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击文库][虎走かける]零之魔法书 11 村支书的故事+短篇集 (12.19 完坑)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12-19 16:1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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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零之魔法书 11 乡村爱情故事
作者:虎走かける
插画:しずまよしのり
图源:
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轻之国度:https://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提供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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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短篇在LK里应该能搜索到 等下有空了我再放过来
先完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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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酒馆的佣兵和成为占卜师的零。
回到故乡的两人,当起了村支书。

北方祭坛的决战后,为了兽化者和魔女与人类的共存,佣兵回到故乡开起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酒馆。村人们和以占卜师为生的零每天都要光顾这村里唯一的酒馆。
重建化为废墟的故乡的过程看似顺利,但村人们开始烦恼该如何解决冬天的粮食问题。毕竟村子有魔女和兽化者生活,所以两人想出了『由零占卜,佣兵去狩猎』的解决方案——









目录
第一章 安定的粮食来源
第二章 去教会吧
第三章 村子的庆典
短篇1 被遗忘的约定
短篇2 兽人与魔女的结婚游戏
短篇3 画伯xxx(这个不打算在这里补齐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12-19 14:30 编辑


小时候,可曾对摆在餐桌上的食物怀有疑问。
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肉是从哪里打来,又是怎样被分解的。
老爹喝的葡萄酒又是由谁用什么酿成的。
对于还是臭小鬼的我来说,食物全都存在于『材料』的状态。食材经过调理就会变成料理——知道这一点,或许已经比其他小鬼好了不少。
不仅如此。
用来调理食材的菜刀是谁打造的。
厨房里烧的柴火原本是生长在哪里的树木。
是谁如何建造了我所居住的房屋。
每晚盖在身上入睡的被子又是用什么制成的。
这些在我身边的东西曾是那么理所当然——随着我不断长大,我才意识到那些完全不是『理所当然』的。
我是在十三岁离开村子的。
十三岁——没错,我离开了村子才头一次知道,能够准确记得自己的年龄其实都相当特别。
在战场上认识的兵士曾经这样问过准确地报出了自己年龄的我。
「为什么你这么清楚?莫非以前每年都有人给你庆祝?」
没错。以前老爹老妈每年都会为我庆祝生日。每当夏末将至,他们就会对我说『你出生的那天,也跟现在一样是个凉爽的日子』。
所以一到了夏末,我就会自然地想起『啊,又一年过去了』。
我对过往的岁月的珍惜程度不足以让我明确记得自己现在的岁数——但是,我是十三岁的时候离开村子的。唯独这一点我记得非常清楚。
离开村子,有生以来头一次独立的我知道了双亲给予了我多大的保护。也痛切的体会到了自己受了村子多大的保护。
我知道了厨房里堆积着的柴火是木头晒干后得来的。知道了刚砍的树不容易点着,生火最好用枯枝。
刀具不保养就会生锈,没有小麦粉就做不出面包,空有钱没有信用买不到东西——我知道这些事。
并且我也知道了在名为『村子』的集体中『各司其职』对人类来说是多么重要。知道了让『村子』存续下去有多么的困难,是怎样的一种奇迹。
——然后,现在我又知道了一点。
那就是,兽化者和魔女想要建立自己的村子有多难。


第一章 安定的粮食来源

1

「不在冬天到来之前准备好储备食物可不行」
在夏季的尾声——树木结果,家畜长膘的秋天即将来临,我对村里的人这么说。
大陆北部因恶魔的袭击而毁灭,我们把因此而失去了家和工作的人聚集到一起,在南部的土地上建造了村落,想起来那已经是还带着寒意的早春时候的事了。
在魔女和兽化者的主导下建立的,属于失去了容身之处的流浪者们的村子——说实话我当初对于村子能否正常运作是心怀不安的,但聚集起来的这群人积极地修缮破败的房屋,在荒芜的田地上播种,在这样一种令人感到有些奇妙的团结之下,原本的『废村』被改造成了『落寞的小村』。
顺带一提所谓兽化者是指半人半兽的怪物。全身覆盖着毛皮,生着尖牙利爪,是一群最擅长于杀人的家伙。
说的就是我。
要说为什么会在那种怪物的主导下建设村落,其经过倒也有些复杂,不过最简单易懂的理由大概就是,这个废村是我的故乡。
然后我家以前本来是在这个村里开酒馆的。
不过……虽然说是我家,但在我离开村子的这段时间,双亲已经去世了,厨房当时也是一片狼藉,但幸亏有村里的人帮忙,现在已经好不容易恢复到了能够营业的程度。
所谓酒馆,是村里人们在干完活之后来吃饭喝酒的地方。
还算是村里的集会场所和社交场所,各种情报交换都是在酒馆进行的。
有事要商量的人都会来到这个酒馆。
在闭店后其他人都陆续回了家,这时候可以说是村委会成员的一群人就会聚集在这里交换各种意见。
现在正是那个时候,而我身边聚集着十个左右面露难色的男女。
其中一人——长着一头银色长发的,仿佛来自画中的超凡美女竖起食指说道。
「储备食物也就是说腌肉和干鱼之类的吧?」
「没错,魔女」
稀世的魔女零皱起了她那标致的眉头,做出了一副让聚集在酒馆的人们看入迷的困惑表情。
「也就是说,在冬天里吃不到新鲜的鱼和肉?」
「狩猎成功的话就算在冬天也能吃到肉……但毕竟冬天是没有水果和蔬菜的。所以要做好储备食物以防狩猎失败」
听了我的话,以食欲为生存动力的魔女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一些。
「那么就由吾辈来用占卜来提高狩猎的成功率吧。以吾辈的力量,探知猎物的所在地根本不在话下」
「那可真是可靠。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需要储备食物——不过,有一个问题」
「嗯?」
「——是盐对吧?」
引领村里女人们的『原家庭教师』解答了零的疑问。
她是个刻板的二十多岁女人,有一头红到让人感觉一碰就会被烧伤的红发。头发被编成了整齐的三股辫,直垂到腰际。据说是因为生来眼睛就不太好所以一直都戴着眼镜,虽然她全身都散发着知性和气质的光辉,但奈何她的身高矮得让人绝望,所以魄力有些不太够。
她原本在北方负责教授贵族大小姐礼仪做法,但在城镇毁灭后她没了去处,于是就自愿移参加到了移居到这里的队伍中,是个十足的怪人。
她并不是对于魔女和兽化者没有偏见,但她对『教育和对话使人改变』这句话深信不疑,也就是说她相信她能带我们一心向善。
虽然她总是为了不让我们走上歧途而盯紧着我们,但至今为止我们都过得很本分,因此她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村里人大都叫她『老师』,我也这样叫她。北方人的名字很长很难发音。
我对老师充满确信的指摘做出了肯定。
「没错。想要保存肉类就需要大量的盐。但我们没有购入盐的渠道」
「是啊……毕竟这个村子本来就不存在交易。而且行商人们也因为『会被兽化者和魔女抢劫』这种传闻不肯来行商……」
这时,老师毫不留情的双眼瞪向了我和零。
「不,都说了那是为了保护村子才……」
「但结果这个村子被孤立了」
她干脆地说出了这一事实,我的耳朵为了隔离戳中我痛处的话语而耷拉了下来。
的确,我们之前曾经把靠近村落的盗贼一众扒光赶了出去。因为那是在不让他们受伤的情况下赶走他们的最好办法。
但愚蠢的我却没有考虑到那些家伙会出去散布什么谣言。
长年以来的佣兵生活让『被人说坏话是理所当然的,要是情况不利逃跑就是了』这种思考深深植根于脑中。
所以我就忘了『村子里的人基本上是无法移动的』这件事。
现在想想——当时是不该放他们一条生路。
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我把这句话留在了心里。毕竟不放他们活着回去的话或许又会产生其他问题……
总而言之这个村子和邻村的关系不算太好。说实话其实很差。虽然关于这一点我最开始就做好了觉悟,但无法交易的话,一切就都只能在村子内部解决了。
「总而言之,要是把村里所有的盐全都用来腌肉的话,今后我的店里就只能做出没有味道的饭菜了。端上桌的只有咸肉的话肯定会吃腻的吧」
「去拜托维尼亚斯王国的主席魔法使大人的话她应该会帮我们准备吧?」
提出这一建设性意见的是主要负责村内力气活的『原熊型兽化者』。虽然他现在是人型,但村里的人们都情切地叫他『小熊』或者『熊哥』。毕竟他就算变回了人类身上也还微妙地残留着一点熊样。
他很外向并且很会照顾人,因为不管对他怎么恶作剧他都不会生气,所以村里的小孩子们都很亲近他。时不时会冒出兽化者时期的坏毛病搞砸事情也算是一个可爱之处。
「他们是会支援这个村子的对吧?说到底这个村子也算是维尼亚斯王国的殖民地吧?」
「虽然的确如此,但马车从维尼亚斯王国到这要花上十天。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开始就找国家寻求援助的话今后究竟要怎么过下去」
「首先靠自己的的力量努力做好最好吗……虽然不是很有效率,但吾辈并不讨厌」
「话虽如此,不过佣兵啊」
自不用说,这里的佣兵指的就是我。
我原本是佣兵,现在是酒馆的店主。但是,因为零依旧叫我『佣兵』,所以村里人对我的称呼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顺带一提,大家称呼零也是用『魔女小姐』或是『魔法使大人』之类的称呼,基本没有人叫她零。
「正如老师所说,现在没有人来和我们做生意。而且我们本来就没有商品,所以以物易物和『购买』本身就是做不到的。要是森林里长着盐到还好说,但毕竟是没有的,唯独这件事不拜托国家没法解决的」
「不,不对……好像也不是没有东西可以卖来着……」
我看向了零。
零猛然睁大了眼睛——
「你,你是打算卖了吾辈……!?」
并且夸张地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对呀,还有这一手啊。确实,看起来能买个好价钱」
「咳咳!」
听到老师的干咳,我全身一紧。
「佣兵先生。作为肩负这个村子的教育的人,我可不能容忍这种粗俗的玩笑」
「刚,刚才那是魔女不对吧……!」
「配合魔女小姐的戏言的你也有错。请不要推卸责任!」
我乖乖举手投降了。和老师对着干是只有傻子才会干的事。
我们村子独有的产业是『魔法』。
虽然这是劳动力外流,但只要有想借助零的魔法力量的人,想要得到货币应该并不是难事。
不过,越从维尼亚斯往南走,民众对魔法的厌恶就越发显著。
我们的村子正好位于南部和中部的分界线上。
虽然在靠近中部的村落可能会有需求,但那边已经有别的卖家了。那么就去南部寻找商机——虽然这么想,但南部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在村子建设之初,我们去其他村落宣传过『我们可以用魔法帮忙收割作物』,但外村的人总是害怕我们远离我们,一点都不愿意和我们交易。
维尼亚斯王国和周边地区由于在遭受恶魔袭击的时候受到了魔女的保护,所以对魔女的歧视淡了许多。但在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恶魔的袭击的南部,对魔女和兽化者们的敌意是完全没有改变的。
魔女是邪恶的化身,兽化者是堕落的象征——我们建村就是为了抹去这种偏见的第一步,但看起来道路比想象中还要艰险。
「不过确实,粮食问题不能用漂亮话解决的。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求助国家的。毕竟要是这个村子转眼之间就消亡了,国家面子上也挂不住」

「——吾辈在想啊,佣兵」
简短地结束会议之后,村里人们都各回各家,只有零还留在酒馆看着我收拾打扫。
「其实吾辈觉得储备食物并不是必要的吧?刚才也说过,只要吾辈用占卜找到猎物,以你的身手很轻易地就能狩猎兽人。而且冬天天气寒冷,肉就算不腌制应该也不容易腐烂」
「那样不行」
「为什么?」
「让村里的人依赖我们他们就没有未来」
零眨了眨眼说。
「明明是魔女和兽人战士的村落,却不可以依赖他们吗?」
「要是这个村里有我之外的兽化者或是你之外的魔女倒可以另说」
在这百人之村里有三个原兽化者,但现在还是兽化者的只有我。能够使用魔法的当然也只有零,也就是说如果依赖我和零的话,我们不在了村子就会无路可走。
「……你就已经考虑到自己从这个村子消失以后的事了?明明才刚扎下根?」
「不是这个意思……」
「让他们依靠不就好了。那样的话村人就会欢迎新的兽人战士前来定居。也会翘首期盼新魔女的到来。说不定还会出现主动要求学习魔法的人。不首先让村人了解到吾辈和你的优越性之后可怎么办?」
无言以对。
「你」
我说道这里便停了下来。
该怎么说出口才好……怎么说呢……其实,依赖我倒是没有问题。
只是——。
「……你已经基本用不了魔法了吧?」
听到我这句话,零一瞬间屏住了气。
果然是这样吗,我心里这么想到。
在和『泥暗之魔女』的战斗中,我是做好了赴死的觉悟的——但我活了下来。我向零询问其中的理由,零也总是笑着说『大概是恶魔的心血来潮吧』而不正面回答我。
但我也不会就此接受这个解释。
我当时的确是因为被魔法击穿腹部死了。我亲眼看见了结界被破坏后涌入祭坛的大群恶魔。
但在下一秒我醒了过来,面前扎堆的恶魔消失了,零显得很憔悴,而我的伤愈合了。
为了拯救世界,或是为了救我——零付出的是只要魔力不断就能长生不老的——伟大魔女的生命。
「……你注意到了啊。吾辈还以为隐藏得挺好了」
面对有些困惑的零,我耸了耸肩说。
「我本来也没注意到的……不过你最近头发和指甲会长长了不是吗」
「看得可真仔细啊……吾辈还以为你会更加迟钝一点呢」
「别打岔,我在说正事」
听到我不爽地这么说,零依露出心情复杂的微笑说着声『抱歉』。
「之前有听说过……优秀的魔女能够靠魔力维持肉体的青春。好像是在黑龙岛遇见的那个叫银的大爷说的吧,他说你看起来年轻的理由是用莫大的魔力维持着年轻的肉体」
「嗯,没有错」
「这也就是说你已经维持不了了吧?是为了拯救世界……和泥暗之魔女战斗……然后真的用完了魔力对吧……?」
整日待在一起就算不想注意也会注意到。
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会感觉到那种令人全身一僵的违和感。
前一天擦破的伤口第二天还没有愈合,一直都很整齐的漂亮指甲上多了些难看的裂痕,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缺陷从零身上夺走了那份作为魔女的超然。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也就是说,你是担心吾辈进行占卜可能会加速自己的死亡……是这样吗?」
「不,你想想……要是你突然在我面前风化掉那我肯定受不了啊……」
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便大笑了起来。
「喂,笑什么笑!」
「不,抱歉。是吾辈不好。应该先给你说明的。吾辈没有要害你担心的意思」
「说明……也就是说我想错了?」
「不,也不能这么说。吾辈现在的确没有把魔力用于维持肉体的富余。第一次在你身上召唤恶魔的时候吾辈对你说过吾辈的魔力被剧烈消耗了……但现在状况可以说比那个时候还要严峻。因此,现在吾辈的身体正在以和普通人一样的速度老化」
「和普通人一样的速度……」
——也就是说,那啥。
就是变普通了。
就是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了。
有种悬在心头的大石缓缓放了下来的感觉。
「那么……就算完全没有了魔力,你也不会突然风化之类的吗?」
「完全没有了的话是会风化的吧」
零对明显表现出动摇的我摆了摆食指示意我别慌张。
「但是,只要不被其他人夺走魔力,无论吾辈再怎样疯狂消耗魔力,都没办法连维持生命的魔力都消耗殆尽。你的心脏停止跳动你也会死,但你无法仅凭自己的意志让心脏停止跳动对吧。吾辈也一样。而且只要吾辈不使用魔力,魔力就会在吾辈这个『容器』里积攒起来」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魔女也有魔女的本能吗。
我有种像是放下心来了,又像是扑了个空的感觉,不过总之确认道零不会突然风化就已经算是有收获了。
毕竟这事要我怎么问?
我也不可能问出『你有一天会风化吗?』这种愚蠢的问题。
「自从搬到这个村子你就格外关心吾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吾辈还以为你终于打算要对吾辈倾诉爱意了,一直翘首期盼着你说出来的那个瞬间呢」
「我现在在说正经事来着」
我瞪向了零,于是零便开心地笑着说『这句话刚才听过了』。
「嗯……不过,确实也是。你就当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伟大魔女变成了普通的魔法使吧。而且最重要的是,占卜对于魔女来说就像呼吸一样。是小孩子都能使用的基础魔术。所以吾辈才会说『吾辈占卜,你来狩猎』。要是现在的吾辈跟你一起去狩猎并且接连使用魔法的话,吾辈大概立刻就会因为魔力耗尽而倒下吧。然后就会昏睡到有足够的魔力为止」
「那样问题可就大了啊」
「没做。因此吾辈不会勉强自己」
「这样的话……那啥……就算没有储备食物也……还行吧……」
为了掩饰难以言喻的尴尬,我无意间支吾了起来。
「抛开常识吧,佣兵。吾辈和你要建设的是一个『有魔女和兽人战士生活的村子』不是吗?」
「……是啊」
「吾辈总有一天会创造出能够方便地保存食物的魔法。还有能在冬天让作物成熟的魔法也不错。吾辈想要创造的就是那种大家都能使用……也不用担心会被用来作恶的魔法,你想象一下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闭上了双眼。
「在寒冬里,唯独有一间屋子里的温度高到让人觉得有点热。在那里树木结着果实,村里的小孩们在大冬天也能吃到水淋淋甜滋滋的水果。附近村子的居民们大概会发现其中的价值吧。只要开始交易,说不定就会出现想要学习魔法的人。你想想,佣兵。这个村子才刚刚建设起来。就算现在还没有交易手段,也还是可以一切都在内部解决——要说为什么话」
听零说到这里,我睁开了眼。
「这个村里有魔女」
见我咧嘴笑了起来,零便灵活地闭起了一只眼睛对我说。
「同时,还有强壮的兽人战士。树大招风,你可要睁大眼睛免得吾辈被恶人拐走哦」
「小事一桩」
这么做下保证后,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我说,魔女。既然你现在会有正常的年龄增长了」
「嗯?」
「也就是说你会变成老太婆吗?」
「是啊」
「难以想象」
「别急别急。再过个五十年左右不用想象你也能看到实物的。风韵犹存的吾辈依旧会让你着迷的」

2

「不需要储备食物了?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第二天,我对聚集在酒馆的那群人撤回了前一天说的话。
老师和熊和其他人都一脸费解。
「只要有魔女和我在,冬天也能正常狩猎。而且就算是冬天河里也有鱼」
但我这么解释过后,他们便轻易地接受了。
「不过,毕竟没有实践过,还是会有失败的可能就是了……」
听到我这马不实在的发言,熊砰地拍了拍我的背说。
「你在说什么啊,身经百战的佣兵!有你和魔女小姐在这不是小菜一碟吗」
老师则是利索地取出了羊皮纸,
「我先来计算一下要狩猎多少头多大的猎物才能供百人之村过冬吧。那样的话也更好制定狩猎计划。到了狩猎失败陷入饥荒的时候,那可就真得仰仗国家了」
真是可靠。

——那个冬天。

我靠着零的占卜指引踏雪出村狩猎。
「我们也来帮忙。干掉猎物后需要有人来搬运的吧?」
村里几个力气大的自告奋勇要来帮忙,但我强行制止了他们。
本来我不在村里的战力就被削弱了很多。要是我再带着好几个大男人进林子打猎,那村子里就会好几天完全没有抵御外患的力量。
虽然如果只是人类盗贼来袭的话,就算是现在的零也是能够轻松击退的……但我并不想让零成为村子的保护者。
那家伙住在村外,是个能够创造出新魔法的魔法使——这样的立场正好不过,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她自己怎么想那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零自己总是说什么『吾辈来保护你』,『包在吾辈身上』之类的,但我脸上的毛皮可还没有厚到能把所有事都推给她的程度。
而且要是我自己一个人连一头知道了所在地点的猎物都搞不定,那还算个什么事。
「……脚印。是野猪吗」
我发现了薄薄积雪上的蹄印,然后嗅了嗅寒冷空气中的味道。
循着脚印又找到了干燥的粪便,继续走下去便发现了一座山间小屋。
「——啊?小屋?」
我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野猪的脚印在小屋周围来回转了几圈,但附近却没有野猪的气息。
我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踏入了粗心的主人忘关房门的小屋。里面堆积着的事蔬菜和装袋的小麦——也就是说是粮仓。
「为什么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会有粮仓……是哪个村子的?话说为什么门会开着啊,也太不小心了吧……」
而且储备量看起来也太少了一点。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撑过一个冬天的储备。
虽然因为和周边村落的交往并不密切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难道其他村子里的人都很缺粮?是因为收成不好陷入了饥荒吗?
那样的话只要我在森林里狩猎把多余的肉拿过去说不定就可以进行交易了。
「……有人?」
不好。
要是被人看见我在这里,那我肯定会被误认为小偷。于是我慌忙冲出了粮仓。

——就在我的正面。

但不是人。
那是一头亢奋不已的成年野猪。
它整个简直就像是肌肉的聚合体,长得非常壮实。明明在冬天膘却依旧很厚,给人一种所向披靡的感觉。
「哈哈……是盯上着粮仓里的食物了对吧?」
从在小屋四周打转的脚印来看,这头野猪注意到了这里有食物。
平时门都是关着的进不去,所以它只能在小屋周围转悠,但今天粮仓的们却是大敞开的。正当他嗅到食物的味道兴高采烈地跑到这里来的时候,里面却出来了我这么一个兽化者。
怎么说呢,真是勇敢。
那头野猪似乎是打算和我争夺粮仓里的东西。
人遭到野猪的冲撞是会死的。冲击会震碎内脏,朝天的锋利獠牙会插进肚子。甚至还有被挂住肋骨来回甩动的危险。
而且我现在还没有穿铠甲。
——不过嘛。
我还是和身长超过自己的巨大野猪较量过好几次的。维尼亚斯王国原产的巨大野猪——和那种怪物比起来,一般的野猪是如此的娇小可爱。
我冲着正面冲撞过来的野猪架起拳头,一步也不退让。
只一击。
我使上浑身力气挥下拳头,从正上方击碎了野猪的头盖骨。
野猪顺着冲过来势头一头栽倒了地上,痉挛了几下便不动了。
「……好,死了」
确认到野猪死透了之后,我舒了口气。
看来这就是零占卜出来的猎物了。也就是说,第一天狩猎就成功了。
所谓狩猎本来是会在寻找猎物上花不少时间的,但要是能像这样轻松地找到猎物,那就算不去制作储备食物也不用担心冬天的食物问题了。
在粮仓里一瞬间察觉到的人类的气息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恐怕是被野猪和我吓跑了吧。
换做是我我大概也会这么做。
比如说忘了锁粮仓慌忙跑回来却发现兽化者和野猪在死磕,这是个人都会想逃。
这么想来,我带着猎物赶紧走人才算比较温柔——虽然我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要从粮仓里顺点什么走,但最终还是算了。
就算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我也能靠自己的力量打猎满足村里的食物需求。
我扒下干燥的树皮做了个简易的雪橇,然后把猎物放到上面拉上了归路。
不过,村里那群人应该也会大吃一惊吧。
我白天才刚跟他们说『我去打猎了』,结果当晚就回去跟他们说『打到了』……
想着想着我就自然地露出了微笑。
有人怀着期待等着我回去——我至今都还有些不习惯怀有这样的奢望,虽然有些害臊,但感觉还算不错。

