
  如果還沒受到上里勢力影響,選擇此處介入應當是最佳選擇。
  排除多餘隔閡。選定立於頂點的學生會長。
  個人情報取得完畢,目標為化生院明日香。
  要避免在接近上里翔流時交換一事穿幫。讓該人物在遠處悠哉度日,持續到蒐集完所需資料,確立襲擊目標的具體方案為止。


  『咿────────人家還想怎麼會突然在健康檢查時被鎖定,居然是七千萬人才會有一人感染的頂級稀有度SSR級寄生蟲,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選擇目前無人使用的焚化爐當誘餌。
  若在達成目標前就有穿幫危險,則使用它轉移注意力,爭取判斷該繼續或撤退的時間。也就是將它當成蜥蜴的尾巴。藉此先讓危險人物「對焚化爐起疑」,再測試該人物能夠逼近化生院明日香的真相到什麼程度。

  『可……可是自願參與新藥實驗,好像能獲得一大筆謝禮,只要克服這一關就可以買生日禮物送給未繪了。嗯,嗯!我要加油!讓……讓……讓她見識一下學姊的威嚴──!』

  殺掉她比較快。
  這麼一來就不用擔心穿幫。
  但唯一沒這麼做。
  以善惡來說是惡,以好惡來說則偏向喜好。
  即使沒有木原圓周的模擬,這句話也會立刻浮現腦海。



  第五章 光明,或是無底的黑暗 To_the_Magic.


  1

  地點是深夜的學校操場。
  重點是擁有幻想殺手的上条當麻與奪走理想送別的木原唯一。
  還有數名少女。
  以及失去右手倒下的上里翔流。
  條件放進腦袋之後,上条開口第一句話便這麼大喊:
  「去鳴!從右邊繞過去!」
  「不要什麼都在敵人面前說……啊,原來如此。」
  裸身套雨衣的少女途中似乎注意到某些事,竊笑著遵循上条的指示。
  上条畫出小弧,去鳴則是大弧。
  但或許是因為基礎能力的差異,去鳴輕易追過先動作的上条。雨衣少女挾帶視覺混淆的效果,錯開時機逼近木原唯一。
  套裝白袍女子無動於衷。
  她只是輕輕舉起強行縫合的右手。
  「……!」
  上条感覺自己的胃整個往上提。
  幻想殺手一旦與理想送別衝突,自己的右手會被挖掉……話雖如此,但傷口又會竄出神祕的「那個」散播無法控制的破壞。一旦這股力量波及去鳴和上里等人,可能會帶來最糟糕的發展。
  上条倉促間以鞋底踩住地面緊急剎車,此時卻發生奇妙的現象。
  不,剛好相反。
  什麼也沒發生。
  (……怎麼回事,沒發動?還是虛招?)
  「?」
  木原唯一本人似乎也相當疑惑。
  她將自己的(?)右手握住又張開,露出詫異的眼神;此時裸身雨衣少女迎面衝上來。
  「咿嘻嘻!」
  乾燥的「啪啪啪!」聲接連不斷。
  去鳴的左右手劃破空氣而來,相對地木原唯一則以一隻右腳回應,在沒著地的情況下以二連踢、三連踢的訣竅連續出擊。
  雙方一波你來我往後,咬住地面的「沙沙!」聲響起。
  令人驚訝的是,退後的居然是去鳴。
  疊了兩層的雨衣衣襬,有如海天使般搖晃。
  唯一始終盯著向月高舉的右手,根本沒正眼瞧過身穿雨衣的滅絕犯。
  「嗯,果然沒廉價到這種程度就會完蛋啊。」
  套裝白袍女子總算放下右手,露出淡淡的微笑。
  「設置複數打點,藉此讓傳播進體內的衝擊相碰,進而使血管內移動的血液產生氣泡導致死亡……如果是血肉之軀,現在應該已經倒下了才對。不過嘛,反正只是把半吊子的數多複製成果拿來試探一下。這點程度就死也未免太不浪漫了。」
  不是只有搶來的右手「理想送別」。
  單純解決右手打不倒她。
  上条瞬間全身冒冷汗,但現在也只能把該做的事一一拿出來審視。糾纏的毛線與堆積如山的問題,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解開。
  真要說起來,上条與去鳴兩人繞右邊衝向唯一有它的用意在。
  上条一隻手伸到背後比劃,吸引慢一步的繪戀與獲冴注意。她們有她們必須做的事。
  也就是說──
  「『優先替上里包紮。我們負責拖時間,妳們把手腕綁起來』……大概是這樣吧。呵呵,開玩笑啦!」
  這幾句話簡直就像直接讀心一樣。
  或許是大量流汗搶走水分的關係吧,上条清楚感受到喉嚨的乾渴。
  木原唯一輕笑道:
  「既然如此就別跟我客氣,好好努力喔。因為像這樣盡可能多活一分一秒,才能延長失去重要事物的痛苦。嗯~以善惡來說是惡,以好惡來說也是厭惡呢。不過這樣也好。」
  這一次,她張開右手。
  準備毫不留情地揮向上里翔流的妹妹。
  一個如果在眼前失去,必然能確實撕裂少年心靈的目標。
  「該死,小心啊去鳴!」
  「啊,慢──」
  「別進入她右手的影子!『盼望新天地嗎』這句話大概就是觸發效果的語句,所以配合時機閃開!」
  「笨蛋──────────────────────────────!你主動告訴她使用方法幹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嘴唇鐵青。
  唯一以嘲弄的口吻說「原~來如此」。
  緊接著。

  「盼望新天地嗎?」

  挖穿世界的「轟────!」一聲巨響炸裂。
  緊鄰唯一的去鳴,腰部頓時彎折。她就像熱身操的下腰動作那樣,站著往後倒去。漏掉正面獵物的理想送別,挖穿、抹消了操場的土地。
  雨衣少女並未停下動作。
  為了迴避後續的第二下、第三下極大攻擊,她又是後空翻又是側滾,以沒有規律的動作逃竄。疊了兩層的雨衣有如舞者的面紗般搖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這樣用啊。啊哈哈!厲害,的確很厲害。連質量守恆定律和相對論都能克服!是空間移動的應用嗎?這已經是會讓人反過來懷疑為什麼不會隨著原子崩壞引發大爆炸的超常現象了耶~!」
  於是木原唯一終於能夠完全活用搶來的右手了。
  上条看向自己的右手。
  之前,右方之火搶走右手時曾說過「上条當麻右手裡的東西,正是幻想殺手的媒介」,最後幻想殺手回到上条這裡。
  上里的理想送別難道不是這樣嗎?
  還是說──
  (……上条當麻右手裡的東西嗎?)
  少年嚥下口水。
  假設在自己身上符合的條件,也適用於別人身上。
  (換句話說,如果有「某種東西」能讓理想送別將木原唯一誤認為上里翔流,它就會一直將那個女的當成主人……?)


  2

  深夜的風。
  乘載著低語聲。
  「糟糕,那個滅絕犯被壓制住了。事情是不是真的糟啦?」
  「更何況雖然說是突襲,但對方一擊就撂倒上里,這樣已經夠糟了。」
  「學園都市這個底已經夠亂七八糟了,那傢伙到底還加了多少寶牌上去啊~」
  有的來自行道樹陰影。
  有的來自大樓的屋頂。
  「老實說,我實在不太想讓什麼義妹搶走鋒頭就是了。」
  「哎呀,這也沒辦法啊。在這種時候還只顧自己喜好,上里搞不好真的會死。」
  「麻煩的是,最簡單的方法似乎是強化去鳴那傢伙呢。」
  話出自誰的口中,或許不是什麼大問題。
  重點應該在於,「她們」全員的意見有了決定性的方向。
  「那就採取行動吧。」
  「為了幫助上里翔流。」
  「只要能做到這點,要我不當人類也行喔。」


  3

  滅絕犯去鳴突然微微抬頭。
  緊接著她大喊:
  「我突然有點事!上条,拜託你幫忙爭取時間嘍。確保三十秒!」
  「啊……啊啊?」
  上条連忙看過去,隨即看見雨衣少女親吻以粗繩掛在脖子上的懷錶。
  那是她個人的某種信號,覺悟的證明。
  接著去鳴往後退開,和上条擦身而過。上条與追過來的木原唯一,自然而然地形成正面對決。
  兩人沒有對話。
  眼神瞬間交錯。
  「盼望新天……」
  「唔!」
  木原唯一隨意揮動右手,上条的拳頭反過來從側面打向她的手腕。這不是什麼擋架之類的高級技巧,但無論如何都要讓軌道偏移。
  然而唯一神色自若。
  她配合被打中的手扭轉全身,膝蓋就這樣狠狠頂進上条側腹。上条的身體隨著沉重的打擊聲響停擺。這一擊命中橫隔膜,強行搾出他肺中的氧氣。
  「喔……嗚!」
  儘管腦中幾乎一片空白,但他現在不能失去意識。
  木原唯一剛剛自己說過。她擁有「以複數打點讓傳播進體內的衝擊相碰,進而使血管內產生氣泡,確實殺掉血肉之軀的人類」的技術。
  一旦讓她使出這招,上条會立即斃命。
  「────!」
  上条咬牙忍住湧上的反胃感,用力將幾乎懸空的腳踏在地上,連帶將唯一轉身時翻起的白袍衣襬踩住。
  唯一的身體微微落下。
  緊接著,上条連發生什麼事都無法理解。
  總而言之,全身在瞬間遭受重擊。感覺就像自己被扔進鐵桶裡,外頭則有人拿著金屬球棒猛打一樣,連數量和方向都弄不清的衝擊包住一切。從眼前天旋地轉可以看出,上条整個人被打到在空中縱向翻滾。
  少年的背部帶著沉重的聲響著地。
  時間感恢復。
  「嘎噗!嗚噁!啊嘎哈──!」
  「喔?」
  木原唯一發出帶有些許疑惑的聲音。
  就跟以為已經清理完廚房,卻發現瓦斯爐後方還有油汙沒清掉的感覺差不多。即使分析出對方踩住白袍讓計算過的打點偏移,聲音中也沒有強烈的情緒波動。
  一陣隨之而來的連擊。
  尖樁般的高跟鞋,對準倒地的上条高速來襲。
  上条不顧一切地翻滾,試著盡可能拉開距離。
  「盼望新天地嗎?」
  「────!該死!」
  倒地的上条手腳並用,有如蝦子般高高彈起,抹消一切的「力量」則從他身邊挖過。光是看見削掉的地面,就讓人身上竄過一股惡寒。
  上条勉強起身,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理想送別不是幻想殺手能應付的對手。而且在最根本的體術上也敵不過對方。現在的上条無法壓制木原唯一。
  就在此時。

  「久等啦上条。補給完畢嘍,真虧你有辦法撐三十秒。」

  這一聲改變一切。
  嬌小的身影越過上条。不是左右任一邊,而是從上方跳過他。疊了兩層的雨衣因為充滿空氣而膨脹。展現這種超常體能的人,正是裸身雨衣少女──滅絕犯去鳴。半透明雨衣高高翻起,伸出舌頭舔嘴唇的少女鑽入木原唯一懷中,右臂使勁一掃。
  怪事發生了。
  「轟────啪────!」的聲音響起,隨著她右手甩出,整座操場出現一個半月形空洞,彷彿那隻手裡握了一把有二三十公尺長的隱形刀刃。
  「……」
  至於木原唯一。
  則是當場以有如花式溜冰的動作旋身,翻動的白袍好似惡魔的翅膀,在虛空中張開。
  僅此而已。
  聽到布匹撕裂聲後,滅絕犯臉上浮現戰意濃厚的笑容。
  「很行嘛,居然能『撥開』它。看不見的斬擊正常來說都是一擊必殺吧。」
  「『看不見』這種方便的詞可不能亂用喔。氣流擾動靠空氣中的粒子移動就能明白。」
  所謂的盾,或許會給人靠重量與厚度擋下刀刃的印象,但這是誤解。如雨而下的箭矢也就罷了,如果以裝在手臂上的小圓盾承受使出渾身力量往下劈的鐵塊,只會讓手骨折。
  盾的本質在於「撥」、「架」。
  一旦精通這種技巧,即使是一塊布……不,即使是一張紙也能扭曲劈砍的走勢,成為迴避致命傷的防具。
  「不過,妳也沒辦法那麼輕鬆嘍?」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嗎?」
  雨衣少女和套裝白袍女子再度激烈地交鋒。
  目標轉移讓上条下意識地鬆口氣,他自然而然地擦了擦額前的汗水。
  接著他注意到一件事。
  (去鳴她要這三十秒幹什麼……?)
  直到不久前,去鳴都還沒動用過「看不見的刀刃」這種凶惡的武器。換言之她做了某些事。而且她剛剛也說過「補給完畢」。退到後方的去鳴,具體來說究竟做了什麼?儘管毫無意義,上条依舊沒來由地轉頭往後看去。
  答案立刻出現在眼前。

