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みかげ]织田信奈的野望全国版11[台/繁]附短篇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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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織田信奈的野望全國版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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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春日みか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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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譯者:shaun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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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攝津為舞台,大阪本貓寺、毛利聯合軍與織田軍展開的決戰以織田家慘敗而告終。
  回到原本的世界,抑或貫徹對信奈的愛而留下。在如此危急的局勢下,身為這場戰爭起因的相良良晴被迫要從中選擇其一。儘管良晴在傳遍日本全境的「實況轉播」中做出了抉擇,不過卻中了凶險的一槍……自此下落不明!
  雖然信奈擔心著生死未卜的良晴,不過卻有人在理應是敵方的毛利陣營目擊到他的身影──!?
  高人氣平行世界戰國愛情故事,劇情出現全新進展的第11集正式登場!!

  作者:春日みかげ(Mikage Kasuga)
  我是春日みかげ。還請各位多多關照我在ファンタジア文庫的出道作《我的狐姬主人》。個人今年的口號是「黑官一流」。儘管最近沒什麼機會展開取材旅行的遠征,無法送みやま老師當地的戰國T恤,不過我正在考慮,下次的取材地點會選擇甲信越地方──甲斐、春日山、諏訪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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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之一 木津川河口海戰始末

  戰國時代──
  下一位霸主會是掌握全國眾多淨貓宗信眾之心的大阪本貓寺,抑或是打出天下布武口號的織田信奈呢?
  這場以攝津為舞台,同時於陸地與海上進行的本貓寺、毛利聯合軍與織田軍的決戰,最終是以本貓寺獲得壓倒性勝利而結束。
  木津川河口的海戰,站在毛利一方的瀨戶內海盜團‧村上水軍憑藉其壓倒性機動力與火力展開自爆襲擊,殲滅了織田方的九鬼水軍。
  在陸上,本貓寺的火槍傭兵團‧雜賀眾與織田信奈率領的織田軍旗本眾展開了史上第一場火槍部隊的大規模槍戰,並在最後擊敗了火槍數量與訓練程度皆屈居下風的織田方。
  織田軍的總大將‧織田信奈被雜賀眾總大將‧雜賀孫市開槍傷及腿部。儘管她隨即與身為部下的相良良晴、明智光秀、瀧川一益等人退守從河川衝上陸地之戰船所形成的臨時堡壘,不過卻還是在村上水軍、雜賀眾的水陸包抄下陷入絕境。
  包含以「金崎撤退戰」為開端的戰役,織田信奈早已經嘗過多次敗北滋味;不過像這樣被打到體無完膚、走投無路倒是從未有過。
  堡壘四周有三面陸地被雜賀眾的火槍部隊包圍,剩下一面的河上則是有村上水軍的大規模船隊。
  已經無處可逃了。
  就算想要突破包圍網,信奈自己也因為出血過多的關係而難以行動。
  更不會有援軍前來救援。因為織田家的各個部隊都因為各處發生的一揆暴動而動彈不得。
  被逼入船艦堡壘的信奈於是不得不聽從義妹‧蒲生里奧氏鄉的建議,使用禁忌的兵器──也就是大和御所傳承的古代兵器「三神器」。
  然而,三神器的真實身分不是用來掃蕩敵軍的破壞兵器,而是開啟這個世界與另一個世界連結的「天岩戶」之鑰匙。
  不僅如此,信奈、良晴兩人在通往天岩戶的階梯前「我要回去」「不要走」如此一來一往的對話模樣也同時投射到了日本各地的空中,感覺上就像是海市蜃樓一般。
  將輔佐信奈達成天下布武視為理想的少女‧蒲生里奧氏鄉打算利用三神器,在千萬人的注視下將相良良晴送回另一個世界,藉此度過這場危機。
  民心之所以背離信奈,進而發生了一揆暴動,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有謠言指稱信奈與來自未來、毫無地位的可疑人士‧相良良晴萌生了不受世人認同的情愫。
  武士、地侍、土豪,這些特權階級都對織田信奈愛上來路不明的傢伙、企圖破壞這個國家身分制度的行徑大感憤怒,更有人將寫著「織田信奈被身分差距的戀情沖昏頭,打算篡奪大和御所讓自己當上姬巫女,並讓相良良晴坐上關白之位」這番內容的黑函發送至全國各地,對信奈超乎常理行徑感到不安的人民也因此紛紛加入了一揆暴動。
  只要信奈在天下萬民面前把相良良晴送回另一邊的世界,就可以洗刷意圖篡奪大和御所的污名了。
  本貓寺也會失去與信奈交戰的主要理由。
  全國各地發生的一揆暴動也會就此緩和下來──
  堅信這點的氏鄉讓信奈發動了三神器。
  沒想到,信奈竟然在天下萬民屏息以待的注視下說出這番話:

  「倘若死亡將我們兩人分開,我的心也永遠與良晴同在。我這一生的伴侶只有你一人。」

  氏鄉做夢也想不到,信奈會抱著拚死覺悟吻了打算撇下她回到原本世界的良晴。
  氏鄉是個未曾體驗過戀愛滋味的少女。儘管她對奮勇致力於天下布武的英雄──信奈有著淡淡憧憬,以及有如戀愛般的情愫,但卻沒有成熟到能夠理解信奈對相良良晴所抱持的心意。
  她也沒辦法理解,為什麼自己會在看到信奈與良晴接吻時一邊顫抖一邊流下淚來。
  此刻,全日本的人都明瞭了,信奈與良晴相戀的謠言是真的。
  就連被留在階梯底下、只能乾望那兩人的明智光秀也明白了。
  此時,登上天空階梯的良晴與信奈,兩人的身影被地面上舉著巨型火槍‧八咫烏的火槍高手‧雜賀孫市看得一清二楚。
  雜賀孫市用八咫烏瞄準緊緊擁吻的信奈與良晴的腦袋,隨侍在雜賀孫市身旁的雜賀眾少女們──螢、小雀催促她做出決定。
  織田信奈與相良良晴的命運此時就掌握在孫市的手裡。

  「孫市大人!」
  「信奈大人說不願意捨棄任何事物──」
  「她說要與相良良晴白頭偕老。」
  「她在天下萬民的面前做了如此宣示!」
  「要開槍嗎?還是……」
  「這個國家的未來全繫於孫市大人的一念之間啊。」
  繼承家門的紀州土豪之女、完美無缺的雜賀孫市。儘管她靠著雜賀火槍部隊的壓倒性火力贏得了這場仗;不過孫市自己知道,如果從個人信念的角度來看,她輸給了織田信奈。
  孫市只願意為自己的自由而戰,她相信自己是完美無缺的,之所以會參加這場戰役並非出自孫市本意,而是為了與本貓寺的情誼;不過,織田信奈卻不一樣,孫市知道──織田信奈為了終結日本百年來的紛擾戰亂、為了帶給世人全新的價值觀,即便自己承擔了各種污名也要憑自己的意志而戰。
  信奈與自己的器量截然不同,孫市有著如此痛切的體悟。
  不論是與相良良晴跨越身分藩籬的戀情,抑或是天下布武,這些事情對超越日本既有價值觀的信奈都是一樣的,都是同樣值得賭上自身性命的夢想。
  (她真是個貪心的女人啊。)
  如果這位英雄葬身於此的話,這個國家的歷史肯定會產生變化吧,而且恐怕是朝著無趣的方向改變──
  倘若放織田信奈一條生路的話,就算戰到只剩她自己一人,信奈也必定會捲土重來。信奈絕對不會輕言放棄、至死方休,而這場戰亂也會持續下去──
  「孫市大人!」
  孫市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
  能夠在這麼遠的距離精準狙擊信奈的行家不只有身為火槍高手的孫市。
  儘管為數不多,不過在這個戰國時代裡面依然有著身懷驚人高超箭術之人。
  例如過去曾被信奈打垮並被趕出城的南近江六角一族──六角承禎與其子‧六角義治。
  逃往甲賀消聲匿跡的六角父子也是蒲生氏鄉的前任君主。
  那對六角父子就有能力在這麼遠的距離精準射穿信奈的腦袋。
  「───!?」
  大喊一聲的孫市扣下了八咫鳥的扳機。
  一支箭帶著意圖同時貫穿信奈、良晴腦袋的力道從遠方飛了過去。
  孫市用種子島火槍在空中打掉了那支箭。
  瞬間保護了信奈與良晴。
  這不是基於理性判斷。
  而是經過長期訓練將種子島火槍化為肉體一部分的孫市,其手指如擁有意志般反射性保護了那兩人。
  「竟然有能夠從那麼遠的距離發箭的弓箭手!」
  「孫市大人,那到底是何方神聖?」
  「是狙擊顯如、破壞織田家與本貓寺和平的傢伙啊!就是他引發了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
  箭矢不斷朝信奈飛去。
  良晴抱緊信奈保護她。
  在底下看傻眼的明智光秀等人此時紛紛慌張地爬上階梯。
  你們的腳步太慢,趕不上啊!──孫市揚聲大喊。
  「螢!八咫鳥改‧貳式!」
  「貳式來了!」
  「無論對方放多少箭,我都不會讓織田信奈被射中一箭!」
  接下第二把種子島火槍的孫市再打下一箭。
  然而卻為時已晚。
  因為──
  「不妙。有兩名弓箭手!糟糕,靠我一個人應付不來……!」
  孫市感到絕望。
  恐怕其中一名弓箭手就是被信奈打倒而逃到甲賀的前戰國大名‧六角承禎。
  他至今參與過數次織田家包圍網、意圖捲土重來。六角承禎是個足以繼承家傳日置流弓術的天才,是戰國時代具有代表性的神箭手。
  另一位放箭者則是六角承禎的兒子‧六角義治。
  儘管他還年輕,不過據說他也繼承了父親的弓術。
  有能耐在如此遙遠距離以弓箭發動狙擊的弓箭手,除此二人之外別無他者。
  然而,孫市只有自己一人。
  最後,她終於無法打落六角父子射出的所有箭矢了。
  保護信奈的良晴背上插了三支箭。
  孫市眼睜睜看著中箭的良晴口鼻流出鮮血,卻還是為了保護信奈而將自己的背面向箭矢飛來的方向。

  「……良晴!?」
  糟糕,我救不了他──孫市這麼想著。
  信奈反抗逐漸模糊的意識一把推開了良晴。
  她是為了保護代替自己成為箭靶的良晴,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和他拉開距離吧。
  就在明智光秀、瀧川一益等人接住從階梯上摔下來的信奈時──
  相良良晴的身軀飄在空中,接著──落入堡壘後方的瀑布當中。
  等候良晴回去的「天岩戶」也在此時驟然關上了。

  落入潰堤洪流的相良良晴就此下落不明。
  畢竟良晴之前開船撞壞了堤防,導致河川水量猛然激增。
  被氏鄉等人抱下甲板的信奈在朦朧的意識中聽到了關白‧近衛前久高聲大喊:
  「你們聽著,本官在此傳達姬巫女大人的聖旨!本貓寺、織田軍,兩方立刻撤兵,此後半年內必須和睦相處!寺廟神社與武家不可再生爭端!雙方必須同心協力成為日本支柱!此乃姬巫女大人的意旨!」
  曾經提出和平交涉卻功敗垂成的近衛前久看來還是不放棄出面調停。
  現在已經不是深究近衛那番話究竟是真正聖旨還是胡謅謊言的時候了。
  躺在甲板上面仰望藍天的信奈,其眼角餘光撇到了明智光秀跪在近衛前面說:「謹遵聖旨」的模樣。
  近衛的御使們也同時趕往包圍信奈一夥的雜賀孫市所在地,而孫市也即刻領受了聖旨。
  忿忿說道:「不可原諒」的孫市派雜賀眾到戰場上面四處尋找。然而,六角父子早已不見蹤影──恐怕他們早已躲回甲賀的藏身處吧。
  甲賀是忍者之鄉,應該有精銳忍者在保護六角父子吧。
  要是本貓寺住持‧教如對這道聖旨不屑一顧的話,那信奈的命運就到此為止了。
  然而,教如卻沒有這麼做。
  教如自己與眾多加入一揆起義的本貓寺信眾全都喪失了與織田家敵對的意念了。
  她們目擊到人類史上第一場火槍軍隊的大規模恐怖槍戰,心中感受到強烈震撼,而且也對捨棄本貓寺「笑」之教義而化身為死神的雜賀孫市踏過血海、堆起屍山的淒慘模樣感到畏懼,接著還在內心動搖的情況下看見了空中那幅景象。
  他們看見織田信奈與相良良晴被無法跨越之身分高牆所阻隔的悲戀。
  看見良晴撲向信奈替她擋下箭矢的模樣。
  讓種子島火槍──以及開啟「天岩戶」的奇蹟都為之遜色,織田信奈與未來人的禁忌之戀。
  他們直覺地意識到,這個充滿混亂與絕望的時代裡出現了一道通往嶄新世界的大門。
  雜賀孫市率領雜賀眾回到了紀州,村上水軍則是駛出木津川河口回到瀨戶內海。
  由信眾在織田家各處領地發起的一揆起義也各自解散了。
  只剩下被信奈奪走既得利益的前任統治階層──各地的土豪、國人勢力仍在微弱抵抗。
  本貓寺、毛利聯合軍與織田家的合戰進入了半年的中場休息──
  織田家藉此勉強擺脫了四面楚歌的困境。
  然而,這只有短短半年的期限。
  而且相良良晴的行蹤也徹底成謎。
  人們私下相傳:「相良良晴為了保護織田信奈而犧牲自己」「不對,相良良晴是為了讓織田信奈奪取天下而穿過天岩戶回到另一個世界啦」。

  與本貓寺締結停戰協定不久後,織田家的重要家臣都從各個領地聚集到了京都。
  腿部負傷的信奈於停戰後便停留在京都的本能寺療傷。
  「還好孫市打偏了,所幸沒傷到骨頭,若是被八咫烏子彈直接命中的話,整條腿恐怕就會當場折斷吧。已經可以走了嗎?很好很好。」
  得到名醫‧曲直瀨貝爾休認可的康復保證後,信奈從當天上午就開始躺在本能寺裡面規劃善後事宜。
  她在天岩戶開啟時因失血過多而失去意識,在良晴的懷中暈了過去,幾乎沒有之後的記億。
  當她醒來後,人已經躺在本能寺的床鋪上了。
  就連相良良晴失蹤的報告聽起來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信奈直到現在還覺得這一切都沒有真實感。
  當良晴從戰場上消失後,信奈在四周遭到包圍的情況下陷入瀕死狀態而昏迷。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她究竟是怎麼從那個地獄活下來的。
  聽說是近衛前久與姬巫女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
  「公主大人,淨貓宗信徒對公主大人已經沒有敵意了,似乎還有很多人在感情上面是站在公主大人這邊的。這都是挺身保護公主大人的猴子所立下的功勞。」
  在越前因為遭到一揆勢力包圍而一度陷入苦戰的猛將‧柴田勝家在信奈身邊挺起胸膛說:「當百姓初次親眼見到公主大人美麗的尊容時,不論男女都紛紛迷上了公主大人!這也是當然的啊!」
  「這樣啊。」
  「當天空突然顯現公主大人與猴子的身影時,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呢。幸好男人全都沉醉於公主大人的美貌、女孩子們則是看到公主大人與猴子的悲戀後紛紛落淚,甚至還有很多人因此決定力挺公主大人呢。」
  「是啊。男人真~~的很單純耶。」
  當初與過世的齋藤道三初次見面時,那位蝮蛇也因為我的艷麗身影而失態了……信奈回想起過去與道三相遇的過程。
  「儘管行蹤成謎的相良大人令人擔憂,不過公主透過開啟天岩戶獲得了民心,這真的是奇蹟呢。我要給蒲生大人八十分。」
  宛如信奈姊姊的丹羽長秀喝著利休泡的茶露出淒涼微笑說:「儘管想說因為相良大人不在所以是十分,不過這樣講就太誇張了。」。
  「反正猴子一定會活下去的,長秀。那個傢伙不可能放著公主大人不管死掉啦。」
  「說的也是呢,勝家大人。相良大人忍辱偷生的能力可說是相當驚人呢。」
  「對啊,過一陣子就會突然回來啦。到時候公主大人就會用擅自離開崗位的罪名好好整治他一頓了。」
  「……(點頭點頭)。」
  戴著老虎頭套的前田犬千代默默地用力點頭。
  大家都是以良晴還活著為前提與信奈交談。
  誰也不是因為顧慮到信奈而裝裝樣子,她們都堅信良晴還活著。
  「唉呀,姊姊您與猴子的戀情終於公諸天下了。等猴子回來後不用多說,立刻舉行婚禮吧。」
  信奈的弟弟‧津田信澄一邊遞外郎糕給犬千代一邊開朗地笑著如此說道。
  「這樣太強人所難了~~如果吉姊姊與猴晴先生打破成規舉行婚禮的話,因為猴晴先生離開織田家而錯失上洛良機的武田家與上杉家只會有更多藉口舉兵上洛了~~如此一來,被當成武田家防波堤的我們,也就是松平家會被第一個鏟平啊~~」
  從遠江趕來的信奈小妹‧松平元康害怕地直發抖。
  松平家與織田家原本是同盟關係,不過當織田家持續西進擴張時,掌管東邊領地的松平家卻不~斷遭到武田信玄攻擊,因此最近已經被信奈徹底當成小妹,而不是家臣了。
  「因為哥哥大人這個禁忌的戀愛對象消失了,所以公主大人被天下百姓同情而大受歡迎嗎?如果哥哥大人和公主大人在一起的話,又會到處都是敵人了嗎?」
  良晴的妹妹‧寧寧一邊吃著外郎糕一邊問著長秀。
  寧寧在金崎撤退戰時聽到良晴戰死的消息後嚎啕大哭,如今卻比誰都還要堅信良晴還活著。
  「是啊,寧寧大人。先不論女孩子,男生們應該都是這樣吧。他們迷上了公主大人的美貌。因此,對全天下的男人而言,偷走公主芳心的相良大人是痛恨的對象。如果說得具體一點的話,就是『去死吧相良良晴!你這個傢伙零分啦!』這樣的態度吧。」
  「喔喔,也就是說全天下有很多男生都變成了川並眾那樣的人吧!」
  「當然,織田家士兵還有與相良大人感情深厚的領民並不會有那種想法,大家都很景仰相良大人。只不過,其他國家的人還不熟悉相良大人就是了。」
  「良晴氏還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是也。反正他一定是在某處頂著一副郝色臉到處花心咻也。」
  從忍者聚會回來的蜂須賀五右衛門皺著臉倒吊在天花板上說著風涼話。
  「……沒錯。他一定是在某處花心吧。話說回來,他竟然還跟信奈大人搞外遇……」
  堪稱信奈左右手的文武雙全智將‧明智光秀。不知道為什麼,她最近勤於保養她的短槍。
  那是透過弗洛伊斯的管道購買來的南蠻短槍。在這段期間,她只要有空就會努力擦拭這把槍。
  「……這是悔婚喔。再怎麼被戰況逼到不正常,沒想到竟然奪走信奈大人的唇。不忠不義也該有個限度……」
  看著光秀的舉止,長秀等人低聲討論(雖然她平時就很怪,不過現在的樣子真的太詭異了)(……應該是因為她母親重病的緣故吧)(是那個吧,就是女生的那一天啦,肯定沒錯)(勝家還是一樣遲鈍呢,這樣會找不到老公喔哈哈哈)。除了一人以外,其他人全都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自認為良晴未婚妻的光秀仍舊逃避現實地喃喃自語說:「那個吻一定是哪裡有問題,人在戰場上面的行為會變異常。不,那一定是信奈大人突然想到,用來吸引民心的策略啦」。
  信奈心想(十兵衛樣子怪怪的。果然是因為知道了我跟良晴的戀情而受到打擊嗎?得找個時間對她說清楚才行),不過現在得先處理眼前的各種問題才是。
  東邊有武田信玄、上杉謙信。這兩家絲毫沒有掩飾打倒織田家的上洛野心。
  還有毛利家擋在西邊,腳下更有位於攝津中心的本貓寺與紀伊的雜賀眾。
  當為期半年的停戰期結束後,織田家將會再次與毛利家、本貓寺開戰。
  如果武田或是上杉趁這個機會上洛的話,織田家就真的完了。
  (再加上良晴失蹤……不行,不能太依賴良晴。他不在的這段期間更應該咬緊牙關撐下去……就算良晴再也不會回來……)
  良晴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他或許因為在那個時候保護我而死了。
  良晴已經戰死。
  這個可能性相當高。
  不光是信奈,織田家的所有人都隱約懷有這種想法。
  儘管織田軍在戰場上面徹底搜索過良晴的行蹤,但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希望他至少能夠順利回到未來世界與父母再會。)
  蒲生氏鄉表示,三神器的靈力在這次奇蹟中已經消耗殆盡,已經無法再次開啟天岩戶──倘若良晴已經回到未來,信奈就永遠見不到良晴了。
  (就算如此,只要良晴能夠活下去……)
  信奈強忍著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對結束有馬溫泉療養的兩位少女軍師,即竹中半兵衛與黑田官兵衛下令:「報上往後的策略」。
  儘管因為良晴失蹤而大受打擊,不過竹中半兵衛與黑田官兵衛眼下只能以軍師身分絞盡腦汁思考如何突破眼前的困境。
  「嗚嗚。從上次那場仗的經驗,我們知道沒辦法透過陸路攻下受到河川、海洋守護的本貓寺。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放著控制攝津要衝的本貓寺不管,就這樣直接遠征中國與毛利一決勝負,那樣的話退路肯定會遭到截斷。儘管信徒們與信奈大人有所共鳴,但也沒有理由就這樣結束已經開打的戰事。嗚嗚。」
  自從良晴失蹤後,半兵衛的雙眼每天都是紅腫的。
  如今已經成為半兵衛最佳摯友的官兵衛扶著她的纖細肩膀沉吟說:
  「Sim,如果不封鎖本貓寺的話,織田家就只能被動地打防守戰。必須再次封鎖木津川河口,藉此阻止毛利運輸兵糧與援軍進入本貓寺才行。」
  「是的,誠如官兵衛小姐所言。只要封鎖水路的話,毛利與雜賀眾就無法支援本貓寺了。」
  「可是在木津川河口,左近率領的九鬼水軍已經被毛利方的村上水軍擊潰。村上水軍異常強悍。毛利家原本不過是中國地方的一股小勢力,他們之所以能夠在嚴島合戰獲勝,進而成為中國的霸主,據說就是因為他們拉攏了支配瀨戶內海的村上水軍,看來此言不假呢。」
  「瀧川一益大人說她找到能夠打贏村上水軍的方法了。嗚嗚。」
  「左近這麼說?聽妳這麼一提,我還沒看到左近還有里奧呢。」
  信奈的妹妹、織田家四天王其中一人‧瀧川一益率領九鬼水軍與村上水軍交戰,最後大敗而歸。
  至於近江名門之女‧蒲生里奧氏鄉則是個被信奈從人質晉升為義妹的少女。她將三神器用在這場戰爭,解除了信奈的危機──然而卻使得信奈與良晴的戀情為天下所知,因此停戰之後便自請禁閉處分。
  原本她們各自堅信自己才是「信奈的妹妹」而互不相讓。這兩個人應該是水火不容的才對──
  「現在她們兩人正在攜手擬定戰勝村上水軍的作戰。而且將三神器用在戰場上面的蒲生里奧氏鄉也徹底反省過了。」
  官兵衛歪著頭疑惑地問說:「可是里奧是怎麼獲得第三樣神器的呢?」
  「我原本也打算使用三神器開啟天岩戶讓相良良晴回到未來。動機就跟里奧差不多,只不過第三樣神器──勾玉應該在源平合戰時落入瀨戶內的壇之浦而佚失,而那裡又是村上水軍支配的海域,應該沒有那麼容易獲得勾玉吧。」
  「這樣啊。我記得里奧說過,勾玉是南蠻傳教士‧加斯帕爾送來的。那個孩子是基督徒,她應該是靠這個方面的管道吧。」
  「是傳教士先生送來的嗎?可是為什麼來自大海彼端的傳教士先生會這麼清楚已經被人遺忘的日本神話與三神器呢?嗚嗚。」
  「嗯~雖說是傳教士,但或許他還有其他正職吧。不是所的有人都像弗洛伊斯那樣以傳教士為正職,有的傳教士也有著商人、軍人等其他職業。在九州替我施洗的傳教士原本是為了經商而來到日本的商人喔。」
  「這樣啊……傳教士也並非都是像沙勿略、弗洛伊斯那樣為了傳教而來的……這讓人感到有些可疑呢。」
  總而言之,目前我們沒有餘力可以詳細調查那位名叫加斯帕爾的傳教士──他目前似乎正在九州的基督徒大名‧大友家作客。
  再次與村上水軍交戰,並從中獲得勝利。
  如果要突破這道包圍網,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嗚嗚。官兵衛小姐已經想好突破困境的大方向。至於具體方式,相信擅長海戰的瀧川一益大人與蒲生氏鄉大人沒多久就會來到信奈大人面前親自提出了。雖然會消耗龐大經費,不過現在正是織田家必須全力以赴的時候了。」
  「如果只是構想的話,那不過是紙上談兵;不過我這個天下第一軍師‧西默盎可是能夠把構想化為具體喔。嘿嘿嘿。」
  我靈光一閃想到的計策肯定與播磨所想的一樣呢──信奈微笑說道。
  「嗚嗚。信奈大人透過開啟天岩戶為天下萬民展現全新的生存之道。那是條不倚仗神佛、跨越身分藩籬這類陋習,是為了純粹戀情而活的嶄新道路。如此一來民心就一口氣倒向信奈大人了。相信本貓寺信眾的一揆暴動也會逐漸平息吧。只要之後信奈大人再展現出壓倒性武威,告訴世人您不只富有雄心,而且還具備足夠實力,這樣子就有辦法實現天下布武了。」
  我、我其實沒有那個意思……應該說那個時候我已經意識模糊了……說我跟良晴的吻被天下萬民看到是在開玩笑吧……信奈的臉上一陣紅一陣青,不停轉著手上的茶器。
  (啊啊真是的,我到底做了什麼啊!好想當做沒那回事喔!可是我已經想起來了!好想死!好想死!誰來殺了我啊!)
  儘管信奈不禁想這麼叫出來,但是一想到良晴或許真的死了,就沒有心情亂開玩笑。可是……不管再怎麼被逼入困境,我竟然會在天下萬民面前做出那種丟臉行徑……那樣就不是良晴喜歡上我,反而是我迷上良晴了嘛……接吻……在大庭廣眾下……接吻……不要啊啊啊!──信奈不斷忍著湧上來的暈眩感。
  然後她暗自做出了「等那個傢伙回來後我一定要狠狠教訓他」的決定。
  「不過話說回來,相良良晴在接吻後就突然從戰場上面消失,使天下百姓都同情起織田信奈,至少男人都是如此。如果相良良晴回到織田家的話,對他身分很有意見的各方地侍、國人肯定又會成為織田家的敵人,並說出『不能允許猴子搶走天下人之位這種史上最重大的以下犯上行為』這樣的話吧。嘿嘿嘿。」
  「是的,官兵衛小姐。沒有被信奈大人神聖身影打動的男性,應該只有供奉上杉謙信小姐為毘沙門天化身的上杉家男武將吧。越後的男人似乎有那麼一點特別呢。呵呵。」
  半兵衛苦笑地這麼說,逗得勝家等家臣團成員哄堂大笑。
  在家臣裡面,唯獨光秀一臉陰沉的模樣。
  「前輩……應該不會不回來吧?」
  所有人頓時陷入沉默。
  「十、十兵衛。大家是覺得要是只因為良晴不在而消沉的話會對不起他,所以才會裝出輕鬆的樣子啦。儘管寧寧還小卻很堅強喔?妳偶爾也該看一下氣氛啦。」
  「可是信奈大人,如果一直找不到前輩的話,往後十幾年也會當前輩還活著,並繼續演出這樣的戲嗎?」
  等等,明智大人實在太不會看氣氛了,三分。真是個壞孩子!──勝家等人慌了手腳。
  「十兵衛!」
  「我已經忍不下去了。」
  信奈與光秀彼此瞪著對方。
  「我們只是相信良晴還活著,不是在演戲。金崎的時候良晴不也活了下來嗎?」
  「那個時候是前鬼施展忍術,又有我挺身救助瀕死的前輩,所以前輩才能夠奇蹟似地生還。這次不一樣。我只能束手無策看著……這是我的責任。前輩的狀況已經……超出我的掌握了……」
  「十兵衛?妳怎麼了啊,振作一點!」
  「因為前輩和信奈大人竟然有著禁忌的戀情!這種事情未免太誇張了!如果前輩活了下來,妳們該怎麼辦!?真的打算舉行婚禮嗎?如果做了那種事的話,織田家一定會滅亡的!為什麼……為什麼信奈大人妳……」
  「……十兵衛……」
  「就算那些話是為了慰留前輩而演的戲,這也太誇張了!信奈大人想要昭告全國她有同時獲取天下與戀愛的企圖心,藉此挑釁武田信玄還有上杉謙信嗎?」
  「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人民現在支持我喔?」
  「那是因為前輩消失了啊!萬一他厚著臉皮回來的話會引發大騷動的!況且就算獲得再多人民支持,也不可能因此打贏武田信玄還有上杉謙信的。」
  「十兵衛?妳今天好像完全失去冷靜了。難道是為了我和良晴接吻的事情在生氣嗎?」
  「才才才才不是!為為為為什麼繼承名門‧土岐源氏血脈的我要生氣氣氣氣氣。哼!」
  「……對不起,我也說得太過分了。」
  信奈體諒到光秀的心情,就不再反駁她。
  儘管她本人頑固地否認,不過信奈已經徹底弄清楚了。
  光秀一直都愛著良晴。
  剛開始應該只是對待在同一戰場上奮戰的前輩抱著友情、尊敬之類的感情。
  在不知不覺間,那股情感化成了愛情。
  到底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呢──信奈如此思考著。
  里奧說她終於理解我對良晴的感情了。
  當時她還在不懂得戀愛的年紀,無法將我對良晴的感情放入她的計算。沒能料到我會在開啟天岩戶時做出那種舉動,就是因為里奧尚且年幼的關係。
  然而,十兵衛則是──
  信奈在過去一直都避免提到這個話題。
  不對,或許是因為她眼中只有良晴,沒有多餘心力關注光秀內心的糾葛。
  如今良晴消失了,信奈才察覺到,光秀與自己所身陷的問題究竟有多麼嚴重。
  「光光光秀!妳沒資格對君主的戀情說三道四!說起來,要和公主大人結婚的人是我勝家,所以沒問題的!」
  「總覺得君主與家臣的戀愛關係越來越錯綜複雜。這是織田家從未有過的狀況呢。五分。」
  「那個……兩位不要吵架啦……良晴先生會傷心的。嗚嗚。」
  「真的嗎,半兵衛?那個傢伙似乎會露出好色猴子的模樣高興說出『本大爺真是罪孽深重啊,竟然受歡迎到這種程度』之類的話吧。」
  「說得對,軍師大人!哥哥大人一定會很得意的!」
  「唔嗯,問題在於相良氏只有一人咻也。只要庸分身術讓相良咻的深體分成兩個就能解決咻也。」
  「要怎麼做呢,忍者?」
  「這個嘛,首先要準備一把沒有任何機關的大型鋸子,然後將相良咻的身體就這麼拉~鋸~拉~鋸~」
  「猴晴先生會死掉啦~!」
  「……肚子餓了。」
  勝家等人拚命炒熱場子,勉強讓現場的氣氛恢復正常。
  「……不過嘛,我只把前輩當成會講人話的猴子,所以不會再對信奈大人的低級嗜好說什麼。但要是前輩敢厚著臉皮回來的話,我就立刻宰了他。」
  信奈想著,看來十兵衛還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意。
  兩人目前還能以一對關係良好的主僕、共享天下布武夢想的同志身分,一起在同一條路上並肩走下去。
  然而,要是十兵衛說出了「我喜歡前輩」這個禁句時,我與十兵衛的關係或許就會出現嚴重裂痕了──信奈不禁有著如此預感。
  恐怕光秀也有相同的預感,因此才會阻止自身已經意識到的內心情感吧。
  不過──良晴還活著的希望已經日漸薄弱了。
  就算如此,她也沒有捨棄夢想。
  信奈想著,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就算遭受烈焰焚身的命運,只要還活著、只要性命沒有斷絕,她就不會捨棄夢想。
  我已經這麼發誓了。因為死在戰場上的無名士兵、蝮蛇、彈正還有良晴他們救了我無數次──信奈咬緊牙關點了點頭。
  「總而言之,即使良晴失蹤,我也不會再變成第六天魔王。我相信良晴還活著,這個信念一天比一天強。當初只要我夠強悍的話,良晴就不會在戰場上面遭遇那種事了。各位──請把力量借給我吧!特別是十兵衛,妳是我倒下之後的繼任者,不要因為猴子失蹤這點小事就變得猶疑不定。拜託妳了!」
  「……我、我知道了。」
  信奈走到光秀身邊摟住她的肩膀。
  「記住,就算半途倒下,只要有人繼承自己的夢想就形同沒死。所以良晴也沒有死。十兵衛。」
  「……對不起,信奈大人。因為事情太突然,讓我一時慌了手腳。」
  「我才該說對不起。」
  信奈用只有光秀才聽得到的聲音說出發自內心的歉意。
  「……信奈大人?」
  現在光秀未能明白那番話的意義。
  總有一天她會懂的。
  到那個時候,信奈與光秀築起的一切夢想或許會產生裂痕。
  就算如此,信奈仍要拯救光秀消沉的心。
  察覺到信奈的想法,長秀笑著說:「公主又變得更堅強了呢。滿分。」

  本能寺來了位不速之客。
  黑齒的麻呂,身為關白的近衛前久揹著巨大簍子前來說:「本官有事找織田信奈」。
  單獨帶著茶師‧千利休的信奈將近衛前久請進狹小茶室。
  近衛懷著復興古代王政──也就是由京都的貴族重掌政事──的野心。儘管近衛長久以來與高倡武家達成天下布武理念的信奈處於敵對關係,不過如今他已經完全臣服了克服各種試煉而獲得成長的信奈。
  「近衛,看在你假造姬巫女大人聖旨締造和平局面的功勞──這次因為你雇用的影之軍師失控進而與本貓寺開戰,而且還害顯如中箭,這些罪就一筆勾銷了。」
  「呵呵呵,既然還有精神對本官惡言惡語,看來織田信奈依然是生龍活虎啊。」
  「好了,那個簍子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請您保密,裡頭是尊貴的姬巫女大人,她微服私訪至此。」
  「咦?在、在這種簍子裡面?你才是最不忠不義的逆臣吧?」
  「別亂說,裡頭有很多原因啦!好了,姬巫女大人,請您直接向織田信奈開口吧。」
  「……朕知道了。」
  立於大和御所頂點的年幼姬巫女從簍子裡面現身了。
  她身著純白的巫女服。
  穿著南蠻風格漆黑服裝的利休緊張地不停發抖。
  不過,利休之所以被稱為茶聖,就是因為無論她再怎麼緊張也絕對不會在泡茶時出錯。
  「……(請喝茶)。」
  「咕嚕、咕嚕。」
  利休完美地奉上茶。
  真好喝──姬巫女露出微笑。
  「織田信奈,這次真的有勞妳了。」
  「姬巫女大人,我為擅自動用三神器一事致歉。神器會還給御所,我之後會與近衛商討細部事宜的。」
  「雖然妳召喚了神之力,可是妳卻沒有使用那股力量呢。」
  「是的,根據里奧所言,開啟天岩戶已經耗盡神器最後的力量,已經無法再次發動了。」
  「是妳讓世人知曉了人的時代已經來臨了。」
  「臣惶恐。」
  儘管姬巫女年紀很小,但卻十分聰穎。
  當信奈發動三神器開啟天岩戶時,她大可親自昭告天下自己要成為這個國家──這個世界的新神明。
  不過信奈並沒有那麼做。
  而是以人的身分、以一名少女的身分,光明正大公布自己愛上相良良晴的這件事。
  信奈拒絕用三神器的奇蹟回到神話時代,反而藉此告知天下百姓,人的時代已經到來。
  姬巫女分毫不差地察覺到信奈的想法。
  「織田信奈,相良良晴還活著。」
  「是的,他還活著。我會永遠等他回來。」
  「但是相良良晴不在的這段期間,妳必須持續進行天下布武事業。這是一條非常艱困難行的路。打算用武力統治國家的妳與想要靠神明之力拯救人民的本貓寺,兩者是無法共存的。」
  「儘管戰局的確不利,但是織田家有十兵衛與半兵衛在,一定能夠獲勝的。」
  「看來妳要突破這個困境,還是需要比本貓寺更高的權位吧。譬如說……征夷大將軍。」
  「可是現在的將軍之位已經歸給今川義元了。」
  「嗯。雖然妳不想成為神──但為了終結日本的戰亂,朕如今要──」
  織田信奈,朕如今要傳位於妳──姬巫女打算這麼說。
  她想要傳位給信奈。
  這樣信奈就能站上遠比本貓寺住持崇高的地位──姬巫女乃神明眷屬,超越於日本的身分制度之外,是這個國家唯一的例外──只要信奈繼承姬巫女之位,就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擋她與相良良晴的戀情了。
  察覺到姬巫女這個想法的近衛連忙阻止她說:「哇啊啊啊啊!姬巫女大人,您在說什麼啊!請別說下去了!!!!」
  「請恕臣一言,唯獨此事萬萬不可!」
  「姬巫女大人,我已經決定以人的身分活下去了。況且──」
  「況且?」
  「在南蠻有一個歷史悠久、名為羅馬教皇的宗教權威存在。其地位凌駕於王公貴族之上。日本如果要對抗南蠻的歷史與權威,就要擁有古老傳統的御所與姬巫女。沒有了御所,日本遲早會被南蠻文明併吞吧。萬一姬巫女權位被出身尾張鄉下的我奪走了,在南蠻人眼裡,這只是野蠻人的行徑罷了。」
  「原來如此。織田信奈,妳已經連完成天下布武後的事情都考慮到了呢。」
  「是的,在那之後才是我真正的夢想。」
  「朕明白了。」
  總算勉強保住御所了──精疲力盡的近衛無力地喃喃自語。
  「關於相良良晴的事,妳可以找朕和近衛商談。」
  「謝主隆恩。」
  「本官絕對不會接受收那個傢伙為養子,進而讓他當上關白的惡劣要求!……雖然很想這麼說,不過要是能讓姬巫女大人不讓位的話,那本官只好含淚將相良良晴打理成關白‧藤原良晴了。」
  就算藤原家完了,只要能夠守住姬巫女大人的話,御所終有一天能夠再次復興……嗚嗚嗚……近衛一邊喝著茶一邊流淚。
  「那件事等良晴回來再說吧,近衛。畢竟會產生什麼篡位或是猴子關白那類的抹黑謠言吧。」
  「相良良晴就任關白的要求可不是謠言啊!」
  「啊~~好啦好啦。話說回來,那個跟你分道揚鑣、擅自策動反織田家聯合網的影之軍師是誰?差不多該說出來了吧。那個傢伙企圖暗殺顯如,而且還攻擊我和良晴喔?不能再對他置之不理了。」
  「那傢伙可是把六角氏那種名門當成忍者一樣派到戰場上面當成棋子使喚的男人啊。他擁有顯赫名門的血統、個性有如猛獸般凶惡、武威有如非人異形,再加上奸詐狡猾。只不過他是位浪人,唯獨缺錢,但本官卻把軍費交給了他……」
  「除了被稱作日本三大惡人的蝮蛇、彈正、宇喜多直家外還有那種人存在?我沒什麼概念啊。人稱謀神的毛利元就已經死了,儘管北條氏康也很壞心眼,但卻是個年輕女孩。難道是甲賀或伊賀的忍者?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不有名也就能夠理解了。」
  「在姬巫女大人面前說出他的名字不太好。下次有機會再提吧。」
  「為什麼?」
  「一不小心可是會讓那個男人不惜加害姬巫女大人啊。」
  「……你瘋了嗎!為什麼會給那種傢伙錢啊?」
  「本官已經深刻反省了。關白‧藤原良晴的事情雖然會花點時間,但還是會朝肯定的方向去處理的。」
  看來近衛前久決定將御所與姬巫女的未來託付給織田信奈了。
  (關白‧藤原良晴。剛開始只是為了調侃近衛才半開玩笑地說說而已,沒想到竟然要成真了──搞不好我可以跟良晴結婚了呢。)
  然而,身為重點的良晴到現在卻還是找不到人。
  良晴到底在做什麼啊?難道說他已經想到這裡,信奈就想哭了。
  「織田信奈,左近過得還好嗎?」
  「左近現在和里奧一起為了戰勝村上水軍而四處奔走。」
  「請告訴左近:妳就是妳,自由生活吧,不用擔心朕。能夠和妳相遇真是太好了。」
  「……姬巫女大人?難道說……我之前就覺得很相像了,該不會?」
  「請請請請不要再說下去了,姬巫女大人!織田信奈,妳什麼也沒聽到!」
  信奈終於知道瀧川一益那天在戰場上面為什麼會如此動搖了。
  (儘管說每位忍者都有難以啟齒的過去──沒想到竟然會這麼驚人。)
  同時,她也知道一益已經克服自己的過去了。