3

「……于是,这是什么情况?」
现在我们面前堆积着大量装着小麦粉的袋子。
小麦粉就是储备食物。不过,想要获得小麦粉首先得栽培小麦,没栽就只有用钱买。
对于没有交易手段的我们来说,这种食品应该是和盐一样无法获得的——但不知为何,现在却又这么多摆在眼前。
虽然是求之不得,但沉迷于解体野猪的我完全不知道这些小麦粉是为什么被送到村里来的。
「据说每年到了冬天都会有一头野猪糟蹋粮仓」
「哦……野猪……」
我一边顺口重复着熊的话,一边看向了野猪。
「该不会就是这家伙吧?」
「似乎就是」
怎么会有这种事。
虽然我确实是在森林中的粮仓和这家伙遭遇的……但要是它每年都来犯的话一般来说粮仓是会有一两个人把守的吧?
但是我看到的粮仓不要说有没有人看门了,连门都是大敞开的。
虽然周围有人类的气息,但如果每年都被野猪糟蹋的话,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有防备。
「这个啊」
熊一脸有些打趣的表情看向我说。
「佣兵你说你发现的那个粮仓……好像是给那头野猪的『贡品』」
「你说啥!?」
「据说那头野猪开始糟蹋粮食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邻村好几次派猎人去杀它,但因此反倒死了几个人,所以他们就放弃了。在那之后邻村的人特意用一部分他们过冬的粮食在森林里建了一个『被糟蹋也无所谓』的粮仓」
「那种事找领主借点兵来不就完了!」
熊夸张地摆了摆手说。
「像这种交不了多少税的偏远小村,就算有野猪横行霸道领主也不会在意的。而且这附近的村子里还没有教会」
毕竟教会是一个拯救从社会的得与失中掉队的人群的组织,所以王侯贵族时常都会看教会的脸色。
所以要是有教会的村子出了问题,领主就算得不偿失也会分派兵力过去——但被教会的监视遗漏掉的村子就会被抛弃。
是这么一回事吗,我不由地仰天思索起来。
我明明在这个村子活了十三年,但却对周围的村子一无所知。现在回想起来,我或许是活在整个村子的保护之中吧。
毕竟要是邻村的人知道我的存在,他们肯定会要求把我赶走的吧。
「于是可怜的村人们就只好不断把粮食分给野猪,有一天村人和平时一样去喂猪的粮仓观察情况——然后在那里看到一个兽化者一拳头锤死了凶猛的野猪」
「那想必是……吓到他了吧……」
「是有点。不过他很感谢你的。他说兽化者没有从眼前的粮仓里偷走任何东西,只把野猪抗走了——所以就来打个招呼说以后也请多关照。并且还带来了一部分原本会被野猪糟蹋掉的粮食」
熊说着拍了拍小麦口袋。
那个时候,那一瞬间——没有屈服于脑中闪过的『要不要顺点什么走』的邪恶想法真是太好了。
然后当天晚上,全村的人一起烤了面包。
这个村子刚建设起来的时候,我们从维尼亚斯带来了小麦粉和面包,那些吃完之后村里人就靠着能在村子附近获得的肉和鱼和蔬菜过活。
由于秋天种下的小麦要等到来年才能够收获,所以我们原本都做好了转暖之前吃不到面包的心理准备,所以看到小麦粉所有人自然都是忍不住的。
这个村里有两座石窑。
一座是酒馆的。另一座则是荒废的面包店的。
当然,要说石窑的规模那自然是面包店的比较大,一次能烤三十人份的面包。
由于没有小麦粉而长年遭到放置的面包店瞬间被修缮整顿,经过扫除的石窑中再次燃起了炉火,村人们兴高采烈地赶来分享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
我也把今天刚打回来的野猪身上膘最厚的地方烤好随着面包一起分给了全村人。
骨头敲碎了放进锅里,明天能熬出一锅可口的汤。
我拿出珍藏的黄油和刚从牛身上挤出来的牛奶炖好浓汤,摆到了广场上临时设置的长桌上,村里的孩童们爆发出了疯狂的欢呼声。
我在喧嚷的人群中来回望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那头显眼的银发。
于是我拿上两人份的面包和肉还有浓汤,走向了村外的湖。
建在湖边的古怪建筑便是魔法店,也是零的家。
「喂,我进去了啊」
我也不敲门就进去了,在杂乱无章的屋子里,零唯独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坐在旁边等着我。
虽然名字是叫『魔法店』,但用来待客的其实就只有一个角落,基本上是一个普通的家。就连那用来待客的一个角落都被零随着心情当做书桌餐桌来用。
而今天晚上那一角扮演的似乎就是餐桌的角色。
「太慢了佣兵。吾辈等得都快饿死了」
「那你倒是来村里啊」
「但吾辈想要独占啊」
「独占晚饭?」
「独占你」
「好好好」
我不慌不忙的布置起了餐桌。零则是灵活地一边两眼放着光嘴馋着桌上的食物一边对我露出了一副不满的表情。
「最近你的反应很无趣啊,佣兵。吾辈说想要独占你,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感想吗?」
零嘴上说着这种话,手却已经伸向了装在篮子里的面包。
我咚地一声把装着葡萄酒的小酒桶放到桌上,挡住了她的手。
零『啊』了一声。
「酒?」
「是酒啊」
「吾辈记得你好像下过决心不让吾辈喝酒了来着」
「毕竟你那种醉法会给其他人添麻烦啊。但是现在只有我和你」
我往木杯里倒上葡萄酒,放到了我和零面前。坐下后我便微微举起杯。
「恭喜魔女占卜成功」
「恭喜佣兵狩猎成功」
互相庆祝过后我们便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东西——久违的酒意使我的血流一瞬间舒活了不少,我轻轻甩了甩头。
「唔……比想象中的带劲啊……」
「这么弱啊佣兵。吾辈喝完这一桶都没问题的哦」
「话说在前我可不跟你斗酒。你是可以一个人喝光一大桶的怪物这件事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什么嘛,没劲」
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开心地往杯子里续上了葡萄酒。这次她一边小口抿着酒,一边用整块面包沾着浓汤大口啃了起来。
舔干净粘在嘴边的浓汤后,零陶醉地颤抖了起来。
「吾辈至今为止都没有注意到过,面包是这么香甜。本来还以为只要有你的浓汤就能够满足,但有了浓汤面包的味道就会变得无可匹敌。再加上——」
零把手伸向了野猪肉。肉应该冷得有点硬了,但她还是徒手抓起肉送进嘴里,稍微咀嚼了一下就着葡萄酒吞了下去。
看着喝酒跟喝水一样的零,我也拿过一块野猪肉送进嘴里。虽然盐放得不多,但油脂的香味非常爽口。
「我说魔女。你知道邻村的粮仓在被糟蹋吗?」
「不啊?有这种事吗?」
零愣愣地反问我。然后她又说『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吗』——自己悟出了什么。
「『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所谓占卜,就是由魔女来综合从各种恶魔和精灵处得来的模糊情报,并据此导出结果。吾辈在寻找能够得到最好结果的猎物的时候,还看见了素不相识之人的愤怒与悲哀。吾辈感觉,你去狩猎的话能够连这些也都一并驱散」
「这是哪门子感觉啊,我说你……」
「这不挺好吗。结果一切都很顺利。只要能发生交易,在冬天就能去邻村卖新鲜的肉。这是重要的一步」
「邻村应该也在正常进行狩猎,所以也不一定会很顺利就是了」
「也是——不过,对了。吾辈可以通过占卜知道附近的村子在因什么而困扰。只要吾辈和你能够提供解决的办法……」
「不要太急功近利,魔女」
「嗯?」
「一点点来就好。你好好想想。本来就很可疑的家伙每次都会在自己有困难的时候出现解决问题并拿走相应的报酬……说实话这可是相当不讨喜的啊」
零瞪着半空思考了起来。
「也是,简直就像魔女一样啊,感觉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火刑」
然后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就算本意是助人,但要是帮同样的人解决太多次问题,就难免会被怀疑『会不会那家伙才是幕后黑手』。
我们等到有人来求助再开始行动比较合适。
「也就是说,村子和村子之间的距离稍微远一点正好吗」
「没错——就像吾辈和你一样」
「那也未免太近了点」
零呵呵笑着,漂亮地用面包吸干了碗底剩下的浓汤。
「那差不多该——」
我正打算站起来,零却迅速伸出脚来捅了捅我的膝盖,于是我再次坐回了椅子上。
「什么啊」
我这么一问。
「没什么」
零便这么答道。
「只不过觉得今晚稍微有些冷」
「……啊?」
「你该不会在这寒冷刺骨的夜晚丢下吾辈一个人吧,佣兵」
「唉……所以我才正准备说『那差不多该铺床了吧』啊」
「唔……是,是么。是这样吗」
难得尴尬一回的零把同样的话重复了好几遍,我把她晾在一边收拾好用完的餐具,放在了被奇怪的玩意占据的厨房。
明早带回店里去洗好了。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向了二楼的卧室,零还在等着我呢。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12-19 15:37 编辑


第二章 去教会吧

1

村里来了神父。
这一令人震惊的事实很快就传遍了小村上下,众多的村民将最近才刚刚建造完成的木制教堂围得水泄不通。
来到村里赴任的失明神父倾听村民们的烦恼,真诚地帮他们排忧解难,非常受欢迎。而且自从传出了『他取下眼罩后帅得不行』这种传闻后,就不断有女人——有时甚至是男人——请求看一眼看他的真面目。
「我倒也不是不明白他们的感受……」
熊在酒馆的桌子上用手撑着脸,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对于这个不怎么会表现出不满的人来说这种表情很少见,所以我也停下了手中的活低头看向了他。
「怎么了。神父那个混蛋刚来就引发问题了?」
「那倒不是……」
熊嘟哝道。
「但那个神父大人不是那啥吗?<女神之净火>的……我见过那个神父大人在维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大闹一番的景象所以心情相当复杂……就是维尼亚斯王国炸毁坑道之前的几天。对了,就是你来我打工的旅店住宿的那天」
「啊对,是有那种事」
我感觉有些怀念微微笑了出来。
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们去了零的故乡弓月之森,但被强制召唤拽回了维尼亚斯,当时我杀了不容分说扑过来的巨大野猪,溅了一身血。
兽化者加一身血污,别人看见立刻叫卫兵来也是很正常的。这就是如此明显的暴力象征。
神父为那样的我找到了愿意留宿我的旅店,那里就是熊以前打工的地方。
熊在那里作为『原兽化者』被以相当低的酬劳雇佣,但就算那样,他还是说着『能有人雇就不错了』坚强地活着。
他虽然抱怨说改不掉兽化者时代的坏习惯总是搞砸事情,但同时还一脸骄傲地告诉我他找到了老婆,我现在还记得他那时候的表情。
不过,熊现在在说的是那之后的问题。
当反魔女派的人在坑道内外闹事的时候,刚好在场的神父参与了镇压。而且使用相当强硬的方式。熊在附近目睹了那一切——
要是知道来自己村里赴任的神父是一个会挥舞巨大镰刀的杀人神父,那会怀疑『把村里的信仰交给这种家伙没问题吗?』也是在所难免的。
「佣兵你和那个神父以前就认识对吧?」
「虽然只认识了短短几年就是了。没什么好担心的虽然。那家伙确实是杀人神父,但是是那种可以信任的杀人神父。是不会突然发起疯来袭击村里人的」
「这样吗」
熊随口这么回应后便趴到了吧台上。
「不过我也能理解你不爽帅哥的感受就是了」
我轻描淡写地这么一说,熊却猛地抬起了头——我本来是想着说个笑话,没想到熊一点笑意都没有。
「……难道你是真嫉妒神父的长相?」
「倒,倒不是嫉妒……」
「劝你别啊,嫉妒那种长相受上天眷顾的家伙只会自讨没趣」
「但你家魔女不会像我家老婆一样成天去教会不是吗?」
我恍然大悟陷入了沉默,然后看着一脸忧郁的熊说。
「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说……成天去教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要是在圣堂和大家一起听神的劝导倒是没问题。但有好几个人说看见神父和我家老婆单独说话……而且据说气氛还相当暧昧……」
喂喂喂,等等等等,这什么情况。
难道他在找我商量老婆出轨的问题?
我想起杀人神父那近乎洁癖的性格,露出了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
无法想象。根本不可能。
「你那表情什么意思啊!」
「兽化者的表情你看得懂个啥」
「我以前也是兽化者。所以那种表情还是看得出来」
「那个神父是不会对别人老婆出手的」
「但是」
熊说到这里顿住了。
怎么了?怎么这么磨叽的。
熊的话在嘴里打了好几个转,他苦闷地抱起了头。
然后,
「……还不是我老婆」
他用低沉的声音
这么说道。
「——什么?」
我反问道。
「但你当时介绍她的时候……说的就是老婆吧?而且对方也没有否定不是吗」
「因为实质上就跟夫妇差不多了啊!但是还没有在教会举行过婚礼」
「啊?怎么还有这种事」
「我们想要举行婚礼的时候不就正好遇上了教会骑士团包围维尼亚斯吗?因为坑道被炸毁所以住处也没了,再加上那之后很快就遇到了恶魔的袭击,没工夫去结婚了……所以,按照教会的规矩,我们都还是单身……」
「原来如此」
我差点说出『如果不是别人老婆那他确实可能会出手』,但我把话吞了回去。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该说这种话。
「那你们赶快结婚不就好了?」
「我还在怀疑她和神父有一腿,怎么敢拜托那个神父主持婚礼啊!」
熊一拳锤在了吧台上。
「我本来也想着这个村子来了神父就请他帮忙主持婚礼。但是老婆那个样子我就不太敢开口……害怕我开口了她会说『我们还是不要结婚了』之类的……」
「你这人胆子意外的小啊」
「我是真的很重视她……!自从变回人类就尽是不开心的事……但因为有她所以我坚持下来了……我想要给她幸福……正因如此,如果她选择神父的话……我也……」
原来如此,真是不如意。兽化者这种生物遇到恋爱这种事真的就会变得很废柴。把普通人类在小时候就该经历过的青涩恋爱放到一把年纪了之后来经历,是会有很多地方出问题。
熊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
「刚才这些可别跟其他人说啊。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啊,喂,等等」
熊无视掉我的呼声快步走出了店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和他参加而过进入了店内,我『哦』地招呼了她一声。
那个身高只到成年人膝盖左右的人影小步小步地走到吧台,灵活地爬上了椅子。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神父大人是不会横刀夺爱的」
她是在教会生活的小鼠型兽化者——莉莉。
她虽然看着像个小鬼,但很少有人知道她已经快十九岁了。
莉莉非常在意自己是会传播疫病的老鼠这一点,所以她总是躲着人,很少像这样正大光明地走进我的店。
她大概是路过店附近的时候偶然听见了对神父不利的话,然后便忍不住进来向我表明看法了。
「果然听见了吗」
「嗯。因为耳朵很大」
莉莉依旧一脸不开心地把手放到了自己大大的耳朵上。
「我也觉得那家伙是被恋爱蒙蔽了双眼,但我也理解他的不安」
「为什么?」
「因为神父是个美男啊」
我拿出一个洗好的苹果放到了嘟起嘴不说话的莉莉面前。莉莉默默地啃起了苹果,但她吃到一半的时候变抬起了头说。
「莉莉知道的」
「知道什么?」
「神父大人和熊先生的太太说的话」
「是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秘密」
什么啊,吊我胃口的吗。
「不能说,因为是秘密」
「意思是神父和熊的老婆说了些悄悄话?」
「没错」
「这样吗……那可真是」
顺带一提,莉莉喜欢神父。不是小鬼头那种懵懵懂懂的『喜欢』,而是十九岁的少女对神父这个美男心怀的『爱意』,神父也知道她的感情。
但是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神父每天兢兢业业地完成业务,莉莉帮他跑腿做杂务,两人经营着教会。
莉莉似乎只要能和神父在一起就满足了,她不仅没有不满还自称非常幸福,但要是神父和其他女人搅到了一起她肯定也会很失落。
莉莉能保持着平常心说『他们说了悄悄话』,就说明这完全是熊想多了。
「悄悄话的内容不能告诉熊吗」
莉莉点了点头。
「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
又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神父大人说『那个一冲动起来就藏不住话,所以不能信任』」
那个混蛋就算不直接对话也让人这么火大啊。
「所以请帮我准备这些」
莉莉向我递过来一张纸片。
什么,难道来酒馆不只是要表明看法,是真的有正事吗。
我粗略看了一下递过来的纸上的内容,皱起了眉头。
「食材吗?真是稀奇,明明平时教会都是自行搞定的」
教会有家畜和田地还有本部送来的支援物资。
理由有很多,比如是为了在村子没有收成的时候能够用来布施,比如为了在被村民厌恶的情况下也能活得下去,不过总而言之,教会的食物供给一般来说都是独立于村子的。
「还要借用大锅……和大量的盘子杯子……?你们这是要开店吗」
「秘密」
「你对神父可真是够忠实的……」
我瞪向莉莉,她便对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我完全没有在夸她……
「算了,怎样都好。三天后备齐对吧。好好好,知道了」
「神父大人还说叫我顺便把饭吃了再回去。会有客人来」
「难道是熊的老婆?」
「会来很多女人」
莉莉把头搭到了吧台上,用手指摆弄着啃得很漂亮的苹果核。
「……怎么了?你也嫉妒了吗?」
「没有。不是那样」
莉莉闭上眼说。
「女人们都很漂亮。大家都亮闪闪轻飘飘的……虽然莉莉想一直看着她们,但只要莉莉在大家就会不开心」
「有人对你这么说?」
我皱着眉头这么一问,莉莉便保持着把头搭在吧台上的姿势灵巧地摇了摇头。
「但是莉莉知道的」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神父让莉莉来我这里吃饭的用意。
那是因为莉莉会想太多搞得自己坐立不安。
虽然不知道村里的女人们实际上是怎么看待莉莉的,不过大概是没有人会在明面上排斥她。
就算如此莉莉心里也还是会充满『可能会被嫌弃』『可能会被恐惧』这种不安。
如果是因此责备对方倒还好,但莉莉会因为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好而被人嫌弃』,开始责备自己。
所以神父才让莉莉暂时来我这里避避。
「……今晚要去魔女家住吗?」
「没问题。晚上大家都会回去的,谢谢」
我开始给小声向我道谢的莉莉做起了午饭。
将切成薄片的面包用鸡蛋和牛奶浸透,再用蜂蜜加上甜味烘烤,这在我店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级菜色了。
现在蜂蜜能够通过教会稳定供给,可以比较轻松地制作甜食了,但就算这样这也依旧是奢侈品。
「我可以吃这个吗?」
莉莉两眼放着光交互看着我和盘子里的内容。
「真不巧,现在的食材只做得了这个。账单我之后会给神父的」
见我露出大牙笑了笑,莉莉便欢喜地握起叉子大口吃起了面包。
「又甜又软,好吃!」
「那真是太好了」
「莉莉最喜欢这个了!」
「比你老妈亲自传授的番茄浓汤还喜欢?」
「那个也是最喜欢的」
莉莉幸福地笑着,毫不迟疑地说出了自相矛盾的台词。
莉莉往嘴里塞足了面包后,忽然放低声音说道。
「因为很好吃,所以稍微告诉你一点」
看来她似乎是打算告诉我悄悄话的内容了。
我放低身子把耳朵凑到了莉莉嘴边。
「听好哦」
莉莉强调了一句,然后接着说。
「告诉熊先生,绝对绝对不可以怀疑他的太太。不可以问太太『你是不是喜欢神父大人』」」
「为什么」
「因为会搞砸」
「搞砸什么」
「全部」
说完莉莉便闭上了嘴。
我判断无法从莉莉嘴里套出更多情报,于是便选择了去寻找下一条线索。

2

「你和熊他老婆有一腿吗?」
「如果遇到太过荒唐的问题,我恐怕不得不拿出已经雪藏的大镰刀」
听到我直截了当的问题,神父露出了格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他以此来表现言外的怒意。
地点是教会的后门,酒馆闭店后,我来这里送前些天莉莉托我准备的东西。
虽然莉莉不让我去问熊的老婆,但她可没说不许我来问神父。
「我问过豆丁,但被她蒙混过去了。反正你肯定是有什么事藏着的对吧?」
「明明是猫科却喜欢到处乱嗅啊。不如让零给你植入个狗的灵魂如何?」
他保持着铜墙铁壁般的笑容对我说出的辱骂之词和往常一样毒辣,我听到这个倒也放心了。
「每天看到一个男人来酒馆喝完闷酒带着一脸要死不活的表情走出去的话,就算是猫科动物也是会想要嗅嗅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哎呀哎呀」
神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
「他就那么信不过自己的伴侣吗?」
「怪就怪你长得太好看啊」
「判断美丑的基准人各有不同」
「有权利说这话的只有没利用自己的长相勾引女人的人」
「那我是有权利这么说的」
「此话怎讲?」
「因为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对方就会来接近我」
我不由地吐了吐舌头。
连花言巧语的必要都没有,这可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村里的女人也向你抛媚眼了?」
「算是吧」
「包括有丈夫的女人?」
我感觉到气氛紧张了起来。
我问这话也不是因为没品的臆测或是开玩笑。闭锁的小村里来了个外表迷人的单身神父——而且他还是教会的人,很懂礼貌并且充满知性。
「看来你依旧很不擅长去相信他人啊……」
神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也同样叹了口气。
「我知道的……我也知道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对你的侮辱」
「并不是对我的」
「啊?」
「……现在零在我的房间」
面对突然改变话题的神父,我不由地眨起了眼。
「这可真是稀奇,那家伙竟然会跑到教会来。你是搞到什么能讨魔女喜欢的可疑书籍了吗?」
我闻了闻空气中的气味,在教会里寻找着零——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教会烧着驱魔的香料,我闻不到零的气味。
「谁知道呢……或许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来找我而已?」
「那家伙没事怎么会离开自己的店特意跑来教会」
「目的就是来见我啊」
「难道魔女会有什么事需要找教会商量?」
「不是找『教会』,而是找『我』」
看到神父有些不耐烦,我稍微动了动脑子试图理解神父想说什么。
假设现在零在神父的房间。
而且她来不是找教会有事,而是找神父。
要说她的理由或是目的是什么——
「……其实是豆丁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之类的?」
「咦!莉莉会死吗!?」
莉莉不知是不是在意我和神父在后门说什么,她从神父身后探出了脑袋。
神父一脸『又来了麻烦的家伙』的表情捂住额头短短地答了句。
「死不了」
「哟小不点。我家魔女来这了?」
「嗯?大姐姐?没来过啊?」
我看向了神父。
神父耸了耸肩说——
「没错,这是谎言」
什么啊,到底是为了什么说的谎。
见我皱起眉头,神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就是这么一回事,佣兵」
「啊?」
「在刚才的对话中,你有过任何一瞬间怀疑零出轨了吗?」
「出,出轨……!我和她又不是那种……!」
所谓『那种』就是指夫妻或是恋人这类会互相限制的关系。至少,我和零并不是那种相互主张所有权的关系。
——话虽如此。
但要是零和神父成了『那种』关系,我心中也是不会平静的。
这时我才总算注意到了神父说『零在自己房间』的意思。然后也理解了胸怀疑老婆出轨的意义。
「……你意思是怀疑对方不忠这件事本来就是不义?」
「我没有说那是不义。但要是因为想太多而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我只是觉得大家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
的确,就算神父说了那么多遍『零是来见自己的』,我也还是只能想到『她大概是有什么事』
「总而言之,我和他太太之间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对吧?莉莉」
「要是有的话莉莉会很生气。可能还会讨厌神父大人」
「那我下次就试着对村里的女性出手吧」
「不要!不行!」
莉莉握起小拳头锤起了神父的腿。
「秀什么恩爱啊……」
「羡慕的话我不介意把她给你」
「听到没豆丁。来我家不?」
「才不去!笨蛋笨蛋!最讨厌大哥哥了!」
为什么会是我。这迁怒得太没道理了。
我觉得可能不太能得到更多情报,于是便让神父在收据上签完字便转身准备离开教会。
「零知道一切」
这时神父从背后对我说道。
回头一看,便正好看见神父关上后门,就算想再问什么也来不及了。
他的意思大概就是实在在意的话就去问零吧——或者说,刚才那也是在挑衅我说『我和零之间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哦?』吗。
我依旧猜不透神父的意图,我盯着关上的们看了一会后便离开教会,走向了零的店。

