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辺恒彥]就算只是虛情假御也沒關係①上[台繁]


本帖最后由 uspilon 于 2017-12-14 22:48 编辑


就算只是虛情假御也沒關係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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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渡辺恒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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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位於關東地區的鄉下城鎮,為了滿足一己之欲(遊戲用電腦),村上政樹跨縣進入私立岩下學園就讀後沒多久便面臨一道轉機。「我有事想拜託你,可以嗎?」原來竟是長島薰子毫無預警跑來拜託政樹當她的「假情人」。原因是薰子的家為當地名門世家,為了不想被安排相親才提出如此請求。沒想到,就在薰子的父親見到政樹後,竟查出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實!就是村上家居然曾經是長島家的主人,眨眼間讓兩人之間從「情人」晉升成「未婚夫妻」!?再加上,其實這兩人都各自懷有一個重大的祕密——正是所謂「隱性宅男」、「隱性腐女」的祕密!

CONTENTS
序 章 訂婚儀式
第一章 跨縣就讀
第二章 偽裝男友
第三章 發現宗家
第四章 從偽裝情侶到嘗試交往
第五章 偽裝交往,正式起跑
第六章 交往宣言
第七章 偶然的遭遇,恐怖的遭遇
終 章 長島薰子的獨白




序章 訂婚儀式

  怎麼會搞成這樣?
  這句在網路上常看到的話,如今在我腦海中來來去去。
  我得先說清楚,可不是我愛誇大其詞,故意把事情講得很嚴重。
  目前我人處在一間充滿濃厚歷史氣息的和式房間,正襟危坐地坐在房內的上座上。
  另外,我身上則穿著一襲最高級和式禮服「紋付羽織袴」。想當然,打從出生以來我第一次穿這種誇張的和服,畢竟我也剛剛才知道原來我家還留有所謂的「家徽」。
  老爸是個在公家機關上班,隨處可見的平凡公務員,老媽則是打零工的兼職主婦,而我村上政樹就只是個出生於如此普通家庭的孩子。
  各位說說看,這樣我不知道自己家的家徽不也很合理嗎?
  如此路人的高一生,現在正穿著氣派的「紋付羽織袴」。
  雖然穿上這身禮服後還沒照過鏡子,但我可以有自信地打包票,看起來絕對不適合我。
  不是穿衣服而是被衣服穿,這話說的毫無疑問就是現在的我。
  然而,不管我內心再怎麼想,現場卻是越來越熱鬧。
  「喔喔~~沒想到我竟能活著見到這一天啊……!」
  「這樣一來,不管哪天要走都沒遺憾了吶。」
  「多虧了八幡大人的保佑呀。」
  感動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是一群身著和服的老爺爺老婆婆。老爺爺們穿著紋付袴,老婆婆們則穿著繡有金線或銀線的黑留袖和服,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穿著最正式的和式禮服。
  儘管才來到這座總妻市不滿一個月的我還不清楚,不過據說這家姓「長島」的家族,可是總妻市民眾所皆知的名門世家。
  我覺得在四周一群地方名士感動啜泣聲包圍之下,讓我一個毛頭小子「堂堂正正坐上座」,幾乎算得上一種霸凌了吧?
  「……」
  此時我把視線往旁一瞥,目的是為了求援。
  因為身旁坐著的正是讓我身陷如此窘境的「罪魁禍首」。
  長島薰子。
  從姓氏就知道她正是長島家的人,然後又是嫡系的獨生女,合起來就是那種被眾人稱為「大小姐」的人。
  實際上,如今看她穿著一身紅色振袖和服端坐在上座上的模樣,合適到已經不只是大小姐,甚至令人想稱她一聲「公主」了。
  「……!」
  不過當她一發現我的視線看過去,臉上的笑容明顯開始抽搐。
  看到長島同學臉上甚至冒出冷汗的模樣,我反倒稍微安心了。
  (原來長島同學也壓根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呀。)
  雖然這個事實並不能代表什麼,不過一想到有個和我同樣對現狀不知所措的「夥伴」,就夠我稍稍紆解緊張情緒。
  仔細看她盤起頭髮,身穿振袖和服乖乖跪坐著的樣子,怎麼樣都只能說是生錯時代的公主。
  話雖如此,在這兩個禮拜以來,依我在學校所見的情況,「長島薰子」這個女孩怎麼想都只是極為普通的女高中生罷了。
  所以就一個普通女高中生的角度來看,如今的狀況的確跟天塌下來沒兩樣吧。
  再怎麼說——

  「於今日此刻,即將開始村上政樹、長島薰子二人的,訂婚儀式』。」

  如同長島家現任當家長島重藏——也就是長島同學的父親以蘊含威嚴的聲音宣布。這問和式房間正是我和長島同學的「訂婚會場」。
  (怎麼會搞成這樣?)
  就在背後滲出的冷汗讓我微微顫抖的同時,我開始在腦中回想著事情為何會演變至今的來龍去脈。





第一章 跨縣就讀

  私立岩下學園是所剛設立於總妻市的新學校。
  本來在近年來人口減少及市府財政惡化等理由下,縣傾向將數所公立高中合併。結果地方上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跳出來,以「如此減少地方年輕人的選擇不是好事」此一理由反對,而被認為是這所新學校誕生的主要理由。
  或許也因為如此,雖然資料上是所新設立的私立高中,但由於建築物本身是沿用某舊公立高中的校舍,所以一點都沒有「新學校」的感覺。
  實際上,地方的居民仍有許多人以原本那所公立高中的名字稱呼,而且也都能通。鑒於以上理由,導致岩下學園以新設私立高中而言,充滿了過度的地域色彩。
  理所當然,這也讓大多數的入學生都是當地居民。
  別說從其他縣,甚至連同縣的其他市內,都幾乎沒有學生會跨戶籍地就讀。
  據說,第一屆學生的確百分之百都是總妻市民,即便經過數年到了今日,跨縣市來就讀的學生仍是一隻手數得出來。
  村上政樹正是那寥寥無幾,所謂跨縣就讀生的其中一人。

  「好,今天就上到這裡。長島,下課。」
  「起立,敬禮。」

  聽到今天才認識的班導師這麼說,同樣才剛選出來的班長跟著回應,一年A班的學生們一齊從椅子上站起來鞠躬。
  從此刻起,岩下學園上學期開學第一天就此落幕。
  「呼……」
  政樹不自覺地嘆了口氣,接著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啊~~緊張死了……」
  政樹會這麼說也不能怪他。
  本來上高中這件事已經屬於大環境的改變,再加上政樹這次又是離開父母,跨縣進入這間學校就讀。
  也就是說,他形同得在這個沒有半個熟人的土地上,開始獨自一人過生活。
  離開父母獨自外宿。
  儘管政樹對這件事可說抱有憧憬,不過一旦實際面臨這種處境,得自己管理自己的生活起居所帶來的緊張情緒,已默默壓過逃離父母掌控之下的自由感。
  因為雖然不會再聽到碎碎念,但是得獨力完成的事卻也跟著暴增。
  無論是起床、吃早餐、換衣服、還有關門窗這點小事,都接二連三帶給初次外宿的政樹緊張感。
  (唉~~接下來該怎麼辦咧?)
  遺不想離開座位上的政樹把手肘撐在桌面上,托著臉開始思考。
  由於今天只有去體育館參加入學典禮和回教室後的班會時間,現在時刻仍未過中午。當他環顧教室內,看到的都是彼此熟識的同班同學三五成群在談笑。
  總妻市境內共有五所國中,高中包含這所新設立的岩下學園在內,同樣只有五所。若簡單一點去算,平均仝校大約每五人就會有一人和自己是同國中畢業。這理所當然導致同國中畢業的學生會在開學第一天聚在一塊,身為跨縣就讀生的政樹難免會有疏離感。
  (哇哩,我怎麼現在就有點開始後悔了啊……)
  原本無論再怎麼說,政樹都不算是個善於交際的人,要想融入這個只有自己是「異物」的班級中,怕是難上加難。
  其實若真要說起來,這所學校內還是有名政樹的熟人。
  (乾脆去找佐竹一起回家好了……不,不行,要是第一天就搞這招,大概得在這所學校當好一陣子的獨行俠了。)
  雖說一切只是巧合,和自己同國中畢業,交情也不差的朋友——佐竹則武也進入了這所岩下學園就讀。
  儘管沒能和他分到同一班,不過只要跑到隔壁教室,要找到他也不是件難事。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就算只有一名朋友也能感到十分安心。
  不過政樹也清楚,要是想不斷依靠老朋友,只會使自己更慢融入現在這個班級。
  話雖如此,想要在沒有任何契機下對名為「同班同學」的「陌生人」搭話,倒也不是件容易事。
  因此,這算是上天賜給政樹的一次僥倖吧。

  「抱歉,還留在教室的同學來幫個忙吧。」

  這句話出自本該已經離開教室的班導口中。
  這名快步走回來的中年男老師如今人站在教室入口,看向裡面還留著的少數幾名學生這麼說道。
  「聯絡上出了點差錯,老師本來拜託二、三年級生整理東西,結果他們都跑啦。抱歉,你們稍微來幫個忙吧。」
  聽到往後至少得和自己相處一年的班導這麼拜託,相信沒有幾個高中生膽敢說不。
  「好。」
  「知道了。」
  「欸欸~~真的假的啊!」
  政樹和還留著的幾名同學一起走出教室,跟在班導後頭走去。
  ◇◆◇◆◇◆◇◆
  幸好,班導拜託的並非什麼麻煩差事,而只是將體育館內為了入學典禮貼出來的紅白看板折起來收進紙箱,再將那些紙箱搬到倉庫放。
  另外還多虧有今天剛被指派為班長,一位姓長島的女生主動指揮起大家,才使得收拾工作在眨眼間告一段落。
  「喔喔,多謝你們啦。剩下的我來弄就好,你們可以回家了,辛苦啦。」
  看到班導邊把玩手中的體育館鑰匙邊如此說,政树等人才以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走出體育館。
  雖說只是又短又單調的工作,但只要聚在一起共同做事,難免會交談上兩三句話,也會因此縮短一點距離。
  「各位辛苦啦。」
  「嘿,辛苦辛苦~~」
  「從沒馬上回家而是待在教室摸魚的那刻起,我們就註定要倒楣了呢。」
  「我沒料到開學第一天就得被抓去做粗活啊。」
  「不過比想像中的早結束,真是得救了。」
  走出體育館穿過走廊時,政樹自然和同學們聊起天來。
  儘管政樹內向到要他突然和第一次見面的人交談便會倍感壓力,不過只要有了契機,就算是初次見面的對象,政樹都至少有辦法好好聊上兩句。
  一行人除了政樹之外還有兩男兩女,五人就這樣穿過走廊往室內換鞋箱走去。
  由於才第一天開學,所有人都還不清楚自己的鞋箱在哪。在左顧右盼找到各自的鞋箱號碼並換回室外鞋後,五人也沒事先講好,卻隱約配合著其他人的步調一齊走出校舍。
  季節是春天,時刻仍是上午。
  男女合起來共五人的高一新鮮人,走在校舍通往校門的一條正由柔和陽光籠罩的路上。
  途中話匣子沒有停過,主要都在談自己這群人入學第一天就被抓去幫忙,運氣實在背到家。
  「話說回來,那些二、三年級生一定是故意逃跑的啦。」
  「對啊,既然都被拜託事前布置和準備了,怎麼可能不曉得最後還要收拾,對不對?」
  「竟然要新生自己收拾入學典禮的場地布置,你們說是不是超怪的?」
  這個話題對不認識在場其他四人的政樹可說幫了大忙,因為要是他們談起當地或是國中時期的話題,政樹罵上就會變成插不上話的局外人。
  當五人有說有笑,就要抵達校門口之前,不知何時已經站到眾人中央位置的黑長髮少女開口提議:
  「我說幾位,接下來有空嗎?我覺得機會難得,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或唱卡拉OK?就想成是同班同學自我介紹的接續。」

  看到少女在校門前突然轉身且露出純真的笑容,政樹的注意力頓時被她吸引住。

  (呃……記得她好像是,長島……長島薰子同學,沒錯吧?)

  在開學第一天的班會時間,通常會讓全班同學進行簡單的自我介紹,而當時政樹唯一記得的就只有她的名字。
  這表示她有多麼讓人印象深刻。
  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美女」。雖然長島薰子年僅高一,不過若要形容她,與其說「美少女」,還不如「美女」來得貼切。
  以日本女性的身高來看偏高的她身材姣好,腰部比例明顯和其他同學不同,還擁有一頭長過肩部十公分,又直又亮的烏黑秀髮。
  要是有人騙政樹說:「欸,你知道其實長島薰子是個模特兒嗎?」恐怕他一定會回答:「我就知道,我還納悶是不是在哪見過呢。」這種不懂裝懂的話,因為長島薰子的外貌的確就是如此出眾。
  從一般人的眼光來看,這副長相已經顯眼到能讓人從人群中一眼便看到她。
  即使長島薰子裝出一副領導者態度,其他四人也沒有反對的理由,恐怕正與她出眾的外貌有關。
  如今看來,發揮的效果十分顯著。
  「我沒問題!」
  「不錯啊。」
  「我也可以……啊!等等,先讓我打電話回家說一聲。」
  聽見其他人接連表示同意,有點緊張的政樹連忙附和他們:
  「我、我也參加,我等等沒事做,沒問題的!」
  若只有男生還好,但若想要政樹和初次見面的女生吃飯或唱卡拉OK,比起高興他更感到害怕。說是這麼說,這種時候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選擇「我要先回家」這個答案。

  即使說要到外面吃飯,但一群不久前還是國中生,現在才剛升高一的新鮮人,能移動的範圍自然可想而知。
  政樹等五人來到的是一間由岩下學園徒步不到十分,距離相當近的速食店。
  男生三人坐到同一側沙發上,兩名女生則在隔了一張桌子的椅子上尘下。
  「好,不管過程如何,大家入學第一天都辛苦啦,乾杯。」
  「乾杯~~」
  「辛苦啦。」
  「多謝多謝~~」
  眾人拿起裝有綠茶或咖啡的紙杯,隨著不同調的回答聲乾了杯後,最先接話的人果然和至今為止一樣,是長島薰子。

  「話說雖然很不好意思,但可不可以請各位在這重新自我介紹一次?光靠班上那次自我介紹根本沒辦法記住所有人的臉和名字嘛。對,我先自首,我就是那個記不住的人!」

  看到薰子說完做出合掌道歉的姿勢,其他人都回以友善的笑聲。
  其實在場眾人都十分慶幸她提出這個意見,畢竟確實如她所說,靠入學第一天的自我介紹根本記不住所有同學的長相和姓名。
  見到眾人表示同意,薰子俐落站起身來。
  「那就從我開始吧。岩下中學畢業,長島薰子——」

  「!?」
  一聽到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薰子說出這句話,政樹瞬間有了反應。
  說得更準確一點,是那句話的抑揚頓挫挑起了政樹的「宅記憶」。
  這自我介紹的口氣讓政樹想起小學生時看過的某校園動畫女主角,使他忍不住稍稍探出身子。
  (難道長島同學也是夥伴(御宅族)?)
  村上政樹是個如假包換的御宅族。
  他就是那種國中時期將大半的零用錢拿去買遊戲漫畫輕小說的人,才剛上高中卻已經有數次參加數屆世界聞名的同人誌販售會——通稱Comit的經驗。平日即使有朋友邀他出門玩,他也會以想在網遊練等來拒絕(雖然當時他身旁的朋友都是群會把這個理由當成「正常」的同類)。
  其實真要說起來,政樹之所以會跑來讀岩下學園,理由也跟他是御宅族有關。
  「對普通人沒有興趣。」
  有沒有機會聽到這句名言呢?想當然,政樹這異想天開的期待馬上就遭到背叛。
  「……我國中時參加籃球社,不過上高中打算進回家社。往後如果還有這種機會的話,我很想再參加,請多多指教啦。」
  當政樹聽完接下去的自我介絡十分普通而有點失望時,其他同學們都拍起手來。
  「多指教啦,長島同學。」
  「唉呦,真不愧是公主殿下耶~~」
  「欸?長島同學妳不參加籃球社喔?我有點失望耶。」
  「嗯,上了高中後有許多事要忙,因此我沒打算參加社團。還有那邊的,別叫我公主殿下好嗎。」
  (啊,除了我以外的四個人彼此認識呀。)
  政樹看了眾人的反應後做出如此判斷。儘管提議要重新自我介紹,不過如今怎麼看,其他三人都早就認識長島薰子。
  (他們國中就認識了嗎?)
  就在政樹再度面對早上在班上嘗到的疏離感如此心想時,卻又馬上遭到背叛。
  「接著換我了喔。那個,我是西中,岩下西中學畢業的安藤茂,興趣是……」
  「輪到我了嗎?我叫宮崎明,岩下中學畢業。是資深回家社員……」
  「宇野圭介,同樣西中畢業,國二時和安藤同班過。還有國中是參加棒球社的,正在考慮要不要高中也進棒球社……」
  (咦?)
  依序聽完同學們的自我介紹,政樹突然發現不對勁。
  雖然另外一名女同學和長島薰子是同國中畢業,不過另外兩名男同學讀的卻是其他國中。
  (那為什麼他們一副認識長島同學的態度?難道在這附近一帶即使不同國中,彼此間互相認識也是很正常的事?)
  政樹腦中雖浮現這個疑問,不過此時沒有時間讓他慢慢思考。
  如今兩名女同學和男同學都自我介紹完了,最後當然輪到政樹。
  回過神來的政樹連忙站起身來開口:
  「喔喔,最後輪到我嗎。
  我叫村上政樹,是……青山第二中學畢業,但你們應該不知道吧,是一所東京的公立國中。我來到這才第五天,對附近一帶完全不熟,說穿了要是不靠智慧型手機帶路,我連從這問店順利走回公寓的自信都沒有。所以說,希望等等回去的時候你們之中有誰可以帶我回學校,感激不盡。」
  一瞬之間,政樹腦海中掠過乾脆趁機挑明自己是御宅族的念頭,不過在稍微思考後決定作罷。
  對政樹而言,自己是御宅族這件事跟他是爸媽所生同樣天經地義,假如有人問他「你是御宅族對吧?」他也會大方承認。
  話雖如此,政樹依然認為沒有必要主動說出「我就是御宅族」這件事。
  他之所以會這麼說,其實也是因為以前公開宣揚自己是御宅族時,曾經有過一點點不愉快的經驗。
  理由並非像這樣「是宅男耶,噁心死了……」遭人批判。儘管仍然有人會在暗地裡鄙視御宅族,而實際聽到時當然也會感到不爽,但政樹從沒考慮過會因為這樣就隱瞞自己御宅族的身分。
  若是女生還得稍微考慮一下,但現在這個時代若是男生,公開宣稱自己是御宅族的人已不在少數。同樣的,就算知道對方是個御宅族,也有不少人能夠和他們好好相處。
  不過也因為如此,反倒讓宣稱自己是御宅族的政樹,遇過幾次不瞭解御宅族的普通人主動纏上他,害他不知如何反應的經驗。
  例如像是「欸,你是阿宅喔?那我問你,○○是部怎樣的卡通?」或是「不是有款叫△△的遊戲嗎?我在第三章卡關了耶,要怎麼破啊?」以及「哦?那你記得那在◆◆的卡通裡出現的所有角色嗎?」諸如此類的。
  結果當政樹老實回答「抱歉,我沒看過那部動畫。」「那遊戲我也有玩,不過還沒玩到第三章耶。」「咦?有那種動畫喔?好,我找時間看看。」的話,對方百分之百會露出傻眼的表情。
  有些更過分的人甚至會有「什麼嘛,村上你根本就不宅啊」失望地亂下結論。
  雖說是御宅族,不過當時的政樹只是個沒錢、沒時間、更沒自由的國中生。
  一介國中生幾乎不可能看得完每季播出的幾十部動畫,更別提要買到每年產出量數百片起跳的遊戲。
  明明這種事只需稍微動腦思考就能知道,為什麼不是御宅族的那群人前來搭話時,都是以御宅族一定全盤掌握著喜歡的領域為前提?
  國中時期碰過幾次這種經驗後,政樹得出的準則是「如果被人問是不是御宅族就老實回答,但沒人問也不必主動張揚」。
  「哦哦?跨縣組的!?」
  「是東京仔,東京仔呀!」
  「特地跨縣來這種鄉下地方就讀,是不是在地方上惹出什麼待不下去的麻煩事?」
  同班同學們聽完政樹的自我介紹都做出誇張反應,不過這當然只是在開他玩笑。
  雖然有學生特地跨縣選擇岩下學園這所鄉下的新學校確實很稀奇,可是從東京搬來這裡本身就沒什麼好大驚水怪。
  畢竟這座總妻市離東京還算近,搭電車一個半小時就能抵達。假如真想的話,要當天來回也不是難事,而實際上確實有滿多人如此往返東京。
  話是這麼說,但仍然改變不了「特地從東京跨縣來到岩下學園就讀的人相當罕見」這個事實。
  此時從現場的氣氛,政樹感覺到自己最好招出一點實情,於是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
  「呃,其實我本來第一志願填了家附近的公立高中,最後沒上才會來讀這裡。」
  「喔喔,原來是備胎啊。」
  「辛苦你啦。」
  「畢竟國中就得當重考生太累人了啦。」
  聽了政樹的補充,眾人間的氣氛頓時轉為體諒。
  順帶一提,這句補充說明雖不是謊話,倒也沒全把真相說出來。
  政樹的確沒考上第一志願的公立高中,但是有上的學校也不只岩下學園一所,而還有另外兩所位於東京都內的私立高中。
  儘管如此,政樹仍選擇進入岩下學園就讀的理由,是因為他取得了岩下學園的「優等生獎勵」。
  其實就學校的程度來比較,岩下學園並沒差東京都內那兩所私校多少。
  一邊是學費貴得亂七八糟的東京都私校,另一邊則是學雜費全免的「優等生獎勵」。
  父親是地方公務員,母親則是在超市結帳打零工,對於這個極為普通的村上家而言,兩者的差異實在太大。
  在一家人討論之下,政樹才決定進入岩下學園就讀。
  然而讓政樹下決心的最後理由,其實是母親一句「要是你願意去讀岩下,我們就買台你最想要的遊戲用電腦給你」。
  看來即使是讓政樹獨自外宿的生活費加上一台遊戲用電腦,和東京私立學校的學費一比仍相當划算。
  於是乎,一時被物欲薰心而草率做出影響未來人生的重大決定,短視近利的宅男才會出現在此地。
  話雖如此,這種細節還是家裡人自己清楚就好。
  「所以說啦,我對這一帶徹底不熟,拜託誰好心帶我認識環境暝,特別是那種食材和日用品很便宜的超市之類的!」
  聽了政樹語氣輕浮,但內心卻迫切希望的告白後,四名男女高中生你看我,我看妳。
  「就算你問哪裡有食材和日用品便宜的超市……這個嘛……」
  「這種問題與其問我們,不如該問媽媽吧?」
  「對啊,如果是零食就算了,食材這種東西我們也只有幫杧跑腿時才會買,然後零食大多會去超商買啊。」
  「再說了,這附近一帶根本沒幾間超市給你挑吧。假如開車還另當別論,不過你只能走路或騎腳踏車不是嗎?」
  一邊聽著四人提出沒有建設性的建議,政樹可說在不知不覺間融入了他們。
  ◇◆◇◆◇◆◇◆
  當天接近傍晚時分。
  村上政樹回到了公寓。儘管這裡是往後三年要住的「家」,但是政樹仍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其實不能怪政樹,畢竟他住進這棟兩層樓,共計十間房,沒什麼起眼特徵的普通公寓也不過才四天。
  政樹的房間在二樓的最裡面。
  他匡噹匡噹地爬上位於公寓外側那道被夕陽染橘的金屬樓梯。
  走到房門面前,政樹從錢包中掏出鑰匙。
  打開房門後獨自走進空無一人的「自家」,點亮了房內的電燈。
  「總覺得這裡比老家那還冷耶,明明緯度也沒差多少啊。」
  政樹一邊如此自言自語,一邊將在超市買的食材和兩公升瓶裝綠茶冰進冰箱。
  時間還沒過傍晚,離晚餐還有段時間。雖然現在不比之前和父母住時方便,吃晚餐前還得算入「準備晚餐」的時間,可是儘管考慮到這點,時間依然充裕。
  「好啦,要做什麼好咧。」
  其實想都不用想,政樹二話不說走向書桌按下剛買的新電腦電源。

  「嗚喔,有夠快,快得我好感動!開機只要一瞬間耶!」
  一邊動滑鼠敲鍵盤,政樹忍不住驚嘆。
  做為以「優等生獎勵」的資格進入岩下學園就讀的條件交換,政樹的父母買給他這台遊戲用電腦。
  C槽用SSD,D槽則用HDD碟,等於是直接從硬體把C、D槽區隔開的中長型主機。不只記憶體有以前用的破電腦的十六倍之多,CPU和顯卡也挑了預算內性能最強的款式。
  雖然最後仍沒有對憧憬許久的「雙顯卡」下手,不過整台電腦主機的效能和之前用的一比,可說是天壞之別。
  說是這麼說,其實以前用的個人電腦是他父親的職場汰換設備時,換下一批還能動卻打算報廢的舊電腦,所以直接要來後還能正常運作就該謝天謝地了。
  就這層意義上來看,這台電腦不只對政樹來說是台遊戲用主機,更是名副其實的第一台個人專屬全新電腦。
  會特別鍾愛也是在所難免。
  「總之先挑到只剩六款了,不過接下來只能一款款慢慢試呀。」
  在電腦前自言自語的政樹正如他這句話,一一註冊他選出的六款網遊會員,並開始創角。
  當然,最終會長期玩下去的只有其中一至兩款。
  在網遊中有分所謂廢人玩家和休閒玩家。政樹雖然算是休閒玩家,不過同時也是那種不把自己的角色練強就無法玩得盡興的性格。
  因此他玩網遊都會經過精挑細選,同時不玩超過一到兩款以上的網遊。
  不這樣做的話,依他一個學生想衝高等級或蒐集好裝備都太過辛苦。
  「光靠網路上的情報真的不知道哪款合得來啊,不過爛伺服和爛官方這類的地雷還是得躲。」
  政樹的審美觀和一般人沒差多少,因此大概市面上暢銷的遊戲十之八九他也會覺得不錯,也會覺得那些被評為糞作的遊戲的確很爛。
  話雖如此,遊戲評價再怎麼說都只算是種主觀意識。因此就算是暢銷全世界的遊戲,也會有人根本找不出樂趣在哪;反之也有個人覺得是神作的遊戲,在網路上卻負評如海。
  總歸一句,就是「只得先親自玩過一次才知道」。
  「好,總之以花大錢為前提的遊戲直接放棄,然後考慮衝等的話,從智慧型手機也能上線的遊戲似乎不賴。
  不過要是用手機或電腦,畫面看起來都一樣的遊戲也不考慮,因為這樣跟手遊就沒差別了啊。
  對了,那種太吃個人操作技巧的也不行,我可不想練得要死要活,然後被新手瞬間超車,太沒勁了。
  自由度高好是好,不過要是沒有設目標,只是放玩家在線上一起閒晃的遊戲也免了。
  還有就是……」
  政樹可說口無遮攔,淨是講一些讓遊戲開發者聽到會氣到爆青筋,極度自我中心的話。
  話雖如此,玩家們心中真正的需求不也大概正如他說的嗎?
  每個玩家注重的要素不一樣,覺得「適中」的難度也不盡相同。要是遊戲廠商想把每個玩家的意見都聽進去只會沒完沒了,更不用說玩家之間的意見其實也是在互相衝突。
  只不過,若因此忽略或輕視玩家的聲音,玩家很快就會知道,並将砲口一致對外批判廠商。
  例如說政樹自己就曾經在遊戲軟體內附的問卷上,針對「對於本遊戲的續作,請問您希望看到怎麼樣的內容?」這問題勾選「其他」選項,寫下「超越玩家想像的有趣遊戲」這種回答寄回去。
  儘管如今回想起來,那種回答根本只會被當作是在找碴,不過當時他真的是那麼認為,真要說的話直到今天也沒有變。
  「如果有那種能讓我一試就上癮的遊戲就好了……開服越多年的遊戲情報相對多,是不太會踩到什麼地雷,不過這種的通常公會等等都已經穩定,新手實在很難加入耶。」
  政樹一面碎碎念一面不斷嘗試各種不同的網遊,最後導致他吃晚餐的時間比預定慢了一個半小時。





第二章 偽裝男友
  「那個,村上同學,可以打擾一下嗎?」
  在入學典禮後過了一個禮拜的某一天,村上政樹突然被人搭話。
  「咦?」
  正好在收拾書包的政樹停下手邊動作抬起了頭。
  眼前看到的是如他所料的臉孔。
  「欸?在叫我?什麼事啊,長島同學?」
  長島薰子,岩下學園一年A班班長。
  由於入學典禮當天他們五名男女同學有一起吃過飯,對政樹而言,女同學當中就屬她和宮畸明和自己關係不錯。儘管如此,這並不表示他們關係好到能像現在這樣輕鬆交談。
  頂多就是早上進教室見面時會打聲招呼的程度。
  站在政樹桌旁的薰子等到政樹把抽屜的東西收進書包後,才再次開口接著說:
  「嗯,我有點事想拜託你,你接下來有時間嗎?」
  看到薰子做出合掌拜託的動作,有點看傻的政樹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
  「嗯,好啊,沒問題。」
  就算沒到一見鍾情的程度,不過政樹的青春時期倒也沒乏味到會去拒絕一名第一印象不錯的女孩提出的請求。
  (嗯?該不會……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光是有女生對自己微笑,政樹就會不禁心想「她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儘管明白這只是一種自我感覺良好,不過明白不代表就能克制住情緒。
  「謝謝你喔。在教室裡不方便談,所以可以等放學路上再談嗎?我記得你和我回家時到半路都是相同路線對吧?」
  看到薰子放心地微微一笑,讓政樹不禁越來越期待。
  這下真的可以期待嗎?不不不,要是這種時候隨便露出期待的態度,之後只會被人貼上自我感覺良好的可恥標籤啊。
  「嗯。」
  腦海中一團混亂的政樹最後的回答,卻是毫無抑揚頓挫的冷淡回應。