  正後方。
  夜晚的操場正中央。數十個女孩子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4

  就在剛剛。

  扣除當事者人格極為不穩定這點,在所謂的上里勢力中,實戰能力最為強大的人就是滅絕犯去鳴。無論再怎麼厭惡她,這點依舊是眾少女的共識。
  藉由藥品進行改造人處理而放棄自身肉體,並將多餘的血肉獻給神,讓體能急遽上昇的「內側供品」。
  敵我不論,將空手破壞的武器防具獻給神,讓這些裝備的破壞力與特質有如滾雪球般不斷累積的「外側供品」。
  據說只要條件齊全,甚至能夠單人攻略白宮的滅絕犯。
  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
  只要條件不齊,去鳴絕對無法發揮本領。具體來說,一旦破壞武器奉獻給神的「連鎖」中斷,去鳴就只是個「力氣大到能空手折斷日本刀的怪人」。
  要打倒眼前最大的強敵──木原唯一,該怎麼辦才好?
  要解救失去一隻手的上里翔流,怎麼做最好?
  把個人表現擺在一邊,要讓「上里勢力」這個集團得到勝利,需要什麼?
  「啊,真是的!」
  於是某人大喊。
  織雛。公認的扮裝少女,但只要是噴射推進器、魔法杖、雷射刀、飛簷走壁用特殊鞋等作品中登場的機關,無論是科學還是魔法都能徹底重現。她不僅一頭栽進極端危險且原作方完全不希望如此的領域,更是每次都會被趕出活動會場的危險人物。
  「雖然不想承認這點,不過交給妳處理似乎是最佳方法。」
  超機動少女加奈美風格打扮的某人衝進夜晚的操場中,重重地做出本人絕對不會這樣的咂嘴動作。
  「所以快點破壞我。這樣就有『外側供品』的材料了吧?」
  去鳴之所以無法施展滅絕犯的全力,是因為要破壞的武器沒有存貨。
  說得更正確一點,是因為白天儲存的份已用來劈開焚化爐,沒有維繫「連鎖」的材料。
  既然如此,只要有替代品就好。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的腳步聲響起,一群人圍住後退的去鳴。
  海盜少女、幽靈少女、UFO少女、怪盜少女、劍士少女。
  數也數不清的上里勢力成員,各自帶著要讓滅絕犯破壞的武器。去鳴雖是狩獵拿手武器的魔法師,但是和純粹破壞武器相比,將「如何使用」也一併吸收則會讓威力更強。意思就是說,武器需要使用者灌注「靈魂」才能發揮真正的價值。就像自古以來往往將舞蹈與演武視為對神明的「奉獻」一樣。
  她們不求個人的勝利。
  腦中只有上里勢力這個集合。
  因此,去鳴也沒有猶豫。
  雨衣少女雙手在胸前合十,舔著嘴唇這麼說道。
  「多謝招待☆」


  5

  「啊……啊……」
  只能愣在一旁。
  上条當麻只能旁觀選擇殘酷戰略的去鳴戰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段時間內,去鳴與木原唯一的激烈衝突仍在持續當中。
  而且和剛才不一樣,占上風的是雨衣滅絕犯。極限的殺人體術搭配搶自上里翔流的理想送別。即使如此,去鳴仍舊毫不退讓,勝利的祕訣一目了然。
  「來蘭。追加鋒利度,當犧牲品!」
  「嗚!」
  去鳴雖是赤手空拳戰鬥,卻揮出了「看不見的刀刃」。
  ……才怪。攻擊不止一種。
  「雷矛。我需要距離,到墳場區!」
  「妳就這麼簡單地……叫人家去死啊!」
  去鳴提出要求,少女衝上前去,攻擊的性質隨之改變。
  這麼做就如字面一般是以少女為材料,代價是毀掉武器並重擊她們的身體。
  「瑠華。我要用連擊壓制!消耗!」
  「可惡,要派上用場喔!」
  有利刃,有鈍器,有火槍,有鐵鎖。
  「看不見的一擊」原本就已經很難防禦迴避,再加上千變萬化的射程與傷害種類搭配,讓場面愈顯混亂。
  這正是終極的消耗戰。少女們先後隨著武器、攻擊手段的切換而倒下、失去意識、遭到捨棄,眼前景象宛如一場惡夢。
  而且不止這樣。
  去鳴的本質並非「看不見的一擊」,而在於「赤手空拳能疊加到什麼程度」這個部分。
  換言之──
  「火焰噴射器+日本刀。」
  「────!」
  整片景色慘遭撕裂。別說實際接招的木原唯一,就連旁觀的上条都差點停止思考。原本以為頂多就是赤手空拳揮出的斬擊,只是因為沒有武器存在才會「看不見」。但是本質並非如此。
  簡直就像是用火焰噴射器的氣勢吐出大量銳利的日本刀。
  上条嚥下口水,看著犧牲更多少女換來的恐怖攻擊改變形式湧向套裝白袍女子。
  「催淚彈+大榔頭。」
  或者,是讓致盲煙幕附加物理性重壓從全方位砸下去發動壓力攻擊。
  「炸藥+長弓+電吉他。」
  或者,是純粹撥弦彈奏就能炸飛目標三半規管的爆音音響兵器。
  「電擊槍+水槍+鉛彈+鏈球。」
  或者,是宛如電流在水上奔竄般扭出複雜軌道的超特大反物資狙擊彈頭。
  (……難怪。)
  事到如今。
  上里翔流所背負那種近似「黑暗」的東西,上条終於能體會到其中的一鱗半爪。
  去鳴沒有逼上里勢力的女孩子犧牲。沒有威脅也沒有強迫。完全是自動自發。這些少女心甘情願地獻身,希望遭到擊破。捨棄個人的勝利,只為取得集團的勝利。進一步來說,只要失去手臂失血休克的上里翔流能活下來,之後怎樣都無妨。
  (難怪他會混亂。看到這種景象,當然會覺得「都要怪突然得到的右手之力」。這完全超出什麼友好親密的範圍啦!)
  讓上里特別的原因,不在於右手的力量。
  上里自己並未發現,大家喜歡的是他本人。
  上条過去曾對上里這麼說,但見識過這些之後,他全身上下都有股微微的寒意。
  這只是假設。
  如果,圍繞在上里翔流身邊的女孩子真的受到「右手的副產物」影響。隨著木原唯一逐漸習慣「右手」,她們會不會也一個個切換所屬呢?即使知道不可能,這種毫無意義的末日論般假說依舊在腦中浮現。
  然而這種讓人不爽的方法,有效果。
  木原唯一雖然翻動白袍「撥開」各種攻擊,將傷害壓抑到最小,可是擔任盾的白袍也逐漸破爛。如果就這樣繼續攻擊下去,衣服勢必會完全撕裂,放下身為護盾的職責。一旦變得無法架開所有攻擊,也就到此為止了。去鳴將赤手空拳的性質不斷切換、疊加,無止盡地維持「連鎖」提高破壞力,她的攻擊似乎只要順利起步,就會持續逞威到最後。
  「嘖!」
  或許是不想把時間拖長吧,木原唯一強行往前。
  即使會暴露在危險之中,她依舊縮短彼此距離,強行揮動縫上的右手。
  手掌的陰影爬上去鳴的身體。
  為了阻止雨衣滅絕犯,另一頭怪物開口:

  「盼望新天地嗎?」

  這一次。
  終於,上条當麻的腦袋一片空白。
  他連呼喚「去鳴」的時間都沒有。
  因為,這是致命性的攻擊。正中紅心。在手掌陰影完全與身體重疊的狀態下宣告。理想送別一旦發動,就連成群「魔神」都能一舉消滅。去鳴的肉體將迅速遭到「放逐」,被丟到存在同系時間軸的剩餘領域……說得簡單點,就是被扔到這輩子再也無法相見的異世界。
  照理說是這樣。
  照理說該這樣。

  「哪可能有效啊。妳這個借東西用的,不要太瞧不起上里勢力喔。」

  對於上条來說。
  對於連串事件只看到其中一面的上条來說,事態超出他能夠理解的範圍。
  但是上里翔流的右手會優先解決「有願望重複現象的優柔寡斷者」。而他所認同的人,就是那些不會「願望重複」,總能在這個廣闊世界裡找出一條路的人。
  派翠西亞.柏德蔚也是這樣。
  由於她具備資格,上里翔流才能摸摸她的頭,和她握手。正因為擁有遭到右手碰觸也不會消失的高潔精神,上里才會宣告自己認同、尊重她的人格。
  也就是說。
  「真要說的話,從屬於上里勢力那一刻起,理想送別就對我們沒用嘍。因為我們所有人都得到上里翔流的認同,證明自己不會出現『願望重複』的問題。」
  「……」
  想來木原唯一同樣不知道這個條件。
  如果知道,就不至於犯下這種程度的錯誤。畢竟才剛剛搶到右手,連用法都是來自上条脫口而出的「錯誤警告」,這也沒辦法。
  再加上。
  去鳴本人先前也一直閃避唯一的右手。
  「還有很遺憾,復仇者。我跟她們一樣,只要是為了那個處在噁心後宮狀態下還心滿意足的該死白痴哥哥好,即使是殺人也在所不惜!這點絕對不會改變!」
  然而,即使如此。
  這依舊是個致命性的失誤。
  既然一擊無法放倒對方,接下來就是滅絕犯去鳴的領域。
  去鳴先前盡情享用其他少女,讓「外界供品」的「連鎖」經過一番徹底的打磨。她盡情施展那股隨手一揮就能將戰艦劈成兩段的強大威力。
  此時,木原唯一放棄了盾。
  第一次選擇迴避,用力往旁邊一跳。
  然而,這樣還是來不及。
  緊接著。

  轟!
  讓人懷疑與眼前所見不一致的爽快聲音響起,去鳴砍中了木原唯一的右手。

  右手的縫合面。有如布娃娃身上粗陋縫補痕跡的黑線遭到撕裂。儘管沒有徹底砍斷,這一刀依舊深達整隻手腕的三分之二以上,那種下垂搖晃的樣子反而顯得更痛。
  「我就先把那隻右手要回來吧。」
  身穿雨衣的去鳴面露猙獰笑容,如此宣告。
  「即使是那種東西,終究還是該死的白痴哥哥一部分。那是託付給上里翔流的力量,要怎麼了斷是他的事。妳這種外人沒資格自作主張。」
  「嘻。」
  這時,怪事發生。
  右手腕斷了三分之二的木原唯一,依舊面帶笑容。
  「……的確,我還沒弄清楚理想送別的詳細發動條件。但妳們也有些誤會。或許,只有實際接合取得那股力量的我才會明白就是了。」
  「?」
  「話說回來,事情還真是奇妙地吻合呢。正如幻想殺手雖是否定之力,卻是一切的基準點兼修復點那樣,理想送別雖是肯定之力,本質卻近似抹消軟體。它不是單純破壞,而是將目標加工成誰也無法讀取的形式,藉此刪除目標。」
  話音悠然和緩。
  卻無法制止。
  「話題有些偏了呢。不,沒有偏。理想送別雖然是能抹消成群『魔神』的力量,卻不是完全消滅他們。既然無法重逢,就等於死別。然而,就算是這樣條件依舊不正確。」
  「去鳴……不行,先退。這傢伙很危險……!」
  「既然是『橋梁』,就代表這隻右手橫跨兩個領域。舉例來說,就像鎖國時代的出島,既然這隻右手對『另一邊』來說是自由的海角,世界的盡頭,那麼──」
  上条背上竄過一股寒意。
  不能讓她說出口。
  那些話絕對不能讓她說出口。
  而木原唯一就像要打破少年那不知所以的戒備一般,舉起毀壞的右手。
  指向前方。