  「我第一次看見姊姊是在進軍岐阜城的織田上洛軍開始進攻近江觀音寺城的時候。我在當時還是侍奉六角家的蒲生家繼承人,與姊姊的交戰是我第一次上陣。」
  在距離本能寺很近的二條城庭院裡,蒲生里奧氏鄉一邊排起堆積如山的大量書籍一邊述說她與信奈的相遇經過。
  抱著膝蓋聆聽這段故事的年幼少女是瀧川一益。
  她是長相與姬巫女相同、身穿巫女服的公主武將。
  也是出身甲賀的忍者。
  她是在逃離甲賀、於尾張力竭倒下時被信奈帶回去當成妹妹看待的。
  「當時信奈的閃電作戰勢如破竹,支城逐一被打下來的六角丞禎便乾脆地逃往甲賀,而身為重心的本城‧觀音寺城則是連打都沒打就變成空城了。」
  本公主因為忙著攻佔伊勢,所以沒有參加上洛戰──一益鼓著臉頰一副不悅的模樣。
  「我已經對不知何時才會結束的戰國亂世感到絕望。足利將軍家喪失權威,我們蒲生家服侍的名門‧六角家也遭到淺井長政壓制,連支配近江國的力量也沒有了,更別說沒有武力的御所與貴族,以及崇信神佛、正在蓄積武力的截山和興福寺的僧兵了,誰也做不了什麼。人民只能在受苦後紛紛死去。這個世界實在是過於混沌。然而,幼小的我卻沒有力量,無論讀再多書累積知識也救不了任何人。就算看了聖經,現實也沒有產生任何變化──蒲生領地內已經因為長年戰爭致使田地荒蕪,人民飽嘗塗炭之苦。可是,書本卻救不了他們。我對這麼無力的自己感到絕望。」
  「還真是老成呢。如果小良在的話應該會說:妳是中二病啊?」
  「織田軍採用種子島火槍這種新戰術攻下了山城。在見識到如此壓倒性的強悍後,我決定乾脆就這樣戰死算了,並正面衝向姊姊所在的旗本眾。心想,只要渾身被種子島火槍子彈打中,就可以脫離這個滿是痛苦的亂世地獄了,於是我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大吼:『殺了我吧』。」
  「同樣是絕望突擊,妳的動機跟山中鹿之助有些不同呢。」
  「結果我沒被射死,而是被拖下馬來,還被姊姊打了個耳光。她一邊用『只不過是個孩子別胡說八道。不要逃避,好好活下去吧』這類話訓斥我,還一邊毆打我。」
  「真像是信奈的做法呢,用未來語來說的話就是虐待狂吧。如果是山中鹿之助的話,她可能就會感動到升天,然後因為興奮過頭而暴斃了。」
  「那個時候姊姊的身影在我眼裡就有如降臨在人世間的神。那是尊降臨到即將毀滅的日本大地,美麗的蠻橫女神。那對有如烈焰般熊熊燃燒的瞳孔到底是為何而怒呢?我想一定是對長期以來無法終結亂世、統治這個國家的武士、僧侶、貴族而感到無比憤怒吧。」
  「也就是說,氏鄉妳被信奈揍一頓後就被洗腦了喔?」
  「不要混為一談啦!我被姊姊那對猶如在燃燒的瞳孔瞪著。她賜予了我『只要還活著就該完成自己應為之事』的意念,還有活下來的勇氣。我已經決定不再哀嘆自己想死了,也不再因為自己無力而逃走。只要姊姊還活著,而且人還在戰鬥,我就會堅持下去。」
  這和本公主與信奈的相遇差距蠻大的耶──一益感到很不可思議。
  她從未被別人如此溫柔對待。
  只要有津島那晚祭典的回憶,就算碰到多麼艱辛的難關,一益也能夠支持下去。
  或許,織田信奈會隨著遇到人而展現出不同的樣貌吧。
  就連只有相良良晴看得到,癡心追求良晴之愛的哀痛表情也是──
  一益心想,信奈只有一副面貌,露出那副表情的她才是真正的信奈啊。
  「不過本公主跟氏鄉不同,有兩個姊姊。真是太幸福了。小九也安然無恙。下次一定要收拾掉村上水軍!」
  「沒錯。因為使用三神器時發生那種狀況傷害到了姊姊,而且還害得相良良晴行蹤成謎,這個罪過我一定要在下次洗清。」
  「本公主也要洗刷上次在戰場上面因為內心混亂而難堪敗戰的恥辱。」
  「儘管巫女和基督徒合作還挺怪的,不過現在不是講那種事情的時候。一起努力吧!」
  「好,就讓我們聯手奮鬥吧。不過,那個從瀨戶內送勾玉來的傳教士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加斯帕爾大人是個純粹為日本未來著想的人!」
  「氏鄉看起來太容易被騙了。感覺上那個南蠻人有─些可疑。得找機會見個面質問他了。」
  「如果妳懷疑我對姊姊滿出來的愛,可以現在把手放我額頭上質問我啊!啊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姊您為什麼會那麼美麗呢?呼呼呼。」
  「我好像聽到不該聽的話了,那麼危險的事情就算了吧。」
  「呣呣。我有個好主意,我要十年份的伊勢豆沙年糕作為獎賞。」
  位於庭園一角,水池的旁邊。
  穿著盔甲的金髮少女騎士‧喬凡那一邊吃著堆成山的丸子一邊說道。
  她出身南蠻的馬爾他騎士團,是個看起來有點怪的武士。
  喬凡那原本似乎是在傳教士的船上當守衛。
  習慣待在對人事任用隨便到有名的瀧川一益旗下後,曾幾何時,她已經定居在九鬼水軍了。
  儘管她瘦到讓人懷疑是否能用那雙纖細手臂揮動長劍,不過她的體力強到可以經常穿著重量級南蠻盔甲面不改色地跑來跑去。也不知道怎麼做到的,她竟然可以幾乎無限制地一直吃東西。
  可以說,九鬼水軍的經費大多是花在喬凡那的餐費上。
  「里奧在軍事會議上面提到君士坦丁堡被攻陷的那場戰役。那是鄂圖曼帝國軍使用達達尼爾大砲壞城牆的史上知名戰役呢。」
  「是的,那是透過南蠻書籍得來的知識,不過傳說的達達尼爾大砲已經失傳,應該無法再造吧?」
  「儘管設計圖消失,但是它的確存在過,只要重新打造出來就好了。良晴的軍師唐‧西默盎是名震天下的鬼才。雖然有一半是自學的,不過或許真的能夠打造出──達達尼爾大砲也說不一定。」
  就算能夠打造出那麼大的砲,也無法運到本貓寺前啊──一益搖著頭說道。
  嘴裡面咬著丸子的喬凡那挺起胸膛說:「那就輪到我想的好點子登場了」。
  「我在馬爾他島面臨鄂圖曼帝國壓倒性大軍的絕望守城戰可不是打好看的。馬爾他島的那場仗,儘管我們騎士團有八成的人光榮戰死,不過騎士團最後成功守住了馬爾他島。」
  鄂圖曼帝國軍發動的馬爾他島包圍作戰啊。馬爾他島是地中海世界的重要樞紐,對希望稱霸地中海的基督教勢力與鄂圖曼勢力而言,它都是重要的島嶼。因此就演變成了史上罕見的驚人殲滅戰,而且聽說兩軍都出現了難以估計的龐大犧牲者。如果就日本而言的話,就像是川中島合戰,不對,應該還要更慘吧──氏鄉點頭補充說道。
  「看不出來愛吃就能夠活著的喬凡那竟然有那種淒慘過去啊。」
  「……自從那個時候經歷過長期重度飢餓後,我就很害怕空著肚子,而且食量也比別人多了十倍……」
  「原來是這樣啊。」
  「而且我儘管擅長守城,不過就算要反過來也行喔。呣呣。再來一份丸子!」

  統治畿內的織田家與支配中國地方的西國霸主‧毛利家在播磨當地對峙。
  播磨──如今的兵庫縣西南部,大約是從神戶市西部到姬路市、赤穗市的區域,南邊則是面對瀨戶內海。
  儘管毛利家參與了攝津本貓寺的大海戰,但也只是派出村上水軍的船隊透過海路趕赴本貓寺,還沒有建立起能夠透過陸路調動大軍來進攻攝津的路線。
  毛利家若是想從陸路前往攝津再進軍京都的話,就得先拿下播磨才行。
  然而,位居播磨的一大要衝‧姬路城,織田方的相良良晴軍團努力阻止了毛利軍隊繼續前進。
  在相良良晴音訊全無,竹中半兵衛、黑田官兵衛這兩大軍師於信奈麾下為了與本貓寺再次對決而研擬計策的當下,目前位處於姬路的相良良晴軍團是由身為副將的山中鹿之助全權指揮。
  山中鹿之助──出身出雲的公主武將、前尼子家家臣、尼子十勇士首席。
  她向明月祈禱「請賜予我七難八苦」的結果真的引來七難八苦。尼子家被毛利消滅後,鹿之助自己也被逮捕,還得鑽出糞坑逃走。儘管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公主武將,但鹿之助卻肩負起超過常人數倍的艱辛。
  特別是身為一名少女卻以腹痛為藉口鑽過廁所糞坑脫逃,這件事可說是讓鹿之助內心變得如此扭曲的關鍵。
  為了復興尼子家,如今她率領著尼子家餘黨加入了相良良晴軍團,為織田方效力。
  因為良晴沒有培育旗下家臣,因此富有實戰經驗的中國地方代表性猛將‧鹿之助對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人物,然而……
  「主公在戰場上面行蹤不明……將我鹿之助丟在這個戰國時代,自己突然消失。過分、真的太過分了,主公。你要捨棄我鹿之助嗎?真是何等七難八苦啊。呼呼呼。」
  這天,位在姬路城外本陣的鹿之助又一次聽到五右衛門還沒找到相良良晴的報告,苦悶地渾身顫抖。
  「山中氏,現在不是悶在這裡的時候是也。」
  「看來我真的被主公拋棄了,再活下去也只剩絕望了。現在就讓我殺進眼前嚴陣以待的毛利軍,讓生命之花就此凋謝吧。」
  距離鹿之助本陣不遠處,毛利方的吉川元春率領毛利軍擺出完美陣型等候鹿之助突擊。
  吉川元春是毛利家初代家主‧毛利元就的女兒。
  她與雙胞胎妹妹‧小早川隆景一同輔佐年幼的第三代家主並掌控整個毛利家。
  小早川隆景從偏瀨戶內海的山陽進攻,吉川元春則是從偏日本海的山陰進攻而來──因為尼子家在過去是位居山陰出雲的大名,所以可以說是被吉川元春徹徹底底消滅的。
  因此,對奉獻青春給反抗毛利之晦暗戰事的鹿之助而言,吉川元春可以說是她的天敵。
  「相良氏已經禁止妳突擊是也。」
  「是這樣沒錯,真不愧是我的主公,每次都能夠剛好戳中讓我苦惱的關鍵呢!我鹿之助難道會這樣被主公放著不管,只能獨自不斷鬱悶下去嗎──呼~呼~呼~」
  「……在找不到相良氏的這段期間,妳的狀況越來越誇張了是也。」
  就在鹿之助與五右衛門互唱雙簣時,瞭望兵帶來一則令人難以置信的報告。
  「主公相良良晴出現了!」
  「又來啦,這是為了讓我空歡喜一場再把我打入絕望深淵吧,我不會上當的。」
  「等等,搜遍攝津、尋遍畿內也找不著的相良氏竟然在播磨這裡出現?素蒸的嗎?」
  「是的,只不過……」
  「只不過?」
  「有話快說是也!」
  「……不知道為什麼,主公在毛利軍的陣營裡!」
  鹿之助笑了。
  「原來如此。主公想把我逼入更深的絕望,所以才會假裝叛逃到毛利方吧!真不愧是我的主公,用盡手段也要讓我鹿之助心痛啊!」
  「等一下,山中氏。如果屬實的話,情況就不得了是也!」
  「我直接前往主公所在的陣地將他帶回來!」
  「可能只是仿效良晴長相的人喔!目的是用來欺騙單純的山中氏……是陷阱……」
  「如果是陷阱的話,我反而我更想衝進去看看了。因為這就是山中鹿之助將青春奉獻給七難八苦的生活方式啊!」
  「等一下!此事有太多怪異之處是也!」

  不聽五右衛門制止的鹿之助一邊哼著歌一邊果斷闖入了毛利方陣地。
  因為她的態度實在是太光明正大,毛利士兵都當鹿之助是友軍,並沒有出手攻擊她。
  儘管陣地內的士兵已經集結起來,但還是沒辦法壓制住鹿之助。
  他的確在那裡。
  毛利的陣營裡面有穿著盔甲的相良良晴。
  儘管皮膚曬得很黑,簡直就像是漁夫或海盜,不過鹿之助絕對不會錯認良晴的容貌。
  「主公!我來接您了!來吧,請您踢我,並用『事到如今才來,妳這個糞坑女是誰啊』這種台詞辱罵我吧!」
  然後──
  相良良晴看著鹿之助歪著頭說:
  「咦?妳是誰啊?」
  「咦咦咦咦?主公您真的無視我,實在是太過分啦啊啊啊啊!」
  「不是啊,我真的不認識妳。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哇啊啊啊啊啊?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未知感受貫穿了我的五臟六腑啊!」
  全身因快感而動彈不得的鹿之助倒在草地上。
  這時有個武士朝鹿之助衝去,並用繩子將她五花大綁。
  那是備前美作的策士大名,在毛利家、織田家間搖擺不定的「無比奸詐」之徒,興趣是毒殺與暗殺,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宇喜多直家。
  「喝啊──!本大爺的計策成功啦!山中鹿之助被我抓到啦!」
  「你是宇喜多直家?你不是在戰鬥時摔下馬傷了腰,現在應該躲在備前養傷……話說,你不是受了主公恩情而悔改,並加入了織田方嗎?」
  「誰管那些啊!聽好囉?織田家在本貓寺一役被打得落花流水,毛利取得了壓倒性優勢。所以本大爺決定不再旁觀,全面投靠毛利家!這就是我宇喜多直家的生存之道!你們不過是身為旁觀者的我拿去向毛利賠罪的伴手禮罷了!」
  「咕,助強鋤弱……真是卑鄙!你跟我絕對無法相容啦!」
  「隨便妳說,哇哈哈哈哈!在戰國時代只有活下來才有意義啊!」
  「也就是說,這個相良良晴是你找來的冒牌貨嗎?」
  「不~對,這個相良良晴是真的。」
  「你說什麼?主公!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難道說……您想把純真無暇的鹿之助丟進不見天日的牢房,然後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拚命玩弄玩弄玩弄玩弄我到底,最後讓我不得不加入毛利方嗎?如果這是理由的話,在姬路城的地牢想怎麼玩就可以怎麼玩啊!那裡有為了我和主公未來所準備的各種拷問道具……像是從南蠻買來的『鐵處女』還有『三角木馬』之類的,有許多珍奇道具喔。」
  「那個~~宇喜多先生?她是女孩子耶,別太粗魯啦,要溫柔一點。」
  「主、主公的語氣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樣耶……啊啊,到底是怎麼了,不過是出雲鄉下人的我根本搞不懂啊!?」
  「我知道。本來想趁綁人的機會把妳搞成我的女人,不過真要做出那種事的話,我就會被小早川、吉川這兩位大小姐罵。給妳送飯的任務就交給相良良晴。妳該慶幸毛利家是由公主武將作主喔,鹿之助。」
  「哼!我鹿之助就算被你這種卑劣男人玩弄也不會高興的。」
  「啊,對了。妳可沒辦法像以前那樣鑽糞坑逃走囉。這次特地為了身為少女卻敢鑽過糞坑的妳準備了專用牢房,這回可沒有糞坑了喔。」
  「什麼!難道是──」
  「是啊,妳只能夠隨地方便了。放心吧,我不會靠近。光是想像牢房三天後的狀況就讓人軟掉了。」
  「哇啊啊啊啊!怎麼可以那樣?就算是七難八苦,讓少女遭受這種待遇也太過分了!主公,救救我啊,主公!!!!」
  「那個~~宇喜多先生,至少幫她準備廁所吧……不然太可憐了。」
  「主公,廁所對我山中鹿之助來說太奢侈了,給我便盆就夠了!」
  「便、便盆?」
  「這小姑娘不行,得趕緊想個辦法……就連外號是公主武將殺手的本大爺也對她沒有半點興趣啊……」
  於是山中鹿之助就這樣淪為毛利方的階下囚了──
  曬黑到彷彿像另一個人的相良良晴不知為何竟加入了毛利軍陣營。

  五右衛門火速穿過山陽道,將急轉直下的事態傳達給位於本能寺的信奈等人知悉。
  當然,信奈她們都感到混亂不已。
  「妳妳妳妳妳說良良良良晴叛叛叛叛逃到毛利家!?」
  「拜託妳告訴我是假的,五右衛門!那個天下第一最愛追求美少女的猴子不可能背叛公主大人的!因為公主大人就是天下第一美少女啊!還是說毛利家有比信奈大人更美的公主武將嗎?」
  「這……雖然相良大人活下來了,不過他投奔毛利家卻在意料之外。一分。」
  「嗚嗚。不只良晴先生加入毛利家,就連鹿之助小姐都被抓了。得儘快派援軍到播磨才行。」
  「Sim,宇喜多直家真的太可惡了!他明明一邊袖手旁觀,一邊權衡著幫助織田家或毛利家究竟有何得失。戰局才稍稍對毛利方有利,他就立刻投奔對方!早知道在姬路殺了他還比較好。」
  「小良大概是迷上了還不太會走路的毛利家第三代‧毛利輝元的年幼魅力吧。小良最近開始懂得欣賞幼女的魅力了。他的露璃魂病況比川並眾還要嚴重,這都是可愛本公主的罪過啊。」
  「是寧寧的罪過啦!因為寧寧每天都和哥哥大人睡在一起、經常尿床,而且還一起洗澡的關係。哥哥大人內心的某個東西才壞掉了!」
  「……這麼說來或許是犬千代的罪過也不一定。只要犬千代胸部再大一點,歷史或許就會改變了……」
  「不不不不是在下的罪過是也!相相相相相良咻絕對沒有用那那那那種下柳的視線看著在在在下咻也!絕對梅有發生過那種讓忍著害羞的事情咻也!」
  「妳們幾個別擅自把良晴當成露璃魂啦!我我我我可是知道喔,那傢伙喜歡的是胸部!良晴的腦袋想的事情有八成是胸部!他和弗洛伊斯見面時不就露出了猥褻表情嗎?那個傢伙才不會對小孩子的平胸感興趣呢!」
  「咿!公主大人,拜託不要提到胸部啦!!!!一想起被那那那那傢伙揉胸部的那個惡夢般的回憶,我就……咿咿咿咿咿~~!」
  「簡單來說只要是女孩子,不論胸部大小對相良大人來說都無所謂嗎?他也太不挑了,好歹應該只選一邊吧。話說回來,女人最大的魅力應該是大腿,以男人來說,只會看胸部的習慣只能打五分。」
  「等一下!連萬千代都想和良晴搞外遇嗎?就算是萬千代,要是敢對良晴出手的話也會被我親手制裁喔!即便錯過婚期也不可以做出這種事啦!」
  「公主?千萬別把我和九鬼嘉隆大人相提並論,千萬不可以。七分。」
  因為看不下去話題方向越來越詭異混亂的信奈等人,冷靜的蒲生氏鄉出聲喝斥:
  「現在不是討論胸部、幼女這些話題的時候吧!相良良晴不可能會背叛織田家和姊姊,這點大家都很清楚,一定有什麼不便說出口的理由!毛利家裡面有繼承了初代家主‧元就智謀的智將‧小早川隆景,這一定是小早川隆景所施展的離間計啦!」
  真是這樣嗎……他可是日本第一好色男耶……一定是露璃魂病發作了……難道良晴先生和毛利家的某個人陷入情網,嗚嗚……話語一畢,除了氏鄉以外的公主武將臉上都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儘管良晴對織田家的忠誠還有對信奈的愛無庸置疑,不過她們似乎都認定那個良晴一定會在信奈無法監視到的毛利家與女孩子卿卿我我。
  再說,良晴曾經有過在本貓寺大受女信徒歡迎的前例。
  只有不知道良晴好色壞習慣的氏鄉用閃閃發亮的純潔眼神說:「他是姊姊命中註定的另一半,一定是受到威脅而無法逃走而已!」徹底相信良晴是清白的。
  氏鄉有所不知。
  信奈她們只是不想相信「良晴真的背叛了織田家」這點。
  所以才會故意把話題往其他方向帶的──
  希望至少要把氣氛弄得輕鬆一點。
  然而,只要冷靜下來思考就會瞭解,良晴已經沒有打算回到織田家了──
  如果良晴還想回來的話,就應該會在鹿之助進入良晴所在陣地時跟她一起回奔織田方。
  單憑鹿之助的武力,要帶著良晴一個人逃走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良晴……難道他認為待在我身邊會阻礙天下布武之道而想不開嗎?」
  「啊?有可能喔!別擔心,我去揍他一頓再把他拖回來,公主大人!」
  「嗚嗚。如果良晴先生回到織田家,這樣的確會再次成為各種流言蜚語的題材。因為看到天岩戶開啟而拜倒在信奈大人石榴裙下的全國男性們肯定會對搶回良晴先生的信奈大人由愛生恨。只不過……這次的狀況似乎還有更複雜的理由,這點讓我有些不安……」
  「這樣啊,半兵衛。」
  「良晴先生過去曾經打算為了信奈大人犧牲自己並投靠本貓寺陣營。雖然他看起來像個大老粗,但是卻相當聰明,他不可能再犯下相同錯誤的。」
  「也就是說……整件事越來越讓人摸不透了……良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如果良晴回到織田家,就會成為織田家失去民心的火種;但是他不回來的話,織田家就會像這樣一直陷於愁雲慘霧中──
  信奈她們希望能夠直接從良晴口中聽到真正的原因。
  然而,良晴現在卻身處播磨的毛利軍中──
  「沒關係,良晴。只要你還活著就好。非得這樣想不可……才怪咧!他把我當成什麼人啦,都在天下萬民面前獻吻給他耶!各位,是時候擊敗毛利家搶回良晴了!怎麼可以用這種不上不下的方式分手!之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喔喔──!」」」
  在眾人熱絡討論時,只有明智光秀彷彿置身事外,一邊做著成為例行工作短槍擦拭保養一邊嘀咕說:
  「我知道喔,前輩是覺得我的婚約和信奈大人的感情太麻煩而逃走吧。前輩……下次相見時我就不多說,直接殺了你!」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3-26 10:40 编辑


  卷之二 毛利的猴子

  暫且將時間拉回本貓寺合戰尾聲時。
  中國地區的霸主‧毛利家原是蜷縮在安藝一角的弱小豪族,而在人稱「初代家主」的毛利元就努力下,才一個世代的時日,毛利家便躍升為中國地區的霸主,如今已是支配山陰山陽十一國的大大名。
  毛利元就膝下有三名子女。
  長子為毛利家「第二代家主」,德高望重的毛利隆元。
  隆元的妹妹是雙胞胎姊妹裡面的姊姊,即身為猛將的吉川元春。
  雙胞胎姊妹裡面的妹妹,則是身為智將的小早川隆景。
  元就退隱後,隆元繼承了初代家主‧元就的家紋,並帶領身為妹妹的吉川、小早川兩人覬覦天下──本應如此。
  然而,隆元卻早元就一步殞命。在元就死後,毛利家只剩下隆元的幼女,即身為「第三代家主」的輝元。
  吉川、小早川姊妹誓言一同輔佐尚且年幼的輝元,並建立起由姊妹兩人經營毛利家的「毛利兩川體制」。
  擅長陸戰的吉川元春主要負責管理山陰地區,率領水軍的小早川隆景則是負責管理山陽地區與瀨戶內海。
  在此次的本貓寺合戰,小早川隆景將毛利家自初代家主‧元就時結交的盟友,即瀨戶內第一海盜‧村上水軍千里迢迢透地過海路帶了過來──因此,這場戰役的總大將是身為「海將」的她。
  透過船艦速度優勢與猛烈的火攻,小早川隆景與村上水軍將織田方等候在木津川河口的九鬼水軍打得體無完膚,甚至還溯淀川而上進軍本貓寺,與位在陸地擊退了織田方的紀伊火槍傭兵軍團‧雜賀眾會合,從水陸兩方團團包圍了困守在孤立堡壘的織田信奈。
  所有人都相信,織田信奈這次真的要完了。
  就在這個時候,被逼到窮途末路的信奈啟動了三神器,開啟了能夠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天岩戶。
  小早川望著織田信奈與相良良晴在空中的身影。
  只要把害得信奈蒙受抹黑的未來人‧相良良晴送回另一個世界,本貓寺與毛利就失去開戰的藉口。而這正是蒐集三神器的信奈義妹‧蒲生氏鄉的盤算。
  然而,信奈並沒有讓良晴回去──不但挽留了良晴,而且還與他相吻。
  信奈體悟到死期已至,因此獻出了最後的吻。
  就在船上的小早川隆景瞠目結舌時,空中的信奈與良晴影像卻突然消失──連接另一個世界的天岩戶關上了。
  「大小姐,織田信奈做出了徹底違抗自身命運的覺悟喔。她竟然在如此重要的時刻宣布不會放棄天下與相良良晴,真是個不得了的公主啊。我們之後該怎麼辦呢?」
  率領村上水軍的瀨戶內海海盜王‧村上武吉如此低喃。
  小早川隆景理解到織田信奈替世人指引出一條新世界的出路。
  反觀沒有詳細規劃消滅織田家之後究竟要如何振興這個國家的自己,她因此陷入了迷惘。
  小早川隆景繼承了人稱「謀神」毛利元就的才智謀略,但是她卻還沒找出能夠改革戰亂日本的方法。
  她知道自己就算身懷運籌帷幄、調兵遣將之才,卻不是立於一般將領之上的「將中之將」。過世的哥哥‧毛利隆元才擁有那樣的才能。
  而織田信奈有著堅定不移意志與明確的目標理想,更具有足以統率將領的大將之風。
  如果殺死了織田信奈,毛利家往後就得對生活在日本這塊土地上的天下萬民負起責任──
  「大小姐妳顧慮太多了,下定決心吧。一旦錯過這次機會,織田信奈勢必會東山再起,並成為毛利家的心腹大患啊!」
  「……我知道了。」
  就在小早川隆景痛下決心準備宣布「殺光織田信奈與其手下」的全面進攻命令時,關白‧近衛前久竟帶著姬巫女的聖旨闖入戰場。
  「姬巫女大人有令!兩軍止兵休戰!不准再自相殘殺,應當和睦相處!」
  更讓人意外的,是率領雜賀眾的雜賀孫市還有鎮守在本貓寺的住持‧教如很乾脆地接受了這道和談聖旨。
  雜賀孫市派來的使者帶來了她的口信:
  「我敗給織田信奈了。如果現在取了她的首級,我這一生就永遠是輸家了。」
  孫市的這番話聽來很玄,不過小早川隆景卻有著相同的想法。
  織田信奈賭上了自身性命,為人們指引出一條嶄新的生存之道。
  另一方面,本貓寺教如的使者則是說:
  「見到這場戰爭因為大規模火槍衝突的慘狀,教如大人表示:『出家人拿槍打仗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喵』並深深感到懊悔。看到織田信奈不用天岩戶逃出生天,而是與相良良晴接吻的景象時,她似乎相當震撼。如今教如大人只想好好憑弔兩軍的陣亡將士,許多信眾也都這麼打算。」
  使者傳達了教如與信眾已無意再戰的訊息。
  「……當原本討厭武家的關白‧近衛前久願意為停戰而四處奔走時,就已經宣告織田信奈獲勝了。」
  小早川隆景也只能接受和談了。
  追根究柢,這場戰爭的起因原是本貓寺與織田家的恩怨,毛利家不過是出力協助本貓寺罷了。
  儘管村上武吉與海盜們一邊說:「差點就贏了啊」一邊不甘心地跺腳,使得滿布淀川的船隻晃個不停;不過他們內心其實也對「不必摘下織田信奈這朵楚楚可憐鮮花就能夠結束戰爭」這點感到慶幸。
  男兒心就是這麼難以捉摸的東西。
  過沒多久,「相良良晴被六角承禎父子用箭射死」的消息開始在準備撤退的村上水軍士兵之間傳開。
  據說在天岩戶關上的前一刻,良晴用背為信奈擋下好幾支箭,結果就這樣從堡壘上面摔下來死了。
  沈思(織田家沒了相良良晴,織田信奈的醜聞將就此消失。天下百姓也會因為織田信奈失去摯愛的相良良晴而同情她。他們發現到真正的織田信奈與企圖篡奪御所之位的邪惡第六天魔王印象完全相反,是個惹人憐愛的專情公主武將──再加上跨越身分藩籬的戀情為人民帶來全新價值觀,相信各地的一揆暴動也會因為失去大義名分而逐漸平息吧。)的小早川隆景已經預測到今後局勢將會對織田方有利。
  但是光憑武力不足以平定亂世。
  深得民心者才能夠獲勝。
  三神器以其靈力讓織田信奈的身影投射到全日本的土地上,造成民心傾向織田信奈的意外效果──小早川隆景這麼想著。
  倘若相良良晴沒死,信奈應該會被世人指責:「她果然還是為了與相良良晴廝守而打算篡奪御所之位!」並導致她走向敗亡一途吧。
  可是結果卻恰恰相反。
  這難道這是織田信奈與生俱來的天運嗎──
  又或者是相良良晴在最後一刻看穿這點,因此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命獻給了織田信奈呢?
  或許是那樣吧。
  「織田家的猴子直到最後依然貫徹對君主的忠義;不對,那已經超越了忠誠……儘管他身為敵人,但仍是個值得稱讚的武士。辦場法事祭奠他吧。」
  「大小姐。」
  「……好男人最容易在戰場上陣亡。因為他們會為了守護女人拚上性命送死。只要戰場上面還有公主武將,這樣的悲劇就會一再發生。」
  「呵,大小姐。我是個不修邊幅的大叔,所以不會那麼容易被殺啦。還是妳覺得我不算個好男人嗎?」
  「我沒那麼說。」
  村上水軍的大艦隊默默地順著淀川而下,返回到擊潰九鬼水軍的木津川河口。
  本貓寺與織田家和睦相處的期限為半年。
  小早川隆景暫時撤回瀨戶內海,將心力投注到位於播磨的反織田戰線。
  「毛利家沒有與織田家停戰。在播磨打仗不算違抗聖旨。」
  「是啊,大小姐。只要通過播磨,就可以打通前往京都的陸路。距離京都只差一步了。」
  此時努力划船的海盜發現一名漂在水上的武士並大喊:
  「老大!」
  「那個人長相很眼熟喔!」
  「儘管我想已經溺死了,但說不定還活著!」
  「啊啊,這傢伙是相良良晴!」
  「是剛才跟織田信奈接吻的傢伙!」
  「讓他沉下去好了!」
  「好羨慕啊!」
  「竟然能跟那麼惹人憐愛的美麗公主武將……去死吧!」
  「『我這一生的伴侶只有你一人』……能夠讓那種美少女說出這種話,真是混帳啊!」
  「死吧,相良良晴!」
  「全天下的男人是你不共戴天的仇敵啊!」
  等等,把那隻猴子拉上來好好照顧──小早川隆景如此命令海盜們。
  「為什麼啊大小姐?」
  「織田信奈對這隻猴子很執著,這點天下皆知。砍了他的頭只會招來織田信奈的怨恨。讓他活著反而可以變成最佳的人質,能夠把他用在今後的各種交涉會談。或許還可以讓織田家割讓播磨。而且,如果讓這隻猴子投降毛利家的話,也能對織田家造成一大打擊。」
  「喔喔,原來如此。」
  「不愧是大小姐。」
  「竟然能夠立刻做出這麼無情的判斷……」
  「想法就是跟我們這些血氣方剛的海盜不同啊。」
  「她繼承了初代家主的聰明才智嘛。」
  只有海盜王‧村上武吉露出擔心的表情說:「嗯~大小姐在看到那個小子的瞬間眼神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啊。」
  儘管村上武吉被畏懼他的人稱為瀨戶內的暴君,不過他把嬌小年輕的小早川隆景當成了自己的妹妹細心呵護。對小早川而言,武吉就像是稍稍年長一點的第二位父親。

  「……嗚……嗚。奇、奇怪?我──」
  躺在船艙內被褥的良晴活了過來。
  恢復意識時,他發現自己的頭上與上半身纏滿了像是白色繃帶的布條,全身上下都感到疼痛不已。
  「痛痛痛痛!」
  劇烈痛楚讓良晴無法坐起身來。
  「真不愧是村上水軍。雖然情況一度危急,但還是把他救回來了。」
  「我看這樣的猴子臉不像是能夠擔綱英雄豪傑的人物啊。讓這個小子活下來真的可以派上什麼用場嗎,大小姐?」
  「等派不上用場的時候再說吧。」
  枕邊有兩位陌生人。
  其中一位是皮膚曬成古銅色、貌似弁慶的壯漢。
  他猶如老虎的巨大身軀滿是肌肉。
  另一位則是苗條的嬌小少女。
  儘管少女的表情冷淡,但五官標緻得令人訝異,不過卻又讓人感受到她脆弱的一面。
  這兩人身穿戰國時代風格的盔甲。
  「你們是誰?這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受傷?」
  良晴無法理解自己發了什麼事。
  因為──
  「真奇怪,我應該是從學校回家後待在房間裡玩『織田信長公的野望』才對。這裡是哪裡?地面在晃,該不會在船上吧?」
  是的。
  良晴喪失所有來到戰國時代之後的記憶了。
  他在中箭、從堡壘摔入急流時似乎撞到了頭。
  因此如今的良晴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處於戰國時代。
  「小子,你在碎碎念什麼,我完全聽不懂耶。」
  「好大!這個人是何方神聖,是摔、摔角手嗎?比拉歐還高大耶。」
  「他似乎說了一連串未來語啊,大小姐。」
  「看來他失去待在織田家的記憶了。」
  小早川隆景一邊捏著良晴的臉頰一邊注視良晴的瞳孔深處。
  良晴幾乎沒有與女孩子有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這讓他變得十分狼狽。
  「哇,這、這個女孩子好、好可愛……呃,我又把心中想的事情直接講出來了。就是因為這個壞習慣,我才會被班上的女孩子排擠啊。可惡,我只是單純敦厚的純真少年!現代的女孩子真是難以相處啊。」
  「嗯,他的智商跟之前一樣嘛,武吉。」
  「這小子本來就不是智將,還不如說是個笨蛋。這點沒有什麼變化喔,大小姐。」
  「等等,你、你們是誰?這裡是哪裡?難道我被喜好戰國扮裝遊戲的大小姐盯上,然後被那位長得像拉歐的大叔揍了一頓後綁架來這裡嗎?那種美少女遊戲的情節怎麼可能發生在現實當中……」
  「嗯,我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怦怦、怦怦、怦怦。
  對目前這個不擅與女孩子相處的良晴而言,小早川隆景在近距離盯著他看的那副天真表情可愛得令良晴無法直視。
  「等一下,我要冷靜。以前在輕小說上面學過,這個時候應該要數質數。啊啊,可是我沒玩過什麼玩美少女遊戲,一般都是玩戰國SLG……我、我在哪裡見過妳嗎?那套盔甲好像真的武將盔甲喔。對了,是戰國扮裝活動之類的嗎?不過我不是攝影師喔。因為那太丟臉了。我根本沒有膽子去拍攝陌生女孩子啊。」
  糟糕,又把心裡話直接說出口了。這個習慣每次都把我害慘啦,啊~~女孩子好可怕──良晴簡直快哭了。
  然而,小早川隆景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只是緊抓良晴的臉頰直直看著他。
  良晴察覺到,那是觀察猴子之類生物的眼神(原來如此,她甚至沒有把我當成男人看待。我實在是太自作多情了。這裡可是現實世界耶,除了戰國知識外一無長處的我怎麼可能被病嬌美少女看上,而且還被綁架嘛~~哈、哈、哈)。這點讓他稍微冷靜下來了。
  不過,就在下一秒。
  「猴子,不對,相良良晴。這裡不是你以前居住的未來日本,而是戰國時代。我是毛利家山陽軍的指揮官‧小早川隆景,是如今已逝初代家主‧毛利元就之女,也是與村上水軍一同管轄瀨戶內海的公主武將。」
  良晴陷入了極度混亂。
  「小早川小姐……妳……是電波女嗎……?」
  「不是田坡,是公主武將。對了,未來人不知道毛利家嗎?我們是中國地區的大大名。三箭之訓的秩事應該聞名全國才是……三箭之訓沒有流傳到未來嗎……」
  隆景有些失望地垂下眉毛。
  哇,好可愛──良晴震撼到心臟差點停了。
  「知、知道啊!三箭之訓的軼聞和毛利家全都知道!超有名的,毛利家之名舉國皆知喔!」
  「這、這樣喔。原來知道啊,太好了。實際上是姊姊一人把所有的箭都折斷了;不過因為這樣就沒辦法當成軼事了,所以我揣摹了父親的意思,把故事內容修改一下並散布到全國各地。」
  雖然小早川隆景的表情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先等一下,難道這裡真的是戰國時代?」
  「我說過了,你是從未來世界來到這裡的,大概是通過天岩戶而來的吧。」
  「真的假的!?為什麼是我?難道是玩太多『織田信長公的野望』做起白日夢嗎?話說回來,小早川隆景怎麼是女孩子?難道是因為最近很氾濫的戰國女性化動畫嗎?」
  「我、我是女孩子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根據我從『織田信長公的野望』學到的歷史,小早川隆景是男性!頭像跟配音員都是男的啊!」
  「那是未來的史書嗎?可是史書這種東西往往會在令人意料之外的地方被竄改。我被寫成男性啊……感覺有點遺憾。我本來對自己的容貌還有些自信呢。」
  她的眉毛垂到不能再低,看起來十分失落的模樣。
  「喂,小子。在你時代的史書裡,有沒有把我村上武吉描述成小女孩的模樣啊?如果是的話就太好笑啦,哇哈哈哈哈。」
  「啊,你是村上武吉先生嗎?你長得跟我在遊戲裡面看到的樣子差不多耶。」
  「什麼嘛,真無趣。大小姐,把這傢伙抓去餵鯊魚吧。反正他失去效力織田家的記憶,現在只是個普通小鬼頭吧?未來好像是個沒有戰爭的世界。就算放這種被細心呵護長大、一點膽子也沒有、像水母一樣軟趴趴的男人一條生路,對打仗也沒有益處啊。」
  「噫噫噫?村、村上先生?請、請、請高抬貴手啊!小早川小姐,拜託妳阻止這個恐怖的大叔啦!」
  村上武吉是個可以單手捏爆良晴腦袋的壯漢,而且渾身上下還散發出野獸般的熱氣。
  變回一介高中生的良晴已經害怕到快失禁了。
  「把我送回原來的世界啦!」
  「很可惜,相良良晴。雖然有辦法將你送回未來,但是那個方法似乎已經無法再使用了。很遺憾,你無法回到未來了。」
  「妳、妳說什麼?媽媽、媽~~媽!我再也不敢在社群遊戲亂抽轉蛋了,拜託告訴我這是一場夢啊啊啊!我的確很喜歡戰國時代,但把不會舞刀弄槍的我丟到這種地方,我根本不~可~能活下去啦!誰來救救我啊啊啊!」
  「大小姐妳看,他嚇得一直發抖耶,根本沒有用處嘛。如果還有記憶的話,或許至少還能拿來當成人質與織田家交涉。這副模樣一點價值也沒有。織田家的英雄‧相良良晴已經死了。」
  「老是提織田家織田家的,我怎麼會是織田家的英雄啊?我不過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耶?而且我還是和平主義者,不會打架!」
  「這樣啊……你不記得金崎的事情嗎,相良良晴?」
  「金崎?如果是遊戲裡面的話我倒是有看過。」
  「那墨悮一夜城呢?」
  「也在遊戲中看過。」
  「與本貓寺、雜賀眾在天王寺的決戰呢?木津川河口的海戰呢?」
  「那些也在漫畫、遊戲裡看過……本貓寺是指本願寺嗎?」
  小早川隆景露出非常遺憾的表情扯著良晴的耳朵。
  她看起來似乎相當失望。
  「相良良晴,你在那些戰役當中都是以織田家武士的身分參戰,並成為了傳奇英雄喔。整個日本都知道你的大名。你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嗎?」
  「……抱歉……我完全沒有印象……小早川小姐。而且說到底,我不可能擁有那種能力吧?我只是個沒有力量的男高中生耶。而且我是文組,體能很普通,腦袋也沒有很靈光,想當搞笑藝人跟人搭檔講相聲也在預賽時被秒殺刷掉了。特長只有玩戰國遊戲和閃躲避球這些沒用技能,根本和大雄沒有兩樣嘛。要是我跟那邊那位村上武吉打起來的話應該會被瞬殺吧。還因為在教室裡面不小心說出『胸部最棒啦』這番話而被女生排擠。能夠自豪的只有長相吧。」
  「你唯一的缺點就是容貌啦。儘管長得不醜,但就是有點像猴子。如果能再帥一點就好了──這是相良良晴在這個世界的評價。」
  「嗚啊啊啊啊!時代就算變了,對我長相的評價還是沒變嘛!現實果然沒有那種『穿越到戰國時代後莫名受到異性歡迎』的好事嘛~~!」
  良晴顫抖著對天祈禱:「救救我啊,誰來救救我啊。」
  他說: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就讓我醒過來吧。
  然而,無論怎麼祈禱,他依然沒有清醒過來。
  小早川隆景與村上武吉也沒有消失。
  而且背上的傷痛──這股痛楚真實到讓人不覺得像是在做夢。
  「大小姐,枉費妳特地救了他,可惜身為英雄的相良良晴已死。就現在來看,也不可能讓他當毛利家的武士吧。給那種人帶兵只會害慘我軍,而且又沒有當人質的價值,還是把他丟去餵鯊魚吧。」
  「……既然救了他,應該還是可以派上什麼用場。能不能讓相良良晴到村上水軍那邊當個見習海盜呢?」
  「要這個傢伙當海盜?大小姐,妳對這個小子太心軟了。」
  小早川隆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良晴歪著頭心想(小早川小姐好像打算幫助我,這是為什麼呢?)。
  「儘管他沒有記憶,但那是因為撞到頭,絕非是為了放棄生存而忘掉一切,所以這不是他的罪過。」
  「不過啊,海盜團成員可不會白白認這種軟弱小子為夥伴。海盜有自己的規矩,這種身無分文的外行人想入夥得先『賭一把』才行,大小姐。」
  「你說那個『賭一把』儀式嗎,武吉?」
  「沒錯。我把話先說在前頭,這個小子不可能過關的。他會尿流滿地跪地求饒吧。就算他是那個相良良晴,看到他那副糗樣,大小姐妳也會失望喔。」
  到底他們要我做什麼可怕的『賭一把』呢──良晴已經在意到坐立難安了。
  但因為身上的傷痛,他無法坐起身來。
  村上武吉拿出了三個酒杯。
  金色、銀色、銅色的酒杯。
  武吉用不同的瓶子朝杯內斟滿酒。
  「喝吧。其中一杯裝了毒藥。如果喝到毒藥,小子你就會痛苦三天三夜後死去。然而,其中有一杯是普通的酒──這就是海盜的儀式。如果要我們認同你當夥伴,那就選一杯喝下去吧。」
  「慢著大叔,請等一下。為什麼我得這麼做啊!?放我下船去耕田就好啦!」
  「太天真了。你這個來自未來的人會耕田嗎?況且就憑你這種不成熟的小鬼,放回陸地也只會被盜匪夜襲而丟了腦袋吧。」
  「……嗚……對喔,這裡不同於未來的世界……我既沒身分也沒親人……如果現在不賭命當海盜就不可能活命了……」
  這根本是無法過關的遊戲嘛──良晴簡直要哭了。
  「我之前到底是怎麼在這樣的艱困世界活下來的?根本不可能嘛!」
  小早川隆景撫摸良晴的臉頰,有點緊張地命令他說:
  「……相良良晴,做出選擇吧。要成為鯊魚的食物,還是進行這場賭命儀式與村上武吉一決勝負,二選一。」
  「如果我選到錯誤的杯子呢?」
  「到時候你就會死,就像村上武吉所說的一樣。」
  「如果我因為害怕而耍賴,說我不想進行儀式呢?」
  「那你就會被丟進瀨戶內海,成為鯊魚的食物。」
  反正怎麼樣都會死,被丟進海裡可能還比較好。被迫面對聽天由命的賭局,良晴害怕得受不了──我根本沒有那種勇氣,只是個普通高中生啊。
  (為什麼我會來到戰國時代?我的確曾經抱持著『好想穿越到戰國時代當個戰國武將喔~~』這樣的夢想,並在腦中的戰國時代大肆活躍。可是沒有天真到以為自己能夠在現實的戰國時代活下去啊。我很清楚充滿浪漫的戰國時代實際上有多麼殘酷。這裡不是我這種沒當過兵的小孩子可以活下來的世界啊──)
  然而,當察覺到小早川隆景凝視著自己瞳孔深處的視線後,良晴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小早川正在祈禱「希望你挑戰儀式並獲得勝利」。
  儘管小早川隆景依舊面無表情,但她的眼神在顫抖,彷彿對良晴抱持著某種期待。
  (為什麼小早川小姐是女孩子呢?怎麼不是歷史所說的男武將呢?話說回來,為什麼這樣的文弱女孩可以和男人在一起當武將啊?她的手臂細到好像很容易折斷似的,可是她卻是支撐毛利家的戰國武將‧小早川隆景──)
  在小早川隆景澄澈的眼神注視下。
  (真是不可思議。)
  良晴不再發抖了。
  (……我覺得以前曾經在這個世界與某人做了非常重要的約定……)
  必須活下去。
  一定得活下去。
  為了要守住與某人的約定──
  「這個酒杯最醒目,它反射著耀眼的金色光芒。我曾經見過這種金黃色光輝。就是這杯,這是正確的酒!」
  當相良良晴執起金色酒杯的瞬間,他彷彿變了個人似的。
  良晴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從膽小懦弱的自己體內湧出如此驚人的勇氣。
  「……身為男人的我可不能讓小早川小姐這樣的女孩子在前面打仗,而自己卻躲在她身後發抖。就是這樣,我可是個──堂堂男子漢啊!」
  當良晴的嘴唇沾到酒杯前,他如此低語著。
  他在無意識之間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肩膀微微顫抖的小早川隆景注視著良晴的動作。
  一飲而盡。
  「……酒這東西還真好喝呢。」
  小早川隆景張大眼睛凝視著良晴的笑容。
  良晴心想:小早川小姐不用那麼吃驚啦。儘管我對自己膽子這麼大也很訝異,不過那大概只是無路可走而自暴自棄吧。
  村上武吉苦笑著說:「猜對了,那杯只是普通的酒。你贏了,小子。」
  大概是想要表示祝福吧,武吉用驚人的怪力拍了良晴的肩膀,結果卻害良晴吐出血來。
  「好痛!!!!傷口裂開了!!!!!」
  「相、相良良晴,你沒事吧?」
  「怎麼會沒事嘛!!!!!!很痛耶!!!!!!」
  「大小姐,剛才這傢伙有一瞬間露出身為織田家武將的表情,現在又變回普通的小鬼頭了。果然還是不行吧?」
  「都是因為武吉你打他的關係啦!相良良晴,撐著點,沒事的,我馬上幫你治療。」
  「我只拍了他的肩膀啊。」
  「簡直就跟被熊攻擊沒兩樣嘛!痛痛痛!」
  小早川隆景緊緊摟住表情痛苦的良晴肩膀。
  聞到隆景髮絲傳來的淡淡香氣後,良晴的疼痛瞬間消失了。
  「大小姐妳竟然摟住男人,這不像妳啊。妳不是不擅長與男人接觸嗎?別勉強自己了。」
  「……不,沒關係。良晴很像哥哥,所以沒問題的。」
  「哥哥?你說我嗎?」
  「是的,你很像哥哥。」
  良晴這才注意到隆景的臉頰微微泛紅。
  小早川小姐的哥哥是……我想想……是誰啊。對了,是吉川元春?
  (吉川元春不是中國地區最具代表性的猛將嗎?再怎麼想也不會像我這種愛好和平的人吧。)
  「大小姐,不要靠那麼緊,如果被手下們看到的話,那個小子會被丟進瀨戶內海喔。」
  「再等一下,良晴現在很痛,這麼可以舒緩他的痛楚。」
  「……我不好的預感應驗了。小子,你搞不好會見識到地獄喔。」
  「咦?什麼意思,村上先生?」
  「小心別被吉川大小姐砍頭了。」
  「咦?吉川也是女孩子嗎?」
  「對,她是我的雙胞胎姊姊。」
  「那小早川小姐的哥哥又是誰?」
  良晴已經搞不清楚事情為什麼會那樣發展了。