  和女生兩人獨自放學回家。
  對已經習慣的人而言或許沒什麼,不過對像政樹這種類型的人來說,光是這點就足以帶來沉重的緊張。
  不過就算是原本緊張兮兮的政樹,在到鞋箱換完鞋子,一路和她閒聊穿過校門之後,緊張情緒已經舒緩了不少。
  其實這並非政樹的努力,而全虧了薰子的功勞。
  長島薰子是一名跟誰都能毫無隔閡友善交談的女孩。就是這種沒有設防的態度,使得不擅長面對他人的政樹也能自然而然忘記緊張。
  走在穿過民房、空地、零散田野的一條平靜的鄉間小道上後沒多久,當閒話家常到一個段落,薰子總算切入了正題。
  「在說想拜託村上同學你的事之前,我想先問一下,你有沒有從誰口中聽過我家的事?」
  「嗯,我聽安藤和宇野稍微提過,說假如妳生對時代,就會是一名公主呢。」
  安藤和宇野正是入學典禮當天放學後一起去速食店的男女五人當中,另外那兩名男同學。所幸政樹在班上和他們兩人的座位離得近,三人到現在已成為中午會一起吃飯的朋友了。
  而根據這兩名朋友的說法,薰子的老家,長島家在這一帶可說是無人不知的名門世家。
  如果直接說這座總妻市兩成的土地都是長島家的私有地,或許比較能表達他們有多厲害。儘管由於其中大多數都是森林和田,光看居住地的話其實只有占私有地的一成。只是這樣算下來仍有全市的百分之二,仍舊相當可觀。
  難怪會有一部分的反對聲浪高喊「CHQ快來調查清楚!」這也是情有可原。
  其實說穿了,政樹他們就讀的這間岩下學園,經營機構本身就隸屬於長島家旗下。
  在入學典禮後吃飯那時,畢桨於其他國中的幾人也認識薰子根本不足為奇,因為她在這座總妻市內算是名人。
  雖說是名人,也不是那種出現在電視上廣為人知的明星。大概聽到有人說「看,她就是那個長島家的千金喔」。聽者會毫不遲疑點頭「喔喔,原來就是她啊」這種程度的名氣。
  然而,在聽到政樹說完他至今聽到的所有情報之後,薰子卻有點苦惱地皺起眉頭。
  「嗯……畢竟我家的祖先不是大名,即使生對時代也當不成公主喔。
  啊,不過除此之外的消息都沒什麼錯。
  雖然這種話由我自己講出來有點那個,不過我的確生在一個十分老古板的家中。」
  「嗯。」
  她為什麼要把這些隱私說給自己聽?儘管政樹懷有如此疑問,仍輕輕出聲回應。
  或許是以為政樹這聲回應是在催她,只見薰子有點難為情地加快步伐,並急忙接話說:
  「所以說,我家那個還活在舊時代的爺爺就開始胡說『薰子,妳也到了該思考終身對象的年紀啦』這種話喔。」
  聽到薰子頭低低說出這句話,政樹驚訝到忍不住停下腳步。
  「咦?那不就是所謂的『相親』嗎?」
  才到高一生的年紀就被家裡安排相親,政樹對現代日本還存在這種家庭的事實驚嘆不已。
  雖然在網路上一些匿名討論板或是根據真實故事改寫的現代小說當中,政樹知道確實有些家庭的父母會替孩子決定終身大事,不過像這樣直接從身邊的人口中聽到,還是讓他難掩驚訝。
  然而,薰子在看到政樹的反應後連忙做出訂正:
  「啊,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啦。不是相親,只是單純見個面,然後我家也不會管我在外面跟人自由戀愛喔。
  事實上,我父母親就是普通談戀愛後再結婚。雖然得去跟爺爺介紹的對象見個面,只要我一說『和那個人合不來』,他們也不會繼續強逼我呢。
  真要說哪裡跟不上時代,大概也只有要和對象結婚時得獲得家族親戚的承認吧。」
  其實只要把「家族親戚」換成「父母」,倒也算不上什麼奇怪的事。
  依照日本現行的法律,只要到了合法年齡的男女雙方想結婚,並不需要父母的同意。然而實際上,幾乎所有的情侶在結婚前都會去拜訪對方的父母尋求同意。
  然後,由於父母看不上眼而讓婚事告吹的案例,在現代並不算罕見。
  「喔,所以妳家也不算把一切都規定得死死的嘛。」
  「可以這麼說,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就是了。畢竟像我爺爺那個世代的人,認為在家族親戚的介紹下結婚是理所當然。
  然後啊,我爺爺就是那種個性,要是只有拒絕安排的對象,他也會不斷找下一個。所以最後我忍不位跟他說『我已經有在交往的對象了』啦。」
  薰子說完後輕輕吐了吐舌頭。
  聽懂薰子這番話伐表什麼的政樹,發覺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
  不過政樹仍強裝鎮靜,以半開玩笑的口吻旁敲側擊:
  「哈哈,越聽越讓我聯想到以前的少女漫畫還是偶像劇的劇情啊。」
  「啊~~嗯,我覺得你的想法應該是對的。」
  薰子一聽政樹說完,回以一抹苦笑。
  「看妳這麼說,表示妳其實沒有男朋友對吧?」
  「嗯。」
  「既然妳特地對我說出這些超級隱私,表示妳口中的『有事拜託』,就是要我充當妳男朋友的意思?」
  「你說得沒錯!」
  薰子以一臉爽朗的笑容,朝政樹伸出右臂並豎起大拇指。
  「……」
  「……」
  一陣沉默降臨。
  不一會,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薰子:
  「你不願意嗎?」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當政樹一看到稍稍歪了頭,用一雙期待眼神抬頭盯著自己的薰子,忍不住別過視線,並為了遮掩害臊連忙回問:
  「呃,也不是說不行啦,只是那個,為什麼長島同學妳會來拜託我?雖然我這麼說有點奇怪,不過長島同學妳應該有許多關係比我更好的男生吧?」
  聽到政樹的疑問,薰子似乎有點傷腦筋,開始支支吾吾起來。
  「啊,嗯,要說有的話的確是有,只是我很難拜託住在這裡的男生啊。明明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再怎麼說我都是『長島』家的人,應該會讓他們有所顧忌呀。」
  從江戶時代開始就在這座總妻市紮根發展的長島家,影響力可說十分深遠。不只地方上一些知名企業部屬於長島家的枝幹,就算不屬於長島家的公司,也都會以某些形式和長島集團旗下的企業建立關係。
  若考慮到本地一些小本經營的美容美髮店、餐飲店或其他自營業找金融借貸的地方銀行都跟長島家有關的話,那的確是不容小覷。
  因此到頭來,就算薰子真的跑去拜託在這座總妻市出生長大的男生「偽裝男友」,恐怕也會讓對方心生恐懼,以「要是欺騙長島家,可能會給家裡添麻煩」的理由拒絕。
  當然,這種講法是有點太過誇張了。畢竟再怎麼說,要是長島家為了這種小事就去對男方的父母施加壓力,只會被世間評為沒常識的舉動,導致整個長島家名聲下滑。
  長島家的大人們想必懂得這個道理,因此不可能那樣做。假如真的面臨那種情況,也只會是薰子被罵個臭頭,而被薰子拖累的男生或許還會受到長島家人的感謝,不過大概也會補上「往後請不要做出如此草率的事」這一句忠告吧。
  想當然,這種內情不會有人清楚。
  因此再怎麼想,這座總妻市內的男生只會猶豫不決不敢答應,所以薰子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跑來拜託政樹。
  「照妳這麼說,我的確是沒什麼顧忌啦。」
  聽完薰子的說明後,政樹只一臉傻傻地搔了搔頭。
  政樹的老家在東京,父親則是在公家機關上班的公務員。
  萬一薰子家的人真的做出一些誇張行徑,考慮到長島家的影響力出不了總妻市的範圍,應該是無法對政樹家裡造成什麼影響。
  然而聽完薰子這一連串的解釋,政樹明白的同時也有點難過。
  (她之所以會選上我,只因為我是刪除法後剩下的嗎?)
  被喜歡類型的女孩拜託假扮男朋友,腦中浮現「該不會她對我有意思吧?」如此念頭的政樹,應該不能算自我感覺良好才對。
  下意識期待未知的事物會順著自己的意發展,這種壞毛病無論是誰或多或少都有一點。
  不如說,假如一名高一男學生凡事都能不妄下結論,那只能說他超齡,早熟過頭了。
  總而言之,已經明白真相的政樹雖有點失落,但馬上就重新振作精神。
  (就算是假扮,男朋友還是男朋友啊。能和長島同學裝作一對情侶,老實講實在太讓我期待啦!)
  其實政樹最喜歡的漫畫、輕小說或色情遊戲當中,常有「假裝成戀人」到最後弄假成真的發展。
  「好,我明白了。要是妳覺得我可以,那我就幫妳吧。」
  結果,政樹只剩「笑臉答應下來」這個選項可選。
  ◇◆◇◆◇◆◇◆
  隔天放學後。
  村上政樹依照約定跟著長島薰子去到她家。
  由於是出了學校後直接過去,兩人身上都還穿著制服。
  「這裡就是我家。唉,雖然自己說有點奇怪,不過很容易認出來對吧?」
  「嗯……只要來過一次,之後想再來絕對不會找不到啊。」
  聽薰子在門口這麼說完,政樹依然是呆呆盯著前方,有點魂不守舍地回答。
  如今出現在政樹眼前的是一間巨大的日式住宅。
  不過比起住宅,這間實在太過巨大的平房應該用「宅邸」形容才更符合。放眼朝左右兩旁看去,可以看見一道長長白色圍牆延伸下去。
  「妳家到底是有多大啊?」
  「嗯……我家的住址是東予原四条三丁目,再往下好像就沒有了?」
  薰子這話的語氣雖然算是半開玩笑,不過政樹聽了卻驚訝到整張臉僵住。
  一般來說,這附近一帶的住址都會在地名之後以「一条一丁目十一之一」這類的數字來分區標記。可是如今長島家的住址卻從四条三丁目以下就沒有其他數字,代表整個四条三丁目只有他們這間宅邸。
  「只要再往上蓋座天守閣,就幾乎等於一座小城了吧。」
  「哈哈,就只是面積比較大啦。其實這間建築物已經很老舊了,幾乎每年都一定會有哪些地方得重新翻修,沒有你想得那麼好耶。」
  「該不會中庭還有池塘這種東西?」
  「嗯,還有爺爺珍愛的鯉魚,聽說其中有一隻的年紀還比他大喔。」
  「真的假的?等等可以帶我去看嗎?」
  看到政樹一臉興奮,薰子露出有點意外的表情回他:
  「嗯,可以……啊,可是今天我爺爺在,還是不要好了。不過真意外耶,沒想到村上同學你竟然喜歡鯉魚。」
  「不,我不是喜歡鯉魚,只是覺得在私人宅邸內建池塘養鯉魚超帥的才想看一眼,有點像是在趕流行而已啦。
  不過妳說妳爺爺在最好不要,是因為他不太喜歡讓別人看他養的鯉魚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還是別勉強說要看吧。然而,薰子對著如此擔憂的政樹露出苦笑,搖搖頭解釋:
  「不是,正好相反喔。爺爺他最喜歡鯉魚,更喜歡拿牠們和人炫耀。所以要是有人當著他的面說『請讓我看看你養的鯉魚』,他可是會從每一隻鯉魚的出身背景,甚至得過哪些獎都說得鉅細靡遺,至少得說上半天跑不掉呢。假如你真的有興趣,我去幫你說一聲如何?」
  「不,謝了。」
  政樹馬上搖搖頭。

  進入長島家的宅邸中後,政樹首先被帶進「迎賓室」。
  (啊,其實內部還滿西洋……還是該說現代風啊,而且也沒想像中那麼寬敞。)
  他被帶進的這問迎賓室,是一間與整體建築的外觀不太相襯,鋪絨毯放沙發的西洋風格房間。
  不過另外一半「沒想像中那麼寬敞」這個感想,就是改樹的錯覺了。
  由於沙發、電視和桌子等家具通通很大,才讓政樹以為房間很小,事實上這間房少說超過十坪。
  其實,若以長島家的占地總面積來看,這間迎賓室的確「沒那麼寬敞」。然而,這都是政樹那種提到「家」就只聯想得到一間平房的價值觀產生的結論。
  這間宅邸內其實還設有供外縣市的親戚來訪時居住的客棟,以及足以在新年讓一族齊聚,備有大廳的禮堂。這些場所全都和主房分開另成一棟。
  只不過,當政樹開始認為一般家庭中也會有所謂「迎賓室」的時候,他的價值觀也算垮得差不多了。
  「我去叫爸爸過來,你先隨便找地方坐一下喔。」
  「喔,好……」
  留下戰戰兢兢往沙發上淺淺坐下的政樹一人,薰子往宅邸更裡面走去。
  「……這房間好大喔。」
  獨自被留在房間內的政樹不禁說出與剛才完全相反的感想。
  第一次來到女性友人的家中就被獨自丟著,身處如此狀況能不緊張的男人恐怕不多。
  要是在薰子回來之前,其他長島家的人就先進到房內的話……
  「嗯?不好意思,請問你是什麼人?」
  要是被用懷疑的視線加語氣這樣一問,政樹很清楚沒用的自己絕對會驚慌失措答不上話,如今只能坐在沙發上微微顫抖。
  (別鬧了,我可不想思考這種可能……!)
  儘管不到影響日常生活的程度,但政樹明顯是名個性內向怕生的人。
  所以他不會是那種能在撞見還沒那麼要好的女性朋友的家人後,還能保持冷靜有條有理解釋狀況的人。
  (拜託妳快回來啊,長島同學!要是妳再不回來的話,我又該怎麼辦啊?現在還有時間,只要妳現在趕回來就還算SAFE啊!)
  下一集「薰子未歸」。
  儘管政樹開始胡思亂想,卻不代表他現在很輕鬆,更比較像是被逼急而使得大腦一團混亂。
  幸虧到最後,政樹的最壞預測並沒有發生。
  「抱歉,讓你久等了呢。」
  聽到薰子說出這句話回到房間,政樹忍不住鬆了口氣。不過想當然,她並非獨自回來。
  她身後還站了一名身穿西裝的中年男子。
  儘管還沒介紹,但他肯定就是薰子的父親。
  「呃!」
  政樹瞬間從沙發上彈起身。
  「您、您好,打、打擾了。」
  我現在,超級,驚慌失措。
  政樹的舉止幾乎等於在如此表達,不過薰子的父親只溫和地回以一笑,接著說:
  「你好,我是薰子的爸爸。雖然不能多做招待,還是請你放輕鬆好好享受。」
  薰子的父親是名相當適合那張柔和笑臉,中等身材的中年紳士。
  不過仔細一看,那對溫柔下蘊含著堅強意志的眼眸也和薰子十分相似。
  薰子父親的身高和政樹差不多高,但或許是直挺的腰桿配上一臉沉著表情,使他在政樹眼中看起來比實際身高還要高大。
  「話說回來,可以請教一下同學你叫什麼嗎?」
  在薰子父親柔和的微笑下,稍微舒解緊張情緒的政樹說起話來總算正常一點了。
  「啊,好的。我姓村上,叫村上政樹。」
  「村上?」
  「是的,請問怎麼了嗎?」
  政樹本以為自己報上的只是個極為普通的姓氏,卻因薰子父親的反應而像隻小動物受到驚嚇。
  相較之下,薰子的父親在聽到政樹說完後突然愣住,接著在沉思了一會後才恢復原本那張柔和表情問道:
  「你的名字是雙日昌,加上喜悅的喜嗎?」
  「啊,不是,是政治的政加樹木的樹,政樹。」(註1)
  「政治的政……恕我失禮,方便請教令尊的大名嗎?」
  「爸爸?」
  一旁的薰子有點訝異地對父親出聲。不過這其實不能怪她,畢竟就算現在是對女兒的男友進行「面試」,也毫無追問男友甚至男友父親姓名的必要。
  政樹雖然抱有同樣的疑問,不過也沒理由特意瞞著自己爸爸的名字。
  「我爸爸的名字叫『政輝』。」
  政樹老實回答問題。
  「政輝……同樣是政治的『政』?」
  「是的。」
  「唔嗯,應該是偶然吧,不過……」
  看到薰子父親再度沉思,政樹不禁對薰子投以困惑的視線。
  (欸,這是怎麼回事啊?)
  (抱歉,我也搞不懂啊。)
  就在這對速成情侶以視線交流時,突然響起一陣不懂得看場合的鬧鈴聲。
  原來是從薰子父親的口袋中傳來。
  「喔喔,時間到了啊。」
  薰子的父親說宪從西裝上衣口袋取出智慧型手機,熟練地關掉鬧鈴程式後,重新把它放回口袋中。
  「我得趕回公司了。
  村上同學,抱歉問了你一些失禮的問題。雖然我得離開了,不過請你務必坐坐再走。」
※註1:日文中的「政樹」與「昌喜」發音相同。
  「啊,好。」
  在一旁的薰子說著「慢走喔」跟父親道別的同時,政樹只擠出這狀況外的一聲。
  薰子的父親快步走出迎賓室,留下薰子和政樹兩人。
  「呼……」
  「唉……」
  兩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那個,總之現在算是任務完成了吧?」
  「嗯,OK了。多謝啦,村上同學。」
  看來儘管被問了幾個奇怪的問題,不過依舊達成了當初的目的。
  畢竟薰子的父親沒有起疑,直接視政樹為薰子的男友,也沒有出言反對兩人交往。
  往後兩人只需講好定期演個幾齣戲,等到沒必要裝下去時再以一句「我們還是分了」來收尾即可。
  (我倒是希望能裝情侶裝久一點啦。)
  然後順水推舟變成真情侶就萬萬歲了。
  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薰子清不清楚政樹打的是什麼算盤,用開朗的語氣提議說:
  「就這樣直接解散好像有點太假了呢。我說村上同學,你接下來還有時間嗎?」
  薰子這句話讓政樹心跳頓時加速,不過他仍強裝鎮靜回答:
  「啊,嗯,有啊,反正我晚餐靠冰箱裡的東西就能搞定。」
  「哦,這是獨自在外面住的人才說得出的話耶,有點羨慕呢。那你坐坐再回家吧,我的房間……現在還不太妙,等之後再說吧。」
  「真是太可惜了。」
  儘管政樹說得像在開玩笑,不過他心中是真的認為很可惜。
  畢竟就算薰子真的邀政樹去她房間,也沒有發生任伺事的可能。(如果她是一個人住外面那還有話說,如今她和家人住一起,要是還有男人會期待進她房間能有什麼『搞頭』,想必那男人的職業(Job)肯定選了勇者(Brave)加野蠻人(Barbarian)吧。)說是這麼說,但被女生邀請進入房間可以算是男人的一種浪漫。
  儘管明白這不過是自我感覺良好,不過一個女生主動邀男生「進入自己的閨房」,可以稱得上一種距離縮短的證明。
  「我實在沒那個膽子讓家人以外的人進入沒整理的房間,所以現在該做什麼好呢……啊,村上同學,你喜歡運動嗎?」
  「要問喜歡討厭我會說喜歡,不過若問我擅不擅長,我也能跟妳保證我超不擅長。」
  政樹的回答讓薰子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哈哈哈,這樣喔。或許這樣講有點失禮,不過像你這種類型的人很罕見耶?」
  「算是吧,其實我自己也清楚。啊,雖然我說喜歡運動,但只限於我的能力範圍內喔。」
  政樹並沒有在說謊,儘管他是個御宅族,既不擅運動又有點內向,可是他並不討厭活動身體。
  前提是必須在自己覺得有趣、舒服的範圍內。
  例如跑到累就隨時停下來用快走之類的慢跑,身體開始發冷就進蒸氣室休息的游泳,或是不計較勝敗,和朋友一邊嬉鬧一邊踢踢足球。不過相對的,必須「認真拚命」的運動他就不行了。
  尤其是那種必須靠整個團隊齊心協力,眾志成城來拚取勝利的團體競技運動,已經不只是不擅長,甚至會感到恐懼。
  聽了政樹的回應,擁有運動天分的薰子雖然無法體會,但至少她明白了政樹並不討厭運動。
  「既然如此,要不要和我在庭院裡打打籃球?我國中是參加藍球社的,所以拜託爸爸幫我在那架了座籃球框喔。」
  「哇賽,真的假的?可是不對啊,中庭不是有妳爺爺養鯉魚的池塘嗎?」
  「池塘在中庭,籃球框架在前庭喔。」
  「妳家真的很驚人耶,竟然有超過一座以上的庭院,而且還大到可以打籃球。好吧,我也贊成打籃球,只是我只有國中上體育課時打過而已喔。」
  「別擔心,我會放水!」
  薰子笑著比出勝利V手勢,但是政樹卻以生硬的笑容回她:
  「我說長島同學,妳知道妳那句話是男人最不想被女人說的話前三名嗎?」
  「欸嘿~~」
  薰子故意裝可愛,對政樹輕輕吐了舌頭。

  薰子帶政樹來到前庭,而這裡比他所預料得還寬敞。
  原本政樹以為大概就架一座籃球框再畫條線供她練投,沒想到一進入前庭,看到的竟是完整的半場。
  而且地面似乎還鋪了層鮮橘色的硬膠材質,明確畫出了罰球線和三分線。
  只要她想的話,這裡隨時可以用來打場街頭籃球。
  只不過為了配合薰子這名籃球社成員,籃球框不是街頭籃球的高度,而是調整成正式籃球比賽的高度。
  再加上,前庭並沒有因一座籃球場就塞得滿滿,球場周遭還長有許多草皮樹木,就算怎麼在球場內跑,都不會撞到牆壁。
  「哇哩……她家真的是超級超級有錢耶。」
  就在政樹讚嘆地環顧周遭,換好衣服的薰子單手拿著籃球從屋內跑了過來。
  「抱歉,村上同學,讓你久等啦!」
  「唷。」
  看到政樹微微舉起手,薰子馬上把球傳給他。
  「嘿!」
  「嗚喔!?」
  只見她扭動雙手手腕拋出一記漂亮的傳球,而政樹雖一度把球從手中漏掉,最後仍勉強抓回手上。
  「好險!妳別突然傳過來啦!」
  「哈哈,抱歉抱歉,可能是久久沒碰球,有點興奮過頭了。」
  誠如薰子所言,和在學校時的她比起來,此時她的聲音聽起來的確相當興奮。
  「好啦,我也不是不懂妳這種感覺。」
  政樹一邊笨拙地運著球,一邊瞇起眼盯向背對太陽站著的薰子。
  現在薰子下半身穿的是白色運動長褲,上半身則是灰色T恤,都是極為樸素的衣物。

  只不過,由於運動長褲和T恤都屬於比較貼身的衣物,因此可以清楚見到平時制服底下那只能靠想像力補足的好身材,加上頭一次見她綁起頭髮,也是新鮮感十足。
  (果然人美穿什麼衣服都美,真的太作弊了啦。)
  儘管政樹這番感想並沒有考慮到世間的美女為了維持美貌,平時究竟下了多少工夫及辛勞,可以說有點不經大腦。不過事實上,那些天生就稱不上美女的人不管耗費多少努力,仍然無法成為美女,因此倒也不能說他這話有錯。
  「唉呀~~真的好久沒打了耶,總覺得身體有點鈍鈍的。」
  想當然,薰子聽不見政樹心裡的那些話,而是走進籃球場並原地跳了跳。
  「我說村上同學,我想先找回手感,所以想從罰球開始,可以嗎?」
  「嗯,交給妳安排吧。」
  政樹說完後也脫下制服外套,鬆開領帶。
  從結論來看的話,長島薰子的實力果然好到令人佩服,而村上政樹同樣爛到令人佩服。
  無論哪一方都算是正常發揮。
  就以罰球來說,薰子即使一開始有幾球沒進,到了後來都是百發百中。相比之下,政樹的命中率大概低於三成。
  話雖如此,別說籃球社了,要期待連個運動社團都沒參加的政樹投出好成績,對他實在有點殘酷。
  罰完球之後又做了一會兒運球和雙人傳球,這才終於暖身完畢的薰子,露出一副精神十足的笑容提議說:
  「妤!村上同學,我們來打One-on-one吧,One-on-one!」
  One-on-one,就是所謂的一對一鬥牛。
  早明白薰子肯定會這麼提議的政樹,決定擺出強勢點的態度回應:
  「來啊,誰怕誰,看我解決妳。」
  「呵呵,那我就期待一下嘍!」
  雖然一般都說男女之間在運動實力上的差距相當劇烈,但那只限於拿雙方的平均值,又或者最高層級的人比較。
  一方是國中參加了三年籃球社,運動神經出類拔萃的女生,另一方則是從出生到現在只參加過回家社,運動神經也大概不知斷了幾根的男生,當然能輕鬆打破那層絕對差距。
  「哼!」
  「來啊!」
  「妳這!」
  「這裡這裡~~」
  「看招!」
  「蓋火鍋!」
  一對一鬥牛以令人不忍卒睹的單方面虐殺結束了。
  說穿了,運球爛到想轉個方向都會把球踢出去的政樹,實在很難跟薰子對等比賽。
  政樹再怎麼運球都過不了薰子,換薰子運球他也完全攔不住。
  另外,相較於薰子怎麼投怎麼進,政樹卻是不斷亂拋,最終只勉強投進一球。
  過程中最令政樹吃驚的,是他有一記長射本以為成功抓到薰子空檔,結果卻還是被她蓋掉了。
  望著滾到地上的球,政樹一雙眼真的瞪得比球還大,不可置信地問:
  「喂~~不是吧!?為什麼長島同學妳搆得到?我再怎麼說都比妳高耶?」
  輕輕喘著氣的薰子一聽,擺出伸指托下巴的姿勢,開口問整個人蹲在地上喘大氣的政樹:
  「嗯……村上同學你幾公分啊?其實別看我這樣,好歹也有一百六十六公分高喔。」
  「我一百七十一啊。」
  的確,這樣一比是政樹高了五公分。
  「照這麼看來果然是……我想到兩個理由,說出來你不會生氣吧……?」
  吞著薰了又擺出雙于放在膝蓋,抬頭望著自己裝可愛的姿勢,政樹苦笑著回答:
  「妳不說我會生氣,但就算妳說了,根據內容我還是可能生氣。」
  「嗚哇,太不講理了吧!好吧,算了。我覺得第一個理由單純就是跳躍力的差距,因為我只要助跑再跳,手指就碰得到籃球框喔。」
  話才刚說完,薰子就彷彿要證明自己的話,朝著籃球架跑過去一跳——
  「喝!」
  或許是因為久沒參加社團讓身體鈍掉,薰子這一跳沒能碰到球框,不過根據政樹的觀察,其實就只差那不到一公分的距離。
  「我就算用全力跳也只能碰到網子耶……」
  政樹以近乎哀號的聲音如此低語,同時體悟到自己與眼前這名少女間的身體運動能力相差有多麼懸殊。
  就算身高蠃過她,但是既然加上跳躍力所能跳到的最高點還矮她一截,也難怪會不停吃她火鍋。
  就在政樹深感挫折時,薰子仍繼續落井下石。
  「還有第二點,打籃球時重要的不是身高,而是手指高度。村上同學,可以請你站到那邊,用力往上舉直你的手嗎?」
  「嗯?這樣嗎?」
  政樹照她的話,以像在伸懶腰的姿勢高舉右臂。結果這時薰子快步走近他。
  (喂喂!太近、太近了啦!)
  原來穿著T恤和運動長褲的薰子竟站到輕輕放下手就能摟到政樹的極近距離,接著像照鏡子一樣面對他直直舉起左臂。
  「手掌像這樣伸直後所搆得到的最高點就是手指高度。在籃球這項運動裡,手指高度就比身高來得重要喔。你看,看手指高度的話是我嬴過你對吧。」
  薰子說完後便將舉過頭頂的手掌疊到政樹的右掌。
  經過她這麼一提,視線高度明明是政樹比較高,手掌頂端卻是薰子在上方。說得更詳細一點,政樹的中指指尖竟然只碰得到薰子中指的根部。
  這個事實表示,就算政樹的身高的確高過薰子,但若加上手臂長度,身高間差距也會遭到逆轉。
  「所以總結來看,在打籃球時的『身高』是我占上風,這樣你明白了嗎?」
  冷靜下來思考的話,薰子這句話無疑在說「雖然你身高比我高,但你既跳得不高,手又很短」,不過現在政樹根本沒有辦法吐槽。
  「喔喔,我明白,明白了啦。」
  畢竟政樹自從國中時跳土風舞以來,就沒跟和女生靠近到能感覺到體溫過,現在光要強忍讓聲音不要破嗓就已用盡全力。
  如同政樹一開始所書,他並不討厭運動。
  雖然他不喜歡那種要廝殺來廝殺去的競技運動,不過若只是傢這樣和平打打球,他甚至可以說十分喜歡。
  這種態度等於表示即使輸了,他也不在意。
  不過這也不意外,畢竟運動神經可說斷得差不多的政樹管它是兒童簡易棒球也好,玩具羽球、草地足球也罷,只要一比下來幾乎都會輸。
  儘管如此,政樹還能不討厭運動,是因為他知道執著在輸贏上毫無意義。
  也可以說是早清楚自己的實力到哪。
  正因為政樹的這種態度,才能讓他明明在喜歡的女孩面前輸得一蹋糊塗也沒有氣餒,高興地享受著過程。
  「呼哈~~真的完全拿妳沒轍耶!抱歉長島同學,讓我休息一下。」
  聽著背後的薰子不知第幾次投三分球進網的聲音,政樹一屁股往球場地上坐下示意投降。
  「辛苦啦。來,毛巾和飲料給你。」
  「嗯,謝啦。話說長島同學,妳真的超強耶,竟然能單手投進三分球。」
  政樹接下薰子從家裡拿出的寶特瓶運動飲料,同時回想起剛才薰子投的球。
  本來以為女生在長射時都得用雙手才有辦法,不過薰子卻輕輕鬆鬆用單手投進一顆又一顆的三分球。
  「對了,長島同學妳是打哪個位置啊?」
  進入休息時間,坐在球場上的政樹一邊拿毛巾擦汗一邊開口問。
  「呃,我打控球後衛,你知道嗎?」
  政樹聽了她的回答有點訝異。
  「大概知道,就是那種負責運球傳球,像場外指揮官的功能對吧。我有點意外啦,因為一般好像都是由矮個子的選手來當控球後衛呢。
  以日本女國中生的平均來看,長島同學妳算高的吧?
  還是說妳國中的女籃社內高手雲集?」
  照理應該由身高最矮的選手來當控球後衛。既然薰子待的社團讓她這一百六十七公分高的人來當,表示裡面有更高的選手可以當前鋒和中鋒,甚至可能有超過一百七十以上的人吧?
  然而,薰子聽了卻只微微一笑,否定了政樹這句話:
  「沒有喔,是那種要加上『超級』來形容的弱隊喔。每年的目標都只求打贏地方預賽第一場,而聽說歷年最伴成績也只衬打進第三戰而已喔。
  不過也因為這樣,我們的教練並沒有逼我們逼得很緊,都是隊員想打什麼位置就那樣安排。所以雖然我是社團內最高昀人,三年來都是打控球後衛喔。」
  「原來如此,是完全相反啊。」
  聽完薰子的回答,政樹只能苦笑。
  「妳們社團那種做法不錯耶。」
  政樹這話中帶有幾分羨慕,而他的確這麼想。
  畢竟聽薰子講下來,政樹覺得她待的藍球社應該能讓喜歡輕度運動的自己待得非常舒服。要是真有這種運動性社團,或許自己也會考慮加入。
  (不對喔?這樣我玩遊戲和看動畫的時間就少了,果然還是別參加比較好吧。)
  「不過長島同學,妳為什麼會想當控球後衛?」
  政樹回這句話別無他意,只是想把話題接續下去,沒想到薰子一聽,身體微微一顫。
  「咦?啊嗯,為什麼喔……我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因為我想多碰點球,然後那是最能運球的位置吧?」
  「哈哈,這樣喔,長島同學妳喜歡受人注目?」
  「嗯~~這倒不算。與其說受人注目,不如說我喜歡率先行動,還是該說掌握主導權?」
  「原來如此,聽妳這麼說我就懂了。」
  回想起入學典禮當天,率先提案去吃飯或唱卡拉0K的人正是薰子,政樹不禁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
  就在跟父親介紹政樹這名假男友的當天晚上。
  吃完晚餐洗好澡的長島薰子悠閒地窩在自己房間內。
  「呼……」
  整個人仰躺在床上的薰子,如今上半身穿著粉紅色睡衣,下半身更是只穿了一件內褲,不是能讓其他人看到的打扮。
  話雖如此,在「自己房間」這個絕對私人空間裡面,倒也不必太講究穿著。何況薰子一直以來都是穿成這樣待在房間。
  「啊,差點忘了。」
  薰子猛然回過神來,從床上移動身體躺到鋪著絨毯的地上,高高朝天花板拾起雙腿,再往右九十度扭去。
  「一、二、三、四……」
  慢慢數到三十以後,這次換成左邊。
  兩邊都做完後她撐起上半身,雙腿保持伸直然後左右大開,接著把上半身往雙腿之間彎去。
  「一、二、三、四……」
  洗完澡後的肢體伸展操,是薰子從國中加入藍球社開始就養成的習慣。
  儘管上高中後由於課業壓力加重,加上自己還有其他想做的事而不打算參加社團,但她依然決定要將這個習慣保持下去。
  薰子的母親說過一句話。「十歲、二十歲時下的工夫,等到三十歲、四十歲時就會見真章。」
  年過不惑,身材外觀卻一點也不輸二十歲年輕少女昀母親這句話,對薰子這個女兒的說服力著實不小。
  最後,足足花了三十分做完全身伸展操的薰子從絨毯上站起身來,走向放在房間一角的梳妝台。
  這座舊式的三面鏡梳妝台在清一色現代家具的薰子房內顯得有些突兀,不過她決定不去在意。
  畢竟再怎麼說,三面鏡使用起來非常方便,加上這座梳妝台是薰子的奶奶從她奶奶那裡繼承下來,具有悠久歷史的家具,不是一句想換就能換的。
  坐到梳妝台的薰子所準備的有乳液罐,拔毛夾、修眉剪以及智慧型手機。
  只見薰子點了幾下手機叫出了自己的照片,是她剛去完美容院後的自拍照。
  她開始比對那張照片,運用拔毛夾和修眉剪修起自己的眉毛。
  只不過,由於她每天晚上都有保養,因此倒也沒什麼好修的。
  「唔……這裡應該……不用拔吧?」
  薰子再三細看自拍照,最後決定不把一部分有點在意的眉毛修掉,結束了她的除毛保養。
  根據薰子常光顧的那間美容院內的美容師表示,外行人保養眉毛的訣竅在於「猶豫的話就放著別管」。
  尤其是像薰子這樣的年輕女孩,常會在不知不覺間就修剪過頭了。
  所以說,一猶豫就放著別管才是最剛好的。
  薰子接著將乳液抹到掌上開始搓揉雙頰,同時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大大吐了口氣。
  「好久沒有全力活動身體,整個神清氣爽呢。上高中後有好多事該忙,實在沒法玩社團,不過倒是想像今天這樣定期在家打打籃球啊。」
  要是拜託村上同學的話,他會不會陪我呢?
  薰子想到這裡微微一笑,從自己今天和他玩的感覺來看,應該是有譜才對。
  就在薰子做完眉毛和肌膚保養的當下,放在椀妝台上的手機傳出「喵~喵~」的貓叫聲。
  「嗯?電話?」
  薰子拿起智慧型手機一看,發現上頭顯示著「師傅」二字。
  「是櫻姊喔。啊,喂喂?」
  接起電話後的薰子同時從梳妝台前的椅子站起身,走向電腦桌。
  『喂喂,薰子,妳現在可以嗎?』
  從手機另一頭傳來的聲音,是比薰子大四歲的堂姊,長島櫻子。
  長島櫻子——
  對薰子而言,她既是自小就陪著自己玩,形同親姊姊般的存在。也是背叛了自己,令人又愛又恨的存在。同時又如手機內登錄的來電顯示,是薰子在某個領域的「師傅」。
  「嗯,沒問題啊。妳等等喔,我現在就開電腦。」
  邊說邊坐到電腦椅上的薰子左手拿手機貼在左耳,並用右手開了電腦。
  「啊,開好了,我想換用Skype聊,可以嗎?」
  『OK啊,我早就開著電腦了。』
  「嗯,那我手機先掛了喔。」
  薰子聽到回答後便掛斷電話,換成用電腦的Skype電話。
  當她和這名堂姊聊天時,用的大多都是電腦上的免費通訊軟體。
  雖然用智慧型手機的好處是可以躺在床上聊,不過若是用電腦聊天的話,雙手也能自由活動。
  另外就是,和這名年長的堂姊——長島櫻子聊天時常需要用到電腦,所以實在很難用手機躺在床上聊。
  「喂喂,櫻姊,有聽到嗎?」
  『沒問題薰子,我有聽到。好,所以怎麼樣啦?妳今天叫了對吧,之前說的那個假男友。』
  一聽到「假男友」這幾個字,薰子便反射性看向房門,不過房門當然緊緊關著,剛才她也沒忘記上鎖。
  再度確定這個事實後,穿著睡衣的薰子瞬間像骨頭化掉般往桌上一趴:
  「似乎圓滿落幕了。我對爸爸介紹『這是我男友』,然後他也承認了。現在就等爸爸去跟爺爺說明狀況而已吧。」
  薰子說完後,安心地嘆了口氣。
  『太好了呢,這樣至少在妳讀高中這段期間,他們也不會再說什麼了。』