「——你连礼物都不带就突然过来居然是因为熊怀疑配偶出轨?」
我本以为就算我突然造访零也会欢迎我,哪知她一听说我没有带礼物就突然露出了一副不悦的表情。
我无可奈何地从零用来调和药剂而材料中选出些能吃的东西,赶鸭子上架做了晚饭。
房梁上吊着挤过活鸡血的残骸——也就是被放干了血的鸡,那我就把这鸡胸肉先过一遍热水,然后在加上生姜烤一烤吧。
零把腿翘到桌子上看着我,并灵活地用椅子的后脚支撑着体重来回摇晃着。
「吾辈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愚蠢而又无聊的事」
「我也跟他说过不可能,但熊那简直就是一副随时可能会上吊的样子。如果不是出轨的话,她到底是有什么必要那么频繁地和神父见面呢?」
「这吾辈不能告诉你」
听到零这句冷淡的话,我有些失落。
「你也这样吗」
「既然他还说怀疑配偶出轨这种话,那就更不能告诉她了。那种意志不坚定的男人就该让他去庸人自扰」
「你也和神父说一样的话啊……」
我抬头看向老旧的天花板,看着挂在房梁上晾晒的药草说。
「缺乏自信有那么罪大恶极吗」
自己对自己的外表没有自信,而且其实还没有和女方结婚,在这种情况下女方经常到一个长得比自己好看还比自己更有权势的单身男人那里去。这叫人不要担心反而比较难吧。
「失去了自信结果伤到了本该相信的人的话,那就成了罪」
「就算是对方制造出了让人产生怀疑的原因也一样?」
「看来你是站在熊那边?」
「算是吧,比较以前都是兽化者」
我苦笑着将烤好的肉盛进了盘子。我把盘子放到桌上后,零重新让原本摇着的椅子四脚着地,然后拿起一片烤好的胸肉放入口中。
我到现在也还是不吃生肉,但只是稍微烤了一下五成熟左右的肉我也是不会抗拒的。生肉柔软又有嚼劲的口感和略回甜的味道配上微微烤焦的表面的香气,正好适合做下酒菜。
「不用担心,到了明天一切都会解决的。没有机会让熊去上吊的——不过,到了明天他想要上吊的冲动可能会更强就是了」
「这也太吓人了吧,怎么回事」
「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话说回来啊佣兵。吾辈现在不由得对这个村子里村民们的凝聚力之高感到有些惊讶」
「凝聚力?」
「其实啊,佣兵。全村女人都是知道的。所有女人都知道为什么熊的配偶会去教会,也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全部!?」
「最近村里的女人去教会去得那么频繁是有理由的。很兴奋对吧?你最好不要想着去一探究竟。适当的秘密会给人生添彩,而未到时机便被揭露的秘密则会引发令人难以直视的悲剧」
零还开心地说包含神父在内的几个男人也知道这个秘密,但最后她也还是没有把那个秘密告诉我。
等着明天吧。
我只得到这句话,便拖着脚步踏上了归途,然后带着无法释然的心情进入了梦乡。

4

「……这是怎么了」
我早上开店后呆住了。
才刚建设起来的村子里要做的工作堆积如山。
改修建筑,修缮道路,开垦荒芜的田地,收集能够当做燃料的柴火,一个问题解决之后立刻就会冒出下一个问题。
为了能让村里人在早晨忙碌的时间里也能填饱肚子,我每天都会在酒馆做早餐。那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在这个村子里的责任。
虽然名曰酒馆,但现在我的酒馆称作『分发处』也没什么问题。我做的也就是管理村里的食粮以填饱村里所有人的肚子这样的工作。
虽然村里人也会进入森林寻找蔬果并自己随性料理,但在这个村子日常吃饭一般还是会来我的店里。
当然,村内并没有货币流通。
钱都是『村子的钱』,要用这些钱从其他村子和城镇买什么是大家一起决定的。并且现在我们并非必须从外面进购物品。
如上所示,虽然这是一个各方面都还在发展中的村子——

「但为什么今天早上客人会只有你一个?」

固定的人没有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固定的地点。这么一点小事对于这个小小的村子来说已经是异常情况了。
但唯独今天开店后等了好几分钟,本该一窝蜂涌进来的客人却一个没来,只来了脸色难看的熊一个,这只能说是个性质恶劣的玩笑。
「其他人呢?」
「不知道……只是,这个……」
熊递出了一封信。
还没有开封。
「谁给你的?」
「大概是我老婆」
「大概是个什么意思……」
「因为她应该是不会写字的才对……而且我也不会……但是,今天早上这个就放在我枕头边上……」
这么说来,就是熊的老婆找人代笔了吧。
然后,熊就来找我让我把信读给他听了。
「我要开了啊」
「那就麻烦……不,还是等一下!要是里面写着要跟我分手我受不了!」
「啰嗦个啥,已经开了」
我毫不留情地撕开信封,抽出了信纸。
「我看看……这是魔女的笔迹啊。等下啊,我也不是很擅长识字……」
「别!求你了别念出来!你再这样我可要离开村子了啊,佣兵。信不信我立刻就收拾行李……!」
我迅速瞄了一眼那短短的一行字,然后闭上了嘴。
我看了看嘴上说着要立刻收拾行李却因为在意信的内容而一动不动的熊,然后又看了看信。
我用力皱紧了眉头。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糟糕。嗯,真的很不妙」
「什,什么啊!写的什么……?要跟我分手?」
「叫你去教会」
「去教会!?为什么!?」
熊发出了近乎惨叫的声音。
「村里人也都在教会。过来搭把手。把做好的早饭带过去,别浪费了」
「等,等一下!为什么大家会聚集在教会啊!为什么要把早饭带过去!?我说,快把信读给我听!上面写着什么!?」
「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念出来啊……」
「我也不知道!」
这家伙没救了。完全迷失了自我。
「算了,你去了教会就知道了。真是的,这个村子的凝聚力可真是不一般。真不愧是边缘人物的村子」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是笑意还是无奈。
明明直到一秒前我都还被那股凝聚力排除在外,但知道了这个秘密我就明白了,这的确是值得去保密的。
并且我也理解了村里的人直到现在都要瞒着我的理由。
「什么啊!这也太吓人了吧!不,我不去教会!我要回家!」
「少废话了!快走!」
「不!如果要和她分手的话我就没理由做人了!我要变回兽化者!我要去找魔女让她给我注入熊的灵魂!」
「劝你别。我跟你说,那可是真的痛得要死」
我不容分说把东西塞到了熊手里,然后把大锅载到车台上运往了在村外刚建好不久的教会。
沿着被树木围绕的小道走着,便听到了喧闹声。
同时,还有勾起人食欲的料理香气。我本来还在想莉莉从我店里拿那些食材和餐具到底要干什么,看来她们只是普普通通地摆了个宴席而已。
——没错,是典礼。
我和熊现在正在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人没有被事先告知的宴会。
熊注意到这一点后便开始发抖,他好几次转身想跑,每次我都强行修正他的方向,最终才好不容易来到了教会。
穿过狭长的道路,视野开阔起来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样一副景象——
刚上好漆闪着白光的木制教会是这村里最豪华的建筑物。
这种建筑光靠村里人是造不出来的,所以建造是在教会派来的木匠的指示下进行的。
真是不可思议,自打出生以来一直唾弃教会的我在自己的村子建起教堂的时候,竟有一种舒了口气的感觉。
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教堂前。
只是在堆积起的木柴上放上一块木板打造出来的简陋长桌上摆满了料理,周围的树木都被五颜六色的布匹妆点着。
那是一幅幸福的画卷。
无论谁都能一眼看出来,那是婚礼的豪华布置。
在那正中央,站着神父和一位盛装的年轻女性——也就是熊的老婆。
熊的老婆在女人里算高的。虽然和身为巨汉的熊站在一起看着很娇小,大米和神父站一起就没什么身高差了。
原本欢谈着的那两人——还有周围的村民们也一样,他们一看到我和熊便戛然闭上了嘴。
熊感受到视线聚集到自己身上有些理解不了状况,于是向我投来了求救的眼神。我推了一把熊躬着的背,把他推向了神父和女子。
「怎么这么慢啊!」
女子提起礼服的裙角朝熊跑了过来。
熊面对女子有些慌张,他退后半步小声说了句『抱歉』。
「于是?看到我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咦,啊……啊……那个……」
熊看向了神父。
然后——
「那个……我记得在婚礼上提出异议然后在决斗中获胜的话……是可以从别人那里抢走女人的对吧?」
他说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
神父这么反问道。
女子则是呆然地看着熊。
「咦……这不是……你和神父大人的婚礼吗?」
「你睡傻了吧。是我和你的啊」
「啥!?」
熊傻傻地这么反问着再次看向了神父。
神父深深点了点头——
「如果是我和她的婚礼的话,还需要有另一位神父」
说出了这种非常有道理的话。
总算是理解了状况的熊两手捂住通红的脸,当场猛地跪倒在地。
那也是自然的。
他暗地里怀疑女子和神父有外遇,到了现在才知道她是在偷偷准备和自己的结婚典礼,他自然会诅咒去怀疑她的自己的软弱。
「我是个蠢货……」
熊只说了这一句话就陷入了沉默,女子也跟着他一起蹲了下去。
「干嘛啊,你这样一点气氛都没有了不是吗。好不容易麻烦村里的大家帮我做了漂亮衣服,还帮我化了妆,你就不能夸夸我漂亮之类的吗?」
「你揍我吧」
「啊?什么意思」
「我怀疑你出轨……还以为你和神父已经成了……」
「什么啊,太差劲了」
女子脸上挂着笑轻轻抬起了手。然后她按照熊的要求,啪地在他脸上留下了一声脆响。
然后周围不知为何迸发出了喝彩声。在那样的欢声中,女子带着和扇熊耳光的时候完全一样的笑容说道。
「你会和我结婚吗?」
熊大叫着抱起女子站起身来冲到了神父面前。
「要怎么做才算结婚!?」
他气势汹汹地这么问道。
神父带着平静的微指着教会说。
「你能现在进圣堂里去等我给你说明结婚典礼的步骤吗?」
「等不了」
「我想也是。那么就在这里开始吧」
这么临机应变的吗,喂。
这句话我留在了心里。
不过,小村的结婚典礼这样也没问题的吧。
「——乌鲁斯。你愿意以神授予你的这个名字,身体,灵魂以及你的一切起誓,会将莎拉最为你永远的伴侣吗?」
面对毫无前置的宣誓,突然久违地被叫到原名的熊还是大声说出了『我发誓』。
女方也被问到了同样的问题,也同样做出了『我发誓』的宣言。
「在场的各位之中有反对这门婚事的吗?——很好。那么在慈悲为怀的女神名下,我承认这两人在这里结为——」
还不等神父说完教科书语句,两人就接了吻,喝彩声,群众的喧闹声,蹩脚乐器演奏声都一齐祝贺着村里的头一对夫妇的诞生。
结婚典礼的形式根据地方各有不同,有些村子也有自己独特的方式,但我想到『下次结婚典礼上新娘八成也会抽丈夫巴掌吧』便不禁露出了苦笑。
不管是怎样的举动,最开始起的头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传统。
我一边鼓掌一边在远处看着一脸幸福的两人,这时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我身旁。
「不都说了吗?『到明天就知道了』」
「也就是说,除了我和熊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结婚典礼吗?」
「并不是所有。有些人应该也是到了今天早上才听邻居说的。由于熊一直都没有正式提出要结婚,所以神父就和村里的女人们共同谋划了这么一个大规模的恶作剧」
「熊没在你们成功之前上吊真是太好了」
就算没有自己踏出一步的熊有错在先,他那痛苦的样子看着也着实难受。
「错就错在怀疑配偶出轨。要是信任配偶的话,就只会吃一惊而已——说起来佣兵,你把信读给熊听了吗?」
「啊,就是你代笔写的那个对吧」
「哦?」
零有些意外地看着我说。
「你看得出那是吾辈的字吗」
「你的字字迹相当明显啊。该让老师来代笔的」
「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什么?」
「没有写收件人的吧,那封信」
「是啊……说起来是这么回事」
既没有寄信人,也没有收信人。
话虽如此,既然放在熊枕头边上那就是给熊的吧。既然他们是两人同居,那送信的毫无疑问是熊的老婆。
「吾辈写的信被你读到了。你还不懂其中的意思吗?」
「不懂」
见我皱起眉头这么回答,零苦笑着说了句『吾辈想来也是』。然后她示意我弯腰,我弯下腰去,她的嘴唇边掠过了我的嘴唇。
「什……!傻吗……!你在这么多人面前——!」
「这次就先这样放过你了。好了,去祝福今天的主宾吧。你也去给老鼠帮帮忙」
零咧嘴一笑,握拳轻轻敲了敲我的肩膀后便快步走开了。
我拿出塞在口袋里的那封信,看向零写下的文字。

——你能一生陪在我身边吗?

既没有寄信人,也没有收信人,用零的字迹写下的信。
大概是以我会读到为前提写下的信。
我轻轻闭上眼把信塞回了口袋里。
至少,这封信是不用还给熊了吧。既然这封信是零写的,又在我手里——那这封信毫无疑问就是写给我的。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12-19 15:57 编辑


第三章 村子的庆典

1

「举办一个庆典吧」
「——啊?」
面对这个提议,我只能这样回答。
我还以为死板的老师对祭典或是宴会什么的事情根本没有兴趣。
所以一直倾心于村子的教育与管理村风的老师一本正经地来到酒馆把『庆典对人类聚落的重要性』这篇文章递给我的时候,我被吓呆了,只能不断来回看着老师的脸和羊皮纸。
然后——
「这个村落建成快一年了。庆典是能让村民感受到时光流逝的重要仪式。差不都也该考虑办一个了,哪怕是为了提一提大家的精气神」
在她的笔炮加上嘴炮下——
「哦……您说的对」
我只能这么回答。
在经过我的同意后,老师离开了酒馆。
就这样,这个村子的成立纪念日诞生了。

毕竟建村已经一年,有各种各样的惯例。
其中一个惯例就是『有事要讨论就来闭店后的酒馆集合』。而现在,我正在拿着老师准备的材料,来回看着集中过来的村民们。
「于是,我们心血来潮打算办个庆典……」
「这不是挺好的吗?反正这个村落也差不多走上正轨了」
最先表示同意的是以往都不参加这种会议的神父。问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就回答说是老师叫他来的。于是我不打算再追问下去了。
「但是别弄得太亵渎……」
「亵渎的庆典得是什么样?」
「将婴儿作为祭品,全村人一起吃之类的庆典」
聚集到酒馆的人们吓得脸色惨白。神父依旧露出安稳的微笑对神作出祈祷。仿佛是要将他前一秒说的恐怖的话打消。
「听说神父大人在来到这个村落之前游历了世界各地,恐怕是见过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庆典吧。但是,令人恐惧的邪恶往往是源于无知。所以请不用担心,我会以我的知识将村民们引向正确的方向。这次庆典将会是平常与其他村落隔绝的本村与外界交流的好机会。因为村内的生活已经安定,所以哪怕是多消耗一些村里的资源也应该积极举办庆典!」
面对握着拳热情宣言的老师,神父以一副知书达礼的好先生嘴脸说了句『真是可靠』。
「总之——」
我半眯着眼睛看着神父,强行夺过话语权。
「必须要决定庆典的内容,也不可能只是聚在一起吃顿大餐吧」
「至少要有庆典的规模吧。应该有……讲述村子的历史的舞台表演,摆出小摊吸引客人……让别人了解这个村落吧?」
「吾辈只要能吃到好吃的东西,不管什么形式的庆典都能接受」
熊扭扭头思考起来。零停下书写,挥着自己的羽毛笔。
其他的人都纷纷提出说『以前我在的村落啊——』『还是要有村子特色才行』之类的意见。于是我双手交叉瞪起天花板。
村子的特色吗……
特色……
「——这村子有特色?」
「特色就是你啊,别傻了」
神父迅速吐槽。
虽然他表情依旧很平静,但是对我的话的压迫力,或者说尖锐度吧——比对其他村民要强好几倍。
「总觉得神父大人对佣兵总是很严厉呢」
「毕竟是教会的人,从不可能一下就搞好关系吧」
「但是我觉得教会里也有兽化者来着」
神父装作听不到村民们的议论,继续说——
「还有你,零」
零点点头。
「正是如此。佣兵和吾辈可以说是这个村子最大的特色了。兽人战士和魔法使——但是要将这个要素融入庆典的话……」
零看了看我。
「要不吾辈将所有志愿者都变成兽人战士?」
「住手。太亵渎了。对吧神父?」
我迅速征求神父的意见,但是神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露出了有些纠结的表情。
「毕竟教会已经接受了魔法使和兽人战士,所以从官方角度来说并不能说是亵渎的……」
「真心话是?」
「我不喜欢」
「说得好,我的朋友」
零听到我的和神父的对话后便说了句『是吗,不行吗』就干脆放弃了。看来她也不是真心想这样干。
「老师吗?你是提议者,应该准备有什么方案吧」
这时,至今为止一直都保持沉默的老师突然两眼放光。
看来她是一直在老实地等着别人问她。
「本来如果是大家想到了什么方案,并能付诸行动的话我就不打算多插嘴的……看来这对你们来说还是有点难度啊」
「之前的话当我没说,我不打算问老师了」
「……是吗」
在我打压了想要激情讲述自己的方案的老师后,神父偷偷地用手杖在桌子底下敲了我的胫骨。
我拼命忍耐着差点要叫出声的惨叫,将因为疼痛而竖起来的尾巴卷到脚上。
然后干咳了一声。
「我开玩笑的,老师,你说吧」
这时,显得有些消沉的老师突然挺直了后背生龙活虎地说。
真是太好懂了。
「我觉得这个村里最大的特色还是零小姐的魔法,兽化——哦不,兽人战士当然也是个大特色,但是很难在积极意义上吸引村外的人的注意……」
「说的对啊,毕竟还是堕落的象征嘛。在南方就更加了」
这是事实,事到如今我也不会把这太放在心上。老师也是以我这样的态度为前提在说的,所以她没有理会我的自言自语。
「于是我就在想。经验,体验,共鸣才是缓和歧视和差别的捷径——那么只要消除南方人丢魔法使的偏见就行了」
老师拍了拍桌。
「之前零小姐也说了将人变成兽人战士,那么举一反三——把人变成魔法使就行了」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零也愣住了。

我本以为教师都是保守的生物,没想到这个村的教师那么大胆那么敢于创新。
一直都威风凛凛的老师红着脸兴奋地说出将参与者都变成魔法使这种话的时候,神父将正打算喝的葡萄酒打翻,并且酒污染了零正在书写的羊皮纸引发了大惨剧。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还有人怀疑老师是不是疯了。
「零小姐不是能辨别别人有没有魔法的才能吗。只要知道自己有这方面才能,就更倾向以积极的眼光看待它。所以就请零小姐来辨别一下别村来的人有没有才能。只要有才能,就给TA写去往维尼亚斯的魔法学校的推荐信」
原来是这么回事。
听取说明以后感觉也不是什么荒唐的想法。
零一边甩干被神父弄湿的羊皮纸一边点头。
「原来如此,似乎很有趣」
然后转头看向神父
「——只要这不算亵渎的话」
「现在教会不会认为魔法亵渎。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只要不危险就行。想必维尼亚斯王国的前例已经说明了将魔法教给完全没有基础的外行会发生什么事——『邪恶的魔术师十三号与正义的魔女阿尔巴斯的战斗』」
真是令人怀念。
十三号不加区分地传播魔法引发了人类的内乱,也有人在学会魔法之后滥用魔法干起强盗一样的事。
「现在魔法是受维尼亚斯王国严格管理的,只有拥有资格的人才能使用魔法。因魔法引发的问题也全部交给维尼亚斯王国来处理,还不清楚主席魔法使阿尔巴斯会不会答应——」
零将一张羊皮纸举到神父眼前,打断了他的话。被葡萄酒污染后晾干了的羊皮纸——原来是【魔女的信】。
通过成对的羊皮纸就能与在远方的人无时间差地沟通。
目前这个稀有道具是零和位于维尼亚斯王国的阿尔巴斯各拿一半。
神父沉默了片刻——
「不,我戴着眼带根本看不见哦?」
——这么吐槽道。
「哦,对哦。那么吾辈就读给你听吧。正好少年回复了」
「你啊,原来刚才一直在和小鬼通信吗」
「在老师说把大家变成魔法使的时候就猜到会这样了」
「那她怎么说?」
「『好像挺有意思,批准了批准了』」
仿佛能听到阿尔巴斯的声音。
好啊!——老师小声发出欢呼。
这种激烈的感情表达方式倒是和她文静的外表正相反。或许是因为她很矮,不以这种方式表达感情别人会理解不了。
「零小姐也赞成,教会也同意,维尼亚斯王国也给了许可。那就照着这个方案来,没问题吧?」
「怎么,老师要接锅吗」
「当然,既然是我提出的方案,我就要负起责任办好庆典。我自认为这是教育者应有的姿态」