  良晴在賭上性命的賭局中好不容易獲勝,並當上村上水軍的見習海盜過了數週時間。
  儘管背上的傷口還是會痛,但海盜們卻還是毫不留情地使喚良晴做些清掃甲板、捕捉每天要吃的魚,還有準備料理等工作。
  就算受了傷,只要還能動就得為同伴工作,這就是生存在「甲板之外即是地獄」這般殘酷世界之海盜們的規矩。
  這個環境對曾經過著悠閒高中生活的良晴來說實在是過於嚴苛,不過他卻沒有餘力可以說喪氣話。
  (我一定要活下去。)
  就是這個強烈的意念支撐著良晴。
  即便全身上下都累到發出抗議訊號,但良晴還是全都忍了下來。剛開始還會一不小心就想吐,不過現在總算克服了暈船問題。感覺上自己根本不像是前陣子還過著平穩校園生活的人。
  「小子,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帶著那種傷工作還能不抱怨,真了不起的毅力啊。」
  「而且做的菜也很好吃耶。」
  「這個淋上一大堆『沒乃資』的章魚燒超好吃的!」
  原本不滿說著「這種傢伙沒有用啦」「丟去餵鯊魚啦」「搞不懂這傢伙哪裡長得像大小姐的哥哥」的海盜們也在不知不覺間認同良晴是他們的一員。
  海盜們不只要在海上戰鬥,還會幹些盜賊勾當,經常打打殺殺;不過在獲得他們的認可成為同伴後,就會發現他們其實人都還不錯。
  良晴原本以為海盜行徑應該是像某世紀末作品那樣粗暴地任意到處破壞,不過以主將‧村上武吉為首的村上水軍全都奉小早川隆景那位理智的公主武將為君主,並不會恣意妄為。
  有一天,他難得登上陸地,到遠征播磨的毛利軍陣營負責「誘餌」這項危險的任務。
  不知道為什麼,鎮守播磨姬路城的織田軍裡有位自稱山中鹿之助的女孩竟然被良晴引了出來,並隻身來到敵軍陣地。結果就被自稱毛利方第一忠臣的可疑男子‧宇喜多直家逮住了。
  雖然不明就裡,但良晴在各種意義上面都擔心著人被綁住並呼吸急促的山中鹿之助,因此並沒有把她交給公開表示愛好女色的宇喜多看管,而是由自己負責監視她。
  完成交代的差事後,他獲得短暫的休息時間。
  隨後良晴再次回到村上水軍的船上──對如今的良晴而言,瀨戶內海已經是他的家了。
  站在甲板上面眺望白霧裡面布滿大大小小無數島嶼的瀨戶內海,良晴低語說:
  「我好像快想起什麼了,但是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我過去到底是怎麼在這個戰國時代活下來的啊?」
  總感覺自己好像忘了某件非常不得了的大事。
  直到回想起那件事前,就算受盡屈辱也要活下去──良晴的心中彷彿有道聲音不斷鞭策著良晴,半強硬地支撐著他快要崩潰的心。
  然而,如果硬要回想的話,頭就會劇烈疼痛。
  「工作辛苦了,相良良晴。」
  「啊,小、小早川小姐。」
  小早川隆景曾幾何時出現在於艦首眺望霧氣籠罩之瀨戶內海的良晴身邊。
  「你今天做得不錯。那個山中鹿之助是毛利家的天敵。你立下逮捕山中鹿之助的大功了。」
  「連山中鹿之助都是女性,這又讓我吃了一驚。可是我不想殺了她啊。」
  「那是你的家臣,隨你處置。只不過──」
  「只不過?」
  「如果你像宇、宇喜多直家那樣自稱公主武將殺手那種奇怪的外號,那、那個,對俘虜做什麼奇怪的事情的話……我不會輕饒的。」
  「咦?我、我才不會做那種過分的事情啦!」
  「是、是這樣啊。那就好。毛、毛利家禁止那種野蠻行徑。」
  隆景說話時經常面無表情,不過卻會在言談間流露出她的溫柔個性。
  這使得不擅長與女孩子來往的良晴在遇到小早川隆景時都會變得很緊張。
  坦白說,她太可愛了。
  或許是出生時代不同,抑或是身為毛利家的公主,隆景有著符合武將身分的凜然氣質,不過內心卻又不失清純與淳樸。
  良晴似乎也能夠理解海盜們為什麼會熱切表示「她是我們的女兒!」「我們要守護她!」
  明明隆景的年紀比自己小,但卻會不自覺地尊稱她為「小姐」。
  良晴會隱隱約約覺得小早川如果在學校裡面應該會當上班長……這種想法或許意味著他仍然沒有忘記未來時代的生活吧。
  「良晴,坐下吧。我幫你換繃帶。」
  「咦?不、不用啦。我會自己弄。」
  「你看不到自己背上的傷吧,腫起來就不好了。放心交給我。」
  儘管良晴因為在女孩子面前打赤膊換繃帶感到難為情,不過既然隆景都這麼說了,他也不方便拒絕。
  「那、那麼就麻、麻煩妳了。」
  良晴紅著臉照辦。
  結果這個氣氛害得隆景也跟著害羞起來。
  「……你為什麼臉紅啦,連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沒必要難為情的。」
  「抱、抱歉。我對女孩子沒有免疫力。」
  「免毅力?」
  「因為我成天沉迷戰國遊戲,到這個年紀還沒有交過女朋友啦。此外我還有個會不小心說出心裡話的壞習慣。」
  「你這番話真奇怪。說到織田家的相良良晴,人們的評價都是看到女孩子就會像猴子般撲上去的天下無雙好色男耶。」
  「所以我就說那個是我,卻又不是我啦!」
  我才不可能是那種現充,妳誤會了,小早川小姐──良晴努力辯解著。
  「你可是在天岩戶開啟時特地在天下萬民面前與織田信奈接吻喔。那、那個畫面我、我也看傻眼了。心想,我這種小孩子適合看那種情侶間的親密舉動嗎……」
  「我真的不記得了!況且話說回來,織田信奈又是誰啊?」
  是的。
  這個戰國時代與良晴知道的戰國時代有些不同。
  首先是頭一次聽說有公主武將的存在。
  根據良晴的知識,小早川隆景應該是男性才對。
  另外──高倡天下布武、掌握畿內的尾張公主大名‧織田信奈。
  關於那位少女,良晴連她的名字都沒有聽過。
  「說到高揭天下布武旗幟的戰國武將就屬織田信長了。織田信長固然是個身材削瘦、皮膚白皙、聲音高亢的美男子,但他還是男人,膝下還有很多小孩。不過因為史書裡面關於信長的描寫有點像女性,所以在某些戲劇裡面也會出現女信長的設定……」
  「織田家裡面很多人的名字裡都有個『信』字,搞不好在他們家族裡面確實有信長,但我沒有聽過名叫信長的人。繼承織田家家督之位的是織田信奈。」
  真奇怪,我該不會陷入了自己的夢境吧──良晴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自從良晴醒過來後,他就一直懷疑這個世界只是一場夢,而現實中的自己仍然在房間裡面睡覺。
  然而,隆景正在處理傷勢的靈巧手指溫度,還有從那頭整齊短髮飄來的潮水香氣,無論怎麼想都是現實。
  「啊,糟糕。意識到這些事情後,心臟便跳個不停。這樣不行,要保持平常心、保持平常心。」
  「良晴你的背都是傷。不只這次的傷,還有很多舊傷疤。」
  「是這樣嗎?我自己看不到所以不清楚啦。話說回來,雖然我沒有受傷的印象,不過我從以前就擅長閃躲喔。曾經騎腳踏車差點和汽車正面撞上前在空中翻幾圈毫髮無傷地活下來,只不過腳踏車被壓扁了。」
  良晴得意地說:我未來搞不好會進馬戲團呢。
  「我不知道腳踏車和汽車是什麼,然而你的背是武士才有的背部喔。」
  隆景用白皙手指輕輕撫摸著良晴背上的傷疤。
  「你應該有多次在戰場上面挺身保護君主的經歷吧。開啟天岩戶時,你也是當了織田信奈的盾牌,擋下了射向她的箭,沒有躲開任何一支箭。只要有那個打算的話,你當時應該可以避開所有箭矢吧。」
  良晴發現到隆景的話音裡面有些哽咽。
  「小、小早川小姐?」
  「……我的哥哥也像你一樣。」
  良晴不禁轉過身去。
  嬌小纖細的隆景其短髮被瀨戶的海風吹拂著。
  她抬起頭來用濕潤的眼眸注視著良晴。
  那表情簡直就像是被棄養的小貓。
  她現在給人的印象完全與平時那個支撐著大毛利家、有如寒冰般冷靜的智將‧小早川隆景截然不同。
  良晴察覺到,這是小早川小姐脫下武將面具後毫無矯飾的真實面貌。
  她與我的同學沒有什麼不同,就只是個普通女孩……
  胸口的心跳聲變得更響亮了。
  「良、良晴。那個……」
  「小、小早川小姐。」
  兩人在臉龐極近的距離下交會眼神。
  雙方都有如被定住一般──
  「猴子你想對隆景做什麼!我宰了你喔!」
  咻!
  一柄日本刀驟然劃過良前眼前,削下他瀏海的幾根頭髮。
  「非常抱歉吉川小姐!請原諒我!而且我什麼都還沒做啊!」
  「閉嘴,猴子!要是膽敢動我的純情妹妹,我就當場把你剁成肉片!」
  這個人是小早川隆景的雙胞胎姊姊‧吉川元春。
  她不斷要求隆景將良晴處斬,是名激進派公主武將。
  儘管元春的長相與隆景像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不過她卻會把心情、想法全都顯露在臉上,表情十分豐富。為了與妹妹有所區別,她還經常在額頭上面綁著一條寫有「毛利上等」的旭日頭帶。因此良晴來到毛利家沒多久就可以分辨出這兩人。
  「姊姊,良晴什麼也沒做。那些說他像猴子般好色的傳聞看起來都只是空穴來風而已。良、良晴對女、女孩子很溫柔喔。」
  「那是愛情騙子的慣用伎倆吶,隆景!公主武將殺手‧宇喜多直家一開始也是用些甜言蜜語討好我們。要是萬一大意而聽信那傢伙的話,還不知道會被他做出什麼事情吶!」
  吉川元春一開始就對良晴充滿戒心,每當隆景與良晴靠近時就會拔刀衝進去攪局。
  「吉川小姐,說我好色的謠言大概都是不實指控。不是我自豪,我到這個年紀還沒有與戀人相處的經驗呢。」
  「什麼?少裝那種無辜的模樣說謊,猴子。開啟天岩戶時你給我們看見的那一幕又是怎麼回事?而且偏偏還讓隆景看到那種……下、下、下流的成人畫面……你弄髒了隆景的雙眼,我絕不會饒你的!」
  「我就說我沒有印象嘛I!在織田家時的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啊?越聽那種好色傳說就越讓人吃驚耶!那根本不可能是我嘛!」
  據吉川元春所言──
  服侍織田家的相良良晴是個沒有身分地位的流浪者,但卻對身為君主的織田信奈出手,在天下萬民面前佔有織田信奈的雙唇。這在許許多多以下犯上之舉中堪稱是最令人惶恐的行徑。
  再加上他在織田家的天敵──本貓寺裡面也被當成活神仙崇拜,所以相良良晴便躲在本貓寺裡面要女信徒服侍他、每天晚上都吵吵鬧鬧大肆作樂。
  他還勾引山中鹿之助、竹中半兵衛、黑田官兵衛等等可愛的知名公主武將成為自己的家臣。聽說山中鹿之助等人好像自稱是相良良晴的性奴隸,抑或是活生生落入畜生道之良晴專用的活便器。
  良晴的好色魔手甚至還跨越萬里大海,似乎連南蠻人露易絲‧弗洛伊斯都落入他的魔掌。因此才會產生要不要令傳教士改宗的討論。
  他與織田家首屈一指的天才武將,即非常有名的美少女‧明智光秀早有婚約;不過自己卻忙著外遇,而使得遭到冷落的光秀精神變得不正常。
  「猴子,你就是這樣的男人。妹妹和我不同,是個沒有戀愛經驗的純情女孩。我以隆景姊姊的身分發誓,絕對不會讓她遭到你的毒手!」
  「喔?吉川小姐有談過戀愛啊?真不愧是姊姊呢。」
  「當然有,我已經無數次和『太平記』『平家物語』出現的貴公子們在自己寫的虛構戰爭小說裡面親熱過了……美麗的平家貴公子被粗獷的源氏武士斬下首級,這種情節無論寫幾次都讓人熱血沸騰吶。啊啊~~光是想像身體就熱起來了。」
  「不對不對,我說的是現實中的戀愛啦!」
  「怎麼可能有嘛。現實的男性都是骯髒汙穢的東西吶!」
  這個女孩的想法真好懂,她的個性爽朗乾脆到簡直就像在劈竹子似地一刀到底耶──良晴這麼想著。
  「唉,姊姊還是改不掉自己一個人笑嘻嘻擅自寫著平家物語後續故事的習慣。再不改掉那種令人遺憾的壞習慣,總有一天會腐爛掉喔。」
  「隆景,總比妳看到猴子的背就小鹿亂撞要好吧。」
  「才、才、才沒有小、小、小鹿亂撞呢!」
  竟然聽到這樣的傲嬌發言。良晴覺得有點賺到了。
  「我只是覺得他有點像哥哥,那個……那個……」
  「啊啊不行,妳那對濕潤的眼神很不妙啊。清醒點隆景!哥哥跟這隻猴子一點都不像啦!」
  「長相是不一樣,可是內心卻很像。那個……都對女孩子很溫柔。」
  「相良良晴!你這個男的竟然還籠絡了我妹妹這個有名的冰之智將!我的妹妹對男人原本很冷淡、一點興趣也沒有,就像一面鐵牆才對!果然不該讓你活下來的!」
  「怎麼這樣?為什麼我一來到戰國時代就突然受歡迎了?我根本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實在是一頭霧水、難以接受啊!」
  良晴一邊空手接住吉川元春揮下來的刀子一邊大叫。
  「姊、姊姊,良晴已經忘記在織田家的過去,就別提以前的事情了。如果讓他回想起來,他可能就會……回織田家了。」
  「我不在意啊。如果猴子想回去的話,我就在那之前先砍下他的頭。」
  「等等,吉川小姐,拜託妳聽一下妹妹的意見啦!」
  「不、不行啦姊姊,應該讓良晴倒戈到我們家,這樣就可以降低織田家的士氣。況且,今天良晴漂亮立下抓住山中鹿之助的大功,已經是毛利家的武將了──我想順勢讓良晴當上一國一城之主。」
  「給這傢伙?一國?一城?別、別開玩笑了!逮住鹿之助靠的是隆景的策略,這個傢伙只不過是坐在椅子上而已耶。」
  「但就是因為有良晴在,才能夠抓住從姊姊手上逃走的宿敵‧鹿之助。更何況鹿之助是良晴的忠實家臣,只要良晴還在我們這裡,她就不會想逃。要是良晴為毛利做事的話,總有一天鹿之助也會成為侍奉毛利的忠犬。遇到有能之人應該盡量納入我方陣營,而不是殺掉──這是父親與哥哥的戰略方針。」
  「喔、喔喔。實在是說不過妳。重點是隆景很中意猴子吧?為此還特地讓猴子立下功勞。妳還真是努力吶。」
  「……我、我才沒有很中、中意他呢……」
  「那個~~比起領國,我比較想要島啊。我愛上海盜生活了!雖然海盜的工作很辛苦,但是生活在毫無屏障的海上實在是太舒服了!很適合我的個性耶!」
  「我才不會給你任何土地還是島嶼啦!」
  就算吉川元春再三告誡良晴說:敢對妹妹出手就不多說立刻砍了你,但只要良晴見到用彷彿看著哥哥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隆景,心臟就會不自主地猛跳。
  「嗯哼!隆景,將軍大人今天會過來。毛利家的人都到齊了,一起用飯吧。」
  「將軍大人來到這片海上?」
  「嗯,播磨戰場那邊陷入膠著,所以她好像很閒的樣子。」
  「我已經習慣大海了!畢竟曾經和哥哥一起遠渡明國嘛!」
  甲板上,聚在一起的毛利家成員紛紛享用著鐵板上的料理。
  不是以鐵板奉行【註1】,而是以鐵板將軍身分主導場面的小鬼頭是足利義昭。【註:奉行原為官職名。「火鍋奉行」是吃火鍋時負責指導放入材料順序以及吃法的人。】
  他是足利幕府的正統將軍。
  年約七、八歲。
  是流亡到明國的前將軍‧足利義輝之妹。
  她因為遭到背叛家臣團夜襲而使得幕府滅亡並流亡海外,在接受哥哥傳予將軍之位後回國高揭中興足利的大旗。儘管年紀還小,但她卻有著如此非比尋常的曲折人生。
  「儘管目前織田信奈那個稀世大惡人的假將軍‧今川義元上台支配著京都,不過正統的足利將軍家還沒有滅亡喔!儘管我只是借住毛利家的流浪將軍,但可是真真正正的將軍喔!無論要花上多少年,我一定會實現與哥哥的約定,復興幕府!我也必須為了將本貓寺捲進與織田家的戰爭而負起責任。毛利家的各位,請助我一臂之力吧!」
  雖然她只是個孩子,但卻能為了復興將軍家戴上頭盔,在武將面前做出精采的演說,還真是堅強呢──良晴對義昭的努力感到佩服。
  話說回來,她真不愧是名門‧足利家的大小姐。儘管個頭不大,戴起頭盔時走路會走路搖搖晃晃像隻企鵝;不過她長大後肯定會成為一位高貴的美少女──良晴暗自在心中如此預測。
  「喂,相良,你不覺得將軍妹妹長大後一定會變成高貴的美少女嗎?本大爺願意用所有領土賭她會長成美少女喔!要不要趁現在用糖果先討好她,等她長大後就可以好好享用了。這招就叫作『宇喜多直家光源氏無德惡人作戰』吧!」
  這位有著相同想法,但卻可以面不改色說出偏離常道野心的大人物正在良晴的旁邊吃著大阪燒。
  他是原本在織田信奈與毛利家之間按兵不動觀望情勢,一聽到織田信奈在海上敗給本貓寺後就立即投奔毛利家的外樣大名‧宇喜多直家。
  宇喜多直家暗殺男人、籠絡女人,是個用非人手法從一介浪人高升為支配備前美作的大名,也是戰國三大惡人之一。而三大惡人裡面已經有兩位從歷史舞台退場。如今,這位宇喜多直家可說是戰國最凶惡的壞人。他原本是個英俊小生,但卻因為一頭栽入滿是無德行徑的暗殺人生,如今他的相貌已經有如惡人般猙獰──應該是這樣才對,不過最近他的樣子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這些話被吉川小姐聽到的話會被罵的喔,宇喜多先生。」
  「喂,小鬼,不要用『宇喜多先生』這種稱呼啦,害我都起雞皮疙瘩了!你應該是個連禮貌的禮字都看不懂的野生猴子吧?」
  「抱歉,我沒有印象耶……」
  「叫本大爺『宇喜多』就好。區區相良良晴用尊稱叫人實在噁心,不過對我的女兒就得恭敬點,要稱她『秀家大人』喔。」
  「是。」
  「真是的,為什麼我要跟你坐在一起吃大阪燒啊。我是很想現在就向你報仇,不過殺了你的話,小早川大小姐一定會命我切腹自殺的。更何況你還喪失記憶了,殺了你沒辦法大快人心啊。」
  「咦?我對宇喜多先生這樣年長的前輩做過什麼壞事嗎?雖然不記得了,不過真的是非常抱歉。」
  「別加『先生』啦,這樣真的很噁心耶!」
  「是。」
  「話說回來,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好好品嘗將軍妹妹的。那你呢,相良?小早川大小姐和吉川大小姐你看上哪個啦?」
  「不不不,我豈敢打君主的主意啊!我只是被毛利家撿來任用的小人物啊?」
  「說真的,你到底是誰啊?難道是冒牌貨嗎?如果你不要的話,我就去勾搭她們兩人囉。如此一來毛利家就是我的啦!」
  「不對,等一下,一個人獨佔雙胞胎太貪心了吧。真要說起來,我應該會選擇文靜的小早川小姐吧……她很像班長。」
  「斑掌?算了沒差,我的主要目標是將軍妹妹……那個女孩一定會長成大美人的,其實永遠維持現在的模樣也不錯,很可愛!將軍妹妹簡直就是彌勒菩薩啊!」
  「她真的很可愛呢。雖然我不是蘿莉控,喜歡的是胸部,不過看到義昭妹妹時也會有種被打開蘿莉控大門的感受呢。讓我有種似乎從以前就一直照顧幼小女孩的錯覺,我明明就沒有妹妹啊。」
  「原來如此,未來人都有名叫露璃魂的病啊。那我也得露璃魂好了!反正我已經吃膩成年女性!那些傢伙滿是心機與算計,有夠骯髒的!像我的女兒秀家那樣才可愛。直到這個年紀,我才體會到了溫柔疼愛小孩子的生活方式究竟有多好啊。」
  「聽起來很不錯喔!蘿莉控是愛好和平的!Love and Peace!」
  「放下利益得失,疼愛天真無邪的小孩……當我第一次做出這種乍看之下沒有意義的行為時,卻為我的頹廢生活帶來了平靜!我在小孩子的眼中看見了母親的身影啊!露璃魂萬歲!」
  「多麼清白的表情啊。被稱為戰國三大惡人的宇喜多直家竟然會露出這麼善良的表情耶。如果不是親身來到戰國時代還不會知道呢。Thank you蘿莉控!Forever蘿莉控!」
  宇喜多和相良被我威望感動而感情變好了呢。毛利家也因此更加團結了,實在是可喜可賀──足利義昭打開扇子看著兩人哈哈大笑。
  她似乎聽不懂露璃魂的意思。
  負責料理的吉川元春不悅地嘀咕說:「這兩個人感覺有點噁心,應該殺掉他們才對」一邊將大阪燒翻面。
  吉川元春認定廣島風大阪燒才是最棒的料理。她懷抱著上洛之後廢掉所有關西風的假大阪燒、訂立廣島風大阪燒為正統的野心。
  這個時代還沒有高麗菜,所以大阪燒裡面用的是白菜。感覺味道不怎麼樣啊──良晴偷偷地想著。
  「宇喜多直家,你下次如果再背叛的話,我就不多說直接砍了你的頭。」
  小早川隆景用冷冰冰的視線瞪著宇喜多。
  她基本上都是用這種態度對待男人。
  只有面對當成父親仰慕的海盜王‧村上武吉以及相良良晴時是例外。
  「隆景太天真了。反正宇喜多遲早會反叛,我現在就解決他吧。」
  「姊姊,我要讓宇喜多的實力在對抗織田的戰爭中消耗殆盡,讓他不敢再次背叛我們大毛利家。如今宇喜多只能為我們戰鬥到死而已。」
  「小早川大小姐,那種話在當事人面前講不好吧。這樣會傷害到我纖細的心靈耶。」
  「吵死了閉嘴。惡徒才沒有人心。你就拚命為大毛利家奮戰到死吧。」
  「……喂,良晴。你看到那對彷彿看著蟲蟻的眼神嗎?小早川大小姐真是太棒了。被年紀輕輕的公主武將鄙視意外別有一番滋味呢。」
  「是、是這樣嗎?宇喜多先生的好色症狀好像更加惡化了耶。」
  良晴心想:我沒有被小早川用那種眼神看過所以不清楚,但要是真的聽到那種話的話,一定會大受打擊、三天三夜都窩在床上吧。
  「隆景,在織田家與大阪本貓寺再次開戰前也不能過得這麼悠閒,必須發兵從陸路進攻播磨、擊潰姬路城的織田軍、解救被他們包圍的三木城,接著平定播磨才行。我們毛利家不用靠本貓寺,光靠自己就能夠經由攝津攻進京都了。」
  「姊姊,織田家在本貓寺停戰後可以將兵力再次集結於播磨,如今已無法光靠蠻力攻下該處了。接下來我會率領村上水軍重新建立通往三木城的補給線,希望姊姊妳率領陸上部隊牽制住播磨姬路城裡的織田軍。另外,將軍大人現在正在寫信勸東國的武田、上杉、北條結盟。只要讓東國團結於足利的名號下,這樣就能夠拿下播磨了。等掌握了從播磨通往攝津的陸路後,就可以在之後的本貓寺合戰中投入毛利家的主力部隊。靠船艦運送的支援部隊數量有限,不過要是能透過陸路的話──」
  小早川此時吐了口氣,接著對村上武吉說:
  「織田軍應該會趁這段停火期間重新編制水軍企圖捲土重來。信奈已經見識過村上水軍的招牌戰術,但只要在織田軍與本貓寺第二次對決時再次於海上擊敗他們,民心就會徹底背離織田家了。村上水軍不可因為勝利而驕傲,必須毫不懈怠地持續訓練。同樣的招數對織田信奈不可能奏效,得思考與前次不同的戰術才行。」
  小早川隆景不帶感情、彷彿在下棋般一條一條擬出條理分明的戰略規劃。這讓吉川、義昭與良晴只能讚嘆:「真不愧是明智之將」而且隆景話中的態度也很謙虛內斂,不會好大喜功。
  「對了,良晴。本將軍要親自褒獎你。你放棄了織田家投奔到我方旗下,而且還立刻抓到了山中鹿之助。提倡復興尼子家的她頑強地反抗毛利家,對毛利家而言是個麻煩人物。儘管對企圖復興足利幕府的我而言,彼此都有著相似的志向而有些共鳴,但總之她是個難纏的敵人呢。你做得很好。」
  沒有領土的流浪將軍所賜予的褒獎是「摸頭鼓勵」!
  當然,她的身高完全構不著良晴的頭,所以是由待在義昭背後擔任護衛的村上武吉將嬌小的她抬起來,好讓她能夠將手伸到良晴頭上。
  「很棒喔很棒喔。你好像對小早川說想要島嶼作為獎賞,那就選座喜歡的島吧。」
  「是、是的。感激不盡。」
  被一副了不起模樣的小孩摸頭,良晴不禁感到開心。
  「啊~~被義昭妹妹摸頭,感覺好療癒啊。」
  「是嘛是嘛,被治癒了嗎。這也是將軍威望的效果喔!讓我多摸一下吧。」
  「哈哈,感激不盡。」
  糟糕,我什麼時候有了蘿莉控屬性啊?──良晴對自己的變化感到不可思議。
  如今的良晴沒有與寧寧這個妹妹住在一起的記憶。
  「啊~~真好。將軍妹妹,也請賜我摸頭獎賞吧!」
  「你之前假裝腰痛屁股痛從播磨戰場逃走了,我才不會給你獎賞呢。」
  「我、我是真的從馬上摔下來撞到腰了!還害我堪稱女性殺手的黃金腰……光是試著扭一下就痛到想死……嗚,可惡啊!難道我會這樣沒辦法發揮男人功用嗎?不過沒關係,反正秀家很可愛!當我受傷而臥病在床時努力照料我的小女兒最棒了!如果是兒子的話,他肯定會趁機毒死我的!」
  「咦?吉川、小早川。自從宇喜多臥病後,他給人的噁心感受不一樣了耶……過去之所以會覺得他噁心,是因為他像是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殺人的惡徒,而現在卻覺得他像是個不知何時會把我抱走的怪人耶。」
  「大概是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把腦袋摔壞了吧。」
  「跟哥哥完全不一樣。」
  宇喜多直家的性情之所以有些變化,是因為當他苦於腰痛時受到女兒‧秀家努力照顧的影響。
  當然,他在必要時仍會變回那個「無比奸詐惡毒」的傢伙,但不會是在織田家與本貓寺停戰的這段期間。
  「總而言之,你這小子已經完全習慣毛利家的生活了。明明是個剛從未來穿越到這裡的小鬼頭,沒想到竟然兩三下就適應了嚴苛的海盜生活,真了不起。海盜們都很欣賞你喔,即便喪失記憶,你還是那個聞名天下的相良良晴啊。」
  將小孩將軍扛在肩上的村上武吉笑著如此說道。
  這個人竟然把牡蠣帶殼一起嚼碎耶,太強了──良晴驚訝地想著。
  「我父親因為工作關係經常往返海外,所以我也喜歡上船還有飛機。置身海上時都會莫名興奮呢。」
  「嗯,大海可是比陸地還要有趣喔,小子。只要出了海,人就是自由的。甚至還可以直接航行到外國喔。」
  「沒錯,我也去過明國喔!明國的料理實在好吃呢。」
  「是啊,但我已經沒辦法回到未來世界了……」
  良晴仰望著海鷗翱翔的藍天。
  小早川憂心地望著良晴落寞的身影。
  而足利義昭也跟著開口說:
  「你……也想念家人嗎,相良?」
  「是的。」
  「我經常想念在明國修行劍術的哥哥。儘管哥哥是盡得劍術真傳的劍豪,不過卻認為自己的實力不足導致了幕府滅亡並引以為恥,於是便留下了希望成為世界最強男人這句話,住進了明國的深山寺廟。他將復興幕府的夢想託付給我了。也不知道哥哥是否能夠完成修行、成就心願,並再次與我相遇……」
  「義昭妹妹……」
  「……不過只要活著就有機會重逢。如果放棄生存意志的話,一切就結束了。雖然往後你會因為該侍奉織田家或毛利家的問題而遭遇困難,但也不要因此尋短喔,相良。」
  「好的。」
  「你之所以會被召喚到這個時代一定有某種原因。這個時代的某個人需要你,而那個人或許就是我也說不一定。」
  「這個時代的某人……」
  良晴突然有種要想起什麼的感受。
  「嗯,一定是我。是將軍的威嚴打開了天岩戶而將你召喚到這裡的!」
  吉川元春擦著眼淚感動地說:將軍大人經歷過那場戰役後也長大了啊。宇喜多直家則是嘀咕說:「將軍妹妹一直都這樣小小的就好了。」
  只有小早川隆景露出微妙的表情注視著良晴的背影。
  「小早川大小姐也多吃一點。下一道菜是村上水軍的招牌料理‧焙烙燒。吃太少可是會長不大喔!」
  村上武吉豪邁地將各種從瀨戶內海打撈上來的海產擺到了鐵板上。

  「嗯哼,姊姊,我想談一下有關相良良晴的事。」
  宴會結束後──
  小早川隆景與吉川元春兩人單獨在狹小的船艙裡面交談。
  原本是為了商討往後的戰略計畫,然而一如元春擔心的,隆景很快就把話題拉到了良晴身上。
  「隆景,妳對猴子熱衷過頭了。妳簡直是用看著隆元哥哥的眼神在注視他耶。」
  「……才、才沒有那種事。沒有那種……」
  「而且還封了一座島給他,下次又會給什麼?難道妳打算要猴子說服被我們抓到的山中鹿之助,並在毛利家裡面建立起良晴軍團嗎?」
  「那件事情我已經拜託過良晴了。現在良晴正在說服鹿之助。毛利家與尼子家是宿敵,毛利家對身為尼子家家臣的鹿之助而言是無法容忍的死敵,所以這點不太容易辦到;然而,只要讓鹿之助願意跟隨良晴的話,毛利方必定能在陷入膠著局面的播磨戰場取得勝利的。」
  「妳、妳是認真的嗎隆景?嗚嗚。我實在是擔心得不得了耶。現實的男人與『平家物語』的貴公子們是不同的生物。好巧不巧對方又是那個日本第一好色猴子。實在是搞不懂,個性認真的隆景為什麼會對那種人如此熱衷吶。」
  「我、我才沒、沒有熱、熱衷相良良晴……呢……」
  「隆、隆景竟然露出戀愛少女的眼神!真是可愛呀……不對,快醒一醒隆景!那傢伙不是哥哥。哥哥已經不會回來了……」
  「……姊姊。」
  吉川小早川這對「毛利兩川」姊妹曾經有個名為毛利隆元的哥哥。
  他是初代家主‧毛利元就的長男,從元就繼承毛利家代紋(毛利家專有名詞,家督之意)後成為了第二代家主。
  然而,隆元已經逝世,初代家主‧元就也過世了。
  這對姊妹讓隆元的遺子‧輝元當上了第三代家主,而兩人則是分治著毛利家。
  原本應該是由姊妹其中一人繼承毛利家的家督之位。
  不過她們實在太想念身為哥哥的隆元,所以兩人發誓,將會把隆元留下來的年幼輝元培育成足以獨當一面的毛利家第三代家主。
  「隆景,我不會要求妳別喜歡男人,不過妳最好不要把哥哥的影子投射在猴子身上。那個傢伙原本就和織田信奈相愛,也和身為大毛利家公主的妳門不當戶不對。你們難以成為正式夫妻的。最後妳只會受傷啊。」
  「姊、姊姊說得好像很懂戀愛的樣子,還不都是從『平家物語』裡面那些平家男性的戀愛故事上看來的。都是姊姊腦中的妄──」
  「哇啊──!再說下去我就完了,隆景!那些雖然只是『平家物語』的戀愛故事,我知道的還是比整天思索毛利家戰略而不懂男人的妳還要多一些吶!」
  「哼,姊姊也不懂吧。『平家物語』裡面出現的男人只不過是文字,只是寫在紙上的墨水罷了。」
  「哇啊啊啊,別說那只是『文字』,妳這個討人厭的妹妹!」
  總而言之,儘管這兩人被譽為代表中國地區的美麗公主,但她們到現在卻還沒有戀愛經驗──因為她們不管看到誰都會認為比不上隆元。
  吉川元春表示,現實男性過於無趣、完全比不上哥哥,轉而迷上了出現在『平家物語』的古代平家貴族子弟。
  小早川隆景擔心著姊姊,覺得那種令人苦笑的嗜好會讓她『腐爛掉』。完全沒想到,身為有名智將的自己竟然會早一步墜入愛河。
  不擅應付愛情的隆景也因此而倍感困擾──並有些迷失自我。
  「姊姊,我想說個祕密。最近我整天從早到晚都想著良晴,也沒有食慾,而且還會突然莫名想哭。」
  「哇啊啊!那、那除了戀愛以外沒有其他可能吧!」
  「今天在宴會上面也是。當我看到良晴被將軍大人摸頭的樣子時,就情不自禁對良晴感到氣憤,想把將軍大人和石頭綁在一起丟進壇之浦。腦中跑出一大堆這種莫名其妙的壞主意……我到底是怎麼了,姊姊?」
  元春頭痛地抱著頭。
  「隆、隆景,那是嫉妒啊。」
  「雞肚?今天吃的應該是大阪燒和焙烙燒吧?」
  「猴子很受小孩喜愛。因為將軍大人粘著猴子感情太好,所以讓妳感到嫉妒了吧?」
  隆景有些不滿地噘起嘴來。
  「怎、怎麼可能。將軍大人還只是個小孩子。說我嫉妒小孩……人稱『明智之將小早川隆景』的我怎麼可能會那麼幼稚。」
  「況且未來人似乎都得了一種會使人強烈喜歡上幼女的『露璃魂』病,而猴子一定也有這種病。兩位難以共處、個性又彼此衝突的軍師黑田官兵衛與竹中半兵衛之所以會攜手侍奉良晴,就是因為猴子是個善於取悅小女孩的露璃魂啊。」
  「妳、妳說什麼,姊姊?」
  「話說回來,妳也是其中一個對象吶,隆景。」
  「姊姊,我、我才不是小孩呢。我是、是個成年女子了。個、個子或許很小,看起來很年幼……但已、已經可以生小孩了……應該吧。而、而且還讀過上萬本書,懂得很多知識。」
  隆景這次則是鼓起臉頰一副不滿的模樣。
  「但是沒有戀愛知識的妳在露璃魂眼中只是一塊美味的肉啊。」
  「才、才不呢。我是成年人。」
  「成年女子才不會把哥哥的身影投射在喜歡的男子身上。」
  「拜、拜託幫我個忙,姊姊。」
  「嗯?什麼忙?」
  「如果良晴真的患上露璃魂而對將軍大人出手就糟了,一定會被命令切腹的。救、救了良晴的我也有責任,所以我非得治好良晴的病不可。但是這、這個畢竟只是為、為了毛利家著想喔。不、不要誤會了。」
  那副害羞模樣透露出心聲啦──過於純情的妹妹那種狼狽模樣讓元春不禁苦笑起來。
  「隆景,既然都說到這樣了,我也不會阻止妳了。戀愛與戰爭是一樣的,妳就堂堂正正應戰並贏得勝利吧。要先下手為強、堅持到底吶!」
  「……這、這才不是戀愛,姊姊。我、我只是把相良良晴當成哥、哥哥那樣的人物仰慕而已。」
  「不好,就某種意義來說,這已經是一種病吶。差不多是時候讓隆景擺脫對哥哥的思念了。」
  「該怎麼辦才好呢?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嗚嗚。」
  「別、別哭!能在海陸戰場擊敗天下人的織田信奈,而且還差點拿下她腦袋。這樣的妳每次碰到猴子的事情就會變得像個小孩。我這個做姊姊的一定會挺妳的,讓我們一起打贏這場仗吧,隆景!」
  在之前織田信奈即將於上町高地被殺時,行事慎重的隆景在戰場上面說出了「我既沒有志向也沒有戰略,不知道該把這個國家引導到什麼方向」這番話並害怕地發著抖。
  吉川元春說:「那種事等打贏後再想就好啦」並拍了拍經常想太多的妹妹背部;不過,同時她也察覺到,妹妹為什麼會對良晴感到困惑。
  (隆景這麼聰明的智者之所以想不出日本沒有織田信奈的未來,就是因為隆景心中一直停在失去了本該帶領毛利家成為天下人的哥哥而感到無所適從的那一刻。儘管對方是那隻與平家貴公子相去甚遠的猴子,這點實在是讓人難以服氣。然而,只要戀愛這種嶄新生活方式能夠讓妹妹從哥哥的幻影中獲得解放的話──)
  在失去哥哥‧隆元後,元春自己的時間就某種意義而言停滯了。
  然而,元春的職責是在戰場上面奮勇殺敵,不用多想什麼,因此未曾焦慮苦惱過。
  元春需要的只有勇氣。
  構思毛利家未來藍圖的艱鉅任務一向都是由隆景單獨負責。
  隆景一直都是一個人孤單地煩惱這些事情吧。想要奪取天下,但第三代家主尚且年幼,而毛利家成員也非本貓寺信徒。想要擊敗高揭天下布武這種壯大理想的織田家。對這樣的隆景來說,現在正是她最辛苦的時刻──元春關心著這位至今鮮少表露情緒還有內心情感的妹妹。
  「謝、謝謝。麻煩妳了,姊姊。」
  「嗯。我再說一次,先下手為強,隆景!如今猴子已經忘了織田信奈,現在正是大好時機。」
  「……嗯。」
  「害羞了害羞了。隆景好可愛吶。」
  「吵、吵死了,閉嘴。」
  「哈哈哈,已經有多少年沒被隆景這樣罵了吶。」
  「……嗚嗚。」
  (啊?腦中只有打仗的我怎麼會幫妹妹當起紅娘了。或許是因為我也看到織田信奈與猴子那幕賭命的接吻畫面,內心浮現了真正戀愛或許也不錯的想法吧。)
  這個國家經歷了百年以上漫長戰事的人們在那兩人身上找到了驚人的啟示了,並使其心靈產生劇烈變化,而隆景也是其中一人──元春這麼想著。
  「呵呵呵,我聽到妳們討論的話題了。雖然我是個小孩將軍,不過卻很擅長計畫需要用到權威的陰謀。想到一個可以湊合小早川與相良良晴的方法了!」
  偷聽到這一切的足利義昭突然冒了出來。
  她的臉上帶著莫名得意的表情。
  「將、將軍大人?這、這是,那個……」
  「將軍太小了,我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吶!」
  「呵呵呵,相良良晴沒有身分地位是你們戀情的阻力吧?那就學織田信奈讓良晴當上關白‧近衛前久的養子這樣,讓身為將軍的我──收良晴為養子就好啦!這樣一來他就成了名震天下的副將軍‧足利良晴了!」
  「養、養子?這、這實在是太……」
  「年齡差太多了,而且這不過是模仿織田信奈的做法嘛。」
  「這樣啊,那要不要讓良晴當我的哥哥?只要將良晴納入足利將軍一族,在名分上面應該就沒問題了!讓良晴成為我的哥哥後,見不到遠渡明國之親哥哥而感到寂寞的我就可以向他盡情撒嬌了。可以每天一起洗澡、一起睡覺,良晴也會對我更忠心了。嘻嘻。」
  「將軍大人,我鄭重拒絕這個提案。不對,是絕對不允許您這麼做。」
  「小早川,為什麼啊?為、為什麼妳的表情凶狠到想把我丟進瀨戶內海?而且妳的語氣好恐怖啊!」
  「……妹妹她生了重病,還請將軍大人見諒。」