  「應該也能這麼用吧……異界傳呼(Paging Another)『娘娘』。」

  轟──────!
  木原唯一的手腕切斷處──那隻右手裡冒出某樣東西。
  「啊──」
  意識到這點時,變化已然開始。
  某種濃稠物從裂開的傷口滾滾溢出。黏液狀物體順著木原唯一的手臂往肩膀移動。表面更開始起泡。
  唯一的肩口開始隆起。
  看上去就像一個肩膀接了兩條手臂一樣,但並非如此。
  「某種東西」誕生。
  從右手。沿著壞掉的右手,化為肩上那細長的「某種東西」。
  「啊啊啊。」
  那是纖細的少女身軀。實在不像活人的慘白肌膚,額前的符咒,身上的白色迷你旗袍,還有挑釁的眼神……
  「娘娘。本來海角應該在右手『裡面』才對,看吧,都是因為你們亂來。而且呢,就跟即使鎖國蘭學還是會強烈衝擊學問界,遠方浮現的黑船影子依舊會不分官民讓見者一律發抖那樣……即使限制座標,神的存在也不會廉價到能夠讓人壓抑對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當麻放聲大叫。
  緊接著。
  吐出的娘娘兩手一張,十根手指各自化為獨立的刀、劍、槍、斧、杖等物。而它們全都有如樂器般放出震耳欲聾的尖銳巨響。
  於是……
  於是……
  於是……
  究極的神威。
  潛伏於少年右手深處的東西。
  理應已遭到討伐的「魔神」之力,淹沒夜晚的校園。


  6

  轟────!
  無人能擋的衝擊波,以第七學區為震源席捲學園都市。


  7

  說實話,御坂美琴在尋求刺激。
  不久前,她在夜晚的城市裡漫步時遇上雨衣少女。對方那種無視一切常識屹立於邊緣的作風,以及洋洋得意地展現的「嶄新可能性」,對於此刻深陷死胡同的御坂美琴可謂一線曙光。常盤台中學的王牌心中,也懷著「還有沒有類似那樣能當指標的刺激?」的輕率期待。
  但是。
  激震讓少女縮身的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腦袋急速冷靜下來。
  她明白自己的腦袋有多麼激動。
  「……剛剛那是什麼……?」
  少女輕聲嘀咕,朝來源走去。
  那裡有她所不知道的「什麼」。只要去了就會明白。新世界將出現在眼前。儘管如此,但方才的高昂情緒已消失無蹤。即使心跳加快,卻只剩下詭異的緊張感。有種不想看、不想接受的東西在等待她──她只有這種感覺。
  地點似乎是某所學校。
  從校地面積與校舍數量看來,或許是六年一貫制。
  然而,金屬欄杆成列倒下,行道樹紛紛斷折,剛修復的玻璃也碎裂四散。
  倒在地上的……真的是這裡的學生嗎?總之年紀從中學生到高中生都有的數十名少女失去了意識。
  最關鍵的是。

  破爛扭曲不見原形的雨衣少女。
  渾身是血倒在地上,懷裡抱著那具殘骸的刺蝟頭少年。
  最後則是讓右臂竄出詭異怪物的套裝白袍女子。
  少女沒有半句正常話語。
  她的慘叫已幾乎不成人聲。
  御坂美琴跨越早已倒下的金屬欄杆,奔向少年身邊。上条當麻抱著失去腰部以下軀體,脖子也扭出奇怪角度的雨衣少女,昏沉沉地轉頭看向御坂美琴。他以唇語表示「別過來」,但美琴不可能聽從。
  「呵呵。」
  對於突然闖進來的美琴,白袍女子似乎不怎麼在意。
  隨著「啪嘰啪嘰啪嘰啪嘰!」的怪聲,原先手腕就已裂開的右臂出現大規模變化。
  「嗯哼哼。」
  現象就在少年少女面前發生。
  那隻放出迷你旗袍少女的「右手」。進一步又從右肩截斷面放出其他詭異的東西。
  其一,是圍著獅鬃狀皮草的金髮高瘦男子。
  其二,是單腳義肢且攜帶光亮圓鏡的淺黑色肌膚男子。
  其三,是身穿西洋風格黑喪服並以同色面紗遮掩表情的妙齡美女。
  其四,是左臂裝有銀製義手,全身刺上戰鬥圖騰的半裸青年。
  包含迷你旗袍在內正好五人。
  原來那隻纖細的人手,就像遭到海葵覆蓋一般不見蹤影。剩下的「五人」各自成為巨大手指,白袍女子則像確認整隻特大手掌是否能夠活動一般,自由自在地讓新的五指開闔。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誇張的大笑支配世界。
  「啊!這種右手確實犯規。有問題的不是『他們』。真要說的話,明明是例外卻理所當然地獲准存在於世界上的『理想送別』這種異物才有問題!」
  「……逃……」
  渾身是血的上条,氣若游絲地對趕到身邊的美琴開口。
  「快逃……光靠我們,不是對手。我們贏不了那傢伙……贏不了那些東西……」
  「你在說什麼……」
  「那是──」
  或許是連舉起垂下的手臂指向正面都辦不到了吧。
  上条拚命地重複看似隨時都會停止的呼吸,硬是擠出話語。
  擠出惡夢般的一句話。

  「妳也知道吧……『魔神』僧正。那些……全部……都是……她把那種等級的怪物,拉了一整群過來……!」

  空白重擊腦袋。
  不是記憶或思考那種次元。
  而是自我。
  還以為「御坂美琴」這個存在會被炸得灰飛煙滅。
  因為……
  不可能贏。
  那場用巔峰單車在學園都市中流竄的逃跑戲碼,到頭來給對方最後一擊的依舊不是美琴與上条,而是其他人。如果失敗,學園都市說不定會因為箭首彗星墜落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種怪物不止一個?
  成群來襲?
  「………………………………………………………………………………………………………………………………………………………………………………………………………………………………………………………………………………………………………………………………………」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美琴盡力扶住渾身是血無力起身的上条,並且轉過頭去。
  在她眼前。
  「呵。」
  正是怪物。
  無法抵擋的白袍怪物在月光下露出輕蔑的笑容。
  「啊啊,啊啊,為了自己的復仇,居然愚蠢地把這麼多無關的人牽扯進來。以善惡來說是惡,以好惡來說也是厭惡……這種行為,想必老師不會原諒吧,啊哈哈。」
  「呼……呼……」
  「不過我無所謂。和『老師』不一樣才好。我漸漸這麼想嘍。雖然我的路還沒有成形,還像黏土一樣柔軟而難看,不過正因為如此,才要將它一點一點地捏出唯一的路,我不會猶豫。啊啊,啊啊,不,不對。為了自己的目的捨棄原則也是種浪漫吧?無論如何──」
  白袍女子微微歪頭。
  將最大最惡的戰力「右手」向前伸出。
  她說道:

  「礙事就給我去死。現在。」

  一切都是那天的重演。
  對抗「魔神」僧正,讓御坂美琴深切體會自身有多無力的逃跑戲碼。
  而且這次沒有巔峰單車那種方便的東西。
  加上「魔神」成群逼近。


  8

  「痛……!」
  學園都市的醫院裡,有個嬌小身影發出呻吟。
  派翠西亞.柏德蔚。
  身體大半以「魔神」奈芙徒絲填補的少女。


  9

  上条的意識中斷數次,每次大概都間隔數秒。
  當他像壽命將盡的日光燈好不容易穩定下來那樣恢復意識時,正被御坂美琴扛在肩上。
  視野天旋地轉,夜風凜冽刺骨,讓胃上提的奇妙懸浮感,除了地面之外連大樓牆壁與看板都當成踏腳處的振動,壓倒性的速度,無視重力的移動,車輛頭燈與室內光線朝不可能的方向拖出尾巴。
  思緒逐漸跟上。
  (……用磁力還什麼的,在大樓之間跳躍……?)
  由於讓人扛在肩上,因此上条搖晃的視野得以確認後方。
  而追兵就在那裡。
  儘管他們是在高樓的牆壁之間移動,是在沒什麼凸起物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穿梭,仍然有道身影精確地追趕在後。
  木原唯一。
  理想送別的篡奪者。
  遭到上里翔流抹消的無數「魔神」。
  強行提取他們力量的人。
  「……不……起……」
  上条嚥下口水,耳邊響起語帶顫抖的少女聲。
  來自成為行動中心的美琴口中。
  或許是經過一番交戰吧,她身上大衣變得破破爛爛,布條隨風飄盪。
  「……對不起,我不該有什麼『想要刺激』什麼『想要偏離正軌』之類搞不清楚價值的願望。都是因為我許了願望,都是因為我許了這種願望,既然如此,嗚嗚……」
  上条無法理解少女的低語根源為何。
  讓人扛著的他,猶豫著該如何開口才好,不過──
  「她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那樣。這世界上最危險的東西,就是陰沉的浪漫主義者。搞不好她哪天就會從大排長龍的電扶梯頂端往下跳。」
  「呃,啊?哇!去鳴?」
  上条之所以驚訝地叫出聲來,乃是因為自己背上重量明顯不到一個人類的份。頂多就是折疊式自行車或再重一點罷了。他戰戰兢兢地回過頭,隨即看見兩隻手臂以及近得幾乎能和他臉貼臉的銀髮少女。沒有腳的觸感,想來肚臍以下都已遭到破壞。
  說穿了,看上去就像可疑的自稱電視台工作者纏在脖子上的毛衣。
  除了很符合少女嬌軀(雖然真面目似乎是人造物)的柔軟外,還有種堅硬的觸感,大概要怪她用粗繩掛在脖子上的玩具懷錶吧。
  或許她就算失去身體,也要死守那樣東西。
  「啊,該死,是不是把暮亞砍成兩段遭到天譴啦?因果報應就是指這種事吧。」
  「喂,這什麼畫面?被中學女生扛著在夜晚的街上跳來跳去,背後還貼著一個四分五裂的滅絕犯嗎!就算是偽造的靈異照片也不會這麼誇張吧!」
  「那是因為殺人的總是比被殺的搶眼嘛。而且沒空愉快聊天嘍……那個比我還誇張的狂人來啦!」
  此時。
  木原唯一的右臂,從肩膀處開始分裂。有五個上半身的五位「魔神」。其中之一動了。看上去就像個身穿白色迷你旗袍且肌膚慘白的嬌小少女。
  娘娘。
  就在那十根手指變化為刀、劍、槍、斧、杖等東西後。

  轟啪────!
  它們就像雷射光束一般,撕裂夜晚的黑暗。

  不是刀刃尖端迸出電光,也不是長槍飛來。
  伸長。
  十樣武器長度爆炸性地增加,呈扇狀擴散。美琴大吃一驚,連忙操縱磁力在空中進行沒有踏腳處的方向轉換,勉強避開。十把武器先後刺進大樓牆面。
  「    。」
  注意到時,已經有張臉出現在身旁。
  距離的概念消失了。娘娘的武器再度縮短,將木原唯一整個身子強行「拉過來」,瞬間縮短彼此距離。當美琴發現時已經太遲了。
  唯一在空中旋身,一腳踢出。
  對方若是血肉之軀,則會在正中打點後全身血液冒泡導致死亡的絕對手段。倉促之間,失去大半身體的人造物去鳴插入其中,接著沉重的衝擊透過。
  「啊!」
  美琴大叫出聲。
  上条與護住他的去鳴,從少女的肩上消失。
  該不顧一切追趕少年,還是對抗眼前的威脅?美琴還在猶豫,白袍女子已將「右手」伸向她。
  上頭長出的東西她有印象。
  先前美琴與上条遭到僧正追趕時,曾玩耍般出現在兩人面前的異樣存在。
  貫穿少女胸口的大批神祕武器。
  那些武器的持有者。
  娘娘。
  「……唔!」
  恐懼蓋過了鬥志。
  緊接著娘娘的手指爆炸性地向外彈出,無數武器從極近距離飛來。儘管美琴倉促間以大量鐵砂造出盾牌,仍舊感受到一股可怕的衝擊。美琴的身體就像隔著鐵門遭到散彈槍零距離射擊一樣朝後飛出,落向人工光亮散落各處的夜景。
  「嘎啊啊!」