2

就这样,老师所主导的庆典开始了准备工作。
无人使用的家宅被修补好,变成了存放庆典用物资的仓库和工作站,人们频繁地出入那个地方。
因为生活的安定而渐渐陷入慵懒状态的村庄又展现了活力。
给布片染色妆点村庄,切断木材搭建会场,让身为庆典主角的零穿上特别的服装。
「有魔女风格的服装到底是啥样啊?」
「执杖的魔女好像很多啊,那是为啥?」
「还是华丽一点好啊」
「再性感一点才好,这样男人们才会喜欢」
大家纷纷给零衣服的设计出谋划策,根本决定不下来。
将会场大概布置好,在临近的村落和城市的告示牌上张贴出开办庆典的告示后,村民们都在翘首等待着一周后庆典的召开。
而我也根本平静不下心情。
既然庆典会引来很多村外人,那么不了解村里情况的人看到我的姿态以后恐怕会发出惨叫。
「我还是躲到森林里会比较好吧……」
「说什么傻话呢」
我这么一说,就被全村人这么训斥了。
「你可是我们村的招牌吧!怎么能躲起来!」
「不,但是……如果我这个兽化者乱晃的话会吓到村外来的人吧……我还是找个地下仓库什么的躲起来……」
「这个村的男人都是体型越壮内心越娘炮吗?你也帮着劝一下吧零小姐!那不是你家男人吗!」
被女性们团团包围量身体尺寸的零开心地笑起来。
「放弃吧,佣兵。庆典当天你的工作自然是辅助吾辈」
啊?
我可没听听说啊!怎么回事!——我心里这么想。
「我可没听说啊!怎么回事!」
——的同时,口中也蹦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辅助零?难不成还要让我把首级交出去吗?
「你知道维尼亚斯的魔法使都是被推荐与兽人战士一起行动的吧?兽人战士能够保护因为咏唱而毫无防备的魔法使,还能在紧要关头通过血提升魔法使的能力。当然,被选召的兽人战士必须精神上安定,和魔法使的相性也很重要——不过,吾辈和你的关系正是维尼亚斯王国所推荐的,魔法使与兽人战士的关系」
「那你就让我站在你身后试试啊,客人肯定都会被吓跑的……」
「那你给参加魔法才能鉴定会的人作一餐不就行了?这样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普通人才不敢吃兽化者做的料理呢……!」
所以我身为酒馆的主人却没有申请在庆典当天出摊。
村里人对此没有任何评论,所以我还以为他们都和我想的一样,原来他们都觉得『佣兵应该会去辅助零』。
「就算没有客人来你也得干了,佣兵。不然否则你会一生被教会看不起哦——对吧?老鼠」
「咿……!」
在工作室一角收集各种颜色的布片的莉莉吓得跳了起来。
「豆丁怎么了?」
「真是对你无话可说了。你难道没看教会的庆典项目吗?」
我可是主张在庆典当天躲在森林或者地下室的人。庆典的准备和指挥工作也都是交给老师负责的,我怎么会知道谁会出什么项目。
看来我是太过『不闻不问』了。我皱了皱眉眉头,看了一下在工作室的牌子上贴有的项目表。
「教会……教会……啊,这个吗——『老鼠与孩子们的舞蹈』?」
我扭头看向莉莉。
「那个——」
莉莉声音颤抖地说。
「我跟神父大人商量说想出一个只有小孩子的项目。但是村里只有三个小孩对吧?这样什么都干不成……还有小孩连话都没法说,唱歌也是不行的……所以可能行得通的就只剩舞蹈了……但又想出其不意……」
我看了看莉莉的双手。
莉莉收集了各种颜色的布片,正在做正适合老鼠穿下的小衣服。
其实莉莉的周围正有二十只左右的老鼠,正等着莉莉给它们穿衣服。
「老鼠……和小孩……一起跳舞吗……?」
「嗯……」
「跳舞吗……?」
「跳吧……」
「跳起来什么样……?」
不是怀疑,只是纯粹的好奇。
莉莉说了句『稍微给你们看看』,便取出一个笛子,叼着笛子吹起来。
并没有声音——人类肯定听不到这个声音吧,但我能听到。那个是犬笛。
听到笛子的声音,穿着衣服的老鼠们在莉莉面前整地拍着队。
然后,莉莉每吹一下笛子,队列就会变化,组成圆形,转圈,重复动作——将这个和音乐搭配起来的话看起来就像是跳舞了吧。
「这已经是街头艺人的级别了吧。能收钱哦」
「但是主角是孩子们……」
「……你也要跳舞吗?」
「莉,莉莉是……!那个,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指挥……」
「衣服也能准备好哦?已经和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联系好了。被他雇佣的你的父母还会请假专程前来看你」
「呀!不要说!会紧张的!失,失败的话莉莉就不想活了……!」
莉莉发出惨叫,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这就是那啥吧,本来不想出头,结果被周围的人擅作主张拉入坑的节奏。
「话说真的没事吗……?老鼠兽化者……还是非常受歧视的吧」
「吾辈觉得想闹就由他们闹去就好了……主角是孩子们。因为大人闹事儿扫兴也不好玩,因此决定准备能将老鼠全身完全覆盖的衣服。这样,从旁观者看来老鼠就只是个负责指挥的孩子了」
「莉莉不希望受关注……但是,想加油……为了大家……为了大家……」
你看看——
零对我投以有深意的视线。
「连如此胆小的老鼠都打算为了孩子们出头。在吾辈身旁做做料理又有什么难的」
「但是豆丁那是在隐藏了兽化者身份才行得通的吧?」
「那要不你去披一身熊的毛皮?」
零开着玩笑,轻轻戳了戳我胸口。
就在这时。
「佣兵!不好了!」
一个小孩面色惨白地冲进工作室。
「你不是诊疗所的——」
这个自立心很强的小鬼是在家人被怪物杀害后被送到维尼亚斯的。她自愿来到了这个村庄。
她在诊疗所打杂并且住在那。然而她太调皮,中年的医生也对此很困扰。
虽然性格顽劣,但她是村里现存的三个小孩中的唯一一个女孩,有一个很有少女风的名字『爱米蕾娜』。然而她讨厌自己的名字,总希望别人叫她『蕾娜』。村里人们都拗不过她。
『是个女孩子家就要懂点礼仪规矩』——老师每天都追着教训她,然而她本人总说『不想学不能赚钱的事』,并不打算改善自己的嚣张活法。
我倒是觉得有精神是好事……
但是现在蕾娜那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的表情让我很不自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老师受伤了!被城里的坏家伙们攻击……!说我们村的人都是魔女的爪牙……!」
我抱着零和蕾娜冲出了工作室。
诊疗所就在村子中央广场的对面。
已经有不少村民聚集在诊疗所,纷纷议论着应该身在其中的老师的情况。
我一露面,人群变开了一条路给我进去。
周围弥漫着血和消毒液的味道——太好了,从这点程度的血味来判断,她并没受什么大伤。
但是真进房间一看,我就不由得想给刚才的自己来一巴掌。
「……老师,你那是……」
血从头上留下,眼皮肿着,右眼紧闭,全身都是泥巴。低着头的老师不像往常那样霸气十足了。
并没受什么大伤?当然,确实不会危及性命吧。但是——
老师被伤害了。我并没有任何理由对此『松一口气』。
并且——
「对不起……我……我没能成功……我应该想到这会刺激到反魔女派的人……我太过高调,搞出了这种事……」
她还说了这种话。
「笨蛋!哪有人受了伤还道歉的!你什么都没做错!」
我怒喝道。
零从我肩膀上下来赶到老师面前,蕾娜也跟着去了。
「老师,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怪我对他们回嘴了……!」
老师平静地抚摸着想哭的蕾娜的头。
「没事的,蕾娜,你并没有错。老师受伤是因为他们对我丢了石块,你没做错任何事」
「怎么样,零小姐。我是打算缝针,但这样会给脸上留下伤痕……」
零大气地点点头。
「没问题,吾辈能治好。一点伤都不留。破的只有眼皮,不会影响到眼睛。先去烧热水吧,吾辈帮忙给她洗澡」

3

「看来不得不终止庆典了」
已经了解状况的神父迎接了将老师教给诊疗所处理后走向教会的我。
我一来到屋内,神父便平静地说出放弃的话,并把一张纸从桌子那头滑过来。
那是老师在邻近村落和城市里贴的庆典告示。纸上还被血红的潦草字体恶意涂鸦了。

——魔女狩猎即将开始!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在对我们即将开展的庆典的示威。
可能是打算袭击想要参加庆典的人,也可能是混进客人之中对村民展开袭击。
至少,稳健派的人不可能会对探寻人类魔法才能的庆典的宣传海报这样乱涂乱画。
肯定会发生什么事。
倒不如说已经发生了。
有一群人对去确认宣传海报的老师人石头。还有人骂着『滚吧,魔女』,把她赶出城。
然而城里的警察并没有责备这帮人。
「如果强行举办庆典,袭击老师的那帮人——或者他们的同伴——总之会有很多敌人攻击想来参加庆典的人。村里的人手还不足以进行安保工作,想要保护所有的客人是不可能的」
「说的也是……」
「要么请求教魔骑士团支援,要么请维尼亚斯王国支援……当然想要强行举办庆典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这会让村子的评价跌落到谷底……」
「是啊……」
「莉莉通过老鼠调查了一圈,邻近村子的海报似乎也都是同样的状态。现在正在麻烦各村的人回收这些海报……」
神父靠着的椅子背发出痛苦吱呀声。
在膝盖上扣在一起的双手大拇指正不耐烦地,咚咚地敲打着。
「——孩子们……」
「嗯?」
「孩子们每天都在练习舞蹈。和莉莉一起,伴随着音乐。莉莉虽然自认为自己是孩子们的监护者,但孩子们只是将莉莉当作同年级的孩子」
「嗯,我也看到了。配合犬笛跳舞的老鼠。孩子们和老鼠一起跳得很欢啊」
「村里的女性们也为了在庆典当天向你展现她们的料理本事而卯足了劲儿,打算给庆典当天将会很忙的你轮流送慰问品」
我笑出了声。
这是什么鬼,我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玩法。
「村里的男人们都想着在庆典那一天给自己的妻子或是心上人送礼物。而且纷纷来问我到底送什么东西女性才会高兴」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只要是为对方着想,满怀自己心意的礼物,不论是什么女性都会高兴』」
听到神父忽悠人的话,我捧腹大笑起来。
我笑完了以后,沉默又笼罩了房间。
我站起来。
「我去跟村里人们说庆典终止的事吧」
「我也一起去。只要说是教会的安排,大家应该好接受一点吧」
「你愿意扮黑脸吗?」
「只要有那个必要——我已经习惯了,毕竟是裁定官」
「『原』裁定官吧,『原』」
我们互相调侃着,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后门走向教会。
往工作室走了一小段路,就发现村民们都在道路旁等着我们。
在老师被城里人攻击后,我走进了很少踏入的教会。
想必村民们也知道理由吧。
「正如你们猜想的那样,庆典要终止——」
「等一下!」
老师冲出来打断了我的话。
她的伤口已经愈合,身体和衣服都恢复完好,但是脸色依旧惨白。知道老师想说什么的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反正她肯定是不想庆典因为自己惹的事而终止吧。
但是,问题不在这里。
「不是你的错,老师。倒不如说很感谢你在庆典开始之前就让我们注意到这一点。现在为时尚早——」
「我们村里自己开庆典吧」
「……什么?」
老师再次打断了我。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和村里人们讨论过了。我们没必要找外人来。我们只要开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庆典就可以了。因为——!」
老师往前迈一步。
「庆典本来不就是这样吗?你说得对,确实是为时尚早,是我太激进了……先在村里自己庆祝,再慢慢将其传播开来,让外村的人,城市的人也参与进来……这才是正确的顺序,而我却一开始就大张旗鼓地出去宣传」
我和神父面面相觑。
神父眼带背后的神情仿佛是在说『好像是这样来着~』。
而我也是同样的表情。
村子的庆典。自己的庆典——开一个只有自己人参与的建村一周年庆典。
「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吧……其实我只是想让零小姐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魔法的才能……!」
脸色惨白的老师突然面红耳赤地说。
「但是,我说不出来……所以,只要让村里开庆典,我就能顺其自然地让零小姐帮我看看……所以……」
老师的声音因为害羞和颤抖。
但是,有很多人笑着接过话茬『我也想』『我也想给零小姐看的』
这时,有谁扯了扯我的裤子。
低头一看,是莉莉和小孩子们。
「……那个……爸爸妈妈都会来……莉莉这边……」
「嗯……是啊」
「大哥哥,你能去接他们吗……」
对呀,虽然不能保护所有到访的客人,但只要知道有谁过来,想当保镖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那个,莉莉会拜托朋友们放哨,不让坏人接近的……!只要发生什么事,马上就能知道……!大家都拼命地联系了……错了好多次,总算是成功了……所以希望给村里人们表演……」
我看了看村民们的脸,最后仰望天空。
「……如果我还要强行终止那会发生什么事?」
「大家会临时开个会,把你弹劾」
这时,人群中钻出来一个零。
「办吧,佣兵。办只属于吾等的庆典。反正想要调查全村所有人的魔法才能就要花上一天的时间,本来就没有分配给外来人的时间和尽力」
「……于是。教会的决定呢?」
「有一个条件」
神父迅速竖起一只手指。
全场人紧张起来。
「举办日期往后推一天。这样就能骗过那些甚至打算对我们内部的庆典出手的人。让他们认为我们屈服于压力,放弃了庆典——暂且让他们得意一下。等他们壮大起来,放松警惕,开始得意忘形的时候——」
神父握紧了自己的手杖。
「——正是收割罪恶的时候。看来会需要一把很大的镰刀了」
露出冷笑的神父的话中之意,恐怕只有我,零,莉莉还有熊清楚。
从神父全身上下冒出来的杀气让莉莉周围的老鼠们跑开了。莉莉也悄悄离开了神父身边,抱起我的脚。

4

就这样,庆典开始了。
庆典的名称很单纯,就叫『魔法祭』。
零为了这一天,准备了绝对不会被滥用的鉴定道具,能够给希望参加鉴定的所有村人,不分男女老少鉴定狩猎,捕缚,收获,守护四章的魔法才能。
结果,有三个人被发现有魔法的才能——然而希望被推荐到魔法学校的只有一人。另外两人都表示只要知道自己有才能就很满足,并回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很遗憾,结果老师并没有魔法才能——
「我一直在想啊,零小姐。魔法的种类才有四种是不是太少了?之前零小姐不也用过能清扫自家的魔法吗?那个属于哪一章节呢?该不会是已经开发了不属于以上四章的其他魔法吧?」
她对零死缠烂打。
虽然之前她一直藏着掖着,但看来她是真的很憧憬魔法使这个身份。
莉莉在许久未见的双亲面前展现了指挥家风范——因为没有外人来,她也不需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开了小摊的人们都互相拜访,就像小时候玩的扮家家一样。
正如神父所说,我陷入了村里女性们的慰问品地狱。
这个村里的人们来自大江南北。也就是说有各种地域风情的料理。在把这些东西全吃了之后,我的舌头和大脑陷入了大混乱。
「佣兵的酒馆也出这个料理吧,这样我每天都去点它」
「酒馆的饭菜是很好吃,但总觉得有点偏南方风味了。这样北方的人就有点不舒服啊」
甚至还有了平常听不到的对酒馆经营的意见。真是从没度过过比这更有意义的一天了。
虽然还有弄错了日期,迟了一天过来正好撞上庆典的外来稀客,但并没有任何伤者和事故,大家度过了欢乐的一天——一次理想的庆典。
如果让村外人也来的话,肯定不会这么顺利吧。成立这个村子的政治目的就是缓和维尼亚斯以南的对魔法使与兽化者的歧视。但这村子才建立了一年。
慢慢来就好。

「——完成了!」
庆典结束,村里人们吃饱喝足闹够还是进入梦乡的时候,零总算是放下了自己毫不停歇的羽毛笔。
你问我为什么在零身旁?
这家伙喝醉了以后路都走不稳,只好送她回家了。
结果她突然冲到桌前开始认真写东西,因为担心她会不会突然猝死,所以就我一直等到了深夜。
「你完成了啥?」
「呜哇!」
我一搭话,零便吓得抽了抽肩膀看向我。
这反应真少见。
「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结果还说了这种傻话。
「我一直在啊!你原来还没醒酒吗!」
「开玩笑的,玩笑。吾辈当然早就注意到了——你那充满爱意的视线」
我视线中的感情已经不是爱而是怜悯了。但是就算我这么说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还是闭嘴先。
零大咧咧地笑着,将刚刚写完的羊皮纸放到身旁一打羊皮纸的最上方。
然后用针线将被分成小册子的羊皮纸穿起来。
「你要出书?」
「为了出书才写的,写完了当然要做成书的样子。毕竟少年也一直让吾辈写一本给刚入门的见习魔法使使用的入门书」
「入门书……『零之书』不行吗?」
「那里面记载了很多难而且危险的魔法,不太适合新手魔法使读。仔细想想,『零之书』作为一本魔法的入门书籍来说是不合格的。从藏穴出来后吾辈学到了很多。现在一定能写下更好的书」
「写下了吗?」
零停下手中的针线。
「你猜呢」
——这么回答。
「评价书本的并不是作者而是读者。不管吾辈主张这是多么好的书,读者不这么认为就没有意义」
「居然说这种大道理,真不像你啊」
「……其实啊」
「嗯?」
「吾辈一直在烦恼,魔法的入门书到底是什么样。什么改写,什么不该写。但是,正好筹办这次庆典的时候,吾辈想出了能够鉴定魔法才能的魔法。那是安全,并且比『零之书』里的方法更加简单的魔法」
零准备的是一个迷你沙盘。
里面有森林,有河流,有农田,还有动物和人类。
把双手放在沙盘上,闭上眼睛,思考如何改变沙盘。咏唱咒文,睁开眼——如果沙盘有变化就算有魔法才能。
我旁观了沙盘变化的过程,非常有趣。
有收获之章的才能田里的农作物就会生长。有捕缚之章才能的话,人偶就会走进牢房。有狩猎之章的才能森林里的野兽就会被打倒。有守护之章的才能的话,家里周围的的沙子就会动起来形成结界的图案。
零所做的魔法沙盘——正好是村落的形式。
「在制作这个沙盘的过程中,吾辈得出一个结论。入门书籍最重要的事要安全。不论谁都能轻松理解,不论谁用都不会有危险。比如说让全村任何人用都不会有危险的魔法。就算熊孩子学会了也不会捅什么篓子的魔法。就算没有成为魔法使的觉悟,也不用担心学会后有什么后患的魔法。为了成为见习魔法使的魔法——这样的书才配称为入门书籍」
零将被拴成一本的羊皮纸举起来。
「吾辈写了这本书。魔法到底是什么?魔女到底是什么?用尽可能便于理解的方式解释了这些问题,让没有这方面基础的人也能理解。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吾辈就想起你以前说过的话」
「我?」
「『解释了别人还理解不了那就是三流了』——你恐怕是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了……我有说过这种话?」
「说了,那句话很尖刻」
零按着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
或许是说过吧。所以零每次解答我的问题时,都会用周围的道具或是举例来方便我理解。
「所以啊佣兵,吾辈就用连你也能读懂的方式写了这本书」
「我?」
「你看」
零把那沓羊皮纸丢过来。
是想叫我读读看吧。
「我都不怎么识字……」
「想要当魔法使的人未必有很强的文字基础。所以吾辈尝试多用图来解说,避免艰涩的词语,你先读读看嘛」
我翻了翻羊皮纸。
嗯……哦……这样的话倒还……
「……总觉得……有点跃跃欲试了……」
听到我率直的感想,零愉快地打了个响指。
「没错吧?这就是让人跃跃欲试的书。让人觉得自己也能做到的书。这才是入门书。吾辈会将它送往维尼亚斯,让少年给魔法学校的学生们每人发一本。吾辈今后也会写下这样的书。为了分类,吾辈打算起个标题。第一卷的标题已经决定了」
「哦?是啥?」
我从书本中抬起头。
零愉快地笑着说——
「『从零开始的魔法书』」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12-22 22:46 编辑


做出了一个约定。
这个约定如生命般重要。如果这个约定无法实现,人也活不下去了。它就是这么重要。
而这个约定,至今没有实现。
那是至高无上的宝物,曾一次捧入手中的至宝,却被他人过于强硬而随性地夺走了。
但是。
「会给你替代品」
他们确实是这么说过。我相信了他们的话,于是便拼命忍耐到了现在。
不过,我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这并不是『想要』——这种低俗的欲望。
而是饥渴。
无论如何,都要立刻得到那个宝物。
为了再度获得那份幸福,我甘愿作出任何牺牲。
如果没有了那东西,人生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1

「三百二十三,三百二十四,三百二十五……」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亮了维尼亚斯王国王城的后院。
我听着悠闲地数着数的她的声音,双手撑地,将身体深深压下,然后再抬起来。
双手非常疲惫,汗水也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三百二十六——怎么了佣兵,动作很迟缓哦?已经没力气了么,这可不像是你哦,真没用」
「少说废话,臭魔女……!这点运动量,连准备运动都不算……!」
其实已经非常累了,但我还是逞着强,做出标准的俯卧撑。
这时,听到一个小小的足音朝这边奔来,我将原先盯着地面的脸抬起来。
于是,披着带有夺目的金丝刺绣的斗篷,看上去非常自大的小鬼——阿尔巴斯从庭院的通道拐角现身了。
短而整齐的金发与如满月般绚丽的金色眼眸,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耀眼。我不禁眯起了眼睛。
「啊!找到了,找到了!佣兵!找你好久了,为什么不老实呆呆房间里啊!真是的,你是大伤初愈哦……咦,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
「看了就明白了吧,俯卧撑啊。因为大睡了三天,身体都变得迟钝了」
「俯卧撑……」
阿尔巴斯死死盯着我的背后看。
正确地来说,是以我的背做睡床,悠闲地躺在上面的人。
白皙的肌肤,银色的秀发,像是出水苹果一般鲜艳的红唇——无可挑剔的美女。她还是天才级的魔女,同时也是身为佣兵的我的雇主。
名字叫零。
零只是个简单的数字,这只不过是她的假名而已。而我也以职业自称为『佣兵』,所以这是彼此彼此。
「想要康复训练是没问题,但为什么零会在你背上呢?」
面对惊讶的阿尔巴斯的提问,在我背上的零打了个哈欠。
「听说如果不负载什么东西的话就太轻松了。所以吾辈才躺在上面。在上面睡觉是很舒服的。就像是躺在一个铺满了上等毛皮的摇篮里一样。又温暖又柔软」
「上等毛皮的摇篮……」
阿尔巴斯呆呆地重复着零的话,再次看了我一眼。
我是被称为兽化者的半人半兽怪物,全身都长着兽毛。
不知是神的愤怒还是魔女的诅咒,偶尔有像我这样的存在诞生于双亲都是普通人类的家庭。
我的外表看上去像大型食肉动物,同时也有尖锐的牙齿和爪子,是普通人忌惮不已的存在,而零和阿尔巴斯都是会操纵强力魔法的『魔法使』,她们的感性与常人不同。
「我,我也想上去……!呐,零,让给我躺一会儿嘛,好不好?」
「不行,这是吾辈的佣兵,也就是说,这里是吾辈的特等席」
「又不会少块肉!零想要躺随时都可以躺不是吗!喂,换我来一下嘛!」
零有些无奈地在我背上支起了上半身。
「虽然吾辈不打算从这个背上让开,不过允许你和吾辈同寝。万幸的是,你身材很小,而佣兵很高大,两个人一起睡也没事」
「咦?同……同寝……!?难道就是那个,男,男,男女躺在同一张床上做这样那样的事的代名词……!」
「吾辈和你谁跟谁嘛,别害羞了,快率直地扑向吾辈的怀抱——」
「别在我背上上演低俗的宫廷小黄片啊!」
我撑起自己的身体,顺势将零从背上甩了下来。
本应身体不稳摔在地上的零,用华丽得让人觉得烦躁的动作着地。
「真是开不得玩笑的男人」
对我发出嘲笑。
我无视了零,看向用手扇着自己红彤彤的脸颊的阿尔巴斯。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小子。你该不会是为了和零一起在我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才特意找过来的吧?」
「这,这,这不是当然的么!我可是很忙的,才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过来呢!」
「所以,才让你,快点说,正事儿啊」
「好痛!痛痛痛痛!」
我每说一个词,就用爪尖戳一次她的额头。
阿尔巴斯怨恨地按住额头瞪着我,然后用有些犹豫的态度把手伸入怀中。
「其实是有一封信送到我这里……」
「你每天都能收到这样的信吧,毕竟你现在可是这个国家的首席魔法使大人呢」
「都说了,这和平常收到的信不同」
阿尔巴斯的眼神像是要命令我听到最后,我耸了耸肩,闭起嘴巴。
她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也已经是被称为维尼亚斯魔法使们的顶点也不为过的人,是本国的重要人物,所以收到的信件也很多。
「内容是这样的……」
说着,她取出了一张纸。看上去不是羊皮纸那类的高级品,而是便宜的糙纸。
「看起来也不像是情书之类的东西呢」
「来,吾辈来读读看」
站着的零又将身体靠在我的背上,把纸片从阿尔巴斯手上夺来。
随后,大声朗读。