  「嗯,真的得好好感激村上同學啊。」
  這句話可說發自內心。
  薰子的爺爺雖是名疼愛孫女的和藹老人,同時卻也是名擺脫不了名家世族舊觀念而活到今天的人。
  正因為如此,他不只覺得由一族的掌權者來決定自己女兒或孫女的結婚對象是理所當然,也認為這樣她們定能獲得幸福。
  說是這麼說,薰子的爺爺仍具有身為一位現代人的常識,所以如果孫女是經過自由戀愛並帶論及婚嫁的對象回家,只要沒出什麼天大的差錯,他依然有承認兩人關係的氣度。
  不過要是薰子到了花樣年華都還沒有對象,那麼他同樣會毫不猶豫地介紹好男人。而爺爺的態度在薰子眼中看來,實在太過兩極化。
  雖然爺爺說「不喜歡妳拒絕就好」,但是薰子覺得他根本沒有理解一個剛上高中的女孩要拒絕一名以結婚為前提見面的對象,過程究竟有多麼麻煩。
  『妳真的要好好謝謝人家喔。畢竟對那位叫村上同學來著的人而言,只是被捲進妳的麻煩事裡呢。』
  「我知道啦。我已經口頭道過謝,日後也打算用更具體的回禮感謝他。」
  聽到情同姊妹的薰子回答得有氣無力,櫻子有點擔心地問道:
  『薰子妳還好嗎?是不是累了?』
  「當然累啊,我可是對爸爸說了謊,加上爺爺又很煩人。還有我和櫻姊妳不一樣,得隱藏著,本性』過日子,每天都是緊張兮兮的。真昀很羨慕櫻姊妳能那麼正大光明耶。」
  『啊哈哈,真是辛苦妳了。不過啊,正大光明當『腐女』也是很累人的喔。』
  「這個道理我是知道,不過外國月亮總是比較圓嘛。」
  薰子說完後大大嘆了口氣。

  從剛才這段對話可以得知,長島薰子是一名「隱性腐女」。

  然後薰子的堂姊長島櫻子則公開宣稱自己是腐女,而她同時也是把薰子拉進腐女這條路的「師傅」。
  國中時期薰子之所以會加入藍球社原因無他,全因受到當時(現在仍處於進行式)她最迷的漫畫《金子的籠球》的影響。
  其中薰子更對主角的競爭對手,在整部故事內屬於最終大魔王的「高司赤一郎」這名角色迷得死死的。實際上,她之所以會想挑控球後衛這個位置來打,理由也出於這名角色打的位置正是控球後衛。
  『薰子,要不乾脆妳也公開如何?一開始是會滿辛苦,不過到後來倒也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呢。』
  薰子聽了大姊頭的勸說後雖有點心動,最後還是扳起一張臉搖了搖頭。
  「不行,如果沒像櫻姊妳那麼專業,我這種程度的人公開宣稱自己是腐女,只會讓我難以正常過日子。」
  『說我專業會不會太誇張了呀?』
  「因為妳的確很專業啊。」
  櫻子現在是就讀東京都內一所美術大學的大二生。她不只從國高中開始就一直是美術社,也是全國規模繪畫比賽的入圍常客。
  正由於櫻子有這層背景,因此就算她堂堂正正在學校看少年漫畫,或是在美術社內畫BL同人誌的原稿,周圍的人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事實上一個人要走美術這條路,和他是不是宅男或腐女並無直接關聯,不過一般人倒也不清楚這點。
  那些人大概是認為藝術家都是些怪咖,而腐女是奇怪的興趣,加起來等於「立志走美術之路的少女是腐女也沒什麼稀奇」的結論。
  相較之下,薰子則是標準的優等生。
  品學兼優,才色出眾,運動神經良好,又擅與人交際,因此朋友眾多。
  不過想當然,她那許多朋友都是些普通女孩,就是「討厭同性愛的女孩」。儘管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過要是一知道薰子的本性,想必仍會有人翻臉不認人。
  考慮到這一點,就算事情並沒那麼嚴重,蒸子依然沒那個膽公布自己是腐女。
  畢竟再怎麼說,她還是個得顧慮外在觀感的女孩。
  「唉呦~~只好把這股壓力宣洩在創作上了!」
  聽到堂妹毫不掩飾地大喊,櫻子苦笑著吐她槽:
  『把隱瞞腐女身分產生的壓力用在BL創作上,真是座不錯的永動機耶。反正等妳畫出有信心的作品,就把它們加密上傳到老地方吧。喔,當然別忘了把密碼Mail給我。』
  「好,我知道了。然後櫻姊,假如妳看了之後認為及格……」
  『不必說出來,我都懂。等到真的及格的那一天,我就讓閣下進入我的『七色混婚』作客吧。』
  「謝主隆恩,小人不勝感激。」
  『免禮,平身吧。』
  美大學生和女高中生透過電腦互相開著玩笑。
  對薰子而言,櫻子就是她這條路上的「師傅」。
  順帶一提,所謂「七色混婚」指的是櫻子主管的同人社團。這個社團主要畫的是薰子也非常喜歡的少年運動漫畫《金子的籠球》的二次創作BL漫畫,不過由於成員幾乎都和櫻子同樣是美術大學的學生,畫出來的畫(不是指漫畫)都十分高水準。
  出於這個理由,即使薰子同樣在畫BL同人誌,櫻子也沒辦法讓她無條件刊登在社團作品當中。
  凡事都有幾把刷子的薰子,畫畫的功力絕不算低,但是若真和美術大學學生一比下去,難免差了好幾個檔次。
  小小同人誌博大精深,想要維持住過往獲得的好評價,所費的工夫自是不可少。
  『好啦,我就等妳的作品喔。話說薰子,妳現在只有專攻《金子的籠球》這塊?』
  「沒有,主要是《金籠》沒錯,其他仍然多少有涉獵,例如說……啊,對了!前陣子雷藏叔叔得意洋洋地秀給我看一個東西,叫做『偽村正』,櫻姊妳知道嗎?」
  聊完複雜的家庭生活瑣事,櫻子和薰子兩人開始談起她們最喜歡的BL創作話題。
  『嗯?我爸又買了那種玩意?希望他別惹我媽生氣啊。
  『偽村正』是表示村正的仿造品?我記得是把刀對吧?難不成妳想跟我提的是〈劍收〉?』
  〈劍道收藏〉,俗稱〈劍收〉是一款近年在女性御宅族之間有名的手機遊戲。將以日本刀為首的許多武器、武藝擬人化成美少年或青年.在女性御宅族之間擁有廣大支持率。
  「嗯,我也是聽雷藏叔叔解釋才知道的,據說幕府末期的市面上出現大量村正的仿造品喔。」
  村正詛咒德川家的故事直到幕府末期都廣為流傳。或許正因如此,當時意圖打倒德川幕府的維新志士們才會渴求獲得村正。
  話雖如此,幕末當時殘存的村正銘刀數量有限,而真品的價格更是不斐。
  結果就導致了許多村正的仿造品流通在幕末的市井間。
  然而,當時雖有人是被騙而買到偽村正,不過更有許多人即便清楚是仿造品,仍把那些刀配在腰間。
  對那些人來說,將刻有德川家懼怕的村正之銘刀配在腰間這件事才具有意義。講白一點的話,村正可以化為一種用來宣示「老子就是要推翻你德川幕府」的道具。
  到頭來,甚至出現許多維新志士在無銘的太刀上自己刻上「村正」的刀銘,來當成「偽村正」配在腰間。
  「叔叔說他拿到的『偽村正』背後就有這種故事,跟我秀了好久呢。然後我在看完那把刀後,就在想啊……」
  『是是是,想什麼呀?』
  「在想這把『偽村正』的擬人化角色啊。一開始不斷堅稱『我就是村正!』到處耀武揚威,結果後來卻得知自己根本不是什麼村正,只是把無銘刀的感覺。」
  『哦哦?聽起來不錯呢。聽妳這麼說,接下來妳打算讓和他屬於同類的山姥切國廣來安慰他?』
  「不,我考慮讓他直接暴走失控,再由陸奧守吉行挺身出來阻擋。」
  『哦?這對薰子妳算是新領域呢。』
  「哼哼,我也是有在成長的喔。」
  『把墜落說成成長真的好嗎?』
  就這樣,櫻子薰子師徒倆持續天南地北,高高興興談論著BL創作的話題。





第三章 發現宗家
  從村上政樹裝成長島薰子的「假情人」後大約一個禮拜。
  一封薰子傳來的簡訊,宣告了異常事態的開始。

  【今天放學後來我家一趟。】

  假如這是真女友傳來的,或許政樹會因這個大膽的邀約而小鹿亂撞。不過今天換成是假情人傳這種簡訊,他腦海中怎麼樣都會先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政樹一看到智慧型手機中的簡訊,想都沒想就往薰子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薰子輕舉右手到面前稍稍點頭,似乎是在跟他道歉。
  (哇哩,看來這下是出了難搞的紕漏啊。)
  光看到薰子臉上的表情,政樹就知道自己被捲入了麻煩事當中。
  難道是謊言穿幫了?又或者不到穿幫,可是她家人卻起了疑心?
  (要是穿幫可就麻煩了。不過假如只是被懷疑,那或許可以趁勢對她提出往後的互動得裝得更像男女朋友?)
  當政樹為了抹滅心中的不安,努力把情況往樂觀的方向思考時,眨眼間就到了放學時間。
  「村上同學。」
  「嗯,0K。」
  長島薰子和村上政樹一同走出學校。
  雖然政樹已經被薰子介紹給家人說是男友,不過其實兩人自從去薰子家那天過後,就沒有再一起放學回家過了。
  兩人交換了手機號碼和Mail,在學校休息時間也聊得有說有笑,不過卻不曾在放學後或假日獨處。
  本來他們討論過要不要至少假裝約個會,製造出「既定專實」,結果因為剛入學實在太多事要忙,到了今天都還沒實行。
  說是這麼說,其實政樹有一半是在忙著玩最近剛開始的網遊練等,而薰子則同樣是在忙著畫BL同人誌的原稿。
  總而言之,兩人這是隔了將近一個禮拜一起放學。這時政樹有點緊張地開口說:
  「所以說,拜託讓我先問一下,這次到底是什麼事?難不成是我們假裝男女朋友的事穿幫,被妳家人知道了?」
  政樹對走在身旁的薰子投以試探的眼神。
  結果薰子卻一臉尷尬地移開視線。
  「不,沒有穿幫,不如說正好相反,可是我也不太懂情況究竟怎樣。我覺得與其問我,不如等我爸爸和爺爺向你解釋比較好。」
  她回答了這樣一個怎麼聽都不太妙的答案。
  「聽妳這樣講,我真的會怕耶旦个會我去了妳家後就再也出不來了吧?」
  當然,政樹這句話有點算半開玩笑,畢竟還沒到真的得擔心自己生命安全的狀況。
  沒想到,薰子的反應卻徹底背叛了政樹的期待。
  「……對不起。」
  她說完後更加一臉凝重地把頭撇到反方向去。
  「喂!妳快說我說錯了啊!?」
  看不到薰子如今表情的政樹,真的以接近崩潰的聲音大喊。
  ◇◆◇◆◇◆◇◆
  「嗨,村上同學,抱歉突然把你叫來,謝謝你來這一趟。」
  在長島本家的迎賓室內等著政樹的是先前打過照面的中年男子——薰子的父親。
  他正是長島家現任當家,長島重藏。即使他講起話來平靜沉著,臉上也露出和藹笑容,卻一點也不失威嚴,是個從男性角度來看也十分帥氣的中年男性。
  當政樹照著他的話坐到沙發上後,坐在對面的長島重藏開口說:
  「好,村上同學,事情你從薰子那聽了多少呢?」
  「就算您問我聽多少事情,我根本……」
  看到政樹難掩動搖,眼神飄移欲言又止的模樣,坐在一旁的薰子出言緩頰:
  「我什麼都沒跟他說,因為連我都還不懂詳細情況,怕隨便亂說反而舍害他誤解。」
  聽完女兒解釋,長島家現任當家「這樣啊」點了點頭,重新板起一張臉。
  「這樣一來得花時間解釋了,希望你能聽聽。
  話說回來,村上同學,你對這個家族——長島家認識到什麼程度?」
  「呃……是長久以來在這個城市紮根的名門世家,然後長島同學——薰子同學她若生對時代就是名公主等等。」
  「唉呦,村上同學,我都說過我不是公主了嘛!」
  薰子一臉不耐煩地否定政樹這句話。
  實際上,儘管薰子三不五時就如此強調,不過同學們每次都會回她「沒有啦開玩笑的,長島同學妳還是那麼謙虛呢」或是「長島同學就是不一樣」、「就算嚴格說起來不是,但是妳真的就是公主殿下呀」等等,讓政樹聽著聽著也跟著認為「喔,大概就是他們說的那樣吧」。
  只不過,看她現在這麼鄭重否認,應該真的是個誤會。
  聽了女兒和男友間的對話,重藏苦笑著接下去:
  「唉,不管我們怎麼否認,街上的居民依然這麼認為。然而就如薰子所說,是他們誤解了。
  以前此地是一塊稱為總妻藩的土地,而我們長島家則是總妻藩首席重臣的家。因此我們不算是大名,即便生對時代,我不會是一城的主公,薰子也不會是公主。」
  「喔,原來是這樣啊……」
  政樹以有點狀況外的語調回應,示意自己聽懂了解釋。
  的確,若以一介重臣的身分,稱呼主公或公主都有些怪怪的。話雖這麼說,所謂首席重臣已算是位階相當高的武士,大概也擁有個別的領地。因此從住在領地內的居民眼中來看,稱主公或公主都不能算錯。
  只不過,若真要嚴格計較起來那自是不在話下,但當今社會一談到「生對時代就是主公」、「就是公主」等印象,指的十之八九都是與大名家有關的家族後裔。
  「所以說,我長島家的人才會堅決否認外界『生對時代就是主公』、『就是公主』這種評價。理由或許有點時空錯亂,不過我們這樣無顏面對過去的宗家呀。」
  在重藏柔和的語氣下,逐漸紆解緊張的政樹也沒多想,猛然對坐在對面的中年男性拋出突然浮現的疑問:
  「聽起來感覺好像時代劇呢,那麼您提到的大名家如今又是如何?」
  睪竟要是那個大名家依然存在,身為臣子的長島家就不會被社會誤解成主公的身分。
  政樹這句理所當然的問題,重藏聽了卻只苦著一張臉搖搖頭。
  「……從幕末到明智時代,幕藩體制遭到瓦解,武門家族成了所謂貴族與土族。在當時那段期間,能夠順應潮流維持住權勢的家族實為少數派。
  即使我們長島家多虧了祖先們的努力,有幸成為少數派之一,宗家卻成了失腳的多數派。」
  「原來如此。」
  這麼說倒也是如此。
  在江戶時代號稱多達三百家的諸侯大名,他們的後代子孫不可能到了現代仍通通保有當時的權勢。
  (這麼一說起來,好像常有些藝人自稱是歷史上著名人物的後代,結果老家根本沒有多氣派呢。)
  政樹擅自在內心做出結論。雖然他所想到的那些自稱歷史人物後代的藝人或運動員,其實都只算是家系譜上屬於細枝末節的分家,和政樹所想的有所出入,但是他也分不清楚其中到底有什麼差異。
  「可是這樣子是不是有點奇怪呀?長島先生你們是在總妻市還是總妻藩的時代就一直住在這裡了吧,那麼宗家的後代只要有那個意思,應該隨時都能來找你們不是嗎?」
  看政樹一臉訝異地問,重藏露出今天以來最燦爛的笑容回答:
  「那也得要他本人有那個自覺才行呢。」
  「欸?」
  「村上同學,你知道你的父親是在哪裡出生的嗎?」
  「啊,知道,我爸爸說他是在東京出生長大。」
  「嗯,那麼你的祖父如何?」
  「這個……我記得爸爸這邊的爺爺……好像也是東京?」
  「那麼曾祖父,曾曾祖父呢?」
  聽了重藏一連串的逼問,政樹才理解他想表達的事。
  「啊,對耶,就算知道父親或祖父輩的身世背景,但若再往上追朔更以前的祖先,也沒有我們這些後代子孫能清楚掌握的道理呢。也就是說,您說的那個宗家的後代子孫,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大名是嗎。」
  「是呀,如今你不正是不知道的那個人嗎?總妻藩藩土村上家直系後代,村上政樹同學?」
  一時之間,迎賓室內被沉默壟罩。
  「……?」
  政樹一語不發,疑惑地歪著頭。
  他沒有在開玩笑,也不是想裝傻。
  只是理解完全跟不上。
  (總妻藩?那不是這個總妻市在幕藩體制時代的名稱嗎?然後藩主一族姓村上?喔,和我同姓啊,真有趣的偶然。直系後代,村上政樹?這不是我的名字……)
  「……欸?」
  在耗費了有如撥接時代網路的傳輸時間,將進入耳中的聲音送進大腦解讀,最後理解意思的政樹,發出的是跟漫畫內常見,被嚇傻時會有的怪聲。
  「這、這這、這是開玩笑的吧?」
  政樹這時雖將視線看向坐在身旁的薰子尋求幫忙,可是薰子也只有困惑地稍稍皺眉,再輕輕搖了搖頭。
  (喂!妳快解釋啊,喂!?)
  或許是政樹心中的話被聽到了吧,的確有人開始對他解釋,不過那個人並非坐在身旁的同班同學,而是同班同學坐在對面的父親。
  「抱歉,其實是上次聽完薰子介紹你之後,我就稍微調查了你一下。」
  「調、調查?有必要對女兒的男朋友做到這種地步嗎!?」
  世家太可怕了吧川
  或許是從政樹的表情猜出想法,重藏苦笑著搖搖頭。
  「不,一般來說不會如此大費周章。只是那一天,你的名字讓我十分在意。」
  「那個姓村上的總妻藩藩主或許和我同姓沒錯,不過村上這個姓一點都不稀奇吧?」
  政樹的論點十分正確。
  儘管蠃不過名列前三的鈴木、佐藤及高橋,但村上這個姓氏在日本也是極為普遍。
  實際上,政樹活到今天為止的人生,也曾遇見完全沒有親戚關係,卻跟他同樣姓村上的同學。
  然而,重藏輕鬆推翻了政樹的論點:
  「我在意的並不只有你的姓氏,問題在你以及你父親的名字。每一代藩主村上家,都習慣在直系長男的名字內加入一個『政』字。」
  「啊……」
  聽到這句話才讓政樹想起。
  當時重藏不只特意問了自己名字怎麼寫,連爸爸的名字都問了。
  或許是看到政樹的反應,覺得他已瞭解情況,重藏點了點頭接下去說:
  「沒錯,若是只是姓『村上』,我也會認為純屬偶然而不去在意。就算再聽到你的名字叫『政樹』,我依然會認為是偶然中的偶然。但是最後聽到你的父親名叫『政輝』,那實在無法以偶然來解釋了。
  我知道很失禮,不過仍去調查了你的家世背景。」
  「……」
  整個人愣住的政樹可說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我家以前是大世族?真的假的?不過現在比起「我的祖先好強啊!」我只覺得大世族的後裔會不會太窮酸了點啊?)
  實際上,一旦冷靜下來思考,這件事實根本不會造成多大影響。
  不能否認祖先是大名這件事實確實十分具有衝擊性,不過它並不會讓政樹家突然變得有權有勢。政樹的父親依然是個在公家機關上班的公務員,家中財產也不會突然暴增。
  「話說政樹同學,你見過『這個』沒有?」
  重藏說完便把一只桐木盒放到桌上,接著打開盒蓋。
  裡頭裝著的是一個小小朱紅色酒杯。
  正中央刻著一個以圓形、三角形及方形交疊的金色幾何圖形,整體讓人感覺起來是個年代久遠的珍品。
  「啊,這不是我家的……」
  政樹曾經見過它。
  這是以前政樹的父親一邊說「我們家裡也是有寶物的喔~~」一邊秀給他看的東西。
  儘管當時父親說他也不知道這東西怎麼來的,不過按照如今的話題走向,這個酒杯似乎正是村上家身為總妻藩藩主的証明。
  「刻有總妻藩村上家家徽的紅漆酒杯,在我長島家傳承下來的一本目錄當中,記載著那正是村上家的傳家之寶。」
  原來那個幾何圖案是家徽喔?
  不知為何萌生佩服之心的政樹過了一會兒,才明白本該收在自家櫃子中的酒杯出現在此的意思。
  「該、該不會您去找了我爸媽嗎?」
  政樹戰戰兢兢地開口問,結果重藏爽快承認道:
  「當然呀,畢竟最直接的線索就是你的父母呢。當時即便你父親正在工作,你的母親也招待了我。
  可惜的是,你的父母似乎也不明白你們家是不是總妻藩藩主的後裔,只稍微聽說過祖先是武門出身。
  接著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就拿了這個酒杯給我看呢。」
  然後根據重藏表示:經他再度確認,不只有政樹的父親,而是連祖父的名字裡都有「政」字,讓他確信自己的猜測絕不會錯。
  儘管重藏笑著如此回答,如今政樹腦海中卻被另一件事占滿。
  「請、請問既然您是去談論這個話題,那麼是否有對我媽提那個……我和薰子同學的關係?」
  「當然,我向她簡單做了說明,說是小女受令郎關照了。」
  「嘎……!」
  精神受到嚴重打擊的政樹羞傀到想當場躺到地上瘋狂打滾。
  (這、這、這不太對吧!?為什麼我們只是假裝成情侶不過才一個禮拜,雙方家長就已經碰面了啊!我們還只是高中生耶!?)
  假如見的是爸爸就算了,偏偏卻見了媽媽。政樹的母親是名和一般中年婦女一樣,最愛插嘴別人戀情的人。
  畢竟她可是從國中時期就一直跑來問兒子「兒子啊,你有沒有喜歡的女生?」的這種人啊。
  要是讓她這種人知道有交往對象的存在,肯定只會惹出些麻煩事。
  (啊哇哇……我好不想接家裡打的電話和看寄來的簡訊,暑假也不想回家啦。要是我們不繼續當假情侶之後又會怎樣?我不敢想了耶!)
  薰子及政樹的關係不過是假情侶,純粹為了用來抵擋薰子爺爺的相親攻勢所編出的謊言。
  這意味著不久之後,兩人便會終止這層關係。就算要把這個謊說到底,大概也會編出某些理由再說「我們分手了」吧。
  政樹一想到日後得跟媽媽解釋這些,心裡只覺得麻煩得要死。
  然而,此時的政樹根本沒有閒暇替遙遠未來的事頭痛。
  「總之,我便是這樣得知了你的身世背景。雖然我及內人都只覺得是件有趣的偶然,不過問題在父親……薰子她祖父呀。」
  看到重藏說到這便一改先前的柔和笑容,露出啞巴吃黃蓮的凝重表情,政樹不由得浮現不好的預感。
  (這麼說起來,本來長島同學要撒這個謊的最大理由,就是要逃離爺爺的相親攻勢吧。)
  由於上次來到薰子家的時候,她只有介紹父親重藏讓政樹認識,害得政樹忘記真正的大魔王其實是她爺爺。
  「請問,那位祖父有說了什麼嗎?」
  本來看這個禮拜薰子都沒來跟他說什麼,使得改樹以為薰子的爺爺也承認了自己這名假男友,放棄介紹相親對象給薰子。
  可是照這樣看來,難道她爺爺又說了什麼嗎?
  (難不成村上家和長島家曾有什麼過節嗎?雖說是宗家和家臣,關係也不見得一定很好啊。)
  政樹怱地想起以前,爸爸曾對自己提過一件關於公司同事結婚的故事。
  那名同事的老家在以前屬於會津藩,而妻子的老家卻是長州藩,因此得不到雙方家長的認同,最後兩人只能以形同私奔的形式結為夫妻。
  到了現今這個平成世代,會執著於過去恩仇的人確實少之又少,但不能說真的一個人都沒有。
  然而,政樹的這個念頭剛好完全相反。
  重藏及薰子父女倆先是傷腦筋地互看一眼,接著重藏一副不好意思地開口:
  「嗯,該怎麼說才好……就是呢,薰子她祖父一直努力在替她尋找適合的男伴。
  結果上個禮拜,薰子不是帶了村上同學你來,說你是男朋友對吧?然後在我一查之下,發現村上同學你正是長年以來音信全無的宗家——總妻藩藩主村上家的後代。」
  「嗯。」
  政樹聽到這已知道大事不妙,卻也無路可逃。
  可能下意識想減緩即將受到的衝擊,政樹挪動身體往後退,不過依然遭到面露無力苦笑的重藏追擊:
  「父親聽到這件事可是樂歪了呢。」
  「對啊,爺爺真的是欣喜若狂耶。」
  在一旁點頭附和的薰子臉上同樣帶著苦笑。
  (不妙,我不想聽!好想逃跑!)
  儘管生存本能拚命告訴政樹快逃,不幸的是這裡無處可逃。
  「結果,父親他非常興奮地聯絡了一族的長老們,三兩下就完成了準備啊。村上同學,真的很抱歉。」
  長島家現任當家,長島重藏說完這句話,竟將雙手平貼在大腿上,以跪坐的姿勢深深向政樹鞠躬。
  「準備……是什麼的準備啊?」
  即使政樹非常、超級不想聽下去,但也不能不問個仔細。所以他只能以要去自踩地雷的覺悟主動詢問。

  「準備你和薰子的『訂婚』啊。」

  地雷終究還是爆炸了。
  ◇◆◇◆◇◆◇◆
  (到底為什麼會搞成這樣?)
  就在我整個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期間,早已被人換上紋付羽織袴,被帶到另一棟長島本家於婚喪喜慶時使用的純日式大廳,更被逼著端坐在身著豔麗振袖和服的薰予旁邊。
  下方坐著一排感覺每天都把紋付羽織袴當居家服穿的老爺爺,以及身穿一件可抵普通上班族整年收入的留袖和服的老奶奶們。
  這群出身名家的奇特老人們如今竟是哭成一片。
  「嗚哦哦!沒想到老朽能活著迎來這一天吶……!」
  「這下什麼時候上路都沒牽掛啦。」
  「這全多虧了八幡大人指引呀。」
  坐在離上座最近的位置上哭得泣不成聲的老人,似乎正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長島家前任當家長島豪藏。
  「長島家代代的心宿願竟能在老朽活著的時候實現……!將故鄉託付給家臣,親自捨身對抗明智軍政府的末代藩主,村上政己大人的心願終於……終於實現啦!」
  (嗚哇,這理由聽起來好悲壯啊。感動是很感動啦,可是為什麼我會被捲進來呢?)
  如果這件事完全與自己無關,肯定會是個感動人心的故事。
  若今天是在電視上的記錄片中看到,政樹大概會覺得「真是太好了呢」,心中充滿感動。
  不過對於被捲入其中的當事人而言,講白一點只是件麻煩透頂的事。
  政樹對現任當家長島重藏投以求救的眼神。
  (……)
  結果,坐在豪藏對面的重藏注意到政樹的視線,卻只輕輕點頭致意。
  (不,我不是想要你謝罪,是希望你能想想辦法收拾場面啊……)
  原來儘管重藏身為長島家現任當家,卻仍然難以壓下進入暴走狀態的親生父親。
  (真的沒問題吧,重藏先生?我可是相信你喔,真的萬事拜託捏……)
  如今政樹唯一能辦到的,就只有相信重藏的話。
  原來在走進這間會場前,重藏說了一句話。

  「總之若不先做做樣子,情況無論如何都改善不了,所以能否請你別想大多先答應下來?不要緊,這種儀式在現代日本沒有任何法定約束力。
  希望你以哄哄這群老頑童們的心態,今天都配合他們的指示去做。當然,不管你和薰子未來關係如何發展,我都會尊重你們的決定,也不會讓我父親他們多加干涉。」
  重藏那番話的意思,形同在說這次的「訂婚儀式」只是在玩一場誇張的扮家家酒而已。
  簡單來說,重藏是要政樹和薰子兩人不必在意婚約這層聽起來嚇人的關係,而是和以前一樣繼續當一對普通高中生情侶。當然,今天這層關係並不會影響到兩人將來的婚姻。
  聽完重藏這些話後,心想「那好吧」的政樹仍然接受了請求,不過如今他卻極為後悔。
  (我會不會太衝動了?照這氣氛看來,這群老爺爺們好像超級認真耶?
  雖然重藏先生說「現在拒絕他們事情會很難處理」,不過這樣做大概只能把難處理的事情丟到以後吧……)
  政樹目前唯一能確定的,就是現場不是能讓自己說出「不好意思,其實我和長島同學只是假裝成情侶」這個事實的氣氛。
  (要是這個事實讓這群老爺爺們知道……喔不,我不敢想啊!)
  政樹不過才稍微想像一下,就嚇到全身直打哆嗦。
  (不過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感動的只有那些老人們吧?)
  政樹偷偷瞄向下方座位的後排。
  那裡坐著的是一群中年男女——從政樹看來都是些和父母差不多年紀的人。
  他們一臉鎮定地參加這場儀式,不過卻沒人像前方的老人一樣痛哭流涕。的確有人眼眶泛淚,或拿出手帕抹去眼角淚水,不過那大概只是受到現場氣氛影響罷了。
  就像畢業典禮時不是因為傷心掉淚,而是看到大家哭所以跟著哭的那種人。
  看來所謂「長島家的宿願」在不同世代間產生的熱度也有差異。
  就在政樹思考這些事的期間,似乎結束了一部分的儀式,一夥人一改嚴肅的坐姿,開始各自輕鬆坐在椅墊上聊起天來。
  「不過話說回來,我真的嚇著了吶。」
  「就是說呀,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
  「果然多虧了八幡大人的庇護呢,我可是每年都去參拜八幡大人喔。」
  如今對政樹而言,問題出在與會者能夠離開座位自由活動。
  所以說,這群老人們當然不會放過本口的主角政樹。
  「容老朽重新自我介紹——老朽叫長島豪藏。」
  應該說果不其然嗎,當下方眾人一能自由活動的瞬間,朝政樹走來的老人正是薰子的祖父,這一連申騷動的始作俑者長島豪藏。
  「您好,我叫村上政樹。」
  人依然坐在上座上的政樹輕輕點頭致意。
  這名身穿黑色羽織袴的老人見狀,先是高興地點了點頭,才開口接著說下去:
  「突然遭遇這種事一定嚇著你了哏,容老朽在此賠個不是。村上同學,給你添麻煩啦。」
  「啊,哪裡哪裡。」
  一見到老人對自己低下頭,政樹想都沒想就反射性地回答。
  然而,雖然豪藏說話的語氣相當客氣,仍然不出一般老人對年輕人說話的範圍,應該稱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畢竟要是豪藏以時代劇中「家中老僕對少爺說話」的語氣,政樹可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或許現代的年輕人會把老朽之言視作玩笑,不過長年以來不曉得宗家村上的後裔淪落何方,讓老朽可是於心不安,如坐針氈吶。
  結果幾天前聽到村上同學你跨縣進入岩下學園就讀,還在不知不覺間和老朽的孫女薰子交往。說句老掉牙的話,這叫老朽如何不相信造化弄人吶。」
  「真的是太過湊巧了呢……」
  擠出僵硬的笑容回答已是政樹的極限。
  「這果然全虧了八幡大人的指引呢。」
  雖然不遠處有位高雅的老婆婆三不五時就重複這句話,但是政樹實在難以接受。
  (照妳這樣說,難道我考不上第三心願的公立高中也都是那啥八幡大人搞的鬼呀?)
  不是說來讀岩下學園不好,不過政樹依然割捨不了故鄉那所公立高中,更別提依他的學力,原本是很有信心能考上的。
  「無論如何,光是村上同學你能來讀,就不枉費老朽設立了這所岩下學園啦。」
  「設立?」
  看到政樹聽了顯得有點訝異,坐在一旁的薰子小聲跟他解釋:
  「村上同學,爺爺他是我們學校的理事長喔。」
  「欸!?」
  政樹嚇得是瞠目結舌。
  經薰子這麼一提,政樹才猛然想起以前曾她聽說過,經營岩下學園這所私立高中的正是長島家。
  這時豪藏一抹長眉微微抖動,瞇起眼來接著說:
  「另外,既然村上同學你拿了優等生獎勵,老朽也十分期待你在課業上的表現吶。」
  冷不防來個先發制人。
  「哈哈,我會努力的……」
  政樹只得以苦笑含糊帶過。
  岩下學園承認的優等生無需付學費,因此學校方面當然會對這些學生抱有相當程度的期待。
  雖說岩下學園設立的理由是為了反對地方學校的整合,但再怎麼說都是所私立學校,果然擺脫不了經營方面的問題。
  簡單來說就是,若不趕緊培育出幾名考上知名大學的優秀學生來提升學校知名度,未來可說是一片黯淡。
  因此以「經營者」的角度來看,校方自然會希望免除學費吸引進來的優等生,能表現出符合如此高規格待遇的成果。
  順帶一提,薰子因為身為長島家的人而不算在優等生之內,不過她的成績似乎比政樹還好。
  「這麼一說起來,村上同學你在入學時交上來的職業調查表上,似乎寫了想念醫學系是不是吶?」
  豪藏像是突然想起到似地問起政樹,而政樹儘管有些畏畏縮縮,仍乖乖點頭回應。
  (哇哩,理事長連那種東西都會看喔?看來我以後要交東西給學校都得注意了。)
  「是的,雖然只算是不太明確的大方向,不過我比較擅長偏數理的科目。」
  儘管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然而若從政樹如今的成績來推斷,他十分可能順利考上目標的國立大學醫學系。
  當然,這必須得在政樹繼續保持目前的成績下去,直到高三的冬天才有可能實現。
  聽到政樹做出肯定回應,竟有兩名原本只是在一旁聽著,即將邁入老年的男性頓時有了反應。
  「什麼!村上同學想當醫生是嗎!?」
  「太好啦,我支持你。不對,拜託讓我支持你!」
  看見兩人用膝蓋迅速爬行逼近,坐在椅墊上的政樹忍不住挪動身體往後退。
  「那、那個……」
  「唉呀,瞧我都忘了。我叫做望月雅人。」
  「我是佐山和彥。」
  儘管聽了兩名即將邁入老年的男性自我介紹,政樹仍然是摸不著半點頭緒。
  此時,向一副不知所措的政樹悄悄提供情報的,是端正跪坐在一旁的薰子。
  「望月伯伯是長島綜合醫院的理事長,佐山伯伯則是在那裡工作的醫生喔。」
  通常規模大到如長島家的情況,整族親戚當中當然會包含其他姓氏的人。不過與其說這些異姓是分家,更比較像是自立門戶的感覺。
  「哦哦。」
  就在政樹瞭解狀況的瞬間,脊背突然竄過一陣惡寒。
  (等等,他們是醫院的相關人員?糟糕,這下絕對不妙啦!)
  「唉呀~~今天真是好日子呀!本來以為是本家大小姐終於和宗家的後裔訂婚,沒想到這位對象將來竟然想成為醫生吶!」
  「政樹小弟,你決定專攻哪一科了嗎?假如還沒想到具體的目標,要不要選『麻醉科』?在如今的日本中雖稱不上有名,卻是相當重要的存在呢。不瞞你說,我正是麻醉科的醫生,所以可以向你保證做起來會相當有成就感。」
  其中特別是在執業醫生佐山不斷發動攻勢。
  若要問起理由,其實是有點嚴肅。
  現在總妻市中只有兩間綜合醫院。
  分別是總妻市立醫院及長島綜合醫院。其中最令人訝異的便是市立醫院只有兩名麻醉科醫生,長島綜合醫院更是只有佐山一人。
  正如其名,麻醉科醫生便是負責專攻麻醉方面,因此只要論及手術,管它是外科還是整形手術,都必須要有麻醉科醫生在旁協助。
  儘管法律上規定只要持有醫師執照,由哪個醫生來進行麻醉都沒問題。不過實際上,所謂麻醉這門學問並非那樣單純。
  無論患者為小孩、老人、成人,或是預計進行長時間困難手術時。
  這些情況下,負責維持患者狀況的麻醉科醫生,所要求的技術與實力其實不會輸給負責操刀的外科醫生。
  如今的總妻市內總共只有這三名麻醉科醫生,而且市立醫院的其中一名還是早就過了退休年齡的年老醫生。
  代表目前這方面的資源緊迫到連早該退休的老人都得緊急召來。
  目前的應變措施是,市立醫院及長島綜合醫院兩邊會依照各自的需求互相出借醫生,假如還是不足的情況,只得向市外的其他合作醫院求援,請他們臨時派醫生過來撐過難關。
  當然,這種做法並不正常,若想改善現狀只能盡速招募新的醫生。話雖如此,近年來日本全國的醫生數量卻陷入短缺。
  尤其像是總妻市這類人口持續減少的城市,短缺的傾向更為嚴重。
  儘管想招募新血,卻沒有臀生願意進駐。
  在這種狀況下突然聽到長島本家大小姐的結婚對象,將來又希望當醫生的人出現,在院方人員的眼中看來除了「煮熟的鴨子自己送上門來」以外什麼都不是。
  「豪藏先生,村上同學的志願校大概在哪個區間呢?駒駒……如果是這間大學的話,我有個認識的教授在裡面呢。嗯,那裡是所好大學,不只設備相當齊全,教授們的指導能力也是值得信賴。」
  「政樹同學你想考國立的嗎?其實私立也有許多好的醫大喔。唉呀,不必擔心學費問題,我們長島醫療法人設有醫學獎學金。
  至於還錢的事也不必煩惱,只要你畢業後進入長島綜合醫院工作,就不必還那筆獎學金啦。」
  這句話書下之意就是假如去了其他地方工作,他們就會毫不留情地把獎學金追討回來。
  「啊、不是、那個,我現在還、還沒考慮這麼多……」
  (別鬧了,我的確填想讀醫大,可是又沒說將來想當醫生!)
  政樹本來的希望是讀醫大考取醫師執照,再進到穩定的企業走研究路線。
  而且這不過是個最理想的「大方向」,要是高中就學期間碰到什麼瓶頸,隨時可以「轉換跑道」來重新適應。
  (結果現在我怎麼好像被塑造成對醫學之路充滿熱情,將來一定要當上醫生的熱血少年啊?)
  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唉呀~~今天真是吉日吶。」
  「好久沒有討論到如此樂觀的話題了呀。」
  「果然是八幡大人的庇佑呢。」
  (要是那句話是真的,那個叫什麼八幡大人的對我未免太嚴苛了吧。)
  看著這群笑開懷的老人們,政樹不禁討厭起八幡大人。
  ◇◆◇◆◇◆◇◆
  小插曲便是在發生這些對話的不久之後。
  「失禮了。大當家,有您的電話。」
  一名在隔壁房間待命,看似長島家的傭人來到長島豪藏身邊跪地後如此小聲說道。
  「嗯,電話?誰打來的?」
  「這……」
  雖然從政樹的位置聽不到接下來的話,不過當傭人一說出來電者的姓名,豪藏瞬間臉色大變。
  「那傢伙嗎……」
  只見豪藏一改原本愉悅的神情,露出讓膽小的政樹看了會忍不住往後縮的凶狠表情。
  (嗚哇,長島同學的爺爺超可怕的啦!)
  不過這時,長島豪藏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態度不適合待在如此值得慶祝的會場。
  「抱歉,老朽離席一會兒。」
  他說完便以流暢的動作從椅墊上站起身來快步走出房間,完全感覺不出他已上了年紀。
  明明怎麼看都只是隨意跨出腳步,卸沒有踩到榻榻米邊緣或是入口的門檻,令政樹是嘆為觀止。
  「喀」的輕輕一聲,紙拉門再度闔上。
  不過豪藏似乎有些激動,講電話的聲音甚至傳到會場內來。
  「這事就當沒發生過!老朽應該說過了吶!」
  由於一族長老正在隔壁房間大發雷霆,會場內倒也沒有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繼續聊天,眾人皆是閉上嘴保持沉默,因此讓怒吼聲聽得更清楚了。
  「那個,發生什麼事了?」
  完全不懂狀況的政樹小聲問了身旁的薰子,薰子一聽有點困擾地皺起眉:
  「大概是之前一個想租借爺爺持有的大樓的人又打電話來吧。」
  她同樣以輕聲細語回答。
  儘管長島豪藏已將長島本家的當家大位傳給兒子,但手邊仍持有一些自己經營的股票及不動產。那些雖然和他傳給兒子的本家財產比起來是天差地別,但在當今社會中卻仍稱得上「有錢人」的程度。
  「這樣喔……所以對方是要租來做什麼的啊?」
  「我記得好像是想拿來當漫畫網咖吧。」
  「哦……」
  聽完薰子的回答,政樹心中浮現期待。
  身為重度御宅族的政樹在國中時期常跑到家附近的某間漫畫網咖。
  當他有些突然想看卻又不到一定該買的漫畫時,那裡可說十分方便。加上有些網遊會和漫畫網咖合作,讓玩家從店內登入上線便能獲得特殊道具。
  政樹到了這座城市後雖從網路地圖上搜尋過,卻沒在附近一帶發現任何漫畫網咖,原本都已經放棄了,因此他相當期待能有漫畫網咖入駐。
  (不過聽這種口吻,看來這件事是破局了?)
  就在湧現期待的政樹忍不住豎起耳朵聽,下一聲怒吼已先傳了過來:

  「所以才說你這種宅男不能信!只要老朽一天活著,就不許你這種宅男踏進長島家!最好牢牢記著!」

  「!?」
  豎起耳朵清楚聽到內容的政樹宛如被針刺到一樣有了反應。
  (嗚啊!豪藏爺爺他討厭宅男喔?唉,那個世代的人會有這種價值觀是不奇怪啦……)
  前幾分鐘還對自己眉開眼笑的老人,突然大發雷霆宣稱他「討厭宅男」。
  政樹在對之間的差距驚訝之餘,一想到未來的事也是毛骨悚然。
  畢竟政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宅男。
  儘管從剛才豪藏對自己的態度來推測,他應該不知道這件事實。不過要是哪天東窗事發,自己究竟會被以何種眼光看待?
  光是如今聽到他的怒吼聲,政樹就感受到一股說不上來的恐懼。
  (不妙,看來我得好好隱藏才行。不只在長島家裡,就算在學校裡有什麼風吹草動,都可能傳進這位老爺爺的耳裡啊。)
  長島豪藏是岩下學園的理事長,因此只要他有那個意思,應該隨時都能觀看一些關於校內的情報消息。
  「……」
  政樹不禁瞥了坐在身旁的「訂婚對象」長島薰子一眼。
  「?」
  穿著鮮豔色彩的振袖和服回看過來的「訂婚對象」,果然有種政樹難以抗拒的魅力。
  而他的腦海中卻再度掠過豪藏那句話。
  「只要老朽一天活著,就不許你這種宅男踏進長島家!」

  (好,高中就乖乖當隱性御宅族吧!)

  儘管身陷如此窘境,仍絲毫不打算放棄長島薰子之間關係的政樹,默默做出了這個決定。





第四章 從偽裝情侶到嘗試交往
  過了傍晚時分。
  結束了以就算用苦行來形容都不會有人有意見的「訂婚儀式」後,一對高中生男女默默走在夕陽照射的路上。
  兩人已經脫下紋付羽織挎和振袖和服,政樹換回岩下學園制服,薰子則是一身樸素長裙配女用上衣,再搭上一件薄短大衣。
  「……」
  「……」
  並肩而行的兩人步伐之所以沉重,原因不只有他們累了。
  其實是他們兩人都有話想和對方說,卻找不到開口的好時機,所以只得放慢腳步以拖長走路的時間。
  最後率先開口的,也就是比較有膽量的人——正是長島薰子。
  「村上同學!抱歉,今天真的很對不起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就是抱歉!」
  停下腳步的薰子用力低頭道歉。
  遭夕陽照射到柏油路面上的長影似乎也在呼應她,同樣折了九十度角。
  突然被薰子這麼一道歉,政樹雖然面帶難色,仍不禁說出同情的話:
  「不,那個真的不能怪長島同學妳,畢竟妳和我都不曉得我的血統那麼複雜,所以怎麼想都只能說是不可抗力吧?」
  要是這種時候薰子還找藉口,政樹就沒打算原諒她,不過看到她老老實實道歉,就會忍不住想原諒。
  因此依照政樹這種個性,一旦被人如此誠懇地低頭道歉,實在會想回幾句話安慰對方。
  「可是我這樣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對吧?」
  受到依然低著頭的薰子由下方稍稍揚起的視線一看,改樹眼神開始飄移。
  「這就……呃、嗯,的確是。」
  突然被迫訂婚,還擅自被人期待將來當個醫生,說不困擾是騙人的。
  明白此時在這裡說謊也沒用的政樹儘管支吾其詞,仍是給出肯定的答案。
  聽到政樹這麼回應,薰子似乎下了什麼決心,露出悲壯的表情抬起頭來。

  「對不起!或許你會覺得為時已晚,但我現在就去把一切跟爺爺說清楚,拜託他結束這場愚蠢的騷動!」

  一聽薰子將右手緊握拳頭舉到胸前這樣宣言,政樹反倒慌了手腳。
  「等、等等,別衝動啊!為什麼要那樣做?」
  「因為我不能繼續給村上同學你添麻煩啊!」
  看著薰子打從心底感到抱歉的模樣,政樹發覺雙方之間的對話原來沒有交集。
  要是現在就這樣任她去,之後肯定會後悔莫及。切身感受到這點的政樹於是鼓起勇氣,開口問眼前的少女:
  「那個,我知道這樣問很失禮,但還是讓我問一下。長島同學,妳這人是不是非常後知後覺?」
  「欸!?」
  看見薰子露出一臉「你在說什麼啊?」的驚訝反應,政樹徹底確信。
  (啊,她真的完全沒搞清楚狀況呢。本來以為遲鈍是輕小說和色情遊戲裡的男主角才擁有的特權,原來現實世界中也有這種女生啊。)
  清楚身體的血液和熱能都集中到臉頰去的政樹,一邊感謝夕陽紅得透頂,一邊害羞以顫抖的聲音開口:
  「我覺得啊,妳好像有很深的誤會耶。我從剛才開始的確說了『驚訝』和『困擾』,卻從來沒說過『討厭』喔?」
  「咦?欸?什麼意思啊?」
  看到說成這樣她仍一頭霧水,政樹有點威到恐懼。
  (這、這樣都行不通?難道不說得更直接點就聽不懂嗎?長島同學是比怪獸還後知後覺不成!?)
  要是在此時放棄,狀況又會回到原點。
  所以政樹鼓起他人生中最大的勇氣,用顫抖的聲音接著說:
  「真要說的話,答應像長島同學妳這樣的大小姐當假情侶,還跑來跟妳父親打招呼這些事不就很麻煩了?我想會願意答應的傢伙不是個超級大好人,就是對長島同學妳有意思喔。」
  其實這番話已經形同告白,不過就算這麼說,仍然打不穿她的後知後覺(防禦裝甲)。
  「嗯,所以我覺得村上同學你是個超級大好人啊。」
  薰子眨了眨眼這麼回應。
  (喔耶~~我被認為是大好人耶。)
  猶豫和害羞早就突破天際的政樹肩膀一鬆,然後盯著薰子,以有氣無力的笑容接著說:
  「不對喔,我不是前者,而屬於後者。
  從入學典禮當天起我就注意到長島同學妳,因此聽到妳找我說話就已經很開心,而之後即使妳拜託我當假男友這件事有點辛苦,但當時我同樣覺得自己很幸運,有了能夠努力和妳成為真正情侶的機會。不,說『當時』不太正確,因為我現在也這麼認為。」

  已經沒有比這番話更直接的告白了。要是這樣薰子還無法理解,那政樹真的不得不懷疑她的耳朵、腦袋或是語言理解能力出了問題。
  所幸,政樹全力的捨身突擊總算貫穿了薰子的後知後覺。
  「欸?欸?欸欸!?不、不會吧!什麼時候?抱歉,我完全沒注意到……」
  薰子頓時驚慌失措,也受到政樹傳染而變得滿臉通紅。

  「所以說,我的確覺得現在這種狀況很困擾又麻煩,可是絕對沒有討厭……不如說,要是長島同學妳為了這個理由疏離我才會讓我更難受。
  請妳在聽完這些話之後,給我一個答案吧。」

  (看招!安○流告白法,實話實說!)
  正因為腦袋昏昏沉沉,他才有辦法靠心中最真誠的話,說出最自然的告白。
  總而言之,順利告白的政樹一邊在心中感謝他那活在二次元當中的心靈導師,一邊靜待薰子的答覆。
  「啊,那個,其、其實我根本沒有想過,所以現在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怎麼回答你……」
  「嗯,不急,慢慢來,沒事的,別緊張喔。」
  儘管根本不曉得到底哪裡沒事了,政樹仍接連出言安撫薰子,意圖使她冷靜。
  「嗯,謝謝你……」
  薰子聽進他的話,當埸做起深呼吸,並重複蹲低起立的伸展運動三次,最後繞了繞脖子。
  「好……稍微冷靜下來了。」
  「那個,我問一下喔,妳剛才那是在做什麼?」
  聽政樹訝異地問,薰子靦腆笑著回他:
  「調整運動。從我加入籃球社要開始罰球之前,只要做這個就能稍微舒緩緊張喔。」
  「喔喔,我有聽過。」
  儘管是和體育方面無緣的政樹,也因為運動漫畫而熟悉一些用語常識。
  這麼一說起來,上次在薰子家打籃球時,她在罰球前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或許真的多虧了這個例行調整,總算冷靜下來的薰子在輕咳一聲後便開口說:
  「那個,在我回答你之前想先問,村上同學,你剛才那些話……意思就是你喜……喜歡我對吧?」
  「嗯。」
  看見薰子嬌羞地偷瞄過來,政樹心中小鹿又開始亂撞,只能短短出聲肯定。
  「所以想繼續保持現在這種關係,不希望和我分開對嗎?」
  「說得更仔細一點,我是希望我們之間不像現在這樣只是『假情侶』,而是能把『假』字去掉啦。」
  「啊嗚……」
  面對早已捨棄羞恥和形象屢屢進攻的政樹,薰子是頻頻被壓著打。
  不過她似乎清楚自己要是只會害羞,事情不會有結論,於是紅著一張臉繼續問:
  「可是村上同學,要是你想和我交往,我爺爺他們肯定不會默不吭聲,所以要當普通的男女朋友應該不可能。只要目前我們不把一切說出來並且道歉,在爺爺他們心中你只會是『我的未婚夫』喔?這樣你也願意嗎?」
  面對強忍害臊如此替自己擔心的薰子,「說謊含混過去」的選項已從政樹的心中消失了。
  「這個嘛,老實講當然不願意。」
  「我就知道。」
  聽了政樹誠實的回應,薰子露出鬆了口氣的安心表情。
  一般的高中生談戀愛,不會是那種一個階段就讓戀情走到盡頭,直接涉及終身的沉重約定。
  當下喜歡所以告白,所以接受,其中只存在著當下的感情。
  要是有高中生在告白前會先「我喜歡這個女孩,可是我將來預計去北海道當海洋哺乳類的研究學者,所以沒辦法和將來得繼承家業的她交往」這樣猶豫,或是懷有「我將來想過年收三千萬等級的生活,所以雖然不太合胃口,我還是跟這個模擬考成績高機率考上東大的男生告白好了」的私心才開口告白的人存在,怎麼看都超出了普通高中生該有的戀愛觀。
  因此若政樹能全盤接受此次的訂婚騷動,他的價值觀可能也偏離了普通高中生。
  薰子之所以安心,正是因為看到政樹並沒有接受。
  政樹無意識間用左手搔了搔頭,繼續說出心裡話:
  「呃,有一點我希望妳別誤會啦。我的確喜歡長島同學妳,也想和妳交往,不過果然訂婚還是先饒了我吧。說實話,剛才在會場我一直在思考該如何脫身啊。」
  「不、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政樹赤裸裸的告白讓薰子忍不住再次低頭向他道歉。
  政樹一邊回以薰子苦笑,一邊打圓場:
  「沒有啦,那件事已經過了,別太放在心上。
  簡單來說,我的意思就是我喜歡長島同學,被妳拜託當假男友很高興,要是往後能成為真正的情侶會更高興。可是如果突然要論及婚嫁,我實在很難接受。
  再說,雖然我這樣說不太好啦,但是我喜歡上長島同學也不過就這兩週的事。在日後跟妳相處的過程中,也可能會有『啊,我果然討厭妳』的念頭出現啊。」
  「嗯,你說得對呢。」
  儘管政樹才剛告白就說出這種不經大腦,失禮至極的發言,薰子仍表示同意。
  畢竟實際上,他說的話確是事實。
  一般而言,高中時期的男女交往與將來結婚有關的可能很低。換個角度來說,代表高中時期的戀愛大部分都是在三年間隨時可能移情別戀,飄移不定的感情。
  「所以說我有個提議,我們要不要就這樣持續這層關係?期限就定為高中這三年,過程中對外裝成我們正在交往。
  我會努力讓假情侶的『假』消失,當然假如長島同學妳討厭繼續維持,隨時都可以中止。不過相對的,也有可能是我的心已不在妳身上而提出中止。
  然後,不管是誰讓這層關係結束,最後我們兩人都要團結起來說服妳的家人——這樣如何?」
  「……」
  聽完政樹的提議,薰子單手扶額陷入沉思。
  「嗯,是不錯,不過假如只限『高中在學期間』,對我而言怎麼想部只有優點喔。我可以確認一件事嗎?」
  「什麼事?」
  薰子纵認真誠懇的視線直直回看政樹問道:
  「照你這種方法,那我們高中畢業後又該怎麼辦?啊,如果到最後我們都還是『假情侶』那就沒關係,因為只要一畢業就分開,再一起挑戰最終關卡『說服長島豪藏!』便能解決。
  可是假、假如說……途中真的像村上同學你的希望,那個『假』字消失掉的話,又該怎麼辦呢?」
  不知是不是薰子有點激動,說出了一些以「隱性腐女」來說有點大意的用詞。所幸如今政樹的頭腦比薰子還暈頭轉向,倒也沒有特地挑她毛病。
  「怎麼辦?那樣我們繼續相親相愛交往下去啊,不行嗎?」
  「當然不行啊。你仔細想想,到那個時候我們對外可是假裝相親相愛了三年喔。
  然後要是一說出往後也會繼續交往下去,傳進爺爺耳中的話,恐怕就真的玩完了。一個弄不好是大學期間就得結婚,就算沒那麼趕,也可以確定你大學畢業後的人生無路可逃了耶。」
  「唔、唔嗯……」
  似乎是被這番話嚇到的政樹發出呻吟。
  他不希望落得那種下場。
  想談戀愛,但不想那麼早結婚。
  政樹這種念頭若套用在出社會的成年人身上那還有爭議,不過以未成年的學生來說,倒也稱不上在耍賴皮,而只是極為普遍的價值觀罷了。
  「也就是說,三年後得面臨雙重死線是嗎?」
  「嗯。」
  既是將假情侶的「假」字抹除的死線,也是成為真正的情侶後,輕鬆自在的自由戀愛會面臨的死線。
  「嗚唔嗯……」
  政樹開始煩惱。
  一邊是能和薰子維持親密關係,將來卻得面臨重大難題的選項:另一邊則是雖然得結束和薰子的戀情,到時卻能把問題化到最小的選項。
  假如讓會估算風險與報酬的人來選,恐怕連考慮都不用考慮。然而很不湊巧,政樹這人有點短視近利。
  常常會以過度樂觀的態度思考未來,優先選擇眼前的利益。
  別的不提,就拿母親一句答應買遊戲用電腦,便能讓他決定來讀岩下學園來說,想必正是展現他個性的最佳證明。
  說穿了,政樹並沒有聰明到有辦法為了迴避將來的危險,而放棄眼前的利益。

  「妳、妳不覺得三年後的事,到時再討論也不遲嗎?」

  於是,這句話便是政樹煩惱後做出的結論。
  等同在說自己才不管將來有什麼麻煩事,只想優先獲得眼前的利益。
  聽到政樹梢嫌思慮不周的答覆,薰子忍不住有點傻眼.
  說是這麼說,其實政樹的提議對薰子並非壞事。
  「真的好嗎?假如照村上同學你的提議,我大可在讓你當完三年假男友之後再幫我說服爺爺,什麼都不用做就拜拜跟你說再見了喔?」
  薰子並補充這樣像在單方面利用他,會讓自己良心不安,不過政樹聽完卻以驚訝的表情立即回答:
  「如果是那樣,錯還是在明明得到三年機會,卻沒能成功打動妳的我身上不是嗎?」
  「嗯~~這……這樣說或許沒錯啦。
  可是村上同學,你究竟為什麼這麼想和我、呃……交往啊?老實說考慮到我家的血源,怎麼想我都只會是給你帶來麻煩的女生耶。你喜歡我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對於薰子這個後知後覺到極致的疑問,政樹實在難掩驚訝。
  「欸?妳這話是認真的?妳一點自覺都沒有嗎?」
  「什麼自覺啊?」
  看到薰子一臉愣愣地反問,政樹嚇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絕非誇張。
  (是真的!真的有後知後覺系的女主角!)
  驚訝到甚至萌生感動的政樹開口說出他的心聲:

  「真的假的啊?如果妳明知故問,那裝可愛也未免裝得太超過了喔?
  不是啊,長島同學妳想想,妳是個美女,身材又好,待人和善,和妳聊天很開心耶。老實說啦,我覺得世上大概找不到會討厭妳的男人啊。」

  「……」
  政樹毫無掩飾的連番誇讚讓薰子不發一語,臉都紅到耳根和脖子去了。
  「美到長島同學妳這種等級,應該多少有受歡迎的自覺吧?不如說,妳這樣還沒自覺,只會讓旁人覺得妳是在故意諷刺喔。」
  「對不起,你停,先暫停一下。」
  面對連珠砲般的讚美,超過害羞極限的薰子終於忍不住舉白旗投降。
  只見她原地轉身背對政樹,先是做了口深呼吸,再緩緩蹲下起身了三次,最後繞了繞脖子。
  從加入籃球社時代起就養成習慣的調整運動,這次卻無法幫助她壓抑住劇烈的心眺。
  不過,因此多少冷靜下來的薰子就這樣背對政樹,開始在腦海中思考剛才聽到的話。
  「是個美女,身材又好,待人和善,和我聊天很開心……」
  一連串的美麗詞藻簡直已經超越「阿諛奉承」這個形容詞的界限,只剩有如照本宣科般的死板印象。
  然而,正如政樹下一句話所言,薰子的確對自己的外貌有點信心。
  當她看到自己在鏡子中映出的模樣,會覺得至少不會輸給周遭的同班同學。而有時在電視上同年紀的偶像,也會產生「嗯?我是不是比她們更漂亮啊?」的念頭(當然不可能在其他人面前明講)。
  不過薰子也清楚所謂的自我評價,是種會在無意識間或多或少放寬標準的東西。
  再加上,會當面誇讚薰子「很可愛」或是「美女」的人,頂多也只有親戚的叔叔阿姨。
  所以說,不管中元連休或新年時聚到家中的親戚叔叔阿姨像是「薰子真是可愛啊~~」「唉呀,薰子?才多久沒見妳就長成了大美人呢!」這樣誇獎她,她也不會天真到把那些話信以為真。
  此外,大概是地方上赫赫有名的「長島家大小姐」這個行頭造成的影響,國中時她也沒被任何男生告白。
  到頭來,不管是認真告白還是同年紀男生的稱讚,這都是她頭一次經歷。
  花了一段長時間才總算勉強戰勝害羞的薰子,重新鼓起勇氣轉身面向政樹。
  儘管脖子上的紅潤還沒褪去,薰子仍能正眼望著政樹說話,也不知該說是她家教好還是膽量好。
  「唔嗯……總、總之先不管客觀事實,至少我知道村上同學你對我評價很高了。」
  「咦?這些都是客觀事實吧?不只是我的評價而已啊。畢竟長島同學大概比許多模特兒都……」
  「停,真的,停!拜託你別再說了,先把那件事放一邊。不然這樣根本討論不下去,我的心也差不多要承受不住了。」
  「是、是喔……」
  看見臉紅到脖子,眼眶泛淚從下方仰望過來的薰子,才總算逼得捨棄羞恥橫衝直撞的政樹閉起嘴來。
  發現政樹安靜下來後,薰子似乎終於放心,大大嘆了口氣接著說:
  「總而言之,我明白村上同學你的意思了。
  既然如此,可以讓我就照你的提議去做嗎?
  老實說現在我雖然對村上同學你印象相當不錯,卻沒有任何戀愛的感情在內。不過考慮到爺爺和身邊其他人的問題太難解決,我還是想請你假裝成我的男友三年,只是最後直接跟你說再見的可能性非常高,這樣你真的願意嗎?」
  對於薰子的再三確認,政樹的回答十分簡潔。

  「願意。」

  再怎麼說,當今社會上一般高中生情侶就算撐不過一年也不足為奇。若從這個角度思考,至少長達三年的期限倒也沒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壞處。
  而且,其實剛才的那番話中有一句讓政樹相當興奮的話。
  ——「我對村上同學你印象相當不錯。」
  薰子剛才的確這麼說。即使下一句接的是「沒有任何戀愛的感情」,不過像這樣直接挑明懷有好印象,著實給了政樹不少激勵。
  政樹在漫畫或輕小說當中常看到「喜歡的相反是毫不關心」,或是「要使親近好感昇華成愛情,比起從冤家變成情侶還困難」等主張,不過他覺得這些都不值得相信。
  的確在漫畫或小說等作品當中,儘管經常看到第一印象糟透的男女主角最終譜出戀曲,也幾乎沒見過一些既不喜歡也不討厭的路人角色成功擄獲主角的心。然而造成這種現象的理由,難道不是為了迎合劇情的高潮起伏而已嗎?
  「喜歡」的相反再怎麼說都脫離不了「討厭」。此外,比起和討厭自己的對象發展戀情,當然是和那些抱持友情,或是形同家人等等好感的對象談戀愛成功的機率較高。
  至少就政樹本身而言,他打從心底討厭那些國中時笑自己「噁心宅男」的女同學。假設日後那些女同學透過任何手段想博得他好感,政樹也不認為自己有辦法把心中對她們的厭惡轉換成愛情。
  相較之下,換做是以前從沒留意過的女孩突然跟自己告白,政樹也無法確信自己不會被打動。
  所以說,要是像薰子這個自己喜歡上的對象說「我不喜歡也不討厭你」,政樹只會有點沮喪。但若換成「村上同學,我討厭你」的話,肯定不會只有沮喪,而會帶來深邃的絕望。
  政樹認為不管是什麼事,「零」總比「負數」好一些,若是能有那麼一點「巫數」當然是最好啦。
  總之,目前自己已將心意傳達出去,假情侶這層關係也決定持續。當然還有獲得了對方說出對自己「不是愛情,但確實懷有好感」的證詞。
  只要不去思考在三年後等待兩人的瘋狂級任務,對政樹來說如今稱得上最佳結局。
  「那麼,長島同學,接下來還請妳多多包涵了。」
  政樹說完裝作若無其事,迅速伸出了右手。
  想當然,政樹心裡其實小鹿亂撞,從語氣及表情看來也活像個可疑分子,不過在場另一位當事人——薰子和他同樣緊張,因此倒也沒有人能察覺。
  「那個……嗯,多多指教喔,村上同學。」
  薰子露出靦腆笑容回握政樹伸出的右手。
  這還不算是情侶間的牽手,而只是象徵契約成立的握手。
  至於未來能否讓握手變成牽手,則視政樹的努力而定。
  不過,此時政樹還無暇考慮未來的事。

  (不妙……才牽個手全身就開始噴汗!)

  和喜歡的女孩手牽手。
  光是這個事實就讓政樹的頭腦接近沸騰了。
  此時他也重新體會到那些在色情遊戲中的男主角只用一句「快,我們走吧」,就牽起好感還沒滿的女角的手這種行為有多麼勇敢。
  仍不熟悉男女互動的兩人不曉得鬆手的時機,只得握著手杵在原地好一陣子。
  「……」
  「……」
  不知不覺間,照亮著兩人的已不再是傍晚的斜陽,而由頭頂上方的白色路燈來接棒。
  ◇◆◇◆◇◆◇◆
  在那之後過了大約半小時。
  村上政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由於今天發生太多意外,實在沒力氣料理晚餐的政樹已經在途中的超商買好便當及綠茶,把它們放到桌上後脫下制服掛到牆上的衣架。
  他接著脫下襪子,和襯衫一同丟進洗衣機後改換上素色T恤,往房間角落一張鐵網床上就是一例。
  「哈啊……」
  一名宅男身穿T恤配短褲躺在床上的畫面,實在是「美」得只有少數人敢直視,不過既然不是要秀給誰看,政樹當然不在意。
  「咕哈……!」
  政樹就這樣躺在床上用力伸展手腳,扭動腰部來放鬆身體。
  假如稱他這一連串亂無章法的動作為伸展操,想必運動生理學的專家權威會忍不住衝過來揍人吧,不過政樹本身卻覺得這樣做最能放鬆。
  要是運動選手來學正確的伸展姿勢的確有用,但是政樹清楚像自己這種運動神經斷光光的御宅族,顧慮到那麼細心也沒什麼意義。
  「呼……」
  盡情伸展完身體的政樹持續躺在床上,呆呆望著天花板。
  儘管在「訂婚儀式」中搞得渾身僵硬,又在初春的夜路中走了許久而有些著涼,不過如今總算得以放鬆暖和的政樹,開始思考起一天整天下來的經過。
  「……今天發生太多事,有點沒真實感耶。」
  弄清楚自己的血統。
  在長島家舉行了「訂婚儀式」。
  接著是回家途中鼓起勇氣的告白。
  回想起自己在路上對薰子說過的那些話,政樹事到如今才抱起頭來呻吟。

  「咕嘎嘎!我、我都說了什麼鬼話?幹了什麼好事啊!?」

  這樣下去,自己和薰子的關係會逐漸疏遠,割下句點。
  當時懷著如此焦躁,加上身體疲倦而昏昏沉沉的狀態下脫口說出了那些熱情的告白。如此事實對此刻政樹的精神造成強烈傷害。

  「什麼叫『我會努力成為妳真正的男友』啊!拜託講話前用點大腦好嗎我!竟然還當著人家的面誇她美女身材好?哪裡來的色老頭嘛!又不是在酒店裡虧小姐朐!?」

  在床上激動揮舞手腳的政樹,正在與一個名叫「羞恥心」的敵人搏鬥。
  雖然他年僅十五的人生路上已經出過許多糗,不過這次的「羞恥心」卻是他遭遇過最棘手的強敵。
  「不、不行……光想就快燒起來啦……可是回憶停不下來……拜託誰來個人……幫我把這堆稻草燒了……!」
  不管再如何苦苦哀求,任誰也沒辦法替政樹燒掉他心中那堆名為黑歷史的稻草。
  結果,他也只能在床上不停左右打滾到精疲力盡。

  「唉……接下來該怎辦啊?」
  體力耗盡,叫到口乾舌燥的政樹慵懶躺在床上,伸手找起他的智慧型手機。
  政樹抓到手機後拿到面前,用左手固定的同時動起右手點螢幕,翻出老家的電語。
  「……」
  他看著螢幕上顯示的「老家」二字,在只差一按就能撥出去的畫面停下手指。
  儘管政樹非常想問關於總妻藩藩主的事,或是長島同學的爸爸去拜訪老家時聊了什麼等種種問題,可是若是現在這個時間點打回老家,媽媽肯定會不斷追問自己與長島薰子間的關係。
  政樹並不想那樣,對他而言不只麻煩,不知該說什麼,更重要的是感覺自己會害羞到死。
  「是有一堆事想問啦……但還是等過一陣子再打回家好了。」
  結果政樹最後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讓手機回到待機畫面。
  能明天做的事絕不今天做,這是政樹行事的基本準則。若說得極端一點,其實就只是他這人懶惰到不行。
  不過假如換個角度看,代表無法拖到明天做的事,他也會好好在今天內把它完成。
  當下政樹首務之急,便是得擬定出「對付長島豪藏的手段」。
  耳邊再次響起那個時候從隔壁房間傳來的怒吼聲。
  「只要老朽一天活著,就不許你這種宅男踏進長島家!」
  豪藏確實是這麼說的。
  從這句話可以推斷出,這位名為長島豪藏的老人十分討厭御宅族。
  另一方面,政樹同樣是個早已回不去的重度御宅族。
  政樹答應薰子要和她繼續當假情侶,並由衷期盼自己能在那段期間內嬴得她的心,升格成為真正情侶。
  正因為如此,他才不想陷入日後跨不過長島家門檻的窘境。
  「既然這樣,只能隱瞞我這宅樣不讓豪藏爺爺知道了。」
  然而事情並非那麼簡單,畢竟豪藏是政樹就讀的那所私立岩下學園的理事長,隨時都能調來學校內的消息。
  「所以說,只在他面前假裝也沒意義是嗎?」
  政樹坐起上半身開始思考。
  幸好目前政樹進入岩下學園的這兩個禮拜來,都沒做過能讓同學說他是宅男的舉止。
  從現在開始還來得及。
  「好!從今天起我不再當御宅族,要轉職當隱性御宅族啦。」
  定下如此決心的政樹再度操作起智慧型手機。
  這次不打電話,改傳簡訊。
  為了當隱性御宅族,他有位不得不尋求協助的幫手。
  那個男人名叫「佐竹則武」。
  是唯一相政樹從同國中進入岩下學園就讀,也是政樹認識三年之久的好夥伴。
  換句話說,他是現今整個總妻市內知道政樹是御宅族的唯一一人。