  另一方面。
  上条宛如砲彈一般撞進附近大樓的窗戶。他的身體在滿是塵埃的地板上彈跳了好幾次,去鳴則始終像背包還什麼一樣抓著他不放。直到背部撞到外露的方形梁柱,才終於停下。
  這裡別說隔間了,連壁紙都沒貼。只有按照固定間隔排列的柱子。
  有接著劑與合成纖維板材的氣味。
  (……建設中的大樓嗎……?)
  「話說回來,御坂她怎麼樣了……」
  「不是在意她的時候吧!攻擊來了!」
  不知為何,總之上条全身冒出冷汗。
  他連忙離開柱子,橫向滾開。一波猛攻追趕似的從窗外到來。
  又一波機槍掃射。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一陣來勢洶洶的遠程兵器連射。眼睛已經無法一一跟上飛來的物體。上条在逃往其他柱子的同時望向地板中彈處,發現那並非簡單易懂的彈痕。
  而是大如棒球的黑暗。
  而且它不知道是不是連光也能扭曲,周圍景色像麥芽糖般一點一點地拉長,彷彿被吸往中心。
  「石榴籽。」
  去鳴說道。
  「普西芬妮,不,應該是普洛塞庇娜吧。總之傳說被帶往冥界的女神在回歸地上之前,中計吃了冥界產的石榴,因此無法掙脫死亡的束縛。那是強行將人拖向冥界、落入死亡的果實。無論形式如何,只要進入體內就逃不掉。」
  「……」
  換言之和娘娘同樣是「魔神」之一。
  但上条到這時總算能自發性地深呼吸。
  儘管全身上下依然滿是冷汗,緊張的方向卻逐漸改變。
  「……奇怪。」
  「哪裡怪?話說回來,在學園都市生活的你能分析魔法嗎?」
  「不是這個啦。」
  上条背靠柱子躲藏身形,去鳴則夾在二者中間。
  「應該說,這太奇怪了。」
  「?」
  「確實,唯一用的那些招數很像魔法。既然妳都分析出來了,我想不會有錯。但她又不是木原加群……不是貝爾西,我實在不覺得會有很多能隨意使用魔法的『木原』。雖然那應該是……普洛塞庇娜嗎?應該是那個傢伙的術式沒錯。」
  「這又不是網路小說,現在沒時間奉陪你的興趣。盡量縮短到一百四十字以內啦。」
  「如果是『魔神』的攻擊,我不認為這種東西當得了盾牌。」
  上条迅速說出結論。
  「換成施展全力的歐提努斯,就連銀河系都能瞬間壓回大霹靂之前的狀態。即使是失去部分力量的僧正,一旦和彗星合體墜落,照理說還是足以讓地球回到冰河期。這種攻擊能靠著躲在柱子後面撐過去?連射靠盾牌就擋得住?不可能。『魔神』這塊招牌沒那麼廉價。」
  對方突然亮出娘娘這塊特大看板,才讓人腦袋一片空白。
  不過,道理還是一樣。
  說穿了,因為就算木原唯一真的能提取無數「魔神」的力量,也根本不必炫耀。上条等人沒有殺害「魔神」的手段。歐提努斯和僧正也都算不上「打倒」。
  他們就和早年血腥暴力片中的不死怪物一樣。莫名其妙遇上,從頭到尾被追著跑,只要能在最後關頭逃脫就謝天謝地。主動擊破對方根本別想,什麼警察、軍隊一旦「正面對決」也只會慘遭殺害。照理說他們就是這種存在。
  就算翻遍全世界,也不曉得有沒有其他能像理想送別那樣對付「魔神」的東西。正因為如此那隻右手才特別。而且,關鍵的右手已經落入木原唯一手裡。那個女的同時保有猛獸與天敵。
  換句話說。
  娘娘一開始出現時,操場上的人沒有全數滅絕就是個矛盾。
  「木原唯一用的是魔法,我認為這點毫無疑問。」
  既然如此。
  上条嚥下口水,繼續說道:
  「……可是,那傢伙用的招數和『魔神』差在哪裡?」
  「看樣子沒空悠哉思考啦!該死!」
  有道身影無視一切前提,從高樓層窗戶闖入。
  身上破爛白袍有如惡魔之翼般飄起,讓整隻右手長出無數「魔神」的套裝女子。
  「哼哼。」
  即使面帶笑容,也無法安心。
  聲音的強弱高低都不穩定,折磨聽者全身的神經。
  「哼哼哼。」
  從一開始就無法對話。
  即使言語交流,也能預料到彼此無法共享情緒。
  「哼哼哼哈哈────!」
  五個「魔神」之中,先動的果然還是娘娘。
  十根手指竄出十樣武器,如雷射般刺穿空間。
  然而。
  儘管如此。

  「砰!」的一聲。
  上条當麻的右手,輕而易舉地彈開這些必殺攻擊。

  跟拳頭相去甚遠。
  就像驅趕眼前飛蟲般輕鬆寫意。
  本來,上条就曾經以幻想殺手破壞過娘娘的武器──在無數武器從娘娘袖中竄出,貫穿美琴胸膛那時。
  話雖如此,這次的情況卻有所不同。
  有緊張,有焦躁,還有恐懼。
  只不過,這些煎熬神經的危險情緒,只能從木原唯一本人那裡感受到。如果「魔神」這種破格的怪物聚集了四五個,把什麼鬥志丟一邊當場昏倒也不足為奇。
  總算找到了。
  抓到馬腳了。
  「……那根本不是真正的『魔神』。」
  少年重新審視。
  敵人的真面目。
  「……那也不是『躲在右手這個海角裡的東西』。」
  用一隻手就能排除「魔神」的攻擊,實在不對勁。
  他靠著這股異樣感,朗聲說道:

  「那只是偽裝成『魔神』外型的冒牌貨。沒錯,妳為了強行接上砍下來的右手,讓修格斯樣本侵入自己的身體是吧!」

  之前侵蝕派翠西亞.柏德蔚的東西。
  能變成任何形狀的不定型怪物。
  不知道她究竟怎麼籠絡成功的。說不定此時此刻怪物還在侵蝕她的身體。但無論如何,木原唯一已經將風險考慮進去,把修格斯樣本納為自己的武器。
  這麼一來──
  「妳成功弄出『魔神』的外型後,另外又準備了看起來有關連的魔法……弱毒性聖日耳曼病毒。儘管這點也讓人難以置信,但妳大概是為了騙過『右手』的認證,自己把自己的腦交給病毒。確實,遭到它操縱的人類,照理說就能無視原來的知識技術施展魔法!尤其是用上碳和植物的魔法,換句話說就像你剛剛用給我們看的石榴術式那樣!」
  狐假虎威罷了。
  只是靠著做出「魔神」的空殼,讓照理說不能用魔法的人施展魔法,弄得看起來就像呼喚出「魔神」一樣。
  真要說起來,木原唯一切換戰術的時間點,是在明白理想送別之力對以滅絕犯去鳴為中心的上里勢力少女無效之後。
  換句話說。
  她想改寫。
  改寫那股包覆夜晚校園的停滯、劣勢氣氛。要藉著「能自由提取各種『魔神』之力」這種特大衝擊……不,這種虛張聲勢的手段,在意外地並非萬能的理想送別上附加新價值。
  甚至特別用上「從被砍斷的右手傷口出現」這種演出手法。
  「這麼一說我才想到,『魔神』和從右手爬出來的東西,在東歐巴蓋吉城那時也有露臉呢。最終盤時,還不完全的歐提努斯破壞了我的手,連從中湧出的東西也一併捏爛。然後,我記得當時應該有好幾個以木原加群為中心的『木原』露臉才對。木原唯一,該不會妳當時也在那裡?還是說妳負責整理全部的報告?」
  所以,她才做得到。
  她才想得到這種作戰,才能蒐集所有需要的東西,才有辦法演得連實際遭遇過「魔神」的人都能瞞過。一切都是因為這樣。
  一旦知道真相,就沒什麼好怕的。
  也沒有繼續受到束縛的必要。
  敵人並非絕對的存在。她同樣只是個害怕敗北而玩弄策略,並且扭曲真實讓自己看起來強大的人類。
  糾正錯誤。
  解開謎團。
  揭發真相。
  然而,展現異形右臂的木原唯一,只是微微歪頭。

  「所以呢,那又怎麼樣?」

  徹底的無。
  沒有傷害。
  「轟────!」的巨響隨後而來。
  娘娘也好,普洛塞庇娜也好,其他連名字都不清楚的「魔神」也好,一個個失去形體,化為一道洪流。這些東西有如灑水車噴出黏稠的汙濁流體一樣,一口氣朝上条湧來。
  「嗚!」
  上条倉促間舉起右手。
  「所以我一再強調了吧,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復仇。」
  話音傳至耳際。
  一旦向外奔竄就會伸出無數爪牙啃食血肉,若是潛入體內則會融化脂肪占據宿主肉體,窮凶極惡的寄生生命體。即使這張王牌遭到一隻右手驅散,木原唯一仍然不為所動。
  一旦進行大規模攻擊,上条就必須靠右手應付。
  這段期間會站定原地,無法移動或逃走。
  只把它當成拖住對方腳步的消耗品。
  「『魔神』之力根本無所謂。能不能達到那種地步都沒差。只要能將上里翔流和他重視的人一個個掃蕩乾淨就及格。以善惡來說是惡,以好惡來說也是厭惡。和『老師』不同,這種事連『老師』也做不到,是唯一只屬於我的浪漫。反過來說,即使得到什麼『魔神』的力量,如果不能用在我的復仇上一樣不及格。不就只是這樣嗎?」
  「唔。」
  「大笨蛋!就說不要理她了!」
  貼在背後的去鳴喊道,但已經太遲了。
  木原唯一一腳踹來。
  上条就像突然看到有顆球丟到眼前一樣,近乎反射性地用雙手去擋。接著他立刻發現自己錯了。
  唯一的招式,不是靠速度與重量打擊對手。
  而是讓來自複數打點的衝擊在目標體內碰撞,讓血管內的血液規律振動產生大量氣泡,一擊就能造成致命性傷害。
  換句話說,這和防禦成功與否無關。
  說起來就跟塗上劇毒的毒針一樣,一碰到身體就等於出局。
  「啊……嘎!」
  手臂內側產生高熱,這股熱度更逐漸流向軀幹。
  接著貼在少年背上的去鳴動作了。
  「混蛋!」
  咚!這回衝擊換成從身體奔向中招的手臂。
  突然間,手臂內的奇妙熱度散去。
  「哼,以同系統的衝擊抵銷氣泡的產生條件是吧?虧妳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複製呢。」
  唯一以掃興的口氣說道。
  「不過,我剛剛說了吧?從一開始就全都是為了復仇。我和『老師』不一樣,要走我自己的路。所以不會執著於這種東西。」
  「嘖。」
  「為了達到目的,需要什麼東西我都會拿出來。好比說,像這種不是什麼魔法、體術的東西也行。」
  他將手伸進破破爛爛的白袍裡。
  光是這個動作,就讓上条有種不祥的預感。但他連制住近在咫尺的唯一都來不及。
  緊接著,出現一把奇形怪狀的槍。
  它不像適合軍事用途的手槍,那種玩具般的質感宛如運動會賽跑時用的發令槍。
  但上条明白。
  光是對方正面用它指著自己,喉嚨就會一陣乾渴。
  「……『橫行爆徒(UL Exploder)』。不過它為什麼取這種名字,又是基於什麼理論引發這種現象,一般人應該無法理解吧?」

  緊接著。
  轟隆────!隨著唯一扣下扳機,整個空間發生大爆炸。


  10

  少年正面承受爆炸,身軀飛過整個樓層。
  就這麼從沒有玻璃的窗戶飛向夜空。
  「好啦。」
  (……根據情報,他是上里翔流最重要的目標。只不過是從二十樓摔出去,應該還不至於完蛋。)
  唯一甩了甩外觀有如運動會發令槍的手槍,悠哉步向窗戶。右臂的濁流逐漸消散,位於颱風眼的纖細手臂再度露面。
  手腕的傷口則讓它強行縫合。
  也意味著上里翔流的右手再度接上。
  「橫行爆徒」是引發類粉塵爆炸現象的器材。生效範圍止於整座學園都市,只要踏出一步就無法引爆。話雖如此,但原本開發它並不是為了引起什麼粉塵爆炸之類的奇怪現象。
  「滯空回線(Underline)」。
  將偷窺狂統括理事長所散布的奈米裝置集中後引爆,藉此建構一個雖然時間短暫卻能完全不受高層監視的空間。若從這個角度想,應該就能理解器材為何叫這種名字。
  在唯一還幸福的時期。
  她將這樣發明拿給自己最尊敬的黃金獵犬看,不知為何在得到稱讚的同時也受到責備。
  說是「不要太欺負『他』」。
  「……」
  唯一稍稍瞇起眼睛。
  但立刻恢復原狀。
  留在心裡的回憶愈是溫暖柔和,她的表情就愈是冰冷僵硬。
  「差不多該收拾他了吧。」
  以善惡來說是惡,以好惡來說也是厭惡。
  即使明白這點,怪物依舊走自己的路。
  走上唯一之路的人,對於用來控制大眾的善惡論毫無興趣。
  「不管目的是什麼,上里翔流都需要上条當麻。那麼,如果把屍體丟到他面前,那傢伙究竟會露出什麼表情呢?」