「那个东西怎么样了。你们打算违背约定么。我不打算再等下去了,就算用蛮力也要夺取」

毫无疑问——
这是一封恐吓信。

2

维尼亚斯王国在七天之前,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住在维尼亚斯王国的魔女们,与并非魔女的普通人类展开了较量。
教会主张魔女是人类的敌人,是可怕的存在。而人们听信教会的主张,不断地狩猎魔女。
但是,魔女无法忍受这种残忍的对待,终于掀起了叛乱。
叛乱的原因,就是零所写的一本书。
——<零之书>
这是一本关于『魔法』这种将繁琐而限制多多的『魔术』简化,使得大多数人都能轻松使用的技术的书籍。
使狩猎更加便利,使开垦农田更加便利,使捕捉恶人更加便利——以此为目的所写下的书,从另一个方面说,拥有着能毁灭世界的力量。用于狩猎动物的魔法,同时也能用来杀死人类。
因被从零身边夺走的<零之书>而获得战斗的力量的魔女们,任凭积蓄到极点的不满爆发,对整个国家的政权掀起反旗。
但是,战争已经结束了。
在阿尔巴斯的协助下,零给战争画上了句点。
战争以双方各打五十大板,魔女与人类走向和平的理想形式结束了。
在维尼亚斯王国,魔女狩猎成为了有罪的行为,在各地藏匿的魔女们都获得了自由。
并且魔女和魔术师这些称谓会给人一种不好的印象,所以今后称呼也统一变为了『魔法使』。不论男女,只要能使用魔法,就是『魔法使』。
而现在。
为了平定叛乱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的零和阿尔巴斯,魔力已经消耗了大半。两人在短时间内是无法使用强力的魔法了。
我也整整昏睡了三天,刚醒来时连好好从床上起身都做不到。
虽然身体的状态随着我的康复训练渐渐恢复,不过现在还没恢复好。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人寄出了恐吓信。
「喂,小子。你真的对『那个东西』没有一点印象吗?」
「没有啊!我现在真的很困扰……偏偏在这种时候寄来,而且我还要去佛米卡姆办正事……」
佛米卡姆是离我们所在的王都普拉斯塔不远的大城市,从这里过去坐马车大概要半天时间。
也就是说,或许会有什么人混在人群中偷袭阿尔巴斯。
如果这个恐吓信不是恶作剧的话,可以说在这种时候去佛米卡姆是非常危险的。
「为什么你这种时候要去佛米卡姆啊,缩在城里办公不就行了么」
「我也想这样啊。但是,佛米卡姆会举办人类和魔女……不,和魔法使的和平庆典。是商人公会举办的。我是这个国家的魔法使代表,如果被邀请而不去参加的话会给国民们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非去不可……」
「哼~大人物就是忙呢」
「怎么,你还打算挖苦我么?」
「你别这么小肚鸡肠,我才没挖苦你」
就算是魔法使代表,她也还是个年龄只有十五岁的小鬼。
我时常会想她小小的肩膀上是不是背负了太过沉重的担子。
话虽这么说,能背负起这些担子的也只有她一个……
「吾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祭典,就是会有很多小商贩摆摊贩卖少见的食物的活动吗?」
忽然,零若有所思地开口。
阿尔巴斯愣了一瞬间,看向零说。
「那当然,毕竟是商人公会举办的庆典。小摊小贩要多少有多少哦」
「很好,吾等也去吧。这下不去不行了」
零怀着无可动摇的信念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对食物有一种不知道该说是执着,还是执念,还是欲望的强烈感情。也可能是因为她对其他事物都不在乎,所以食欲就显得特别突出……
「我可是大伤初愈哦」
「这不是挺好么。佛米卡姆离这里也不远。正好可以锻炼锻炼身体,同时,还可以顺便做因恐吓信而不安的少年的保镖」
「嗯,说的也是……」
「我,我才没有怕!而且我也不需要保镖……!」
「不管怎么想保镖都是必要的吧。你到底在逞什么强啊小鬼」
我用鹰爪功抓住正想要说『我不需要』的阿尔巴斯的颜面。她愤怒地四处甩着双手。
不知她是因为我说她小鬼,还是因为脸被抓住了而生气。嗯,照常理来说应该是两边都有吧。
「真是的!别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可是维尼亚斯王国的首席魔法使哦!」
她怒喝一声,甩开了我的手。
「你们想跟过来也没问题,但是别碍事哦。今晚傍晚就要出发了。我要坐马车去,所以就在马厩集合吧。你们迟到的话我就丢下你们不管了!」
阿尔巴斯迅速说完要事,便愤愤地离开了。
「这态度算什么嘛」
我随口抱怨了一句,零却嘻嘻笑起来。
「你看到了么?少年的那个表情」
「表情」
「那是高兴得不得了的表情哦。看来她也因为逞强而感到很不安呢。她从一开始就希望你跟着她去吧」
「完全看不出……」
「那要不要试试看?故意迟到就行了,少年一定会等你等得不耐烦,最终开始到处找你的」
我皱了皱鼻头,用有些责备的态度俯视零。
「面对一个小鬼哪能做出这么没风度的事啊。你仔细想想,不论是真的被丢下不管了,还是让小子到处找我,最终感到心里过意不去的不都是我么」
我说完,零高声笑了起来。
「吾辈也这么想。少年应该就是喜欢你的这一点吧。当然,吾辈也一样」
「『这一点』是哪一点啊」
「不告诉你。有些美德在自己察觉到的时候就会离自己而去。你的优点,只要除你以外的人——也就是吾辈,明白就好了」
说着,零爬上了我的肩膀。我抱着零站起来,走向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

3

马车以缓慢的速度在太阳西沉的街道前进。马车是四轮的方形马车,车厢内有两张相向的双人座椅。
维尼亚斯王国因是旅行者们的必经之地而繁荣,制造马车的技术也比别国要高明。
基本没什么摇晃的马车坐上去很舒服。车厢的木板很厚,不用担心刮风下雨。
坐在我身边的零眺望和窗外的景色。阿尔巴斯坐在零的正面。因为我的身体太大,所以我将脚放向了我正面的空座位上。
阿尔巴斯打算夜晚到达佛米卡姆的旅店,付好过一晚上的房费,参加第二天的祭典。
让马车走夜路也很危险,不过不这样做的话就赶不上庆典了。
但我记得佛米卡姆是被高耸的城墙所包围,大门在傍晚的时候就关了。
难道说,要在门前过夜吗?
问了阿尔巴斯以后,她说『会特例为我们打开』,同时还下意识地看看之前的恐吓信。
「你就这么在意这个恐吓信么?既然没有什么印象,那就应该是恶作剧吧?」
「嗯……我是这样想的,但是可以从纸上感觉到一股非常强烈的执念。写这封信的人应该非常愤怒」
「还能明白寄信人的感情吗?」
「一般来说是不行。换句话说,写这封信的人的感情强到了能让人感觉出来的地步」
阿尔巴斯叹了口气,像是无法掩饰自己的不安似的,死死盯着纸。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既然是这么重要的约定,为什么我会不记得呢。又不知道寄信人是谁,这下根本无从查证嘛」
好好把物品和自己的名字写出来就好回想起来了——阿尔巴斯仰头看向车顶,感叹了一句。
没错啊——我也附和道。
「应该是某件贵重的东西吧。这世上也有很多东西贵重到不敢当面对人提起。可能是像吾辈所写的<零之书>那样,光是知晓其存在就能改变世界的东西」
零看着渐渐变暗的窗外景色,若无其事地说着。阿尔巴斯死死盯着零的侧脸,将信纸塞入怀中。
「我觉得既然做出了这么重要的约定,我应该是不会忘的啊……」
「那果然是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约定吧。确实这个纸上的人或许是认真的,但也可能是寄错人了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
「再说,你在前几天都还是与人类为敌的魔女们的头目。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也会树敌不少。对你怀有误解与误会与报复心理的人今后也会有很多哦。趁现在习惯习惯吧」
「别说得这么轻巧啊」
阿尔巴斯有些忌恨地说着,将自己的身体缓缓埋入了坐垫中。
「话说回来,吾辈从之前就觉得很奇怪……」
在窗口边上一直盯着外面看的零,转过头来对我们说。
「这辆马车已经偏离去佛米卡姆的道路好几分钟了。这到底是去哪呢?」
「……啊?」
迟了几秒发出疑问后,我和阿尔巴斯一起扑到窗边。
太阳已经下山,周围一片昏暗,看不清是什么环境,但至少可以知道现在马车正在奔走的路并不是大道。这个路窄过头了。
「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小子!这辆车不是直达佛米卡姆的么!?」
「我,我也不知道啊!你等一下,我要向司机确认——」
阿尔巴斯站起来的同时,马匹高举前足叫唤着,使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开始大幅度摇晃,正要站起来的阿尔巴斯也没站稳,头狠狠地撞在了马车内壁上,又坐回了座位上。
「——不妙,被包围了」
「是土匪吗?」
「真是这么单纯的家伙就好了……藏到座椅下面去,快点!」
将司机也收买了的埋伏计划啊。对方还真是费劲了心思。
恐怕这次袭击就是寄信人主导的吧。既然如此,在从阿尔巴斯身上夺走那个东西之前,应该是不会做出放火烧马车这种凶残的举动的。
我把阿尔巴斯推到了座位底下的空间,抓着剑跳出了马车。
「不要露头。如果有弓兵的话就麻烦了」
我厉声说完,用力把马车的门关了起来。
在油灯的照耀下,黑暗中浮出了几个人影。
感觉到了六个人的气息,但是只照出了五个人影。他们都全副武装,恐怕是我的同行——被金钱雇佣的佣兵。
「白色的兽化者……么。和情报中给的一样呢。这下真是碰上个大家伙呢」
「情报真是准确得吓人啊。早知道就多叫几个人来了」
我倾听着男人们的对话。
「咦……?你们有关于我的情报吗。这还真是奇怪呢,知道我在小子这边叨扰的,只有维尼亚斯王城中的——极其稀少的一部分人哦」
把他们收买了司机这个事实考虑在内的话,情报是从维尼亚斯王城内部传来的可能性也不低。
但是我四天前才醒来,两天前才能离开房间——维尼亚斯王城的普通人应该也不知道我会做阿尔巴斯的保镖。
那么,写了这封恐吓信的人应该是与阿尔巴斯身边的人——也就是在城内拥有一定地位的人。
一个举起剑的男人,以非常警惕的态度开口。口吻倒是吊儿郎当的。
「喂,白色的。还是和平解决吧。我们也不想和兽化者打。你只要让你护卫着的那个魔法使小鬼,老实交出我们雇主想要的那个东西,这事就算完了」
「问题就在这里啊。我所护卫着的那个魔法使小鬼,根本不记得有什么『那个东西』啊——你们的雇主难道没告诉你们是什么东西么」
他们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笑而不语。
看来是白问了。
佣兵这种生物,就是会对雇主言听计从的方便道具。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明目的,老实听从雇主的话行事,然后收钱。
去某个地方袭击某人,把东西夺走。
只听这一个命令,就能在甚至连雇主都搞不清楚是谁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也就是说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而如果我们不交出那个东西,战斗是无法避免的。
我把剑扛在肩上。
「那么,这下可麻烦了……你们想要东西,但是我们又没有东西——这种情况下,你们要怎么办呢?」
「——上!」
回答便是宣告战斗开始的怒号。
如果拿不到东西,就把可能持有东西的人一并抓回去,这是佣兵的铁则。
但是这边也不打算老老实实交出阿尔巴斯。
伴随着突袭的号令,弓箭划破空气袭来。我猛地滚到了马车底下。
「可恶,果然是这样!还有一个人藏在树上——!」
打算与兽化者战斗的人不可能不准备弓兵。
先把弓兵解决掉么?但是,离开马车的话阿尔巴斯就危险了。
「居然东躲西藏的,真是没胆的畜生!」
「笨蛋,别贸然接近它!」
「别担心,用剑把它从马车下面赶出来,再用弓箭射杀就行了!」
一个男人无视了同伴的忠告,嗤笑着朝马车这边赶来。我抓住他的脚,把他拉到了马车底下。
「哟,欢迎光临畜生小屋啊,人类老爷」
我已经尽可能地露出亲切的笑容了,不过在阴暗中露出獠牙的我的面庞似乎还是非常可怕,男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尖声的惊叫。
我掐住他的脖子让她失去意识,夺走他的剑,把他的身体踢出车外。
『门外汉么』——一个男子抱怨道。看来他们是临时抱团的佣兵,没有系统的指挥。这还真是谢天谢地。
但是,也不能老是呆在马车底下。
这时,我看了看挂在马车边上的吊灯——现在是夜晚,如果把灯光抹去的话,周围就会一片漆黑,弓兵也无法瞄准了。
我从马车底下伸出手来,把灯砸碎了。
「它把灯砸了——小心一点!它要攻出来了!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要动!别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灯给灭了!反正它无论如何都能看得见我们的!」
伴随着咔嚓咔嚓的金属装备摩擦的声音,四个男人走到了一起。
我把能够融入黑暗之中的黑色斗篷套在头上,从马车底下冲了出来。正如我所料,弓兵并没有行动。
我抽出一把匕首,朝四个人之中,一人手上的油灯投掷出去。
玻璃四处飞溅,灯光也消失了。所有人的意识在这一刻被分散。
我乘此机会一口气缩短距离,将最近的一个人撞到,把他的惯用手折断。
「啊——啊啊啊啊啊!可恶,我的手啊!」
「别小看人了——你这野兽!」
有两个人同时砍了过来。我出拳打断了其中一人的鼻子,再用剑尖抵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
「你刚才说别小看人?原来如此——让我使出全力真的合适么?下次我可要把你的头给砍下来了哦」
「咿……啊……」
我将刀刃深深压入他的皮肤,低声威吓。男子将剑扔开,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缩成了一团。看来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真是没用。
那就还剩下一人了——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好险!」
我没有完全躲开已经破罐破摔到处乱挥剑的人的攻击,侧腹部被割裂了。我本是想避开的,看来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我咂咂嘴,将男子伸过来的手抓住,直接往上掰,悬在空中。
「这下……你可是最后一个人了。我问你,告诉我你雇主是谁,或者被我踢爆蛋,你要哪样?」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是中间人拿了一封信过来,然后我就接下了委托!」
「在哪里接委托的?委托内容是什么?」
「佛米卡姆的酒吧!委托内容是如果魔法使乘着的马车来到这里的话,就从他手中将约定好的那个东西夺走」
「约定好的东西是什么?」
「纸上没写!总之就是无法用金钱取代的无价之宝!」
「最后问你一句……你会开马车么?」
「……哈?」
「我们的司机逃掉了,如果你不会开马车的话,我就只能把你打个半残……」
「我会开!是一匹马的马车的话很简单!」
「真是太好了。那你就把马车开到佛米卡姆吧,因为你们这档子事我们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啊」
我将他放回地面,转身走向马车。
侧腹部还有一些疼,不过这次也算是不错的锻炼。
——像这样大意地准备离开袭击现场的我,不光是身体迟钝,连脑子都钝了。
正当我回到马车旁边,把手放在马车的门把手上时,我才终于察觉到杀气,抬起了头。
马车上面,有人。
「你完了,怪物——!」
——是弓兵!
都忘了弓兵的存在。
不管视野有多糟糕,敌人最后都会回到马车的入口。弓兵是看穿了这一点,才在我处理剩下四个人的时候接近马车,埋伏到了马车顶上。
他把闪着锐利光芒的弓箭尖对着我,用力拉着弓,感觉随时都会放箭。
不行了,这下避不开了。
我现在后悔于为了让一个佣兵当司机而没把他打昏。如果为了躲开弓矢而被剑追击的话,就算是兽化者也吃不了兜着走。
弓箭飞来——但是,它穿过了我身旁,刺入了地面。
「……哈?」
不仅如此,弓兵的身体突然全身乏力,从马车上滚落下来。
我正感到不解,零从窗口中探出脑袋。
「捕缚之章·第二项——<失觉>。简而言之就是催眠魔法。刚才真是好险呢,佣兵」
说着,零得意地笑了。我惊讶地问道。
「你……你使用了魔法么!?你不是因为耗尽了魔力而不能使用魔法了么!」
「魔力就像是水源,既会枯竭,也有得到补充的机会。吾辈和少年的魔力已经耗尽,不过两人合在一起还是能使用初级的魔法,而且今晚的月亮很亮」
月亮——我抬头仰望天空。
确实以前听说过月光能够增强魔女的力量。
「那你们就不能从一开始用魔法把所有人解决掉么……?」
「别说傻话。被包括弓兵在内的六个人袭击的话,连咏唱咒文的闲暇都没有」
原来如此,必须要有一个人拖时间么。我点了点头,把倒在地上的弓兵腰间的灯取下来,交给了临时的司机
为了在夜路中行驶,马车必须要装着灯。但是马车挂着的灯在刚才被我全部打碎了。
确认到司机走上驾驶座以后,我再度回到了马车。
这时,阿尔巴斯发出了细小的惨叫。
「佣兵!这些血……你,你受伤了吗?」
之前战斗中被切裂的侧腹伤口中流出了血。
「擦伤而已,到早上就能愈合了。毕竟我是兽化者」
「吾辈也想帮你治疗治疗,不过再使用一次魔法的话或许倒是吾辈这边会先吐血呢」
「我受伤是小事,你吐血可就了不得了……我这种小伤没事儿的。连缝针都不用」
但是,如果血一直流下去的话,马车都要被弄脏了。因为弄脏了也不好,所以还是用布条包扎一下。
阿尔巴斯铁青着脸,欲言又止地凝视着我。
「……喂,小子」
我一对她搭话,她便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你听好了。拥有很高地位的人,时常会像这次这样被无缘无故盯上。只要你还站在统治着这个国家的魔法使的立场之上,为了保护你而受伤的人恐怕要多少有多少吧」
「你,你突然间说什么呢……!明明是个笨蛋,还打算对我说教吗?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明白!」
「所以你也别这么害怕啊,我不过是受了个小伤。为了保护雇主而受的伤,是『大意的证据』还是『荣誉的勋章』就要看雇主本人是怎么想的了。这是由你来决定的事情哦」
「是没错,少年。这是佣兵的工作,而你为什么垂头丧气的。挺起胸来,同时也让佣兵挺起胸来。你应该大声称赞他干得好,寄予他厚望。这才是对待佣兵的雇主的态度」
「在自命不凡这一点上你应该是很擅长的吧,不是么?」
「这,这种说法是什么意思嘛!我又没有自命不凡……」
阿尔巴斯说着说着,再度看向我腹部的伤,闭上了嘴巴。
在这之后支支吾吾了一会儿,
「……谢谢你」
最终简短地道谢了。
与其说是赞美,倒不如说是道谢。不过,能做到这一步就行了。
打趣儿地说了一句「你不敢夸我么」以后,就被骂了一句「厚脸皮的家伙」
零在一旁笑着。而马车也再度朝佛米卡姆进发。
——问题在于,到底是谁盯上了阿尔巴斯呢。
如果在佛米卡姆能找到答案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4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这是刚刚从邻国运过来的珍奇水果!」
「各位女性有福了!这可是从梦幻的矿石森林采掘而来的世间少有的宝石。这是人生唯一一次能戴上这种首饰的机会了哦!」
「要不要买吊灯呢!这是维尼亚斯王国的玻璃师傅打造的,最高级的吊灯哦!买一个王国特产的吊灯作为庆典的纪念品如何!」
在听到公鸡打鸣后不久,店家热闹的吆喝声便从佛米卡姆传来。
佛米卡姆是维尼亚斯王国的商业中心地,大批国内外商人会在此聚集。
商人们以旅行者们为商业目标而聚集,旅行者们以商人们的大规模市场为目标而聚集。佛米卡姆因此每天都像在搞庆典一样热闹。
再加之祈祷和平的祭典——
「这个……如果去到广场的话会怎么样呢……?话说我们真的能平安到达广场吗?」
透过窗户看到街道的光景之后,我甚至有了一种与死亡同等级别的恐惧感。
在夜晚被佣兵们袭击以后,我们通过了佛米卡姆的大门。那时的城市就像是死一般寂静。
而第二天醒来,城市却变得如此热闹,所有的街道都挤满了人。
「太阳才刚刚出头,就有这么多小摊贩摆摊了么」
我战战兢兢地望向窗外,这时,零突然从窗口中探出脑袋,兴奋地看着大街的情景。
一条大道直接通往佛米卡姆城市的中心广场。这条路一直延伸到保护城镇的城墙大门口。
从各国集中而来的商人们沿着这条道路两旁摆起了小摊小店。
零左顾右盼,单方面地说着『想去这边看看』,『那边好像也很好玩』之类的任性的话。
「快去玩吧,佣兵!吾辈肚子饿了」
「才没那个闲功夫呢!在把小子送到会场去以后还要寻找犯人。再说,我最讨厌人山人海了。祭典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而且我是兽化者佣兵,干的是普通人难以接受的杀人勾当。
维尼亚斯王国为了与魔女作战,召集了很多兽化者,所以大家并不会对兽化者有多反感……不过就算如此,人们对兽化者的态度也谈不上好。
但是,对我这个兽化者公然宣称『你是吾辈的床』的零,根本不会在意世间的常识。
「当护卫与找犯人还有享受庆典这三件事同时干不就好了。而且,你还必须补偿吾辈呢」
「……补偿?」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反问道。零看着窗外,眼睛出了神。
「不记得了……吗。是么。明明你当时深深地伤害了吾辈,现在居然忘记了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
「女神的祭典——那一天,吾辈和你在维尼亚斯王城。吾辈听说有艺人会来到王城,便非常期待和你一起去逛,结果,你辜负了吾辈的心意——」
「懂了懂了!我想起来了,我刚刚想起来了对没错是这样!我对那时候的事情感到非常抱歉我真的对不起你行了吧!」
被封印在意识深处的大失态的记忆被唤醒后,我不禁发出了怒号。零也高声笑了起来。
我有些尴尬地将视线从窗口边移开,看向了穿着一身土气的黑斗篷的阿尔巴斯。
像念咒一样把打算对民众演说的话一遍遍复述的她显得很异常,严肃的表情更是突出了这种阴森的气息。
「喂,小子,你稍微放松一点啊。临时抱佛脚不会有多大用处的。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做好被烂菜叶和果子砸的觉悟哦」
毕竟这个国家在数日之前还处于战争状态。就算官方宣布『战争结束』,以私怨敌视阿尔巴斯的人还是有的。
「我已经做好了现场发生暴动,自己被吊打的觉悟了!所以,才想要再准备得充分一点。就因为某个家伙一直吵着演说如何如何,我都被那家伙传染了……还说什么措辞很重要,啊啊啊,烦死了!早知如此就让那个家伙给我改一下稿子了,虽然这样我很不甘心……」
某个家伙……啊啊啊,原来是他啊。
无法马上想起的男子的面庞,浮现在脑海中,又马上消失了。我也不想再想起他的脸,就算想起来也绝对会马上把他忘掉。光是说到这个男人的名字就会觉得不吉利,他还是大动乱的当事人。估计也会有谁将其记载入史册或是戏剧中……不管怎么说,这些都不是我应该去顾及的事。
我把视线转向地板。这时,零离开了窗边,站了起来。
她走向了通往旅馆走廊的门,长长的衣摆随之摇动。
「马车来接我们了!佣兵,少年,别磨磨蹭蹭了,马上出发!」