  佐竹則武來到村上政樹房間,是在政樹送出簡訊後不到三十分的事。
  沒什麼好稀奇的。
  既然佐竹則武和政樹讀同所國中,代表他也是岩下學園中罕見的跨縣入學組之一。
  所以他同樣是離開父母身旁來到總妻市。
  然後,政樹進住的這棟公寓是由學校法人長島財團管理,專門讓跨縣入學的學生居住的公寓。
  得出的結論是,佐竹則武就住在這棟公寓的一樓。
  「呦,村上我來啦。」
  「抱歉這麼晚叫你來啊,先進來吧。」
  這兩個連對方萌什麼屬性都清楚,當了三年朋友的宅夥伴也沒在彼此客套了。
  「好喔。」
  佐竹則武慢慢走進房間,接著一屁股往政樹替他準備的椅墊上坐去。
  若要形容佐竹則武這個人,大概只需一句話。
  典型的御宅族。
  別的都先不提,光外表就夠典型了。
  又矮又肥,一對左右飄怱的眼神也不知有沒有直視前方,頭髮也是亂糟糟都沒整理。
  假如政樹宣稱「我不是宅男」,相信大多數的人的回答都會是「喔,這樣啊」;倘若換成佐竹同樣說「我不是宅男」,周遭的人大概只會「少來,別裝了啦」而不願相信。
  佐竹就是個將一般人對於「宅男」的模糊印象徹底具體化的生物。
  「所以勒?你是想聊啥?難道你找出這季動畫的王者了嗎?」
  佐竹不客氣地拿著杯子喝起政樹倒的茶,一邊如此切入話題。
  由於政樹對這話題挺有興趣,因此差點想接下去聊,不過馬上想起現在沒有那種閒暇。
  「不是,是超認真的話題。」
  「喔。」
  或許是從政樹臉上的表情感受到他沒在說笑,佐竹微微瞪大眼,身子往前靠了過去。

  「其實我高中想當隱性御宅族。」

  「不可能啦,用點常識想都懂。」

  結果佐竹一句話就否定掉政樹認真的宣言。
  「喂!?」
  想當然,政樹出聲抗議,但是佐竹倒也沒順著他。
  「不是啊,我是不知道你怎麼突然提這種不可能的任務啦,啊就真的辦不到咩。你雖沒我這麼宅,仍然是個重度宅吧。
  你這跟一隻獅子想扮草食動物沒兩樣,想也不可能成功,只會落得中途就壓力過大或營養失調而放棄的下場。」
  「哪會啦,我又不是說不當御宅族,而是在家和你面前一如往常,只有在外面裝作自己不是御宅族而已啊。」
  實際上,進入岩下學園已過了兩個禮拜,政樹一次都沒有在班上展現出讓人看穿自己是御宅族的言行舉止。
  若考慮到這一點,往後要繼續保持這種局面也並非不可能。
  聽完政樹的主張,佐竹仍不改嚴肅的表情。
  「不,那只是時間還短吧?要是以後隨著時間過去,發生各式各樣的事件,我想你能順利瞞到底的可能趨近零喔。
  你知道嗎村上,就算是獲勝率高達九成的賭博,要十連勝的機率也不到三成五喔?你那種只要穿幫一次就算輸的賭博,到高中畢業以前不知道要玩幾十把呢。」
  「唔、唔……」
  被佐竹這麼一說,政樹才多少理解到當隱性宅這條路有多麼難走。
  例如說,午休的校內廣播播出自己喜歡的動畫歌曲時,又或者班上一些偏宅的同學找自己討論這類話題時。
  只要選錯一次選項,就一直線往Bed End去了。
  「這樣一想的話還真是糞作,看來我得選好難易度啊。」
  「糞作和選難易度其實都算宅用語吧,要是敏感一點的人聽到,恐怕會『咦?村上你該不會是個阿宅吧?』而注意到喔。」
  「嗚呃……!」
  理解自己日常生活中說宅用語說得多自然的政樹頓時無言以對。
  看著三年來的宅夥伴一臉困擾,佐竹稍微紆緩了語氣:
  「話又說回來,村上你怎麼事到如今才想到要轉職成隱性宅啊?」
  問了這個最裉本的問題。
  一聽他這麼問,政樹想起自己還沒跟他解釋來龍去脈,於是一五一十招出來。
  「其實背後的故事很驚人喔,有點長,但你聽我說完。」

  「……以上。」
  當政樹說完至今天為止的一連串經過,佐竹發出的第一句話正如政樹的想像:

  「這款色情遊戲叫啥名字?」

  「就知道你會說這句,因為連我自己都這麼覺得。」
  實際上,只要和政樹及佐竹一樣是個御宅族,聽了政樹的處境大概都會忍不住這麼說吧。
  佐竹在愣了一會後,嘴巴開開地說起自己的看法:
  「以色情遊戲來說,這種情節奇怪得太故意了。長島薰子是那個……你們班上身材高挑的黑長直髮大美女吧?她應該要是三年級的副女主角,一般還會是學生會長角色吧。
  假如把她放到和主角同年紀的女主角位置,那高機率會是款地雷作喔。不過其實,到底是不是地雷還得看其他副女主角才能判斷就是了。」
  「這是我真的碰上的事,可不是色情遊戲啊。」
  雖然政樹瞭解佐竹想表達什麼,如果真是遊戲也會認同這些看法,可是如今他只能回以苦笑。
  「我的人生中的確不能少了色情遊戲,但並不表示我的人生就是色情遊戲,當然不會有什麼副女主角出現啦。」
  要是真的出現也只會帶來麻煩。畢竟從眾多女角中挑選一名,或是根據情況進入後宮路線還能圓滿收場的只限於虛構故事當中。
  然而換到現實世界中出現副女主角的故事,肯定至少會有一人以悲劇收場。甚至若想發展成後宮路線,大概參與其中的所有角色都會在社會中迎來Bed End。
  「嗯~~女主角只有一人行不太通喔。若是電子小說還說得過去,但我認為如果加遊戲要素進去,數名女主角果然不能少啊。」
  「你別老往色情遊戲的方向思考好嗎?」
  「好啦。」
  或許是從政樹的語氣中聽出不悅,盤坐在椅墊上的佐竹舉超雙手示意投降。
  「反正情況我大致瞭了。不管是你家祖先是城主,還是長島同學和你在當假情侶的事都和現在的問題沒啥關聯,所以先放一旁。
  重點在你真的迷上長島同學,可是她爺爺超討厭御宅族,而且他是我們學校的理事長,沒說錯吧?」
  「對,所以我才想裝做自己不是御宅族。」
  「唉,假如是因為這種理由,你會想轉職成隱性宅也是有道理啦。」
  佐竹把一雙粗手臂插到胸前,開始認真思考。
  「那,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怎樣?希望我幫你的意思?」
  聽到宅夥伴先說出了結論,政樹一本正經地點頭承認。
  「沒錯,畢竟如今只有你最清楚我是個御宅族,所以只要你不願意替我保密,我就不可能裝得下去。」
  「只要你是真的想假裝,我是沒打算到處說啦,但……」
  「但?但什麼啦?」
  聽佐竹似乎話中有話,政樹急忙催促他往下說。
  「但要我認真起來幫你,不拿點酬勞實在是說不過去呀。」
  「認真起來幫我?」
  看政樹一臉訝異,佐竹露出狡猾的微笑。
  「就是幫你啊。假如你要放棄當御宅族就另當別論,可你只是要變成隱性宅對吧?這麼一來,日後你那些宅周邊打算去哪買?」
  「當然還是大家的好夥伴,網購吧?」
  利用網路購物就不必在意其他人的眼光。聽到政樹如此表達,佐竹卻是無情地搖了搖頭。
  「所謂網購不會引人注目的效果只限一般人喔。對於我們這些獨自住在公寓的學生而言,要是包裹在上課期間寄來,你覺得會如何?」
  「不就是這裡的管理員會幫……喔喔,原來如此啊。」
  總算理解佐竹想表達什麼的政樹頓時沉下臉。
  這棟公寓是由學校法人長島財團管理,因此管理員也算校方相關人士。
  公寓管理員是財團的一分子,廣義來說就是理事長長島豪藏的部下。
  要是太常用網購買東西,可能會引起管理員注意,進而調查政樹買了些什麼。假如事情變成那樣,難保管理員會走漏消息給身為理事長的長島豪藏。
  「啊,那這樣佐竹你沒關係嗎?你不是標準的公開宅嗎?被理事長討厭不就很不妙?」
  突然驚覺問題的政樹擔心地問,佐竹卻一臉若無其事地否定了他的擔心。
  「這點不必操心吧。我是不知道邪個老爺爺是個怎樣的人,不過依他一個理事長,不會只因個人好惡就干涉一般學生,要是出手的話早鬧出事情了。
  雖說岩下學園是所新學校,不過也有幾屆學生畢業了,很難想像在我們之前幾屆的學生當中都沒有半個御宅族吧。」
  「這倒也是呢。」
  儘管政樹輕易接受了這番論點,不過其實能夠打從心底隨口說出這些話的佐竹則武算是有點異於常人。因為他覺得只要沒有造成實際傷害,就算被其他人討厭也沒差。
  或許御宅族當中滿多人都像他一樣不太在意他人評價,無論是從好的,還是壞的方面來看。
  「總之現在有問題的不是我,是村上你才對吧。所以呢,你打算去哪買宅周邊?」
  看到宅夥伴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默默在心中燃起怒火的政樹一邊思考對抗他的方法。
  「我就……找個沒人在的時間點去附近的書店……」
  「附近一帶有在賣宅方面商品的店只有Wonder GOO喔,就在學校正後方那間。想要多次出入那邊買東西而不被岩下學園校方人員發現,大概連史○克都辦不到吧?再說,我想學校的學生或他們的家人中,一定會有在那邊的收銀台打工的人喔。」
  「唔咕……」
  佐竹的反論讓政樹頓時答不上話。
  接著,佐竹以奉勸的語氣對政樹說:
  「所以我說啦,我會幫你。只要由我去買來,再帶到你房間交給你,再怎麼樣都不可能穿幫吧。」
  考慮到現狀的話,這個方法的確是最佳解答,問題在於主動提出這個方法的人是做事不馬虎的佐竹。
  「……你的交換條件是?」
  一看見政樹露出警戒的模樣,佐竹以「到手啦!」的賊笑回答:
  「村上,你暑假會回老家對吧?」
  「是啊,我預定回去沒錯。」
  「也就是說,你會去夏Comi吧?」
  「大概會啦。」
  夏Comi,意指每年會在夏天與冬天舉辦兩次的大型同人誌販售會,通稱「Comito」。
  政樹和佐竹國中就參加過Comito,當然也體驗過那裡的殘酷及購買人氣社團同人誌的艱辛。
  只見佐竹猛然向前比出右手食指放聲大喊:
  「出動吧,浮游砲!」
  或許一般人聽不懂佐竹這句話,不過政樹卻已明白他想說什麼了。
  「不是吧?你要我下次在夏Comi當你的浮游砲喔?」
  佐竹以燦爛的笑容回答政樹的問題。
  浮游砲。
  原本是在某知名機器人動畫中出現的一種自律誘導兵器,在Comito中泛指以數人一組為集團,分頭購買同人誌以求效率的行為。
  似前政樹和佐竹也曾在參加前各自挑好想買的同人誌,再根據重複的攤位進行分工合作,替對方當了浮游砲。不過現在以浮游砲做為「交換條件」,可就沒以前那樣和平了。
  畢竟佐竹言下之意,是在要求政樹優先去替他排隊買同人誌。
  「浮游砲喔……唔……一次的話是還可……不,可是……」
  政樹陷入苦惱好一會。
  雖然很幸運的,政樹和佐竹的興趣大致相同,想要的同人誌大概也有六成重複,不過換言之,仍代表剩下四成不同。
  究竟佐竹全力幫助自己當隱性宅的條件交換,值得犧牲那四成的同人誌去換嗎?
  看著政樹苦思不已,佐竹微微一笑後說出下個提案:
  「不然這樣,我先幫你做件事當作訂金吧。就是我會在最近你和長島同學交談時過去找你們搭話,你就趁機看清楚長島同學吧。」
  「看清楚?看什麼啊?」

  「簡單來說,就是長島同學究竟是『敵』是『友』啊。」

  「敵友?」
  聽到夥伴說出一些驚悚的單字,政樹一臉訝異地回問。
  畢竟再怎麼說長島薰子都是自己想把到的對象,不會是什麼敵人。
  這時佐竹或許是察覺到政樹的迷惘,開始仔細向他解釋:
  「不,我不是要你從戀人的角度,而是就隱瞞御宅族身分這件事上看清長島同學是敵是友啦。因為你雖然知道長島家的老爺爺討厭御宅族,可是長島同學又如何哩?
  要是她對御宅族沒有成見,那乾脆把實情跟她挑明拉攏她為『朋友』,你裝起來才會更輕鬆喔。」
  「這話倒沒說錯。」
  政樹聽了表示認同。
  的確,假如往後要持續裝成情侶,長島薰子便會成為村上政樹最親近的人。再加上薰子又是豪藏的寶貝孫女。
  要是薰子能協助政樹隱藏他的御宅族身分,那肯定沒有比她更可靠的「朋友」了。
  「問題在長島同學本身也討厭御宅族的情況呢。既然在家中講話最大聲的爺爺那麼討厭御宅族,不難想像長島间學也受到了影響。」
  「到時長島同學就成了『敵人』啊。」
  政樹一本正經地點頭同意。
  如同薰子當「朋友」時令人心安,要是她反過來成了「敵人」情況便是最糟。
  要對往後以假情侶身分長時間相處的對象隱瞞御宅族的事實,肯定比平常辛苦不少。
  「依我個人的意見來說,無論結果是哪一方,你最好都跟長島同學坦誠比較好喔。到時要是她也討厭御宅族,你早點被甩才不會受重傷啊。」
  儘管佐竹說得一副事不關己,但他說的確實有一番道理。
  就算一名隱性宅和一名討厭御宅族的人交往,能處得來的可能性實在低得可憐。所以不如一開始就攤牌,早早分手還比較好。
  儘管明白這個道理,政樹卻不是那種輕易死心的人。
  「男、男女交往又不一定全看興趣啊。嗯,要是長島同學討厭御宅族,我隱瞞她一輩子不就好了。」
  「我是覺得不可能啦……」
  佐竹聽了後露出一臉「這下沒救了」的表情聳聳肩,嘆了口氣以表無言。
  ◇◆◇◆◇◆◇◆
  另一方面,回到自宅的長島薰子也把房間門鎖起,躺在床上激動地翻來滾去。
  「嗚哇~~怎麼辦?怎麼辦啦?被他告白了耶?而且簡直跟求婚沒兩樣耶?怎辦啦怎辦啦,手上又沒選項牌給老子選!」(註2)
  一邊胡言亂語喊著莫名其妙的話,一邊摟著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身上只穿著T恤和一條內褲的女高中生。
  儘管這景象有別於政樹,在各種方面都稱得上是殺必死鏡頭,但若從畫面中主角的精神狀態來看,其實跟政樹又是半斤八兩。
※註2:原梗來自日本「ライフカード」

  「是、是喔,原來村上同學他這麼看我的喔?既是美、美女,身材好,待人和善……呼嘻嘻~~難道我其實是完美超人?」
  薰子如今更加激動地扭動身體,同時漏出大概連政樹看到後也會一口氣降低好感度的噁心笑聲。
  「『現在我雖然對村上同學你印象相當不錯,卻沒有任何戀愛的感情在內』,我這樣說好像壞女人喔?好像那種把迷上自己的男人綁在身邊使喚的壞女人耶我!
  原來我演的是反派大小姐角色?糟糕,那我可得注意別被穿越來的讀者奪走身體才行!」
  儘管薰子又說了些一般人根本聽不懂的話並持續打滾,不過她當然無法一直這樣下去。
  「……呼~~」
  鬧累的薰子在冷靜下來後,想起如今的狀況不允許自己只因為被告白就窩在房裡打滾。
  「就算只是表面上裝成和村上同學繼續交往,爺爺他們也一定會出手干預吧。可是不對啊,我根本就沒跟男生交往過,具體該做些什麼才行啊?」
  薰子頓時浮現乾脆上網搜尋「高中生/交往/方法」等關鍵字的念頭,不過又想到何不拜託自己那位年長的堂姊。
  【超緊急!】有事棚談,有點長,希望能九點開始。

  送出這封短訊後,不出十分鐘回覆就來了。

  【re:超緊急!】OK,九點對吧。這次又出什麼事啦()?

  「好,看來沒問題。」
  當確走收到回覆後,薰子暫時放下智慧型手機,為了在約定的時間前吃完飯洗好澡而走出房間。

  時間來到晚間九點。
  結束洗完澡後固定要做的伸展操及皮膚保養,薰子一如往常以睡衣配一條內褲這種不能見人的打扮坐到她寶貝的電腦前。
  透過Skype從薰子口中聽完說明之後,長島櫻子不禁一副傻眼地說:
  『沒想到村上同學好巧不巧,竟然是總妻藩藩主的後裔嗎……總覺得偶然得太過分了耶。』
  在薰子的認知當中,櫻子這個人膽子非常大,不管遇到任何狀況都能不動如山。不過如今從電腦另一頭傳來的聲音,可以聽出這次連她都訝異不已。
  「對啊,爺爺他們可樂得很呢。可是我們卻超級困擾,都快累死了啦。」
  『……我能想到當時的樣子。他們那個世代的人腦中仍然裝著明治時代的價值觀,實在是很極端耶。』
  「會不會有問題啊?雖然最後我和村上同學決定要繼續假裝情侶,但我很怕會給他造成無可挽救的傷害。」
  對薰子而言,櫻子她知道自己是名腐女的祕密,所以也算是能無所不談的商量對象。
  櫻子在聽完堂妹一五一十說出她的不安,先是稍微沉默了一會,接著用一派輕鬆的口吻說:
  『嗯……我覺得只要薰子妳和村上同學兩個努力點,應該不至於出什麼大問題喔。畢竟我們家那群長老全都秉持『家族至上』的價值觀啊。
  再說,重藏伯父他不都說這場訂婚儀式是場鬧劇嗎?就算長老們再怎麼胡鬧,最終應該還是會要遵從當家的決定。』
  以上一代當家長島豪藏為首,長島一族的老人們價值觀確實有點時空錯亂。不過正因為如此,他們同樣能冷靜判斷眼下最重要的,莫過於維持「長島家」及家鄉總妻市的繁榮,
  若說得難聽一點,村上政樹是總妻藩藩主宗家後裔的事實,根本無法產生實質利益。
  畢竟就算政樹是總妻藩藩主宗家後裔,也改變不了他的父母是公務員和超商兼差阿姨的事實。因此即便政樹與薰子兩人將來結婚,也不會讓長島家的社會地位跟著提升,或談成什麼大生意。
  目前一切都建立在政樹與薰子兩人正在交往的大前提上。由於調查後發現政樹的性格和展望性都不差(但也沒有好到值得特別點出),加上最後知道原來他是以前藩主一族的後裔,長老們才會舉雙手歡迎。所以說,假如那個大前提有所動搖,長老們或許根本不會那麼執著。
  講句現實一點的話就是,薰子貴為長島家千金,實在不怕找不到有好條件的對象。
  『大概就像我說的這樣,假如薰子妳和村上同學分手,的確難免引發不小的騷動,不過等風頭一過就沒事了喔。所以我認為妳不必現在就開始煩惱。』
  「這樣嗎?嗯,也是啦。」
  理解自己能在重大關頭選擇將一切當作不存在的薰子,這下總算在電腦前稍微鬆了口氣。
  此時或許是聽出薰子的聲音放鬆不少,櫻子一改原本溫柔奉勸的語氣,用有點挖苦她的口吻問說:
  『話、說、回、來!薰子妳現在感覺如何呀?妳被村上同學認真告白了沒錯吧?』
  聽到大姊頭賊嘻嘻地挖苦自己,人坐在電腦前的薰子瞬間臉紅起來。
  「是、是啊,大概就是那樣。實在太突然了,所以我還沒回答他。只有請他繼續裝作我的假男友,答案等日後再說。」
  薰子故做鎮定如此回答。
  想當然,她這名堂姊不會被如此假的演技騙過。
  『唉呀~~真是青春洋溢耶,姊姊我聽得都不好意思啦。所以呢所以呢?妳是被怎樣告白的?村上同學他說了什麼?』
  實際上,薰子被那樣熱情告白雖然很害羞,卻同樣高興到想找人炫耀。
  因此在這麼一催促下,她像是潰堤般把一切招了出來。
  「……然後啊,村上同學說我是美女、身材好、待人和善、和我聊天很開心喔!唉呀~~真的傷腦筋耶,我又不是那種完美超人,被他這麼一誇,往後我和他相處時壓力不就更大了嗎,希望他別再那樣啦~~」
  大概是無心的吧,只見她邊說邊用手掌「砰砰砰」地拍打桌面。
  『好好好,多謝招待呀,妳這好傻好天真的女孩。』
  「等、等等,櫻姊,誰好傻好天真啊!?」
  『還有誰,就是妳啊,才被人誇幾句就高興成那德行。薰子妳大概是那種面對表示好感的對象通通無條件做出回應的類型?』
  這和所謂「見一個愛一個」有點不同。
  因為見一個愛一個的人,是會主動找出對象的優點,再自己跳入愛河。
  相對之下,櫻子所說的「無條件回應好感」,反倒是指心態變化屬於被動型的人。
  由於沒有主動談過戀愛.因此乍看之下還以為難以攻落,結果一像這次被人清楚告白,態度就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一知道對方和自己告白,對自己懷有好感的瞬間,就會下意識戴起有色眼鏡尋找他的優點,並特意忽略他的缺點。
  簡單來說的確是「好傻好天真」沒錯。
  「沒啦櫻姊,真的不是那樣啦。我的確對村上同學有一點好感,可是就如同我跟他說的,那好感並稱不上戀愛。再加上這次的事件明明會帶來很多麻煩,可是他也說願意幫我到最後喔?
  會對這樣的好人持好印象,不是做人的基本感情嗎?」
  『好啦,妳說得也算有理。』
  儘管櫻子承認薰子部分的論點,卻沒打算收回她好傻好天真這句話。
  畢竟會對照顧自己的對象懷有好感確實是理所當然,但一般人不會光憑這點就連對方的戀愛告白都予以接受。
  要是只需誠實相告,順著對方的意思做事就能擄獲目標的心,想必這世上所有戀愛相關的紛爭都能善終吧。
  然而所謂戀愛這檔事,就是不管一方再怎麼誠實,只要沒有滿足另一方在長相個性等前提條件,便會被排除於「戀愛對象」外。又或者,本來以為只是處得來的男性友人某天突然告白,也可能會有女性「什麼嘛,原來他接近我是有企圖的喔?」因此幻滅。
  所以別人稍微對自己好一點就對那人湧現好感的薰子,要說她很好傻好天真——很好騙的女孩或許當之無愧。
  「可是啊,我剛才說的不算玩笑喔。村上同學對我的評價真的已經天元突破到讓我壓力沉重啦!」
  儘管薰子抱怨的語氣疲倦不堪,但內容怎麼聽都只是在放閃。
  『哦,那還真辛苦妳了呀~~』
  如果在某匿名討論區中,櫻子這句話後面鐵定會多了(棒讀)(挖鼻)等毫無興趣的表現,讓薰子聽了有點不爽。
  「唉呦,真的很辛苦啊!一想到我日後得回應村上同學的期待,等於每天都生活在緊張之中耶。我都認真想過從明天碰面開始,該不該把招呼變成『日安』比較好呢!」
  『……妳這話是認真的?』
  當真不曉得櫻子為何會用十分傻眼的聲音回答的薰子,在螢幕前顯得一臉困惑。
  「當然是認真的啊……怎麼了嗎?」
  『妳似乎真的沒自覺呢……』
  櫻子會無奈不是沒有愿因。
  因為薰子竟然是認真想要回應政樹的期待。
  若讓櫻子來吐槽,這樣哪裡叫什麼「對他還沒有任何戀愛的感情」啊?
  畢竟當有了想回應期待的念頭開始,怎麼想都是為了博得對方的好感。因此即使退幾步來說,都至少該稱做「戀情萌芽」才恰當。
  「什麼自覺?」
  不過,看樣子當事人連自身的感情都尚未察覺。
  乾脆暫時放著別管她還比較有看頭——如此判斷的櫻子決定不再追究下去。
  『算了,薰子妳的確需要一點緊張感比較好。畢竟隱性腐女要是缺乏緊張感,可是容易釀成大禍的呢。』
  而是如此稍微把話鋒一轉。
  「……」
  此話一出讓薰子嘴巴微張表情僵住,剛才為止的興奮情緒瞬間消失無蹤。
  『怎麼啦薰子?』

  「……我……我忘了!對喔,還有這個問題啦!怎麼辦啦櫻姊!?」

  『妳這孩子還真忘了喔!』
  本來看薰子實在放閃放得太超過而說幾句酸她的櫻子,這時終於忍不住直接吐槽了。
  畢竟櫻子怎麼也料想不到,薰子竟會興奮到忘了自己的「本性」。
  薰子支支吾吾地開始解釋:
  「不是,因為那個,短時間內發生太多令人震驚的事,我實在沒想那麼多……怎麼辦啊櫻姊?」
  『什麼怎麼辦?那當然只能看妳自己啊薰子,是妳想怎麼做的問題。要對村上同學隱瞞到底?還是乾脆攤牌?假如妳打算隱瞞,那就不必想太多不是嗎?反正妳不都隱瞞腐女的本性到今天了,所以只要想成照常瞞下去就好啦。』
  儘管櫻子這麼說,不過當事人薰子卻一點都不這麼認為。
  「同學和男朋友的距離不一樣啦。我和村上同學都做好要假裝約會的約定,何況爺爺又超中意他,過一陣子一定又會把他叫來家裡。
  光想到要對距離這麼近的人隱瞞本性整個就頭痛啊……」
  『距離近的人?妳不也瞞著妳父母腐女方面的興趣嗎?怎麼會還在說這個呢?』
  「爸爸和媽媽他們一點都不懂什麼叫漫畫和動畫,要瞞他們很簡單啊。可是村上同學和我同年紀喔,一舉手一投足都可能被他懷疑吧?」
  例如說,就算薰子在父母面前大喊「我要成為○○王!」他们大概也只會回「這樣啊,那妳加油吧」。不過若換作直到不久前還是國中生的政樹,即使政樹不是御宅族,也有很高機率會說「咦?原來長島同學妳有看航○王?」而被識破。
  畢竟就算不論女高中生,一般男高中生即使不是御宅族,也多少會接觸到那方面的知識。
  雖說不是沒有那種徹底不碰遊戲漫畫的男高中生,但那真要歸類起來的話,應該稱不上「普通的男高中生」吧。
  『那這樣妳何不乾脆對村上同學展現本性?他不是認真和妳告白了嗎?我覺得妳讓他知道才算誠實以對,假如他會因此甩了妳,那當然是越快越好喔。』
  這些和佐竹建議政樹的內容幾乎如出一轍,與其說是偶然,更比較像是必然的結局。
  如今政樹和薰子兩人同樣打算要瞞著對方自己的本性而開始交往。
  因此從瞭解他們背後原因的旁人口中給出的建議當然也會一樣。
  ——「還是坦誠露出本性比較好吧。」
  然而很不幸的,聽完與政樹相同建議的薰子,得出的結論也和他一樣。

  「……不行,就算我會因此和村上同學分手,也改變不了我們仍是同學的事實,真的不敢做這種冒險的事。」
  薰子邊說邊在電腦前微微顫抖起來,彷彿是打從心底恐懼著。
  薰子和國中時公開宣稱自己是御宅族的政樹不同,是名腐女年資9隱性腐女的專家。
  只對政樹一人露餡事小,萬一風聲走露出去,可能整個高中生活都會頓逢巨變。
  在經歷過長時間遮遮掩掩,同時也還沒享受夠現階段學校生活的薰子,會格外害怕露餡也是在所難免。
  「不行啦,我真的辦不到!」
  薰子堅定地搖頭否定。





第五章 偽裝交往,正式起跑
  過了幾天後的午休時間。
  一如往常前往福利社買午餐的政樹,和鮮少前去買飲料的薰子並肩走在學校走廊上。
  自從那天起,兩人在學校親密交談的機會增加了。
  幾名眼尖的同班同學似乎以察覺出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過時至今日倒也沒人直接跑來問:「你們在交往嗎?」
  雖然兩人已達成共識若有人來問就回答「Yes」,不過既然沒人問,他們也沒打算主動大肆宣揚,因為實在太難為情了。
  「村上同學,你中午老是吃福利社的東西對吧?這樣沒問題嗎?」
  「嗯,要我為了做自己的便當早起真的提不起勁啊……」
  兩人輕鬆談笑走著的模樣,從旁人眼中看來關係十分要好。
  「一人生活真的很辛苦耶,可是你這樣有好好吃早餐嗎?」
  「呃,反正白飯只要前晚炊起來保溫,味噌湯之類的也可以放過夜,算沒什麼問題啦。再說我為了以備不時之需,平常都有買玉米片和牛奶放著啊。」
  「玉米片和牛奶當早餐嗎……那我順便問了,它們出場的頻率是多少?」
  看到薰子用傻眼的表情這麼問,走在她身旁的政樹趕緊撇開視線才回答:
  「這個就,多多少少吧?我只記得買來的牛奶從來沒過期過。」
  「真是的,雖然住家裡的我好像沒資格說你,似你要注意身體啦。」
  聽著薰子苦笑回應,心想機不可失的政樹豁出去說:
  「既然這樣,不如麻煩長岛同學妳幫我做如何?就是那個,女朋友親製的愛心便當啊。」
  政樹豁出去的揮棒,可惜卻仍是三振落空。
  因為薰子特意擺出嚴肅表情這麼說:
  「我是在擔心村上同學你吃得不健康耶?可是你為什麼會突然說想吃我做的便當呢?由我來刺你最後一刀豈不是更矛盾了嗎。」
  以平靜的口吻如此強調。
  聽起來雖然有些拐彎抹角,不過她想表達的內容並不難。
  政樹有點驚訝地瞪大雙眼:
  「咦?原來長島同學妳是料……不太會做料理嗎?」
  政樹本來想說「料理殺手」,後來想想這好像接近網路揶揄用詞,因此改用比較一般的詞。
  雖然感覺這個詞一般人也會使用,只是身為重度御宅族的政樹早已分不清一般人的接受度到底到哪邊。
  然後,儘管這種推斷無憑無據,不過政樹一知道凡事樣樣精通的薰子也有不擅長的領域,實在難掩訝異之情。
  看到政樹驚訝的模樣,薰子似乎也有這個弱點與自己相當突兀的自知之明,回以有點困擾的苦笑。
  「嗯……與其說不太會,不如說我除了國中家政課的料理實習以外就沒煮過東西呀。啊,可是我家政成績還不錯,當時實習時學的咖哩應該也還會煮。」
  「抱歉,其實咖哩我自己就會煮了。從我自己住以後已經煮過好幾次。」
  「哈哈,也是呢。」
  看樣子薰子不是那種會做出毫無基本常識,慘到會被PO到某匿名網路論壇上的「有毒料理」的女人。
  她不過是對料理沒興趣,加上活到今天為止都沒碰上非得自己下廚不可的狀況,才會絲毫沒有磨練相關技巧罷了。
  畢竟薰子這人既有常識,手也還算巧,所以假如她有心想學,大概馬上就能晉升到一般水準。
  就在政樹一邊和薰子如此閒話家常走在走廊上時,對面走來一個熟悉的人影。
  又矮又胖,一副對周遭事物沒什麼興趣的眼神,一頭沒整理的蓬亂頭髮。
  唯一和政樹就讀同園中的朋友。
  佐竹則武。
  「呦佐竹,你已經買好了喔?」
  政樹看了他手中拿著的雜菜麵包和鋁箔包咖啡牛奶,開口這麼問。
  和政樹同樣屬於跨縣入學組,同樣一個人住在公寓的佐竹,午餐當然也是福利社派的。
  佐竹一見到政樹及走在他身邊的美女,臉先是抽了一下,接著特意舉起左手喊:

  「哦,這不是村上閣下嗎,好久沒在學校遇見你啦。」

  由於佐竹實在叫得太故意,讓政樹忍不住想吐槽「誰跟你閣下啊!」但又馬上想起先前的約定。
  「我會在最近你和長島同學交談時過去找你們搭話,你就趁機看清楚長島同學吧。」
  當晚佐竹是這麼說的。
  透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御宅族的佐竹來搭話,接著再聊上幾句,藉機在最自然的狀況下探聽長島薰子對御宅族抱持著何種態度。
  想起這個計割的政樹盡力佯裝冷靜,對著自己這位在岩下學園中唯一同所國中畢業的朋友說:
  「呦,在學校不同班的話,要是不靠這種偶然巧遇,還真的沒啥機會碰到你耶。
  啊,長島同學妳不認識這傢伙吧,他和我同國中畢業,叫佐竹則武。然後佐竹,這位是長島薰子同學,我班上的班長。」
  「閣下,你這樣介紹太過分啦。啊,長島同學妳好,在下叫佐竹則武是也。」
  政樹猜佐竹是為了不被誤認為一般人,一舉一動才特意裝得那麼像御宅族。
  (我知道你的用意啦,但你也太過火了吧!太假了啦!那語氣是怎樣!什麼在下是也啦!你不用裝就夠宅了,越裝只會越假啦!)
  也沒看到一旁的政樹害羞到想逃離現場,薰子露出笑容回應:
  「你好,我叫長島薰子,請多指教喔,佐竹同學。」
  儘管薰子一如往常笑臉迎人,仔細觀察卻能發現笑容中蘊含著困惑。
  畢竟被一名初次見面的人突然說什麼「在下」、「是也」,會有如此反應也在所難免。
  「唔?在下還想說在哪見過長島同學,原來把高中制服換成水手服的話就超像羽○狐的呀,朐朐~」
  面對佐竹沒禮貌地看過來,同時還說出一些普通人根本聽不懂的話,薰子反射性遮住自己的「眼角」及「胸口」,以焦急困惑的聲音回答:
  「欸、咦?像誰?什麼呀?」