  11

  無能為力。
  依然背著去鳴的上条當麻,跌往夜景璀璨的幽暗天空。
  「嗚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揮舞手腳沒有任何意義。
  無數名為重力的隱形手抓住少年的身體,強行將他拖往地面。當然,一旦墜地就會當場死亡。
  就在二十層樓的高度降到一半──十層樓高的時候,救星出現。
  短暫分別的御坂美琴攀在牆上,配合兩者的相對速度,以雙手接住跌落的上条。
  「嗚……!沒事吧……?」
  「你才是,之後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
  美琴站在大樓牆面上,讓鞋底往下滑抵銷衝擊。上条在她的支撐下,朝上望去。
  「有事晚點再問!」
  「看樣子似乎不是回答問題的時候呢!」
  敵人到來。
  名叫木原唯一的怪物,以形狀不固定的修格斯樣本攀在牆面上,有如四隻腳的神祕昆蟲一般鎖定上条。
  「快逃,御坂!如果來不及,拋下我也沒關係!」
  太慢了。
  轟────!木原唯一正後方發生爆炸。想必是用了剛才將上条他們轟出大樓的神祕手槍型裝置吧。木原唯一利用這場爆炸讓自身肉體加速,勢如砲彈地逼近。她的速度遠比自由落體更快,簡直就是要鑽進地底前往冥界的自殺行為。
  彼此的距離在一瞬之間縮短。
  真的只在一瞬之間。
  「唔!」
  美琴倉促間蹬向牆面,抱著上条奮力投身夜空。沒抓到同面牆上目標的唯一緊急剎車,隨即毫不猶豫地以手槍型裝置「橫行爆徒」指向美琴。砰砰砰!直徑數公尺的小爆炸隨著扳機扣下接連產生,追逐空中的美琴。
  儘管沒有命中,美琴的動作卻受到很大的限制,這時對方的下一手又來了。
  如字面所述的手。
  木原唯一整條右臂改變形狀,化為黑色濁流,如鞭一般由上往下打向少女全身。
  這次真的躲不開了。
  美琴的身體隨著驚人巨響衝向地面。
  她試圖用磁力吸附到別的大樓上,卻來不及。
  頂多只能讓墜落地點產生偏移。
  「嘎!」
  從少女手中滑落的上条與去鳴,摔在以等間隔排列在大馬路旁的行道樹之一上頭。複數樹枝「啪嘰啪嘰」地折斷,不可思議地抵銷了衝擊。上条雖然勉強避開摔死的命運,身上依舊到處都是割傷。
  「嗚……咳咳!御……御坂她去哪裡了……?」
  「重要的是注意上面!」
  背上的去鳴出聲警告,事情卻有了意料之外的發展。
  「……怎麼回事?」
  「那傢伙……沒追來。」
  等了半天,依舊沒看到木原唯一的追擊。
  這件事本身值得高興,卻無法讓人坦率接受。畢竟對方照理說不需要提防也不需要手下留情,這種發展實在不對勁。
  「她在看什麼啊?」
  上条一邊喘氣,一邊仰望頭下腳上貼在大樓牆面上的唯一。
  說穿了,那個怪物根本沒在注意上条。她看著別的地方。
  而且美琴不在這裡。
  似乎是摔到別的地方了。
  「該死,她的優先目標是御坂嗎!」


  12

  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御坂美琴,確認自己的骨頭和內臟有無異常。她讓手指腳趾一根一根地動並且深呼吸,檢查有沒有哪裡疼痛。
  (這裡是……?)
  相當高的地方有天花板,至於上面開的大洞,美琴判斷是自己撞出來的。接著她緩緩起身,發現這裡是個遠比學校體育館來得寬敞的空間。從設備與器材看來似乎是冷凍倉庫,但沒有正常發揮功能。換句話說這裡還是常溫,甚至比十二月的室外還要暖和。
  只不過。
  現在最讓她在意的不是那裡。
  「……這是什麼?」
  堆在少女眼前的東西,不是冰淇淋、冷凍食品,或是海鮮、肉品之類的東西。
  兵器。
  不折不扣的兵器。
  有狀似巨大貨櫃的飛彈發射器。有大到能正面鑿開銀行金庫大門的鑽岩機。還有看似火焰噴射器和電漿刀的器材。甚至擺了美琴的代名詞超電磁砲的「由來兵器」。此外還有會用到的彈藥、燃料、電源、整備器材等等。
  令人驚訝的是,這些東西似乎不是要搭載於戰車、裝甲車、戰鬥機、攻擊機、巡洋艦、戰艦等兵器上。
  (開玩笑吧?)
  美琴環顧兵器山,接著繞一圈觀察……得到一個難以置信的結論。
  (這些是直接裝備在使用者身上的兵器?到底是用什麼概念設計的啊……)
  不可能只是保存在冷凍倉庫的貨物。
  雖然不曉得是什麼人基於什麼目的存放,但冷凍倉庫明顯是偽裝。
  器材山傳來「啪嘰啪嘰」的微小聲響。
  美琴原以為是誰躲在那裡。
  但並非如此。
  隨著一聲驚人巨響,機械的集合體宛如長頸龍般高高揚起,俯瞰美琴。無數兵器就像受到強力磁鐵吸引的鐵釘一般,聚集在一處構成生物的形狀。
  (這東西……在評估我……評估使用者……?)
  美琴嚥下口水,重新打量「它」。
  「Anti……」
  在長頸龍旁邊,有具看似長達美琴身高兩倍的格林機槍。少女以指尖輕撫槍身,唸出刻在上頭的英文。

  「Anti-Art Attachment……?」

  它的意義。
  御坂美琴並未正確理解。
  不過,少女閃過一些念頭。有了這個,或許就能對抗那個叫木原唯一的破格怪物。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是用什麼操作系統,但如果是自己這個學園都市頂尖發電能力者,說不定能駭進系統,改寫系統,取得控制權。
  折磨著她的緊張感也幫了忙。
  套裝白袍女子。
  美琴甚至有種錯覺,彷彿這股威脅已經超越了個人的範圍,就連周圍的夜色也全都會帶來壓力。
  無論過去再怎麼沉浸於和平,她也不會想就這樣手無寸鐵踏上夜晚的街道。
  所以。
  少女彷彿鬼迷心竅一樣。
  與上条分開,對她而言大概也是個不幸吧。
  「────」
  她緩緩吐了口氣,再度將手掌放上巨大格林機槍。
  準備揭開系統結構,確認能否使用。
  緊接著。

  ……寒意竄過。

  「────!」
  一股有如巨大舌頭縱向舔過整個背部的神祕惡寒,讓御坂美琴下意識拿開手。
  喀嘰喀嘰、啪嘰啪嘰。
  不止一聲。機械與機械連結的奇怪聲響,從廣大倉庫的各個角落朝外擴散。
  怎麼辦?
  自己有掌握它的覺悟和支付代價的決心嗎?
  (……剛剛……那是什麼?)
  心跳極為劇烈。額前冷汗直冒。無法抑止的混亂淹沒整個腦袋。如剛才所述,御坂美琴是學園都市最優秀的發電能力者。對於直接操縱電子的她來說,沒有無法解讀的程式語言,也沒有無法突破的防火牆。不管你用怎樣的未知語言建立新型防火牆,既然「追根究柢都是依靠電子」,可以說碰上美琴就等於白旗已經舉了一半也不為過。
  而她無法讀取。
  有一塊徹底空白的部分。
  不,和純粹「沒有任何記述的狀態」不一樣。兵器操作系統有好好遍及各個角落,卻只有這裡沒有形成通路,處於無法發揮功能的狀態。而且很顯然地,這塊空白部分有「某種御坂美琴不知道的東西」,或是「某種御坂美琴無法理解的東西」。
  這是怎麼回事?
  這究竟是用來驅動什麼的系統?
  有兵器的外型,卻不是兵器。披著科學的皮,卻無法用科學解釋。簡直就像和滅絕犯去鳴衝突時的刺激、遼闊、可能性再度衝擊腦袋,但遠比那時更強。無法抗拒,無垠無涯。
  若是杯中的水,或許還能由人管理。
  但如果換成七大洋的所有海水,人就無能為力。
  一旦撲上去,一旦陷進去。
  可不是溺水就能了事。一旦隨波逐流,巨岩將會逐漸磨成沙灘上的白色細沙;一旦落入深海之底,則會遭受龐大壓力擠扁失去原型。
  這裡藏有前所未見的嶄新可能性,只要有它,或許御坂美琴就能窺探從未目睹的世界,可是一旦她這麼做……站在這裡的,或許就成了不能再稱為御坂美琴的「別人」。她有這種感覺。
  撤回前言。
  這股危機感,與「外面」的不相上下……不,或許還要更強烈。這股在「裡面」等待的危機感,這股危機感的根源,已經超出自己能應付的極限。
  這頭龍。
  不能碰。
  會讓成長方向產生決定性的偏差。
  如果想和那個少年並肩而行,就不能朝這個方向走。
  絕對。
  絕對。
  絕對。


  13

  藉助修格斯樣本之力倒著攀附大樓牆面的木原唯一,此時也望著開了大洞的冷凍倉庫暗叫不妙。
  對她來說,這是第一次的意外,也是個特大號的意外。
  (……該死,漏掉了。老師的「抗魔法式驅動鎧甲(Anti-Art Attachment)」備用保存庫居然還留著!)
  那頭黃金獵犬在學園都市的二十三個學區都放有自己的裝備。負責輔佐的木原唯一儘管已經掌握了木原腦幹的許多「財產」,但做得終究不夠完美。
  即使在木原一族之中也顯得鶴立雞群的木原腦幹,以及統括理事長亞雷斯塔。
  儘管動用的技術異樣到了極點,支撐的基本框架終究是驅動鎧甲,屬於科學的領域。
  而掉進那裡的人是學園都市第三名。
  發電能力中的最高水準。
  戒備森嚴的防火牆與認證裝置派不上任何用場。若是直接操縱電子的常盤台中學王牌,說不定會改寫部分系統,將整套裝備化為己有。
  沒錯,改寫。
  將黃金獵犬留在那裡的痕跡,抹消。
  這種事。
  這種可能性,瞬間讓木原唯一連理應最優先的「復仇」一詞都忘了。
  唯一的。
  獨一無二的浪漫,輕聲說著,還有其他該做的事。
  「……不准碰……」
  不是因為抗魔法式驅動鎧甲的性能很可怕。
  更重要的是──
  「不要用妳的髒手去碰老師留下的東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4