  此時,隆景她們話題的當事人‧相良良晴正在船上的牢房。
  他不是被關進去,而是被小早川隆景命令去說服成為俘虜的山中鹿之助,因此他手無寸鐵進入了關押鹿之助的牢房。
  「主公您都說了沒有記憶,卻完全沒有防備我耶。要是被我殺死的話該怎麼辦?」
  在得知良晴待在毛利陣營後,鹿之助完全沒有逃亡的打算。因為她已經決定要跟隨良晴到底了。
  「不是啦,因為山中小姐看起來人很好,應該不會殺我,或是把我抓去當人質吧。如果換成宇喜多先生的話,可能一不小心就會下毒了。」
  「真是太感謝了!不過我比較希望被主公在這座監牢裡面下藥就是了。主公在我中了麻痺毒而動彈不得時化身為大野狼撲上來用身體說服我。我已經看見如此這番泯滅人性的未來了!」
  良晴覺得很不可思議──山中小姐明明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不過她說出的來的話卻有點奇怪,應該說很有個性。
  那個傢伙只是因為一直輸給我們大毛利家,結果本身的被虐體質就漸漸開花結果啦──吉川元春私底下這麼告訴他。
  「我非常希望主公用『我會用身體好好教育妳該怎麼當個女人。嘴上說不要,不過這裡已經那樣囉』這類的骯髒句子辱罵我。當然,能夠讓我提出這種羞恥要求的對象,全天下也只有主公您一人了。」
  「山中小姐,我沒有服侍織田家時的記憶喔。當我摔到激流的時候撞到頭,結果所有一切全都忘光了。」
  「是這樣啊。也就是說,您夜夜狎弄我鹿之助的記憶也全都忘記了嗎?」
  「咦?我竟然做過那麼慘無人道的事情嗎?對對對對不起!」
  「騙你的。很可惜,雖然主公是個來者不拒的好色之徒,不過對我卻異常正經。或許是主公您故意放著我不管,要讓我見識到全新的世界也說不一定。」
  「原來是假的啊,太好了。要是被小早川小姐聽到那些內容的話,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以後妳要是說話不小心,難保不會被小早川小姐一怒之下砍掉腦袋喔。」
  小早川隆景啊──鹿之助聽到這個名字時白了良晴一眼。
  「我總覺得主公和那個寡言的白皮膚瘦小女孩的氣氛特別好。雖然只要跟著主公,我連地獄也願意去;不過主公偏偏跳槽到毛利家,實在是令人失望。啊!?難道說這是為了讓視毛利為仇敵的我更加痛苦嗎……呼、呼、呼!」
  「山中小姐,請不要咬小指的指甲,冷靜一下啦。」
  「主公您太見外了,請叫我鹿之助吧。否則我無法投降的!」
  儘管鹿之助不斷說著所謂的被虐狂發言,但只要一有求於良晴,她便會露出符合尼子十勇士首席身分的堅毅態度,讓人沒有辦法違逆她的意思。
  「我、我知道了。那我就叫妳鹿之助。呃……妳願意臣服毛利家嗎?」
  「非常抱歉。雖然已經將一生奉獻給主公,但唯有服侍毛利家這點做不到。消滅我的君主‧出雲尼子家的人就是毛利家。如果我在此變節的話,就沒有臉面對為了復興尼子家而陣亡的同伴了。」
  鹿之助一臉認真說話時帥氣得不得了……她就像是會收到很多女生情書的排球隊隊長吧──還留著一點學校生活心態的良晴一不小心看鹿之助的端正長相看到入迷了。
  「只有這個命令我不能夠接受。來吧,請主公盡情懲罰我這個壞孩子吧!總之主公您就先禁止我使用這間牢房的廁所吧。」
  「我才不會懲罰妳啦!可是這樣下去的話妳得一直被關在這間船內的牢房喔?吉川小姐說把妳關在陸地就會立刻逃脫,所以不會把你放下船。好像是妳之前被吉川小姐抓到的時候曾經用肚子痛為藉口鑽糞坑逃跑這樣。」
  「主……主公……你忘了我所有的英勇表現,卻從毛利那邊聽到那滿是恥辱的羞恥過去嗎?但但但是,唯唯唯獨那件事,說來實在太……拜託饒了我吧!」
  「這麼漂亮的女孩子露出那種悲愴眼神,而且說話又吞吞吐吐的模樣……糟糕,我有點興奮了。這種屬性比蘿莉控還要糟糕耶。不行啊,要振作一點才行!」
  「主公?」
  「啊,沒事。我有偶爾會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口的壞習慣,在思考前就先把想到的事情講出來。就是因為這樣,我經常被班上的女孩子白眼呢。不、不是說我不受女生歡迎喔!」
  「呵呵,別擔心,主公。這個時代的女孩子比較喜歡老實的男人。畢竟像宇喜多直家那種摸不透在想什麼的奸詐惡毒之徒太多了。」
  「是、是這樣啊。」
  「是的,我喜歡老實的主公!」
  「嗚喔,感覺上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被女生說喜歡你耶,我果然在做夢吧?」
  「您又謙虛了。就算主公忘了在織田家締造的各種傳說,但您仍是天下第一的愛情騙子。畢竟連那個冷血鐵面的小早川隆景都把主公當成哥哥般仰慕了呢。」
  對了,儘管小早川小姐對自己非常親切,但考量到在織田家的過去,讓我很煩惱是否該繼續留在毛利家。可是,我到現在還很難相信自己曾經侍奉過織田家,再加上小早川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良晴不禁將自己心中的煩惱偷偷向鹿之助傾訴。
  「主公被夾在兩家當中游移不定呢,真可憐。被夾住很痛苦吧。讓我用這對胸部夾一夾來安慰主公吧。雖然我穿衣服時看起來有點瘦,不過胸部其實很大喔!」
  「妳要夾什麼啊?而且已經回不去未來的事實也讓我有點難過。這代表我已經見不到爸爸、媽媽還有學校的朋友了吧?至少沒有女朋友這點是不幸中的大幸。這些事情讓我經常做惡夢呢。」
  「……是令堂的夢嗎?」
  「媽媽是最常出現在夢裡的人,爸爸偶爾也會出現。但是,這個世界有太多人因為戰爭而失去家人了。小早川小姐失去了父親、母親,就連哥哥也過世了。想到這裡,就覺得不過是無法與家人相見就抱怨的我實在是個過分天真的小鬼呢。像我這種平平凡凡的高中生真的能夠在這個戰國時代活下去嗎?」
  主公您還有許許多多的夥伴。不只織田家的各位,還有南蠻寺的傳教士與堺町的商人,就連織田家的仇敵‧本貓寺還有武田家的諸位都信賴著你。大家都為了讓主公活下去而四處奔走喔──鹿之助微笑地握緊良晴的手。
  「我有那種價值嗎?我這種人可是在沒有戰爭的世界被呵護長大的喔。」
  「有的。所以我才會一直在這裡等待主公您回去。」
  「如果記憶無法恢復的話該怎麼辦?我也認為自己不會背叛身為恩人的小早川小姐。小早川小姐用那副嬌小身軀背負整個毛利家,勉強自己到令人擔心的地步,眼看著就快倒下了。我絕對不可能拋下她不管的。」
  即使失去記憶,主公果然還是主公啊──鹿之助感到欣慰不已。
  「主公一路為了織田信奈大人與織田家的同伴全心全意奮鬥到今天,艱難地跨越一般足以讓一般男人灰心喪志的困境。您太勉強自己了,所以現在請您當成是在休息吧。」
  「……鹿之助,妳的人真好。」
  「是的。因為我是主公的忠臣。我一定會好好守護主公的。」
  「謝謝妳。」良晴握著鹿之助的手,感謝之言不禁脫口而出。
  這個世界的人,特別是公主武將們經常在生死關頭努力求生,或許才會產生如此耀眼奪目的情操吧──良晴這麼想著。
  「我能夠為大家做些什麼呢──」

  織田與毛利兩軍在戰場的最前線──播磨長期對峙中。
  織田方的據點是播磨中央的姬路城。
  毛立方的最前線據點是播磨東方的三木城。這座三木城被孤立在織田的勢力範圍內,目前正遭到織田軍包圍。
  能夠經由陸地運送兵糧至三木城的的道路已經被織田方派出的士兵全數截斷。
  然而,曾為姬路城主帥的相良良晴與副將‧山中鹿之助如今已落入毛利方手中,相信織田軍的士氣應該變得相當低落才是。
  此刻小早川隆景發起了經由海路運送兵糧給三木城友軍的作戰策略,並率領村上水軍出陣。
  在那支水軍當中也有相良良晴的身影。
  「織田軍在先前的戰事中遭受重大打擊,現在正是運送兵糧到三木城的大好良機。假使順利的話,還能透過這場仗擊退織田方的包圍、解救三木城。儘管大小姐是這樣策劃的,然而織田方卻已經在海岸線嚴陣以待了。雖然他們已經失去了相良良晴還有山中鹿之助,不過卻還是能夠讓軍團保持團結,真是有一套啊。」
  村上水軍的主將‧村上武吉一邊拿著望遠鏡眺望東播磨的海岸線,一邊將狀況仔仔細細說給正在當實習海盜的良晴聽。
  「小子,登陸地點不是選在高砂、明石,就是須磨。無論如何,三木城位於山丘,必須先在海岸線上建立灘頭堡。如今一片雪白的沙灘屆時就會化為鮮紅的血池地獄了。可別尿褲子啦。」
  「應該還是會尿褲子吧。畢竟我沒有上戰場的經驗。再說,現在還沒開戰,我的腳就已經在發抖了。」
  「哈哈哈,你這個身經百戰的英雄在說什麼傻話啊。」
  「我沒有什麼特殊能力,也不是揮得動聖劍的勇者,說我曾經打過仗什麼的,我完全一頭霧水啊。」
  「小子你啊,應該是那種要保護的女人不在身邊就無法發揮實力的人吧。比起待在和平世界,你應該比較適合這個公主武將們在戰場上面以命相搏的戰國世界吧。」
  「要保護的女人……公主武將們在戰場上面以命相搏……嗚,頭好痛。」
  又來了。
  好像快想起什麼似的,良晴按著隱隱作痛的腦袋。
  「小子,我就告訴你小早川、吉川兩位大小姐至今仍愛慕著過世哥哥的原因吧。不過別說出去是我講的喔。」
  「她們兩人的哥哥應該是身為毛利家第二代家主的毛利隆元吧?」
  「是啊,他是與我交杯結義為兄弟的男人,所以對我來說,兩位大小姐就像是妹妹一樣。」
  村上武吉說著。
  毛利家在過去只是中國地方的小豪族,被支配山陽的陶晴賢還有支配山陰的尼子家包夾,靠遊走在兩家之間勉強存活下來──就像現今遊走在毛利家與織田家的宇喜多直家一樣。
  「長年被大大名使喚的初代家主‧毛利元就決定在步入晚年前獨立,並打垮了擁有十倍以上兵力的陶氏還有尼子家,成為了中國地方的霸主。然而,毛利的本事只能在山中發揮,那個傢伙沒有能夠活用水軍實力。想成為中國的霸王,就必須與瀨戶內海之王──也就是我結盟。當然,本大爺沒打算成為誰的手下。海盜就是要過得自由自在,否則就沒有生活在海上的價值了。所以,村上水軍並不打算涉入搶奪那塊狹小陸地的爭端,原本是這樣啦。」
  「在海上過著自由生活的村上先生不可能加入毛利家的家臣團,不過卻可以與其結盟。因為想要成為霸主的話,無論如何都得借助村上先生的力量。這是毛利元就先生的想法對吧?」
  「就是這麼一回事,小子。毛利元就對陶晴賢挑起了那場『嚴島合戰』。一旦敗戰的話,毛利家便會滅亡,而且連萬分之一的勝算都沒有。只有當我出手協助時才能有那麼一點勝算。然而,我曾經發下豪語,不會加盟任何一方。對元就而言,嚴島合戰是押上整個人生的豪賭啊。」

  ※

  那是毛利家還只是安藝領主的時候。
  身為「初代家主」的毛利元就生於一個小小的國人領主之家。在他這一代,他就把毛利家從備嘗辛酸的流浪者晉升為安藝國內首屈一指的巨頭。這時的他正在與中國第一大大名‧陶晴賢決戰前不斷發著牢騷。
  「陶氏坐擁大軍,毛利卻只有為數不多的兵力。你們兄妹三人的能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而且感情還很差。你們以為老夫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把毛利家的領地拓展到這種程度啊!」
  中國最凶惡的謀將,由於不知何時會謀殺誰而得到「謀神」稱號,並讓周圍人士對他感到畏懼的安藝地區主宰‧毛利元就。在接連征戰、槍殺要人的生活下,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步入晚年了。
  以年紀來說,他理應可以考慮退隱了。
  然而,西邊周防長門有中國第一大的主宰‧陶晴賢。
  北邊山陰有超級好戰的戰鬥民族‧尼子家大軍團。
  被夾在這兩大勢力之間,為了存活下來的毛利家只能憑藉著「如果沒明天」的態度持續抵抗,目前不是元就退隱的好時機。
  元就焦急地心想:「糟糕,如果不趁自己活著的時候拿下陶晴賢的話,毛利家就危險了」。於是便打定主意,就算毛利家實力壓倒性不利也要與陶氏一決勝負。
  元就用盡擅長的權謀算計欺騙了許許多多的人,成功將陶軍主力引到了海上的嚴島,不過雙方的國力差距實在太大,毛利家沒有可以奇襲嚴島、殲滅陶軍的關鍵兵力。
  再拖下去的話,陶氏就會從嚴島進攻安藝本土、消滅毛利家了。
  「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吧。我失敗了,人果然不得不服老啊。」
  「老爹!交給我吧,讓我直衝嚴島宰了陶晴賢!」
  還是個小女孩卻幹勁十足、殺氣騰騰的吉川元春拔出名刀「姬切」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慢著,沒有腦袋的姊姊只會一個勁亂衝。父親,這裡應該交給我這個年幼天才‧小早川隆景才是。」
  年幼的小早川隆景也不服輸地報上名號。
  毛利家是一個將殺伐生活當成日常作息一部分的純粹戰鬥集團。
  元就的雙胞胎女兒‧吉川元春與小早川隆景自懂事以來便經常出入戰場,並依照元就的謀略,各自竊據了名為中國激進派的吉川家與小早川家,可以說經歷了不像年幼公主武將應有待遇的殺伐歷練。換句話說,她們可以說是接受了戰國斯巴達教育的一對姊妹。
  元春繼承了元就的武力、隆景則是繼承了元就的智謀。
  「喝──!隆景妳閉嘴!不過是個文弱書生,光靠嘴巴是打不贏的吶!」
  「哼,愚蠢傢伙。姊姊妳以為一個人就打得贏一萬名士兵嗎?」
  「是啊,只要有幹勁就做得到!」
  「唉,所以才說妳只懂得橫衝直撞啊。」
  「有句話說,吃了三份大阪燒就能獲得百人力!也就是說,只要吃了三十人份大阪燒就有萬人力啦!」
  「……是千人力啦,笨姊姊。長得像我的冒牌貨卻笨成這樣,真是讓人受不了,快滾開啦。」
  「不過是妹妹而已,竟敢取笑姊姊。天底下哪有妹妹比姊姊優秀的~~!」
  「這裡就有喔,怎麼樣啊?」
  「哇啊!今天我一定要砍了妳的頭!」
  「吵死了,閉嘴!」
  這對姊妹的個性、才能都恰恰相反,而感情也是水火不容,每次見面就一定會吵起來。
  相對於擁有奇才與幹勁的父親還有妹妹,元就的長子‧隆元卻不是如此,是個平凡無奇的平庸之將。既不擅長作戰也缺乏謀略才能。這一天,他的存在感依舊薄弱。
  他對風雅事物很感興趣,而且端正高貴的相貌也有如貴族。儘管是名美男子,不過怎麼看都沒有承繼以武力見長之毛利家的血脈。
  因此,就算預定繼承元就的家督之位成為第二代家主,他在這場重要會議中依舊沒有發言權。
  「隆元,教訓一下你的妹妹們吧。」
  「好。妳們兩個要和睦相處喔。」
  「閉嘴米蟲!」
  「滾開啦無能傢伙!」
  「父親大人,沒有效耶。」
  「……隆元……你喔……唉。」
  元就抱頭哀嘆。
  「聽我說,聽聽我這個老人的抱怨吧。目前正值即將與嚴島陶氏大軍決戰前夕,你們兄妹三人必須團結一致。老夫的希望是復興遭到家臣背叛而流離失所的毛利家,並在家族溫暖的圍繞下獲得小小幸福。可是……可是……中國怎麼會是這樣的修羅之國啊。把鬧事當成打招呼、派人開槍互殺像呼吸一樣自然,不僅失去母親,就連妻子也先走一步……孩子們的感情還差到讓人傻眼。老夫簡直想要出家了。」
  「父親又開始講那些煩人的牢騷了,這都是姊姊太笨的錯。」
  「閉嘴隆景,都是妳一臉驕傲地炫耀自身才能的關係吶!」
  「妹妹,妳們兩個要和睦相處喔。」
  「閉嘴米蟲!」
  「滾開啦無能傢伙!」
  「父親大人,該怎麼辦啊?」
  「毛利家到哥哥這代就完了。老爹死後,安藝就由我吉川家統治吧。」
  「吵死了滾開啦。能夠在父親死後當上安藝國首領的是我小早川家!」
  「閉嘴隆景,反正不管如何都不會是哥哥當啦。」
  「雖然我死也不想和愚蠢的姊姊意見相同,很可惜事實正是如此。」
  元春與隆景的年紀都很小,卻經常鄙視毫無優點、完全沒有毛利家第二代家主氣勢的哥哥‧隆元。
  儘管一直被兩位妹妹不分青紅皂白地痛罵,不過隆元臉上的柔和微笑從未消失。可是,這樣卻招來了更多奚落。
  「現在正是關係到毛利家存亡的關鍵時刻。老夫為了你們兄妹三人準備了一段最強說教,給老夫用心聽了。」
  元就拿出將近三公尺長的「牢騷文」開始唸了起來。兩位年幼的姊妹卻露出「又來了」的表情撇過頭充耳不聞。
  「唔,看來光用說的還不夠啊。」
  「老爸,我們已經聽夠你的抱怨啦。反正八成又是拿過世母親煮的味噌湯有多好喝做開頭,然後說溫暖的家庭有多重要、毛利家最棒、要珍惜父親與哥哥、要培育出世界上唯一一朵花,等等諸如此類的自說自話吧。」
  「就算不用通通唸出來,絕頂聰明的我也知道上面寫些什麼了。」
  「嗚嗚嗚,老夫的心臟……!不過還沒完!不會這麼結束的。老夫可是謀將,這次準備了讓你們兄妹三人和好的必殺小道具。」
  元就遞給兄妹三人一人一支箭。
  「如何,這支箭又粗又堅固。你們折看看。」
  「好,這點小事輕而易舉。」
  「我折斷了,父親。」
  「……喝!喝!我折不斷。」
  「隆元,你就當作已經折斷了吧,否則我絞盡腦汁準備的說教會進行不下去啦。」
  「我知道了,父親大人。」
  「接、接下來,各位聽著:無論一支箭有多麼堅固,但還是很容易折斷;不過要是把三支箭捆在一起呢?」
  擔憂兄妹不和的毛利元就用盡全力想出來的說教內容就是「三矢之訓」。
  「一支箭很容易折斷,但三支箭就折不斷了。你們瞭解老夫想說什麼嗎?」
  「老爸,這種東西很容易折斷啦,喝!」
  由於元春輕輕鬆鬆就把三支箭同時折斷,元就賭上人生的說教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啊──!老夫的三矢之訓啊啊啊啊啊!毛利家的未來啊!小小的家庭幸福啊啊啊!」
  「如何,老爸!我雖然身體嬌小,不過卻有著自豪的怪力吶!」
  「真不愧是姊姊,腦袋空空到讓人傻眼耶。真是個不孝女,滾開啦!」
  「什麼!?妳這個比姊姊差的妹妹竟敢頂嘴!我今天一定要把妳的頭砍下來!」
  就在姊妹倆吵來吵去的時候,隆元罕見地打斷她們。
  「我瞭解父親大人的想法了。那麼──要如何對付被引到嚴島的陶軍呢?」
  「喔喔,隆元你問得好。儘管陶軍被引到狹小的嚴島上面是好事,可是毛利家卻沒有發動奇襲來殲滅他們的兵力,特別是水軍戰力尤其不足。因此我們必須尋求稱霸瀨戶內海的海盜‧村上水軍協助才能夠獲勝。」
  就算在島上打勝仗,只要陶軍躲到海上就無法拿下對方的首級。時間一拖久的話,就會因為國力差距而使得毛利家遭到陶氏併吞。這麼一來毛利家的小小家族幸福就……喔喔、喔喔……老夫到底要過著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到什麼時候啊。老夫只是想與家人和樂生活啊──元就又開始激動地發起牢騷來了。
  「這很困難啊。」小早川隆景皺起眉頭說道。
  「父親,陶氏那邊登陸嚴島後也有向村上水軍提出交涉。他們與毛利不同,擁有與明國貿易得來的莫大財富。如果想策動不隸屬於陸上武士的海盜,就得花上大筆資金啊。」
  「由我去交涉吧。如果對方太囉嗦的話就直接把村上的主將砍了。」
  「吵死了滾開啦。只要姊姊一開口,原本談得成的事情也會談不成了。哥哥就不提了。這個時候應該由繼承父親智謀,而且又是天才的我作為使者前去和村上水軍的主將‧村上武吉交涉才對。」
  「什麼!拔刀吧隆景,現在就跟我一決勝負!活下來的人才能當使者!」
  「父親大人您覺得呢?」
  「這個嘛,還是我親自與村上武吉談判好了。我們彼此也算舊識,不對,或許應該說是老友吧,只是要寫成勁敵的話,咳咳。」
  「不行啦父親,像你這樣沒有人望也沒有信用的謀士,就算去了也會被懷疑有詐,連談判桌都上不了。甚至還可能被抓起來當人質耶。」
  「什麼?隆景,妳原來是用這種眼光看待為父啊!?喔喔、喔喔,早知道就不要活那麼久了~~!」
  「老爸,要錢的話就跟安藝的商人收,或是向他們借如何?」
  「元春,這些事情已經做過了,然而老夫是個經常詐欺、耍賴的謀士,在商人之間沒有信用可言。他們一文錢也不會借的。」
  「什麼?老爸,那就把那些不借錢的商家燒了吧。」
  「不行不行,就算燒了那些商家也拿不到錢的。先不說那些,萬一被繳稅的商人斷絕往來的話,為了準備戰爭、計謀而投入大筆資金的毛利家就會陷入財政困難的窘境了。」
  「什麼!一邊打仗一邊持家原來這麼困難啊?」
  「不要一直問那些誰都懂的問題,姊姊妳滾開啦。」
  「吵死了閉嘴!」
  「妳才該閉嘴!」
  元就思考許久後大喊一聲「有了」,似乎想到什麼法子了。
  「那麼……這件事在沒錢的情況下既困難又危險,就拜託隆景處理吧。」
  「父親,這是明智的選擇。一切交給我吧。」
  「嗚嗚嗚,怎麼可以有妹妹比姊姊還優秀……隆景,要是妳失敗的話,就算哭著求我也不會幫妳喔!」
  「哼!要我求姊姊幫忙,不如切腹自殺算了。」
  「兩位妹妹啊,要和睦相處。父親大人好像有好點子了。」
  就這樣,尚且年幼的小早川隆景被交付了與村上水軍交涉的艱難任務,然而──

  瀨戶內海的王者,村上水軍。
  率領這支村上水軍的海盜首領是村上武吉。
  無論是支配陸地的武士還是大商人,沒有村上武吉的許可就無法渡過瀨戶內海。
  「妳的膽子還真大,沒錢也敢要我們協助毛利家?」
  魁梧的村上武吉坐在船上的小凳子,身披用緋紅羅紗織成、從南蠻船搶來的猩猩無袖披肩,一手輕鬆地揮舞著從明國船搶來的青龍刀。此時他正瞪著毛利家的小小使者‧小早川隆景。
  「如今兩萬的陶軍在嚴島神社布陣。我的父親與姊姊將在即將來襲的颱風掩護下越過包浦的山區對他們發動奇襲,並將陶軍趕出嚴島;而我就與村上水軍一同迎擊敗走海上的陶軍將其殲滅。儘管毛利軍只有三千人,但倘若能獲得村上水軍助力的話必能得勝。這場中國霸主的寶座由陶氏轉移至毛利的戰爭將會在一天之內分出勝負。」
  不錯吧──雖然隆景挺起胸膛露出得意的模樣,不過在海上歌頌自由美好的海盜們卻對陸上霸主是誰不感興趣。
  「這位姑娘,妳太天真了。」
  「我們海盜一點也不想臣服陸地的武士啊。」
  「就是要為所欲為啦!」
  海盜們都是些粗鄙之徒。
  他們對年幼的公主武將也絲毫不會留情。
  儘管被這些粗暴海盜包圍,但隆景反而提高聲調繼續說:
  「我聽說陶、陶晴賢打算禁止村上水軍向船隻收取通行稅。我們毛利家就沒有那種想法。我們會照舊將瀨戶內海交由村上水軍管理。」
  然而,隆景卻無法抑制身體的顫抖。
  「姑娘,那些事情不是妳們陸上人能夠決定的。瀨戶內海之王是我,要不要向船隻收稅是由我們海盜決定的!」
  一立於光是站著就散發出驚人熱氣、壓力的村上武吉龐大身軀前面,任何人都會立即明瞭,他是無法用花言巧語唬弄的對象。
  要說服這位有如岩石般剛硬的男人,不能光憑道理……隆景知道自己沒有辦法說服村上武吉。
  「首領說的對,我們誰也不服。想要我們出力的話就拿出錢來。」
  「小姑娘,妳太傲慢啦。」
  「海上的世界與陸地不一樣喔。」
  「我們最討厭被陸上的人指使了。」
  「沒錢的話就賭命吧。」
  「命?」
  隆景纖細的肩頭抖了一下。
  「首領,要不要讓她『賭一把』看看?」
  「雖然對這種小女孩很殘忍,不過沒有海盜會願意做白工啦。」
  海盜們紛紛對隆景叫囂,於是村上武吉點頭說:「就讓她賭吧。」
  「聽好了,小早川小姐,這個世界上很多地方光有智慧是行不通的,特別是在海上啊。」
  「你、你要我做、做什麼?」
  「這裡有三杯酒。」
  被村上武吉盯著看而無法動彈的隆景面前擺了三個斟滿白酒般液體的酒杯。
  金杯、銀杯、銅杯。
  「喝了有毒的那杯酒就會死。如果選中沒毒的杯子,就是妳贏了。」
  「你要我喝這個?」
  「選一杯吧,小早川小姐。如果妳真如傳聞中一樣有智慧,應該就可以輕鬆猜中沒下毒的杯子吧。」
  「……等等,我要你保證不是所有的杯子都下了毒。」
  「我怎麼可能保證嘛。」
  「!?」
  「這是海盜的規矩,沒錢的話就用這個『賭局』測試對方的男子氣概。儘管小姐妳不是男性……但既然是武士的孩子,也該有賭命的覺悟吧。」
  「等一下,這裡有正確選項嗎?」
  「誰知道,搞不好喝哪杯都會死喔。全憑我的心情而定。」
  「如果我拒絕呢?」
  「如果沒有我們援助,毛利家就會滅亡。」
  「如、如果我喝到毒酒而死,你們還會出手幫忙嗎?」
  「那姑娘妳就會白死了。」
  「怎麼這樣,萬一每杯酒都有毒的話,毛利家該怎麼辦才好。父親……」
  「妳還不懂嗎?我這是在測試妳,姑娘。我是這片大海上的王者,姑娘妳沒有選擇的權力。」
  「嗚嗚……」
  「別怨我,弄哭年輕女孩不是我的嗜好,不過規矩就是規矩──在海上,甲板之外即是地獄。因此海盜們絕對要遵守規矩啊。」
  隆景是個善於謀略的少女,不過行事卻過於慎重。
  她缺乏敢將毛利家存亡全數押在這場賭局上面的氣度。
  「我的性命不重要,畢竟這是為了拯救毛利家。然而,要是毛利家少了我的話,父親、哥哥和姊姊就會跟著完了。」
  隆景無法選擇。
  毛利家有「禁酒」的家訓。
  愛發牢騷的元就說:「老夫的父親、哥哥都因為飲酒過量而早逝。」所以便禁止家人喝酒。由於大人們不只不喝酒,甚至連過年時的甜酒都不喝,因此隆景幾乎沒看過酒。也因為如此,她完全無法從酒水混濁程度辨別那三杯酒的差異。
  「要這杯金的還是銅的好呢。不,我選銀的。」
  隆景決定選銀杯。
  不為什麼。
  如果硬要找個理由,就是靠消去法。人的注意力往往會被耀眼的金杯吸引,所以金杯是陷阱的可能性很高;但如果選銅杯的話,也可能會反過來正中下懷,因此正中央不顯眼的銀杯是最有可能的正確解答。頂多只能這樣推斷了。
  然而,隆景伸出的小手卻在微微發抖,怎麼樣也拿不起杯子。
  萬一三杯酒都有毒呢?
  突然間,不想死的念頭從隆景心中猛然竄出。
  早該在第一次上戰場時捨棄,對死亡的恐懼,此時又襲上心頭。
  擔心會死得毫無意義的想法不斷侵蝕著容易胡思亂想的隆景,讓她回想起原本已經用理智壓抑下來的死亡恐懼。
  對有這番想法的自己引以為恥,隆景不禁潸然淚下。
  「……嗚嗚……我的智慧……只不過是這點程度的東西嗎?」
  淚水一旦流出,嗚咽之聲就停不下來了。
  海盜們見狀哄堂大笑。
  「別笑她,你們還是小鬼頭的時候有空手找我談判的膽量嗎?」
  被村上武吉怒叱後,海盜們紛紛安靜下來。
  「好啦,選吧。如果身體因為發抖而不聽使喚的話,我餵妳喝吧。」
  「我……我選銀杯……」
  村上武吉露出沉痛表情注視著隆景。
  「姑娘,妳不後悔嗎?」
  我將因為過分信任自身智慧而死在這裡,毛利家也會因為我的輕率而滅亡──隆景感到萬分絕望。
  「……啊……嗚……」
  誰來救救我──正當隆景在內心這麼大喊的時候。
  「你們這群傢伙!誰敢動我妹妹就死定了!」
  一艘小船衝入村上水軍的船隊,直直撞上武吉與隆景搭乘的旗艦。
  頭上綁著「日本上等」旭日旗頭帶的吉川元春提著「姬切」殺上甲板。
  令人意外的是,這艘魯莽小船的船夫竟然是哥哥‧隆元。
  「……姊姊……哥哥!?」
  從來只有他們突襲別人,自己卻沒有碰過這種輕率行動。海盜們大喊著「怎麼回事」「竟然只用一艘船衝進來」「太怪了」而紛紛混亂起來,無人能夠即時做出反應。
  不過畢竟還是久經沙場的海盜團,在勉強恢復士氣後,他們組成了密集陣形衝向上前去試圖抓住元春。
  「喝啊啊啊啊啊!閃開閃開閃開!隆景!那杯酒由我來喝!」
  元春一邊大喊,一邊將湧上來的海盜踢下海。這麼嬌小的身軀哪來的怪力啊?感到畏懼的海盜其包圍網被瞬間突破。就像是要保護隆景般,元春跳到武吉的面前。
  兩姊妹的哥哥‧隆元則是一邊待在大鬧一番的元春身後微笑說:「你好」一邊靜靜走了過來。
  「喔?儘管妳和小早川姑娘長得一模一樣,不過卻能夠使出驚人的刀法啊。」
  「我不會輕饒把我跟妹妹弄混的人!頭戴旭日旗頭帶的是姊姊,就是我吉川元春!」
  海盜們說:「真是匹不得了的悍馬啊」並對元春的血氣方剛感到傻眼。
  元春踏到武吉面前彎下腰喊道:「決定了!正確的酒杯是這個金色的!」並拿起了杯子。
  「姊、姊姊。為什麼是金杯呢?」
  「直覺!閃閃發亮的東西就是正確答案!」
  「怎麼是這種理由。等、等一下!」
  「不等!我沒有隆景那種智慧,這個時候只能閉上嘴豁出性命了!」
  「姊姊……!不行。這是我的工作,應該由我來喝。」
  「吵死了閉嘴隆景,妹妹怎麼可以比姊姊先死!」
  「姊姊!光靠直覺是猜不中的。讓我來選……」
  「我不讓妳選!萬一猜錯了,最會胡思亂想的妳不就會後悔一生嗎!」
  元春用力甩開想要制止她的隆景。
  隆景的力氣不敵元春,被元春推開而倒在地上。
  已經無需多言了。
  元春如今只想拯救妹妹的性命,完全不考慮其他事情。
  隆景被姊姊身上散發出來的勇氣壓倒,眼淚一個勁地直流。
  她終於發現──儘管姊姊至今什麼也沒說,但卻一直默默保護著無力的自己。
  「海盜王,你要信守承諾!」
  元春的話不多。
  就在隆景再次起身制止前,帶著爽朗笑容的元春已經將酒杯湊到嘴邊──
  「代表智的小早川,代表武的吉川。這就是毛利兩川嗎……」
  村上武吉的靈魂受到動搖。
  然而,瀨戶內之王也不能打破規矩。
  沒有錢就不能幫助陸上的武士。
  根據海盜們的功勞平分錢財,這是海盜王‧村上武吉的職責。
  最後,無論是隆景、村上武吉,就連元春都沒料到,解決這個僵局的竟然是這個男人。
  「妹妹妳們先等等。要錢的話,我已經湊到了。」
  毛利隆元。
  「初代家主」毛利元就的長男,隆景與元春的親哥哥。
  終有一天會繼承毛利家第二代家主之位,沒有存在感的貴公子。
  毫無軍事才能、謀略,讓人搞不懂他到底有沒有在場的男子。
  誰都這麼認為他是這樣的人。
  隆元指著船頭撞進武吉旗艦的小船,向海盜展示裡頭的東西。
  「是銅錢啊!」
  「小船的船底有堆積如山的錢啊!」
  「首領!寶藏送上門啦!」
  隆景與元春雙雙目瞪口呆地說:「怎麼可能。」「毛利家應該沒有那麼多錢吧。」
  畢竟毛利元就是個謀略家,沒有信用,商人不肯借錢給他。
  因此這一大筆錢是由長得人畜無害的隆元湊出來的。
  「這些錢是我向商人低頭借來的。如何啊,村上武吉?」
  跟在兩位妹妹後頭的隆元站到了驚訝喊出「你究竟是何方神聖」這番話的村上武吉面前。
  「我啊,我是毛利家第二代家主‧毛利隆元,是個被夾在優秀的父親與妹妹們中間一無是處的普通男人。」
  「普通人根本做不到這麼誇張的事。你到底怎麼湊到這些錢的?」
  「就說是我到處一個個向商人低頭借來的啊。」
  「對利益很敏感的商人怎麼可能會借給寡不敵眾、敗相已露的毛利家這麼多錢!而且元就是個為了求勝不惜賴掉借款的男人啊!」
  「啊,因為父親大人壞事做盡,用他的名字連一文錢都借不到,所以是用我的名義來借錢的。如果打輸還不了錢,我就得切腹自殺。」
  「你這個傢伙有那麼被陸上的商人信任嗎?」
  「他們只認為我是個笨笨的爛好人而已。事實上也是如此。」
  即使近距離面對村上武吉,隆元也沒有退卻,反而是深藏在他體內的氣勢震攝了武吉。
  「小早川的智、吉川的武,而你的武器是德。這一項是你父親唯獨缺乏的。」
  隆元盤坐在地,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
  「幸好趕上了。萬一我的妹妹遇害,就得把你們海盜一個不剩地殺掉了。」
  儘管隆元面帶笑容,但眼神中卻充滿殺氣。他用這種眼神瞪著上方的村上武吉。
  隆景意識到哥哥這番話是認真的,不禁打了個冷顫。
  元春也有同樣的想法。
  「你說會把我們全部殺光?」
  「是啊,那怕妹妹只受了點小傷,我也不會饒了你們。其實我現在很不開心呢,村上武吉。」
  「你是指要小姑娘們選酒杯的事情嗎?那可是規矩啊!」
  不論是村上武吉、隆景還是元春,沒有人能夠看透隆元內心的想法。
  這就是拿出真本事的哥哥……隆景仰望著自己與姊姊一直鄙視的哥哥側臉,感到胸口一緊。
  「聽好了,海盜們。我只是個沒有才能的凡人,但我還是個男人。儘管你們海盜裝模作樣地說著橫行天下自由自在這番話,但那才不是男子漢的所作所為啊。」
  海盜們無法辯駁。
  他們被隆元散發的氣勢壓倒,只能茫然站在原地。
  唯獨村上武吉擁有能夠與隆元抗衡的氣慨。
  「『不是男子漢』這番話我不能裝作沒聽到啊。現在你們有錢,只要再乖乖對我低頭懇求的話,我就會助你們一臂之力啦,小子。」
  「我拒絕,我不可能對沒有做好覺悟就在嚴島賭命打仗的你低頭。」
  「你要我們海盜全體為了毛利家戰鬥到死?很敢說嘛!」
  「害我妹妹受苦,還只為利益所動,我本來該當場砍了你,村上武吉。這場仗你也要給我賭命去打。」
  「小子,少囂張了!」
  哥哥?──隆景再次嚇了一跳。
  「村上武吉!海盜們!你們都看到我兩位妹妹拚命的模樣吧?年幼的公主武將正在為壓制戰亂而四處奔波,身為男人的你們不會感到可恥嗎!什麼自由!什麼橫行天下啊!」
  「那是因為雙方立場不同!海盜和武士生存的世界不一樣!」
  「管他海盜還是武士,問題不在這裡!我們都生活在日本啊!只讓小女孩戰鬥,自己卻悠閒度日,這樣算是男人嗎!連我這種會從容不迫將有血緣的妹妹送上殺戮戰場的哥哥都忍不下去了!」
  隆元拿起金色酒杯。
  「我的才能平庸,只能將戰爭與謀略交給年幼妹妹們處理。我一直都對此感到羞愧。」
  咕嚕一聲,一飲而盡。
  「所以只要是為了妹妹,我隨時都可以赴死。我的武器就是這條命。」
  隆景與元春根本來不及阻止哥哥。
  「海盜王啊,只要我三杯酒都喝完,總會喝到正確的那杯吧。要是一開始就沒有正確的酒,你就該引以為恥。所以這場『賭局』是我贏了。」
  就在傻眼的眾人面前──
  「聽好了,海盜們。你們要給我在這場嚴島之戰拚死命戰鬥啊!」
  隆元毫不猶豫接連將金杯、銀杯還有銅杯的酒一滴不剩地灌入腹中。
  「什麼?哥……哥哥……!」
  「哇啊啊!哥哥啊啊啊啊!?」
  隆景與元春抱著彼此不斷發抖。
  兩人第一次見識到隆元的器量。
  也第一次得知哥哥對她們的愛,還有他無比的男子氣慨。
  姊妹倆非常害怕知曉這一切的同時將失去哥哥,更害怕無法為至今鄙視哥哥的所作所為致歉。
  這對姊妹從來沒有想法這麼一致過。
  不過,隆元──並沒有死去。
  村上武吉一開始就沒有在任何一杯酒下毒。
  「毛利隆元……你……」
  「哈哈,看來我還活著呢。」
  「規矩就是規矩。儘管我有時候會做出粗鄙之舉、偶爾也會殺人,但我好歹還是瀨戶內之王,是這個國家最強的海盜王,我不可能毒死隻身來到這裡的小女孩啦。」
  「看來的確如此呢,村上武吉。你是個男子漢。抱歉說了重話,還請見諒。」
  村上武吉彎下他的巨大身軀跪在隆元面前。
  「從此以後毛利家就是我的朋友。我們村上水軍隨時都會為毛利家出力喔。」
  「你可以遵照隆景的指揮戰鬥嗎?」
  「我會照你的要求保護小早川大小姐與吉川大小姐,並按照規矩收下這些錢;不過我會再把等量的銅錢還你。你就拿去幫妹妹買些髮飾吧。」
  「村上武吉,你這個人當海盜實在可惜啊。」
  「哼,你也是啊。你當武士太可惜了。」
  兩個男人不禁相視一笑。
  「……我不太會喝酒……因為父親大人禁止家人飲酒,今晚是我第一次喝。我先躺一下了……」
  隆元語畢便癱在武吉的豪腕之上。
  他開始打起呼來。
  隆景及元春紛紛抱緊隆元放聲大哭。
  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毛利兩川,這對擁有相同長相的姊妹的心終於合而為一。
  村上武吉拍著自己的頭往海洋大喊:
  「元就,儘管很不甘心,不過你的兒子有成為天下人的器量啊!」

  嚴島之戰以得到村上水軍協助的毛利家大勝作結,戰敗的陶晴賢自盡,陶家自此滅亡。
  吉川、小早川這對「毛利兩川」姊妹在戰場上面一次又一次壓制陶軍,毛利隆元則是完美治理奪來的土地。毛利家與初代家主‧元就的狡詐相反,相當重視信義──人民與土豪們全都感服隆元的德行而逐漸歸順毛利家。
  消滅陶家成為大大名的毛利元就,下一個目標就是與身為勁敵的尼子家決戰。然而,就在決戰前不久──才剛繼承第二代家主的毛利隆元,去世了。
  他被記恨初代家主‧毛利元就的尼子家與成為內應的家臣聯手毒殺了。
  隆元毫無防備地喝光被下毒的酒。
  得知隆元死訊的毛利兩川──特別是小早川隆景的失控反應成為了往後毛利家絕對不可提及的黑歷史。
  元就與吉川元春也同樣受到嚴重打擊、幾乎無法重新振作。他們之所以能夠勉強踏上戰場阻止毛利軍潰敗,最主要是因為兩人認為自己必須拯救身心完全崩潰而瘋狂行事的小早川隆景才行。
  元就與吉川元春用盡各種手段勉強將隆景的心從黑暗深淵中救了回來,並憑藉最後一口氣消滅了尼子家。為女兒們除去心頭大患後,元就便像是追隨隆元般因病過世。
  繼承中國霸主毛利家的人,不是吉川也不是小早川,而是隆元的遺子,尚在強褓中的「第三代家主」輝元──這是毛利兩川的強烈堅持。

  ※

  村上武吉漫長的回想至此結束。
  「關於隆元死後小早川大小姐變成什麼德性,或是元就和吉川大小姐用了什麼方法拯救她,這些我都不會說喔。唯一能透露的,就是她當時無法區別夢境與現實,也沒辦法從病榻起身。那個孩子內心纖細到不適合當戰國武將啊。儘管元就過世時她也很痛苦,不過當時守護第三代家主‧輝元的使命感與擔心再次崩潰將會使姊姊孤獨一人的心情,這兩者勉強支撐著小早川大小姐。然而,小早川大小姐失去父親與哥哥後就變得相當畏縮。」
  「畏縮?」
  「應該是她不知道該將自己的優秀智謀用在何處吧。織田信奈擁有天下布武這個明確志向。然而,隆元過世後的毛利家是否擁有能夠與其匹敵的志向呢?應該思考這個問題的小早川小姐卻無法在自己身上找到答案。她認為,只有第二代家主才有那樣的志向。就連毛利家在木津川河口打垮織田水軍取得完美勝利時,大小姐依舊十分害怕。她回應本貓寺的請求連同雜賀眾一同加入戰局,將織田信奈、明智光秀、瀧川一益、相良良晴等織田家著名武將全部擊敗時,她也因為不知道往後的方向而感到畏懼。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
  換作是吉川大小姐的話,應該就會無視那個真偽不明的可疑聖旨直接把你們當場殺光了吧。那樣的結果究竟是好是壞就先不管了──村上武吉笑著這麼說。
  「小子,你有些地方的確很像隆元。雖然你現在喪失記憶變得謙虛過頭,但你仍是個可以在關鍵時刻為了女人毫不猶豫笑著赴死的男子漢。即使沒有記憶,相良良晴還是相良良晴啊。你的靈魂沒有受到變化。或許,能讓小早川大小姐走出陰影的人只有你了。」
  「……小早川小姐……」
  明明背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但良晴的胸口卻感到刺痛。
  (小早川小姐至今一直在追逐哥哥的幻影吧?她會在苦於無法描繪任何未來藍圖的狀況下持續追逐下去吧?這樣真的好嗎?我不這麼認為。因為小早川小姐還活在這個世上啊。)
  良晴低聲說著:
  「我想成為能夠扶持小早川小姐的男人。」
  然而,對喪失記憶、正在尋求自己為何在這個世上存活的良晴而言,眼前的現狀實在是太嚴峻了。
  「小子,小早川小姐要我通知你,明早天一亮會在明石海岸展開登陸作戰。在海岸布陣的織田軍指揮官是明智光秀,而對方大部分的步兵還是前相良良晴軍團的成員。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這句話意味著良晴必須與過去的同伴交戰。
  即便如此,我也要為了小早川小姐而戰──良晴下定了決心。
  「對了,村上先生。這麼說來,當初要我選擇的那些酒裡其實一開始就沒放毒藥吧?」
  「嗄?別說傻話了,你是男人吧。那三杯裡面有兩杯下了毒啊。那時候的你還真了不起啊。」
  「真的假的?竟然有兩杯是毒藥喔!?死亡機率還提高了耶!好險啊啊啊啊啊!」
  「哇哈哈。這樣就知道為什麼小早川大小姐會看上你了。」
  武吉用力拍了拍良晴的背,良晴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嚇到腿軟了。