  這時政樹往前站出半步,像是要保護薰子似的。
  「你又給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反正肯定是漫畫還是遊戲裡的角色吧,人家長島同學怎麼可能懂。」
  「呵呵,歹勢歹勢。那在下先走一步啦。」
  「喔,之後見啦。」
  當佐竹繼續邁開步伐,政樹和薰子也繼續往反方向前進。
  不知是不是被佐竹強烈的個性嚇到,眼見薰子仍儍傻未回過神,政樹苦笑著道歉:
  「抱歉啦,佐竹那傢伙就愛說些亂七八糟的。可是剛剛妳也看到了,他雖然是個重度宅男,人卻不壞,妳可以原諒他嗎?」
  「啊,嗯。我只是有點嚇到啦。」
  薰子先是一笑來含糊帶過,接著隨口問了政樹:
  「村上同學,你和佐竹同學交情好嗎?」
  「嗯,國中時只有稍微見過,不過到了這裡後他是唯一和我讀同國中的人,又住在同一棟公寓的一、二樓,所以很常一起去採買喔。」
  「喔~~這樣呀。」
  眼見話題已經帶進自己希望的方向,政樹於是開口問了薰子最關鍵的問題。
  「所以說,假如長島同學妳和我交往,和那傢伙碰面的機會也會變多,妳會介意嗎?能接受宅男嗎?」

  由於事先做好心理準備,讓政樹順利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出了這句話,但其實他心臟仍是跳動得十分劇烈。
  畢竟換個角度看,這個問題關係到政樹和薰子的將來,他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
  面對政樹拚命擠出的問题,薰子稍稍垂下眼角露出微笑,明確回答他:

  「嗯~~是沒有到不能接受,只是如果一直聊這方面的問題我會滿傷腦筋,因為我根本什麼都不懂啊。」

  其實薰子此時和平常相比也算是很緊張,不過表情看來仍是一臉鎮定。
  見她那副靜不下來的反應,政樹實在只有不好的預感。
  (既然她都明說聊到會很傷腦筋,我只能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好,那我會叫佐竹他稍微克制一點。」
  隨後補上一句「雖然講了大概也沒用啦」的同時,政樹心中默默替這糟糕的局面嘆了口氣。
  ◇◆◇◆◇◆◇◆
  當天晚上。
  村上政樹和佐竹則武兩人在政樹的房間圍著小圓桌,討論中午作戰計劃的結果。
  由於正值晚餐時間,兩人眼前各自放有裝著咖哩飯的盤子,以及裝在玻璃碗內的生菜沙拉。
  這些全是這間房的主人,政樹所準備的。
  加入雞肉、洋蔥、馬鈴薯、紅蘿蔔及市售咖哩塊燉煮出的咖哩飯,以及將萵苣和小黃瓜隨便切切攪拌在一起的生菜沙拉。
  兩樣都是即便下廚經歷不滿一個月的男高中生也能輕鬆上手,堪稱料理初學者的入門菜單。
  「什麼嘛,這『有加料』喔。」
  當佐竹看到政樹端出的咖哩飯後,說出了這句意義不明的話。
  不過,明白佐竹想說什麼的政樹倒是苦笑著回答:
  「當然有加啊。有家裡給生活費,我何苦要重現某位聲優小姐在窮苦時代的菜單啊?」
  佐竹說的是一部由某位聲優創作,根據當聲優時的經驗談畫出的漫畫。
  據說那位聲優在剛出道仍一貧如洗的時期,曾用從百圓專區買來的咖哩塊融進大鍋熱水,就這樣淋在白飯上吃。
  由於漫畫中的描述是「出乎意料地美味」,政樹才會有印象。
  「不過政樹,其實你也有興趣想試對吧。」
  所以說,他無法否定佐竹這句話。
  「好啦,我最近可能會試試看。」
  其實政树已經試做過某動畫電影中出現的「荷包蛋吐司」。
  當御宅族開始獨自居住時,或許都會像他這樣試著重現漫畫或動畫中印象深刻的食物吧?
  總之,吃完普通的咖哩飯配普通的生菜沙拉這頓中規中矩的晚餐後,兩人將碗盤拿去廚房浸水,再度坐回小圓桌。
  首先開啟話匣子的人是佐竹。
  「所以哩,長島同學的反應怎樣?你在我走之後有好好問她吧?」
  一聽到自己這位宅夥伴若無其事地問,政樹忍不住瞪了回去。
  「我問是問了,可是你那時是鬧哪齣啦!?一下在下,一下村上閣下,害我忍住不吐槽你忍得很痛苦耶!」
  然而,這位圓滾滾的宅夥伴聽完政樹的抱怨仍是無動於衷。
  「鬧哪齣?我只是忠實呈現一般人心中的御宅族形象而已啊?」
  「哪裡忠實?太假了啦!何況你不管外表和內在都是真·御宅族,根本不必演那什麼爛戲好嗎!」
  這種聲量大的吐槽在聽者耳中很容易被誤解成動怒的吼聲,不過和政樹交情匪淺的佐竹並不在意。
  只見他輕輕聳了聳肩。
  「好啦,確實是有點太胡鬧了。不過既然已經完成任務,這點小事就別放心上哏。畢竟讓你有機會問到長島同學對御宅族的看法了對吧。」
  輕而易舉把話題帶了回來。
  其實長年相處下來,政樹清楚自己這位心寬體胖的宅夥伴不管怎麼說都是無動於衷,因此最後只好嘆了口氣,不再繼續追究下去。
  「也是啦,託你的福我成功順水推舟問到她了。類似『長島同學對御宅族有什麼想法?』這樣。
  然後長島同學的回覆是『沒有到不能接受,只是如果一直聊這方面的問題我會滿傷腦筋,因為我根本什麼都不懂。』你怎麼看?」
  在政樹戰戰兢兢發問後,佐竹揮了揮右手,一臉平靜地回答:

  「喔,表示長島同學和她爺爺一樣討厭宅男吧。」

  這意料之中的答案,讓盤腿坐在小圓桌旁的政樹失落地臺下頭。
  「果然是嗎……」
  「那不然哩?你自己不都說長島同學她待人和善,個性良好嗎?我雖然只有今天和她講那麼一次話,不過也跟你有相同的感想喔。
  既然連這種懂得看氣氛又溫和的好人都用『聊到會滿困擾,因為我不太懂』來拉出警戒線,那我覺得你還是做好她心裡其實非常討厭宅男的準備比較好吧?」
  「是啊……唉……」
  佐竹有條有理的推論讓政樹一點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實際上,身為資深腐女的長島薰子只是為了不讓偽裝脫落,在他人面前盡力不參與這類話題。不過要是不曉得背後這層原因,會得出長島薰子”討厭御宅族的結論也是很正常的。
  或許是盤腿坐累了,改變坐姿把腳伸直到小圓桌底下的佐竹對政樹問出最後的抉擇:
  「所以村上,你究竟打算怎麼辦?現在已經確定長島同學是『敵人』,你的結論是?」
  只不過,這個問題對政樹本來就沒有意義。
  「我之前就說過結論,我會維持這個狀況下去。既然確定長島同學是『敵人』,那我就連她一起瞞,隱藏我的御宅本性和她交往!」
  政樹緊握拳頭,堅定地如此宣言。
  其實這次的計劃只是為了分辨長島薰子是「敵人」還是「朋友」,而就算明白她是「敵人」,事到如今政樹也不打算打退堂鼓。
  「好喔,你加油吧,!」
  或許是早猜到政樹會這麼回答,佐竹的加油聲超級有氣無力。
  「只是呀,我實在搞不太懂,長島同學的確是大美人沒錯,可是你有必要做到如此分上也想和她交往的地步嗎?」
  佐竹比起政樹更宅上一倍,此話是他心中貨真價實的感想。
  而政樹身為同種人,想法自然與佐竹有許多產生共鳴的地方,倒也沒有因這句話生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啦,可是三次元也該顧吧。你難道真的不想交個女朋友嗎?」
  「想啊。」
  政樹這麼一問,結果竟換來佐竹出乎意料的肯定回答。
  「你想!?那你應該懂我的感受吧?」
  然而,在聽完政樹驚訝大喊後,佐竹仍是一臉平靜地搖了搖頭。
  「不,我不懂。的確,我。也想』变個女朋友,但我沒打算因此犧牲御宅族的活動。
  假如我能在不縮減任何現在花在遊戲、動畫、漫畫、輕小說上的金錢和時間,加上一個女朋友當然樂意之至。不過要是得犧牲當中任何一點,那就謝謝再聯絡啦。」
  儘管佐竹這番話已經超越任性,根本只當世界為了自己而轉,不過事實上不分男女,像佐竹這種重度御宅族中會有如此價值觀的人並不算稀奇。
  御宅族同樣是人,當然不會拒絕戀人及知心好友這類三次元的充實要素。
  然而,要是叫他們為了獲得這些要素而放棄御宅族活動,他們同樣會用一句「假如得做到那分上,我就不太想要了」來拒絕。
  「……我想你與其去努力交女朋友,不如期待有生之年會開發出實用的女僕機器人還比較快啊。」
  政樹說完嘆了口氣。
  若有個就算佐竹不做任何改變都會愛上他的女朋友,想必那女朋友肯定不會是活人。
  政樹這句形同諷刺的話,佐竹聽完卻只露出不懷好意的賊笑,「啪」的一聲合起掌說:
  「哦?女僕機器人啊,好懷念啊。我滿喜歡那個領域,只是最近都這類角色出現的戀愛遊戲或色情遊戲少了很多啊。」
  再怎麼說還是喜歡這種話題的政樹明知已經離題,仍決定接著聊下去:
  「大概是退流行了吧,畢竟女僕就該穿貓耳加貓尾裝飾才是基本啊。」
  儘管高一生針對十八禁色情遊戲用出「好懷念」來形容實在大有問題,可惜此時此刻並沒人會去糾正這件事。
  「我說你呀,別把只適合套用在一部分人身上的組合技(Combination)說成萬國共通(Global standard)好嗎?
  我看村上,照你這樣下去,該不會哪天失心瘋拿,貓耳加女僕裝,送給長島同學,讓本來還算不錯的關係瞬間化為烏有吧?」
  「……」
  佐竹這句本來只是開玩笑的話,卻換來政樹一臉嚴肅的沉默。
  「喂村上,你給我等一下,該不會你真的想……?」
  「沒有,我怎麼敢對假女友提出這種要求?我有基本常識好嗎,當然不可能說。
  不過要是等到長島同學之後接受我的告自……有機會喔?」
  「機你大頭會啦!要是拜託一般人玩什麼Cosplay,信不信她馬上翻臉說再見!」
  政樹這番色欲薰心的妄想,讓佐竹難得大聲吐了槽。
  在佐竹離開後,政樹坐到書桌前K起教科書和問題集。
  儘管非他本意,不過這段時間是政樹排定的自我讀書時間。
  「可惡,感覺根本就上當了……」
  政樹自言自語的同時,恨恨看著自己那台被推到桌邊的電腦。
  原本那是媽媽要政樹以優等生獎勵進岩下學園就讀為交換條件而買給他的遊戲用電腦,只是很不幸的,最近能用到它的機會大幅減少。
  理由很簡單,因為時間都被讀書占去了。
  其實最近岩下學園對高一生進行了第一次學力測驗,結果卻比政樹當初所想的還棘手不少。
  所謂岩下學園優等生獎勵,並非只要入學前取得,就能輕鬆一直持續到畢業。
  要是在每學期末舉行的測驗當中沒能維持一定水平的成績,第一次會先給予警告,而假如下學期仍未達標,校方二話不說就會收回優等生獎勵。
  其實若按照規定,只要交互保持未達標、達標、未達標、達標的狀態,就算三年下來有一半學期都未達標也能保住優等生獎勵。不過一旦連續兩學期未達標就會喪失資格,站在被動立場的學生自然是緊張兮兮。
  尤其政樹更受到媽媽這種「要是你失去優等生獎勵,我會斷你網路和把智慧型手機解約喔」的警告。
  站在父母的立場來看,原本是為了節省學費才要政樹用優等生獎勵進岩下學園就讀,所以失去資格形同本末倒置。
  畢竟假如真得繳學費,那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東京都內的私立學校,既能從自家上學,開銷方面也比較節省。
  當時政樹清楚父母開出如此條件的正當性才接受,不過現在一當自己身處其中,心中卻只剩「被騙啦!」的感想。

  「我本來就是想玩網遊,才會開出買電腦給我就來讀岩下學園的條件耶。結果現在反而得犧牲玩網遊的時間拚死讀書來保護我的網路不被切斷?是不是哪裡搞錯了啊?」

  儘管政樹不停抱怨,脫離父母監視一人獨居的高中生還能每晚乖乖讀書,表示他其實還算認真。
  說是這麼說,並非喜歡讀書的政樹依然無法長時間集中精神坐在書桌前。
  「嗯~~先休息一下好了。」
  政樹看向放在房間角落的鐘,發現自己讀了將近三小時的書,整個人往椅背上一靠,大大伸了個懶腰。
  由於時間也差不多,政樹於是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向浴室。

  男人洗澡不必花太多時間。
  從洗好澡擦乾身體到用吹風機吠乾頭髮的時間在內,總共只花三十分就搞定的政樹,以一身睡衣之姿再度坐回桌前。
  「呼……」
  剛洗完澡身體熱呼呼的狀態,應該是讀不下什麼書。
  政樹一邊如此催眠自己,一邊把移到桌邊的鍵盤及滑鼠拉到自己面前,按下桌底下電腦主機的電源。
  「嗯……雖說是理所當然啦,但看來我也習慣這台電腦開機的速度,已經回不去了啊。」
  政樹自言自語的同時操作起滑鼠。
  他首先點擊最近半個月才開始玩的網路遊戲。
  每當政樹要開始玩新的網遊,會習慣同時玩多款,並於最初的一個月單獨練功打怪,最後再從中挑出一兩款。
  然後這半個月以來,政樹好不容易篩選到只剩一款,沒想到學力測驗卻比料想中還棘手,使他今後有可能無法順利玩遊戲。
  儘管政樹沒打算玩得跟遊戲廢人一樣瘋,不過一旦連上線時間都減少,自然無法感受到遊戲的樂趣。
  「唔唔,果然還是別選這款,換成能定期從手機登入領經驗的類型嗎……不行,要是在學校或外面拿智慧型玩遊戲,很有可能被人認出我是御宅族…,
  嘎!當隱性宅麻煩死了啦!」
  玩個遊戲與其要搞得那麼複雜,不如乾脆不玩。原本政樹宅的興趣就不是只專注於網路遊戲這塊。
  玩不到十分鐘就關掉遊戲的政樹,接著點開了瀏覽器視窗。
  一打開我的最愛,政樹首先點下一個靠著原創及二創作品聞名的插畫網站首頁。
  由於不只有許多職業插畫家會在這個網站上投稿,也有許多靠著投稿在網站上打出名氣而成為職業插畫家的人,因此使用者人數相當驚人。
  閑散網站後,政樹迅速在檢索欄打入自己喜歡的一部籃球漫畫的名字。
  雖然原作已在一年多前就完結了,但二次創作仍相當盛行。
  才一小段時間沒確認,就多出了許多新的插畫、二創漫畫及小說。
  然而,瞄過一遍所有新投稿的作品後,政樹整個人無力她往桌上一趴。
  「可惡!結果今天又全都是BL,原作是籃球漫畫耶,拜託讓他們打籃球好嗎,打籃球啦!」
  雖然早就見怪不怪,政樹仍忍不住出聲抱怨幾句。
  政樹在宅興趣方面涉獵挺廣,之中他較為喜歡刊載於少年週刊上的運動類漫畫。
  舉凡籃球、排球、網球、棒球、相撲或是腳踏車等等,他經常一看就著迷而跑去買整套單行本。
  他最喜歡的當然是原作,不過除此之外政樹也喜歡基於原作創作出的二次作品。
  例如寫到原作中本來沒能贏的比賽贏的話會如何,又或者反過來由贏變輸,一些在原作中沒出現過的自創主角加入故事,或是描寫原作結束後的後續故事發展。
  當發現寫得很好的二創時,政樹簡直像看到已經完結的原作再度開始連載,或是發現另一條與原作不同觀點的故事情節般高興不已。
  然而,這只侷限於符合政樹胃口的二劊。
  其他像是原作角色們(兩人都是♂)發展出濃厚戀愛關係,甚至三名角色(三人都是♂)發展成三角關係,再不然也有把原作角色關進詭異洋房,衍伸出恐怖情節等等。也不知該說是理所當然還是可惜,政樹對這些實在沒有興趣。
  「這個『友情』的分類標記詐騙率也太高了吧,一堆怎麼看都是BL啊。」
  像政樹剛才看的一篇新投稿上來的二創小說,以籃球社社員之間的「友情」為主軸,不過政樹怎麼看都沒辦法將他們間的關係歸類為友情。
  如果只是感情不錯的藍球社員們一起留下來練習那還能夠接受,不過一旦加入另一人進來練習,一開始的兩人中一定有一方會「嫉妒」。接著再和好之後,又以一身球衣的模樣摟住對方不斷磨蹭臉頰。看到這些情節會覺得是「友情」的男人,恐怕只能算是少數派吧。
  其實這些都還算小意思,有些二創作品到後來甚至還出現男男相吻,而作者同樣堅稱這是「友情」。
  讓政樹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做「一種米養百種人」。
  話雖如此,政樹並非希望那些不合自己胃口的二創作品不要再寫,或是別投稿到網路上。
  畢竟就算不合自己興趣的二創減少,也不會讓喜歡的二創因此增加,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政樹想表達的只有一點——

  「原作可是少年漫畫耶,少年們,爭氣點行不行?」

  僅此而已。
  政樹的希望唯有看到喜歡的漫畫能有更多符合自己胃口的二次創作。
  話雖如此,政樹清楚只在電腊前如此抱怨並不會讓事情好轉。

  「這時果然要啟動『起頭者法則』嗎?看來終於到我從讀者進化成寫手的時候啦!」

  政樹說完後準備要挑戰的,便是寫二創同人小說。
  小說是國中時期美術只拿三十分的政樹唯一能挑戰的二創領域。當然,充其量只是「總比畫圖好」的程度,而不表示他多有文采。
  所謂二次創作的流行衰退,有時突然出現一名先驅者就可能改變整個風向。
  只要蹦出一件人氣作品,追隨者將如雨後春筍般冒出,整個類別頓時活性化。儘管這種事並非常常看得見,依然偶爾會發生。
  由於這是政樹第一次挑戰寫二創小說,腦中並沒想得多複雜,而是覺得哪怕只有一兩隻小貓,要是能有人受到自己的影響開始寫同類型的小說就值得了。
  政樹打開Word準備開始寫之前,雙手停在鍵盤上思考了一會兒。
  「既然要寫,乾脆放手寫我喜歡的吧。時間就定在主角群二年級的時候。」
  政樹打算寫的二創小說,是一般稱為「後日談」的領域。
  這個領域是指讀者針對原作已經完結的漫畫或動畫,想像在那之後的情節發展並寫成作品。
  尤其現在政樹要寫的這部籃球漫畫,原作完結在主角們仍是高中一年級的時代,可說大有發展空間。
  「原作裡關於主角的學校情報多,是比較好寫沒錯,但我果然想寫私司耶,那麼背景就得移到岳南高中嗎?嗯……」
  畢竟是第一次寫,理性告訴他選擇好寫的題材,不過感性卻要他放手寫喜歡的角色,因此陷入天人交戰。
  「算了,反正不過是休閒的一環,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結果政樹還是決定要寫自己最喜歡的角色大顯身手的故事。
  由於開始預料之外的二創活動,為了不妨礙到讀書,政樹決定暫且封印網遊。
  ◇◆◇◆◇◆◇◆
  同一時刻,長島薰子仍一如往常以不能出門見人的穿著坐在電腦前,與住東京的長島櫻子視訊通話。
  對身為隱性腐女的薰子而言,堂姊櫻子是她唯一能討論的對象,因此這一陣子的晚上兩人幾乎都會通話。
  幸好櫻子也相當喜歡聽可愛的妹妹找自己商量煩惱,因此到目前為止都十分樂意替薰子出意見。
  「唉呦,我今天真的差點沒嚇死耶!竟然在別人面前被說『像羽○狐』,害我羞點反射性吐槽『我眼神沒那麼銳利,也不能算隱藏起來的巨乳啦!』了耶……」
  『哈哈哈,辛苦妳啦,當隱性腐女真辛苦呢:』
  聽著薰子有氣無力的抱怨聲,櫻子倒是笑得樂開懷。
  兩人正在談論的是薰子於今天午休遇見佐竹則武這件事。
  「沒有在跟妳開玩笑啦,櫻姊。我真的話都湧到喉嚨了喔,差點以為我真的要玩完了耶……」
  實際上對隱性宅男、隱性腐女而言,最大的天敵或許正是不瞭解我方底細的公開宅男、公開腐女。
  像今天這樣從正面丟來宅話題,不管決心有多麼堅強,都有可能不小心被釣上鈎。
  面對政樹「妳會介意嗎?能接受宅男嗎?」這個問題,薰子雖然回答「嗯~~是沒有到不能接受,只是如果一直聊這方面的問題我會滿傷腦筋,因為我根本什麼都不懂。」不過這答案只對了一半。
  說得仔細一點的話,「聊這方面的問題會傷腦筋」是真話,「根本什麼都不懂」卻是天大的謊言。
  薰子雖是個腐女,對宅系的知識也涉獵廣泛。
  主要目標的少年漫畫是理所當然,她還掌握了大部分動畫、輕小說,甚至一小部分著名色情遊戲等方面的知識。
  這樣的薰子之所以「聊這方面的問題會傷腦筋」,理由當然不可能是「根本什麼都不懂」,而是完全相反。
  她是怕自己知道太多,一聊到這方面的話題就會在不知不覺間暴露本性。
  讀國中時班上有幾名男女同學是公開的御宅族,薰子也是盡可能不和他們聊到這方面的話題。
  「不過啊,那個佐竹同學不是道道地地的宅男嗎?既然村上同學都和那樣的宅男是朋友,或許他是那邊的人喔。假如是這樣,薰子妳大可露出『本性』也沒關係吧。」
  聽了櫻子一如往常的樂觀意見,薰子只有在電腦前皺起眉頭回答:
  「不,我覺得不能指望這種可能。聽說村上同學和佐竹同學他們不過是同國中畢業,然後現在住進同一棟公寓感情才變好,國中時最多只是看過彼此的程度。因此我覺得村上同學是御宅族的可能性很低吧。
  再說即使村上同學真的是御宅族,也不能保證他能接受腐女啊。」
  『喔,這倒是呢。』
  薰子的主張讓櫻子不得不認同。
  畢竟在御宅族的領域內,BL只屬於一部分。雖然在一般人的認知當中,大都認為宅女=腐女,不過其實也有許多不屬於腐女的宅女。
  在那些宅女及某部分的宅男之中,不分青紅皂白討厭腐女的人其實不在少數。
  考慮到這層理由,就不難理解薰子為何極力隱瞞自己的腐女身分。
  當然,政樹和佐竹在國中時「只有見過彼此」這一點是個謊言。
  兩人在國中確實不是同班同學,卻是非常意氣相投的宅夥伴。
  他們一起去Comito,去對方家中打遊戲,或是針對時下有趣的漫畫和動畫進行熱烈討論。
  然而,正如櫻子剛才提出的問題,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和公開御宅族的佐竹在國中時交情很好,政樹是御宅族的事實穿幫的可能性也跟著提升。
  所以政樹才會照著佐竹的提議,宣稱自己在國中時期和佐竹並非朋友,而只是「看過這個人」。
  政樹隱瞞宅男身分,薰子則隱瞞腐女身分,目前雙方部做得十分順利,卻也因為太順利而把情況越搞越複雜。
  薰子把手肘撐在電腦桌上繼續抱怨:
  「不過要是村上同學是御宅族的話,我多少能輕鬆一點啦,畢竟到時我只需要隱瞞『腐女』這部分就沒問題了。」
  只要宣稱自己不是腐女而是宅女,至少在與政樹相處時就能光明正大看少年漫畫或是玩遊戲。
  就算不能把在那些漫畫角色之間加入乘號之類的妄想說出口,光這一點的確就能讓薰子輕鬆許多。
  『嗯……我覺得不管過程如何,既然村上同學現在能和資深宅男當朋友,代表他應該也有這方面的潛能呢。乾脆薰子妳去啟蒙他如何?』
  儘管「啟蒙」這個詞聽起來不太好,但在話中感覺到莫名吸引力的薰子忍不住在電腦桌前往前一傾。
  「妳說啟蒙?要怎麼做?」
  『總之做一些不管宅不宅,只要是男人都會上鉤的進攻手段如何?』
  「……具體做法是?」
  即使從櫻子的語氣中已經聽出不對勁,薰子仍催促她往下說。
  『我想想喔,例如下次當薰子你邀請村上同學到妳房間時,用貓耳女僕的打扮對他說「歡迎回家主人,我等你好久了喵~~」再擺個貓招手動作之類的?』
  「會嚇到他!就算他真的是御宅族,這樣做一定會嚇到他啦!」
  薰子在回以讓她差點噎到的激烈吐槽後,不知是不是在腦海中想像了貓耳女僕Cosplay的模樣,整張臉頓時紅到發燙,接著又小小聲補上一句話。

  「這、這種事該等正式交往後再做才好吧?」

  『正式交往妳就願意喔……』
  本來櫻子這個建議百分百在開玩笑,沒想到卻意外換來堂妹躍躍欲試的回應,實在有點傻眼到不得不吐槽她。
  薰子和櫻子兩人越聊越脫線,開始談起最近執筆中的創作或是新發現的配對等充滿腐女氣息的話題。
  「話說回來,櫻姊,妳有看我那張新插畫嗎?我已經丟到加密網站上去了。」
  『喔,妳說那張吃著高野豆腐的我司?我看了啊,畫得挺不賴的耶。妳進步了呢,薰子。』
  聽到「師傅」的誇獎,薰子瞬間激動起來。
  順帶一提,所謂的「我司」指的是漫畫《金子的籠球》裡的登場角色高司赤一郎。這名叫做高司的角色有雙重人格,一個人格以「私」,另一人格則用「我」自稱。
  粉絲們為了區分兩種人格,於是用「私司」「我司」來稱呼。
  「真的嗎!?表示我合格了!?」
  之前櫻子答應薰子只要她畫工達到一定水準,就讓她進入自己主管的同人社團「七色混婚」作訪客參與作品,因此薰子如今整個身體大幅往電腦螢幕貼去。
  櫻子在思考片刻後回答:
  『嗯,我覺得妳的等級已經沒問題了,不過初次參加就畫漫畫有點難,所以還是先從單張插畫著手比較好吧。
  啊,乾脆妳試試看做護貝卡如何?這次的黃金週連假我會回妳那邊參加全種類同人販售會,薰子妳要不要做護貝卡拿來賣?』

  所謂護貝卡,指的是經過護貝加工過的插畫小卡。
  在地方上的一些小型同人誌販售會中,比起同人誌,更多人選擇製做這個來展示兜售。
  其實同人誌販售會只類似一種總稱,實際上甚至舉辦過專門展示兜售這些護貝卡的販售會。
  的確,以薰子一名打算從插畫在同人界出道的人,這第一步算是相當妥當。
  而儘管薰子手邊沒有護貝機,不過這部分櫻子會幫她。
  薰子只需努力畫好插畫,再透過網路傳給櫻子即可。

  「護貝卡嗎……嗯,要做的話果然還是『我司』吧。啊,如果時間允許,『私司』好像也可以挑戰看看耶……好,考慮看看。」

  「師傅」的提議讓薰子內心澎湃,一臉真摯地點頭同意。





第六章 交往宣言
  長島薰子午休時大概都和兩名友人共進午餐。
  宮畸明及島村澄香。
  她們兩人都和薰子同一所國中畢業。明是入學典禮當天和她一同去了速食店和卡拉OK的五人中的一人,澄香則在國中女籃社時和她是隊友。
  基於這層關係,三人的感情不知不覺間越變越好,如今也成為會圍在同張桌子吃午餐的朋友。
  儘管女生吃起飯來總會比男生久一點,不過倒也沒誇張到會吃整個午休。
  如今三名女高中生早已吃完飯收起空便當盒,圍著桌子天南地北聊著天。
  她們漫無目的地聊天,又或者該說目的就是為了聊天。
  然而,其實今天明和澄香似乎另有明確的目標,聊天時不斷互相眉來眼去。

  「話說回來啊,薰子妳最近好常和村上同學說話耶。」

  稍微強硬切入話題的是坐在薰子右前方的明。
  「對啊,妳這樣一提,我也滿常看到耶。」
  坐在左前方的澄香也跟著出聲附和。
  對於薰予來說,這個問題儘管非常突然,同時卻也是她暗自做好心理準備,覺得「終於來了」的問題。
  自從薰子和政樹成為「假情人」以來,在學校和他走在一塊的機會自然跟著增加。兩人料想早晚有一天會被人間起,也決定一被問就老實回答。
  回想起曾定下這個決定的薰子,反射性地移動視線往政樹看去。
  同樣正在和另外兩名男性友人閒聊的政樹一察覺薰子的視線,對她輊輕點頭回應。
  想當然,周遭的同學自然不會看漏兩人「眉目傳情」。
  「哦~~這是怎樣~~?」
  「看妳們這個動作答案幾乎等於揭曉了,不過我還是問一下喔,薰子妳和村上同學在交往嗎?」
  被這麼明明白白地問,實在是再也無法打馬虎眼。

  「對啊,真虧妳們看得出來耶。」

  薰子放棄掙扎,輕輕聳肩如此回答。
  想當然,教室內頓時一片譁然。
  「不是吧!真的假的!?」
  「這算第一對班對誕生嗎?」
  「帥耶—東京仔就是不一樣,真敢衝耶!」
  事已至此,另一名當事人政樹也無法再繼續裝作事不關己。
  「村上,你也太敢冒險了吧?」
  「我的確有感覺到那麼點氣氛啦,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兩名總是跟政樹一起吃飯,交情不錯的同學——安藤茂及宇野圭介這時也興奮地逼問起政樹。
  既然薰子都已經招了,自己當然不能獨自逃離戰場。下定如此決心的政樹強忍害羞,盡可能裝作冷靜的態度回答:
  「是、是啦,大概就那樣。」
  不過其實只有政樹本人以為自己很冷靜,從旁人眼中看來可是動搖到會令人發笑。而或許是覺得政樹的反應十分有趣,兩名同學繼續窮追猛打。
  「所以你們是誰先跟誰告白?你先?還是長島同學先?」
  「我先。」
  聽了政樹直接了當的回覆,不只有他面前的兩人,連班上其他同學都發出「我就知道」的喧噪聲。
  政樹一方面暗自抱怨「沒禮貌耶」,另一方面倒也明白這樣回答才是正確答案,終於放下了心中大石。
  政樹對薰子告白這件事其實某方面來說算是謊言。
  畢竟最初是薰子跑來拜託政樹當她的「假情人」,不過在那之後當薰子想終止「假情人」關係時,政樹也鼓起勇氣向她告白,因此要說先告白的人是政樹倒也沒錯。
  然而,如今實際情況是薰于尚未回應政樹的告白,同時兩人繼續保持「假情人」的關係。
  這般錯綜複雜又含有隱情的關係,兩人當然不可能說得出口。
  所以,政樹及薰子已在事前就先套好招了。
  由政樹先對薰子告白,兩人才開始交往——這句謊言也是套招的其中一環。
  理由是無論怎麼想,都是這樣比較自然,
  以男性體格來看中規中矩,長相不差但也不算突出的政樹,才入學不到一個月就被薰子告白的話,怎麼想都太不尋常。
  反過來看,政樹對以女性而言體型高挑,身材又好,長相更是美得沒話說的薰子一見鍾情的設定,當然更能讓旁人信服。
  政樹的兩名友人此時小聲顯露出他們的激動。
  「怎麼辦到的……雖然對你很抱歉……但這怎麼可能啊!?」
  「呃,我懂你喜歡上長島同學的心情,我超懂。不過為什麼你有膽量直接去和她告白啊?這我真的不懂耶。」
  看了兩人的反應,政樹以含帶些許優越感的苦笑說:
  「你這種話讓長島同學聽到她會生氣,不對,是會難過喔……雖然我懂你想表達什麼啦。」
  最後之所以小小聲補上一句,是因為政樹其實不是不懂兩人的心情。
  要挑女朋友的話美女是再好不過,如果身材好更棒。不過當然,大前提仍然是個性好,彼此間要聊得來。
  只不過,假如這些條件都好過頭的情況下,反倒會讓男人有種「她是我不該去想的高嶺之花」的猶豫,進而望之卻步。這類情形在男人之間並不罕見。
  所以說,像長島薰子這樣聚集優良條件於一身,甚至被眾人說成「生錯時代的公主殿下」的女孩,還認識不到一個月就敢和她告白的政樹會被當成「冒險家」也不足為奇。
  「是說你怎麼告白的,說來讓我參考看看啊?」
  「你們已經約過會了嗎?啊,話說你是跨縣入學來的,所以一個人住對吧?」
  「你這傢伙該不會!?」
  「什麼都還沒發生好嗎,離我告白完她答應後又沒過多久!其他什麼的我都不知道啦。不說了不說了!」
  不只遭到兩名友人排山倒海般地逼問攻勢,連周遭其他同班同學也都豎起耳朵偷聽,讓政樹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希望午休結束的上課鐘聲快點響起。