  對於上条和去鳴來說,這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
  「她看著別的地方……要奇襲只能趁現在!老實說,什麼聖日耳曼什麼修格斯的,我完全聽不懂,但她和我不一樣,基底應該還是血肉之軀才對。既然如此,只要鑽過異形的空隙給肉體要害重重一擊,應該就能讓她安分下來!」
  「面對那種怪物,具體來說要怎麼做啊?我可不會什麼腦袋敲一下肚子打一拳就能讓女生氣絕的方便技巧喔!」
  「……關於這點我倒是有主意。好啦,快點去追那個叫木原唯一的。如果不靠近就什麼都做不了啦!」
  頭上響起布料拍擊的聲音。
  來自那個木原唯一。
  她讓原先用來攀附大樓牆面的不定形修格斯樣本像滑翔翼般大大張開,在夜空中滑翔。聖日耳曼也好,修格斯也好,上条還是搞不懂唯一究竟是怎麼擺平這些東西的。不,就算人家告訴自己它們很安全,上条也無法理解將身體交給那些東西的心境。
  「就那樣一直線衝向倉庫?我只有兩隻腳,怎麼看都追不上啊!」
  「不,這樣就好。你只要負責在地上跑,注意別跟丟。後面的部分由我來彌補。」
  「?」
  「啊……啊。都是因為到處打的關係,我實在記不清自己對誰說了什麼。上条,我有沒有告訴你『外側供品』的詳細發動條件?」
  去鳴就像可疑電視台工作者的毛衣般掛在上条肩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的『外側供品』是源自凱爾特的祭品魔法,可以將破壞的武具奉獻給神,累積它們的效力與特性,對象不分敵我。不過如果三分鐘內沒有持續『連鎖』就會歸零。好不容易滾大的雪球也會浪費掉。」
  「所以呢?不管怎麼說,我們離開操場都過多久了。『連鎖』還什麼的早就斷啦,那些上里勢力自我犧牲的效果也沒了吧。」
  「誰說的?」
  聽見耳邊響起這句話,不知怎地(目前)理應是同伴的去鳴,讓上条感到一陣惡寒。
  滅絕犯無視他的反應,繼續說道:
  「我說啊,上条,像我這種滅絕犯最該注意的呢,就是『無論何時都不能忘記保養武器』對吧?好不容易滾起的雪球要盡可能地保留,為此,不管怎麼樣都要維持『連鎖』。」
  「……?」
  「然後啊,無論是多麼微不足道的武器都能讓『連鎖』持續下去。正好,只要像這樣從後面抱住你呢,瞧,從你制服裡面露出來的這個,是上衣的兜帽嗎?這裡明明有個大袋子,周圍的人卻看不到對吧?」
  「喂,等一下,妳該不會……」
  「再加上,你~難~道~忘~了~嗎~?我這個絕滅犯的身體全都是人造物,也就是我的武器喔。雖然讓那個叫唯一的混蛋弄得四分五裂這點完全出乎意料,不過可以維持下去就行啦。只要把散落的零件裡還能用的人工臟器,塞進你腦袋後面的兜帽,就能堆積『連鎖』需要的存貨嘍。我只要抱著你把頭探進兜帽中,在『連鎖』快中斷時用咬的破壞存貨,就能持續把武具獻給神以維持破壞力了。」
  已經不止汗水了。
  上条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雖為人造物,但終究是實際讓人體活動的「內容物」塞滿了整個兜帽。至於滅絕犯去鳴,則是將什麼腳趾啦肌腱啦軟骨啦內臟啦……將這些自己的「內容物」一個個咬爛破壞。
  脖子附近有種飄浮感,他已經無法將那部分當成自己的身體。
  上里勢力的一員。
  他的妹妹。
  ……光是因為這樣,就會瘋狂到這種程度嗎?
  「這一次,就這麼一次。」
  至於去鳴本人,聲音聽起來則像在策劃生日的驚喜派對。
  微小的「喀」一聲響起。或許,自己後面,脖子附近,雨衣少女這次沒有親吻掛在她脖子上的懷錶,而是輕輕地咬下去。
  當成覺悟的證明。
  「最後收尾就交給你嘍,上条!」

  轟!
  滅絕犯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撕裂虛空。

  對於將種種武器破壞、吞噬、奉獻給神,徹底累積自身破壞力的去鳴來說,區區數十公尺的高度差根本不算什麼。
  看不見的一擊劃破夜空,劈向木原唯一。
  支撐她身體的滑翔翼狀物體慘遭撕裂,唯一失去浮力。她以極為不自然的姿勢落入重力手中,就此墜落。
  這是全力奔跑就能趕到的距離。
  「唔。」
  木原唯一似乎是將形狀不固定的修格斯樣本扔到腳下當緩衝物,抵銷墜落的衝擊。不過也因為如此,在完全逃脫前她都無法動彈。
  此時,上条當麻抵達。
  他並未先對付木原唯一,而是用右拳打向唯一腳邊的修格斯樣本。
  砰!在不定形物體炸開的同時,失去底下緩衝物的唯一重重撞上地面。
  即使如此,她依舊沒有氣餒。
  上条當麻與木原唯一,兩人視線交錯。
  於是。
  這次終於。

  雙方的攻擊,出手。

  上条揮出一記上撈的勾拳。
  唯一則從右手手腕噴出修格斯樣本的濁流。
  雙方的攻擊都中了。但也因此都不夠漂亮。上条的右拳抓到唯一的下巴,唯一的濁流則掃過上条的身體。
  「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条與唯一分別往後滾,彷彿他們中間發生爆炸一樣。不能拖下去。既然木原唯一將美琴放在上条前面,就更要早點了斷。
  但倒地的上条要用右手撐起身子時,肩膀一陣劇痛。
  修格斯樣本。
  改變形狀的利牙,咬在肩膀……應該說鎖骨附近。
  「嘎……啊……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大叫,但無能為力。
  右手不聽使喚。
  在他掙扎時,木原唯一也準備起身。接下來會是用上修格斯樣本的濁流,依靠聖日耳曼病毒的魔法,還是從上里那邊搶來的理想送別?不管是哪一種,照這樣下去都會完蛋。上条倉促間讓還能動的左手滑向地面,卻有股堅硬的感觸。
  握住。
  上条將那樣東西指向前方,這才發現它是什麼。
  (……「橫行爆徒」?)
  原本屬於木原唯一的手槍型裝置。但它的玩具外型不像軍用品,比較像運動會賽跑時用的發令槍,功能也不是發射鉛彈。雖然不曉得原理,但它能夠讓瞄準的空間發生爆炸。
  上条將左手往前伸,手指放上扳機。
  他喘著氣,搖搖晃晃地瞄準目標。
  或許只要隨便開槍就能幹掉對方。木原唯一雖然有聖日耳曼病毒、修格斯樣本、從上里那邊搶來的右手等異形能力護身,但她和滅絕犯去鳴不同,基底還是血肉之軀。如果不採取槍彈那樣的點攻擊,而是持續使用爆炸這種面攻擊,或許她會因為來不及防禦而讓「肉體」的部分受到傷害。
  這能當成阻止木原唯一的手段。
  也能用來解救出於不明原因而成為最優先目標的御坂美琴,以及失去單臂的上里翔流。
  所以不會有錯。
  自己是對的。
  上条當麻咬緊牙關,心裡這麼想。
  可是。
  不知為何,腦中突然響起不在場的某人聲音。

  『得了吧。舉例來說,學過格鬥技會讓你變得能救更多人嗎?手上有刀槍就能順利解決事件嗎?正好相反。殺人招數愈多,離保住對方性命的道路愈遠,愈會讓你變弱。』

  這是上条失去方向時,某人溫柔開導他的話語。
  「理解者」教導少年的事。

  『而格鬥技和刀槍那些簡單易懂的攻擊力,只會助長這種「切割的力量」而已。』

  或許不該在這種時候想起這些話。
  或許讓理想歸理想,讓現實歸現實,劃分清楚扣下扳機就好。

  『你最大的武器呢,就在你那隻強壯的手臂上,它甚至能從深淵之底將我這個無藥可救,徹底墮落的「魔神」歐提努斯救上來。「連結的力量」才是你最重要的王牌。』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因為這些話而得救的自己,可以踐踏這些話嗎?

  『你所該追求的東西,不是能和理想送別比肩的暴力。你該追求的絕對不是什麼殺害對手的力量,而是能包容那種暴力的──身為人類的理性之力。』

  煩惱。
  思考。
  咬牙。
  這番猶豫,成了決定性的延遲。
  「嘎────!」
  劇痛讓上条叫出聲來。
  木原唯一將雙臂化為形狀不固定的濁流,並且由上往下揮,讓它們落向少年雙肩。背後抱住上条的滅絕犯去鳴,雙臂在這一擊之下粉碎,上条的肩膀也因此脫臼。
  左手也不聽使喚,最後的武力「橫行爆徒」掉在地上。
  少年失去了決定性的機會。
  「我要的……」
  即使知道,上条依舊下意識地咕噥。
  或許。
  對於用復仇將瘋狂暴力正當化的女子來說,這同時也是最重的反擊拳。
  「……不是這種『力量』。」
  死亡緊接著到來。
  披著破爛白袍的套裝女子──木原唯一從正面接近。她來到上条身旁,以雙手抓住上条的臉頰。
  黏稠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再拖下去會很麻煩,我就用絕對確實的手段吧。」
  「啊……嘎……!」
  「來,浪漫的時間到了。如果要死,用哪種死法才好,這種毫無意義的討論,其實任何人都經歷過吧?侵蝕的話你喜歡哪一種?是讓修格斯樣本從外側一點一點融化脂肪……」
  女子將她貼近的嘴唇張開。
  唯一濕滑的舌頭上,放著某種圓形物體。
  和原先的黑色藥丸不同,狀似閃著紅光的糖果。
  「……還是讓聖日耳曼病毒從內側感染腦袋呢?雖說是弱毒性,不過沒有抗性的話應該還是會很難受喔。」


  15

  這時。
  說實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御坂美琴能搞懂的部分應該連一半都不到。
  聖日耳曼病毒和修格斯樣本。
  畢竟她沒有直接參與其中,大概很難明白這些東西有多恐怖。
  然而……
  就算是這樣的她,還是有些能夠體會的事。
  Anti-Art Attachment。當她擺脫那實在太過詭異的誘惑,準備從並未實際運作而是用來偽裝的冷凍倉庫員工出入口奔向外頭時,就在她面前。
  遍體鱗傷的少年。以及抓住他下巴,準備將狀似紅色糖果的「某種東西」,嘴對嘴送入少年口中的木原唯一。
  來自雙手,以及嘴巴的「侵蝕」。
  如果生效就無法挽回。
  和癌細胞會將周圍的健康細胞拖下水一樣。它們一旦進入體內,就會把肉體的機制整個重寫,直到不久前還正常對待自己的那個少年,將會遭受決定性的破壞。
  「不……行……」
  非阻止不可。
  非得立刻阻止不可。
  然而沒有方法。上条當麻此刻所在的舞台離得太遠,御坂美琴的代名詞超電磁砲只會被輕易彈開。這點在碰上那個叫僧正的怪物時,已經見識過夠多次了。但是在這個時刻、這個場面,實在不能被無力感打垮。
  無論如何。
  不管用什麼方法。
  就算要觸犯極為嚴重的禁忌。
  如果不能只靠一擊,只用短短一瞬間,就完全、確實地結束一切。
  就會失去他。
  會在今天,在這個地方,永遠失去那名少年。
  「絕對不行────────────────────────────────────────────────────────────────────────────────────────────────────────────────────────────────────────────!」
  可怕的電磁波,以一名少女為中心朝四面八方擴散。
  將理應在冷凍倉庫中安息的大量「遺物」召回現世。
  啪嘰啪嘰啪嘰啪嘰!
  周遭的大量兵器,宛如邪惡長頸龍的形體就此崩解。眾多兵器化為凶猛的龍捲風,以一名少女為中心集結。它們打散原有配置,失去重大意義,為了從「原來的持有者」移交給新主人,將自己改造為最適合少女的設計。手腳的裝甲、背上的接合點、從中竄出的無數兵器,以及背後為了避免遭自身重量壓垮而一肩扛下重量的支撐腳。一切都顯得異樣,對她來說卻合適又親切。
  巨大飛彈櫃,雷射發射器,結合了火焰噴射器、液態氮、強酸噴射裝置等液化兵器的砲塔,極為粗大的破壞碉堡用鑽頭,格林機槍,速射砲……再加上她的代名詞──超電磁砲的由來。
  列車砲規格。
  要塞攻略用大口徑電磁砲。
  系統有部分缺損。簡直就像等不及一張照片完成,就將各處空缺填上白色讓它提前完工的拼圖一樣。原先的使用者,大概也沒預料到會有「這種用法」吧。就像戰艦沒啟動引擎卻張起大帆捕風渡海一樣,恐怕只能說是本末倒置。