将阿尔巴斯送到会场后,我们来到了观众席上。
「不站在少年身边真的好么?离这么远的话,怎么应对突然袭击啊」
听到零的问题,我耸耸肩。
「祭典的主办方会派出护卫的。我贴在她身边只会碍事」
魔法使不带自己的护卫,走到人群集中的地方——这是一种对对方表示信任的行为。在和平的庆典上,还带着兽化者护卫的魔法使绝对会遭人厌恶的吧。
「你还真是惯着少年呢,明明对吾辈这么严厉」
「呐……该不会你是当真这么说的?在这种情况下?」
我仰着头,看向处于比我更高的位置的零。
零现在骑在我脖子上,简而言之就是搭肩车。我们混在群众之间,打算听阿尔巴斯演讲的时候,零抱怨着『看不到』,最后只能这样解决了。
零高兴地甩着肩膀,拍了拍我的头。
「身为绝世美女的吾辈,现在正在用这双白皙柔软的大腿夹着你的脸哦?你为什么还会有所不满,这种情况反倒应该高兴才对吧?」
「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我可是认真的」
「住,住手!在人这么多的地方把吾辈扔下去的话,吾辈会被踩死的!你看,这个果脯看上去很甜很好吃呢。吾辈会喂你吃的,你压压惊……」
「鬼才要啊」
明明拒绝了,她还硬是把果脯往我嘴里塞。确实是很甜很好吃,但我又不好意思明说好吃,所以只能默不作声——这时,感觉到人群中射来一个视线。
我反射性地回过头,但是那人已经混入了人群之中。
「……你感觉到了么?魔女」
嗯~~——零一边悠闲地吃着果脯,一边若有所思地发出声音。
「发现吾等察觉到他以后就藏起来了吗……明显很可疑呢——怎么办?佣兵,要逮住他么?」
「不,人这么多,要抓是很困难的。让他乱窜吧,他迟早会自动攻过来的。我们等着就行了」
不论如何,
他们也无法对在舞台中心演讲的阿尔巴斯下手。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夺取东西的话,杀掉阿尔巴斯就没意义了。
应该警戒的情况是绑架。总之,只要避免让阿尔巴斯落单就行。
这时,人们发出了欢呼。我往舞台的方向一看,发现阿尔巴斯正好登上了舞台。
她紧张地环顾观众——最后察觉到了背着零的我。
这一瞬间,她的表情剧烈地扭曲了一下,然后撇开了视线。恐怕是看到我们在围观,她吃惊不小吧。
最后,她又表情严肃地闭起嘴巴,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们。
你们两个老大不小了还在干这种蠢事么——她的眼神像是在这么说。错的不是我,是零!
「看来是知道你在围观之后,没那么紧张了呢。你还真是被她所信赖啊」
「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嗯,总之她也触景生情了吧」
「类似的事?」
「火刑的时候」
我这么简单一答,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数日之前的维尼亚斯王国,人们只要抓到魔女或是魔术师,便会聚众对其进行火刑。还是个小孩子的阿尔巴斯勇敢地站上了火刑台。
「那时的她也察觉到了在人群中的我。结果,我就不由自主,顺势而为之,把她救下来了」
「顺势而为之吗……你总之像这样顺势救人呢」
「也有顺势杀人的时候哦」
「但是却没有杀掉袭击吾等的那些男人中的任何一个。明明杀掉他们会来得更轻松」
「别看我这样,我还是比较胆小的。而且,好人有好报,拉仇恨的话可是会死得早的」
「原来如此,真实在」
吾辈也一样——零这么说着,笑了起来。
在我和零说着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时,阿尔巴斯已经开始了演讲。
群众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阿尔巴斯的声音在广场回荡。
这一瞬间。
「你这杀人犯!」
一个看客厉声大骂道。
「没错,你这个杀人犯!说什么和平啊!魔女们至今为止用诡异的『魔法』残害了多少人!毁灭了多少个城市!事到如今别装出善人的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啊!」
这时,又有了别的声音。
动摇开始扩散。有赞同这些闹事者的声音,也有反驳的声音。
但是,阿尔巴斯并没有惧怕。
「——我的同伴,因为冤罪被人烧死了」
一触即发。
现在的状况非常紧迫。面对这种人,哪怕是说错一句话,就会引起大爆发,群众们也会突然变成暴徒,引发流血冲突。
不知是不是零感受到了我下意识的紧张。零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
「相信她吧,佣兵。少年一定会没事的。看看她那冷静的表情吧,这点程度恐怕早就在她的预料之内呢」
「嗯……我知道的」
就算如此,阿尔巴斯也还是个小孩。我胆战心惊地注视着舞台。
「而我,又将烧死同伴的人杀了。哪边才是正确的——人类?还是魔女?答案早就出来了。两边都错!我们都犯下了同等的罪行,而我是为了赎罪,才站在这个地方的」
魔女与人类曾经发生过战斗。
这是因误解而发生的战斗。这是因对对方的无知而发生的战斗。
现在是舍弃仇恨,解开误解,双方相向而行,共同走向和平道路的时候。
「我——再也不会让魔女被烧了。同时,也不会再杀人。我将竭尽所能,将和平变为永恒。我用生命向大家起誓,我会将毕生献给这个国家真正的和平与安稳!」
阿尔巴斯的话并没有多少修饰,全都发自内心。正因为如此,这些话比只会铺陈辞藻的教会的说教要更震撼人心。
她瘦小的身体,并没有在混杂着赞赏,憎恶与好奇的人们的视线中瑟瑟发抖。
我甚至为她感到骄傲。
「各位,我们共同迈进吧。让我们怀抱在同一时代,同一片大地上诞生的和平——作为一个人类!」
演讲结束以后,阿尔巴斯收到了波涛般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在观众们大声的喝彩中,我怀着真心诚意,轻轻地对她鼓掌。

「佣兵,零!」
演讲完的阿尔巴斯,兴高采烈地跑到来接她的我们身边。
「你说的不是挺好的么。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演讲了!」
「吾辈对你刮目相看了呢,少年。大家都认同了你的话。一开始对你有所猜疑的人,到最后也为你送出了喝彩」
「你,你们两个都怎么了嘛。为什么突然开始夸人……那个,我也会不好意思……」
阿尔巴斯越说越小声,越说越结巴,眼角也渐渐发红了。
「别害羞啊。真是太可爱了,吾辈这次也学到了不少呢」
「如果平常有这么可爱就好了。还有,你不管怎么挣扎都学不出阿尔巴斯那样的,放弃吧」
「唉真是的!你们好吵啊!别两个人合伙逗我啊!话说,不是还要去逛祭典吗?我肚子也饿了,快去吧!」
说着,阿尔巴斯脱下了极其符合魔法使形象的黑色长袍,将其塞入了挎包中。
长袍之下只有质朴的麻布衣服以及短裤,她一混入人群中,就变为了一个随处可见的金发少年。
舞台上的演讲与致辞结束以后,祭典就正式开始了。艺人们争先恐后地跳上中央广场,展现自己的才艺。对一般人开放的舞台上现在正在上演戏剧。
戏子们配合着乐团的旋律跳舞,各色的花瓣与羽毛满空飞舞,零和阿尔巴斯看得目不暇接。
看腻了艺人之后,我们离开了广场,在大街上漫步,受到现场气氛的感染,买了本来不怎么想要的谜之人偶,还买了看上去非常甜但是吃起来却苦的要命的果子。
忽然,阿尔巴斯看到人迹罕至的角落里有一家气氛诡异的店,不禁停下了脚步。
一块黑色的布盖在简陋的木头桌子上。这上面放了一些小石块和骨头,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店家——
「是占卜屋吗……好厉害。在这么多人的城市里还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摆出来」
阿尔巴斯的脸因惊讶与激动而变得红彤彤的,她跑了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魔女擅长占卜,不过想要让魔女占卜的话,必须要找到魔女的藏身之处,并发誓不会把藏身之处泄露出去。
否则魔女就会被教会狩猎。
不过,在魔女与人类和平相处了的维尼亚斯王国,魔女并不需要躲躲闪闪的。
话虽如此,居然会有人这么高调地在这里开占卜屋——这让阿尔巴斯也着实吓了一跳。
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斗篷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看到跑过来的阿尔巴斯,脸上便露出了微笑。
这个女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不过气氛实在是太老成,所以显得像是个老太婆。
「欢迎光临,想要让魔女帮你占卜什么呢?」
「今后就不能说魔女,而是要说『魔法使』了不是么?」
听到我的问题,女性也对我露出了安稳而深沉的笑容。
「不不不,兽之战士先生。我能使用魔术,但是不会使用魔法。所以我并不是魔法使,而是魔女」
「这……确实也有道理。也不是所有的魔女都能使用魔法啊」
就算突然将称呼统一为『魔法使』,这个世上也还有不会使用魔法的魔女与魔术师存在。
「那现在开始学习魔法不就好了吗?既然能使用魔术的话,魔法就绝对能学会吧。成为魔法使之后,还能得到国家的补助哦」
阿尔巴斯探出了身子。女性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摆弄着台上的碎骨头。
「说的也是……不过啊,我是专门为人占卜的。一百年来一直如此。天气,失物,恋爱……事到如今也不会对新鲜事物感兴趣了」
「怎么会……这也太可惜了吧!因为学会魔法的话,会造福更多的人,魔女和人类的和平也会更加——」
零轻轻地拍了拍正忙着想词说服女性的阿尔巴斯。
并缓缓摇摇头。
「强制使其变化的话,事物便会扭曲。从古至今,新事物与旧事物都是互相制衡的。像她这样的存在也是必要的」
「讨厌啦,才没你说得这么高尚哦。只是觉得『不愿成为魔法使,想要继续当魔女』这个选择也没什么不好罢了?」
阿尔巴斯眨了眨眼睛,将自己探出去的身体缩了回来,正襟危坐。
「嗯……说的也是。抱歉,因为魔法很方便就强迫人使用的做法也不对劲呢」
「没错。不过请不要这么失落,我才应该感谢你。我已经受够了在森林深处等着客人们来的岁月了。现在,光是今天就有好几个人来我这里占卜。他们来的时候还有些紧张,但是回去的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我啊,就是喜欢看到人们这种畅快的表情」
这时,开占卜店的魔女看了看我们。
「你们想占卜什么呢?据我所见,应该是收到了一封不怎么吉利的信吧?」

5

离开占卜店后,我们朝更加幽深的小道前进。这里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我和阿尔巴斯一屁股坐在堆在关门的商店门口的木箱上歇脚。
零在道路的另一侧,从没有抢到繁华地段店面的可怜大叔手中买下了小麦粉制成的谜之点心。
在以马车为基本移动工具的佛米卡姆,道路就算不是大道也很宽敞。
就连远离市中心的小道都和一半小城镇的大道一样宽敞。在小店铺中选这选那的零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渺小。
「你不陪在她身边吗?」
「现在对方的目标是你」
「果然是我忘了什么事情吧……」
阿尔巴斯向占卜的女性问了恐吓信的事。
虽然她自己也会占卜,但是占卜的原则是无法占卜施术者本人的未来。
占卜的结果是『背叛』——也就是说,阿尔巴斯背叛了某人。
「物品是……身旁随处可见,对一般人来说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吗?」
兽化者的头颅对魔法与魔术很有帮助,但是对一般人来说却只是一个恶心的的兽首。
「这类东西确实很多啊……魔术书籍或是魔女的研究资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但是对一般人来说没有价值。零写下的<零之书>也——」
说到一半,阿尔巴斯突然抬起了头。她的这个动作让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喂,你干嘛不说话了……难不成你跟谁约定好要把<零之书>交给那人了么!?」
「我,我怎么可能约定这种事嘛!那本书是严加看管,绝对不会拿出来的!现在就连我本人都无法轻易接触那本书啊!」
零将<零之书>托付给了阿尔巴斯,阿尔巴斯发誓要利用它,以正确地方式传授,管理魔法的力量。
她也很清楚阿尔巴斯既不是会打破约定的恶人,也不是会疏于管理的蠢蛋。
但是,阿尔巴斯的表情非常糟糕。
「在处理内战的时候。我对很多人许诺过只要听我的话,就能使用魔法。或许他们是将我的话误解为了『我会把<零之书>交给他们』……」
「然后就因为等了很久也没见你有这个打算,所以不耐烦了?」
这倒不是不可能。
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无价之宝,不方便明说出来的东西——<零之书>确实符合这个条件。
这时,一辆马车以迅猛的速度冲过来,动静不小,我不由得朝那边看过去。
这是一辆一匹马拉的货车。只有两个人在上面,一个是司机,货架上还有一人。他们用斗篷挡住了自己的脸。
而且,马车行驶的路线很靠边,像是要故意和零撞上一样。
就在我这么想的一刻。马车已经迅速地从我们面前通过了。
而零的身影也突然消失。
「……啊?」
我不禁目哑然失色。视线追着扬尘而去的马车,发现坐在货架上的那个男人抓着正在猛烈挣扎的零。
「骗人的吧——为什么那家伙会突然被抓走啊!」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恐怕是觉得无法得到<零之书>,就想把写书的人给绑架走吧!」
「知道<零之书>是零写的人根本没几个吧!总之追过去,少年!」
「嗯!」
我抱着阿尔巴斯追起了马车。
一匹马拉着三个人还有车辆奔跑的话,速度也不会快。而且城里的路拐角很多,兽化者光徒步就能追上。
在马车拐过拐角消失后一秒,我拐过了拐角。这前面是一条笔直的路,对马车有利。我不禁咂咂嘴,朝马车追去。
「佣兵!抱着我是追不上的!快把我放下来,现在救零要紧!」
「你这个笨蛋!如果对方的目标是<零之书>的话,你不也是有生命危险的么!他们趁我追击那帮人的时候把你掳走就麻烦了!」
零对这个国家来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魔女,但是阿尔巴斯可是首席魔法使。如果阿尔巴斯在举行和平庆典的日子里被掳走的话,内战的烟火或许会再度燃起。
阿尔巴斯紧紧地抱住我的头,道了歉。她的声音很小,可能是害怕了。
她肯定是在担心零会因为自己而遭遇危险吧——『如果自己能马上察觉到被盯上的是<零之书>的话,零或许就不会遇到这种危险了』。
但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也有责任。
马车驶入了长长的道路的另一头。
我迟了一会儿,冲进小路,发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马车。
但是这前方是一条直道,穿过小路以后就又回到了大路上。
这里是脏乱差的贫民区。路上走着的大批人群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建筑物也非常繁杂。
——被甩开了。
我狠狠地往小路的墙壁上砸了一拳。
「可恶,被摆了一道……!」
「佣兵,走那边!」
我肩上的阿尔巴斯探出了身子。
「那边有零的魔力的气息。我会给你带路的,你快追!」
只要熟悉魔术与魔法,就能通过魔力的气息寻人。零以前也这么说过。我是理解不了,不过恐怕和动物通过气味找人的原理类似吧。身为兽化者的我鼻子很灵,但是在有大批人群的地方,会因为味道太过混杂而无法辨别。
我照着阿尔巴斯的指示奔跑着。
零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但是现在她无法使用魔法。
那么,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头脑稍微好一点的,柔弱的女人而已。
不安与焦躁在我的肚子里烧灼。
「在那个方向……!其实并不远,马上就追上了!」
我照着阿尔巴斯的指示,来到了一条有些眼熟的道路。这是平民窟中的一条小路。是倒卖来路不正的商品的小店群。
其中的一家店——寂寥的旧衣铺
「……这个是」
我大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道。
好像见过这家店——不,我来过。
阿尔巴斯也惊呆了,她像是看着恶魔的住处一样,呆呆地仰望着古装店。
「记得之前在这里,给零买了衣服……」
我和零刚见面的时候,零穿了一身连奴隶都不怎么会穿的破破烂烂的衣服。因为必须要买新衣服,所以就来到了肯接受兽化者客人的这家店。
如果零是被带到这里的话。
「佣兵……我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嗯……我也是。感觉一种非常可怕的记忆在渐渐复苏……」
——要是这个被拿走的话,我……
我是不是在哪儿听过这种恳求的声音呢。
——你拿走什么都可以……!不要从我手里夺走这个啊!
我是不是从如此乞求我的男子手中夺走了什么东西呢。然后还许诺会给他补偿。
我缓缓地推开商店的门。
这一瞬间。
「对不起,大小姐!我别无选择……!我并不是想对您做出任何非分之举……!只是,想要得到之前约定好的东西——只是想要夺回我的精神食粮!」
从喝酒喝烂了的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拼命哀求的丧家犬一般的声音飞入我的耳中。
一踏入店内,就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场景。
也就是,大摇大摆地坐在柔软豪华的椅子上的零,以及跪在她脚边的,贼眉鼠眼,像是个土匪头子一样的高大男人。
根本不明情况的零俯视着男人,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站在门口的我们。
「佣兵,少年,你们两个来的可真迟啊!」
一个劲儿地恳求着零的老板,听到她的话,转而看向我们这边。
看到男子的脸的瞬间,我脑中迷糊的记忆就全部复苏了。
中年,秃头,邋邋遢遢的大男人——他就是旧衣服店的店主。
当我从这个店主手中拿走必须要使用的某个东西时,好像是跟他说——
「啊啊……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之前确实和旧衣服店的老板——!」
「约定好要把零的袜子交给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和阿尔巴斯同时大喊起来,然后无力地瘫坐到地上。
「袜子?」
零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变成吾辈必须要把自己的袜子给店主的情况」
「不,这是一次交易……你上次在这里买衣服的时候,把之前的破衣服扔给他了不是么」
那是零打空穿着的斗篷。店主说过把零的旧衣服给他的话,就不收新衣服的钱,所以零把那斗篷给他了。
「之后我必须要使用那件破衣服,所以就和他约好,要把你的袜子给他作为补偿……」
趴在地上苦苦哀求零的旧衣店老板,用非常冷酷的神情俯视着我们。
「没错……就是袜子。你们将我的精神食粮夺走,并跟我约好要把大小姐的袜子给我。但是你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履行承诺!」
被他指责的阿尔巴斯高声予以回应。
「当然是忘了啊!这个约定本身就太蠢了,谁记得呀!你好好写在信上的话就能拜托零把袜子脱下来给你了……!搞得就像是我答应了要给你什么国宝一样!」
「你这混蛋,大小姐的袜子,根本不是国宝那种不入流的东西能够比拟的!你不信就试着告诉别人。绝对有人为了夺走大小姐的袜子而过来把我杀掉!」
「不不不才不会有那种人吧……」
不由自主地吐了个槽。店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不,绝对有!至少我会这么干的!就算要杀人,我也要把大小姐的袜子抢到手!」
「你的这份执着值得赞赏,不过吾辈确实也有点害怕……」
秃头中年男子双目充血地大喊着,唾沫星子飞溅。零迅速与他拉开距离。
但是他抓住了零的脚,根本不打算让零逃开。
「求,求您了……大小姐。把您的袜子给我吧……!把您这双包裹着嫩白柔软肌肤的袜子……!将充满了您高贵芳香的至宝给我——!」
「别对我的雇主做出恶心的变态行径,你这秃驴!」
因为实在是太恶心,我使出全力用脚踹飞了店主。
啊咕——发出呻吟的店主的壮硕身体像是一张纸片一样被吹飞,最后落在地板上,滚了几圈。
就算如此,店主还是毫无畏惧,一路爬过来对零伸出了手。
然后,
「把……把袜子……」
说出最后一句话,他就全身脱力,失去了意识。