  當天放學後。
  在下午上課期間做好覺悟的政樹一拿起書包,便迅速從坐位起身走向薰子。
  「長島同學。」
  「咦,村、村上同學?」
  在歷經午休的交往宣言而受到眾人注目的狀況下,政樹這番形同「旁若無人」的舉動讓薰子只能呆坐在椅子上,一臉困惑地抬頭望著他。
  「妳等等有什麼行程嗎?沒有的話,雖然只能到半路,不過我們一起放學回家怎樣?」
  既沒有特意放低聲量,也不管周圍的同學都聽得見,政樹如此斬釘截鐵地問了。
  此舉當然讓同學們開始鼓譟,紛紛朝這裡看來。
  「咦?」
  太在意周遭的薰子一時反應不過來。這時政樹改以只有她能聽見的細微聲音說:
  (既然要公開我們在交往的事實,會像這樣被人注目也是難免喔。所以我們乾脆時常表現得大大方方,讓他們習慣比較好。)
  政樹本人雖度過了一個與異性無緣的國中時期,卻常在班上看過許多次班對誕生的情況。
  他從中學習到的是:假如偷偷摸摸地交往又瞞得很爛,反倒只會更引來其他同學注目,變得更辛苦罷了。
  相較之下,大大方方公開「我們兩個在交往」的情侶,一開始的確受人關注到厭煩的程度,到後來在班上卻慢慢變成「那兩人走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感覺。
  根據現況來看,要當「假情人」的政樹及薰子為了裝樣子給長島家那群老人看,必須努力塑造後者的形象才行。
  明白政樹想表達的意思後,薰子瞬間做好覺悟從椅子上站起身。
  「沒問題喔,我沒什麼行程,一起回家吧。」
  兩人接著肩靠肩恩愛地走出教室,政樹和薰子的朋友都錯失了挖苦他們的時機,只得呆呆地目送他們離去。

  一旦出了學校,就算兩人並肩而行也不再引人注目。
  走在放學路上的政樹及薰子兩人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唉,一開始果然會引起大騷動啊。」
  「呼……為什麼大家都那麼喜歡管別人談戀愛呢?」
  嘆氣聲重疊在一起的兩人互望一眼,相視而笑。
  「其實妳問為什麼就有點不通人情了,因為其實我也滿喜歡的喔,別人的戀愛經歷。」
  「真要說起來我自己也一樣吧,只不過一換成我被人指指點點,真的只有『拜託饒了我吧』的感想呢。」
  「的確是呢。」
  雖然聽別人的戀愛經歷很有趣,不過一換成別人對自己的戀愛問東問西只會覺得煩躁。
  儘管這明顯是所謂雙重標準,不過其實講白了,這樣的人並不在少數。
  「總而言之,接下來或許得辛苦一段時間,不過應該沒有做錯吧。既然已經公開宣布,我們往後就能正大光明一起放學回家了呀。」
  「嗯,是啊。」
  原本兩人就是薰子為了逃避爺爺的相親攻勢而開始假裝的「假情人」。
  因此表面上他們依然有必要裝出「在交往」的模樣,橫豎都會在同學之間曝光,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然後,兩人正在交往這層表面關係於班上公開,對政樹而言同樣是個進攻的好機會。
  「既然事情都變這樣,那我就不拐彎抹角直說了。妳不覺得我們該約個會之類的嗎?」
  「嗯,你說得也是。」
  薰子迅速同意了政樹的提案。
  政樹的提案非常合理。不過反過來說,假如他們兩人心繫彼此,根本不必特意安排約會之類的行程。
  不過很可惜的,政樹和薰子充其量是「假情人」。
  因此他們有必要對謊言的目標——薰子的爺爺不斷提出「我們正在交往喔,就像這樣」的證明。
  為了達成此目的,必須定期約會交差。
  對政樹來說,這無疑是縮短他和薰子距離的好機會~~對薰子而言,這只是不得不完成的義務。儘管雙方眼中的看法不同,同樣不能忽略掉約會這個過程。
  只不過,兩人有個共通的問題。
  「話是這麼說,可是約會該做些什麼啊?」
  「我也不知道。」
  「……」
  「……」
  就是兩人直到今日為止,都過著與約會毫無關係的人生。
  明白薰子無法給出明確答案的政樹,決定先把自己想得到的事說出來:
  「所謂的約會,目的就是情侶共同度過快樂的時間對吧?既然如此,我認為我們就做一些我或長島同學妳會覺得高興的事吧。」
  「原來如此,的確沒錯呢。」
  薰子聽了政樹的話,一本正經地點頭同意。
  其實從他們這樣進行詳細分析,想要有一場「正確約會」的當下開始,就已經與社會上一般認知的約會相去甚遠。只不過.在場並沒有能夠點醒兩人的人。
  「長島同學,妳平常待在家的空閒時間都在做什麼?或者會跟朋友去哪邊玩?」
  政樹這一問讓薰子身體瞬間顫了一下。
  「在、在家裡空閒時沒特別做什麼啊,頂多就播音樂隨便東摸西摸。我沒什麼興趣,和朋友出門也都是去櫥窗購物或去咖啡廳吃東西。再說我國中參加籃球社,根本沒什麼空閒時間呀。
  既然村上同學你這麼問,那你呢?有什麼興趣嗎?」
  吃了薰子一模一樣的反擊,讓政樹同樣瞬間僵住。
  「我、我其實也算沒什麼興趣啦,在家沒做什麼值得一提的事。和朋友間去玩也很普通,大多跑到某個人家中聊聊天這樣。
  不過有錢的時候偶爾會去唱卡拉OK或打保龄球啦。」
  「哦~~這樣子啊。」
  「對啊,就是這樣。」
  「哈哈……」
  「嘿嘿……」
  舉止反應突然變得詭異的男女兩人。
  儘管這些對話、雙方的笑聲都極不自然,可惜兩人如今自顧不暇,根本無法察覺對方的奇怪之處。
  畢竟對於隱性宅男腐女們來說,「興趣」和「平常在家做些什麼」兩個問題可謂要害中的要害。
  御宅族平常在家做什麼根本無需多問,因為就只是在耍宅。
  看動畫、打遊戲、逛網路、讀漫畫輕小說,時間有幾小時都不夠用。
  就算為了不讓這些宅興趣曝光,但想找個其他藉口卻又找不到,正因為整天只做那些事。
  此時政樹心中突然浮現一個疑問。
  (這麼說起來,那些不是御宅族的男高中生平時在家到底在做什麼?在室內除了動畫漫畫輕小說以外……不就只能看電視或聽音樂嗎?)
  由於政樹活到今天為止都是御宅族,身旁的朋友也清一色是御宅族,因此他實在無法想像不是御宅族的人平日是如何打發時間。
  對政樹來說,電視只是讓他拿來看深夜動畫的工具,音樂則是讀輕小說或漫畫時放來當背景音樂而已。
  所以其中他最無法理解的,正是剛剛像薰子提到「興趣是音樂鑑賞」這類的人。
  難道音樂鑑賞就是不做其他事,真的靜靜地在聽膏樂而已嗎?
  假如真是那樣,那麼政樹活到現在,根本沒有做過一次像樣的「音樂鑑賞」。
  假如換做從網路上看到的動畫片頭曲集,或是把動畫場景串在一起加上歌曲的MAD影片,政樹的確有光看那些打發時間的經驗,但真的沒有純粹聽音樂的記憶。
  腦中如此思考的同時,或許是因為還沒冷靜下來吧,他竟然又丟出一個禁忌的問題。
  「音樂鑑賞啊……長島同學妳都聽什麼音樂?」
  政樹話才剛出口就心想「糟糕」,不過為時已晚。
  被問了這個問題的薰子先是一臉訝異地沉思片刻。
  「我、我很喜歡音樂,所以什麼種類都聽喔。村上同學你呢?」
  說出這句根本算不上回答的話。
  (我就知道!我問她,她也一定會反問我啊,我這笨蛋!)
  「我、我反而不太常聽音樂耶。頂多隨便挑幾首最近流行的歌聽聽,歌手和曲名部不記得啦。」
  政樹回答的同時,手一邊無意識地伸向放在褲子口袋的智慧型手機。
  裡面裝了幾十首他喜歡的歌。
  其中大多是動畫及遊戲的主題曲或插入曲,此外還有一些在某動畫投稿網站上流行的Vocaloid曲。(註3)
  萬一被人看見,就會毫無疑問被認定為御宅族的證據。
  對政樹來說,持有智慧型手機是理所當然,讓他根本沒留意到這個問題。當然,由於手機設有認證鎖,就算不小心掉了且被其他人撿走也不算是瞬間出局,只是依然非常危險。
  (糟糕,回家得把裡面的歌都刪掉才行!其他遊戲APP要不要也刪一刪比較好?可是我記得國中時那些不是御宅族的傢伙也會玩手遊啊。)
  由於政樹現在滿腦子都在想這些,兩人自然沒辦法繼續討論約會的事。
  「那麼,假如我或妳想出什麼好點子,再透過簡訊或Line聯絡吧。」
  「了解。那麼我們明天見啦,村上同學。」
  「嗯,明天見。」
  結果到最後,兩人沒提出任何意見就解散了。
  ◇◆◇◆◇◆◇◆
  當天晚上。
  完成自己訂下的每日目標後,村上政樹坐在電腦前苦思。
  「約會嗎?到底要去哪裡做些什麼才算約會啊?」
  他在搜尋別擎內打入「約會」「高中生」「常去行程」等關鍵字。
  其實政樹及薰子在這方面的想法十分類似。
  一有什麼不懂的問題馬上就想到用電腦查,這不知該說是御宅族的習性,還是現代年輕人的習性。
  然而,若問題並沒有「明確的標準答案」,就算靠電腦查詢也沒有多大用處。
  「嗯……都沒有讓人驚豔的答案耶。森林公園或美術館的確在東京有啦,可是這裡的話實在……」
※註3:是Yamaha開發的電子音樂製作語音合成軟體。蝓入音調和歌詞,就可以合成為原為人類聲音的歌聲。
  就算根本沒有興趣,情侶只要去趟美術館或水族館之類的地方,便多少能營造出「我們正在約會」的氣氛,但問題出在這座總妻市內幾乎沒有這類建築。
  至少在兩人放學後能到得了的範圍內確實沒有。
  「既然這樣,乾脆挑個禮拜六花半天時間跑遠一點比較好呢。範圍一擴大到能靠電車當天往返的距離,選項就多了不少……啊,好像不到半個月就是黃金週連假了吧。
  不如初次約會就去那裡好了。」
  所謂擇日不如撞日,政樹立即拿起智慧型手機傳簡訊給薰子。

  【關於初次約會】要不要挑黃金週去遠一點的地方?

  過了不到十分鐘傳來回應。

  【re:關於初次約會】不錯呢,就這樣安排吧。

  得到贊成的回應後,政樹才鬆了口氣。
  「好,約會的事就先這樣,剩下等明天再和長島同學討論。」
  在把難題稍微整理出大方向後,政樹決定把剩下的時間用在宅興趣上。
  他動起滑鼠,點開一個專門讓讀者投稿原創或二創插圖的網站。
  自國中開始就愛用這個網站的政樹,如今變得能用和以前不同的視角享受樂趣。
  從讀者成為寫手。
  俗話說打鐵趁熱,政樹已經在上頭投稿了序章、一話及二話,共三話的分量。
  所幸,到目前為止讀者們的反應都不差,既有人按下「好感動!」或是「真有趣!」的表情符號,更有許多直接在回應欄給予肯定留言的入。
  「記得以前某個寫小說的作者曾說過,小說寫起來雖比閱讀辛苦十倍,卻也有趣百倍啊。」
  政樹帶著一臉有點噁心的癡笑,盯著不知重複看了第幾遍的回應欄。
  直到自己動筆以前,每次看到書的作者在後記寫到「各位讀者的威想是我最大的鼓勵」,政樹總會覺得是客套話。不過一當他處於相同立場,才終於理解到這句話所言不假。
  儘管要回應這些留言相當辛苦,某種意義上來說同樣也是最充實的時間。
  他針對像「很有趣喔」這樣的留言,回以「威謝您看完拙作,往後還請您多多賞臉」。而對於「這便是我等待已久的小說。既然故事以高司為主角,代表這個世界中第二年的勝利將由岳南高中拿下嗎?應該不會錯吧?還請你務必這樣寫!」這種感想,只回了「感謝您的閱讀,往後的發展都還是未知數喔」如此含糊不清的答覆。
  不能暴梗,不能讓留下感想的人不高興,卻也不能輕意答應那些意圖推銷自身希望看到的劇情的人。
  該注意的點多如牛毛,實在非常磨耗精神,不過回應留言果然讓政樹感到有趣。
  因為有種「和讀者們交流」的充實感。
  湧現幹勁的政樹一邊瞪著大綱一邊思考。
  「對讀者們而言,要是我一個禮拜不至少投稿一篇,他們很快就會忘了吧。
  第二話寫到新生進入岳南的部分,那麼第三話就來寫這個原創角色的新生和高司的互動好了。
  這個從帝閃中學畢業,將成為新一軍成員的原創角色一方面著迷高司,反過來卻又瞧不起銀世代那三人。那麼為了塑造氣氛,不如乾脆把壬生屋抓來當搞笑角色嗎?」
  也不知是個人習慣還怎樣,只見政樹一邊在Word上打著投稿小說的後續,一邊喃喃自語起來。這時,政樹已上傳的小說有了新的留言。
  「哦?又有新的感想耶……嗯?這是不是只有我看得見?」
  當在這個投稿網站上的留言欄寫下感想時,可以選擇讓其他所有用戶都看到,或是只讓作者看到的形式。
  一般來說,選擇只讓作者看到的留言通常是些不堪入目的誹謗辱罵,因此政樹在稍稍做好心理準備後才看了留言。
  幸好,看來這則感想並非誹謗辱罵。

  「我拜讀完您所寫的《金子的籠球》二次創作小說【岳南,重返王位之誓】,實在非常有趣。在此想請問您,是否願意讓我為小說內的場景畫插畫呢?」

  原來這則留言是來拜託政樹,希望得到替小說畫插圖的許可。
  「哦?哦哦?哦哦哦哦!」
  理解了事實的瞬間,政樹在電腦前高聲歡呼。
  閱讀了二次創作小說的讀者替小說畫插圖。這件事本身並不算稀奇,只是像政樹這種第一次投稿,而且還只寫到第二話的階段就有人願意畫,就算是十分幸運的程度了。
  「天啊,竟然有人要替我的小說畫插畫?哪個場景啊?序章我只寫了私司和我司在腦內對話的過程就結束了,所以是第一話或二話吧?糟糕,越想越興奮啦!」
  政樹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一下又坐下,簡直像極在等聖誕老人而靜不下來的小孩。
  興奮過度的政樹本來打算直接回應「務必拜託了!」,卻又在只差臨門一腳之際開始猶豫。
  「等等喔,對方有可能不是男的吧。」
  其實,會在這個網站投稿插畫的用戶本來就以女性——其中又以腐女居多。
  「既然這樣,難道這位願意替我的小說畫插畫的天神,或許還是有像微分子那麼小的可能性會是腐女?」
  事實上,別說像微分子那麼小,這名讀者最有可能就是腐女。
  在稍微思考片刻後,政樹如此回應:

  『非常高興您欣賞本作,甚至願意替本作畫插圖,令我喜出望外。
  插圖一事當然OK,只是希望您畫的插圖not18禁,not BL。若您願意接受這項條件,就請放手去畫,我非常期待您的成果。』

  「嗯,就這樣吧。」
  回應完的政樹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回去寫他的創作。
  ◇◆◇◆◇◆◇◆
  同一時刻,長島薰子同樣坐在自家電腦前,享受著她那無法公諸於世的興趣。
  她一如往常穿著睡衣加一條內褲,坐在椅子上瀏覽著網路。
  薰子主要逛的除了一些插畫投稿網站,另外還有「夥伴們」所寫的小說網站。
  比起偏向宅男喜好的二次小說網站,腐女們所使用的二次小說網站隱藏得更為隱密。
  不知是因為不想讓無法理解自己興趣的人闖進來還是怎樣,大多數這類網站都會調整成避開搜尋引擎,就算輸入關鍵字也找不到。
  儘管有人志願為此特別建立出另一個BL專用的搜尋引擎,不過由於連這個搜尋引擎本身都避開了一般搜尋引擎,光想找到它就得先費一番苦功。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沒有登錄進那個BL搜尋引擎,只專門架給少數認識的朋友使用的網站,其中絕大多數都經過加密,不知道密碼的人根本無法看到網站內容。
  正因為一些有趣的小說都只投稿到這些防禦有如銅牆鐵壁的網站,讓薰子實在悶悶不樂。
  「唉,畢竟我自己也是隱性腐女,當然理解她們想隱藏本性……理解歸理解,可是我也想看啊!」
  就在她抱怨的時候,房內突然響起一陣「咪~咪~」的小貓叫。
  「啊,簡訊?手機在……」
  想起自己把智慧型手機放在床上的薰子坐在椅子上扭動身體,用力把手伸向後方的床。
  「嗯~~好,摸到了!」
  她用腳勾住桌子,整個上半身往後躺去,讓椅子呈現半倒狀態的同時努力伸長手。
  由於下半身只穿著一條內褲,樣子實在非常見不得人,卻又無法讓人覺得性感。
  總之,薰子在擺出讓人看到只會覺得「何不直接起身去拿就好?」的高難度姿勢後,終於完成她的目的。
  重新坐回位置上的薰子操作起手機,確認剛才傳來的簡訊。
  「啊,是村上同學傳來的,什麼事啊?」

  【關於初次約會】要不要挑黃金過去遠一點的地方?

  看了這則短短的簡訊,薰子才恍然大悟拍了一下手。
  「對耶,這樣子好。反正不到兩個禮拜就是黃金週了,與其隨便挑個距離近的地方,不如照這樣做才好。」
  儘管對象只是假男友,薰子仍對「初次約會」這個事件感到期待,卻也同時覺得有點麻煩,所以看到政樹主動提案反應才這麼大。

  【re:關於初次約會】不錯呢,就這樣安排吧。

  送出回覆之後,薰子以神清氣爽的臉把手機放到一旁。
  過了一段時間後,政樹也沒有再度傳來回覆。
  這讓薰子不禁揚起笑容。

  「嗯,村上同學果然不錯。」

  他宣稱喜歡薰子,也發誓會在高中三年內努力從「假男友」變成真男友。不過當放學回家後,卻鮮少對薰子傳簡訊,通電話或是傳Line。
  其實理由全在政樹本身晚上忙於讀書和要宅,沒想到鮮少聯絡的結果反倒博得了薰子的好感。
  畢竟對薰子而言,晚上回到房間後的這段時間是她能不在意他人目光,全力打開腐女開關的寶貴時間。
  所以才想盡可能不讓這段時間受到外力干擾。
  真要說起來的話,希望距離感恰好到雙方都覺得舒服,或許是許多人都有的感受。
  「嗯,~今天有點欠收耶。」
  薰子雖已把該逛的網站都逛過一遍,那些她有在注意的小說卻都還沒更新續集。
  其實每天在逛的話,多少會碰上這種日子。
  逛得差不多的薰子最後點開那個以插畫為中心,另外還有許多漫畫小說投稿的熱門網站。
  「啊,果然櫻姊真的好厲害喔。」
  既是薰子的堂姊,也是她在這條路上的「師傅」長島櫻子,以筆名兼網路暱稱「BLossomoon」在這個網站上投稿許多張插畫。
  不愧是現役美術大學學生,畫功並不輸給職業畫師,也在網站人氣排名中名列前茅。
  加上她不只畫二次創作,也有投稿一些原創插畫,之中不乏有人在留書櫥中寫下「請問您準備成為職業繪師嗎?」這類問題。
  「雖然櫻姊要我在這投稿插畫……但我實在沒那個膽量啊。」
  薰子說完後苦著一張臉坐在電腦前。
  櫻子說過,不管畫得如何,展示到別人面前才會快速進步。
  理由是若不給其他人欣賞,就不會有畫圖的動力,因此儘管認為畫得不好,也要不斷讓別人看。
  薰子這個堂姊明明就說她「實力還不夠」,所以無法讓她參加社團同人誌,卻又對她格外嚴格。
  話雖如此,櫻子所言的確有幾分道理。
  這並不是說所有來逛網站的人留下的感想都會化為激勵的糧食。
  而是像這樣展現給人看以獲得讚美,或反倒遭到指責的緊張感才有助於激發向上的動力。
  當然,只把插畫及漫畫當成興趣的薰子,其實並沒有必要勉強自己一定要讓技術進步。
  「嗯~~總之以後再說算了。」
  薰子說完後便從網站的插畫區跳到小說區。
  接著開始在裡面搜尋。
  最先搜尋的當然是如今自己迷得最深的領域,《金子的籠球》。
  「啊,這裡的投稿都好新喔,不愧是人氣網站。」
  薰子一邊喃喃自語,一邊點開發現到的新小說。

  「唔,數量是很多啦,可是質量有點……」
  把新發現的小說都瞄過一遍後,薰子在電腦前不滿地嘟起嘴來。
  講得直接一點,原因出在今天投稿的每篇小說都不有趣。
  當然,這只是薰子個人的主觀,其中仍有幾篇的留言欄內充滿讚不絕口的感想。
  事實上,她在BL這個領域中「挑食」的傾向十分嚴重。儘管作品中出現自己喜歡的角色,只要一做出和自己所想的行為舉止不一樣,就會一口氣失去興趣。簡單來說就是「飛○才不會說這種話!」的道理。
  不過也因為如此,當看到極度合自己胃口的小說或插畫時,也會高興得手舞足蹈。
  「沒辦法,自己畫一張來轉換心情吧。」
  在故意說給自己聽之後,薰子將挪到一旁的大型繪圖板移到面前。
  最近薰子大多直接用繪圖板在電腦上畫圖。
  理由非常單純,如此就不怕製造出一些高風險的垃圾。
  對於和父母同住的薰子而言,處理畫有BL插畫的紙張實在是件難題。
  即使只需跟其他廢紙中用塑膠繩綑起,或是偷偷混進家中的垃圾裡就沒什麼大問題,但一想到可能出差錯仍會害怕。
  儘管還有一招是用鉛筆或麥克筆把原畫塗到看不出來,不過這反倒會讓丟垃圾時更引人注目。
  到頭來,在薰子以前仍使用紙張繪圖時,都會用手或剪刀把紙撕碎才丟進垃圾桶。
  如今變成運用繪圖板直接以檔案形式繪圖,比起以前方便不少,
  一開始雖然由於不太懂該怎麼使用繪圖軟體而陷入苦戰,到了現在已經比在紙上畫來得拿手。
  在薰子把繪圖板接上電腦,正要打開繪圖軟髏並關掉剛才看的投稿網站前,她才突然發覺一件事。
  「啊,原來我一直把BL放進搜尋條件裡啊。」
  有名的投稿網站中包含的插畫及小說數量相當驚人。
  為了能讓讀者從當中找到符合自己喜好的作品,網站內設有搜尋頁面,而薰子剛才都把「BL」的欄位勾著在進行搜尋。
  這樣一來,會讓不屬於BL的小說自動被剔除在外。
  「偶爾看看BL以外的東西也好。」
  可能是因為今天搜尋的成果不盡理想,薰子決定勾掉BL的選項重新搜尋一遍。
  當然,最主要的條件《金子的籠球)依然保留著。
  一長串顯示出的搜尋結果,都是沒有BL標籤的小說。
  「希望裡面有大獎啊。」
  薰子掃過一個個標題,依序點開感興趣的小說。
  「好棒……中大獎啦……!」
  三十分鐘後。
  挖寶到某篇二次創作小說的薰子讀得入迷,一雙眼更興奮得閃閃發亮。
  這篇二次小說雖然剛起步,目前只投稿了序章、第一話及第二話,卻完全正中薰子的胃口。
  「主角是高司,舞台是岳南高中,又是原作的後日談?這作者根本是為我而寫的吧!?」
  真要挑出缺點的話,大概就剩主角是高司雙重人格中的另一方,通稱「私司」的人格這一點吧。
  其實薰子喜歡的是另一個人格「我司」,不過既然主角是「私司」,代表另一人格「我司」也會以第二主角的身分登場才對。
  尤其是序章中寫到兩名高司在心中對談的場面,把所有的要素都寫了進去,好到無話可說。
  「嗯,這篇小說對角色的愛十分深厚呢。」
  讀到這類小說總會讓薰子感到高興。理由當然包含小說本身有趣,不過更令薰子高興的是,有人和她一樣喜歡著這部自己愛上的原作。
  正是一種「發現同伴!」的心情。
  當薰子回過神時,她已二話不說在留言欄中留下這些字句:
  「我拜讀完您所寫的,金子的籠球二次創作小說【岳南,重返王位之誓】,實在非常有趣。在此想請問您,是否願意讓我為小說內的場景畫插畫呢?」

  在作者回應前的這十幾分鐘,薰子忍不住拿起繪圖板,搶先一步畫起了插圖。





第七章 偶然的遭遇,恐怖的遭遇
  一過了四月中旬,這附近一帶便開始溫暖起來。
  在某個禮拜天的下午,村上政樹來到學校後方的一間書店兼影帶出租店。
  儘管他宣稱要從公開宅轉職為隱性宅,也不代表他平時就不去逛這類的店。
  所幸的是,時下男高中生就算不是宅男,也多少會碰一些主流大眾漫畫或遊戲。
  因此若只是偶爾在假日來逛逛書店,被熟人看到也不要緊。
  其實就算沒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光在書店或遊戲店內看看逛逛也覺得有趣,這大概是宅到一定程度以上的人都有的感受吧。
  話雖如此,這類的重度御宅族基本上不會在店內有什麼「新的發現」。
  畢竟如今這個時代,不管是漫畫、輕小說、遊戲甚至色情遊戲,都能於販售前在網路上找到情報。
  對於那些無論如何都想要、絕對要買到手的貨物,直到在店內看到之前都不知情的可能性非常低。
  不過要說得更仔細,即使政樹如今在店內發現什麼想要的東西,一律會拜託宅夥伴佐竹則武去代替他買。
  因此從這層理由來看,政樹像這樣在書店內閒逛也沒多大意義。不過他既然明白這點還在假日晃來書店,表示他早已宅到骨子裡了。
  他一邊側眼瞥過,一邊穿越漫畫輕小說專區來到雜誌區的同時,突然停下了腳步。
  「!?」
  原來是當他穿過放有動畫雜誌的區域時,發現了一本自己很熟悉的雜誌上出現沒見過的封面。
  (欸?不是吧?我不知道的動畫雜誌?)
  儘管沒有特別去記,但一些主流的動畫雜誌發售日政樹自然而然都記在腦海中。
  假如政樹的記憶正確,這幾天內應該沒有動畫雜誌會發售。
  而且,封面上的人物不正是政樹喜歡的那部籃球漫畫的主角嗎。
  這使得政樹頓時忘記佐竹的忠告,伸手拿起那本動畫雜誌。
  「喔,原來是這樣啊。」
  一拿起雜誌看了封面的文字,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封面上除了政樹熟悉的動畫雜誌刊名以外,一旁還多了一排小小的「特別增刊號」文字。
  (原來喔,特別增刊號是吧,這次真的漏掉了啦。)
  當人氣動晝要播出最後一集或是決定拍成電影等場合,偶爾會以「特別增刊號」的形式替那部動畫製作特輯。
  手上這本也大概屬於那一類吧。
  發現這個事實的政樹先是把雜誌放回架上,接著離開雜誌區開始煩惱。

  (咕嗚嗚……怎麼辦?該買嗎?叫佐竹來幫我買是最安全沒錯,可是又無法保證到時這本還在……)

  不知是不是進貨量本來就少,如今架上只剩最後一本。
  或許正因為害怕賣不出去,量才進得少,但是只剩最後一本的情形實在危險。畢竟只要有任何人一時興起買走它,那本雜誌將再也到不了政樹手中。
  然後最令他傷透腦筋的,是這附近一帶有在賣動畫雜誌的大型書店只有這一間。
  (最壞打算是頂多下個六日搭電車去東京就能買到,可是往返車錢實在不是開玩笑,再說我「現在馬上」就想讀啊!)
  這種感覺或許只有迷得夠深的御宅族才有辦法懂。
  真正在意的東西別說一個禮拜,甚至連一天都等不及要一探究竟。
  他仍在讀國中的時候,也曾為了搶在發售日前買到一部進貨量少的輕小說,花了整整半天在東京內尋找。
  政樹在沉思片刻後,放眼環顧店內一圈。
  以禮拜天下午來說客人算少,乍看之下也沒看到店內有同班同學或認識的朋友。
  收銀台的店員也是名四十幾歲的大叔。
  (就這一次,只有這一次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就像要連續十次抽中機率只有90%的籤,整體機率只不到35%。但若只抽一次,抽中的機率當然就有90%。
  無法抵擋眼前這股誘惑的政樹,開始用這個藉口說服自己。
  (沒問題……好,就是現在!)
  他盯著收銀台,看準客人剛好沒有的空檔,拿著那僅存一本的特別增刊號快步走過去。
  「歡迎光臨。」
  只見店員拿起雜誌,翻到背面,將條碼對準感應器。
  「一共收您九百八十圓。」
  付錢,取回零錢,接下裝著雜誌的棕色紙袋。
  「謝謝惠顧。」
  聽到這一聲,明白終於完成任務後,蘊合成就厭的疲憊讓政樹大大吐了口氣。
  「呼,緊張死啦……以前在動畫或漫畫裡常看到去書店買A書的學生就是這種感覺吧?」
  或許是從危機中獲得解放,他整個語氣都輕浮了起來。
  順帶一提,政樹本身並沒做過那種事。理由是在國中時儘管只是中古貨,但他已擁有了一台能夠連上網路的個人電腦。
  因此關於那方面的需求不必依賴書本。
  總之,達成目的的政樹快步走出了書店。
  走路速度在不知不覺間加快,大概是由於這出乎意料的「收穫」讓他情緒興奮。
  然而,當他剛出書店走沒幾步路後,便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天空。
  「看這雲的樣子不太妙啊……」
  雖然離開家門時沒有注意到,但天空中正壟罩著一片厚厚的雲,隨時滴下雨水都不奇怪。
  「好,快把事情辦完早早回家吧。」
  政樹將棕色紙袋夾到腋下,急忙小跑步踏上歸途。

  「該死……」
  大約過了十分鐘,政樹人進到一間回家路途中的超商躲雨,忿忿地盯著窗外的傾盆大雨。
  雖然途中有超商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這間超商離政樹家仍有一段距離,外頭雨勢卻大到無法不管。
  (平常的話我早就直接衝回家啦……)
  如今無法這麼做的理由可想而知,正是夾在腋下的那本動畫雜誌。
  在這種雨勢中不撐傘就跑出外頭,雜誌肯定會跟著紙袋一起被淋得溼答答,無論如何都得避免。
  「感覺等再久雨都不會停耶……」
  原奉政樹還抱著一絲希望用智慧型手機查了天氣預報,卻發現這場雨還得持續五小時左右。
  自己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在超商裡躲雨躲五個小時。
  而且冷靜下來一想,在考慮可不可能之前其實就夠危險了。畢竟現在他手中有一本絕對不能被人看到的玩意——動畫雜誌。
  這間超商離學校不遠,要是長時間待在這裡,很有可能會撞見熟人。
  「果然只能買把傘了嗎……浪費死了……」
  這裡是間超商,裡頭當然有賣塑膠傘,一把要價五百圓。
  儘管不是多昂貴的東西,但政樹一想到得花錢買家裡就有的東西,實在還是有點猶豫。
  五百圓能讓他買一本漫畫單行本。
  難道就沒有方法能省下來不花嗎?
  在政樹猶豫不決地看向隔著玻璃的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走進了超商。
  「咦?村上同學?」
  摺著手中紅傘進入店內的少女一發現站在入口處的政樹,一雙眼驚訝地瞪大。
  「長島同學?怎麼是妳?」
  原來少女正是長島薰子。
  也不知她在來到超商前繞去了哪,右手拿著傘及一只小手提包,左手卻抱著跟政樹一模一樣的紙袋。
  從薰子已經收起的紅傘仍不斷滴落雨水,可以猜到她似乎撐著傘在雨中走了許久。
  (糟、糟糕啦!)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遇見最不該遇見的人,使得政樹連忙將裝有動畫雜誌的紙袋藏到身後。
  或許是政樹動搖的模樣傳染過去,只見薰子瞬間也有點嚇到,反射性往後退了一步,不過隨即恢復平時的笑容開口解釋:
  「嗯,我搭電車去有點遠的地方買完東西正要回家,村上同學你呢?」
  「我也是去學校後方那間Wonder GOO買完東西要回家,真湊巧呢。」
  「真的好巧耶。」
  看到薰子說話時露出的笑容,讓政樹頓時忘記身後手上還拿著危險物品,整個人有點興奮起來。
  薰子笑著說「好湊巧耶」。
  儘管政樹覺得自己會不會太好騙,不過看到她的反應簡直像是因為這個「湊巧」感到高興,政樹不禁跟著高興起來。
  在之前和薰子告白時,政樹曾這麼說過。
  ——在日後跟妳相處的過裎中,也可能會有「啊,我果然討厭妳」的念頭出現啊。
  然而截至目前為止,政樹對薰子的感情清一色都是好感,完全沒碰上會讓自己對她幻滅的事件。
  「我不是有事來超商,只是回家途中突然下大雨才暫時躲進來。結果現在雨勢怎麼看都不會停,於是我正打算認命買把傘回家。」
  注意力都在身後那本雜誌上的政樹以有點快的語調解釋起自己遭遇的狀況。
  不過,他這步棋明顯下錯了。
  因為聽完他的說明後,薰子「啪」的一聲合起掌說:
  「既然這樣,你就和我撐一把傘回家吧。村上同學你住的公寓離這裡沒多遠吧?」
  她理所當然地對政樹提出這項提議。
  (充滿善意的雞婆!)
  儘管政樹在心中高喊這句沒禮貌的哀號,但這怎麼看都只是他自己太大意。
  在與薰子相處到今天,政樹早該清楚她這個人心地善良,又擅長照顧人。因此只要稍微想想,就能輕易猜出一旦在她面前說出「突然下起大雨,我傷透腦筋了」這類的話,她會做出什麼回應。
  「這樣我不好意思啦,這種大雨還得兩人共撐一把傘,一定很容易淋濕喔。」
  政樹驅使他那由於焦躁開始空轉的腦袋擠出這個藉口,可惜薰子並未就此讓步。
  「可是我們這樣不就等於像在撐情人傘,很有情侶的感覺對吧?」
  薰子說完後揚起嘴角微微一笑。
  「……的確是呢。」
  見到薰子笑著這麼一說,政樹瞬間忘記警戒心,深深受到誘惑吸引。
  她說得沒錯,情人傘確實可說是情侶間看到老掉牙的情景。
  兩人共撐一把傘,代表雙方間的實際距離跟著縮短。
  這對於正在單戀(儘管對外界宣稱交往)薰子的政樹而言,當然是不想錯失的良機。
  (要是現在拒絕會不會反而怪怪的?)
  當政樹開始浮現這個念頭,其實等同心中早已定下答案。
  不過事實上,受到自己告白過的對象提出撐情人傘的邀約,頑固拒絕的確相當不自然。
  「那麼,雖然不太好意思,但就拜託妳啦。」
  「嗯,明白。」
  一點點算計加上一絲絲企圖與大量的樂觀,政樹最終仍是答應了蕪子的提議。

  「傘由我來撐吧。」
  等薰子在超商內買完一些小東西後,政樹於店門口向薰子這麼說,同時伸出了左手。
  其實他這種反應相當正常,畢竟對方願意撐同一把傘,等於要特別繞遠路先送他回家。
  因此就算不必多說,自己本來就該主動幫忙拿傘。
  要說是天經地義並沒有錯,只是當政樹沒有考慮到為了達到所謂「天經地義」,自己得付出多大風險的時候起,就不得不說他思慮欠周。
  聽到政樹提出至少由他來撐傘的意見,薰子想了一下便笑著點頭。

  「嗯,那就麻煩你了。不過既然這樣,你手上那件東西也由我拿吧。」

  薰子這句話同樣是非常順其自然,十分正常的提案。
  如此善解人意的薰子,會於這種狀況下說出這個提案是可想而知。
  想當然,這讓政樹聽了是驚悚萬分。
  (哇哩!?)
  不輸給外頭滂沱大雨的冷汗瞬間從政樹背部滴落。
  究竟是出了什麼陰錯陽差,才讓自己必須將只包著一層薄紙袋的動畫雜誌——身為御宅族的鐵證交到單戀對象手中呢?
  「咦、呃、可是、這個……」
  他本想找個理由回絕,卻因實在太過慌張而擠不出話。
  而就在政樹陷入手足無措啞口無言的窘境,薰子仍用笑容來繼續追殺他:
  「你想嘛,如果用拿傘的另一隻手拿那個的話,會被雨淋濕喔。」
  「啊、嗯,也、也是啦。」
  要是再繼續囉哩八唆下去,反倒會引起她的疑心。
  假如因此被問到「為什麼你那麼不願意?」「你買那個是什麼呀?」等質疑,這部小說第一集就得結束了。
  「好,那就拜託妳了。」
  經過這番考慮後,政樹下定決心把紙袋遞給了薰子。
  兩人出了超商外面,共同擠進一把傘下。
  在傾盆大雨中走過超商周邊的停車場。
  超商前方有停車場、側邊有停車場、連後方還有一小塊停車場。
  對於這種能停好幾台大卡車都仍有空間的超商,政樹實在是還沒辦法適應。
  在東京都中心,超商旁沒有停車場是理所當然,就算有也淨是些停三台小型車就塞滿的迷你停車場。結果在這一帶情況完全不同。
  總之,政樹穿過停卓場進入超商後方的小路後,正盡力放慢走路速度。
  儘管他其實很想早點衝回家,好從薰子手中拿回危險物品,但若過度急躁,只會加深薰子的疑心。
  「……然後啊,澄香真的以為我會進籃球社,害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她呢。」
  「這樣啊。畢竟長島同學妳很忙,所以也是不得已的吧。」
  和漂亮女友撐著情人傘並行。
  一般來說是會讓人非常興奮的場面,不過政樹受到動畫雜誌被當作「人質」的影響,絲毫沒有心情去享受這個狀況。
  現在必須謹慎再謹慎撐過眼下的困境,在不讓薰子起疑的前提下拿回東西。
  如今政樹腦海中只剩這個念頭。
  而在撐著情人傘的情形下,步調無論如何都會變慢。
  一步一步走得令政樹心癢難耐。
  (別焦急,焦急只會讓她起疑。別把話題扯遠,要是隨便束扯西扯,一被問到「話說村上同學,你買這個是什麼啊?」就玩完啦。)
  和單戀中的女朋友肩並肩擠在同一把傘下,讓政樹心跳加快的卻是與戀愛毫無關聯的緊張及恐懼。
  「村上同學,我們靠中間點走吧,這附近有水溝,很危險喔。」
  「喔,嗯。」
  經薰子提醒後,政樹配合她的步伐一起緩緩往路中間靠。
  附近一帶的道路左右兩側都是田地,另外還有幾條淺淺的水溝同樣從左右兩側隔開田地及柏油路,問題只在這些水溝並未加蓋。
  儘管寬度沒到能讓人整個摔進去,但假如不小心一腳踩空,仍然可能受重傷。
  而就算兩人並排走在路中央會妨礙到車輛行駛,不過這附近一帶幾乎沒什麼車會經過,倒也不必太在意。
  (在人煙稀少的道路上和喜歡的女孩共撐一把傘走,讓我的心臟跳得好快……可是理由根本不對啦!)