  但是無所謂。
  只要……
  能立刻顛覆那個決定性的毀滅,不管看起來多可笑都行。


  16

  最後的瞬間。
  就在距離木原唯一將舌頭上那個紅色糖果狀物體塞進上条當麻口中只剩三公釐時。
  她沒有轉頭,只挪動視線朝側面看去。
  緊接著。

  轟────!
  聲音與光亮全部消失。

  三倍音速云云不叫速度。什麼遊樂場代幣根本算不上質量。不管派出多少戰車都無法動搖的堅固要塞,只要一發就會變成隕石坑──這一擊的威力,強大得足以一開始就把這種事看成「理所當然」。
  不開玩笑,如果計算上有些許偏差,這一擊恐怕會把學園都市的大樓一掃而空。
  如果沒有聳立在第七學區的「沒有窗戶的大樓」阻擋,不知損害會擴大到什麼地步。
  這一擊,從距離上条極近處帶走了木原唯一的肉體。而少年也無暇在意這點。光是攻擊的餘波,就讓他飛出去撞上幾乎被衝擊波掃倒的行道樹,差點吐出血來。不過就連這點,他也要過上好一段時間才有所自覺──因為遭到波及後,短時間內無論是光線還是聲音,他都無法正常認知。
  直到五感恢復,時間感也逐漸回歸正常,上条才從樹枝上跌下來。
  少年撐起上半身,同時挪動他發腫的眼皮試著打量世界。
  「……出了……什麼事……?」
  「不知道。」
  回應他的人,是同樣倒在地上的去鳴。
  只不過她失去身體又少了雙手,看起來比上条更加悽慘。
  「冷凍倉庫的牆壁被轟掉了呢。如果不是到這個局面才冒出完全無關的陌生人插手……應該就是那個叫御坂美琴的做了什麼吧?」
  「……」
  上条緩緩吐了口氣。
  這麼一來,姑且算是告一段落吧?雖然很在意木原唯一的生死,但挨了那麼誇張的一擊實在不太可能繼續戰鬥。在今後會持續提防她的前提之下,至少應該可以當成度過今天這一關了吧。
  「……真的會這麼順利嗎?」
  這時,去鳴說出不祥的預言。
  「算啦,確認留在學校那個該死的白痴哥哥怎麼樣之後再說吧。」
  她對於那個詭異的右手,究竟知道多少呢?
  右手不是隨機選人。有某種選擇標準。
  之前「魔神」奈芙徒絲曾說過。實際上,與右方之火戰鬥時,「沒中選」的右方之火就無法取得那股力量。即使將上条的右手砍掉再搶過來也一樣。
  如果木原唯一失去力量,理想送別大概就會回到上里那邊吧。雖然能不能和上条一樣讓整隻手復活還是個未知數。
  可是。
  如果沒有回歸呢?
  在這種情況下,應該看成木原唯一建構的系統還存在。換句話說,她維持在能夠保有理想送別戰鬥的狀態。今後依舊會以敵人的身分露面──會得到這樣的推測結果。
  奇妙的是,這和去鳴說的符合。
  一切都要等確認上里翔流的狀態後再說。
  然而……
  滅絕犯的不祥預言,還不止如此。
  「我說啊,上条。」
  「怎樣啦……」
  上条慢條斯理地起身,撿起幾乎只剩頭部的去鳴並問道。於是帶有死亡氣息的少女接著這麼表示:
  「小心御坂美琴比較好。」
  「……?」
  「她不用多久就會走偏,要說壞掉應該也可以吧。問題已經嚴重到和我有沒有多管閒事無關嘍。」
  「………………………………………………………………………………………………………………………………………………………………………………………………………………………………………………………………………………………………………………………………………」
  上条認為這是個不好笑的笑話。
  再不然就是狂人對自己的靈感過度解讀,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
  其實都是謊言。
  既然百分之百不相信,也就沒必要特地去確認才對。

  冷凍倉庫裡,沒有御坂美琴的身影。
  只有遭到強大砲擊餘波震飛,因此散落一地的破銅爛鐵。



  終 章  硬幣正面的正面 Lock_on_Light_Girl.
  
  
  沉重的金屬剝落聲響起。
  每當御坂美琴在夜晚的城市裡搖搖晃晃地踏出一步,就會傳出這種聲音。
  Anti-Art Attachment。神祕的大量武裝,在任務結束後便逐漸從她身上剝落。
  「呵呵。」
  她跨越了某條線。
  將自己關在隱形框架中的堤防崩毀了。
  少女沒來由地產生這種感受。
  「哈哈……啊哈哈。」
  心跳狂跳。
  呼吸甘甜。
  少女並未完全理解那個龐大的系統。空白的部分依舊拿它沒轍。可是,美琴能夠肯定,理解它之後,就能抵達自己所盼望的下一個舞台。就像從漫無目的在沙漠中前進,變得明白最近的綠洲在哪裡一樣,能感受到心裡充滿這種希望。
  「世界很遼闊。」
  她張開雙手,仰望天空。
  讚頌似的說道。
  「我能看見夜空的深處。」
  群星的祝福在那裡等待。
  就連不適合科學之城這句話也自然地浮現腦海。
  「根本沒有什麼封閉!『可能性』到處都有!多得是,在我面前還多得是!該掌握的線索,該攀爬的高度,該前往的巔峰,到處都看得見!」
  所以這就是幸福。
  所以這就是愉悅。
  所以應該沒什麼好憂鬱的才對。
  
  ……真的嗎?
  
  既然已經往前邁進,照理說應該沒什麼需要疑惑之處,這種細針般念頭卻觸動了美琴的人格。
  儘管反駁材料已經堆積如山,這根針依舊毫不在意。
  區區一張牌,就讓整個牌庫崩塌。
  
  那麼,妳為什麼要逃離那個人呢?
  
  得不到答案。
  得不到答案。
  得不到答案。
  「喂,那邊的同學等一下!」
  這時,一旁有人叫住美琴。那渾厚的嗓音應該是教師吧。仔細一看,確實有個身穿警衛制服的年輕男性。畢竟都已經是這種時間了,卻有個少女身穿門禁森嚴的名門常盤台中學制服單獨亂晃。會讓人以為出了什麼狀況也是難免。
  但並非如此。
  接著,那名男性警衛一臉擔心地對她這麼說:
  
  「沒事吧?妳似乎流了很多鼻血,是撞到什麼地方嗎?呃,還是妳有什麼宿疾……?」
  
  少女完全不明白對方為何這樣問。
  簡直就像是某種副作用。
  御坂美琴將顫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那股纏上指尖的濕滑感,讓她疑惑地歪頭。
  真的,真的不懂。
  
  
  另一方面,一名女子不僅流鼻血,整個人更是傷痕累累地倒在血泊中。
  木原唯一。
  但那些算不上致命傷。
  某種東西爬遍她全身。修格斯樣本。正如之前強行接起上里翔流的手一樣,它正在替全身各部位的撕裂傷進行適當修補。
  儘管失去的血液量非比尋常,但這部分可以靠輸血搞定,如果來不及準備,將煮沸的生理食鹽水灌入靜脈應該也能暫且避免血壓過低才是。如今沒發生失血性休克就謝天謝地。
  「哼……哼。」
  唯一背靠著風力發電柱坐在地上,儘管遍體鱗傷卻依然在笑。
  她朝著月亮舉起右手,握住又張開。
  還能動。
  從上里翔流那邊搶來的理想送別,沒有消散。
  「確實,這次只是用修格斯樣本弄出外皮,再靠弱毒性聖日耳曼病毒拿叫做『魔法』的東西灌水而已……」
  她一邊咳出帶有鐵鏽味的液體一邊笑。
  持續地笑。
  「……但這隻右手的價值才不是『那種東西』。雖然光是揭穿眼前把戲就滿足的人,可能會因為覺得裡面什麼也沒有而放心就是了。」
  而這一點,想來對於那場戰鬥的目擊者來說也是一樣。
  說得更精確一點,就是那個待在安全地帶用「滯空回線」觀戰的「人類」。
  統括理事長亞雷斯塔。
  (確實,上里翔流是奪走老師的人,是我復仇的第一目標。而他周圍的跟班、上里最重視的上条當麻,也都是值得奪取的對象。但是──)
  她在腦中劃下一條線。
  「亞雷斯塔。仔細想想,罪魁禍首不就是你嗎?追根究柢,要不是你給老師『職責』,派他前往死地,讓他遭遇上里翔流這種異形,根本就不會造成這種悲劇,不是嗎?」
  對月高舉的右手,緩緩放下。
  從正上方移往正面。
  前方就是沒有窗戶的大樓。
  從上里翔流那邊搶來的右手──理想送別之力。木原唯一思考起它的可能性,接著露出陰沉的笑容。如果那個擺出全知全能樣子的統括理事長真的知曉一切,代表黃金獵犬會變成「那樣」也在計畫之中。他心知肚明,卻還是為了自己那個搞不清楚到底有沒有的「計畫」而見死不救,把別人當消耗品。
  如果是木原腦幹會怎麼說呢?
  以善惡來說是惡,以好惡來說則偏向喜好,是嗎?
  但唯一不同。
  選擇不同的路,很有趣。
  讓她有種明確的充實感。
  「我說啊,亞雷斯塔。」
  女子的語氣有如唱搖籃曲般溫柔。
  儘管如此,卻帶有決定一旦對方入睡就要放火燒屋的冷酷。
  復仇鬼沉溺在與人無關,只屬於自己的浪漫中,這麼宣告:
  「這是第幾個『計畫』啦……?」
  她在伸出的右手上,施加些許力道。
  發揮本領。
  就在這麼做的前一秒。
  
  「咚」的一聲。
  距離木原唯一不到二十公分處,有個新的腳步聲。
  
  「……唔!」
  儘管渾身是傷,但木原唯一會沒注意到有人接近依舊不自然。她也沒空仔細察看,立刻就準備將對著「沒有窗戶的大樓」的右手轉向聲音來源。
  但在這之前,她的手腕已被抓住。
  接著對方用另一隻手掐住唯一的脖子,就這麼將她往上抬。
  來者強逼唯一起立,並且讓她重重撞在風力發電柱上。
  「嘎……啊……!」
  就在距離無法呼吸的唯一五公分處,有一張臉。
  「人類」統括理事長亞雷斯塔。
  這個看上去又像男性又像女性,又像大人又像小孩,又像聖人又像罪人的「人類」,用他不帶感情的眼睛,望進木原唯一這個失控因子深處的深處。
  然後說道:
  「如果妳想殺我,倒也無所謂。只要能達成目的,途中繞點路也行。要是妳希望如此,我隨時接受挑戰。」
  打從心底尊敬黃金獵犬的復仇者。
  那隱藏在深處的激情,足以讓她的形象顯得淡薄。
  「但是在那之前,先完美做好自己的工作。不然為了讓妳動起來而消逝的『他』,未免太悲慘了吧。」
  聽到對方的主張。
  聽到那沒打算掩飾自己就是罪魁禍首的口氣。
  「呵。」
  木原唯一反而笑了。
  脖子被掐住的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留著銀色長髮穿手術衣的「人類」放開唯一,輕聲說道。
  「反正我已經無法回頭。既然如此,也該結束躲在安全地帶的日子了……」
  「啊……啊!行,那我就不客氣地用了!我不會放過任何傷害老師的人。上里翔流也好,他的跟班也好,讓他成為特殊存在的『魔神』、上里所看重的那個上条,還有打造這種殘酷城市的你、每天讓這種殘酷城市運作過著滑稽生活的所有人與物!因為就是這一切構成將老師推落深淵的軌道!盡是些以善惡來說是善,但以好惡來說則是令人厭惡的事物!只要能讓這些東西任我掃蕩,要我做什麼都行!對,千真萬確!這就是連老師也無法仿效的東西──只屬於我的浪漫!」
  「……」
  「所以呢?要從哪裡開始,主菜?」
  蹲在地上的唯一輕笑著詢問。
  統括理事長面無表情,但他並非沒有感情。
  「上里翔流原本就是威脅,御坂美琴則因為接觸了抗魔法式驅動鎧甲而萌生別的威脅。她本來不過是建構『龍』相關網路所需的材料之一。換言之重要的是複製體而非本體。如果會妨礙整體『計畫』,就把她排除掉。」
  「不過,從盤面的狀況看來,沒有時間照順序一個一個解決對吧?」
  亞雷斯塔緩緩吐了口氣。
  接著說道。
  「妳來選。另一個我會處理。」
  「這麼一來就能同時搞定,是嗎?」
  滿身是血的木原唯一輕聲說道。
  統括理事長微微瞇起眼睛,仰望夜空。
  他看著天空說道:
  「……看什麼看,賤貨。要我現在就咒殺妳嗎?」
  