  天一亮,明石海岸的登陸戰就將展開──
  對現在的良晴而言,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
  敵人是曾經追隨自己,連性命都交給了良晴的過往同伴。
  這天晚上,良晴在船底的寢室稍事休息時做了惡夢。
  他滿身大汗醒來。
  已經記不清楚夢的內容。
  只是依稀覺得,那是個回到未來與雙親、同學欣喜重逢的夢。
  明明應該是令人高興的夢,但是卻有如恐怖惡夢般,讓良晴全身顫抖不已。
  胸口難過到喘不過氣來。
  因為那是絕對無法實現的虛幻之夢。
  仰躺著大口喘氣的良晴突然發現自己在睡夢中流下淚水,潤濕了臉頰。
  「良晴,還好嗎?」
  穿著單薄睡衣的小早川隆景此時端正地坐在枕頭邊。
  「小早川小姐?」
  「明天就要開戰了。我來看看你。」
  「抱歉,讓妳瞧見難堪的一面。請放心,夢裡面沒辦法控制自己,但只要醒來的話就不會再說什麼喪氣話了。」
  「……或許還有回到未來的方法喔。」
  「咦?」
  「你曾經用大和御所傳承的三神器開啟『天岩戶』打算回到未來。那三樣神器是這個國家最古老的寶物,歷史比陰陽道傳入我國時還要久遠──那是不需仰賴大地、天空之『氣』,能夠自行生產靈力的貴重寶物。吾友‧黑田官兵衛為了尋找沉在壇之浦的勾玉神器而來探訪我時曾經告訴我很多關於神器的知識。結果官兵衛沒有找到勾玉。之後從九州來的南蠻傳教士‧加斯帕爾被村上水軍抓住時,他巧妙利用了海盜幫忙打撈勾玉。勾玉就是由那位傳教士交到織田家蒲生氏鄉手上的。」
  黑田官兵衛就是豐臣秀吉的軍師吧──良晴點頭聽著這番話。隆景輕輕用布擦拭他的臉頰。
  「官兵衛她們說,神器裡面的剩餘靈力已經在上一場仗打開天岩戶時消耗殆盡,不過──良晴。」
  儘管房間裡面光線昏暗,不過隆景的眼神卻閃閃發亮。
  「唔,嗯。」
  「如今已成為毛利家領國的尼子家領地‧出雲在過去有個與大和御所分庭抗禮的強大神國『豐葦原瑞穗國』。出雲的杵築大社,就是當時位居出雲之神國對大和御所提出『讓國』請求──也就是投降時所遺留下的。」
  「杵築大社?」
  良晴想到,那就是出雲大社吧。
  「據說在出雲仍處於王朝時代,杵築大社本殿有三十二丈之高喔。」
  「我在當實習海盜時學過這個世界的度量單位,三十二丈換算下來幾乎有一百公尺高耶!」
  「一百宮齒是什麼意思?」
  「就是非常高的意思啦。那種聳立於空中的本殿要怎麼爬上去啊?」
  「好像有一條很長的階梯,能夠從地面直通誠如字面所述浮在空中的本殿。」
  「沒想到古代竟然有那樣的技術……不對,也有埃及金字塔的例子。難道那是用失傳的古代技術建造出來的嗎?」
  「我原本搞不懂為什麼要把本殿建得那麼高,又為什麼要打造那麼長的空中階梯通往飄在空中的本殿;但是當我看到開啟天岩戶後,這才意識到,杵築大社的本殿或許是為了開啟天岩戶而建造的。」
  「……為了通往另一個世界嗎?」
  「我猜統治出雲的眾神應該是建造了高聳入天的杵築大社,並在開啟天岩戶後去了異世界。因為想要通過位於高空的天岩戶,就一定得親自爬到天上。就算神器已經無法發揮作用,假如能夠重現空中的本殿──」
  良晴應該就能夠回去了。儘管重現已經不存在的本殿非常困難,但只要我們毛利家徹底調查出雲,弄清楚本殿的詳細資料,然後再委託天下第一鬼才‧黑田官兵衛建造,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隆景如此說道。
  「也就是說仍有一絲回去的希望嗎……」
  「另外,也有使用南蠻神器的方法。儘管那樣神器應該難以取得就是了。據村上武吉所言,從壇之浦回收勾玉的傳教士‧加斯帕爾曾經說過,南蠻也擁有相同力量的神器。」
  「小早川小姐,毛利家現在正值即將與織田家開戰的重要時刻,請不要為了我耗費那麼多精神啦。」
  「可是只要家人還活著的話,你還是會想見見他們吧?我失去了雙親還有哥哥,已經無法再見到他們了;不過良晴你的雙親仍然活在未來世界。」
  隆景的眼眸變得有些濕潤。
  儘管差點下意識脫口說出「我想回去」但良晴最後還是把這句話吞了回去。
  因為某種突如其來的衝動湧上心頭。
  「我要留在這個世界。」
  「良晴?為什麼?」
  「女孩子們都在戰鬥,身為男人的我可不能逃跑啊。我想要保護小早川小姐妳們啊。」
  「但是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沒有那個義務……而、而且我也不希望良晴死掉。」
  「小早川小姐。」
  回過神時,小早川已經衝入良晴的懷抱。
  良晴輕拂隆景的髮絲,像是在哄著妹妹似地說:
  「如果什麼都不做就拋下小早川小姐妳們回去,那我肯定會後悔終生。我會失去自身的驕傲,這跟死亡沒有兩樣。這些話都是從我內心湧現的,或許是喪失記憶前的我在告誡現在的我吧。」
  良晴開始對隆景述說自己和雙親的回憶。
  「那天,我在學校與某個脾氣暴躁的傢伙因為一點小事情差點打了起來,不過我卻閃過對方直接逃回家。雖然我不會打架,不過卻逃得很快。也因為這種個性,那些血氣方剛的人都看我不順眼。」

  ※

  「弱雞!」「別想跑!」狼狽逃離那些叫罵聲的我回到家後變得很消沉。
  連班上的女孩子也看到我那副難堪模樣了。這樣不行啊,我從小就逃得很快,卻沒有勇氣跟人打架。
  今天的遭遇太糟了,讓我連玩經典戰國SLG『織田信長公的野望』在遊戲裡面統一全國、品嘗身為霸主滋味的心情都沒有。
  當我趴在客廳的沙發上唉聲嘆氣、陷入自我厭惡情緒時,爸爸和媽媽難得同時回到了家裡。
  爸爸基本上大多都在海外,也就是在外國工作,很少在家。
  他的工作是來回海外各國建造巨型建築。
  以這個世界的說法,他是位築城名匠吧。
  那天他剛好回國。
  「良晴,怎麼啦?怎麼變成憂鬱少年了?」
  「我在別人找碴時又逃跑了……再更新了一次不戰而敗的紀錄了。」
  「良晴是個溫柔的孩子嘛,不喜歡無意義的殺生。」
  「媽媽,我覺得自己這樣的個性很丟臉耶。」
  「嗯~良晴,你為什麼會被找碴呢?」
  「跟以前一樣,爸爸,只是一些看我不順眼之類的隨便理由。」
  「是這樣啊。這種沒有意義的架就沒必要打。逃跑是正確的,良晴。」
  「可是爸爸──」
  「沒什麼好丟臉的。如果是對遭到欺負的女生見死不救逃跑,那我會揍你一頓──你不會為了自己的面子或名聲打那種無意義的架。不過,良晴啊,你的個性應該是會為了保護他人而變強吧,只是時候還沒到而已。」
  那種時候不會到的,因為這個國家很和平嘛──我喃喃自語著。
  「我打算成為像爸爸那樣為了工作而拚上性命的人啊。」
  「等一下等一下,爸爸在海外時也不是活在孤單的世界喔。年輕的時候是有那樣的堅持啦……可是卻遇到了你媽媽而有了你。正因為有你們守著這個家,我才能安心灌注所有精力在工作上。就某種意義來說,爸爸可是相當仰賴媽媽和良晴喔。」
  「哎呀哎呀,爸爸從以前就很會說話呢。」
  「別那麼誇我啊媽媽,哈哈哈。」
  「不過倒是有傳聞說你在海外各地找情婦做出世界規模的後宮喔?」
  「那、那是別人亂講的啦,媽媽!總而言之良晴,任何人就算認為自己過著孤傲的生活,到頭來還是會與其他人產生聯繫。像是爸爸建造的大樓,如果沒有在裡面工作或是生活的人,就只是個箱子罷了。爸爸畫再多設計圖,如果沒有汗流浹背組裝建材的工人,大樓也不可能完成的。沒有出資者的話就不會有案子,沒有使用者的話就沒有搭建房屋的意義──人類不可能過著孤傲的生活喔。也因為這樣,工作才有意義。」
  當時我還不是很瞭解爸爸話中的含意。
  「就爸爸的情況而言。因為在日本國內找不到讓我覺得有意義的工作,所以才會飛往海外、到各國流浪。當時的日本企業文化大多數都是被學歷、派系之類的東西限制住,與不喜歡受到拘束的爸爸合不來。」
  「然後就在世界各地打造情婦的港口嗎?爸爸你實在是個不受拘束的人耶~~」
  「媽媽,那都是假的,拜託不要開始磨菜刀啊!是誤會啦!然後爸爸在海外的工作生活中終於找到自己的歸宿,那就是我出生的故鄉,日本。所謂的幸福青鳥就在自己腳邊,那隻青鳥就是媽媽喔!」
  「哎呀哎呀,親愛的你真的很會說話呢──」
  他們又開始了,竟然在進入青春期卻不受女生歡迎而感到鬱悶的兒子面前卿卿我我,我要詛咒這對現充夫婦啦!──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
  「良晴,每個人都有他的機緣。不用焦急,時候總會到來的。當那一刻來臨時,你千萬不能逃跑喔。」
  「如果那個時刻一直沒來呢?」
  「那就撂下『這個國家容不下我這尊大佛』的狠話,像爸爸一樣飛到國外吧。」
  「現在這個時代跟爸爸那個時候不同,因為可以用網路連接各地,世界已經很小了。如果連在海外都遇不到那個機緣的時候又該怎麼辦呢?」
  「這樣的話就去異世界,或是過去、未來的世界吧。」
  爸爸曾經寫過科幻小說,不過他盡寫些怪異故事而沒能出道。這個黑歷史讓他經常講出這種天馬行空的話呢。
  反正建築遠比小說更能夠讓人燃起熱情嘛,所以就沒差了。
  「或許相良良晴的體內寄宿著傳說勇者的靈魂,只要進入某個特定異世界就可以解開靈魂封印、變成天下無雙喔。哈哈哈哈哈。」
  「只要進入異世界就能夠無敵,這是典型國中生的想法喔,爸爸。現實可是更為殘酷啊。毫無戰力的我只要跑去異世界就會被瞬殺吧。」
  「哎呀,良晴你還只是個孩子,但是卻好像看透人生似地變得很世故嘛。你應該正值煩惱的年紀,不應該在書桌上面擺齋藤道三的人偶吧?不過話說回來,怎麼會是齋藤道三,一般人都會放織田信長吧?」
  「齋藤道三寫下讓出美濃的書狀給女婿‧織田信長後死去,這點讓我對他頗有好感。將自己奪取天下的夢想託付給年輕的信長後撒手西歸,那種老人的背影實在是太帥了。」
  「哎呀,明明是個男人卻有戀父情節……最近流行的應該是戀妹情節吧。」
  「爸爸真是罪孽深重呢,要是給良晴生個弟弟妹妹就好了~~」
  「才不~~是那樣啦!而且不是我太世故,而是爸爸太幼稚了。」
  「對啊,爸爸是個永遠的少年嘛~~」
  我之所以會迷上戰國時代,或許就是為了反抗爸爸偶爾秀出來的那些科幻發言吧。
  「不過嘛,良晴身上也流著爸爸的熱血。只要時機一到,你就可以馬上化身為熱血少年的。良晴,遇到想要守護的女孩後你會改變喔。那會是一瞬間的事情喔。」
  一個人跨越障礙獲得成長,真的是在轉瞬間發生的呢──爸爸笑著說。
  爸爸老是隨便敷衍人耶──當時的我是這麼想的。

  ※

  「我曾經想過要回到未來和爸爸、媽媽再會,跟學校的朋友們見一面,但心中的另一個人卻對我說:不要逃避、不能將小早川小姐與吉川小姐她們留在戰場上面自己逃跑。我可能派不上任何用場,就算如此──」
  「……你絕對不是一無是處,良晴。」
  光是像這樣撫摸我的頭安慰我,就已經拯救我了──害羞的隆景悄悄說道。
  這句話讓良晴喪失記憶被丟來戰國時代後一直感到不安的內心充滿溫暖。
  這種感情難道是……我是把小早川小姐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難道我──良晴感到有些困惑。
  「良、良晴,雖然你很像我的哥哥,不過你並不是他。你們是不同的人。」
  「喔、嗯,是這樣沒錯啦,小、小早川小姐?妳、妳怎麼突然講這種話?」
  「……嗯哼。先等一下,良晴。我、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以、以前從沒有這樣……我先去洗、洗把臉冷靜一下。」
  「咦?」
  隆景滿臉通紅地跑出屋外。
  「……去洗臉冷靜的意思是……她還會再回來嗎?」
  小早川小姐到底想做什麼,完全不懂啊!我不是扮演小早川小姐哥哥的角色嗎?可是她有說過不是這樣嗎?也就是說……哇啊怎麼辦!感覺不太妙啊!爸爸,這就是所謂瞬間跨越高牆的邂逅嗎?等等,先等一下,我好像忘記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耶!
  單獨留在房裡的良晴用怪異姿勢躺在床上滾來滾去。
  如果相良爸爸在場的話一定會糗他說:「你果然還是沒辦法跨越高牆嘛!」。相良現在的模樣就是如此狼狽。
  「怎麼辦?怎麼辦?到時候我該笑著表明要繼續當小早川小姐的哥哥?還是說小早川小姐洗完臉回來後會恢復原本面無表情的樣子呢?難道現在讓我感到焦急的狀況其實是我想太多,是沒有女朋友的時間等於年齡的男高中生所特有的妄想嗎?還是這個世界不過是我做的一場夢而已?我……我該怎麼辦?對了,先存檔。感覺如果不先存檔的話,萬一選錯了就會走到壞結局了!小早川小姐拜託妳乖乖去睡吧!不對,這樣也讓人覺得很悲哀啊!反正到開戰前也睡不著!啊啊,怎麼感覺有人盯著我看啊!我被某個人監視了!我感覺有個非常愛嫉妒的女人正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耶!」
  正當良晴在床上滾來滾去陷入混亂時,天花板上傳來一道聲音:
  「真是的,寧寧大人被當成妹妹送到你身邊的那個晚上也是這樣呢,相良啉。」
  那是有點咬字不清的小女孩說話聲。
  「咦?我還真的被監視了喔!?妳是誰?」
  「順、順帶一提,在下可不會嫉妒人喔?」
  另外還有一人。
  「本公主也來了。偶爾當回忍者也挺不賴的呢。」
  另一個聽起來有些囂張的幼女聲音從地板下方傳來。
  從天花板上探出頭來的幼女打扮成忍者的模樣。
  從地板下跳出來的幼女則是穿著巫女服。
  「竟然從天花板和地板同時冒出兩個幼女……這裡是幼稚園嗎……?」
  「在下是侍奉相良氏的忍者,蜂須賀五右衛門是也。只要話講超過三十個志就會大舌頭,所以與在蝦交談的絲候請長話短說。」
  倒吊在天花板的忍者‧五右衛門話講到一半馬上就大舌頭了。
  「本公主是織田家四天王之一的瀧川一益。別看本公主這樣,過去也是有些隱情的。以前曾經當過忍者。言歸正傳,小良你真的忘記本公主和其他人了嗎?」
  巫女打扮的瀧川一益將手放在良晴的額頭上。
  「是啊,我在戰場上撞到頭的時候因為受到太大衝擊而使我忘記侍奉織田家時的記憶了。話說回來,為什麼瀧川一益不但是巫女,而且還是個小孩啊?」
  「本、本公主才不是小孩子呢!只、只是身材稍微有點嬌小罷了!本公主可是有著許多不方便透露的過去,是個麻煩的女人喔!」
  「在下也有些隱情。每個忍者都是背負了各自的過去活過來的咻也。」
  這樣的小女孩就算露出得意表情誇耀自己是個「有隱情的女人」感覺也沒什麼說服力啊──良晴困擾地這麼想。
  「不過竟然連這麼小的孩子都得當忍者或武將,這個戰國時代的男人到底在做些什麼啊!受到戰亂所苦的小孩只要有義昭將軍一個人就夠了!你們兩個應該早點離開織田家去上幼稚園!聽到了嗎?像你們這麼可愛的小孩子,就應該像個小孩子那樣開開心心地長大啊!」
  「嗄?相良氏?」
  「我們不是小孩子啦!」
  「不過妳們兩個真的好可愛喔~~!好想收妳們當妹妹!」
  「瀧、瀧川氏,相良氏真的喪失記憶了,而且他的眼神和語七有點下流咻也。」
  「法術的效果太強,小良,你不用把那些多餘的真心話通通說出來啦。害你迷上本公主的妖艷女人魅力是本公主的罪過啊。」
  「……抱歉,撤回剛剛那些奇怪的話。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後,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想要有個小小的妹妹想要的不得了……這是我內心生病了嗎?」
  五右衛門微笑回答說:一定是你還隱約還記得寧寧大人是也。少了妹妹就會感到不安咻也。
  「寧寧?」
  「那是相良氏的妹妹是也。她正在織田家等相良氏回去。」
  「我有妹妹?在這個時代?」
  「她是個可愛的女孩。信奈體諒來自未來的小良在這裡沒有家人,所以便把寧寧送給你。小良還經常和寧寧一起洗澡、睡覺喔。」
  「什麼?我竟然在織田家受到這麼好的待遇喔。這樣不是享受到了極點嗎!」
  「織田家的人都像是相良氏的家人一樣。」
  良晴內心相當動搖。
  雖然還想不起來那些事,但我好像已經徹底融入織田家了──
  「說起來,相良氏是代替木下藤吉郎氏仕宦於織田家咻也。如果沒有相良咻,織田家就無法如此興盛咻也。」
  「木下藤吉郎,也就是日後的羽柴秀吉?我代替了他?」
  「正是如此,木下氏在戰場上面幫相良氏擋下子彈去世了。」
  「我才在想沒聽到秀吉的名字……原來是因為我來到這個世界的關係,讓秀吉還是步兵的時候就死了嗎?原來如此,所以我失去記憶前才會取代秀吉在播磨和毛利交戰啊。」
  如此一來,我就得在織田家代替羽柴秀吉的角色,否則歷史走向就會錯誤了──良晴以一位戰國迷、一位日本人的身分感到猶豫。
  「相良氏,只要你回來就可以恢復記憶是也。跟我們一起返回織田家爸。」
  「對呀,大概只要跟信奈接個吻就能夠恢復了。」
  「可是我不認識那個叫信奈的女孩子耶。我以為……織田家的家督是信長……」
  「信奈是小良的戀人喔。你們兩個的禁忌戀情早就被全天下的人知道了,想隱瞞也沒用的。」
  「看到空中兩人接吻的樣子時,在下感覺好害羞是也。」
  「雖然小良回到信奈身邊後天下又會大亂,但織田家會上下一心支持你們兩個,別擔心啦。」
  應該回到過去夥伴、妹妹和戀人在等候著我的織田家嗎?
  還是應該留在拯救自身性命的小早川小姐、受兄長託付復興幕府夢想的年幼小孩將軍‧足利義昭等人所在的毛利家呢?
  又或者,應該找尋方法回到自己原本生活的世界──未來呢?
  「我、我……」
  「相良氏,在下兩人繼續留在此地會被發現是也。」
  「請你立刻回答要不要回織田家,拜託囉♪」
  良晴做出了決定。
  「請妳們兩位聽我說。我必須憑自己的意志選擇要待的世界。」
  「意思就是說?」
  「你打算怎麼做?」
  「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下定決心在這個世界生活的時刻一定會到來。如今失去織田家時代記憶的我欠缺做出那種決定的勇氣。我已經變回未來世界的那個普通高中生。但是,當時待在織田家戰鬥的我似乎曾經擁有能夠做出捨命決定的勇氣,只不過現在的我還不知道要怎麼獲得那股勇氣啊。」
  五右衛門和一益默默聽著良晴的話。
  「當我喪失記憶醒來後,就被迫面對是否能成為村上水軍實習海盜的賭局。那是一場失敗就會沒命的死亡賭局。儘管原本我以為自己沒辦法度過那道難關,不過突然間心中卻莫名湧出拚死覺悟而贏了那場賭局。然而,那種魯莽的勇氣卻只存在一瞬間就消失了。我認為自己的勇氣已經與織田家的記憶一同消逝了。此後,當我過著充實的實習海盜生活時,還是覺得心中有很大的空洞,就好像我不再是我似的。」
  「……真是辛苦呢。」
  「這是給你的考驗,相良氏。」
  「是啊,我要找回失去的勇氣給妳們看。所以很抱歉,請妳們再等一等,我暫時還想待在村上水軍當一陣子實習海盜。我失去了過去在這個世界賭上性命戰鬥而獲得的所有東西,因此我希望能夠再一次憑藉自己的力量爬回去啊。」
  「我已經清楚了相良氏的決心是也。不過目前織田家與毛利家正哉打張喔。」
  「對呀,萬一小良在做好覺悟前死掉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
  「請原諒我的任性。未來與戰國時代最大的差異就是有沒有戰爭。或許只要上了戰場,就能夠在緊要關頭找回勇氣也說不定。」
  儘管一益再次提出與信奈接吻應該比較快的建議,不過良晴說:「那個……和素昧平生的女孩接吻不、不太好啦」而回絕了。
  「害羞什麼,小良應該是個更好色的傢伙吧,別客氣嘛。」
  「正是如此,看到西邊有大胸部就衝過去抓,看到東邊有渾圓屁股就跑過去揉,這就素相良咻的好色之道咻也。」
  「哇啊啊!我竟然過得這麼無憂無慮喔?現在的我才是我原本的樣子啦!打從出生就沒交過女朋友!啊,女朋友是戀人的意思。」
  「就說你有女朋友啦,而且還是天下第一美少女是也。」
  「喔,小良竟然變得沒有那麼禽獸了。就因為忘掉那些感情的殺戮戰場生活,現在的你完全喪失了慾望的獠牙。如果把你丟進戰場嘗嘗與死神擦身而過的滋味,應該就會重新覺醒了吧。」
  「嗚嗚,在下不希望與相良氏交戰,不想跟你打仗是也。」
  「本公主也有同感。那要用強硬手段綁架他嗎?山中鹿之助就放著不管讓她死在船上的牢房裡吧♪」
  「留在牢裡只會讓那個女人興奮是也。」
  「對啊,我都忘了。山中鹿之助在船上的牢房!那個女孩說是我的家臣,這樣就更不能拋下她自己離開了!要對女孩子見死不救自己逃走,我實在是辦不到啊!啊,但是我完全不記得她跟我是什麼關係,我們真的是主僕嗎……?唔~~?」
  「相良氏的個性還是有些優柔寡斷是也。」「他已經徹底失去危機意識了呢。」──兩名幼女傻眼地盯著他看。
  「雖然本公主想綁走小良,不過我們都是小孩忍者,頂多只能潛行到這裡而已。」
  「實在沒辦法將良晴氏這個沒經驗的大男人帶出敵營是也。」
  「把小良的手、腳、脖子和背後關節全都弄脫臼,然後折起來打包帶走如何?」
  「如果相良氏沒痛死的話,應該就能把他弄出去了吧?賭賭運氣咻也!」
  「兩位慢著!妳們的眼神很嚇人喔?」
  「……良晴,你在跟誰說話?該不會是織田方的間諜吧?」
  就在千鈞一髮的危急時刻。
  小早川隆景回到了房間。
  「撤!」
  「好!」
  隆景拔刀衝進房內時,五右衛門與一益的身影早就隨著一陣煙消失了。
  隆景低喃說:「戰爭已經開打了」一邊收刀入鞘。
  「竟然能夠潛入這裡,看來對方是很厲害的高手……儘管我很想跟良晴獨處長談到天明,然而今晚已經無法悠閒度過。海上起大霧了。」
  「無論如何都要開戰嗎,小早川小姐?」
  「毛利的友軍目前正困守在三木城內,我無法對他們見死不救。地位快速攀升又血氣方剛的毛利家是靠著為人正直這項信念而受到盟友信賴的。」
  正直之人的評價是哥哥為毛利家留下的財產──隆景這麼說道。
  「話說回來,竟然讓忍者潛進良晴的房間,我這個一軍之將實在是失職……我的精神好像不太能集中在這場戰事上,抱、抱歉。」
  垂下肩膀的隆景露出非常遺憾的神情。
  「不不不!錯的是我!我沒有對她們說我不想離開毛利家、沒有徹底拒絕她們的要求!明明潛入房內的都是沒見過的女孩子,一看到她們的臉卻不禁想跟她們打好關係!真是對不起!」
  「……或許真是如此吧。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的心變成我的。」
  「欸?小早川小姐妳說什麼?」
  「沒、沒事。那麼良晴,明天早上──」
  「小早川小姐,妳剛剛的確有話想說。」
  「……你不要走。如果要住在這個世界,就待在我的身邊。我、我要說的只有這些。」
  隆景臨走時怯生生地留下了這番話。

  織田軍沿著明石海岸線拉出一條縱長陣地。
  其主力是屬於播磨方面軍的相良良晴軍團,然而良晴與副將‧山中鹿之助都不在,医此明智光秀連同自己的部隊一起統率著這支軍隊。
  另外,織田家的家督‧織田信奈也親自率領旗本眾來到了本陣。
  忙著將兵糧運入三木城的毛利水軍布滿了整個海面。
  深夜。
  突然冒出的濃霧覆蓋了整片明石海岸──
  「根據間諜報告,毛利家打算天一亮就發動登陸作戰。信奈大人,我們會配置大量火槍部隊對企圖登陸的敵兵開火。」
  「這樣啊。」
  「雖然我們在海上的實力比村上水軍的海盜弱,不過只要在他們登陸上岸時進攻的話就有勝算。那些海盜不擅長陸戰,而他們為了登上沙灘也不會穿著厚重的盔甲,堪稱是種子島火槍的絕佳槍靶。」
  「小早川隆景應該早就想到了這點。我們曾經於木津川河口栽在小早川的戰略布局下。那個女人永遠會先預測兩三步之後的戰況發展……應該說她不會只專注於眼前局勢,而是能夠全面評估整個戰場。而且村上水軍那些傢伙為了小早川連死都不怕,是一群相當棘手的敵人。」
  「如果我們有水軍的話,就可以從海陸兩方包夾他們了。」
  「被徹底摧毀的九鬼水軍現在還在由播磨(黑田官兵衛)與九鬼嘉隆重新整編中。我們只能在陸地迎擊毛利軍,只不過……」
  「小早川隆景沒看到勝算就不可能強行進攻的。」
  「沒錯,播磨戰場的膠著狀態越來越嚴重。小早川應該會從水陸兩側攻打播磨。儘管之前派了六和犬千代支援姬路城,不過目前她們正與毛利方的吉川、宇喜多對峙而無法趕回明石這裡。」
  「回頭一想,姬路城防守戰、三木城包圍戰,加上明石這裡,播磨的戰線可以說一直被拉長。好不容易柴田勝家大人、丹羽長秀大人、津田信澄大人都匯聚於播磨,大家卻為了防守姬路城而動彈不得,最後守在明石的只剩下我們。這或許正中了小早川隆景的下懷吧。」
  「小早川相當頑強,毛利家也相當團結。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就越不利。必須儘早找個地方進行總決戰才行。」
  「是啊,相良前輩和山中鹿之助大人都在對面。有許多家臣知道前輩叛逃到毛利家後都開始動搖,紛紛擔心身邊的人會不會也跟著謀反。」
  「如果本貓寺與雜賀眾也有動作的話,那事情就麻煩了,而且也不可能要姬巫女大人再下一道聖旨。只要在與本貓寺的停火期間結束前擊敗播磨的毛利勢力,就可以突破眼前的僵局了。」
  就在信奈與光秀一邊摸索毛利方動向一邊擬定迎戰計畫時,五右衛門和一益悄然無聲地出現在現場。
  「在下回來了是也。」
  「這樣啊。猴子人呢?」
  「很可惜他還在失憶狀態,信奈。他說要找回做出『決定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如此覺悟所需的勇氣。」
  「就是相良氏被夾在織田家與毛利家當中一時無法做出選擇是也。」
  「小早川隆景挺中意他的樣子。似乎很親切地照顧他呢。」
  「連小早川氏還跑去相良氏的房間夜襲是也,結果在架兩人也因此被發現惹。」
  「那是怎樣?那我的立場該怎麼辦?都在天下百姓面前說出那那那那那種令人害羞的話,而且還接吻了。只不過是喪失點記憶就立刻變心投向其他女人懷抱嗎?」
  啪,揉著太陽穴的信奈頭上爆出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音。
  「……那隻……蠢猴子……變得只剩一張嘴了啊!什麼勇氣!什麼覺悟!那傢伙之前不是早就下定決心,背負可以隨時為我奉獻生命的覺悟嗎!」
  所以我才會對他──當信奈差點說溜嘴時,明智光秀搶先一步大喊:
  「前輩背叛我了!事到如今還不醒悟,罪該萬死!殺了他吧!」
  「十、十兵衛,冷靜一下。妳怎麼突然開始擦起那把短槍了啊?」
  「前輩應該是個想到就做、不會胡思亂想的人!信奈大人,前輩已經死了,現在那個自稱相良良晴的傢伙只是小早川隆景的情夫!是奪走君主信奈大人的吻,而且還毀棄與我的婚約跑去小早川隆景身邊的女性公敵罷了!」
  明智氏的眼神看起來好恐怖抖抖抖──五右衛門害怕得直發抖。
  一益打著喝欠說:該不會我們內部也有棘手的情敵吧。
  信奈猶豫地想著(如果十兵衛先發飆的話,我就不能跟著一起發飆了)。就在此時,哨兵衝進主將營帳。
  「來了!小早川隆景率領的村上水軍前鋒部隊開始登陸了!」
  「還沒天亮耶!而且現在的霧濃到看不清眼前,間諜也報告說他們會等到天亮……」
  「是霧氣,信奈大人。小早川恐怕是看到今晚突然出現濃霧,所以才想到這麼重的濕氣會讓火槍無法使用而有機可趁。」
  「那隻女狐狸乍看之下似乎慢吞吞的,沒想到一來到關鍵時刻,動作卻快得像上杉謙信耶!」
  「上杉謙信是憑藉著若有神助的靈感發動無法預測的奇襲,而小早川隆景的特色則是在熟悉戰場地形的情況下快速發布符合當下狀況的命令。木津川河口一役就是她迅速掌握風向瞬間變化而發動閃電攻勢的,不愧是別號『明智之將』這種彷彿要找我十兵衛吵架的人,實在是相當棘手的敵人呢。」
  信奈又再次被小早川隆景超越了。
  在那場「川中島合戰」中,武田信玄在霧裡突然遭遇沿著山坡衝下來的上杉謙信軍,她那個時候的心境應該就像現在這樣吧──信奈咬牙切齒地想著。
  如果出身播磨的軍師‧黑田官兵衛在此的話,就不致於出現這種失策──儘管有這樣的悔恨,不過官兵衛目前正為了即將與本貓寺的第二次交手忙著編制九鬼水軍,無法來到這裡。
  然而,高倡天下布武的織田家不能允許連續敗給毛利家兩次的失態。
  必須向天下展示即便少了相良良晴,織田家的武威依舊健在──
  「十兵衛,停止火槍迎擊,轉用雨天防禦策略!」
  「將兵力分散在播磨各地的做法果然失敗了,信奈大人。如果勝家大人與長秀大人的部隊在這裡的話就好了!」
  「沒辦法了!出戰,全力搶回猴子!」

  「大小姐。織田軍的多數士兵皆無法適應明石當地的地形、天候。趁著夜色與濃霧發動奇襲的策略實在是了不起!」
  村上水軍的首領‧村上武吉一邊吃著整顆帶殼牡蠣一邊笑著如此說道。
  搭乘旗艦的村上武吉與小早川隆景沒有直接參與登陸戰。他們待在船上觀察瞬息萬變的戰場局勢並下達指示。
  「小早川小姐,我也想上前線作戰。儘管我獲得一座島的領地,但還是個沒有實戰經驗的實習海盜耶。」
  儘管良晴急著想上戰場,但隆景卻說:「你沒有辦法參加這種視線不佳的夜戰,而且我們主力部隊要等到太陽升起、霧氣散去後才會登陸」阻止了良晴。
  「織田方一定會想拚命穩住陣腳。然而,因為他們沿著海岸線擺出長條陣型,所以很難集中兵力,遲早會露出破綻的。到時候就由我的旗本眾與武吉率領的精銳海盜部隊登陸守備薄弱的地區,用有如錐刺的單點戰術突破織田方陣地,並給予他們最後一擊。」
  「在濃霧散去前帶入肉搏戰,好讓織田軍無法使用種子島火槍,這是大小姐的打算。只要帶入肉搏戰的話,就連登上陸地的海盜也有勝算了,小子。」
  「……小早川小姐好厲害啊,反觀我的雙腳已經不停發抖了。銅鑼的巨響與兩軍士兵的嘶吼聲聽起來真的很嚇人耶。」
  「良晴,其實我也在發抖。我對迫使兩軍士兵互相奪取彼此性命的自己感到恐懼。所以希望良、良晴能夠待在……我、我的身邊。」
  「小早川小姐……」
  隆景纖細的手臂緊緊摟著良晴的手。
  良晴感覺到她小小的身軀正在微微顫抖。
  「小早川小姐不喜歡打仗吧。只是碰巧生在毛利家而已。」
  「我、我也是個女孩子,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良晴。」
  「希望能快點結束戰爭啊。我有什麼能做的呢?」
  「你只要像這樣待在我身邊就好了。」
  「可是我想為小早川小姐多盡點力。」
  「……良晴。」
  喂喂喂你們怎麼開始深情對望啦?連我都害躁了──武吉不禁撇過頭去。
  「本大爺先去大鬧一場。可不能打擾這對不知何時會被流箭射中的年輕人啊。」
  不知道是很識相還是覺得太尷尬,武吉抓起魚叉、跳上小船朝著前線而去──
  凝視著在明石優美海岸上展開的激戰,良晴低聲說:
  「明明知道自己身處現實,可是看見這樣的戰場時又有種現實中不可能發生這些事的感受。或許沒有親上戰場就無法讓我清醒吧。」
  一旁的隆景輕輕依偎著他。
  「我在想,或許我已經死了,這裡是我生前夢到的世界。因為我一直很憧憬戰國時代。雖然這番話不太適合在人們以命相搏的時候說出來就是了。明明覺得快要醒過來了,但內心卻感到焦躁不已。或許是害怕醒來之後發現這一切只是夢吧。如果現在靠在身旁的小早川小姐也是夢的話……」
  「良晴,我也曾經有過身體被想法侵佔的經驗。就是哥哥被毒殺、父親病死的時候。如果沒有姊姊的支持,我可能就無法回歸這個世界了。」
  織田方的流箭穿過兩人身旁。
  旗艦已經接近海岸。
  夜色與濃霧讓人看不清楚景物。
  隨時都有中箭喪命的危險。
  兩人正處於這種極限狀態。
  「吉川小姐真是個好姊姊呢。既照顧妹妹,全身又滿是勇氣。她是隨時願意為小早川小姐赴死的姊姊。讓身為男性遇到戰爭卻只會發抖的我感到羞愧呢。」
  「對啊,她是優秀到我配不上她的姊姊。失去哥哥的時候,我的心被『人生短暫如夢』這句話困住了,認為包含自己在內的這個世界都是一場虛幻夢境,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我用這種想法將自己與哥哥死去的現實區隔了開來。」
  「人生短暫如夢……我好像在哪聽過……這句話。」
  「姊姊不斷毆打陷入那種狀況的我,將我拉回了現實。如今『人生短暫如夢』這句話對我來說有了不同的意義。」
  「不同的意義?」
  「正因為生命有限、不知何時會結束。為了不留下遺憾,我要努力活出自己的人生。在遇到良晴、第一次對哥哥以外的男性心動後,這句話在我心中更有了全新的詮釋。」
  「全新的詮釋──」
  「是的……與你的相遇,就如同夢、夢境般美好……」
  隆景默默將臉埋進良晴的胸膛。
  良晴意識到──我現在被小早川小姐告白了。
  這裡是隨時可能死去的戰場。
  (小早川小姐說得對。壽命總有盡頭……哪怕是現在,我們也正朝著生命的終點邁進。就算喪失了記憶,也不能以此為藉口止步不前。我一定得活在這轉眼即逝的現實當中才行。)
  已經沒有害羞猶豫的餘地了。
  良晴環住隆景纖細的腰,輕輕地摟住她。
  他希望能夠守護背負了殘酷命運的小早川小姐。
  「小早川小姐。」
  隆景閉上眼睛踮起腳尖,小小的臉龐逐漸靠近良晴。
  我決定與小早川小姐接吻──就在良晴下定決心時。
  海面上隱約透進一絲晨光,白霧中隱約浮現一個閃耀著金色光輝的葫蘆。
  那是裝飾在織田軍陣地的金色千成葫蘆。
  葫蘆上面貼的金箔反射朝陽熠熠生輝。
  良晴從隆景的頭上看去,那個黃金葫蘆正發出夢幻般的光芒。
  當他目睹那道光輝的瞬間。
  一股強烈感情、一種令人焦躁難耐的痛楚突然從良晴的心中湧出。
  「咦,奇怪……?我為什麼會落淚?」
  隆景察覺到良晴的異狀,緩緩地張開雙眼。
  聰明的隆景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她露出令人心痛的畏縮表情。
  「抱、抱歉。真是的。我、我沒有和女孩子接吻過,所以高興到眼睛流汗啦,而且對象竟然還是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呃……」
  「……良晴。」
  「大概是沙子跑進眼睛了!不好意思這麼難看。重、重來一次。」
  「……我知道了。」
  隆景用懇求般的眼神注視著良晴,將手貼上他的臉頰。
  「明明我們如此靠近,可是卻好像距離很遙遠。感覺上良晴正逐漸離我而去。」
  「小、小早川小姐,妳想太多了。我不是幻影,我就在這裡喔。就站在小早川小姐的面前啊。」
  「……求求你,待在我的身邊。不要抛下我……」
  糟糕,小早川小姐的情緒不穩定了。這都是因為我被葫蘆馬印【註2】弄得不知所措的關係──良晴焦躁地心想。【註:馬印是用在戰場上面表徵大名或具有同等地位之軍事將領的大旗。】
  可是為什麼一看到那個閃爍黃金光芒的葫蘆時胸口會為之一緊呢?
  到底是為什麼?
  我果然忘記了某件絕對不可遺忘的大事嗎?
  正當良晴一邊靠向閉上眼睛的隆景,一邊內心不斷掙扎時──

  「大小姐!三木城的信使來了!」

  村上武吉帶著三木城的使者回到了旗艦。
  「報告,三木城裡面的守軍沒有挨餓!」
  使者的氣色看起來的確很好,一點也沒有因為困守城內而挨餓的模樣。
  「包圍三木城的織田軍忠實遵守主帥‧相良良晴不能讓任何一名守軍餓死的命令,在守軍餓到跑出城時毫不吝嗇地提供食物與飲水。」
  咦,我下的令?──良晴不禁叫出聲來。
  「相良良晴離開後,繼承包圍軍指揮權的織田方將領依然持續遵守相良良晴的指示。我們三木城的士兵得知小早川主帥為了將兵糧運送給我們而將在明石展開搏命的登陸戰,因此便派遣在下作為使者前來告知三木城目前沒有急需食糧。」
  「……是良晴啊。是這樣啊,良晴很溫柔呢。」
  「該怎麼辦,大小姐?雖然不知道這小子當時有什麼打算;但看這個情況,三木城也不會那麼簡單就失守耶。」
  「嗯,應該說太多士兵被派去三木城遭到包圍反而對我們毛利有好處。」
  武吉有點傻眼地說:「包圍敵城還特地送食物給對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奇怪的戰爭啊。」
  「大小姐,如今對方主帥‧織田信奈已經抵達戰場。儘管已經沒有必要急著將軍糧送往三木城,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擊潰織田軍如何?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還可以打倒織田信奈喔?」
  「這是五五對開的賭局,而且霧氣散去的速度比想像中還快。一旦視野恢復了,即使織田方無法使用種子島火槍,也是擅長陸戰的他們比較有利。」
  「的確是這樣,不過大小姐啊,如果不賭的話就沒辦法贏了喔。」
  隆景沒有同意武吉的提案。
  「既然知道三木城士兵安然無恙的話,那就改變戰略方針吧。我們獲勝的關鍵是織田方不擅長的海戰。當本貓寺與織田軍再次開戰時,我們就從木津川河口殺進去並再次擊潰九鬼水軍;同時陸上則是由雜賀眾來擊敗織田軍。只要有那位火槍女神‧雜賀孫市在,織田家無論打幾次都不可能贏過雜賀眾的。」
  「是啊,只要是海戰就不必擔心了,我們一定能夠百戰百勝。織田家也無法再用聖旨逃脫了。下次就一口氣收拾他們吧。不過啊,大小姐會不會太在意相良良晴了?這小子很明顯不希望織田家與毛利家交戰。他在失去記憶前就已經有這種想法了,否則才不會下達『別讓三木城守軍挨餓』這種像是神經病的命令啊。」
  「我才、才沒有。我、我不會把私情帶上、上戰場。」
  「真的嗎?」
  「是、是真的!」
  「大小姐,妳該不會是害怕這個小子一個不高興就跑回織田家吧?應該不會為了討好他而下令撤兵吧?」
  「……才、才不會那樣!我、我不是那種膽小鬼。別小看我!」
  「小、小早川小姐……」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隆景的臉頰紅到不能再紅,並哭著將臉埋進良晴身後。
  不過只有一下子而已。
  當隆景抬起頭時,她再次散發出猶如雙胞胎姊姊‧吉川元春的英氣。
  人生短暫如夢。
  當隆景隔著良晴的背輕聲低喃這句話時,她已經做好覺悟了。
  「良晴、武吉。中止登陸明石的作戰。這不是逃跑,我一定會在接下來的木津川河口決戰擊敗織田家,將毛利旗幟立於京都之內!讓將軍大人上洛,使第三代成為天下霸主!」
  「喔?大小姐妳終於下定決心了嗎!說得好,如果沒有戰鬥,就無法贏回天下還有這個小子啊!」
  「……小早川小姐。」
  「良晴,我知道你不想與織田家交戰。然而,如果沒人統一天下的話,戰亂就不會止息。請你借給我力量……拜託你。」
  小早川小姐鼓起勇氣向前邁進。
  如果現在棄她而去的話,小早川小姐的內心會崩潰的──良晴體會到了這點。
  良晴還未能理解那片霧中葫蘆所綻放的光芒究竟代表什麼。
  山中鹿之助與五右衛門,那些過去的同伴正在等候良晴恢復記憶、回到織田家。
  快回頭,我不能待在小早川小姐的身邊,我們太晚相遇了──良晴中心某處似乎有個人這麼大喊著。
  就算如此,我還是無法避開用盡全力奔向自己懷抱的小早川小姐。
  良晴點了頭。
  「我知道了。我會為小早川小姐而戰。」
  「如果我贏了,你就決定你的歸屬,永遠待在我的身邊。在那之前我會等你回覆的。」
  「嗯,就照小早川小姐說的做吧。」
  武吉掩著臉說:「哇啊,看不下去啦。」
  儘管這個男人有著鬼一般壯碩的身軀,但內心卻意外純情。
  「謝謝,這樣一來必定可以獲勝的。我會贏給大家看。各位,請借給我力量吧,拜託。」
  隆景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好可愛啊──良晴不禁脫口說出這番話。
  遠遠看著這一切的海盜也一同發出歡呼。
  「就算大小姐不開口,我們也會這麼做啦!」
  「大小姐這樣的笑容可愛得要命啊,已經好幾年沒看到了!」
  「我是第一次看到耶!」
  「可是那個來自未來的小子沒有身分地位,織田信奈與他的戀情也是因為這樣而受阻吧?」
  「是啊,該怎麼辦?」
  「應該可以靠智慧解決吧,大小姐可是智將耶!」
  「織田信奈是織田家的君主,而大小姐雖是毛利家直系血脈,但也只算是侍奉第三代的家臣。因為不是君主的關係,阻礙就比較小。只要強硬一點的話,想要促成兩人婚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啦。」
  「對啊!毛利家的君主是路還走不穩的第三代啊!你還真是聰明啊!」
  「因為大小姐與她姊姊掌管毛利家,我都把大小姐當成家督了。聽你這麼一說的確是這樣呢!這方法可行耶!」
  海盜們一邊準備從明石戰場撤退,一邊熱絡地討論著這些話題。
  就在這時候,良晴突然「啊」的一聲叫出來。
  他發現──
  「本願寺變成本貓寺這種怪名字,而且還發生了明石登陸作戰這場從未聽過的戰役。我原本以為這個世界和我知道的歷史在某處產生了分歧……結果『木津川河口之戰』還是發生了!我曾經在『織田信長公的野望』裡面看過這場戰役啊!」
  是的。
  毛利與織田的海上決戰──木津川河口之戰。
  良晴已經知道這場仗是雙方的「第二次」交手。
  「你這小子不愧是來自未來。不過,你應該早點注意到這件事吧。」
  「第、第二場仗也會是毛利家獲勝嗎,良晴?」
  「第一次是村上水軍徹底擊敗九鬼水軍,毛利家就此獲勝。那場戰役已經結束了。然而,小早川小姐,在第二次交手時──九鬼水軍會殲滅村上水軍的!毛利家會大敗而歸!」
  「小子,別開玩笑。我們村上水軍會被殲滅?就憑那群九鬼水軍?況且我們還有大小姐在──」
  「是真的,村上先生。我不清楚織田信奈的狀況。如果是織田信長的話,他會在第二度決戰時消滅村上水軍的!他開發出日本人……不,是連南蠻人都沒有見過的新型兵器,並將其運用在木津川河口的戰場上!」
  「難道你說的是這個裝上指示方位磁針的羅盤嗎?這是我用勾玉向傳教士‧加斯帕爾換來的……」
  武吉一邊驕傲地說:「這根針一定會指向北極星」一邊展示手上的最新型羅盤。
  「村上先生,羅盤的確是大航海時代不可或缺的道具,不過織田信奈的新型兵器不是這個。織田家會開發出就連傳教士們也未曾見過的兵器。」
  「喔,這麼厲害?」
  隆景垂下眉毛困擾地說:「就算是我也沒辦法對付未知的兵器。」
  當知道未來不只會失去良晴,甚至連毛利家都會滅亡的時候,她的臉上露出泫然欲泣的哀傷表情。
  「這樣一來,我……跟隨我的海盜……還有毛利家……」
  「小早川小姐,不用擔心。我知道一切,織田信長打造出了什麼新型兵器我都知道。只要有通曉內情的人士,小早川小姐就可以事先擬定計畫。雖然會因此而改變歷史,但我還是會讓小早川小姐打贏這場仗!」
  「……良晴。」
  「敵人固然強大,不過當看到村上先生的羅盤後讓我突然有了靈感。儘管執行起來很驚險,但我們仍有方法打贏織田家!」
  「……謝謝。」
  良晴緊緊抱住感動到發抖的隆景。
  他發現自己的體內燃起了熊熊的鬥志。
  對戰爭的恐懼以及被抛在戰國時代的不安全數消失了。
  儘管內心還存在著疙瘩,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然而,自從良晴喪失記憶到現在,他終於頭一次體會到,自己依然還活著。
  良晴低語著:爸爸,我明白了。這個世界是我的歸宿,我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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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之三 再戰木津川河口(前篇)