  在內心思考這件事的政樹明知很危險,仍然忍不住移動視線看向薰子右手拿著的雜誌。
  結果仔細一看,薰子不知為何也不時瞥向她右手拿著的雜誌。
  (糟糕,果然被懷疑了嗎!? )
  焦急的政樹為了轉移薰子的注意力,故意用較大音量跟她說:
  「話、話說長島同學,之前那個志願調查表妳寫了什麼啊?」
  儘管這話鋒轉得又急又硬,幸好薰子仍願意回應:
  「咦?啊,嗯嗯,你是說志願調查表嗎?」
  只見薰子身體微微一顫,視線更以快到能掃出風聲的速度從雜誌轉回政樹臉上,用比平常還急的語氣這麼回答。
  「我在那個上面姑且寫了大學想讀的科系。雖然那的確是我的志願,只是壓力實在太沉重了。」
  看到薰子扳起嚴肅表情,政樹小心翼翼,用稍微婉轉的方式繼續追問:
  「呃,果然和妳家裡有關嗎?」
  難道像她這種等級的名門千金,連要讀的學校科系都得講究層級嗎?
  聽了政樹這一問,薰子露出一副擺明就不太高興的表情回答:
  「嗯,就是這樣子。你想,岩下學園是我們家設立的新學校對吧?當然會為了將來創造出幾筆考進著名大學的成績出來,結果這個擔子就落到我們身上啦。
  明明要是我上一任的人努力一點,我也能夠稍微輕鬆點,可是櫻姊卻背叛我了啦。」
  「櫻姊?長島同學妳不是說過妳是獨生女?」
  見到政樹訝異地回問,薰子輕輕搖頭補充道:
  「啊,不是啦,櫻姊她不是我親姊姊,而是堂姊。全名叫長島櫻子,正確算來是我叔叔的女兒,年紀又很接近,感情好得跟親姊姊差不多而已喔。」
  「這樣喔……可是剛剛妳說那位櫻姊背叛妳,聽起來不太妙耶?」
  政樹之所以會用疑問語氣這麼問,是因為他感覺到薰子在叫「櫻姊」時聲音中雖有不滿,卻不包含厭惡的感情。
  果不其然,薰子並沒有在生氣,開始解釋起她那名堂姊。
  「櫻姊是我們岩下學園的畢業生。成績非常好,照理來說一定能順利考一流大學。結果她竟然連一所普通大學都沒報考,就跑去讀美大了喔。」
  「喔喔,原來如此,所以才會說是『背叛』啊。」
  政樹總算理解般地點點頭。
  考進知名美術大學當然是件厲害的事,不過若要問這能否成為剛設立不久的新學校,岩下學園的「功績」的話,答案可就難說了。
  如果是校內的美術社相當有名氣,或是設有美術班的高中,或許還稱得上耀眼的功績,但岩下學園是所只有普通科的一般高中。
  「沒錯,多虧櫻姊這樣做,原本朝向她身上的期待全都轉到我和你身上,抱怨她幾句不過分吧。
  啊,對對,那個櫻姊會在黃金週連假回來這裡,到時村上同學你也跟我一起說她幾句啦。」
  「呃,為什麼這件事會以把我扯進去為前提?」
  看到政樹一副不情願地歪頭反問,薰子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說:
  「因為村上同學你不是優等生嗎?照理說受到的期待應該和身為長島家一分子的我差不多喔。」
  「嗚咕……這……!」
  回想起訂婚儀式時眾多人對自己說的那些期待,政樹頓時無言以對。
  「來嘛來嘛~~一起加油吧~」
  薰子這句話只看字面非常樂觀積極,但是一看她目前的表情,明顯就是想把政樹一起拖進苦海。
  「長島同學,其實妳滿壞心的?」
  「哼哼~~」
  「不,我絕對沒有在誇妳喔。」
  政樹一時之間忘記薰子手中拿著的「危險物品」,和她開心聊起天來。只不過,如此和平的情況並不長。
  大概是薰子顧著和政樹聊天而怱略了手中還拿著東西。
  眼見右手上拿著的兩個——一個是政樹,另一個則是薰子自己的紙袋其中一方突然滑動,險些離開手往下掉。
  「嘎哇!」
  「咿!?」
  政樹發出了一聲怎麼聽都詭異至極的怪叫,可是同時薰子竟也發出不輸給政樹的尖叫,因此政樹並沒有遭到追問。
  「妳、妳沒事吧,長島同學?」
  被一臉蒼白的政樹這麼一問,薰子同樣以不輸給他的慘白表情像機械般生硬地點點頭。
  「沒事……啊~~嚇死我啦……對不起喔,差點把你託給我的東西弄掉了,我得好好抓牢呢。」
  薰子說完後用力揪緊右手的兩個棕色紙袋,力道強得都揪出了皺紋。
  害怕紙袋受到傷害,仍舊白著一張臉的政樹出聲提醒:
  「長、長島同學,妳這樣太用力了,一不小心可能會用破紙袋啦!」
  政樹會發出這種接近慘叫的哀號也不能怪他,畢竟要是紙袋現在破掉,一切就玩完了。
  「也、也是呢,我會小心的。」
  儘管聽了政樹態度強硬到不自然的提醒,薰子倒也沒起疑心,乖乖放鬆拿著兩個紙袋的右手力道。
  開始擔心起紙袋下場的政樹,已不像剛才一樣有心情繼續閒話家常。
  「……」
  「……」
  在這之後,政樹及薰子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在經過形同度日如年般的漫長時間,終於走到自宅前的政樹滿心只有感謝上蒼的念頭。
  (嗚喔喔!神沒有拋棄我啊!)
  成功啦!比在網路遊戲中挑戰最難副本成功還要高達十倍的成就感與感動瞬間占據政樹的大腦。
  當政樹走進公寓的屋簷下後,將一直握在左手的紅傘遞還給薰子,對她道謝:
  「謝謝妳特地繞遠路送我,來,這還妳。」
  「不客氣村上同學,這也還你。」
  薰子接過傘後,也把手上兩個紙袋中的一個還給政樹。
  「嗯,謝謝妳喔。」

  (哦哦,回來了……我回來啦!親愛的家呀,我平安歸來啦!)

  極力不讓胸中的安心及喜悅外露,政樹強裝鎮定接過紙袋。這個被薰子用力抓過的紙袋表画雖留有皺摺,依然勉強沒有破掉。
  「長島同學,今天真的很謝謝妳,明天見喔。」
  不招待在大雨中專程送自己回家的女朋友上樓進房坐坐,或許有點不太會做人,不過根本沒料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狀況的政樹,房內當然完全沒整理過。
  就算剛買的這本動畫雜誌沒被看到,要是讓她踏進散亂著輕小說、漫畫甚至色情遊戲外盒的房間內,至今為止的努力將瞬間化為泡影。
  不過,該說不幸中的大幸嗎?現在時間已過了傍晚時分,就算表面上宣稱男女朋友,也能把「不該讓女生於此時進入一人獨居的男生房間」當作藉口。
  (看來之後得整理好房間,好讓她下次來的時候能進房間坐。)
  在下定如此決心後,政樹打算今天先請她回家。
  「那麼長島同學,妳路上小心喔。」
  「嗯,謝謝。」
  政樹揮揮手目送撐著紅傘的薰子背影離去。
  「我回來啦。啊~~這次任務超可怕的啦,一個miss就會死人耶喂……」
  回到自己房內的政樹將裝有動畫雜誌的棕色紙袋往小圓桌上扔去。
  可能由於天候不佳影響,雖然時間仍是傍晚,房內卻十分昏暗。
  「不過……今天雖然順利請長島同學回去,但總有一天還是得讓她進到這房間裡呢……果然一些周邊都該移去佐竹的房間避風頭嗎?」
  政樹邊說邊打開房內電燈,同時用腳把襪子胡亂扯下,隨手一抓便往洗衣機扔,
  因為兩人共撐一把傘,讓襯衫及長褲右側都有點淋濕,不過政樹決定先不理這些,而是一屁股坐到小圓桌前。
  「總覺得在歷經千辛萬苦之後,這本雜誌看起來跟稀世珍寶一樣耶。」
  政樹說著的同時伸手把桌上的棕色紙袋拉來身邊,結果卻發現紙袋有點怪怪的。
  「……嗯?這個紙袋和我在Wonder GOO買的時候感覺不太一樣……?」
  就在如此自言自語完後,政樹回想起某件事,全身瞬間竄過一陣惡寒。
  記得剛才政樹說由他來拿傘後,薰子也說要替他拿東西,於是用右手同時拿著兩個紙袋。
  接著政樹在抵達公寓把傘交回去時,薰子也把右手拿著的兩個紙袋中其中之一還給他。
  當時陷入慌張的政樹連確認都沒有確認過,就只是接下薰子遞過來的紙袋。

  「啊啊啊!?難道是那時候拿錯了!?」

  感到詭異的原因唯有這個可能。
  「不是吧?別嚇我……超可怕的耶……」
  身體當真在發抖的政樹一邊祈求事實不是自己所猜測的最壞情況,一邊鼓足勇氣把手伸向紙袋口。
  「……」
  以顫抖的手撕開紙袋口上貼的膠帶,政樹簡直活像在拆解炸彈般小心翼翼、緩緩地抽出內容物。
  在如此過了十幾秒後,從紙袋中現形的……是眼熟的動畫雜誌。

  「……咦?」

  封面繪製著政樹最喜歡的籃球漫畫主角,以及整部作品中最愛的角色,一本老字號動畫雜誌的特別增刊號。
  毫無疑問是政樹在書店內發現,並以形同史○克執行任務的感覺拿到收銀台結帳的物品。
  「是、是我記錯了喔?哇哩……腳都嚇軟了啦……」
  如同這句話所言,政樹在坐墊上像沒了骨頭一般,整個身體往後一倒盯著天花板。
  為了調整慌亂的呼吸而不停深呼吸後,徹底放空的政樹喃喃自語:

  「記得買的時候,紙袋上的膠帶『好像貼得斜斜的』,所以是我記錯了嗎?
  嗯,這次我怕了,真的怕了。以後我絕不再幹這種事,買這類東西的任務通通交給佐竹負責吧。」

  要是三番兩次發生這種事,心臟保證受不了。
  政樹在反省完之後,用雙臂撐起躺著的上半身。
  為了保險起見,政樹再次確認紙袋,結果毫無疑問是學校後方那間書店的紙袋。
  雖然嚴格說起來,學校後方那間出租影帶及販賣遊戲的書店,是在北關東地區一帶擁有多家分店的連鎖店,因此無法光靠紙袋就斷定是學校後方那間書店的商品。可是既然內容物確實是政樹所買的「動畫雜誌增刊號」,那麼肯定不會錯了。
  一切都是政樹自己嚇自己。
  如同一句諺語「好了傷疤忘了疼」,就算歷經多麼呵怕的危機,一旦事情過去,緊張感並無法持續多久。
  在自我反省了好一會後,政樹開始將注意力移回剛買來的動畫雜誌。
  「我看看喔,現在時間是……」
  政樹視線往房間角落的時鐘一瞥,確認到晚餐前還有空閒時間。
  這本雜誌畢竟沒多厚,大致看過一遍再去準備晚餐也來得及吧。
  做出如此判斷後,政樹立即在小圓桌上攤開雜誌,迅速翻動頁數。
  「重點是動畫總評嗎……哦!有主要聲優的個別訪談耶!這本值回票價了啊!」
  政樹直到晚餐時間前都像這樣享受著買來的雜誌,而臉上那副樂開懷的笑容,宛如述說著他早已把剛才的反省拋諸腦後。





終章 長島薰子的獨白
  「我回來了。」
  「唉呀,妳回來啦薰子,有沒有被雨淋到?」
  「別擔心,我有帶傘。」
  在盡可能簡短這樣告訴來門口迎接的媽媽我到家之後,我鞋子一脫便直直走回房間。
  我的名字叫長島薰子。
  是在這個總妻市中從江戶時代就紮根於此的世家,長島家的獨生女。
  一般聽我這樣說完,很多人都會以為我家是那種時代錯亂,價值觀古板的家族。不過就我這實際在這個家成長的人看來,倒也沒大家所說的那麼誇張。
  長島家的確由於屬於古代武門,難免有些古板沒錯。可是平時家人相處起來和樂融融,以及雖然我自己說有點那個,不過價值觀應該沒差現今社會上的女高中生多少。
  不,說真的,要我承認我和一般女高中生的價值觀有點不同我是沒差,只是這和我家是世家完全沒有關係。
  我一直以來隱瞞著與一般人不同的部分,理由全來自我的興趣。
  BL——用稍微以前的講法就是「YAOI」,這塊領域深深擄獲了我的心。

  說的直白一點,我就是名腐女,還是名對身邊的人隱瞞本性的「隱性腐女」。
  我實在不知道該對為我指引這條道路,有如親姊姊一般的堂姊長島櫻子——櫻姊感謝還是埋怨,因為她讓我一頭栽進這個無底洞脫不了身。
  像我今天也特地搭電車往返隔壁鎮,還買了一本偶然發現的動畫雜誌。
  隱性腐女就是這點辛苦.
  假如在地方上的書店買,也不知會在何時被誰看到,所以常常得為了買本書出遠門。不過其實我這次本來不是一開始就要去買腐女周邊,只是衝動買下偶爾發現的東西罷了。
  就算每次花的金額都不多,但要是太常去,往返的電車車資累積下來對錢包傷害也不小。
  儘管我家在一般社會上屬於所謂「有錢人」,然而家裡有錢跟我有錢並沒有直接關聯。
  不管家裡再有錢,也改變不了我一個月只有五千圓零用錢的事實。加上家裡限制我直到高中畢業前都不准出外打工,所以比起一般女高中生所能自由花費的錢還算少呢。
  由於我瞞著同住一個屋簷下的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身為腐女這件事,每當像今天買這方面的東西回家時都非常緊張。
  說真的,每次從說完「我回來了」到有門鎖的自己房間中間這段走廊,我都是抱著跟史○克一樣的心情在走,超希望能有個瓦楞紙箱。
  唉,但是只有今天,我回到家的途中比起這段走廊更危機重重。
  因為我真的沒想過,竟會在途中隨意走進的超商內碰巧遇見村上同學。
  再加上,平時我買這類危險物品都會謹慎收進手提包中,結果由於今天算衝動型購物,竟然以只用書店紙袋裝著,毫無防備的狀態走在路上。
  話雖如此,看到無傘可撐在超商內陷入困境的男友(正確說來還不是男友就是了),我還是無法坐視不管。
  我剛才認為要是這種情形下顯得緊張兮兮鬼鬼祟祟,反倒會引來他的懷疑。所以最後做好覺悟,說出要撐情人傘送村上同學回公寓的提議。
  一開始看到村上同學猶豫不決,我這個剛提議的人竟然在內心偷偷祈禱「沒錯,這樣就對了,拜託你快拒絕我」,實在是因為有不可告人的祕密啊(抱歉喔,村上同學,請原諒我這個抱持一點都不像女友想法的人)。
  但是,我這股歪念終究沒能如願,仍然只能和村上同學要好地撐著情人傘送他回公寓。
  我覺得當時手上拿著只隔一層皮就能終結我高中生活的危險物品,依然願意送男友回家的這股犧牲奉獻精神,大概足以讓我當場蒙主寵召,成為聖人吧。
  明明從超商到村上同學住的公寓距離沒那麼遠,但我卻感覺像是度日如年。
  若要說不幸中的大幸,大概就剩他主動提出「由我來撐傘」的建議。
  這使得我能順其自然說出「那東西由我拿吧」的提議。
  畢竟要是我當時繼續撐著伞,我的東西或許就會交給村上同學拿也不一定。
  沒有陷入那光想就會令我不寒而慄的狀況真是太好了。
  說是這麼說,撐著情人傘走著的路上,仍是讓我膽顫心驚的過程。
  雖然可能是我太過緊張,但總覺得村上同學不時看向我手中裝著雜誌的紙袋。另外當我聊天聊得太入迷而差點把紙袋弄掉的時候,可真是嚇得我心臟差點沒停止跳動。
  因為要是在那場大雨中把紙袋掉到地上,別說會把難得買到的雜誌弄濕,就怕掉到地上的衝擊極有可能弄破紙袋,讓內容物外露。
  加上在那之後,我又由於不小心揪紙袋揪得太緊遭到村上同學提醒(沒破真是萬幸,萬幸啊……)害我都不知道在短短那條路上做了幾次「萬事休矣」的覺悟。
  只不過,老天仍沒有捨棄我(奶奶大概會說是八幡大人的庇護吧)。
  到了最後,我沒有被村上同學察覺,成功回到了我的房間。
  「嗚哈,總算回來啦……!」
  一進入自己的房間反手鎖上門,再也忍不住的我安心地吐了口氣。
  說真的,我很想就這樣往床上倒去,不過因為剛才在雨中是合撐情人傘,導致左臂和裙子左側有點淋濕。
  我先把裝有動畫雜誌的紙袋放到桌上,接著脫下濕掉的襪子、上衣和裙子,最後連上衣內穿著的小可愛都脫下,只留胸罩和內褲,再從房間角落的衣櫃中取出國中時就愛穿的運動服和運動褲。
  雖然媽媽常唸我說,在睡覺或運動以外的時間穿腰部是鬆緊帶的衣服是「缺乏緊張,身材會鬆懈」,但我真的很想拜託她在自己房間內放鬆時就饒了我吧。
  「呼~~活過來啦~~」
  換上一套運動服後,這次我總算一頭往床上躺去。
  「啊~~果然出遠門的時候別嫌麻煩,乖乖帶個背包出門才對啊,反省反省。」
  今日最大的失敗點在於自己外出時想圖個輕鬆,只提了個手提包就出門了。
  由於我不太喜歡帶著大包小包走路,因此當沒有預定要買東西時都只會提個裝有錢包秈手帕的小手提包出門,沒想到今天徹底被擺了一道。
  要是有帶去買腐女周邊時專用的拉鍊大背包,今天也不必那麼心驚膽跳了。
  果然要買腐女周邊就要帶背包,不然就算看到想要的東西也得先忍住啊。
  「唉,要是做得到這點,我何必這麼辛苦呢……」
  我在床上苦笑起來,同時一邊挖苦自己。
  我想這不只有腐女,而是只要有在熱衷某樣興趣的人都能體會的道理。當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手上又有錢足以買下它的時候,要克制「想買」這股衝動實在十分困難。
  我也不是傻子,所以當我在隔壁鎮的書店內看見那本動畫雜誌時,當然考慮過沒有帶背包就把它買回家的風險o
  畢竟回程的電車上有可能遇見同班同學,又或者從車站走回家的途中突然被認識的人叫住等等。
  然而根據過往的經驗,我也清楚會在回程途中碰見這些人的機會相當低。
  最後我還是忍不住用「算了,總不會真的那麼倒楣吧」這個藉口,來說服輸給誘惑的自己。
  結果就是,今天真的就有那麼倒楣。
  得好好記取這個教訓才行。

  「好吧,反省歸反省,不過現在先來看這東西。呵呵呵~~」

  經過一番反省後,我用力從床上坐起身體,伸手拿起桌上那個裝著雜誌的棕色紙袋,再度躺回床上。
  費盡一番苦功買到的動晝雜誌特別增刊號,讓我實在很難不興奮。
  只不過當我躺在床上盯著手上的紙袋看了又看,突然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
  「這怎麼……跟我買的不太一樣……?」
  下一秒,我整個人從床上彈起來。

  「糟、糟糕!該不會是那時候拿錯了!?」

  拿錯的可能只有一個,就是從村上同學那接過他的東西那時。
  裝有我買來的雜誌的這個紙袋,和他交給我的紙袋大小厚度幾乎一樣。
  我用右手拿著這兩個紙袋,然後在公寓道別那時也沒仔細確認過,就把其中一個還給他了。
  本來那時一心只想快點離開那裡,結果竟然犯下這種粗心大錯。
  我現在的心跳遠比國中參加籃球大賽時把身體操到極限時還快兩成,不只全身噴出超不舒服的冷汗,更產生眼前的世界整個扭曲變形的錯覺。
  「嗚哇!佛祖上帝八幡大人呀!」
  拜託、拜託讓我最壞的預想不要成真!要是祢們能夠實現我的願望,什麼我都願意做!
  「南無八幡大菩薩……!」
  我帶著祈禱上蒼的心情撕開紙袋的膠帶,閉著眼拿出裡頭的東西。
  但我忍不住把頭撇到一旁,只敢稍稍睜開眼,鼓起最大的勇氣一瞄——
  「……咦?」
  當我以簡直像在直視夏日豔陽的瞇瞇眼瞄向紙袋後,不禁漏出這聲傻掉的叫聲。
  因為出現在面前的,是我曾經見過的動畫雜誌特別增刊號。
  雜誌封面上繪製著我最喜歡的作品《金子的籠球》主角,以及最愛的角色高司赤一郎,毫無疑問是我在隔壁鎮的書店買的那一本。

  「是、是我太多心了喔……還、還以為死定了耶……」

  我整個人往床上一埋,活像被撈上岸的魚一樣不停猛烈喘氣。
  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但總覺得紙袋上的膠帶「好像貼得更直一點」,看來也是我多心了吧。
  這真的對心臟不好,光今天一天就讓我壽命縮減一年。
  「反省……真真真真真的要反省!
  我發誓,對我心中無可抹滅的腐女魂發誓,以後絕不在沒有做準備的情況下買腐女周邊!」
  我對我心中比任何東西都神聖的靈魂發誓。
  唉,雖然我沒自信能守著這個誓言到什麼時候就是啦。

  「好啦,所以雜誌裡……哦哦,是聲優訪談,還有提到動畫監督和製作人的目標?真不枉費我千辛萬苦買來耶!」
  到頭來不出十分鐘,躺在床上看著剛買來的動畫雜誌的我,早已把反省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待續〉





附贈小冊子
歡送比賽
  時間來到長島薰子國中三年級的夏天。
  岩下中學女籃社正使用學校體育館內全場進行著藍球比賽。
  少女們全都穿著一樣的制服,其中四人只穿著制服,另外四人則在制服上又多穿一件黃色號碼衣。
  這場比賽是岩下中學女籃社的歡送會,又稱「趕人賽」。
  屬於校內弱小社團的女籃社,一到三年級加起來也不過才九人。
  因此只能採取這種四打四,剩下一人負責翻記分板的奇怪規則,裁判則由顧問老師擔任。
  「好,倒數一分鐘!」
  當中年女顧問老師此話一出,薰子便一邊咚咚咚地運球,一邊緩緩跨越半場線。
  「要來了!」
  「至少最後要把妳擋下!」
  「對啊,至少最後一次要成功!」
  說時遲那時快,薰子更加壓低身體重心運球往敵方籃下切入。
  「妳這!」
  「喝啊!」
  負責盯防薰子的是兩名二年級生。
  在四對四的比賽中若有一人同時被兩人盯防,代表會有另一人是空檔。不過這時薰子硬是選擇了正面突破。
  「啊!?」
  首先薰子先用視線及肩膀移動製造假動作,引誘第一人上鉤,成功從旁過了她。
  「哎呦!?」
  在另一人上前阻擋前,薰子把運球的手從右手切換為左手,同時以右手掌擋到這名盯防者的腰骨附近牽制她的行動,勉強突破了防線。
  「啊~~真是的!」
  「拜託妳讓我們擋成功一次嘛~~!」
  儘管剩下兩名一年級敵方隊員圍上來幫忙攔阻,卻是為時已晚。
  薰子就這樣順勢切入籃下猛力一躍,輕輕把右手上的籃球放入籃框。
  ——帶球上籃。
  「咚匡!」一聲,球彈到籃板一下後便被吸入籃框內。
  下一秒,擔任裁判的顧問老師吹響了比賽結束的哨音。
  「得分,比賽結束。集合!」
  八名女學生聚集到中線。
  「68比29,三年級隊獲勝。敬禮!」
  「謝謝指教!」
  就這樣,薰子在國中的籃球生活到此落幕。

  比賽結束後,薰子等幾名三年級生被哭得唏哩嘩啦的一、二年級生包圍。
  尤其是身為隊長,又是社內王牌的薰子人氣十足。
  「隊長!都怪我們實力不夠堅強,才一直在比賽輸球,真是非常抱歉!」
  「都到這個時候,就別說那種話了吧,我很開心能和大家一起參加社團活動喔。而且我們社又不是贏球才是一切,別在意別在意~~」
  薰子這番話所言不假。
  畢竟她們是個光今年進入地區預賽第三場,就已經夠稱為「達成壯舉」的弱小社團,並沒有那種為了變強而死命練習的風氣。
  「可、可是我知道喔,隊長妳都一個人留下來自我訓練耶!」
  「咦!?」
  聽到一名學妹如此表白,薰子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妳、妳看到了?」
  儘管此時薰子臉上的麦情明顯是「恐懼」,不過其他隊員都處於送別的感動氣氛中,因此沒人發現她表情中蘊含的真正意思。
  那名學妹繼續邊哭邊說.
  「是的,我看到隊長妳一個人練習運球,用左手練習投三分球,還特地用攝影機拍下,是想確認姿勢沒錯吧?我們讓隊長一個人扛起那麼沉重的負擔,結果還因為我們太弱輸了球……對鋪齊……!」
  其他學妹受到影響,也跟著哭了起來。
  聽完這些話的薰子只有一個感想——逃過一劫。
  (太好了!好像沒被聽到最糟糕的部分!SAFE!)
  說好聽點叫做一個人留下來自主訓練,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因為她只是在做一種在別人面前絕對辦不到的行為——模仿漫畫《金子的籠球》內的動作。
  徹底化身為漫畫內的角色運球,射籃,再興沖沖地擺出招牌動作並唸出台詞。
  就連用攝影機拍下這個舉動,也不過是為了拿來當做之後畫漫畫用的參考資料。
  話雖如此,身為道地隱性腐女的薰子當然不可能公開這個事實。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只是自己想那樣做而已,妳們不能放在心上喔,知道了沒?」
  「隊長!」
  「學姊!」
  薰子只能一邊輕拍著這群圍上來摟住自己的可愛學妹們背部,一邊承受著刺痛她良心的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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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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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Dead_Walker 伯爵
插图也没了,乐趣失去一半

3 年前 0 回復

SUZUMI 王爵
插图挂了,下载也挂了,电子书也挂了。于是去日文载点,没找到。网上找了一通,百度无果。最后还是bing搜索找到插图。总感觉插图里的嘴不自然。
女主家要找宗家,找了N久找不到,这明显不科学。如此大的家族与财力,把全国村上的人调查一遍总可以吧。
果然不愧为“上集”啊,进度十分的慢啊。竟然还没互相揭穿。

6 年前 0 回復

遥夜 侯爵
插画链接好像挂了,能不能补一下呢?

6 年前 0 回復

ssforce 子爵
小白脸作者的书以外的都很耐看呢,看过几遍都不腻人。

6 年前 0 回復

xwin5733 王爵
作者不是小白臉的作家嗎 兼職還能寫其他作品啊 不過看這作品也挺有趣 

6 年前 0 回復

终焉之罪章 王爵
' ssforce 发表于 2017-12-21 16:27 准确说不是①下吗?那意味着有②上和②下了。 '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一年多没更新第三卷了……

6 年前 0 回復

ssforce 子爵
' waiwai5 发表于 2017-12-20 22:16 不知道當兩人知道對方跟自己是同類時,會是什麼情況... (先是錯愕,然後仰天大笑..... ... '


《我的妹妹不可能那么可爱》《埃罗芒老师》感觉好眼熟啊。

6 年前 0 回復

ssforce 子爵
' 终焉之罪章 发表于 2017-12-20 20:06 话说这本书下结束了就完结了吗?原作标题是① '


准确说不是①下吗?那意味着有②上和②下了。

6 年前 0 回復

xiaoyujie 王爵
看完了我相当不错啊 比我期待好多了 剧情有趣 文笔也很细腻 。 话说 这小两口啥时候才能知道对方的秘密啊……

6 年前 0 回復

yanhua_518 公爵
居然一卷下来都没暴露…………难道要等到CM上碰面吗

6 年前 0 回復

waiwai5 伯爵
不知道當兩人知道對方跟自己是同類時,會是什麼情況...
(先是錯愕,然後仰天大笑.....

6 年前 0 回復

ssforce 子爵
小白脸作者的新作啊,听人说起找来看看,一口气看完了,和小白脸的风格类似,意外的好看呢。
开始看到两人买书,感觉和《我妹》一样的剧情。老套了,意外又错开了,老师你真的太坏了。

6 年前 0 回復

timesource 王爵
雖然都合眾多
但是這書和我口味
先推一個拉

6 年前 0 回復

Hyzk 侯爵
哈哈,这书还挺好玩的,期待下卷

6 年前 0 回復

vencs 伯爵
謝謝錄入,比想像中有趣些的作品

6 年前 0 回復

tw211 公爵
感覺就是弄假成真的戲碼?

6 年前 0 回復

stdm 公爵
感觉不错,下个月入手台版

6 年前 0 回復

忧郁的猫 公爵
不过感觉没有小白脸好看啊

6 年前 0 回復

咲太 王爵
这俩在宅方面简直配一脸,反正高中生可以结婚的快滚去结婚(手动滑稽)
这命运的红线,全都掌握在八幡大人手里

6 年前 0 回復

s95003 侯爵
沒注意到跟小白臉是同作者,話說1下十月就出了,有錄入的話估計快發佈了吧

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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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spilon 勳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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