不管这个店主有多变态,不管这件事有多荒唐,约定就是约定。
既然之前约好让零亲自脱下来送给他,那么非常看重约定的魔法使就不得不履行这个承诺。
「吾辈现在的心境和被约好要结婚并一起私奔的恋人背叛,最后被卖给一个有钱的丑男人的少女类似」
将失神的店主绑起来,保证他绝对无法对零动手动脚以后,再用水把他泼醒。
在店主面前脱下袜子以后,零故意挤出了非常失落的神态。
「别说这么难听!再,再说,我又不是你的恋人什么的……!不过是双袜子而已,说成卖身也太难听了……!还有,约定好给他袜子的人是小子又不是我!」
「啊啊!别怪到我头上来啊!」
「本来就是你的错吧!我当时是想要用钱来解决的!就是因为你觉得他怪可怜的,才跟他说把零的袜子给他的不是么……!」
「讨厌讨厌。明明是个大人,还把错推到身为小孩子的我身上!太逊了!」
「你才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把自己当成小孩,借机逃避责任——」
「你们别吵了!大小姐好不容易脱了一回,别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吵起来啊!真难看!」
「我唯独不想被为了这种下流的事情专门写恐吓信的你说教啊!秃驴!」
「你们三个啊……吾辈现在开始感到绝望了,干脆毁灭世界算了……来,我脱下来了。这样就行了吧」
在我们吵个不停的时候,零已经把袜子脱下来,扔给了店主。
这一瞬间,店主发出了像是得到
木天蓼的猫一样的声音,用嘴巴叼住了零的袜子(在手脚都被绑住了的情况下)。
这之后,双目充血的他对大喊道。
「绳子!快把绳子剪了!我要马上把袜子放到密闭性超高的箱子里,以防它鲜度下降!」
袜子还有什么鬼鲜度么——如此暗自吐槽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个吧。
阿尔巴斯也好不掩藏自己的厌恶之情,叹了一口气,撇开视线。
我也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转过背去,背对店主。
之后,零抱着自己赤裸的双脚缩在地上,颤抖着仰望我。
「脚好冷。吾辈好冷。如果不马上埋在你的毛皮里的话,就会被冻死了」
「哪有这么夸张……」
我说到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
零的短裤超级短,如果没有过膝的长袜的话,整条腿的皮肤就裸露在外了。其实把她的长外套扣好就暖和了,不过在这次的事件中,零完全是受害者……
突然被大叔绑架,被强迫脱下袜子,而且还真的脱了下来——换做是我我也不干。
虽然这件事绝对不是我的错,但多少应该给她一些补偿。
我默默地把她的身体抱起来,拉入了自己的斗篷中。零紧紧地贴在我的披风内侧,像是裹毛巾一样缠住自己身体。
「好暖,好软。嗯,这么暖的话,吾辈就算是全裸也没问题了」
「那我就有问题了!抱着全裸的女人走路算什么酷刑啊!」
被称为堕落的象征的兽化者如果做出了这种事,瞬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抱歉,零。如果我还记得这桩事的话就会给你准备替换的袜子了……外面这么冷,看来不现买一双是不行了」
阿尔巴斯说完,从刚才开始一直把鼻子凑到零的袜子上进行深呼吸的店主突然跳了起来。
「那就在我的店里随意挑选吧!您只要把不穿了的衣服给我,不论哪一件新衣服都可以免费拿走……!」
「你想得美秃驴!鬼才会再度光顾你这种变态的商店啊!」
「呐,刚才在小摊上看到了可爱的衣服!好像是贵族大小姐穿旧了的衣服哦」
快走吧~——阿尔巴斯拉着我的衣服。零从我的披风之下探出脑袋与阿尔巴斯对话。
「连袜子也有吗?」「有很多哦」
被绳子绑着的店主灵活地扭动着绳子,爬了过来。
「要不我给你们介绍一些好店吧。这一带就像是我的后院一样,其他的商人也很给我面子的。他们能给您各种各样的优惠措施哦?好不好?所以,也带我一起去吧。给,给给给大小姐选衣服……!」
好烦。而且,好恶心。
再待下去的话感觉会被变态给传染,所以我就带着零和阿尔巴斯逃出了旧衣服店。背后还传来了『等一下,不论是搬行李还是什么事我都愿意做!把我当成马来拉马车也可以!不,让我当做马来驮大小姐会更——』这种偏离常识的喊叫声,我只能尽全力无视他了。
绳子就让其他进这家店的客人松绑好了。
在喜庆的节日里,真的有人来这种阴森诡异的旧衣服店么——就算有人来,那人是否是不掠夺店主钱财,一心救人的善人呢。我无从而知。

从贫民区离开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夜幕降临了。
就算如此,佛米卡姆的祭典完全没有结束的迹象。还能些微听到广场那边传来的欢快的音乐。
随处可见颜色形状各异的吊灯。夜晚亮如白昼,仿佛是在说夜晚才是庆典的重头戏。
「呐,要不要去一下刚才那个占卜店?我想向她报告一下事情已经解决了」
说完,阿尔巴斯就跑了出去,完全不打算听我们的意见。不知是不是演讲结束,恐吓信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她完全放下心来,变回了平常的那个阿尔巴斯。
零看着她的背影,用有些困倦的口气说。
「事情告一段落了呢。不过,真没想到区区一双袜子,会引发这么大的混乱,看来吾辈还需要多多了解这个世界啊……」
「不,那种事情连我都不可能意料得到。我们可是因为这区区一双袜子险些丧命哦」
被那群袭击我的佣兵砍伤的腹部还隐隐作痛。这时,零高兴地笑了起来,调皮地说了一句『这不是光荣的勋章吗?』
我故意没有回答,不过也没有特意去否定,所以零就擅自当做是我默认了。
然后,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虽然这次被盯上的只是一双袜子,但是今后无法保证不出现真正盯上<零之书>的人。少年也一定会像这次一样,被骚动所困吧。吾辈写的书,给少年添了不知多少麻烦……」
「这也是没办法的啦。既然小子想要作为『魔法使』,推广魔法。那么<零之书>就有必要给她,她会成功的——你就相信她吧。劝我相信她的不是你么」
「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你总是这么温柔呢,和恐怖的外表正好相反」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吾辈就是喜欢事实」
我生硬地回了一句之后,零便安稳地笑了。
「吾辈当然是相信少年的。否则吾辈也不可能把如此危险的书交给少年了。不过事到如今,吾辈依旧认为自己不应该写下这本书」
「那也晚了。毕竟都写了,毕竟都传开了,没有回头路可走哦」
我又像之前那样,生硬地说。零就说了『你真是冷酷呢』这句与刚才完全相反的话。
而我又用『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这句与刚才完全相同的话回答。
魔法已经蔓延开了,不仅是维尼亚斯王国,连国外也——
为了不让魔法被用来干坏事,零也有必要环游世界各地进行监督。
而阿尔巴斯就负责在维尼亚斯王国,作为正确使用魔法的魔法使代表,管理<零之书>。
魔法是零创造出来的技术,但是,它已经不是零一个人的东西,零一个人也再无法控制住它。
这时——
「你们两个还在磨蹭些什么呢!快点!」
阿尔巴斯在大道的对面对着我们叫喊着。而她的叫喊声,将零严肃的气氛给冲散了。
「走吧,佣兵。再磨下去的话,她恐怕就要扔下吾等自己走了」
零说完的话的那一瞬间,阿尔巴斯就像是听到了我们的话一样,转过背去。
毕竟是阿尔巴斯,混在人群中走散了可不得了。于是,我紧紧抱住零,慌忙地朝阿尔巴斯所在的方向奔去。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12-22 22:47 编辑


第一话 婚姻的祭典

在笛声与铃音的引领下,华丽的阵列通过大道。
走在队伍前端的孩子们四处挥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一群年轻男女手挽手紧跟在他们后头。
不用说,这是参加婚礼的队伍。
在发觉这一事实的瞬间,我肩扛起『行李』,离开大道,躲到旁边树林的树木后面。
对我来说,『婚礼』是这世上最不想碰上的一个活动。
但愿不要被那群人发现——
正当我这么想着,肩上扛着的『行李』扭了扭身子
「喂,为何要扛起吾辈,而且这种扛法也太过粗鲁了吧」
——不满地说道。
我看向肩上的她,回答道。
「因为这样比较方便啊」
肩上的『行李』名叫零, 也是身为佣兵的我的现任雇主。
她全身裹着长袍,在我肩膀上耷拉着双手双脚。乍一看或许会被认为是『一件穿旧要洗的衣服』,实际上是个有一头银色长发以及一双青紫色眼瞳的——令人无法直视的绝世美女。
并且,她还创造出了能让世界上所有人都能轻松使用强力魔术的新技术——『魔法』,并把魔法流传了出去。是个前所未有的超级麻烦魔女。
而我和零正为了防止并解决因『魔法』造成的混乱,踏上旅途。
不过,毕竟『魔女等于世界之恶』,『魔女必须被火刑处死』是这个世界的常识。
在这种世道下和魔女一起旅行非常麻烦,而且零常年呆在藏穴里,毫无社会常识,这又让我徒增了不少烦心事。
而我之所以还和她一起旅行——简而言之,就是为了『报酬』。并不是因为我不放心让零一个人踏上旅程,更不是因为我被她的美貌所魅惑。
「这样做确实很方便,但并不合理。吾辈的血都涌到脑袋上了。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因流鼻血过多而死亡」
「看你还有精神说这种话,怕是死不了了,更别说流鼻血。要把人吊死这点时间哪够」
「真是专业,不愧是佣兵」
「非常感谢您的夸奖」
话虽如此,既然已经平安地藏了起来,也就没有必要再扛着零了。
我警惕着不断接近的人群,轻轻地把零放在了地上。
零微微晃了晃身子,摇了摇头,将深深盖住眼睛的兜帽拿下来,和我一样躲在树后,眯着眼睛注视着接近过来的阵列。
「那么,吾等为何要藏起来呢?在吾辈看来,那只是一群热闹又幸福的人……」
「就是为了逃避那些热闹又幸福的人们啊。在那些人通过之前你可别轻举妄动哦。被他们发现的话就糟糕了」
糟糕?零不解地侧过脑袋。
「那些人有那么棘手么。被那些人发现的话会怎么样?难不成被那行列吞入其中后,就要不停地走下去,直到被累死么?」
「虽然我时常惊叹于你那种极其符合魔女作风的恐怖想象力……不过很遗憾,你猜错了。那是婚礼队列」
「婚礼队列?」
零扭扭头,将目光从人群转到我身上。
「你不知道么?就是男女相誓厮守终身的——」
「吾辈就算再怎么不谙世事,这点常识也还是有的」
「那可真是失礼了」
听到零略显不满的抱怨,我微微耸了耸肩。
本以为直到最近才了解『接吻』是什么行为的女人就算不知道婚礼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似乎并非如此。
「就是女人发誓给那个男人生孩子,男人发誓保护女人和孩子的契约吧?并且,双方为了向其他人挑明自己已是别人的所有物,要举行盛大的仪式」
「这个定义下得真是一点都不浪漫……不过确实,这就是婚礼的意义……」
「那这不就是个亘古流传的风俗了么,不过是仪式的新式有些不同……」
零从树后面探出脑袋,听着队伍中响起的铃铛的声音。
「并且,那个仪式也是为了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婚姻关系的行为吧?这比吾辈知道的婚礼更加盛大。既然如此,为何吾等不大大方方地出现并献上祝福,而是要藏起来?……因为嫉妒?」
「谁会因为嫉妒藏起来啊!要是我真嫉妒他们的话早就一头冲进去捣乱了!」
我不禁喊了起来。
「那为何要藏起来呢?」
零依旧追问。
我慌忙地捂住嘴巴,窥视着行列的状态。还好那群人离我们还远,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喊声。
我无奈地垂下肩膀。
「因为我是兽化者啊」
兽化者——也就是半人半兽的怪物。
头是巨大的食肉野兽的头,全身长满厚重坚硬的毛皮,巨大的手脚上还满是闪闪发光的锐爪,不论是谁见到都会吓得不轻。这就是我。
虽然零像是对待宠物小猫似的对待我,但对大众而言,我是堕落的象征,仔细想想我的待遇好像和魔女没什么两样。
零像是领会到了什么似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如果被那群人抓住的话,你那洁白而温暖的毛皮就会被剥去,那看上去很可口的肉则会成为婚礼上的美餐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倒是会更加努力地去逃避婚礼啊」
蓦地想了想自己被分尸,肉块放在晚餐用的大盘子里的场景,不禁严肃起来。
「不是么?」
「幸好不是」
「那其中到底有什么问题?吾辈完全不明白」
「魔女当然是不会明白的吧——兽化者一般被当做不吉利的象征。特别是对新婚夫妇和孕妇来说」
「是因为教会认定你们为堕落的象征?」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问题吧。兽化者不是经常突然降生在双亲都很正常的家庭中么?」
「嗯,正是」
「所以就有传闻说,在生小孩之前看到兽化者的话,自己的孩子也会变成那样。因此,他们会尽力让兽化者远离婚礼,而对不受待见的事实感到不满的兽化者也不可能主动去靠近婚礼现场」
「光是看一眼,肚子里的小孩就——?真是有趣」
零轻松地笑了起来。不过这对当事人来说是个很严肃的话题。
如果自己的孩子是兽化者,肯定会被别人冷眼相看,并且孩子今后也只可能成为佣兵或是强盗。
虽然事实上光是看一眼兽化者,腹中的孩子也不会被影响,但心系孩子的父母的心理状态极其脆弱,不论是什么迷信都会盲从。也听说过女人因为结婚后不久见到了兽化者而上吊自杀的事。
所以——正如他们不想看到我的身影一样,我也不希望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群人到底是去哪呢?」
「看那架势,估计是仪式结束正在回到村落的途中吧」
村落?零复述了一遍。
「为何不在自己的村落举办仪式呢?」
「没有神父主持的话,仪式无法开展。所以如果自己的村落里没有神父的话,就只能去有神父的村落或城市去了。在仪式进行完毕之后,会雇上艺人和乐师们,像那样体面地回乡」
如果是贫穷的农民,队列里就没有乐师和艺人,会显得比较朴素。
听我这么补充完,零颇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那么,也就是说那个队列本身并不是婚礼的仪式对吧」
「这话题与我无缘,所以我也不清楚……不过一般来讲,那个队列只属于附带品吧。两个人在神父面前对女神发誓永远爱着对方的,才叫婚礼仪式」
永远爱着对方——零复述了一遍。
「但是……如果这份爱真的是永久的话,根本没必要在神的面前发誓。这种举动就像是在以背叛为前提不是么」
「正巧,我也这么想。不过这仅仅是作秀而已,不必当真。是教会为了从人民手中敛财才想出来的制度」
原来如此——零理解了似的点点头
「——不过,这活动还挺有意思的,吾辈也想试一试」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被教会认定夫妇的两人,在非特殊情况下分手的话,会因『不忠』而被惩罚」
「惩罚是什么?」
「死」
零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这活动还真要命……」
「不过,近几年应该很少见到这么严厉的惩罚了。总之,要是妨碍到这个要命的活动,人家非得恨我一辈子。所以我看到婚礼的队列会躲起来,这样您能理解了么,主人?」
「讲解得真详细,佣兵。这下吾辈又多了解到一个世间习俗了」
零愉快地笑着。说着说着,婚礼的队列就不知消失在了何方。

我们现在的目的地,是克莱昂共和国的港口城市,伊迪亚贝尔纳。
伊迪亚贝尔纳被称为大陆的『三大港』之一,是停满各国船舶的海路交汇中心。那里聚集着一大群人,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情报也不例外。想要收集关于魔法的情报,那个地方再合适不过了。
从大陆中心的维尼亚斯王国出发已经有些时日,现在才终于走到路程的一半。
当然,在到达伊迪亚贝尔纳之前,还要在路上的小村落停留几次,补充食物及其他物资。
不过,毕竟是魔女与兽人的二人组。
在进城的时候我已经用披风和兜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尽全力不让他们发现我是兽化者,但这招对大城市的城门守卫并没有用。守卫那种冰冷的视线刺得我全身发痒。
而这次要去的城市虽然也有坚固的城墙保护,但城门大开,出入自由。
「这恐怕是……在搞什么庆祝活动吧」
街道上来往的人多得反常,人们的步子也很轻快,透着一种快乐与期待。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祭典期间,如果附近的农民和旅行者都凑过来围观的话,就不需要一一审查人们的通信许可证了。
——真想一拳打在会有『运气真好』这种想法的自己脸上。
穿越城门走进城市,通过狭长的小路,来到广场。视野随即开阔——
「佣兵,这里有好多新娘和新郎啊」
「是是是,我看到了……而且神父的数量也比平时多几倍呢……」
淡青色的花瓣乘着秋风在空中翩飞,在这之下,则有一大批新娘们在进行仪式。我呆呆地望了望这幅光景,便把头面相天空。这有些逃避现实的嫌疑。
可恶——
「来的真不是时候……」

+ + +

这块土地上,有一种在秋天结束之际盛开,花期只有三天的花。这种花的颜色是艳丽的淡青色。
农民们以这种花的盛开界定冬日是否到来。同时这也象征着本年收获季的结束。
祭典名为『雪华之祭』——并且,在祈愿丰收的祭典上,一大批男女会图个好彩头,在这时候集体举办婚礼。所以这祭典也被称为『婚姻的祭典』。
——这是零在路边摊买东西吃的时候顺带问到的情报。
确实这个城市里种了很多长满青色花朵的树木。秋风一吹,大量的花瓣就会随风飘散。借在广场吟诗的游吟诗人的话说,这是『青之吹雪』
而在这种溢满了浪漫的魅力城市中,我只能将兜帽和披风过得更加紧,缩在小巷子里。
如果弄个不好被城里人发现的话,我就要被大卸八块了。
「可恶……!早知道这里有祭典的话,无论如何都会绕开这个城市走的……!」
「别那么悲观嘛,佣兵。今天是祭典的最后一天了,到明天,大量的新娘们就会离开了。这样一想,今天顺利地进到城里来反倒是件好事」
『反正吃的东西也快没有了』——零一边说着,一边啃起刚买回来不久的羊腿肉。
「别若无其事地去买东西吃啊!稍微体谅体谅我的感受行不行!」
「那是你的感受,又不是吾辈的。来,你还要在那角落里缩到什么时候,赶快去找旅馆吧。最好像往常那样,找一个又脏又没品,没人敢靠近的」
『这样的话新娘也不敢靠近』——零补充完,拉起我的衣服。
「笨蛋住手别扯我衣服!披风落下来的话就糟糕了!」
「不想被吾辈剥光的话就赶快放弃无谓的挣扎老实跟过来。到旧街区的话,应该就能找到合适吾辈的旅馆了」
你到底有多痴汉啊。难道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女性衣服剥光并威胁女性的强盗么。
零并没有理会我的抱怨,半强制性地把我从小巷子里扯出来,朝旧街区走去。


第二话 『不吉利』的利用法

这个城市的新城区和旧街区分开,一走进旧街区,能明显感觉到冷清了很多。
路上偶尔遇到的人看起来也都非善类,和距此仅数步之遥的,正在举办华丽的结婚典礼的新城区大相径庭。
找了家就算在旧街区中也显得烂得可以的旅店,为避人耳目,偷偷摸摸地走了进去。
「不需要酒食,能马厩的角落借给吾等就行——条件是不让任何人接近那个地方。到明早为止」
零二说着,强硬地给管理旅馆的大叔塞了一块金币。
照理来说这种手续应该是我来负责的,不过状况如此,也没办法。想要尽可能不让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一切都交给零来办会比较稳妥。
想在这种鱼龙混杂的木质小旅馆过一晚上,十枚铜币就足够了。一块金币能抵一千枚铜币,所以,当旅馆的大叔察觉到货币的真正价值时,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零。
「……有特殊原因么?」
听到大叔狐疑的追问,零夸张地垂下肩膀,看了看躲在柱子后面的我。
「不用担心,吾辈并没有带罪犯之类的人过来。只是——同伴是兽化者」
「兽化者……!?喂喂喂,干嘛偏偏在祭典的时候带兽化者过来啊……!」
「在进入城市的时候还不知道。而且,现在再从人流量大的城门离开反而更危险」
「那倒是,一不小心被发现的话就麻烦了」
「只要等到明天,那一大群新娘就会离开了吧?所以在此之前吾辈和同伴就在这避风头。毕竟吾等也不打算引发无谓的骚动」
零非常流利地说出事先跟她串好的台词。
然后,旅馆的大叔露出困扰的表情说道。
「加倍」
说的应该是金额吧。
真是狮子大开口,我料到会被加价,不过没想到会加一倍。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虽然是笔浪费,但也没办法。
「嚯嚯——一倍就够了?真是无欲无求呢」
零安稳地笑了笑,又加了一枚金币。
「钱吾辈已经付了。相对的,店主,你必须遵守约定。到明早为止,不许让任何人接近马厩,否则你会后悔莫及」
大叔一瞬间露出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随后马上把金币收在怀里,说着『最欢迎你们这种爽快的客人了』,非常高兴地带我们去了马厩。