  織田家與本貓寺締結的半年停火協議到期了。
  首先發難的是織田信奈。
  她以重新編組的旗本部隊為核心自岐阜城出兵,朝著攝津‧大阪的本貓寺進軍。
  據說甲斐的武田信玄與越後的上杉謙信為了支持足利義昭上洛,雙方暫且放下了彼此的仇恨聯合對抗織田家,目前已經進入最終整合階段。
  信奈必須在兩家結盟前用閃電攻勢降伏本貓寺、擊敗村上水軍,好阻止毛利家上洛。
  對先前戰役一敗塗地,且重臣‧相良良晴還被毛利家搶走的信奈而言,已經沒有時間讓她猶豫了。
  倘若此役再度敗北的話,織田家將會就此滅亡。
  所有天下百姓都密切關注著織田家與本貓寺的第二場戰事。

  紀伊‧雜賀莊。
  儘管紀伊是接近畿內的要衝,不過卻被大山、海洋圍繞,可說是別有洞天的地方。
  雜賀眾至今在紀伊這座天然要地割據一方,以不隸屬於任何一位大名的戰國最強傭兵部隊身分輾轉於各地戰場,過著自由奔放的生活。
  然而,雜賀眾唯獨與大阪本貓寺有著密切關係。在前次戰爭中,她們沿著海路加入了本貓寺陣營,將織田信奈打得落花流水。
  如今本貓寺的前任住持‧顯如孤身來到了這座雜賀莊。
  雜賀眾的領導人‧雜賀孫市連忙出來迎接,並問她說:「妳怎麼了?」
  「我妹妹‧教如打算負起與織田家展開爭奪天下之戰的責任,決心展開最後決戰。只有武家、宗教家的一方倒下,天下才有可能統一。教如希望我這個姊姊在她有個萬一的時候能夠活下來,並擔負憑弔戰死者這種宗教原本的作用。這麼就算戰敗,本貓寺也不會就此滅亡了。」
  「原來如此,教如終於體認到戰敗的可能性了嗎?」
  「是的,儘管擁有雜賀眾、村上水軍這兩支水陸最強的友軍;不過大部分本貓寺信徒已經不想再和織田家打仗了。」
  「哈哈,就是信奈與良晴的那個嘛。大家都看到天上那個開啟天岩戶的奇蹟了。」
  「是的,雖然不是她的本意,信奈大人還是親身為苦於戰亂的人民指引了一條嶄新的生存之道。幾乎已經沒有信徒執著於戰死並前往貓極樂世界了。女孩子們更是如此呢。」
  「……所謂的極樂,就是地獄中的那一吻啊。那個瞬間的吻救了他們兩人。儘管只有極為短暫的一瞬間……」
  孫市豪邁地乾了酒杯,眨了眨眼說:
  「現在信徒裡面正流行著愛情故事。就是那種『即便相愛的兩人因死亡而分開,但只要可以相處一瞬間,就足以使他們的靈魂獲得救贖』的故事。」
  「只能相處一瞬間嗎?真是讓人感傷啊。不過還是比『死後就能進入極樂世界』這樣的陰沉故事好太多了。」
  「女信徒們還把閱讀『源氏物語』當成例行功課呢。」
  「是怎樣的故事呢?我是個鄉下人,不太懂那些東西耶。」
  「嗯,那是描述花心的光源氏不斷結交愛人的故事。光源氏明明深愛著紫之上這名女性,不過剛被流放到須磨,卻又與鄰居的明石墜入愛河,還生了小孩。真是個令人困擾的傢伙呢。」
  「喔,明石啊。聽妳這麼一說,相良良晴目前正在毛利陣營,前陣子還打算進攻明石呢。他現在該不會與那位小早川大小姐有了孩子吧?」
  「怎、怎麼可能。」
  「如果他想離開織田家,來我這裡就好了。那種身材乾扁的小女孩到底有哪點好,那是所謂的露璃魂病嗎?就算失去記憶還是不忘露璃魂,為什麼那種花心傢伙不會變成我的男人啊,真是氣死人了。」
  「信徒們正在起鬨,將相良良晴比做光源氏,說明石與紫之上將為了相良良晴在本貓寺決戰呢。」
  「這樣啊。如此一來這場仗就打不起來了嘛。大家都無法打從心裡討厭織田信奈啊。」
  看到良晴那種奮不顧身的英姿,只要是少女都會為他動心啊──孫市嘆了口氣。
  孫市之所以救信奈,儘管她事後找了「打贏戰爭卻輸了器量,所以如果不親自打倒信奈的話,終生都會是喪家之犬。況且如果信奈被區區六角的箭射死,那孫市的火槍評價就會下滑了,所以我才姑且先救了那個傢伙」這樣的理由,但事實只是因為,她不忍心看到信奈就這樣死去。
  因為,織田信奈實在太可憐、太讓人心痛了。
  孫市懊惱地心想:自己還是輸給那個女人了。
  「部隊之所以士氣低落,也是因為看到孫市妳的態度在之前的戰役中判若兩人,並用火槍射殺許多武士的關係。目擊到妳凶狠模樣的人嘗到了身處地獄的滋味,紛紛哭喊著不想見到那樣的孫市呢。」
  「這樣就好。戰場即為地獄,不是小孩的遊樂場。然而,織田信奈卻在如此地獄中開拓出一片極樂淨土──真是厲害啊。」
  孫市喊著:「顯如妳就暫時待在雜賀莊歇息吧。我去打場仗。」接著便站起身來。
  「妳還是得去嗎?」
  「是的,我無論如何都想贏過織田信奈。」
  「我覺得,如果失去織田信奈,這個國家的戰亂將永無休止之日。」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回敬她。無論如何都要超越那個傢伙。她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用八咫鳥解決不掉的最強敵人。如果不打敗她的話,我就沒有自由。我不想要自己的氣勢就這麼被奪走了。」
  「……孫市的目標是成為最強之人,因此註定要與織田信奈大人一戰。看來和我一起說相聲也無法安撫妳血氣方剛的靈魂了。」
  「抱歉了,顯如。我是個沉迷火槍的女人啊。」
  「至少請妳與毛利家同行吧。」
  「我想憑一己之力獲勝。如果借用毛利的力量,那就稱不上勝利了。」
  顯如已經無法挽留孫市了。
  孫市召集雜賀眾、率領船隊奔向紀伊那波濤洶湧的大海。
  「織田信奈再次離開攝津了。我們要在那個傢伙進入木津川河口前奪下堺町港。」
  織田軍將再一次於通往本貓寺的木津川河口迎戰村上水軍與雜賀眾。
  孫市決定這次要在進攻木津川河口前搶先攻入攝津的最大貿易都市‧堺町。
  只要織田家擁有堺町這座火槍生產據點及畿內最大貿易港,不管打幾次敗仗,織田軍依舊可以捲土重來。
  而且堺町位於紀伊到木津川河口的海路上。
  孫市固然不喜歡進攻商人的城鎮,那不是她的作風。不過,在看到織田家吃了那場慘痛敗仗後才過了半年,其軍備竟然比過去還要充足,就可以察覺到堺町驚人的經濟能力與生產力了。織田家強悍的實力其基礎正是來自堺町。
  「無論在本貓寺擊退織田軍多少次也沒辦法結束戰爭。織田家無論戰敗幾次都能靠金錢的力量重整旗鼓。為了終結這場仗,我要在第一次交鋒時靠著奇襲拿下堺町。」
  孫市體認到,自己大概沒有第二次對織田信奈開槍的機會了。
  一旦孫市加入戰局的話,即便信奈想親上前線,相信周圍部下應該也會阻止她才是。
  想用狙殺信奈的方式分出勝負是件相當困難的事。
  儘管這點讓孫市心裡很不舒服,但為了獲勝,還是必須事先規劃好戰略才行。
  織田軍最大的補給據點不在內陸,而是那座面海的貿易都市──只能運用這點了。
  再加上……
  孫市從忍者的情報管道得知,織田軍已經量產了某種新型兵器,並將它們藏於堺町港。
  「堺町裡面有火槍工廠,也有可能是織田家以龐大財力增建在先前大戰中損失的船艦。看來還是得攻陷堺町才有辦法獲勝啊。」
  因此堺町就成了孫市的目標。
  「孫市大人,與村上水軍會合前應該不要率先開戰比較好。」
  「我要發動閃電作戰,螢。等村上水軍抵達後就無法發動奇襲了。」
  「織田方或許已經在堺町布下防線了。」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得將水軍分散在木津川河口與堺町這兩處。如果只有一半兵力的話,我們就可以輕鬆戰勝。」
  「萬一九鬼水軍全體駐守在堺町呢?」
  「儘管那樣會演變成混戰,不過信奈還不知道雜賀眾同時兼具火槍部隊與海盜的身分。雜賀眾即使在劇烈搖晃的船上也能夠自由開火。對方沒有技術如此高超的部隊。我們還是能贏的。」
  雜賀眾的船隊朝著堺町一路北上──

  很不巧,這座堺町正是為了捕捉孫市這頭猛虎而準備的「誘餌」。
  在戰略眼光方面,高居戰國大名之位、不斷攻城掠地的織田信奈遠遠強過只是區區傭兵隊長的孫市。
  信奈大肆宣揚「將織田軍集結於本貓寺」但卻在本貓寺周圍布下包圍網後隨即帶著旗本部隊進駐堺町。
  她的行軍速度快如疾風。
  「雜賀眾船隊現在正湧向這座堺町。將織田家把新型兵器藏於堺町的流言散播到雜賀莊的計策奏效了。」
  「這樣啊。不過我將新型兵器集中在堺町這點也是事實。正因為沒有造假,所以這則流言才能夠釣到那頭猛虎啊。」
  聽到這個報告時,信奈正在面海的今井宗久屋舍內喝著利休所泡的茶。
  她的膽子大到在這種時候還敢開茶會。
  信奈請來關白‧近衛前久、大商人‧今井宗久與傳教士露易絲‧弗洛伊斯三人作客。
  「妳今天打算讓本官看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呢?」
  「要是讓堺町陷入火海的話我可受不了,公主大人。不能讓堺町變成章魚燒啊。」
  「她會讓我們看到更驚人的東西吧。信奈大人已經連上帝教誨都不需要了。與良晴先生接吻時的信奈大人身影,在我看來就有如神明一般──算了,請各位當做沒聽到這番話。萬一羅馬【Roma】那邊知道我說出這番話的話,可是會把我判為異端【anathema】呢。」
  信奈發出「嗚」的一聲慘叫,不小心讓價值連城的名貴茶器從手上滑落。
  幸好利休立刻接住了茶器。
  「請、請不要再提我和那傢伙接吻的事情!給、給我看好了。我要用這半年臥薪嘗膽專心準備的新型兵器獵捕那頭雜賀猛虎!在那之後我要把他從小早川隆景那邊──搶回來!」
  您是說良晴先生吧──弗洛伊斯微笑地這麼說。
  「是的,就算失去記憶,良晴也一定會回到織田家。因為這裡是良晴的歸宿──為了讓他有地方回來,我一定得打贏這場仗。戰勝雜賀孫市、村上水軍,還有小早川隆景!」
  「足利將軍大人這次或許也得與今川將軍大人分個高下,並決定誰才是正統的將軍吧。」
  「嗯,只要還有兩位將軍存在,天下將永無寧日。我會讓足利將軍家與本貓寺臣服於織田家的武威。儘管世人說我為天下帶來嶄新的生活方式,不過光靠愛情無法終結戰亂,而是要靠力量才行。我太弱了,所以才會被毛利搶走良晴。身為天下人就應當展現出壓倒性的武力,因此我要證明戰國最強軍團不是雜賀眾也不是村上水軍,而是我織田家!」
  信奈在這半年裡不斷隱忍著激動情緒。看著信奈眼中燃燒的熊熊火焰,弗洛伊斯敬畏地說:「儘管很可怕,但這眼神還真是美啊。」
  信奈綻放的光芒耀眼奪目,彷彿只要注視著她就會被照瞎雙眼。
  她在之前的戰爭中徹底落敗,自己也受了瀕死的重傷,投注無比愛意的良晴還被人搶走了。
  對一般人而言,這應該是無法再次振作的沉重打擊。然而,如今的信奈卻比過去更加堅強,所燃燒的生命之火也更為熾熱。
  她原本就是個完全不仰仗神佛、只靠自身力量開拓命運的堅強之人。
  而信奈唯一的弱點──與良晴的禁忌戀情。因為這點也已經公諸於世了,所以她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如果把良晴帶回織田家一定會有人不滿,因此這次我一定要用壓倒性強大武力打贏這場仗,讓那些只會嗆人的傢伙閉嘴。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同時得到天下與良晴!」
  誰也無法阻止我。
  她真的宛如降臨人世的天神──弗洛伊斯情不自禁地用畏懼眼神仰望著信奈。
  「公主大人,那個新型兵器是什麼啊?我們投入大把資金,可是卻沒有被告知那到底是什麼耶。」
  「說的對。那到底是什麼啊?」
  「那是在伊勢港祕密建造的兵器喔。九鬼水軍將會因為這個兵器脫胎換骨。它們很快就會在海面上出現了。」
  朝著信奈所指的方向看去──堺町的海灣遠處浮現一支漆黑巨大艦隊──
  那是為數七艘、艦體大到令人訝異的艦隊。
  船身全長約二十三公尺、寬約十三公尺。
  巨大船身表面還包覆著厚重鐵板。包含鐵板在內的所有船體部位都漆成黑色。
  船上的箭塔以及塔上的天守都是一片漆黑。
  這些造型詭異的船隻組成了一支艦隊,緩緩漂浮在海面上。
  簡直就像是海上要塞。
  「看到良晴將九鬼的船開上陸地當成堡壘時讓我靈光一閃,只要反過來把不會被燒毀的堡壘放到水上就可以戰無不勝了。播磨也有同樣的想法,而且還畫好了設計圖,所以這些船才能夠在短時間內建造完成。織田家的積蓄幾乎都花在這隊『鐵甲船』上面了!」
  弗洛伊斯驚訝地尖聲叫道:「就連歐洲、鄂圖曼帝國都沒有人看過這種鐵船呀!」
  「外舖鐵板的船?實在是難以置信。如此沉重的船隻要怎麼浮起來啊?」
  今井宗久歪著頭苦苦思索,卻仍舊不得其解。
  鐵……鐵應該無法浮在水上吧,公主大人究竟造出了什麼東西啊──他一邊把章魚燒往嘴裡塞,一邊喃喃自語著。
  近衛前久再次肯定地認為「本官將奪取天下之夢想託付給織田信奈是正確的」。
  「這種大船簡直是將織田信奈的天下布武夢想化為實體的形象。或許她真的能夠平定這場亂世啊……」
  「捧我也拿不到好處喔,近衛。」
  「妳這個人受到的挫敗越深,就越會展露其雄壯氣魄,沒想到竟然造出如此異想天開的巨船……妳簡直就像是乘坐天鳥船迫使出雲大國主讓出國家的建御雷神啊。」
  「等等,我才沒有雄壯呢!人家是女孩子耶!」
  就在信奈鼓著腮幫子抱怨時,頭戴南蠻帽、皮膚曬成褐色的嬌小少女軍師很久沒出現的唐‧西默盎,即黑田官兵衛出現在現場。她從利休那邊收下了茶器。
  「不靠神明,而是靠人的力量打贏戰爭,這就是織田信奈的做法。」
  官兵衛的肌膚在播磨、博多等地的時候就曬成了褐色,不過今天她的膚色更顯得深沉。
  「我完成打造鐵甲船隊的任務後從伊勢港回來了。要讓這麼大的船在不被毛利方注意到的情況下航行至此實在累人。真不愧是九鬼嘉隆,她漂亮地完成任務了。」
  「這樣啊。連南蠻也沒有的巨大鐵船,妳竟然花短短半年就建好了,真不愧是播磨。」
  「嘿嘿,這也多虧精通船舶知識的九鬼嘉隆那幫海盜的協助。好啦,揭開戰爭的序幕,讓全天下知道未來的新時代將是人類的時代吧!」
  沒想到這個有如鄉巴佬的小孩子竟然是那些船艦的建造者──近衛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弗洛伊並不怎麼訝異,而是點了點頭說:「如果是這孩子的話,應該就有能力建造這種東西吧。」
  今井宗久面色凝重地說:「萬一輸掉而讓船都沉了的話,我的店就要破產了。」
  名聞天下的鬼才‧黑田官兵衛。
  「這麼一來我就名符其實超越了竹中半兵衛!我西默盎終於成為天下第一軍師啦!」
  她興奮地呼吸急促,從利休手中接過茶杯將抹茶一飲而盡。
  「噁噁噁。好苦!再一杯!」
  「因為我這次一定會被孫市狙擊,所以這場仗就姑且不上船……不過播磨妳也不上船可以嗎?妳是軍師吧?」
  「沒必要,真正的軍師能夠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新型兵器就是如此完美呢。嘿嘿嘿。」

  信奈見識到良晴在先前戰場上面將船開到陸地作為堡壘的妙策,於是心生一計將無法燒毀的鋼鐵堡壘放到海上以防禦村上水軍之焙烙攻勢。不過,在有馬溫泉療養的黑田官兵衛其實也有了相同的點子。
  她們兩人在喜好南蠻文化、熱衷開發新型兵器這些興趣上面很相像,因此造艦之事一拍即合。另一位天才軍師‧竹中半兵衛也掛保證說:「有了這個我們就能獲勝了。而且不只會贏,應該還能讓世人瞭解到日本即將迎接嶄新時代吧。應該要在熱鬧的堺町展示給所有人看。」
  與本貓寺達成停火協議後,信奈隨即火速派遣官兵衛與九鬼水軍的主將‧九鬼嘉隆前往伊勢港的造船場祕密進行鐵甲船的建造工程。
  官兵衛負責繪製設計圖與打造模型,而熟知船艦操作技術的海盜,九鬼嘉隆則是協助她修正。
  透過官兵衛的南蠻科學知識與九鬼的海盜經驗,諸如「讓如此沉重的巨艦穩定浮在海上」「如何在戰鬥時將推進力發揮到極限」等難題,她們都找出了完美解答。
  官兵衛與九鬼嘉隆有「喜好船舶」的共通嗜好,因此默契意外地好,使得鐵甲船的建造工程能夠恰巧趕在第二次決戰的前夕完成。
  出現在堺町外海的奇異造型鐵甲艦隊旗艦‧新「鬼宿丸」上面有瀧川一益、九鬼嘉隆、信奈的義妹‧蒲生氏鄉,還有身為騎士的喬凡那。
  「真是讓我吃了一驚,日本的工匠竟然能夠打造出這種異想天開的船艦啊。」
  「我也很訝異呢,沒想到真的能夠做出這種船,而且還可以航行於海上。我還以為絕對會因為過重而沉沒呢。」
  「雜賀眾中了信奈的計,沒有與村上水軍會合而獨自進攻堺町,這也是小九讓鐵甲艦隊悄悄駛入堺町而沒有打草驚蛇的功勞呢。」
  「公主大人別這麼說嘛。被點出事實會讓我很害羞耶~」
  「她說得沒錯啊。設計再如何完美、工匠技術再怎麼精良,如果沒有操舵者的話,鐵甲船不過是個鐵箱子罷了。呣呣。」
  「只要擊敗雜賀眾、打倒村上水軍,失去支援的本貓寺也只能投降了。獲得全面勝利後就只剩與毛利家交涉,要求他們歸還相良良晴了。就算相良良晴長得那副德性,他還是姊姊的夢想,所以這場仗我們要徹底獲勝!」
  促使良晴離開織田家的蒲生氏鄉打算賭上自身性命,在這場二度對決中將功贖罪。
  「妳得和喬凡那一同負責操作第二項祕密兵器喔。」
  「是的,交給我辦。雜賀孫市、村上武吉,你們等著看吧。姊姊的王牌可不是只有鐵甲船喔。」
  「嗯,儘管織田信奈的想法很不得了,親手打造出這些兵器的黑田官兵衛也挺嚇人的。在歐洲、鄂圖曼帝國裡也找不太到那樣的奇才啊。我還要一塊豆沙年糕。呣呣。」
  「公主大人,看到雜賀眾的船隊了!數量比上次多,雜賀眾幾乎傾巢而出了!」
  「而且看起來她們的船上還載滿種子島火槍。絕對不能讓她們登陸!」
  「雜賀眾的火槍部隊一旦登陸,堺町兩三下就完了。不過,守在鐵甲船要塞的我們絕不會讓她們得逞的。呣呣,再來一塊。」
  「嗯,本公主不會再迷惘了。給她們迎頭痛擊吧!」
  九鬼嘉隆大喊:「全員就戰鬥位置!燃起九鬼水軍復活的狼煙吧!」九鬼水軍的海盜少女們聞言紛紛神色一變。
  「就算這次大鬧一場讓老大錯失婚期。」
  「我們也絕對要贏!」
  「妳們夠了喔,別再說我婚期的事情啦!」

  新生九鬼水軍與雜賀眾在這片海域上展開了激戰。

  「那是什麼啊?漆成黑色的……鐵船!?那是織田信奈的新型兵器嗎?」
  「孫市大人,那只是障眼法。」
  「那種巨大鐵船不可能浮在海上的。」
  九鬼水軍的七艘鐵甲船排成一縱列,用船腹對著敵人這種長型船陣封鎖了堺町港。
  那種巨大船艦究竟是何時駛入堺町,九鬼嘉隆還真行啊──孫市吃驚地心想。
  「我原本就料想到新型兵器應該是新型船艦,不過沒想到竟然會是這種有如怪物的大船。」
  儘管孫市與雜賀眾身為海盜,但擅長的還是火槍。
  她們的駕船技術遠遠不及率領女海盜在鳥羽洶湧海上橫衝直撞的九鬼嘉隆。
  「織田信奈那傢伙故意只放出部分情報讓我們知道。這是為了誘捕我們的陷阱啊。」
  「孫市大人,接下來該怎麼辦?」
  「要退出堺町與村上水軍會合改而進攻木津川河口嗎?」
  儘管孫市的動物直覺警告她:「情況不妙,得馬上撤退。」然而她沒有穩重到能夠在織田信奈接連打出的王牌面前夾著尾巴逃跑。
  倒不如說這反而點燃了她的鬥志──敵人越強,孫市就越是熱血沸騰。
  充滿體內的不是恨意,而是面對強者時的純粹鬥志。
  她無論如何都想擊沉織田信奈派出的鐵甲船。
  「那種龐大船艦動作很緩慢。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毫無防備地用船腹對著我們,也是因為擺陣花了太多時間吧。」
  「沒錯,在水軍兵法裡面,這種時候應該擺出鶴翼之陣等候敵人進攻才是。」
  是的。
  直到這天為止,鶴翼陣、魚鱗陣等等將各船頭朝向敵方的「橫列陣型」才是海戰的基本常識。
  沒人會把船艦擺成一縱列,並將防禦薄弱的船腹露給敵人看。
  「雜賀眾的船隻速度雖然沒有村上水軍快,不過我們有種子島火槍。全速接近那些大傢伙的側腹,給他們嘗嘗種子島火槍的滋味吧!」
  「可是槍彈能打穿那種厚重的鐵板嗎?」
  「那些鐵板應該是用來防禦村上水軍的焙烙火箭吧。看起來很堅固,種子島火槍也難以貫穿。然而,我有這把八咫鳥。這傢伙是特製的,只要接近對方後用它擊殺主將就贏了。」
  孫市輕輕鬆鬆扛起只有她才能夠運用自如的漆黑巨槍「八咫鳥改」下令展開總攻擊。
  這個時候的風向對雜賀眾有利。
  「揚帆!在那些大傢伙還來不及調頭對著我們前開火痛擊其側腹!搭乘旗艦的將領由我的八咫鳥來收拾!」
  「喔喔──!」
  雜賀眾的全體船艦朝著露出側腹的鐵甲船隊衝去。
  在極近距離斷然發動她們招牌的火槍攻擊,並在亂戰當中由孫市以八咫鳥擊殺九鬼水軍的大將。
  這是先前的天王寺之戰中,擁有八咫鳥的火槍女神‧孫市才有辦法實現的一擊必殺戰術。
  織田信奈大概也想不到這套戰術竟然能夠在看不見腳下的海上施展吧,但是我做得到。就算海象再差我也不會射偏──自己的槍法、本事。孫市對自身只能說是上天恩賜的才能絕對信任。
  「將領一死,部隊就會瓦解。不光是陸上,這個道理在海上也適用。應該說士氣在海上反而更容易潰堤。」
  與鐵甲艦隊的距離越來越近。
  雜賀眾終於開始從船上發動火槍攻勢。
  海面上爆出了彷彿世界末日般的轟然巨響。
  第一次巨響是在上町高地出現,第二次則是在堺町的海上。
  織田信奈與雜賀孫市的殊死戰──這次將會分出勝負。
  路上擠滿堺町的居民,他們紛紛隔著壕溝屏氣凝神觀看這場戰鬥。
  鐵甲船隊的動作很緩慢。
  站在船頭的孫市悠哉地穿過交織的槍彈、箭矢,並舉起八咫鳥瞄準九鬼水軍的主將。
  「是那個傢伙吧,旗艦天守上面那個曬黑的女人就是九鬼嘉隆。雖然看起來很成熟,不過從那副緊張模樣來看,應該還未經人事吧。旁邊那個小巫女則是她的夥伴‧瀧川一益……真是可愛呢。我竟然得殺害那麼可愛的女孩……哎,我已經決定開槍時不會再失手了!」
  「孫市大人,我聽說瀧川一益擅長用那套可愛巫女服裝扮來剝奪敵人的戰鬥意志。貳式、參式都已填裝好彈藥了。」
  「好,都已經這麼靠近了,如果手下留情的話只會徒增難以計算的死傷──不能再有慈悲之心。『──必會墮入地獄』──」
  孫市念著古代經文的句子,好幾次想扣下扳機。
  但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對幼小的瀧川一益頭部開槍。
  在南蠻蹴鞠大賽與一益爭奪鞠球的光景不斷在腦海中浮現。
  「這樣不行啊。就算是如此年幼的孩子也是一軍之將。沒時間迷惘了──」
  就在此時。
  一顆巨大燃燒鐵塊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飛來,將孫市搭乘的船砸成兩截。
  是大砲。
  織田信奈在鐵甲船內部裝載了數座巨型南蠻大砲。設置在船腹的砲門突然開啟,大砲同時開火了。
  「什麼?織田的船艦側腹竟然藏有好幾座大砲?而且那些砲彈還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孫、孫市大人!所有鐵甲船都裝備了眾多大砲!」
  「難以置信!天上竟然被大砲的砲彈掩蓋住了!」
  「那些大砲不斷開火,我方船隻──」
  「簡直就像靶子。這樣下去我們會被擊潰的!」
  「不好,船一沉就不能發射八咫鳥了!拉開距離!」
  孫市跳出逐漸沉沒的旗艦,在砲雨暴風當中穿梭至後方的船艦。
  要背負巨大的八咫鳥逃跑是件相當困難的事,然而對孫市而言,八咫鳥就像是自己的四肢一般。
  「大夥撒退!我們被算計了!乍看之下毫無防備的縱向陣型其實是為了讓藏在船內的大砲開火用的陣型!織田信奈竟然設下了雙重陷阱!要在遭到全滅前趕緊撤退!」
  「逃不掉啊,孫市大人!」
  「鐵甲船的大砲射程遠到難以置信!」
  「就算想逃也只會成為砲靶被擊沉!」
  「射程竟然比我的八咫鳥還遠!而且還擁有如此壓倒性威力!織田信奈,妳到底建造了多可怕的巨砲啊!」
  對啊,如果只打算防禦村上水軍的焙烙還有種子島火槍,只要在船外舖設鐵板就好了。但是,織田信奈不打算屈居防守,她想到把驚人大砲拿到海上使用,藉此徹底殲滅我們。為了搭載那種巨型火砲,才會用到巨大的鐵甲船──孫市對信奈駭人的鬥志感到訝異,同時也感受到全軍正面臨危機。
  如果這是陸戰,雜賀眾還能夠憑藉其優越槍法維持陣型繼續戰鬥下去。
  然而,她們之所以戰敗,是因為這次是不拿手的海戰。
  一旦腳下的船隻沉沒就無法再開槍。
  如此一來除了儘速逃出這片海域以外別無他法。
  可是她們再怎麼逃也無法逃離擁有超長射程的大砲追擊。
  戰國最強傭兵部隊‧雜賀眾初嘗到敗北的滋味,在海上亂成一團。
  孫市揹著八咫鳥攀著木板漂在海面上。
  只要她丟棄八咫鳥的話,還是可以搭上其他船隻逃走。
  孫市卻選擇讓螢、小雀等親信搭上船,自己則是與八咫鳥共存亡。
  雜賀眾的船隊逐漸崩潰──不,已經連船隊都稱不上了──載浮載沉的孫市只能茫然看著這副景象。
  「……織田信奈高揭的天下布武野心竟然是如此驚人的東西嗎?如此的……」
  為什麼會輸?
  海水迅速奪去了孫市的體溫。
  在逐漸遠去的意識中,孫市拚命思考為什麼自己會敗給織田信奈。
  (當我迷上南蠻輸入的火槍時,織田信奈卻製造出自己獨創的強大武器──這就是我與她的差距。當我沉迷於火槍、將火槍化為自己的一部分時,敗在我的火槍之下的織田信奈卻繼續走向比火槍更先進的未來,真是個不得了的英雄豪傑啊。她究竟是神還是魔呢?)
  當她沒能在天王寺解決信奈時,孫市就已經知道自己與信奈在身為武將器量上的優劣了。
  只是想成為最強自由之人的孫市,一看見織田信奈這種大人物就情不自禁地想要挑戰她。
  (不過,這種有如夢幻的船艦與大砲真的打造得出來嗎?這個世界該不會只是南柯一夢吧?)
  她已經無法維持意識了。
  (就因為我幼稚地意氣用事,害死了許多同伴。顯如,對不起。)
  ……
  不知何時,在混沌的意識中,孫市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抬到陸地。
  她發現有位披著天鵝絨披風、頭戴南蠻帽的公主武將正俯視著自己。
  好耀眼。
  那位公主武將的瞳孔彷彿直視太陽般耀眼奪目、灼熱如火。
  「騎士‧喬凡那說過,打下難攻不落之城‧君士坦丁堡乃傳說中的『達達尼爾大砲』。我讓播磨以喬凡那從南蠻船上帶來的佛郎機砲作為藍本試著製作那種火砲,然後在近江的國友村進行量產。如果想贏過八咫鳥那種怪物,只要準備比八咫鳥更強的怪物就好了。喬凡那與里奧能夠完美操控那種不易使用的大砲呢。」
  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我不會南蠻語啦,給我講日文──孫市不悅地這麼想著。
  「在君士坦丁圍城戰中,鄂圖曼帝國用過『將因為海峽封鎖而無法進入港灣的大艦隊透過陸路運送至海灣』的奇策,於是我採用了喬凡那的建議,只是反過來運用,建造了搭載大砲也不會沉沒的巨大船艦,使得過於沉重而無法移動的達達尼爾大砲能夠在海上移動。如果是陸戰的話,事情就沒有那麼簡單了。『只要佔領堺町,就可以掐斷織田軍的補給線』如此軍師般的想法是妳失敗的原因。那種麻煩的戰略交給小早川隆景處理就好了吧。」
  孫市察覺到──她是因為小早川隆景搶走相良良晴一事而感到憤怒吧;而我呢,則是一知道本貓寺準備結束戰爭而少了上次那樣的氣魄。
  「妳今天會輸給我,是因為沒有像上一場戰事中那樣陷入狂怒。當初在天王寺時,妳不是因為教如召集信徒魯莽地挑起戰端,還有前往本貓寺當和平使者的顯如遭到暗殺,而對刺客感到怒不可抑嗎?無論妳的槍法再怎麼高超,如果沒有對亂世感到憤怒,就不可能殺人。妳明明可以毫不猶豫狙殺左近,不過卻因為猶豫是否該殺死小孩子而沒能下手,這代表了你還有人性。所以,當妳將顯如撤到雜賀莊、喪失憤怒的源頭時,我就已經贏了。」
  「……原來如此。我是對亂世感到憤怒啊……」
  孫市終於開竅了。織田信奈也對英雄遲遲不現身的無盡亂世感到憤怒,因此才會看上種子島火槍這種來自南蠻的全新力量。直到這步都與我相同。然而,這個傢伙與我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她對那股怒氣有所自覺,進而將怒火轉化為自身的力量──
  「妳竟然用小孩子當主帥站上前線,就沒有想過我會毫不留情射殺瀧川一益嗎?」
  「雜賀孫市,妳不會做那種事的。我相信妳。」
  「……」
  「接下來我會擊敗村上水軍、降服本貓寺。妳已經沒有理由和我戰鬥了。」
  我輸了,織田信奈──孫市苦笑著低語。
  「妳為什麼要和八咫鳥一起尋死啊。雖然可以放著不管讓妳溺死,但我還是出手相救了。這是還妳開啟天岩戶時的人情。況且在海上打贏妳算不上是真正實力。雜賀孫市。」
  我會撈起落海的雜賀眾,妳們收拾行囊返回雜賀莊吧──有著燃燒太陽眼瞳的公主武將冷冷地如此說道。
  「算了吧。即便知道妳如此強大,就算被放走了,我還是會再來攻擊妳的。沒什麼特別道理,只是我這個人的個性很難搞罷了。」
  信奈露出無所畏懼的笑容。
  「這樣啊。到時候我會再次打倒妳的,而且還是在陸上喔。」
  雖然我是個笨蛋,但這個傢伙也是個傳聞之上的大傻瓜啊──孫市這麼想著。

  織田信奈復活了。
  九鬼水軍用搭載了前所未有大砲的鐵甲艦隊擊敗了雜賀眾!
  「真是了不起啊。」
  「竟然能夠靠武力扳倒那位無人能敵的孫市。」
  「就算是海戰,那也太難以置信了。」
  「天下也即將成為織田信奈的囊中之物吧。」
  「就算沒有未來人‧相良良晴,織田家依舊是最強的。」
  「織田家之所以能夠在爭奪天下者中立於翹楚,果然還是靠織田信奈自身的力量啊。」
  沐浴在堺町人民震天歡呼當中,信奈親自登上鐵甲艦隊的旗艦‧鬼宿丸。
  「立即航向木津川河口!村上水軍逼近了!」
  在她一聲令下,船艦紛紛揚帆啟航。
  萬一孫市晚幾天才抵達堺町的話,信奈就必須同時防守堺町還有木津川河口,如此一來部隊勢必會遭受嚴重打擊。
  儘管這是個危險的賭注,但這絕非僥倖。信奈深知孫市的個性才做出這個判斷,並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小早川隆景察覺雜賀眾的突擊行動有危險,已經命令村上水軍急速前進。雖然鐵甲船速度緩慢,但還是可以勉強趕上!敵方船艦為數六百艘。我方鐵甲船因為體積太大無法駛入河川。萬一被對方搶先進入木津川河口的話就麻煩了。」
  因大獲全勝而意氣風發的瀧川一益與九鬼嘉隆將伊勢的豆沙年糕送給登上船艦天守的信奈。
  「明白了,信奈。操作鐵甲船的工作就交給小九啦。」
  「包在我身上!以這艘全新的『鬼宿丸』為首,我們可以讓這支鐵甲艦隊有如雙手般自由活動!」
  「……那段特訓的日子回想起來還真是嚇人啊。」
  「是啊……在熊野灘被捲入暴風雨時還以為死定了……」
  「妳們兩位真了不起呢。我要送給左近茶筅。至於晚婚女嘛,就送妳小金幣吧。」
  「晚婚女難道是指我嗎?哇啊啊,我還很年輕啊!」
  「那送妳一個丈夫當獎賞好了。雖然不知道要送什麼人好,而且我手下的旗本眾都是女孩子……」
  「怎麼可以把丈夫當成物品看待啦!如果不是透過命運般邂逅發展出來的熱戀,我就不結婚。」
  「如果真的錯失婚期的話我可不管喔?」
  「送茶筅也太小氣了吧,信奈!茶器!送我茶器啦!妳什麼時候才會給我茶器啊,再不送小心我謀反喔!」
  「這樣啊。里奧與喬凡那,妳們在這次負責指揮大砲有功,也說說妳們想要什麼吧。我會送給妳們的。」
  「為什麼本公主只拿到茶筅,那兩個人卻可以得到『想要的獎賞』啊!」
  登上甲板的里奧蒲生氏鄉與騎士‧喬凡那渾身都被煤灰弄得黑漆漆的。
  「姊姊,我想要『出雲國風土記』以外記有出雲相關訊息的古書。」
  「里奧妳的興趣還是一樣老氣呢。」
  「嗯,我想再多調查天岩戶的謎團。想得知那東西的運作原理,關鍵可能就在於古代大國主曾統治過的獨立王朝之所在地‧出雲。或許還有機會再次開啟天岩戶呢。」
  「開啟天岩戶?妳還想打開那個嗎?我不會再趕良晴回去了喔。」
  「我知道,姊姊。但是我認為在陰陽道消失的現今,天岩戶那個日本剩下的最後奇蹟或許還有什麼妙用喔!」
  「……我已經不想再依賴神明的力量。算了,姊姊就應該滿足妹妹的好奇心嘛。」
  「謝謝妳,姊姊!您真的是太溫柔了……啊……我好幸福♪」
  「萬一良晴膽敢對小早川花心,就開啟天岩戶將他活活丟進地獄吧!」
  「對喔,也有那種用法呢,姊姊。」
  旁邊傳來咕~~~~的肚子叫,喬凡用假咳掩飾過去。
  「嗯哼,我只要有食物就好。我要一百年份的生八橋。」
  「吃得了那麼多嗎?三年份就好了吧。」
  「妳說過我可以獲得想要的獎賞吧。而且將大砲裝在船上的點子是我想到的喔。」
  對了,這麼說來,身為軍師的黑田官兵衛上哪去了?──一益突然想到。
  「這艘鐵甲船和大砲都是那傢伙設計的。明明還是個孩子卻擁有出色的才能呢。一定要為這場大勝利向她好好道謝啊。」
  「左近妳也是小孩子吧?找播磨的話,我已經交付任務給她,要她帶領我的旗本部隊前往住吉了。」
  「住吉?」
  「那是緊鄰木津川河口南側的古老港鎮喔。因為天王寺砦離海太遠,所以才改在住吉港建築新據點。將這支鐵甲艦隊布署在木津川河口到住吉的沿岸,然後用大砲擊潰村上水軍吧。如今孫市已經撤離了,我終於能夠親自登上旗艦了!」
  鐵甲艦隊正以全速趕往住吉。

  另一方面,在接到「雜賀眾開始對織田軍集結新型兵器的堺町展開攻勢」的消息後,小早川隆景果斷下令六百艘的村上水軍大艦隊以驚人速度航行至木津川河口。
  「真糟糕,我隱瞞了良晴提供的織田信奈對策,導致不知道織田軍啟用鐵甲船與大砲的孫市被引到了堺町。恐怕她現在已經戰敗了。」
  「小早川小姐,儘管沒有見過本人,但既然是傳說中的雜賀孫市,就算戰敗也不會死吧。雖然這麼說對孫市小姐有些抱歉,不過這樣的話會使織田家以為對付村上水軍時會有勝算,也就不容易被對方察覺到我們即將完成的祕密策略了。」
  「沒錯,誠如良晴所言。只要時間一拖長,我們的絕招就越容易被發現。如果不立刻與織田展開海上對決的話,勝利機會就會溜走了。」
  站在甲板上的小早川隆景、相良良晴與村上武吉三人用望遠鏡看向攝津的陸地。
  「大小姐,就是那個!喔喔喔好大啊啊啊啊!織田的黑色巨型艦隊正排成一縱列經過住吉港耶!」
  「那、那些是船嗎?那種巨大鐵塊竟然能夠浮在海上。儘管已經聽良晴說過大致情形了,但還是難以相信。而且那是什麼奇怪的陣型啊。」
  正如我所料。那個陣型是為了讓鐵甲船運用裝設在側面之大砲同時開火射擊的『單縱陣』──良晴拍了大腿說道。
  「小子,一般來說露出船腹給敵人看是下下策喔。對我們村上水軍的突擊縱火戰術而言更是如此啊。」
  「那是因為船隻沒有裝載大砲的關係吧?時代已經變了喔,大叔。」
  「胡說八道。不過啊,相良良晴,你真的是來自未來耶!這種異想天開的東西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可以想到的啊。」
  「不對,織田信奈這名公主武將已經實際打造出那種鐵甲船了,所以應該假設織田信奈的才能跟我知道的戰國時代霸王‧織田信長相同才對。」
  「她的想法、智慧與未來人相同嗎?真是個棘手的敵人啊。」
  這個時代的技術還跟不上織田信奈的想法──一般都會這麼認為,不過據說織田家擁有許多南蠻人才,再加上播磨的南蠻軍師‧黑田官兵衛具有化不可能為可能的才智,相信鐵甲船的設計者應該就是黑田官兵衛才對。能夠發揮大砲最強威力的單縱陣應該也是她想出來的吧──隆景這麼猜想。
  隆景與官兵衛互相認識,就某種程度來說算是肝膽相照的好友。
  當官兵衛還未能出人頭地時,隆景就已經斷言官兵衛有著優異的才能。
  「如果把大砲裝在船首,每艘船就只能放一門砲。然而,要是裝在側面的話,就可以同時裝下多門大砲,火力也會壓倒性提升──這就是為了活用上述火力而設計出來的全新陣型。如果依照戰爭常識來推想,原本應該是先有陣型,然後再思索活用陣型的戰術才對……」
  當然,能夠操控這種前所未聞的巨大艦隊,九鬼嘉隆與其手下的海盜團其船隻操控技術也相當驚人。
  與上次交手時相比,九鬼水軍女海盜們的技術也有長足的進步。
  「武吉,誠如良晴所言,那些全身漆成黑色的船是鐵船。七艘龐大無比的鐵甲船裝載著數十門大砲。雜賀眾已經潰敗了,村上水軍所擅長的火船衝撞與焙烙火箭也對那些船艦無效,再怎麼做也不可能讓那些船燒起來。它們是打造來封鎖村上水軍火攻戰術的鐵船,而且還有駭人的巨砲藏匿其中。」
  「似乎是這樣沒錯呢,大小姐。不過,織田信奈的本領已經被相良小子看透了。小弟們,是時候改變無敵的村上水軍被九鬼水軍鐵甲船擊敗的可恨歷史啦!」
  「「「喔喔喔喔!」」」
  「各位,抱歉了。只要打贏這場仗,就可以使織田家不得不退出畿內。請再次把你們的力量借給我吧!」
  村上水軍艦隊組成長蛇陣,從鐵甲艦隊的反方向平行朝織田軍突進。
  換句話說,村上水軍也組成縱陣,直接對準前方九鬼水軍鐵甲艦隊的旗艦「鬼宿丸」艦首呈一直線全速前進。