  
  「嗯。」
  而在地球的另一邊,蘿拉.史都華自言自語。
  「這麼一來就確定了。」
  
  
  上里翔流意識恍惚。
  右手與其說痛不如說熱。還有一股奇妙的壓迫感。他轉動模糊的視野,發現好像有布還是緞帶之類的的東西綁在手上。此處是有月光照進來的保健室,自己似乎躺在診療台上。室內多處血跡,雖然不至於非常聳動,卻也沒有半點靜謐的氣氛。
  「呼……呼……」
  讓自己那麼厭惡的理想送別,已經不在。
  那個叫木原唯一的神祕女子砍下整隻手掌,把它搶走了。
  「嗚嗚!」
  有股把腦袋攪成一團的絕望感,襲擊上里的意識。
  他不想要那種力量。
  沒有就算了,這樣反而清爽。
  可是,如果說。
  以「上里勢力」這個聽起來旁若無人又充滿廉價後宮味的名字統稱的少女如果只是因為「右手的影響」才聚在一起呢?她們或許會因為手掌移動而離開上里翔流身邊。
  這點倒是還好。
  畢竟真要說起來,上里的目的正是把「上里勢力」這個莫名其妙的圈子毀掉,讓她們恢復成原本那些「擁有自由意志的陌生人」。
  可是。
  問題就在於,她們或許會變得任憑下一個擁有者使喚。
  如果繪戀、獲冴等少女就像隨侍上里時一樣,換成盲從木原唯一呢?如果像暮亞和去鳴這種具備超常力量的人,維持在「為了右手的擁有者做什麼都行」的狀態呢?
  她們自己說過,若是為了上里不惜殺人棄屍。
  儘管聽起來像是玩笑,但上里認為恐怕不能只當成玩笑。一旦右手擁有者是個缺乏自制力的人就完蛋了。根本不曉得少女在恢復正常之前會犯下多少罪。
  (必須……想……)
  失血嚴重導致連起身也辦不到的上里,咬緊牙關。
  (必須……想個辦法才行……)
  然而,如今已失去理想送別的他又能做什麼?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這點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上里本人既不是IQ200的天才也不是能空手殺熊的格鬥家。實際上,他和暮亞或去鳴正面對決毫無勝算。更別說將眾多異形納為己有的木原唯一了。
  無比深沉的絕望。
  此時就像要進一步追擊似的,有個微小的聲音響起。
  沒錯。
  腳步聲。
  「嗚!」
  上里一用力,就從診療台滾落地面。但他無暇因為背與腰的痛楚呻吟。
  同一間保健室裡,能看見熟悉的少女容顏。
  而且不止一個。
  在月光照耀下顯得雙眼閃閃發亮的少女,得知上里清醒後一點一點地縮小包圍圈。
  如果時間是昨天以前,上里大概會若無其事地和她們會合吧。
  然而,現在的上里沒有右手。
  木原唯一已經奪走一切。如果她們處於建構可疑後宮的右手擁有者控制之下,為了做出「對木原唯一有利的事」而來到這個保健室的可能性反而比較高。
  換句話說,就是來排除敵人。
  她們將帶著笑容殺傷上里翔流,弄髒雙手,然後要唯一誇獎自己。
  「呼……呼!」
  跌坐在地無力起身的少年,試圖往後退。雖然失去手掌要這麼做很辛苦,但此刻沒空在意這種事。他只能用斷肢壓向地板,盡可能拉開距離。
  理所當然地,這沒什麼用。
  包圍縮小。
  走投無路。
  於是,已經徹底變了個樣的某人,在月光下這麼說道:
  
  「沒事吧,老大!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說話的是獲冴。
  參差不齊的茶色長髮以及狐耳狀突起。手裡的寶特瓶裝滿了陳舊的十圓硬幣。乍看之下是個態度很差的不良少女,其實擅長家事,卻又不希望別人知道──那個一如往常的女孩就在眼前。
  「呃,啊?」
  實在不像受到木原唯一控制。
  不,真要說起來。
  「暮亞那傢伙擅自脫離戰線實在嚇死人嘍~不過嘛,傷口已經包紮好又灌了不少生理食鹽水,能在這時候清醒代表傷勢應該穩定下來了。」
  「繪……戀……?」
  「嗯~怎麼啦?」
  怎麼會,這怎麼回事?
  就在上里開口前,穿著寬鬆白袍的長髮女孩已經搶先這麼說道:
  「人家替上里你盡心盡力,有這麼奇怪嗎?」
  「……」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介意的啊,真是見外。所以大家不是常說嗎?我們啊,只要老大你希望,什麼都願意做。」
  「………………………………………………………………………………………………………………………………………………………………………………………………………………………………………………………………………………………………………………………………………」
  連一句話……
  都說不出來。
  「喂……喂。怎麼啦,老大,為什麼突然摀著臉啊?傷口果然還在痛對吧,該死,可是這裡又沒有放麻醉劑之類的專門藥品,頂多只能替傷口冰敷讓感覺麻痺啊。」
  「重點是失去了自己的慣用手,這點造成的打擊才嚴重。該怎麼講啊,獲冴妳真的不懂什麼叫察言觀色耶,實在是喔……」
  理所當然的圈子,就在這裡。
  她們每一個人,都不是認同「理想送別」這隻右手,而是認同上里翔流本人。
  自己的歸宿,就在這裡。
  先前擁有另一隻右手的少年這麼說過。不是右手定義人,而是人吸引右手的力量。你身邊之所以聚集這麼多人,只是因為這麼多人都仰慕你而已。
  難以置信。
  眼前所見的材料,不足以讓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相信。
  可是……
  可是……
  可是……
  (對啊……)
  渺小的少年,用缺損的雙手摀著臉,拚命壓抑哭泣聲,同時再度下定決心。
  (對啊,對啊!早在一開始就決定了,不是嗎?無論她們變成什麼樣子,無論她們受到什麼影響,我都絕對不會拋下她們。一定會讓她們回到原來的地方!)
  理想送別。
  正因為追求遍尋不著的理想,才會得到這股力量。
  可是,答案從一開始就在眼前。根本沒必要採取行動。只要讓所有人回到原來的地方,就能讓一切圓滿收場。
  沒錯,一個也不能少。
  而且,想必上里翔流也包含在內。
  「……繪戀、獲冴。」
  「什麼事~?」
  「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老大?」
  這種就像在照顧感冒小孩的口氣,讓上里不由得笑出聲來。
  (想要的東西啊……)
  他重新意識到這點。
  接著開口:
  「暮亞還要多久才能恢復?」
  「分開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應該差不多要接上了。」
  「不過嘛,如果聽到老大找她,她大概會就這樣飛過來吧?如果有那個意思,她就算只有上半身也能動……搞不好還會為了緊急脫離而剩顆頭在附近飛來飛去呢。」
  上里吐了口氣。
  他的思緒飛往失去的手掌。
  「……操場上應該還留著木原唯一自己砍下的手才對。把它拿過來。暫時就用它代替我的手。如果有暮亞幫忙接合,應該能正常動作吧。」
  當然這和移植臟器一樣有適合與否的問題,不過既然木原唯一已經把上里翔流的手搶過去裝上,應該不會有這方面的問題才是。即使萬一真的出了問題,只要用其他少女的異端技術敷衍過去就好。
  (如果坐視不管,她多半不會歸還理想送別。)
  即使失去手臂,幻想殺手似乎還是會以擁有者上条當麻為優先;至於理想送別,要不是沒這種功能,就是木原唯一用某種手段瞞過認證所以沒正常發揮作用。
  換言之,不主動出擊就拿不回來。
  這次要換成上里等人把木原唯一搶走的右手砍下、奪回。
  「……」
  原先那麼厭惡的右手之力,這次要主動追求。
  儘管知道這很諷刺,上里依舊靜靜地思考。
  (……即使出現「願望的重複」也沒關係。就算一拿回來就被這股力量轟掉也無所謂。木原唯一。豈能讓她把我的右手拿去作惡,一定要在事情演變成那樣之前搶回來。為了理所當然地回到一如往常的日子!絕對要在這裡斬斷後顧之憂!)
  上里翔流緩緩吐了口氣。
  接著,他用自己的雙腳重新站起來。
  
  「大家跟我來。把一切做個了斷。」
  
  接著,在最後畫蛇添足補上一段。
  一段很小很小,真的不怎麼重要的結局。
  
  「嗨~阿上早安,果然學校換位置後,早上出門的時間就亂了呢。想著會遲到所以提早出門卻發現是個大失敗──這種事要重複好幾次耶。」
  「……算了隨便啦,不過你們昨天不是還沒意義地找架吵嗎?」
  「沒有啦,冷靜下來一想,就發現連我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會那麼執著要在半夜把色情書刊啦人偶啦抱枕啦之類的東西燒掉耶。」
  「那還用說,笨蛋。」
  「而且啊。」
  「嗯?」
  「想想看,阿上哪可能那麼拚命去做對我們不利的事,應該早點發現嘛。」
  
  這種理所當然的修復力,很小。
  但絕對不能看不起它。


  後記
  
  
  一本一本購入的朋友好久不見;做出一次全買這種勇敢行為的你,初次見面。
  我是鎌池和馬。
  新約也已經到第十五集了!正如上次十四集後記裡寫的,這次也是以上里翔流為中心,破壞系列作內「聖域」的內容。這次的事件裡,恐怕主要人物幾乎都落入了無法維持「一如往常的樣子」的狀態。例外大概就是初次登場而且(照理說)看起來最可疑的上里勢力女孩。
  上里勢力。這些人在十四集初登場時,覺得他們相當平面甚至只是個代號的讀者,可能很多吧。不過,其實他們做的事和上条這邊沒多少差別。十四集、十五集共通的實驗,就是「有沒有看見身為主角的累積,是否會對人物形象造成很大的改變」。
  因此,透過這兩本塑造上里翔流的形象,或許會對他周圍的環境有不同的印象。不過以作者的角度來說,其實並沒有做什麼特別的安排,只是想將重點放在純粹的累積是否會導致印象改變……換言之,這雖然會左右整個作品的印象,創作者卻無法事先預料做好安排喔。這種累積,如果能發揮堆砌角色魅力,深入挖掘世界觀等正面影響當然很好,但如果產生負面影響……則會讓所謂的慣例、想動也不能動的「聖域」,像俄羅斯方塊類遊戲中放錯地方的方塊那樣堵著。內心「得讓這些部分通個風才行」的想法也很強烈。
  而這回雖然是以學園都市為舞台,讓各式各樣的技術露面,但整本主題比較偏向魔法,說得更細一點則是將「祭品」當成題材。文中也有提到,或許是因為「活祭品」這個詞太引人注目,因此「祭品」總是讓人有種敬而遠之的感覺。不過當然了,既然有「活祭品」這個詞,也就有把「活」拿掉的「沒有生命的祭品」。本集則是集中取用這個部分。
  最簡單易懂的就是裸體雨衣(?)的去鳴,不過除此之外,其實我也在書中放了許多帶有「祭品」記號或象徵的角色、機關、場景。再加上故事集中在破壞「聖域」上,這回整體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氛,應該說,各位有沒有感受到某種不安定的形象呢?
  關於上里勢力,我努力嘗試將之前系列作中沒用過的法則放到字面上,可是有效果嗎?我個人覺得油門似乎有點踩過頭了,不過試著翻閱嬰兒命名辭典之類的東西後,卻會發現裡面列出一堆遠比這些還誇張的名字對吧。嗯,這也算是所謂時代潮流嗎……主角的名字應該弄得比較好唸一點,畢竟這是最常出現的名字──這是我個人的看法,不過按照時下的命名美感來說,「好唸的名字」範圍究竟是到哪裡呢?我最近在煩惱這點。
  
  
  感謝負責插畫的はいむら老師以及責編三木先生、小野寺先生、阿南先生。這次出現去鳴和唯一這種並非強化一點而有許多特色的人物,我想調整上應該相當辛苦,非常感謝各位的奉陪。
  還有這次出場的A.A.A.美琴版是請葛西心老師設計。其實以前在機械方面就不時承蒙關照。每位共事的插畫家都給人不簡單的印象,這位老師同樣也很不得了。實在是非常感謝您的幫忙!
  此外也得感謝各位讀者。由於自然而然地形成拉出「之前出現的角色與設定」的故事,說不定讀起來會覺得很費工夫。筆者希望能夠在破壞既成「聖域」的同時,也讓累積發揮正面效果以創造有趣故事。評判就交給各位了。這回也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持。
  
  那麼,這集就到此為止。
  希望各位下次還願意翻開書頁。
  這次請容我在這裡先行擱筆。
  
  其實去鳴才是心靈最堅強的人吧?
  
  鎌池和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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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

10000
Creans026 騎士
終於補上了15,接上了之前看的16和17的劇情。
最近《魔禁》的故事劇情事件完全是一個接一個,早上是一個事件,晚上就是另一個事件,然後這次是幾個事件連在一起。
這次的導火線絕對是上里,由他收拾了眾魔神並入侵學園都市,導致木原腦幹出手應付而受重傷,導致唯一發誓報仇,令御坂美琴意外得到AAA而成為威脅,令亞雷斯塔親自行動,並准許唯一弄出之後的大事件。
亞雷斯塔親自行動,同時對英國清教大主教作出警告,這似乎是意味著之後和清教必有一戰。畢竟清教擁有處理亞雷斯塔及他所遺留的物品的權利,而大主教以前也表明了學國都市作為亞雷斯塔建立的東西,清教有權佔有。《魔禁》的最終走向,似乎會是學園都市和英國清教之戰,到底一眾主角們能否守護自己生活的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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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yanami-rei 公爵
我觉得还是理想放逐好听点,以上。

6 年前 0 回復

xwin5733 王爵
感謝大大收錄 說實在 我看魔錄已經看的眼花撩亂 主角人物誰跟誰搞不懂了 

6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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