说是马厩,其实并没有马——简而言之就是家畜小屋。猪和鸡是我们的同居人。这比一般旅馆的马厩条件还差。
「唉,也没法抱怨太多了……」
旅馆的大叔离开后,我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
随便堆了个草垛,然后躺在上面。
然后,零也放下行李,躺在了草垛上——的我的身上。
本想避开,但看在她是我的雇主的面子上,我接住了她。零幸福的将脸埋在我的毛皮里。
「其实我一直都想说……你能不能别再躺我身上啊?」
「你身上最舒服。所以你躺下的话,吾辈就会躺在你身上,这已经可以说是习性了」
这算哪门子习性啊——我这么嘀咕着,但意料之中,零并没有理会。
并且
「去看祭典吧,佣兵」
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脸呆滞地回了一句『啊?』
「再来这里之前也见到了很多热闹的地摊,吾辈也很想近距离观察各位新娘的容态,反正旅馆这一要事已经解决了,出去散散步也没问题吧?」
「不不不不,不管怎么想都是大有问题啊,倒不如说除了问题之外没别的了。你以为我干嘛要在这种肮脏的旅馆租一间马厩啊!你一个人去吧,一个人!」
「一个人去好无聊,吾辈想和佣兵一起去」
零在我身上来回甩着双脚,像小孩子一样闹着别扭。
我把零抱起来,扔到草垛上。
「我,不想,一起去」
怀着坚定不移的决心,一字一句地宣言。我几乎把整个头都埋在了草垛里,驱赶着零。
零撅起嘴巴,然后用手托着下巴。看来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带我出去。
「……吾辈想了想」
「放弃吧,别想了,反正肯定没好事」
零没有顾及我的牵制,继续说下去。
「你听好了,就算新娘们看到你的身影,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吧?就算看到了你,也会装作没看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真是个没安好心的魔女!这样天真烂漫的新娘们不就一辈子走不出阴影了么!她们只能在不把看到我的身影的事实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纠结!你究竟要让我毁掉多少对未来光明的新婚夫妇啊!」
「不过是迷信而已,用得着那么夸张么……不论是谁,就算心怀不安,生下孩子以后也会发现这不过是迷信而已了吧?」
「我都说了!对那些并非魔女的普通善良而渺小的人类来说,『实际上会怎么样』根本就不重要!那帮家伙绝对会在生孩子之前就绝望的!并且一定会把复仇的冒头指向我!」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一边这么喊着,一遍挖开草垛山。现在我已经完全把身体塞到里面去了。
虽然使用魔法的话一瞬间就能把我拉出来,但零似乎并不想如此强硬。
这种无意义的战斗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零终于放弃了。
「真是的——个头这么大,却像个小孩一样闹别扭」
「你才是吧!反正你想去看祭典就一个人去,这次你说什么我都绝对不会陪你去的!」
听到零无奈的话,钻进草垛里的我在草垛深处狂吠着。
「既然你这么不情愿……」
零寂寞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爬起来。
「吾辈不会强迫你。虽然一个人孤单地走在街道上的吾辈或许会被陌生男人拐走,怀着对你的爱慕被人贩子卖掉——但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
「别以为这招可以骗取我的同情。有心的话随时都能毁灭整个城市的恐怖的魔女怎么可能被路边小混混拐走」
我压低声音揭穿了零。零咂了砸嘴,嘟哝了一句『这招也失败了么』。
最后,她似乎是真的放弃了,只留下一句『晚上会回来』便离开了马厩。
「……走了吗?」
剩下我一个人之后,终于能放松一下了。
一旦威胁(零)离去,就开始觉得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强硬地拒绝她。所以才说人真是种单纯的生物。
我挣扎着从草垛堆里出来,在充满家畜臭味的狭窄马厩里躺下。
久违的,一个人。
和零相遇以后,经常是睡觉起床都是一道。也从没敢放零一个人出去闲逛过——因为太危险。
让她一个人出去真的好么。
虽然完全不担心她会被拐走,但她还是有可能干出什么非常识的事,被卷入什么事件中。
毕竟从出生到现在都在藏穴里生活的零,根本不了解外界的情况。
而且现在城市不光有大量的新娘,还有大量的神父。如果那帮人把零认定为魔女的话,她当场就会被逮住,火刑处死。
而且零书要近距离观察婚礼,那就表示她也会离神父很近。
难不成不该让她去吗……?果然还是应该跟她一起去吧。
要去追吗?不,现在再怎么说也追不上了。
事到如今才开始纠结的我,在马厩里来回踱步。
突然回过神来。
「……这样不就和静不下来的家畜们一样了么」
真是丢脸,我自言自语着,再度躺到草垛上。
「……婚礼,吗」
光是听到这个词,苦涩的记忆就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我刚成为佣兵时候的事了。
在封闭的村庄里长到十三岁,过着和『结婚』这种幸福的词无缘的生活的我,根本没有听说过兽化者不能和新娘碰面这一迷信。
随后像今天一样,在一条道路上碰到婚礼的阵列——愚蠢的我,就这么走了过去。
不用说,察觉到我的队列瞬间冻结,还有很多人想把新娘拉得离我远远的——但是没来得及。看到了我的新娘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当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看到幸福的笑容从新娘,丈夫,以及那一群人们脸上消失,我只能无奈地理解到,自己犯下了个天大的错误。
兽化者不光被讨厌,也被畏惧着。过度刺激它的话就会被杀掉——任何人都这么想。即使如此,连衰弱的老人都拿起棒子朝我袭来,怒吼着『快滚,你这怪物』。这很明显不对劲。
在那之后,每当看到婚礼的队列,我都会躲起来。
零一定会说我愚蠢吧。
但我毕竟是依附着人类社会生存的人,无法轻视人类深信着的迷信。
说到底,这不过是因为我胆小吧——
「……好闲」
说起来,成为零的保镖以后,自己独处的时间就变得极端地少。
少到让我根本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该怎么打发时间。
倒也不是说有零在我就过得很充实——
在草垛上翻滚着,调整了好一会儿姿势,不知不觉地变得有些困倦。要不就这么睡一觉吧?
就在这时。
外面突然吵闹了起来,我猛地起身。
旧街区的治安本来就很乱,随时都可能发生打闹事件。但总觉得这个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近,根本没法无视它继续睡。
更让我睡不着的是,吵闹声中还夹杂着女性哭泣恳求的声音。
毫无疑问这并不是零的声音。我只听到她重复喊着『不要』『放过我』。
看来是有人把女性强行拉扯到这边来了。
我稍稍打开了紧闭着的马厩的窗,仔细听了听。
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其中有一个声音很陌生,另一个是店主大叔的声音
——您想要的兽化者就在马厩里。
店主大叔这么说了。
——把这个臭婆娘扔进去的话……
听到店主大叔的声音,另一个男人低声笑着说道。
——嗯,作为处罚算是足够了。主人一定也会很高兴的。没想到这种日子也能找到有兽化者居住的旅馆。看来这女的平常积德不够啊。
我从窗边退开,震惊地看着门扉。
难不成——
「难不成那个臭大叔……!」
他该不会是故意要把女性往我这边带吧!我明明花了两块金币租了这个破烂地方来躲避新婚女性的——!
这一瞬间,马厩的门被用力打开,一个女性被扔了进来。
不出所料,她身上穿着华丽的婚纱。
「去让兽化者跟你好好玩玩吧!」
站在店主大叔背后的男人唾骂道。
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恐怕是某栋大宅子的下人吧。
「区区一个女仆,竟想和有钱人的大公子结婚,也不看看你的身份。今后再也不许回到这个城市来——当然,前提是你能活下来」
马厩的门和刚被打开那会儿一样,被用力关上了。
女性发出惨叫扑到门上,一边哭喊着一遍猛拍着门。
「不要啊啊啊啊啊!放我出去,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看来是女仆和雇主的儿子好上了,在没有双亲反对的情况下结了婚,随后就被逮住并送到我这儿来了。
也就是说,这个旅馆的大叔把我的『不吉利』当做欺负人的道具,出卖给了某个富人家。
——真是被看扁了。
你是有多不怕死。难道没想过我会怒发冲冠把你杀掉么?还是说看到我担任零的护卫,就认为我是个被奴化了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必须想办法解决现状。
虽然可以藏在草垛里。但是要是女性发现我藏在草垛里的话,肯定会陷入恐慌状态。一般的女性要是被关在有兽化者的屋子里,完全有可能因为恐惧而发疯。
女性趴在门上拼命地叫唤着,她还没有看向我这边。或许是故意不看我这边的吧。
——那你就这么多叫唤一会儿吧。
我拿起剑和行囊,迅速从窗子钻出了马厩。
听到这个响动的女性,停下了哭喊声,随即把头转向前一秒我还在的方位。
并沉默了片刻。估计是在四处张望。
「——什么嘛……」
女性颤颤地松了口气。
「这不是……没兽化者吗……」
松懈下来之后,女性发出了软弱的哭声。我听着这声音,赶快逃离了旅馆。



第三话 永远的爱

逃也似的离开旅馆的我,像是被赶出民宅的野狗一样在藏到小巷子里,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现在再去找零也很困难,而且也不想冒去新市区的风险。就算如此,也不可能在明早来临之前一直呆在小巷子里。
要是找到一幢没人的废屋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我极其幸运地发现了一个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倒塌的教堂。
肯定是因为新市区的教堂建成而被废弃的吧。确认到里面没有人之后,我悄悄地潜进去。里面和我想得一样,乱糟糟的。
礼拜堂也糟糕透了,之前本该非常庄严的女神像上半身已经崩落,教堂的玻璃花窗也褪色,碎裂。从天顶掉下来的瓦砾块四处都是。
看上去一阵强风就能把这教堂刮倒。怪不得连居无定所的流浪汉都不会来这里。拜此所赐,我也找到了心仪的『避难所』。
「真是的——」
好一场闹剧。
不管我如何规避麻烦事,麻烦事都会主动找上门来。真是够背的。
我把行李扔到瓦砾堆上,在夕阳能够照到的礼拜堂的一角坐下。总算是能静一静了。
——不过,就结果而言,我把零丢下了。
零是说过晚上才回来,但看到空无一人的马厩,她又会如何呢?会等下去吗?还是说出来找我——
不管是什么情况,似乎都很不妙。
要不傍晚的时候再回马厩一趟吧。
除此之外没有和零汇合的方法——顺带还能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大叔。
但是就算回去,也不一定能碰的上……
「哎哟……早知如此……」
当初就该和零一起出去。我后悔了。
就算不缩在马厩里,只要在小巷与小巷之间移动的话,应该也能避免被新娘们看到。
倒不如说,采取这种转来转去的方式才更能避免像之前那样被当做惩罚别人的工具。
话又说回来,也有可能不小心撞见幸福的新娘,彻底毁掉新婚夫妇的未来。
——不论如何。
从一开始,这里就没有能容得下我的地方。
那还不如活得更加自在一点——我渐渐有了这种想法。
我不也是,如果生下来是个正常人的话——
这种事就算想了也没用,老早以前我就痛彻地明白了这一点。
我仰着头,把头靠在墙壁上,仰望着透射夕阳的花窗。
「你在这里啊,佣兵」
突然,仰望着花窗的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零的脸。
我随即停下了动作,并反射性地跳了起来。
「什——你……!」
「想问吾辈为何在这里的话,原因就是吾辈在找你。离开你之后,吾辈发现一个人看祭典也很无聊,就把东西买好尽快回去了,但是……」
零说着,把双手抱着的东西沉沉地放在地面上。
「你已经不再马厩里了。就算问了旅馆的大叔他也说不知道。后来跟城里人打听『全身穿着黑衣,用兜帽挡着脸的可疑壮汉』的去处,便很快找到了你」
再怎么躲躲藏藏,你还是那么显眼呢。零笑道。
「想换个地方睡觉的话,好歹也留张纸条通知一声吧。不过想必是紧急事态——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虽然抱怨着,但还是说了很体谅我的话的零在我双脚间坐下,打开布袋,掏出一个苹果。
看着零这种神闲气定的态度,我绷紧的神经也松了下来。
在松下来的同时,我才察觉到自己之前是如此紧张。
还突然饿了起来。
我无言地把手伸进零的口袋里,和她一样拿出个苹果啃起来。
我一边吃苹果,一边和她说明事情的始末。然后,零转过头来,用有些责难的目光看着我。
「佣兵啊……虽然这么说也有点奇怪……」
「干,干嘛啊」
「吾辈,对你这种与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善良真是有些无言以对」
「你说谁善良啊!喂!这对冷酷残暴的佣兵来说是何等的侮辱!」
「冷酷残暴的佣兵难道会为了保护相信迷信的女性的心,不得已而逃出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住处吗?」
被零这么反问,我竟无言以对。
「我……我才不是为了别人呢……!那个女人如果看到我,不是会陷入绝望么?如果她跑去跟哪个男的告状,或是去报告教会的话,我就要被人追杀了。我是为了避免这一点才——」
「也没必要如此拼命地否定自己的善良。吾辈虽说『无言以对』,但并不讨厌你那种『外强中干』的性情」
零伸长了双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指弄得我莫名的痒,于是我把她的手挥开了。
而零的兴致并没有因此消退,还说了『别害羞啊』这种满是误解的话。
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我还是决定问她点城市的见闻——来改变话题。
「真是非常热闹啊。发誓永远爱着对方的男女随处可见,数不胜数。新娘的衣服也是各色各样,看上去都很漂亮」
「什么嘛,结果你不还是玩的很高兴么」
「那是当然。了解自己未知的事物的过程是非常愉快的——不过,如果身旁有个能够分享这种感受的人在就更加愉快了。吾辈一直认为有你在吾辈身边的话会更愉快」
「『放你一个人去真是抱歉』——你想让我这么说么?」
「嚯嚯……看来你还心怀愧疚呢」
零有些调皮地反问道。我迅速搪塞。
「才没有」
「不过……如果能一起去就好了……这种想法倒也不是没有过……」
「真是不坦率。老老实实承认了不就好了」
零将盖得严严实实的兜帽取下来,用紫青色的双眸望着我。
然后——
「——这里是教堂呢」
说出了这种迟来的感想。
「正如你所见,是个废弃教堂」
「你知道么,佣兵?婚礼都是在教堂举办的哦?」
「就算我再怎么与婚礼无缘,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吧」
在我问出『那又如何』之前,零突然站起来,拉住了我的手。
「来试试吧?」
「……试什么?」
「婚礼」
「……啊!?」
不禁大声惊呼。零从口袋里拿出连个小小的陶制水杯,将其中一个递给我。我反射性地接下杯子以后,她便往杯里倒水。
「听说这附近的习俗是在两人结婚契约成立的时候,大家要一起把这个摔碎。这样似乎能将两人这一天结婚的记忆铭刻在脑海里——本以为教会已经接管了婚礼的一切仪式程序,不过这种地方性的风俗很难废除,所以保留了下来」
不同的国家与地区会有不同的婚礼风俗。有时甚至相邻村落的仪式规程都会有所不同。要说共同点,恐怕就是『在教堂对神起誓』了吧。这应该是教会强行介入了各地婚礼风俗的结果。
想要结婚,必须要能够信赖的主持与公证人,而教会的神父最适合这个角色。所以,各地的风俗也接受了教会的介入。
「不过很遗憾,吾等面前并没有神父,也没有分享喜悦的人。所以吾等就成为自己的神父,成为自己见证人进行婚礼吧。吾辈想感受一下那个能让如此多人幸福的仪式究竟有多好玩」
「想试也别拿我试!兽化者对新娘来说可是禁忌哦!」
「你要这么说,身为魔女的吾辈,对世界来说还是禁忌呢」
事到如今别提这种小事了。零有些无奈得看着我。
「还打算喊着『不要不要』闹别扭吗?毕竟你没陪吾辈去看祭典,现在也该陪吾辈演这一出戏吧」
「不不不,这种事不认真点可不行……」
「那么,要真的结婚么?——和身为稀世之魔女的吾辈」
零露出了挑衅的笑容。与温柔的诱惑声相反,她全身上下释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场。
我不禁汗毛倒竖,无言地左右猛摇脑袋,表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既然是闹着玩的,也就没那么沉重了吧?来,佣兵,站到吾辈面前。废弃的教堂,破碎的女神像,还有魔女与兽人,残阳如血——如此背德与叛逆的光景和吾等很相称不是么」
确实,让一般的神父看到的话,他恐怕会大喊着神的名讳吓晕过去吧。
我不情不愿地站到零面前,心神不定地来回看着零和手中的杯子。
「——汝,佣兵,能以神赐之名,神赐之身,神赐之魂起誓,永远陪伴汝面前的女性,零吗?」
我始终保持沉默。零抓着我的衣襟把我拉近。
我被迫弯腰。零的嘴凑到了我耳朵边上轻声地说道『快发誓』。声音很温柔。
注入我所拥有的一切勇气——
「发誓」
总算是说出了这话。
没想到会在神的面前对魔女表达虚伪的爱意——虽然我不是虔诚的教徒,但总有种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的错觉。
零又对自己问了一遍同样的话,然后干脆地说『我发誓』。不愧是魔女,能毫不犹豫地对神进行亵渎。
「以慈悲为怀的女神之名,认定二人结成夫妇。现在,请进行誓约之吻」
说着,零闭上了眼睛。
我呆呆地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在完全理解她刚才那句话的瞬间猛地仰起身子。
「吻……吻难道是——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么!?」
「这是当然。别让新娘等太久了哦?老公」
「但,不……但是……我,那个——」
我?
要与她?
进行誓约之吻?
就算是闹着玩的,这种事也——
「怎……怎么可能做得到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喊着推开零,把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板上。
「喂!顺序搞错了,佣兵。摔杯子要在接吻之后!」
「你闭嘴!这无聊的戏码已经结束了!结束了!我都够配合的了!」
「还不够!做事要有始有终!」
零抱住打算逃跑的我的腰,像个小孩子一样喊着『不是约好了吗』『要做就做到最后』『誓约之吻是最重要的』等话,对我进行连续轰炸。
我缓慢地拖着零前进,然后把行李收好抱成一团。
「——要走了!」
我说完,之前一直紧抓着我不放的零露出了惊讶与不解的表情。
「去看祭典啊!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这下新娘就无法那么轻易地看见我了。再说——这类的祭典,在最后一天的晚上才到高潮」
不去不就可惜了吗?——我重申完今晚的重要性后,零才肯考虑我的提议——当然她还抱着我的腰。
「也有很多到了晚上才会出来的路边摊哦?我随时都能陪你演这种破戏,但想看祭典只有这一次机会。魔女,你怎么想?不想去吗?」
零很纠结地发出了『啊~』『唔~』的沉吟,抱在我腰间的手开始加强力道。
最后,她还是输给了祭典的诱惑。
「想去」
不甘心地说道。
我赢了。
从恐怖的婚礼扮家家中解放的我心情变得愉悦起来,扛着行李还有零,离开了教堂。

「啊,等等,佣兵」
我离开教堂,正往新市区走,零突然把我叫停了。
停下脚步一看,我们刚好来到了之前逃出来的旅馆门前。
「啊啊……说起来,我还想痛扁那个大叔一顿呢」
不知为何,说话声中带着点愉快。
——到底该如何处置他呢。
我吧唧吧唧地拧着手骨头,这时,零平静地劝阻了我。
「等等佣兵,这里交给吾辈。看来有必要教育那个男人一下——打破与魔女的契约将会是个什么下场」
说着,零从我肩膀上跳下来,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
旧街区的人们似乎也都去参加新街区的祭典了,周围根本毫无人烟。
零像是觉得『这样正好』似的,突然优雅地展开双臂——
「Bug·Do·Gu·Lert——劫火哟聚集,燃烧,爆炸吧!」
开始咏唱起咒文。我也不禁战栗了。
「笨蛋!难道你想在这种地方使用魔法吗——!」
「当然是这么打算的」
零邪恶地提起嘴角,露出了极其符合魔女印象的阴险笑容。
「狩猎之章·第六项——<炎缚>!认证吧!吾辈即为零!」
下一瞬间,旅馆被火炎之蛇攻击,完全烧了起来。旅客和老板大叔似乎都去参加祭典了,似乎没有人被烧死的迹象。
零之前说过,<炎缚>是将施术者选定的特定对象燃烧殆尽的法术。那么就算火势如此凶猛,应该也不会蔓延。
虽然心里也在想她是不是干过火了,不过——要怪也得怪那家伙打破与魔女的契约。
我看着在深陷于黑暗之中的旧街区里熊熊燃烧的破烂旅馆,同时在心底发誓,绝对不欺骗或是背叛魔女。
果然不该发誓说什么永远爱她——即使那只是玩玩而已。魔女是可怕无比的生物,如果花心的事实败露了的话,恐怕会遭到远胜于教会的惩罚。
——这时。
突然,看到视野中出现人影。我拉着零躲到建筑物后头。
露出一个脑袋窥视情况。发现一个女性正在呆呆地仰望熊熊燃烧的旅馆。
虽然衣服换成了很质朴的样式,但她毫无疑问是上午被扔到马厩的那个新娘。她仰望着燃烧的旅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随后,有一个男子抱住了女性的肩膀。他岁数和那个女性差不多。看他带好了行装,恐怕是——
「喂,难道是,私奔么……!」
我惊呼道。零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记得你说过,她是与雇主的大公子相爱的女仆吧。那么,那个男人是为了和新娘一起生活,打算抛弃家庭和这个城市吗?」
「看来是的。该说是浪漫呢,还是年轻呢……」
看着在黑暗之中渐行渐远的两人,我垂下了肩膀——总感觉,松了一口气。
那个女的并没有看到我。所以才没有丧失希望,才能保有与喜欢的男人私奔的勇气。
「原来如此。永恒而真切的爱——吗?」
零看着远去的两人,用有些爱怜地音色轻声说。
「这也不坏啊」
然后
「走吧,佣兵,还是说你想见证旅馆被火烧垮的瞬间」
「好……走……我才没那么变态的兴趣呢……」
「接下来就去享受祭典吧。吾辈用了魔法,现在很困。抱着吾辈走吧」
说着,零朝我伸出了双手。
现在的我,丝毫没有能反抗这纯真的笑脸的勇气。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7-12-19 16:39 编辑


后记

各位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
本卷是短篇集。
里面既有短篇,也有佣兵和零一起建立村落的日常故事。
在写之前我还在担心我是否真能写好日常,结果发现写起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就像平常写特典小说那样轻松写出来了。
只不过,日常故事的故事架构实在是架不出来,所以只能拜托责任编辑让我在没有提出架构的情况下直接开始写正文,要说异常也确实是挺异常的。
各位觉得这本书如何?我还不经意地加入了小个子老师,原兽化者,诊疗所的假小子之类的,由我喜欢的要素构成的角色,写起来是非常嗨。这一点倒是绝不会错。
第十卷的后记说过第二部将会开幕,但如果真的开幕的话,它的时间线将会是在这卷故事的时间线之后,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毕竟是短篇集,于是也收录了以前的故事。
我是写了不少包括特典小说在内的故事,这次只是在其中挑选了长度稍长的三篇。
啊,对了对了,『野兽与魔女的结婚游戏』这个短篇也被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漫画化了,有兴趣的读者也可以去看看。
毕竟是第一本短篇集,肯定有很多不足,往各位谅解。










完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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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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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Skadiovo 子爵
感慨万千

2 年前 0 回復

。サクラ。 伯爵
这一卷其实就是后话吧 一直没发现居然还有一卷的说

5 年前 0 回復

poisoner 騎士
话说续作情报也出来了……搬到讲谈社那边的「魔法使い黎明期」

6 年前 0 回復

code562301 侯爵
日常也是很不錯的呀,而且沒想到會在這時點題啊,另一種意義的「從零開始的魔法書」

6 年前 0 回復

狐白 侯爵
看后记好像是第一部与第二部之间的日常过度篇,那就是第二部还没开始吗?有点小期待第二部的正片是什么样了

6 年前 0 回復

zxcvbnm153 騎士
看來是時候把之前的進度補一補了......
還蠻喜歡這部的劇情

6 年前 0 回復

kuwojin 騎士
婚后日子过得美滋滋

6 年前 0 回復

风色剑仙 伯爵
搜索 零之魔  都没有在论坛里找到本篇小说 是我搜的不对还是没有。。第一部结束了都不知道233

6 年前 0 回復

happysteei 勳爵
果然还是这种轻松的文风最适合拿来放松。

6 年前 0 回復

ws02629615 伯爵
以后都是这种日常路线了么。

6 年前 0 回復

神怒の日 騎士
翻译君依然神速,之前好像有说这个只是第一阶段的故事结束了,还是我记错了?

6 年前 0 回復

lin33544889 伯爵
慢慢的都是虎粮!
你俩都去各自家一起过夜了就直接同居算了,不过零虽然魔力耗尽,是不是还有机会恢复的?
三章点题赞,期待第二章

6 年前 0 回復

silver1806 王爵
' 异端愉悦 发表于 2017-12-19 21:42 因为前十卷都被移进保护区了…… '


被移進保護區?是怎麼回事?

6 年前 0 回復

konatayuki 騎士
村子的钱和食物统一管理
这是真的做村支书了....

6 年前 0 回復

liudai1214526 公爵
最后看到那个从零开始的魔法书真是感慨万千

6 年前 0 回復

liudai1214526 公爵
明明平平淡淡的一卷读起来却莫名的感觉很有魅力,人物性格塑造的很出色,比起那些故事宏大却玩不好的小说好的多,不得不说作者对故事人物的安排很出色

6 年前 0 回復

johny88888 子爵
短篇三不翻譯的理由為?

6 年前 0 回復

Hyzk 侯爵
居然翻的这么快啊,说起来这系列好像一直翻得挺快的啊。

6 年前 0 回復

luhaochishi 平民
感想翻译,但是为什么之前的小说都搜不到了

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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サダメ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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