  做好戰鬥準備的織田信奈與瀧川一益、九鬼嘉隆一同登上旗艦「鬼宿丸」的天守。當她看到村上水軍的行動時訝異地挑起眉毛說:「村上水軍竟然沒有因為我們露出船腹而上當!難道他們打算從正面直接撞過來嗎?」但這種時候猶豫的話只會浪費時間。
  「竟然同樣以縱陣和我們對撞,真是出乎意料。船首沒有裝載大砲啊。這麼就很難準確射中敵人了。」
  「信奈,該不會是小良告訴小早川未來的知識、洩漏織田軍會起用鐵甲船與大砲來對抗村上水軍的焙烙戰術吧?」
  「應該如公主大人所言,所以村上水軍可能不會像雜賀眾那樣撞向我們的船腹進攻了。」
  「妳是說良晴嗎!?」
  信奈等人拿起望遠鏡對村上水軍的船隊掃了一遍。
  不過,敵我雙方已經接近到不需要使用望遠鏡來查探了。
  村上水軍重視機動性,船隊主力是中型關船。這些船隊佔了整體的七成。
  他們以關船作為長蛇陣的核心,關船周圍配置了輔助用的小型小早船。在縱向延伸的長蛇陣中央有六艘大型安宅船──其中一艘是村上水軍的旗艦。
  「每艘安宅船上面都插著熟悉的『圈內有上』村上水軍軍旗,有一艘則是插著印有『右頭三巴』小早川家家紋的旗幟。那艘就是旗艦。」
  「公主大人、信奈大人。在那裡。站在『右頭三巴』船艦甲板上的那名公主武將──」
  「整齊的短髮、纖細的嬌小身軀、面無表情的冷淡眼神。照那個樣貌來看,就是傳聞中的小早川隆景,不會錯。擊沉小早川隆景搭乘的那艘旗艦!只要擊沉主將的船艦,那六百艘的大艦隊就會因為船艦過多而失去控制了。」
  儘管遭逢意外狀況,信奈也沒有因而停止思考。
  哪怕是只有愣住片刻旁觀戰局,也有可能會因此而導致失敗。
  儘管信奈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但還是被小早川搶得先機。不過,鐵甲船與大砲還是有著壓倒性威力。
  乍看之下是六百艘船對七艘船的局面,不過戰力差距卻有如螞蟻對上大象。
  「全艦準備開砲!」
  信奈一聲令下,兩方水軍展開了激烈交鋒。
  這就是留名後世的「再戰木津川河口」,又稱「第二次木津川河口合戰」。

  七艘九鬼水軍鐵甲船以信奈等人搭乘的旗艦「鬼宿丸」為首,擺出了猶如鐵軌上之火車的單縱陣。
  組成長蛇陣準備與鐵甲艦隊正面衝突的村上水軍大船隊則是有六百艘船──插上小早川旗幟『右頭三巴』的旗艦位於長蛇陣的中央。
  就在雙方領頭船距離拉到不能再近、眼看著就要相撞時。
  隨波搖擺、仰望著巨大鐵甲船的小早川絲毫沒有動搖,只見她靜靜舉起右手。
  「左滿舵,在敵方前面轉向,讓六百艘船成為阻擋鬼宿丸的壁壘。」
  村上武吉大吼:「小弟們,左滿舵!」
  就在鐵甲艦隊面前,村上武吉船隊改變了行進方向──在敵人面前做出大膽的九十度轉向、拉寬了陣型,硬是堵住了形成縱列的鐵甲艦隊。
  要是敵方完成這種超乎常理的轉向,兩軍陣型就會構成類似「丁」字的模樣。
  「一」的部分是村上水軍,而「亅」的部分則是九鬼水軍的鐵甲艦隊。
  相對於船速緩慢的重量級鐵甲艦隊,村上水軍的船艦顯得輕盈迅速。
  這種敵我速度差距就是獲勝的希望所在。
  站在小早川隆景身旁的良晴緊張地發抖,不禁說著:
  「『丁字戰法』只要失敗就會導致全軍潰滅。我方在轉向這段時間可以說毫無防備。織田信奈究竟會遲疑多久?鐵甲船大砲究竟會在我方完成丁字前擊沉多少艘我方船艦──」
  這個計畫是我想的,村上水軍或許可以藉此打贏無敵的鐵甲艦隊;不過這個計畫過於危險、犧牲也太大了……良晴的身體止不住顫抖。
  他沉痛地體會到,要保護小早川隆景這位以毛利家實質宰相身分角逐天下的少女,所需要的覺悟竟然是如此沉重、如此嚴峻。
  「小早川小姐,我們不可能打倒全數七艘鐵甲船,但只要擊沉領頭的旗艦鬼宿丸、殺死織田信長……不,是身為主將的織田信奈,我們就贏了。為了達成這個奇蹟,就得在鐵甲艦隊的領頭船是鬼宿丸時組成丁字陣,然後令橫向展開的所有船艦同時對鬼宿丸開火。萬一鬼宿丸不在最前方的話,這個計策就只是個白白送死的愚蠢想法。這麼看來,第一個賭注押對了呢。」
  「良晴你說過,如果織田信奈那位公主武將是與織田信長擁有相同想法的英雄,她必定會將旗艦擺在最前方。直到目前為止事情都如你所料。」
  「如果就單縱陣來看,將旗艦配置在最前方比較容易指揮整支船隊,這也是一個原因。不過,木造和船真的能夠打敗如此規模的巨大艦隊嗎?就算贏了,敵我雙方會出現多大的犧牲呢?小早川小姐,我這個魯莽的策略不只會奪去眾多士兵、海盜的性命,也可能奪走妳最重要的人也說不定。」
  隆景輕輕握住良晴的手。
  「我已經與你相遇,大家都把命交到你的手上了,勝負就交由上天決定吧。不管是什麼樣的結局,我都不會後悔。」
  這個時候,位於兩人身後的武吉一邊笑說:「我還是別待在這裡比較好吧」一邊忙著#親自操槳#讓船艦全速轉向。
  「小子,這就是在敵人面前轉向、露出毫無防備側面的丁字戰法嗎?真虧你能夠想出來。不過一經你說明後,要擊敗那種鋼鐵怪物的確只能用這招了。用敵前轉向這種奇招強制擺出丁字陣型,接著只要在對方還沒擺好陣型前賭上所有船隻火力打倒對方的旗艦就行了。能用的時間很短,這可是場孤注一擲的戰術啊!」
  「丁字戰法不是我想的。我不過是個普通高中生,沒有打仗的知識、技術、經驗。而且有一種說法,這招丁字戰法源自戰國時代,是身經百戰之村上水軍的海盜戰術喔,村上先生。」
  「啊?我們?這是怎麼回事?」
  「以近代戰爭為主題的知名戰略遊戲『提督的英斷‧明治篇』裡對丁字戰法有這樣的描述──東鄉平八郎率領的聯合艦隊與俄羅斯帝國的波羅的海艦隊賭上國家存亡在日本海展開海戰。出身伊予的海軍參謀‧秋山真之熟讀古戰國時代村上水軍留下來的兵書,想出了這套『丁字戰法』。他將村上水軍的戰術運用在現代海戰上,成功戰勝了波羅的海艦隊。」
  「小子等一下,我可不記得我們寫過什麼丁字戰法的兵書喔?」
  「你以後應該會寫吧。畢竟已經實踐過了嘛。」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對,等一下等一下!不是那樣吧?這是你提出的戰術耶?真是的,我越想越糊塗了!」
  「來了,飛過來囉,良晴。」
  隆景微微瞇起眼睛朝天空望去。
  大砲的砲彈,還有火槍的子彈。
  那是鬼宿丸與其後方鐵甲艦隊發射的武器。
  數量之多幾乎要覆蓋住整片天空。
  「敵人也集中火力進攻我方旗艦了。織田信奈料到村上水軍的數量反而會造成負擔,所以只要殺死我這個主將就贏了,良晴。」
  「這也在我和小早川小姐的算計之內,所以必須搶先一步擊沉鬼宿丸。在這之前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
  良晴將手搭在隆景的肩上保護著她,並大喊:
  「敵方鐵甲船必須打亂陣型改成用船腹對著我們,這樣他們才能用大砲進攻。然而,行動遲緩的鐵甲船得花很多時間才能變換陣型。九鬼水軍為了訓練新型單縱陣已費盡全力,應該沒有心力準備其他陣型。趁對方還在忙著轉向時,我們村上水軍要利用更強的機動性儘快完成丁字陣的壁壘來擊沉鬼宿丸!」
  然而,面對「在敵前轉向的丁字戰法」這種奇招中的奇招,鐵甲艦隊的反應卻遠遠快過良晴與隆景的預測。
  織田信奈──正確來說,是九鬼嘉隆最早察覺這點並提出了建言──她察覺到「敵方在轉向期間毫無防禦能力」於是朝村上水軍發號施令的旗艦,即插有小早川「右頭三巴」旗幟的安宅船展開了攻勢。
  儘管目前艦首還面對著敵方船隊,導致大砲難以精確瞄準,不過鐵甲船的火力依舊強大。
  在村上水軍完成轉向前利用強大砲火擊沉小早川搭乘的村上水軍旗艦──信奈立即做出了這個結論。
  「那砲彈是什麼鬼啊,大到嚇死人!織田信奈究竟是何方神聖啊,小子!」
  「破壞力也太誇張了吧!糟糕,就算打偏而沒有命中旗艦,我方船隻還是一艘一艘被歪掉的砲彈擊沉了!」
  「狀況不妙啊,簡直是人間地獄啊!小子,這樣下去的話,我軍在完成轉向前就會四分五裂而全滅啦!」
  鐵甲船大砲展現的破壞力實在是過於驚人。
  砲火的轟聲震天、砲彈炸出有如海嘯的巨大波浪、船上飄起了黑煙,形成一幅超乎現實的異常景象。
  就連堅信甲板之外即為地獄、活在這種生死關頭的海盜們看到這幅景象後也紛紛臉色發白。
  「我們在轉向這段期間束手無策啊。」
  「要成為那種怪物的靶子了!」
  「況且不管是焙烙還是自爆衝鋒,對那種鐵殼船都沒用,根本沒辦法讓它燒起來!這樣下去的話……」
  「我們會跟嚴島時的陶軍落得一樣的下場啊……」
  雖然是在海上,但織田信奈仍舊擊敗了雜賀眾,而這回又讓我們村上水軍的海盜們如此畏懼,真是個不得了的女人啊──武吉感嘆不已。
  造成這一切的竟然是那位在天岩戶開啟時身負不忍卒睹重傷、滿身鮮血的公主武將。不管曾經熱切追求的對象叛逃到毛利,她依然不為所動,持續朝著天下布武的目標奮勇邁進。如此變化反倒令人痛快。
  「這個女人實在了不起。才經過短短半年就強到不像是同一個人吶!」
  武吉對著開始躁動不安的海盜們喝斥道:
  「你們這群傢伙聽好,我可是完全信任大小姐的!所以也信任大小姐所相信的那個小子!為了保護大小姐,拿出你們的毅力、咬緊牙關堅守崗位直到最後吧。是男人的話就給我忍下去!」
  「……請各位一定要活下去……對不起了。」
  隆景雙手交疊,替與船隻一同沉沒的海盜們獻上祈禱。
  良晴對此再次有了體會。小早川小姐果然是個會對戰死將士感到哀傷的溫柔女孩。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打贏這場仗。
  否則一旦戰敗的話,小早川小姐的內心就會──
  武吉大喊:完成轉向了,開始進攻!
  「小弟們,展現你們的訓練成果吧!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敵方艦隊最前端的旗艦‧鬼宿丸!時間不多了,動作快!」

  位於縱陣最前端的鬼宿丸被迫單獨面對變換成丁字陣型的村上水軍大船隊。
  插著「右頭三巴」旗幟的安宅船位於船隊的正中央位置。
  「這種亂來的戰術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而且海盜們竟然能夠一絲不苟地遵守命令全體轉向!」
  信奈一邊站在黑色天守的最上層用燃燒著火焰般的目光關注戰局,一邊咋舌說:「不愧是日本最強的海盜。」
  「全體大砲、火槍、火箭對『右頭三巴』發射!目標是小早川隆景!」
  儘管安宅船和鐵甲船同屬旗艦,不過雙方的大小、重量、防禦力差距卻有如小孩對上大人。
  「太重的焙烙丟不到這艘鐵甲船的甲板,會被舖設在船殼外的鐵甲擋下來。這就是為什麼要把鐵甲船建造得這麼高大的原因。」
  村上水軍擅長的焙烙、引火自爆的自殺式火攻在鐵甲船超乎尋常的高度與厚重鐵甲面前毫無用武之地。信奈確信,村上水軍如今就算使出丁字戰法這種奇招,頂多也只能稍稍拖延他們覆滅的時間罷了。
  「可是小早川的旗艦位於丁字的正中央,也就是鬼宿丸的正對面,那是船腹大砲最難瞄準的位置喔,信奈大人。」
  九鬼嘉隆眨著眼睛說:「沒想到對方竟然預測到我們會擺出單縱陣而用丁字陣來對抗。這樣看來,對方的軍師果然是相良良晴。」聽到這番話的信奈拚命壓抑心中對良晴的感情。
  如果沒有打贏眼前這場仗,就無法奪回良晴。
  「儘管敵人集中火力進攻這艘鬼宿丸,但卻沒有足以擊沉鬼宿丸的火力。如果船首也裝設一門大砲的話就可以輕鬆消滅他們了──當初認為只要擺出單縱陣用側面大砲同時開火就可以獲勝的想法或許太天真了,不過現在說什麼都要擊中那艘船才行。」
  「信奈,敵方船隊那邊好像飛來一大堆武器耶!」
  「左近,那些武器沒有威脅性。焙烙的爆炸與火焰都會被鬼宿丸船殼上的厚重鐵甲擋下。鐵甲船絕對不可能起火的。」
  信奈沒有任何動搖。
  然而,從村上水軍船隊拋過來的不是焙烙。
  「是石頭!」
  「他們把石頭包起來砸向裝甲板?」
  「對方六百艘船同時丟石頭,而且都是對準這艘鬼宿丸的艦首!」
  「石頭?」
  不計其數的石頭劃過天際,不斷砸向鬼宿丸的船首。
  「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區區小石頭不可能打沉鐵甲船──」
  「信奈!撞到艦首四周裝甲的石頭直接黏在上面,沒有掉進水裡!」
  「沒有落水?怎麼可能。」
  「是磁石!」
  「會吸附鐵塊的磁石?是用在羅盤上面的那種磁石嗎?」
  不一會兒,鬼宿丸的艦首上便黏滿無數磁石。
  經過擁有南蠻科學知識的黑田官兵衛絞盡腦汁拚命計算,鐵甲船才能夠勉強浮在水上。可是當磁石不斷黏上艦首部位的裝甲後,重量平衡也隨之瓦解了。
  「不好!船身開始傾斜了!騙人,竟然被這麼小的玩意兒……」
  「信奈,聚沙成塔啊。不過日本幾乎採不到磁石礦,他們究竟是如何獲得如此大量的磁石呢?」
  「就算蒐集博多進口的所有磁石也湊不到這種數量!況且如果不知道我們打造了鐵甲船,就根本不可能事先想出這招的!」
  「所有人動手把裝甲上的磁石弄下來!」
  「不、不行啊老大!速度跟不上!」
  「還沒弄掉舊的磁石,新的就飛過來了……」
  「那就用老方法,抛掉船底壓艙物品!只要抛掉變重的船首之壓艙物,船身就可以穩定下來了!」
  「也不行!」
  「裝甲船的船底幾乎沒有裝載稱得上壓艙物的東西啊!」
  「甲板底下的空間都被大砲船艙、火槍船艙佔滿了!」
  「沒錯,光是收納大砲就已經沒有多餘空間,所以並沒有存放其他貨物了!」
  九鬼嘉隆抓著頭喊著:「哇啊啊,對喔!」
  「沒辦法了,把靠近艦首位置的大砲扔掉!」
  「做不到啊,大砲太重扛不起來!」
  「就算扛得起來,也得在船壁打出足以讓巨型大砲通過的大洞……」
  「那麼做的話海水會淹進來而讓船隻沉沒的!」
  信奈叉開雙腿站在大幅傾斜的天守上,瞪著眼前村上水軍的大船隊暗暗咋舌。
  被擺一道了──沒想到是磁石。這艘身為最新銳南蠻科學結晶的鐵甲船竟然會被區區小石子弄沉。
  鐵甲船是非常急就章的產物。光是為了讓這種裝載大砲的鐵殼巨艦浮在海上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根本沒有規劃船身傾斜時的應對方法。
  「想出這種有如猴子般胡來策略的人不是小早川隆景,而是良晴。就像當初竹中半兵衛用石兵八陣困住織田軍時,良晴沒有找尋迷宮出口,反而直接破壞石陣毀掉了迷宮。再說除非對方知道我們啟用了鐵甲船,否則是不可能在一開始就思考對付鐵殼裝甲的策略啊。」
  站在信奈身邊咬著嘴唇忍住激動情緒的一益不禁低語說:「照理說這支鐵甲艦隊根本就不可能敗給村上水軍。小良大概打算以自己的力量改變未來吧。」
  「信奈,即便小良失去記憶,他還是相良良晴,一樣是天下第一好色鬼,所以才會為了保護小早川隆景不惜改變未來啊。」
  「……對啊,他就是這種傢伙。良晴已經……不會回來了。」
  一益一邊問說:「妳真的這樣想嗎?」一邊跳上信奈肩膀,將她的小手放在信奈的額頭上。
  「……怎麼可能嘛!」
  光憑這句話,信奈再次熊熊燃起眼看著就要一蹶不振的鬥志。
  「就算現在的良晴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相遇的對象是小早川隆景,真正與他初次相遇的人是我耶!他曾經對我宣誓效忠,和我定下了直到完成我的夢想前一定會留在這個世界的約定耶!我絕對不會讓他說出『忘記誓言』這種話的!絕對不會!他不可能忘記的!」
  喊完這番話後信奈暗叫不好,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聽到這番話,正在指揮手下進行「打落不斷吸附船首之磁石」這種絕望作業的九鬼嘉隆消沉地說:「真好~~我也好想談場如此火熱的戀愛喔……」
  不過信奈並不知道,良晴在這個戰國世界第一次遇到的公主武將其實是今川義元。她更不知道,第一個與良晴締結主僕契約的人是蜂須賀五右衛門。萬一知道這些事情的話,她搞不好會因為過於嫉妒而對她們做出什麼事情也說不一定。
  「嘎?左近!妳、妳害我亂講話!現在正在打仗耶!?」
  「看吧,這段戀情還沒結束嘛。直到信奈徹底放棄良晴為止,我不會讓它結束的。只要在鬼宿丸沉沒前先擊沉小早川搭乘的安宅船,我們就贏了!」
  組成單縱陣的鐵甲艦隊開始緩緩散開。
  這是為了讓大砲可以命中插有「右頭三巴」旗幟的安宅船。
  儘管鐵甲艦隊的速度有如烏龜,不過角度卻漸漸足以讓船上的大砲指向那艘「右頭三巴」安宅船了。
  「在大砲船艙負責指揮大砲的蒲生氏鄉傳來報告──鬼宿丸成功轉向!『右頭三巴』已經進入船腹大砲的射程了!」
  「等等,萬一良晴在那艘『右頭三巴』安宅船……考慮到那傢伙的個性,他應該會與小早川搭乘同一艘船。剛才用望遠鏡看時沒發現他,應該只是暫時離席而已。」
  信奈頓時猶豫著是否要下令攻擊。
  但她念頭一轉。良晴如果恢復記憶的話,或許就會罵她說:「因為我一個人而輸掉木津川河口決戰,害得許多同伴死去、導致織田家滅亡。妳這樣也配叫織田信奈嗎?」並對她不夠堅強而感到失望。良晴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良晴一定能夠活下來,「躲球阿良」就是這麼走過來的──直到我實現夢想為止,良晴一定會──
  過去的信奈在這種時候應該會感情用事。
  她曾經多次感情用事,結果就是含淚讓大魚溜走了。
  像是為了解救被孤立在美濃的齋藤道三,明明在姊川打贏了淺井長政和朝倉義景,但卻沒有給他們最後一擊。
  不過現在不同了。
  信奈相信相良良晴。
  她相信良晴在這種時候一定會怒喝:「不用管我,儘管開砲吧!」
  就算他喪失記憶、忘掉與我共度的日子,甚至還投向小早川隆景的懷抱──
  「全艦開火!目標是『右頭三巴』!」
  信奈發出全面攻擊的號令。
  這個時候,鬼宿丸的船身傾斜程度也達到極限。
  一發、兩發。位於村上水軍大船隊的中央、插著『右頭三巴』旗幟的安宅船終於被砲彈擊中了。
  「打中了!威力真是驚人,連船首都被炸飛了!」
  「看啊!『右頭三巴』開始沉沒了!這樣一來村上水軍就失去指揮官了,最後是我們獲勝啦!」
  「……這樣啊。」
  信奈閉上眼睛祈禱(良晴,你千萬別死)。
  然而,她突然發現情況有異。
  不對,應該說沒有出現任何異狀。
  理應失去指揮官座艦的村上水軍海盜團卻沒有因此動搖。
  他們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仍然以有條不紊的動作持續對著鬼宿丸半沉的艦首投出磁石。
  「怎麼會這樣。『右頭三巴』明明已經沉沒了啊?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在指揮這麼龐大的船隊?」
  「難道……信奈。我們可能被小早川擺一道了。」
  「被擺一道?左近,什麼意思?」
  「小早川一開始就不在『右頭三巴』上,而是派長相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坐在『右頭三巴』上當替身。她把這個十之八九會變成大砲靶子的死亡任務──交給她的親姊姊了!」

  也有雙胞胎妹妹的一益深信「就算小早川隆景是再怎麼冷血的智將,也不可能使用如此殘酷的計謀」。
  理應比任何人都能夠看穿雙胞胎替身詐術的一益卻因為相信「小早川隆景不會那麼做」這個盲點而沒能察覺真相。
  但事與願違,小早川隆景真的使出這招了。
  遭受大砲轟擊、逐漸下沉的『右頭三巴』安宅船裡,屹立於甲板上的小早川隆景並不是小早川隆景本人。
  「沒錯,在這裡的不是妹妹,而是我吉川元春吶!」
  替身大笑著報上了名號。
  「上當了吧!織田根本找不到妹妹在這群大船隊的何處!等他們找到時,鬼宿丸早就葬身魚腹啦!這場戰爭的勝利者是毛利家吶!」
  拿掉旭日旗頭巾,假裝面無表情的這個人是吉川元春。
  她並非只是個剛勇之人。
  而是全身有如勇氣結晶,在日本也相當罕見的公主武將。
  吉川元春是人類,不可能沒有恐懼的情緒。
  但是她卻能夠靠勇氣克服一切恐懼。
  在明知座艦會被擊沉的前提下,吉川元春登上了插著『右頭三巴』旗幟的安宅船,沒有露出絲毫畏懼表情。直到砲彈擊中船身前,她一直都裝著與妹妹相同的撲克臉。
  隨著中彈的安宅船逐漸下沉,元春知道自己在這場仗的任務已經完成,不禁笑著報上名號。
  織田信奈沒有料到吉川元春具有如此無畏的膽識,以及毛利兩川姊妹彼此超越生死的強大羈絆。

  「船身被那麼多砲彈擊中,姊姊還活著。是奇蹟啊。我一定要把她救回來。」
  小早川隆景與相良良晴正位於丁字陣後方延伸出來之長蛇陣尾端的簡陋小早船上。
  與兩人一起搭乘這艘「正牌旗艦」的村上武吉之所以會#親自操槳#,就是因為這艘船是小型小早船的緣故。
  如果是大型安宅船的話,甲板下面的船艙應該擠滿了操槳手才對。
  「織田方動搖了。一失去攻擊目標,他們的陣型就崩潰了。在我被發現前擊沉鬼宿丸,讓織田方士氣崩潰而逃跑。這場仗只差一步就是毛利獲勝了。姊姊,我一定會去救你的。」
  「真是個好姊姊,小早川小姐。她毫不猶豫地自薦擔任替身,還說只有她能夠勝任這個任務呢。」
  「是啊,姊姊一直都不顧自身性命保護著我,我實在配不上這樣的姊姊。」
  「真虧妳能夠做出這個決定。用吉川小姐當替身的計策也好,從博多、琉球到明國收購大量磁石也罷,小早川小姐的勇氣實在驚人。萬一鐵甲船稍稍比我想像中還要穩定的話,磁石這招就不管用了。」
  「如果不做決定的話就會被姊姊罵膽小鬼了。」
  隆景的身軀正在微微顫抖。
  良晴輕輕摟著隆景的肩。
  鬼宿丸只差一點就要沉了,只要再加把勁就成功了。
  鬼宿丸的船身朝前方大幅度傾斜,從船頭逐漸沒入海中。
  「別擔心,隆元會在天上守護妳們的。」
  村上武吉認定勝負已分,仰望著逐漸沉沒的鬼宿丸巨大船身。

  「這就是毛利兩川……我輸了。」
  鬼宿丸天守的傾斜角度已經近乎垂直,站不住腳的信奈跪在地上如此呻吟。
  「毛利兩川的智與勇,再加上良晴的未來知識,三個優勢聚集在毛利的旗下,這就是我失敗的原因吧。簡直就像是折不斷的三支箭。良晴已經……」
  「信奈,還不能放棄!」
  前忍者‧一益抱住信奈的身體讓她免於摔下天守。
  「沒沒沒沒錯,良晴先生已經先知道這場海戰的大略情況,因此我為了這個時候準備了最後一招。」
  說話的人似乎直到剛才都還躲在船底。
  爬上天守的嬌小白淨武將一邊道歉說:「我已經通知各艦的船長,在鬼宿丸遭逢危機時打開我給他們的小袋子。對不起對不起。」一邊攀住信奈的腰。因為船體大幅傾斜而劇烈搖晃,此時已經無法站穩腳步了。
  她是年幼的天才軍師‧竹中半兵衛。

  「半兵衛?妳之前都躲在哪裡啊?而且妳是什麼時候上船的?小袋子又是什麼?」
  「對不起。那個……海太恐怖了,我一直都躲在船底遮著眼睛發抖。因為這個祕密計策事前絕對不能洩漏,所以我才隱瞞到最後關頭才說。而且還會害高興說著:『用單縱陣就贏定啦,嘿嘿』的官兵衛小姐傷心……請、請不要欺負我。」
  「這樣啊。妳能夠扭轉局勢嗎?」
  「是的,我可以!」
  「怎麼做?」
  「在我交給船長們的小袋子裡面裝了所有指示。我們必須改變陣型!其他六艘鐵甲船已經開始組織新陣型了!這艘鬼宿丸就算動不了也沒關係。必勝之陣很快就要完成了!」
  「可是半兵衛,妳已經無法施展妳擅長的陰陽道之術了吧?」
  「是的!但這不是陰陽道的鬼門遁甲之陣。目前正在編組的是未來的陣型!」
  「未來的……」
  「沒錯。我是侍奉良晴先生的軍師,無論相隔多遠都能夠知道良晴先生的想法。我猜到良晴先生一定會這麼做,所以已經事先想好下一步的行動了。」
  看著半兵衛莫名得意的笑臉,信奈感到有些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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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之四 再戰木津川河口(後篇)

  堅信打了勝仗而興奮鼓譟的村上水軍海盜才沒過多久就臉色大變。
  在不知不覺間,為了保護往艦首嚴重傾斜、快要沉入海中的鬼宿丸,六艘鐵甲船緩緩前進組成了全新陣型。
  以鬼宿丸為中心,六艘船構成了圓形防禦陣式。
  每艘鐵甲船都朝外露出裝載大砲的一面。
  這是為了對三百六十度任意方向發射大砲的必殺圓陣。
  在村上水軍傾注全力進攻鬼宿丸時,半兵衛巧妙利用他們將注意力只放在一艘船上的短暫機會。
  磁石已經無法再拋上被圓陣保護於中央的鬼宿丸了。
  「是輪形陣!」
  良晴不禁探出身子來。
  「輪形陣?」
  「小早川小姐,那是二十世紀用來保護旗艦不被戰機轟炸而發明的陣型。為什麼會在這個戰國時代出現……不可能啊!」
  「良晴,恐怕織田方裡面有人猜到你打算用磁石弄沉鐵甲船吧。」
  「這個時代的日本幾乎沒有人使用磁石這種東西耶。真的有人可以預測到我的想法嗎?」
  「黑田官兵衛曾經在九州向南蠻人學習名為電磁學的知識。她應該很清楚磁石的特性。」
  「妳、妳說什麼?」
  「不過,光是設計鐵甲船、大砲,還要規劃單縱陣,相信黑田官兵衛應該已經忙不過來了才對。況且官兵衛多才多藝,但卻不擅長揣摩人心,所以這恐怕是織田家最後王牌──竹中半兵衛摸透你心思而想出了這個輪形陣吧。這也證明了半兵衛和你的信賴關係真的非常深厚。」
  黑田官兵衛與竹中半兵衛,有這兩位軍師聯手的織田家實在可怕──隆景如此喃喃自語著。
  「竹中半兵衛原是註定殞滅的傳統陰陽軍師,不過似乎是因為與身為未來人的你相遇,而使她的才能更上一層樓了。」
  隆景體悟到她已經落敗了。
  受到環型鐵甲艦隊不斷砲轟,龐大的村上水軍逐漸被擊潰。
  村上武吉一邊大吼:「戰爭就是要這樣才有趣啊!」一邊為了保護隆景拚命划槳,讓小早船穿梭於砲彈之間。
  村上水軍船隊的一角燒了起來。
  在風勢助長下,火勢漸漸蔓延開來。
  隆景與良晴並非沒有想到對抗火攻的策略。
  他們也有模仿鐵甲船、企圖用鐵來防火。
  然而,毛利家與村上水軍並沒有在船殼外面舖設鐵甲的技術。
  「小早川小姐,等一下。竹中半兵衛應該在三木城包圍戰病死了吧?為什麼竹中半兵衛還活著?這跟我知道的歷史不一樣啊!」
  「相良良晴,是你救了竹中半兵衛。你改變了她註定死去的命運。」
  「是我!?」
  「有許許多多的人為了拯救重病纏身的竹中半兵衛幾經波折、四處奔走。不過,最重要的是如果其中沒有你的參與,她一定會死。可說是你奮不顧身的熱情與努力救活了竹中半兵衛。」
  聽到隆景這段意外的說明,良晴腦中又再次竄出一股刺痛。
  「我究竟為什麼敢做出這種改變歷史的行為──?」
  「你說過會保護我,我想這就是理由吧。不對,應該不用理由,你天生就是這樣的男人。當目睹眼前有公主武將受傷倒下時,你絕對不可能拋下她不管,一定會不假思索衝上前去幫助她吧。」
  「……我……竹中半兵衛也是公主武將嗎?」
  「是的,她原本仕宦於齋藤家。與你相遇後,她便離開齋藤家跟隨你。不是以織田信奈直屬軍師,而是以相良良晴旗下軍師的身分。」
  「……竹中,半兵衛……」
  良晴與隆景所策劃,在丁字陣型使用磁石弄沉鬼宿丸的計謀遭到敵方破解了。
  而破解者就是存活下來的竹中半兵衛。
  「小早川小姐,據說半兵衛是陰陽師軍師。陰陽師使用的應該是八門金鎖陣或是石兵八陣之類的兵法,可是那個輪形陣是未來時代用來應付空戰而開發的陣型耶?」
  「沒錯,良晴。拜你所賜而能夠多活一段時日的竹中半兵衛捨棄了與陰陽道靜靜消滅的念頭,決定在有生之年朝著未來邁進。」
  「難道是我導致村上水軍吃了敗仗嗎?」
  「別在意,小子。你過去曾經保護了竹中半兵衛那位公主武將。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別想太多啦。」
  村上武吉對逐漸潰敗的船隊下命:「小弟們,撤退啦!全速脫離這片海域!別死啦!」
  作為替身的吉川元春已經被別艘小早船救起,看來沒有大礙。
  然而,如果村上水軍繼續逗留在這片海域的話,那肯定會全滅的。
  「……抱歉,小早川小姐。即使我喪失記憶,也沒辦法消除曾經在這個世界的過去。沒想到我竟然已經改變了歷史走向……因此害我們輸了。」
  「沒關係的,良晴。你是個好男人,所以我──」
  說出「這可能是我的死期吧」這番話的隆景輕輕靠在良晴的懷中。
  即使面對村上水軍陷入覆滅危機的戰場,隆景也沒有害怕地發抖。
  「──如果是被你打敗的話,我就滿足了。」
  她無法將這番話說出口。
  良晴用力抱緊隆景的身軀。
  一小群海豚在人與人、船與船激烈交戰的海面上跳躍著。
  「喔,是海豚啊。我們海盜管牠們叫『zegondou』。牠們的長相跟隆元有點相似呢。」
  武吉高興地叫出來。
  良晴突然發現──我過去好像也曾經像這樣,在戰敗時四處起火的戰場上與女孩子相擁呢。
  那個時候,我也沒能保護那個女孩──即使如今失去記憶,當時那種無法言喻的悔恨仍然縈繞在心中某處,久久無法消失。
  「別擔心啦,小子。我絕對不會讓兩位大小姐與你死去。如果你曾經改變過歷史,再改變一次不就得了!只要還活著,就可以跟九鬼水軍打第三場仗嘛!」
  儘管村上武吉吃下此生第一場大敗仗,但卻沒有受到絲毫打擊,仍然撐起了幾近崩潰的船隊。
  然而,在強風助長下,大火開始逼近良晴等人搭乘的小早船了。
  隆景與良晴能夠存活的機會依舊十分渺茫。
  「良晴,我們的船數量太多。因為過於密集的關係,只要一燒起來,火勢就會一發不可收拾。赤壁之戰被火攻打敗的曹操大概也目睹過這番光景吧。」
  「不用怕,小早川小姐。我會保護小早川小姐直到最後一刻,而且織田軍還不知道小早川小姐與村上先生搭乘的是哪艘船。只要他們還摸不清楚兩位的所在──也就是這艘船的位置,就可以靠村上先生的駕船技術脫離大砲射程了。」
  「是啊,我們光是划槳就忙不過來了。萬一有箭飛向大小姐的話,小子,就由你保護大小姐了!」
  「我知道,村上先生。明明讓小早川小姐騎上那些海豚就省事多了。」
  當盾牌幫小早川小姐擋住箭矢,這點小事我還辦得到──正當良晴想這麼說時。
  一股刺痛再次襲上良晴的腦袋。
  「嗚……竟然在這個時候。又來了,我好像要想起什麼了。」
  「良、良晴。你還好嗎?」
  「沒、沒事!抓緊我別放開,否則會被甩出去的。」
  在勉強脫離沉沒命運、受到鐵甲艦隊包圍守護下的鬼宿丸天守,竹中半兵衛將一切對信奈娓娓道來。
  「嗚嗚。這是以這艘旗艦‧鬼宿丸為中心用鐵甲艦隊做出一個圓,好讓大砲能夠對全方位開火的陣型。應該可以稱作輪形陣吧。這樣一來,磁石就無法丟到位於圓心的鬼宿丸了。」
  「妳預料到良晴早就看穿播磨能夠有效運用大砲威力的單縱陣,並準備好下一步的對策了啊。真是了不起。」
  「是的,我跟隨良晴先生那麼久可不是白待的。我想,良晴先生不只很熟悉這個戰國時代,對未來的戰爭應該也多少有些瞭解,因此為了打敗堪稱是海上無敵的鐵甲船,來自未來的良晴先生肯定會想辦法先對付位於單縱陣最前端的鬼宿丸。」
  「所以他必然會使用磁石嗎?」
  「良晴先生在計畫時的特徵是採用無視戰爭常規的大膽構想。而且,良晴先生過去遇上我設下的迷宮陷阱『石兵八陣』時,就以直接破壞石頭迷宮的誇張手段破解了陣法,所以我猜想他應該會將磁石用在策略上。就算沒辦法在日本獲得充足的磁石,只要派船到琉球與明國,應該就可以蒐集到足夠的數量。而毛利家也擁有可以做到這種事情的船隊。嗚嗚。」
  在後方聽著半兵衛解說的一益感嘆地說:「妳能夠將小良的想法摸得那麼透徹,簡直就像是一對夫婦嘛。」讓信奈的太陽穴不禁爆出青筋。
  「這、這樣啊。因為妳待在良、良晴手下的時日很長,讓妳贏過播磨了呢,半兵衛。」
  「這這這不是有沒有贏過官兵衛小姐的問題!現在待在住吉港的官兵衛小姐可是難過地抱怨說:『是磁石啊!磁石會吸付在鐵上,這是電磁學的基礎知識啊!身為南蠻科學軍師的我竟然沒有想到,這回的名聲又讓竹中半兵衛搶走啦!』如果可以的話,我實在不想使用這個陣型,所以才會隱瞞到最後一刻的。嗚嗚。」
  「啊~~對喔。剛才插滿住吉港的『黑官一流』旗幟全都無力地垂下去了。」
  之後不知道會被官兵衛小姐怎麼報復啊──半兵衛害怕地不停發抖。
  「不過話說回來,妳是在什麼時候組好輪形陣的?我們與村上水軍都沒有發現耶。」
  「鐵甲艦隊在組成單縱陣時並非靜止不動,而是持續緩緩前進的。當位於最前方的鬼宿丸因為下沉而停止時,後方鐵甲船隊仍然是以龜速往前進。我就是在這個時候令後方船艦朝左右兩邊散開來組成輪形陣的。從村上水軍的角度來看,只會以為我們的單縱陣潰散成一團亂。不過乍看散亂的鐵甲艦隊其實是慢慢形成圓形來包圍鬼宿丸的。」
  「這就是所謂的趁虛而入吧。妳真的幫了大忙啊。就算失去了陰陽師的力量,半兵衛仍然是稀世的天才軍師呢。」
  「這都是拜良晴先生所賜。是良晴先生教我要朝著未來邁進的。」
  「妳相信良晴不會在這場戰役中死去吧。」
  「是的,因為有個不會看氣氛而丟下播磨戰線並企圖搶回良晴先生的人在那裡。她一定會趁著這場混亂將良晴先生帶回來的。」
  「那個人……難道是?」
  是的,雖然會因此種下嚴重禍秧,不過為了顧全大局,也不得不讓她放手去做了──半兵衛點頭說道。

  村上水軍船隊全速調頭,準備逃離鐵甲船的攻勢。
  強勁水花濺濕了良晴與隆景兩人的身體。
  因為硬是調頭,再加上砲彈擊中海面時激起洶湧波濤的關係,船身產生劇烈搖晃。
  良晴與隆景抱在一起支撐住彼此,以防止有人從甲板上面被甩到海裡。
  「你在這裡啊,相良良晴!我不會讓你逃走的,納命來!」
  一位拔出日本刀的公主武將從遭到大火吞噬的隔壁船上跳向空中,落在良晴與隆景的眼前。
  那位公主武將披著黑色長髮,只穿著原本穿在盔甲底下、便於在船隻間跳躍的短袖和服。她全身上下散發出恐怖的殺氣,那對陰森的視線正緊緊盯著良晴不放。
  「妳、妳是誰?」
  良晴感覺到這位似乎相當好勝的寬額頭少女十分眼熟。
  到底在哪裡見過她?
  「你真的忘記了嗎!我是織田家家臣、近江阪本城主、丹波方面軍司令官、惟任日向守。我的真名是明智十兵衛光秀!」
  「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不就是那個在本能寺殺死織田信長的叛徒嗎?
  總覺得明智光秀應該是個因為經常被上司濫用職權騷擾而看起來很倦怠的中年上班族才對,沒想到竟然是一位如此亮眼的黑髮和風美少女?
  「哼、哼、哼。果然擅自放棄信奈大人交付給我的播磨戰場是正確的。對手是身為謀略家的小早川隆景,所以我早就猜到她會把播磨戰場的主帥‧吉川元春偷偷叫去當替身!不過這些把戲到此為止了!」
  「不要亂來啊明智小姐,違反軍令會被處死的耶?而且最重要的是,妳究竟是如何在這麼龐大的船隊中找到我的啊?」
  「哼哼哼~~因為我把這頭鼻子很靈的狗帶來啦!」
  光秀露出爽朗得意的表情,拎起一位戴著老虎頭套的小女孩。
  那個女孩剛才躲在光秀的身後所以沒注意到。原來現場還有一頭,不對,是還有一位公主武將。
  「……嗅嗅。是良晴的氣味沒錯。」
  「這不是老虎嗎!還是被老虎布偶裝吃掉的幼女啊!別把小孩子帶上戰場啦。」
  「……唔,才不是老虎,是前田犬千代。而且犬千代已經是大人了。」
  「哈~~哈哈哈。這個傢伙能夠大老遠聞到相良前輩的味道,把她從姬路陣地帶出來果然沒錯,不愧是我十兵衛,實在是太聰明太強啦!」
  「……良晴竟然完全不記得了,真不甘心。你竟然翻臉不認那個熱情夜晚發生的事情。」
  「等等,這位老虎姑娘?那個熱情夜晚發生的又是什麼事啊!?」
  「……那黏稠稠的白色湯藥真的很燙耶。光是回想起來身體好像就熱起來了。」
  「不要在小早川小姐面前講出那種會讓人誤解的話啦!」
  犬千代露出不悅的表情說:「我們被發現了,不過直到搶回良晴前,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海盜接近這艘船」並扛起紅色長槍往企圖靠近隆景的船艦縱身一跳,隨即躍到對方的船上。
  「她的動作真輕盈,不過為什麼明明叫『犬』千代,卻打扮成被老虎吃掉的模樣啊?」
  「前輩你給我乖乖閉嘴。都已經有我這個未婚妻了,竟然還跟身為君主的信奈大人外遇,最後還抛棄這一切跑去毛利家!你真是罪該萬死!廢話少說,納命來!」
  「欸?先等一下明智小姐。妳說誰要跟妳結婚!?我完全聽不懂啊?」
  「沒錯,相良良晴的戀人應該是織田信奈才對。」
  躲在良晴身後的隆景無意間脫口說出了這番話。
  「小早川小姐,雖然不記得有那回事,不過既然有很多目擊證人的話,大概就是真的吧。但我可是頭一次聽說自己與明智光秀有婚約耶?」
  「以前的事情不重要。良、良晴現在的戀人是、是我。」
  「……小、小早川小姐……」
  啪。
  看到眼前的良晴與隆景忘我地進入兩人世界,光秀最後剩下的一點理性終於消失殆盡。
  「氣死了!你們兩個人竟然敢玩弄少女心!」
  「明智小姐,請冷靜一下!」
  「什麼『明智小姐』啊!之前你的外遇對象是信奈大人我才能忍下來,這次我的耐性已經用完了!」
  「拜託等一下!妳如果沒有從頭說明清楚的話,我也沒辦法道歉啊。」
  「相良前輩,『愛得越深,恨得越重』指的就是這種情況!去死吧!」
  光秀一舉起刀就直線朝著良晴與站在他身後的隆景衝去。
  真是個厲害的劍士,在這麼搖晃的船上竟然可以行動自如──隆景不禁發出讚嘆。
  「糟糕,距離太近了。在這麼小的船上無處可逃!而且一旦我躲開了,小早川小姐就會被刀刺中!」
  「嘗嘗船上的悔恨吧!!!!!!!」
  小子你快全力保護大小姐!──拚命划槳駕船閃躲砲彈的村上武吉大聲喝道。
  良晴下意識想護住隆景,張開雙臂迎向了光秀。
  他已經做好自己被光秀一刀貫穿的覺悟。不對,他的身體在還沒做出決定前就擅自動了起來。
  「明智小姐!要殺就殺我吧!請放過小早川小姐吧!」
  就跟喝下村上先生「儀式」中那杯酒時一樣,我的體內還有另一個自己。跟還在就讀高中的我不同,他是個會像這樣為了保護女孩子而不假思索豁出性命的男人──良晴對自己的行動感到訝異。
  「良晴!」
  隆景也是。
  「……相良前輩……!」
  就連舉著刀刺向良晴胸膛的光秀也是。
  「……前輩果然還是前輩。」
  大砲的砲彈在小早船後方炸出巨大的聲響。
  光秀扔下手上的刀奔入良晴懷中。

  「明智小姐!?」
  「我一直都愛慕著前輩。」
  她順勢將自己的唇貼上良晴的嘴。
  小早船遭到爆炸激起的海浪劇烈晃動。險些被晃下船的隆景看到這副景象後不禁發出「啊」一聲大叫,但卻為時已晚。
  被光秀突襲的良晴想躲也躲不開。
  光秀已經忘記自己正身處敵陣中心、忘記眼前的小早川隆景、忘記同在一條小船上的村上武吉、忘記了一切,只是一味索求著良晴的唇──當她意識到現在的良晴與仕宦於織田家的良晴是同一個人時,瞬間光秀內心不斷壓抑的某種情感就不受控制地爆發出來了。

  「良晴……你不想再回到夢中的世界嗎?」

  被吻住的良晴聽到這段輕語,腦中驟然有種遭到雷擊的震撼。
  這個聲音──
  這句話──
  我似乎曾經在徘徊於生死關頭時,被這個有如媽媽的聲音喚回人世過。
  原來──
  當時將我拉回人世的人──
  不是媽媽啊──

  「還是……你能在夢中的世界繼續努力呢?為了遵守與信奈大人的約定──」

  光秀接受了她不想承認的現實。
  說出這段絕對不能說出口的話。
  因為她本能地察覺到,那段話就是能夠讓良晴再次覺醒的關鍵。
  正當光秀在相良良晴耳邊──輕喃這句話的瞬間。
  一切都回來了。
  良晴全部回想起來了。

  『相良良晴,承認我是你的主人,向我宣誓忠誠。』

  懷抱著天下布武、航向大海彼端世界的夢想孤獨奮戰至今的少女。他的心被該名少女深深吸引的那個夜晚。

  『我也想──讓你在天下綻放光采並守護著你。』

  體弱多病的愛哭鬼陰陽師女孩對自己宣誓效忠的那個夜晚。

  『我對我自己發過誓,我告訴我自己,我是為了妳才來到這個時代的,我絕對不會做出讓妳傷心的事情,我向妳保證。』

  為了拯救在金崎陷入絕境的信奈,良晴自願殿後──成為敢死隊而害得信奈大哭的那一天。

  『良晴已經非常努力了,是個有勇氣又堅強的孩子。』

  在戰場上倒下氣若游絲時,被某人的溫柔話語和柔嫩肌膚拯救的那個夜晚。

  『明年的“聖誕節”,“聖誕老人”也會來嗎?』
  『如果妳一直當個好孩子的話就會來。要是妳做出火燒叡山那種事的話,那就沒有禮物了。』

  他第一次與君主接吻的那個冬天。

  『嗚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為自己的無力而意志消沉,揹著只能等死的少女四處奔走的那個夜晚。

  以及。

  『倘若死亡將我們兩人分開,我的心也永遠與良晴同在。我這一生的伴侶只有你一人。』

  是的。
  就在天下萬民的注視下,我們接吻了。
  我們彼此認為即使在此刻殞命也絕對不會後悔。
  那個時候,我們頭上開啟著通往未來的天岩戶。
  然而,只有一人可以通過那扇門。
  所以我沒有回去。
  不能單獨留下信奈。
  被重重敵兵包圍、腿上受了槍傷的信奈已經無處可逃。
  信奈已經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爬上天岩戶。

  『信奈,妳要活下去。就算沒有我也要生存下去。不要回頭,筆直往前進吧。我愛妳。』
  『……我……也愛你……』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說這句話。千萬別忘了。妳不是孤獨一人的。』
  『良晴,危險!』

  我還記得挺身做為信奈的擋箭牌直到最後一刻,箭矢不斷射到背上的感受。
  之後眼前就一片黑暗了。

  ……
  ……
  為什麼我忘記了呢。
  我是身為織田家家臣、近江長濱城主、中國方面軍司令官的相良良晴啊。
  不對,更重要的是我在這個世界與織田信奈相遇、成為她的手下,並深深愛上了她。
  正當村上大叔要我選一個酒杯喝下時,之所以會突然勇氣倍增並選出酒杯,這不是靠我自己的力量,而是突然湧現出想要保護信奈的想法。
  我一個人什麼也辦不到。既沒有力量、膽子又小,也不擅長與人爭執,真的只是個平凡的高中生。
  但是為了信奈而戰的想法改變了我。
  那個想法賜予我無窮無盡的勇氣。
  對啊。
  為什麼我全都忘掉了呢!
  為什麼我還會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夢境呢?
  「這不是夢!」
  沒錯,不是夢。
  「這裡是現實世界!」
  為什麼我會懷疑是夢呢?
  一切都是現實。
  我還活著。
  而且並非孤獨一人。
  我以相良良晴的身分與信奈相遇、橫衝直撞、好幾次差點喪命,然後──每次都能像這樣被同伴們救回一命並得以存活下來。
  從金崎撤退時,將受重傷而差點死掉的我喚回人世的媽媽原來是十兵衛的聲音啊──良晴這個時候才發現了真相。
  這次十兵衛又再次將喪失記憶的我硬是拖了回來。
  良晴這才有了覺悟,得以真誠面對光秀是如此深愛自己的事實。
  或許會因此走上本能寺之變那條毀滅之路也不一定。
  然而,良晴如今卻是以小早川隆景軍師的身分搭上村上水軍的船艦。
  良晴意識到,自己已經徹徹底底被夾在織田家還有毛利家中間了。
  「十兵衛!織田家會再次於木津川河口與毛利家開戰──這代表信奈沒有死在本貓寺那場戰役嗎!她還活著吧!?」
  「前輩?對啊,信奈大人還活著喔!你終於想起來了嗎?嗯呣──」
  「妳怎麼親過來啦?等、等一下!這裡是村上水軍的船……!」
  「神啊佛祖啊八幡大菩薩啊貓神啊。終於出現奇蹟將我的愛意傳達給前輩了!我不會再放手了!」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我不等!你以為能夠跟自己的君主結婚嗎?大呆瓜!前輩的妻子是我十兵衛才對!就算前輩喜歡信奈大人,我也一定可以療癒前輩的心!無論要花多少年我都不在乎!」
  「等等,十兵衛?好奇怪,十兵衛應該堅決否定我與信奈的關係吧。怎麼會這樣,狀況比我失去記憶之前還糟糕耶!」
  「我會把前輩的心意全都換成我的愛!來,我們回織田家吧!」
  「就跟妳說別一直朝我臉上親過來啦!不要留下吻痕!我會被信奈宰了啊!」
  「啊~~吵死了吵死了!我已經沒辦法忍耐了!雖然很不甘心,我都已經說出很愛慕前輩的話了!我會放過小早川隆景,你就乖乖跟我走!然後就舉行婚禮吧!」
  「如果我說拒絕,不跟妳回去呢?」
  「為了應付這種狀況,我已經事先揹個焙烙在身上。到時候就一起自爆吧!」
  「哇啊啊,十兵衛果然每次鑽牛角尖時都會失控啊啊啊!」
  小子你說怎麼辦,我光是要讓船逃離大砲就已經忙到沒空救你了──村上武吉困惑地大吼著。
  這個男人雖然看起來粗獷,但卻對這種男女情愛之事很生疏耶。
  「我很不擅長面對這種男女爭風吃醋的場面啦!大小姐,該怎麼辦?要是對這個小女孩動手的話,搞不好她真的會自爆耶!妳要盯著她啊!」
  「……良晴……」
  啊啊啊,對了。
  小早川小姐還站在我的身後!
  儘管良晴回想起織田家的過去,但並不代表他喪失了在毛利家與小早川她們一起生活的回憶。
  沒有找藉口搪塞。
  不對,應該是不能這麼做。
  失去哥哥還得一肩扛起整個毛利家的小早川。要保護她的誓言沒有任何虛假,一切都是出自真心。
  直到現在,良晴想要守護小早川小姐的心意依然沒有改變。
  如果沒有與信奈相遇的記憶,與小早川小姐的關係就不會是普通友情,而是會有著淡淡的情愫。
  良晴很想為自己辯解:要不是因為忘了信奈,當初就不可能做出這種花心般的行為。然而,覆水難收。
  良晴已經無法選擇了。
  無論是毛利或織田,他無法割捨任何一邊。
  (既然約好了要保護小早川小姐,那直到死去為止都不能夠變卦。要是變卦的話,身為男人的我就等同死了。怎麼辦?我該怎麼做?)
  再這樣下去的話,良晴就會被無法做選擇、進退維谷的局面壓垮吧。
  然而。
  「……良晴……你背叛了我。不只有織田信奈一位戀人,竟然還與明智光秀交好……如今你臉上已經滿是想要回到織田家的念頭了。」
  隆景用毫無感情的語氣低聲說道。
  「氣死了!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啊!說什麼背叛不背叛,明明是後來的妳搶走前輩!妳才是違反倫常的傢伙吧!」
  「十、十兵衛,不要挑釁別人啦!」
  「無論我十兵衛再怎麼寬大,能夠讓我認同的前輩外遇對象就只有身為君主的信奈大人而已。」
  「十兵衛,不要用那種上位者態度認同這場三角關係啦!織田家究竟會變成多麼可怕的慘烈戰場啊!」
  「……你的天下第一好色傳聞果然不假,相良良晴。」
  良晴已經做好(要被小早川小姐砍死的)覺悟了。
  比起為了保護信奈而慷慨赴義,這種死法或許還比較適合我吧。
  只不過。
  隆景對良晴做的事情卻出乎他的意料。
  她「咚」的一聲把良晴推出船外。
  這個動作實在是過於自然,良晴與光秀兩人都沒有防備。
  「咦?小早川小姐,為什麼……」
  「前、前輩?我馬上去救你!」
  光秀慌忙地跳入海中,抱起了水中的良晴。
  「小、小早川小姐?」
  「人生短暫如夢……愚蠢的傢伙,你不是我的哥哥。」
  「小早川小姐,妳在說什麼?」
  「我追求的目標是哥哥,但你不是他。既然不是我的哥哥,那你就連毛利家的家臣都不算,而是織田家的人。更何況我哥哥才不會像你這樣不檢點到處花心。我對你失望透頂了。」
  不對,小早川小姐曾經害羞地說過我跟她哥哥是不同的人。明明是同一句話,現在卻有著完全相反的意義──
  「我不想再看到你,滾回織田家吧。」
  漂浮在海面上的良晴意識到,隆景是為了讓無法在織田、毛利間做出選擇的自己回到織田家,所以才會故意擺出拒絕他的態度。
  (演技真是糟啊,小早川小姐。實在是太明顯了,因為……)
  用這種方式與小早川小姐永別實在是太令人傷心了──良晴這麼想著。
  於是在水中載浮載沉的良晴用盡力氣大喊:
  「小早川小姐!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找妳的!」
  沒有回應。不,因為隆景搭乘的小船已經遠去,良晴聽不到她的回話。
  「我會守護小早川小姐!絕對不會忘記這個約定!就算回想起在織田家的記憶,就算回到了織田家,我也絕對不會違背曾經立下的誓言!因為我……我……」
  「前輩,不要再哭了。她已經聽不到了。」
  兩人在海上隨波逐流,被光秀從背後緊緊抱著的良晴仍然持續嘶吼著。
  隆景的身影已經逐漸縮小。
  村上水軍的船隊已經遠離。
  良晴很想就這樣一直沉浸在與隆景別離的悲傷情緒中,不過……
  現實是殘酷的。
  良晴與十兵衛目前被抛在海上。
  村上水軍的船隊已經全速脫離這片海域,而鐵甲艦隊則是因為速度遲緩的關係仍在遠處緩緩前進。
  成為大砲靶子的小早川隆景和村上武吉並沒有餘力將良晴安全地送回織田方。
  也就是說。
  「我、我們該不會被留在大阪灣了吧!?哈啾!十兵衛,我的身體變冷了,再不脫掉盔甲會溺水啦!」
  「我也一樣!這裡波浪太大,光是要浮在水上就很吃力了。我要放手了,請你自己游泳吧!」
  「抱歉,我沒辦法穿著盔甲游泳耶。」
  「煩耶~~你這隻未來猴子真沒用!沒辦法,這次我們只好抱在一起同生共死了。哈啾!有、有點冷了……這、這樣下去也、也不能依偎著用彼此的肌膚取暖……啊啊,回想起來了,我在山洞裡面用柔嫩肌膚為前輩取暖時,我們兩人之間就產生了永恆的愛之羈絆呢♪」
  「那個,我們好像被強勁海流帶走了耶。」
  「啊啊啊,我們似乎跟著退潮移動了。距離鐵甲艦隊越來越遠了。完了!這樣下去會沿著紀州灘漂向大海啊!」
  「我以前好像在災難電影看過這種場景。十兵衛妳把我丟下來自己逃命吧。妳一個人應該可以游回鐵甲艦隊那邊吧?」
  「事到如今前輩你還說這種話!我十兵衛可是為了照顧靠不住的前輩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前輩就把我當成自己的母親盡情撒嬌吧。特別是你剛剛才與小早川隆景悲傷離別,我充滿包容的愛特別有療癒效果喔。」
  「我、我無話可說……尤其是發現道金崎撤退途中在山洞裡面看到的媽媽幻影其實是十兵衛後……仔細想想,我其實一直都受到十兵衛的照顧呢……一回想起身在織田家的事情,就覺得我好像有點太遲鈍了……對不起。」
  「嗚啊,腳因為水太冷而抽筋了!到、到最後我們也要在一起,前輩。要是你敢放手的話,我就會拖著你一起沉到海裡同歸於盡……咕嘟、咳咳。」
  「十、十兵衛,撐住啊!可惡,都在村上大叔手下做過海盜訓練了,卻沒有學到要怎麼踩水漂浮,這是我一生最大的失策啊啊啊!」
  「咳,前、前輩,這樣下去我們真的會一起淹死耶?為什麼你還抱著我?放手!快放手啦!」
  「儘管我的確希望盡量活下來並回到信奈身邊……但妳覺得以我的個性會做出那種事嗎?我是個會在這種情況抛下十兵衛不管的男人嗎?」
  「……我不覺得你是那樣的人。就算失去記憶,前輩還是前輩。不過,一陣子沒見,前輩不但曬黑,而且還變強壯,體格變好了耶?」
  「是啊,因為我被訓練過要怎麼當海盜。儘管還不會踩水漂浮……咳咳。」
  「……真抱歉,前輩。你不是跟信奈大人,而是跟我一起死去。」
  「別放在心上。如果和信奈相遇前我先見到十兵衛的話,我一定會喜歡上妳的。」
  「這句話你也對小早川隆景講過吧?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愛情騙子呢。」
  「我、我說過嗎?有嗎?不過可能那樣想過吧。這個戰國時代有太多背負著殘酷命運、令人不禁想保護她們的女孩子了……咳咳。」
  「咳咳……前輩……我好像不行了。最後拜託你對我說一句就好,說你喜歡我……咕嘟、咕嘟。」
  「這……我已經有信奈了。」
  「就算當第三者或第四者也沒關係。我……喜歡前輩!我想保護孤身從未來來到這個戰國時代的前輩想得不得了!就算沒辦法成為前輩心中的第一名也沒關係。如果來世還能當人,希望可以繼續待在前輩身邊……咳咳。」
  「十、十兵衛,振作點!」
  「……前輩。前輩你知道我的未來一片黑暗吧。因為每次前輩看著我的時候,眼中都充滿著痛苦難過的神情……我誤會那種眼神代表前輩你喜歡我……但其實不是如此,是因為最差最悲慘的未來正等著我……你只是在同情可憐的我……前輩……你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呢……」
  不是那樣的!──良晴難過到快哭出來了。
  「不對,十兵衛!就我所知,妳的未來的確是一片黑暗!那是個殘酷無比的命運!妳做出了萬萬不可犯下的過錯、改變了這個國家,甚至是這顆星球的歷史,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而那種難以透露給他人的晦暗未來正在等候著妳啊。」
  「……果然……如此呢……那是因為我很容易失控吧……」
  「所以,如果我有眼睜睜看著妳死的打算,可能真的就不管妳了。然而,我已經下定決心絕對會拯救妳!命運絕非是註定好就無法扭轉的,只要我們肯努力的話就可以改變未來!就像透過織田家夥伴們努力,拯救了原本應該死在進攻三木城時的半兵衛一樣!」
  「前輩,我好高興……最後,請你再說一句話,這樣就能拯救我了。」
  「十兵衛,謝謝妳對我一直以來的照顧,又救了我那麼多次。我對妳……」
  話還沒說完,兩人就沉入了海中。
  正當良晴做好死亡的覺悟,並抱著光秀纖細的身軀、仰望著海面慢慢下沉時──
  突然有個不斷冒泡的巨大老虎頭漂進良晴的視野當中。
  (這、這是什麼啊?是死後世界的入口嗎?)
  良晴突然察覺:啊,是犬千代的頭套。那傢伙也溺水了嗎?
  「……抓住這個。」
  犬千代坐在當成小船的老虎頭套上,將紅色長槍伸進海裡。
  「……頭套很方便,可以在這種時候當成船來用。」

  木津川河口的第二次交戰,以織田方大勝告終──
  大阪灣到播磨灘的瀨戶內海東部制海權自此從毛利家轉移到了織田家的手上。
  一艘插著織田方旗幟的小早船稍後發現了坐在老虎頭套的犬千代,還有攀著頭套漂流在海上的相良良晴與明智光秀。
  駕駛那艘船的人是正在尋找良晴的信奈義妹‧蒲生氏鄉。
  「找到他們了。相良良晴的衰運實在很強耶。這下子總算能夠向姊姊將功贖罪了。」

  信奈帶領鐵甲艦隊光榮凱旋,回到了官兵衛駐守的住吉港。
  在海戰恢復記憶的相良良晴也在這個時候回歸織田家。
  由於雜賀眾、村上水軍這兩支援軍遭到鐵甲船擊退,遭到孤立的本貓寺只能向織田家徹底投降,並同意信奈開出的解除軍備、離開大阪這兩項條件。
  原本絕大多數的本貓寺信徒都因為開啟天岩戶的關係喪失了戰意。
  本貓寺教如送來的書信中陳述了令人意外的真相:
  『在姊姊貓耳、貓尾巴掉下來的前一刻,其實教如的貓耳也掉了咪。我意識到,這是奪取姊姊住持位置以利向織田家開戰的大好機會,所以才一直隱瞞這個事實咪。也就是說,我耍詐了咪。』
  換句話說,教如與信徒們早就已經失去與織田信奈戰鬥的理由了。
  這應該是半兵衛和前鬼切斷流動於這個國家大地的龍脈後,貓妖之血賜予本貓寺一族的靈力也隨之消失的緣故吧。
  儘管本貓寺是個新興宗教團體,然而被他們奉為活神仙的本貓寺一族,其靈力來源卻是人與妖怪結合而殘留至今的古老力量。
  『信奈大人使用遠比陰陽道古老的三神器引發奇蹟,但卻拒絕使用神器的力量奪取天下,反而展示了身為人類的生存之道咪。我的信眾因此知道──死後沒有什麼貓極樂世界可去。如果真有極樂世界的話,那也是在這個同時也是地獄的人世間咪。』
  我得向讓信眾們親身體會到新時代戰爭究竟有多麼恐怖的雜賀孫市道謝咪──信中最後是以這段話作結。

  織田家迅速在住吉城的天守閣大廳裡論功行賞。
  城外聚集了織田家的步兵、從堺町趕來的民眾、當地漁夫。他們都因為「織田家大勝!相良良晴回來了!」的捷報而興奮鼓譟。
  信奈的手靠在從南蠻輸入的地球儀上。
  織田家的重臣幾乎都聚在這間大廳裡面。
  「這場仗立下最大功勞的人毫無疑問是我十兵衛。當笨笨的前輩跑去毛利家時,我就可以一口氣站到織田家家臣的最頂端了,嘻嘻嘻。」
  「……我又救了良晴一次。頭套果然是最棒的。」
  「儘管猴子回到姊姊身邊這點實在讓人難以忍受,不過這也算是將功贖罪。以後我終於可以安心入睡了。」
  明智光秀、前田犬千代、蒲生氏鄉。雖然三人擅自行動,但還是立下了救出良晴的功勞。
  「嗯~~本公主還是沒有率領九鬼水軍打勝仗的感覺耶,小九。」
  「別這麼說,鐵甲船、大砲、單縱陣,還有最後軍師大人突然指示的輪形陣,我們九鬼水軍的海盜在實戰裡面徹底運用了尚未問世的兵器與戰術,評價已經超越村上水軍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本公主與小九的九鬼水軍已經成為日本第一的海盜團了。這樣啊,不枉費本公主努力到膚質都變差了。」
  「如此一來我也能安心去找老公了。我不會要求太多,總之只要是十來歲、長相俊美之處男、腿長皮膚白、有漂亮黑髮、談吐爽朗、出身藤原家、有高貴血統,而且還有六塊腹肌的男人,我都不會挑剔的!」
  「……小九的尋夫之路看來困難重重啊。本公主也該早點找個老公,不然就會變成她那樣了。」
  「公主大人您是什麼意思啊!?」
  瀧川一益與九鬼嘉隆指揮鐵甲艦隊大獲全勝。
  「我實在太幸福了,竟然可以參與世界史上從未有過的空前海戰。順帶提一下,我想要三十年份的生八橋當獎賞。呣呣。」
  騎士‧喬凡那想出將大砲裝在鐵甲船上的奇策,並與蒲生氏鄉一同進行大砲的開發與實戰運作,建立了相當大的功績。
  「……嗚嗚……嗚嗚嗚……竹中半兵衛的名聲又更響亮了……我西默盎這半年的努力到底算什麼嘛……嗚哇啊啊啊!我要欺負妳、我要欺負妳!」
  「嗚嗚。我、我只是稍微幫點忙而已,這場勝利還是官兵衛小姐的功勞啊。」
  「別安慰我!我可是曾經訪問九州南蠻學者‧吉爾伯特老師,並在其門下學過最先進的電磁學喔!結果……結果卻沒想到鐵會怕磁石啊啊!」
  「我本來也不知道有那種狀況。是因為聽了很多官兵衛小姐有關電磁學的事情,然後才想到,如果良晴先生想出對抗鐵甲船的方法……然後就碰巧猜到了。嗚嗚。」
  開發出鐵甲船與大砲,而且還想出單縱陣的黑田官兵衛變得相當消沉,並用拳頭對著因為在最後緊要關頭使出輪形陣這招祕策而被人們大加讚賞「真不愧是當世孔明!」之竹中半兵衛的腦袋用力磨來磨去。
  「嗚嗚。這次被相良良晴摸頭稱讚的人也只有半兵衛一人!整體來說,再怎麼看都是我西默盎功勞比較大吧,相良良晴對妳太偏心了!」
  「嗚。才、才不是那樣。官兵衛小姐沒有被摸摸頭,還不是因為妳對良晴先生大喊『別碰我』而且還朝良晴先生下巴踢一腳的關係嗎~~」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被摸頭是奇恥大辱!不過我們之間的戰爭才剛剛開始,總有一天我會拿下天下第一軍師的位子給妳看。給我等著吧,竹中半兵衛!」
  「是的,請加油喔。嗚嗚。」
  「哇啊啊啊!總覺得妳的眼神充滿了關愛啊?」
  半兵衛、官兵衛這對「雙人軍師」還是一樣感情很好。
  「繼大阪本貓寺後,播磨的三木城也願意開城投降了,而毛利軍也準備從播磨撤軍。從此織田家將從守勢轉為攻勢,我們終於得以進攻西國了。滿分!」
  「長秀。儘管我知道位於播磨戰場的吉川元春因為要當小早川隆景的替身而前往海上,不過宇喜多直家又為什麼脫離戰場呢?這不是形同放棄播磨嗎?」
  「勝家大人,宇喜多直家似乎是靠天生直覺猜到村上水軍會在這次海戰中敗北,所以才擅自率領宇喜多水軍趕去營救村上水軍的。他應該是擔心,就算留在陸上守著播磨,萬一小早川、吉川這對毛利兩川在海上戰死的話,追隨毛利家的自己也會跟著完了的關係吧。」
  「喔,還真會算計呢。明明那個很容易得意忘形、嘴巴還很不牢靠的猴子叛徒在小早川她們面前預言了我方所有的戰術,為什麼宇喜多還會認為織田家會贏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或許他只是衡量過討好織田家與毛利家的利害得失,然後決定給雙方都賣個人情吧。說不定是這樣喔。」
  「嗯,宇喜多一方面在小早川、吉川於海上敗退的危急之際救了她們;另一方面又讓織田家拿下三木城而得以平定播磨。原來如此~~看來這個想討好兩家的宇喜多是猴子之外另一個不能信任的男人呢。」
  看到眾人安然無事,從播磨戰場趕回住吉的丹羽長秀和柴田勝家也露出了放心表情。
  「公主,由於相良大人下達了『不要餓死城內的人。如果城裡有餓到受不了的士兵逃出來,就招待他們吃喝』這樣的指示,三木城的守軍受到他的慈悲心感召,本來就打算開城投降了。之所以會延遲半年投降,是因為相良大人投靠毛利家的緣故。如今相良大人已經回歸織田家,他們認為現在正是投降的良機。儘管與毛利方的最後投降談判還在進行,但這種怪異的攻城方式可說是前所未聞呢。相良大人不發一兵攻打城池就攻陷了城內守兵之心的做法,滿分。」
  「這樣啊。如今我們已經平定播磨這塊進軍西國的關鍵之地,是時候併吞毛立方支配的中國──北方的山陰、南方的山陽等區域了。只不過……」
  信奈朝盤座在末席的良晴瞥了一眼。
  「……呃,喔。」
  良晴盡可能不想與小早川隆景交戰。
  就算回想起在織田家的記憶,也不代表他失去了侍奉毛利家的記憶。
  信奈很能夠體會良晴的想法。
  正因為良晴是這種人,他才能夠偷走我的心──信奈這麼想著。
  「那些事之後再想吧。現在先好好慶祝吧!」
  總而言之,相隔半年後信奈與良晴終於重逢了。
  「……(請用)。」
  利休泡了茶,將茶器遞給良晴。
  信奈與良晴相視而笑。
  「歡迎回來,良晴。」
  「嗯,我回來了。我還以為重逢的瞬間妳會大哭一場呢,看來妳已經變堅強了啊。」
  「還好啦──但這不代表我的淚水哭乾了喔。只、只是等到獨處時才會哭而已。」
  「信奈,我喪失記憶後才知道,當身為平凡高中生的我來到這個世界,能夠讓我成為足以活在這個戰國時代的人──讓我獲得勇氣的原因──就是因為與妳相遇了。當第一眼看到妳的瞬間,我就脫胎換骨了。」
  信奈默默地點了頭。
  「什、什麼嘛!我都說出這麼不好意思的話了還不能讓妳哭喔?沒有來個『歡迎回家的吻』嗎?」
  「討厭,我的眼睛都是淚水啦。況且現在家臣團都在這裡,你就忍耐一下嘛!什麼歡迎回家的吻啦~~!」
  「哈哈,果然生氣的樣子才像信奈嘛。妳就是適合大笑大哭大鬧的表情啊。」
  「吵、吵死了啦……笨蛋。」
  勝家歪著頭疑惑地說:「我還以為那兩人的互動應該會更激情,沒想到雙方都很能忍啊。」;長秀則是苦笑說:「不用擔心,現在只是在『醞釀情緒』。等論功行賞結束、只剩他們兩人時,就會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了。」
  半兵衛用軍師的角度分析說:「真要說起來,他們的關係就像是長年互相扶持的夫妻,只有徹底瞭解對方才有辦法說出這種默契十足的對話,而這也證明了兩人之間構築了無法動搖的信賴關係了。嗚嗚。」
  「良晴?我想你遲早會回到我的身邊。反正最後你還是忘不了我吧。」
  「哈哈,我要謝謝妳毫不留情地朝我開砲喔。信奈妳真的很信任我耶。」
  「嗄?如果『躲球阿良』被大砲打死的話,就證明你不過是這種程度的男人罷了。」
  「儘管嘴上不饒人,可是妳臉上滿是笑容耶。那我就心懷感謝地收下這份心意了。」
  「什、什麼嘛。才一陣子不見,你的態度就變得這麼從容喔。難道你和小早川隆景那、那、那個、做、做、做過,變成大、大、大、大人了嗎?……這、這樣的話我要用謀反的罪名砍掉你的頭!」
  「才才才才沒有做那種事!雖、雖然我曾經差一點就和小早川小姐接、接吻,卻被心中某種情緒干擾,最後沒有成功。那個時候總覺得體內一直有個長著角的女鬼在監視我呢……」
  「哼~~那、那是我在對你下咒啦。我每天晚上都祈禱良晴永遠無法和女孩子親熱、承受這一生都沒辦法順利達陣的酷刑喔!活該啦!」
  「我是希望妳差不多該結束這種酷刑了啦I畢竟妳不是說過想生我的小孩嗎?」
  「等等,我我我我才沒說過!你你你你你在家臣們面前胡說什麼啦!?你真的越來越囂張了耶,一點都不可愛!」
  「會嗎?我只是覺得自己在毛利家喪失記憶時變回了那個純樸的男高中生耶。」
  「你完全變回猴子啦,不對,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甚至比以前更可惡!竟敢在這種場合對君主說出如此過分的話!變態!」
  「抱歉抱歉,我還是改不了亂講話的習慣。喂,別朝我丟茶器啦,很浪費耶。」
  真是太好了,兩位看起來很幸福呢。不過,如果我也能稍微打進那個圈子……沒事我什麼也沒說,嗚嗚──半兵衛說到最後眼眶泛淚了。
  「雖然親自救你的是十兵衛,但我可是花光了織田家的資金打造鐵甲船和大砲去幫你喔。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像我這麼呵護家臣的君主吧,你該好好感謝我呢。」
  「不對,不是妳救我,而是我為了救妳而來到這裡啦!」
  「別、別再講了。那、那種話等兩人獨、獨處的時候再說啦,笨蛋!」
  「對不起啦,信奈。我跟妳約好,以後不會再離開了。」
  「……嗯。」
  相良大人在毛利家度過的半年,氣度又更上一層樓了呢──長秀點頭稱許。
  而蒲生氏鄉也終於──
  「相良良晴對姊姊真的是不可或缺的伴侶。比起當個不依賴神佛、不倚靠他人的孤傲之人,姊姊現在的生活還比較幸福呢。」
  認同了兩人的戀情。
  看著這對主僕不再忌憚他人目光親熱調情的模樣,光秀拿出了短槍默默地擦拭起來。
  「對了信奈。信澄人呢?如果沒看到那傢伙『哈~~哈哈!』一邊大笑一邊吃著外郎糕,好像就沒有回到織田家的感受耶。」
  「勘十郎現在應該剛好抵達住吉,差不多快來了吧。」
  「村上水軍裡面沒有那種可愛系男孩子,周遭都是一群肌肉男,感覺很悶啊。」
  「等等,你該不會在船上被那些累積太多慾望的海盜當成發洩對象,最近流行的眾道【註3】興趣也隨之覺醒了吧?」【註:全名「若眾道」,意指同性戀情。】
  「才、才不是咧笨蛋!我可是全天下最喜歡女生的人耶,怎麼可能對眾道有興趣!更何況村上水軍裡面沒有那種男性喔。儘管吉川小姐很喜歡那種東西啦。」
  「真的嗎?要是當初你來到這個世界第一眼見到的是女裝的勘十郎,搞不好就會覺醒了喔?」
  「到時候我一定會瘋狂追問信澄說:『你有姊姊嗎?』。沒錯!因為那傢伙的姊姊實際上也是天下第一美少女啊!」
  「……就、就算你說的是實話也拿不到好處喔……」
  「雖然嘴上這麼說,臉還不是紅了~~謝謝招待啦。」
  「吵、吵死啦……笨蛋。」
  你們兩個已經讓人覺得有點煩囉,三分──長秀清了清喉嚨打了個岔。
  「喔喔,姊姊、猴子、各位,好久不見!之前請了點假。如今織田信奈的親弟弟、聞名天下的外郎糕大臣‧津田信澄回來了!」
  個子似乎稍微長高、人稱勘十郎的津田信澄帶著爽朗笑聲進入大廳。
  因為他是與信奈同父同母的親弟弟,所以長相和信奈相當神似,不過個性卻跟信奈完全相反,是個超級樂天派。
  出於信奈的喜好,織田家的重臣多為公主武將,男性武將相當罕見。
  因此對良晴來說,信澄是少數能夠掏心置腹的好友。
  「唉呀~~伊勢長島爆發一揆暴動時我還以為自己完了呢。結果當天空出現猴子與姊姊打開天岩戶接吻的畫面後,淨貓宗的女孩子們便紛紛丟下武器不打了。那場仗還真是奇妙啊。當時幸虧有你們呢,哈哈哈。」
  「喔?一陣子沒見,信澄你看起來變得像個男子漢了~~」
  「猴子你也是。不但曬黑,體格也變好了,簡直就像個海盜嘛。」
  「因為我去當海盜被操得很兇嘛。倒是你發生了什麼事啊?」
  「嗯。因為我有了!終於成功囉!阿市,快點進來。」
  「好的。」
  信澄招手呼喚妻子‧阿市進入大廳。
  阿市──過去曾經女扮男裝以戰國武將‧淺井長政之名征戰沙場的年輕女子。
  如今她捨棄戰國武將‧淺井長政的人生,改以信奈之妹‧阿市的身分與相愛的信澄長相廝守。
  表面上阿市與信澄是姊弟關係,這是信奈消滅敵對的淺井家後為了讓長政(也就是阿市)活下去而不得不採取的苦肉計。
  關於這段來龍去脈,首先是淺井長政向信奈提出政治聯姻的要求,信奈拒絕之後改讓女裝的信澄到近江成為淺井長政之妻。當時長政與信澄互相察覺到雙方性別互換的祕密並萌生愛意……聽起來好像很複雜,不過簡單來說就是「長政在淺井家滅亡時戰死,不過在城池陷落前一刻將愛妻‧阿市還給了信奈」,這就是由信奈主導,讓長政轉生為「阿市」的計畫真相。
  對淺井家來說,織田家是撕破盟約、發動偷襲的背叛者,所以無法將淺井長政以「淺井長政」的身分救回來──另外也有淺井長政並非公主武將,而是「男人」這個因素的關係。
  不過之後當良晴投靠毛利家的期間,竹中半兵衛與黑田官兵衛散布了「阿市其實與信奈、信澄沒有血緣關係。當時為了送人給淺井家締結同盟,沒有親妹妹的信奈只好將在尾張城鎮找到的美少女收為義妹」這樣的故事,這才讓阿市與信澄的婚姻關係得以公諸於世。
  「所以阿市和我現在已經從義兄妹的關係升格為夫婦囉!」
  「喔,不過為什麼你們會急著公布關係呢?」
  「這是因為啊。阿市,介紹孩子們給猴子認識吧。」
  「好的,勘十郎。」
  「孩、孩子們?」
  沒錯。
  阿市於良晴不在織田家的期間產下了信澄的孩子!
  「啊!?」
  良晴不禁發出狼狽的怪叫。
  「雖然我聽說過你們生了小孩……信澄你這個傢伙!」
  不只如此。
  「茶茶、初、江,她們三個都是女孩子。」
  「怎麼樣,還是三胞胎喔!混合淺井家、織田家這兩個戰國美貌家族的血統,這些孩子未來肯定會長成超級絕世美少女啊!哈~~哈哈哈!」
  「噫~~!?」
  他們的小孩是三胞胎!
  阿市抱著茶茶、信澄抱著初,而良晴的妹妹‧寧寧則是抱著江。
  「哥哥大人,歡迎回來!看看!你在渾渾噩噩的時候被信澄大人搶先一步了!」
  「喔,寧寧!我好想見妳啊!妹妹真的是太可愛了……」
  良晴摸著寧寧的頭,不禁露出好色的表情。
  在毛利家的那段日子似乎讓良晴的露璃魂稍微開竅了。
  「哥哥您也該早點有繼承人才對!如果不介意的話,寧寧可以隨時跟哥哥做小孩喔!」
  「小孩子沒辦法生小孩喔,不過總覺得寧寧抛出的媚眼讓我有點心動耶。我到底是怎麼了……」
  「如果良晴先生與姊姊能夠早點結婚就好了。要是有困難也可以讓良晴先生到近衛家當養子就任關白之位,總會有方法的。」
  阿市帶著柔和的微笑逗弄剛出生的茶茶。
  看不出來她是那位威風凜凜、有如貴公子的淺井長政啊──良晴感到困惑。
  那完全是母親的表情。
  光是看到這副景象就讓人感到心靈祥和。
  「如何啊猴子,這就是我引以為傲的妻子與孩子們。哈哈哈。」
  「嗯,真是棒啊。用未來語來說,信澄你已經達到現充的頂點啦!我好像能夠體會那個無比奸詐惡毒的宇喜多直家會被女兒‧秀家迷倒的原因了。小孩真的是太可愛了。」
  「對吧?」
  「沒錯吧?」
  良晴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信奈生下小孩後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嗎?但是一想到那個時候能否到來,良晴就覺得焦躁不安。
  「特別是大女兒茶茶長得很像信奈喔。信奈還是小嬰兒的時候大概就是長這樣吧。」
  「呀啊──!」
  不知為何,茶茶一和良晴對上視線就吊起大大的眼睛用力擰起良晴的鼻子。
  「痛痛痛痛!我好像被這個孩子討厭了耶?為什麼啊?」
  「呀啊────!」
  「等等,等一下。茶茶,怎麼了?我可沒有進化成會對嬰兒發情的邪魔歪道耶?未來也沒有那種打算啊。」
  「茶茶,不可以欺負良晴先生喔!」
  「茶茶的個性很像姊姊嘛,哈哈哈。所以才會一看到猴子就想欺負你吧。」
  「竟然會被小嬰兒欺負,真不愧是哥哥大人!這是想和哥哥大人親近的意思喔!」
  「是這樣嗎,寧寧?」
  「因為哥哥大人是個容易與小孩親近的人啊!」
  「這麼說來,我的家臣團裡面小孩特別多耶……」
  端坐於上座的信奈這時宣布說:「那些事情先放一邊,準備論功行賞吧。」雖然她看起來對這些話題毫無興趣,不過肩膀卻在微微顫抖。
  良晴意識到了,她一定很想抱抱小嬰兒吧。
  「喂,慢著良晴。我才不是小孩子喔!我可是正值妙齡的公主!真是太失禮了!」
  「嗚嗚。良晴先生,那個……我也不是小孩了……很抱歉看起來太年幼,對不起!」
  年紀有些不上不下的官兵衛與半兵衛對良晴提出強烈抗議。
  「抱歉抱歉,不過五右衛門看起來就很像小孩子。只是忍者的年齡都是祕密。咦,等一下喔?」
  是的。
  有如幼稚園的相良軍團裡面不就有一個怎麼看都正值青春年華的公主武將嗎?
  「對了,是山中鹿之助啊!我完全忘掉鹿之助的事情啦!!!!!」
  「等等,良晴。這麼說來那個很愛被欺負的怪女孩現今身在何處?我只記得她被毛利家抓走了。」
  「她一直被毛利家囚禁在船上的牢房!哇啊啊,對不起鹿之助!恢復記憶時太混亂了,然後沒過多久就被打落海中……徹底忘記妳了!」
  「喂~~!她是你的家臣吧?竟然丟下她不管,這樣會不會太過分啦!」
  「嗚嗚。那就列進讓三木城不流血開城投降的條件吧。我們放過所有三木城士兵的性命,但毛利方必須將山中鹿之助小姐安然無恙地還給織田家。毛利家很正直,一定會為了讓士兵活命而不惜送還身為宿敵的鹿之助小姐吧。」
  半兵衛立刻用她的智慧出手相助,救了做出「將自己心腹留在敵方陣營」這種前所未聞蠢事的良晴。
  「不過嘛,既然是那個鹿之助,我想她一定會高興地說出『主公竟然棄我而去,自己回到織田家……這是多麼邪惡殘酷的行為啊。我受不了了,呼呼』這番話吧。」
  「不不不官兵衛,鹿之助只是因為青春歲月過得太七難八苦才會變成那樣的。她原本是個普通的好女孩。我們得救她才行啦。」
  「被幽禁在船上的牢房……聽起來真淫穢呢。良晴你該不會逼戴上項圈的鹿之助說出『請主人懲罰我吧』這樣的話,然後就順勢……那傢伙的胸部很大,身材又很下流!也不會有人去船上的牢裡打擾你們吧!」
  「信奈不要拔刀!妳想太多了!變回純樸高中生的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嘛!不過現在的我可能就會被那種氣氛帶著走了。」
  「我決定了,現在就砍死你!」
  良晴還是一樣話太多呢──犬千代不禁感到傻眼。

  結束這段小插曲後,總算開始論功行賞。
  由於毛利撤離播磨,播磨國終於成為織田家的領國。然而,對應當把播磨賞賜給誰,家臣團的意見出現了分歧。
  「本公主對陸地沒興趣,只要拿到茶器就好了。播磨就給小良吧,畢竟他是中國方面軍的司令官。要擴大自己的軍團也必須要有足夠的稅收才行。」
  生活在海上的一益提議把播磨賜給良晴。
  「儘管是這麼說沒錯,然而這場戰役當中相良大人沒有建立功績……不僅如此,就算他失去記憶,相良大人還是告訴毛利方如何對付鐵甲船,導致了織田家差點戰敗。照理來說,播磨應當賞賜給漂亮指揮鐵甲艦隊的瀧川一益大人與九鬼嘉隆大人才對。」
  長秀是織田家最有常識的人,因此她依照合理性推薦一益主僕。
  「賜給光秀也不錯啊。儘管她還是跟往常一樣擅自丟下播磨戰場不管,不過救出猴子的功勞對公主大人來說是最重要的吧?光秀因為以援軍身分四處奔波,沒有心力處理平定丹波的分內事,所以也差不多該讓她成為持國大名了。啊,這不代表我反對把播磨賜給猴子喔!」
  察覺到信奈想法的勝家則是推薦了光秀。
  「各位。說到底,播磨的主城‧姬路城是我黑官西默盎的東西耶,只不過在不知不覺間被相良良晴擅自拿去使用,所以差不多該把播磨全國當作利息還給我了吧?況且鐵甲船和大砲不都是我設計的嗎!」
  「嗚嗚。官兵衛小姐是良晴先生的家臣,也就是說對織田家而言是家臣的家臣。如果君主‧良晴還只是北近江半國的領主,官兵衛小姐卻成為更高階的一國一城之主,這樣應該不妥吧。說到底,軍師可是一旦執著領地或名聲就會影響判斷力的職業……」
  「竹中半兵衛,別把成仙的你跟我混為一談啦!我想要城池──我想要國家~~!我想要被稱讚!我要把『黑官一流』的旗幟展示給全世界看啦!」
  「所以說只要有那種邪念,身為軍師的人就會……」
  「這才不是邪念!這只是一個渺小的夢想!成天被稱讚是天下第一軍師的妳根本不瞭解老是被人評為二流的悲哀啦!」
  「對、對不起。不過我還是堅持這種軍師之道。嗚嗚。」
  「嘿嘿~~!看來我得在這裡與妳分個高下不可了。」
  官兵衛和半兵衛一言不合又鬥起嘴來。
  「播磨位於中國地區的入口,是進攻中國時最重要的據點。我認為將播磨設為姊姊的直轄領地比較好。家臣團強化各自的軍團固然重要,但要是沒有進一步強化直屬的旗本眾部隊,姊姊可能就會在意料之外的地方遭人暗算而無法自保了。」
  這姑且是身為信奈死忠粉絲的蒲生氏鄉意見。
  「……肚子餓了。」
  前田犬千代則是用認真的表情說出這句話。
  「感覺大家的意見兜不攏啊,那麼這裡就先把播磨交給我吧。家裡面多了孩子後開銷也變大了呢,哈哈哈。」
  「我們先不管勘十郎的意見。良晴和十兵衛呢?你們想要什麼?」
  被信奈點名的良晴搖了搖頭說:「因為我當了毛利方的軍師,所以這次就不用了。」
  「畢竟如果叛逃後又回來的人獲得領土會造成麻煩啊。人們會說織田信奈偏袒喜歡的人而降低妳的評價。另外──」
  「另外什麼?」
  「我和小早川小姐約好了,一定會保護她。就算那是喪失記憶時立下的約定,不過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因此我拜託妳不要消滅毛利家。」
  「是啊,良晴不論怎麼變還是良晴,我懂你的感受。然而,毛利家不會像本貓寺那樣輕易屈服。武士的工作就是打仗,以未來語來說就是『存在的意義就是戰鬥』。再怎麼說那仍是支配中國地區的大大名‧毛利家,不可能不戰而降的。」
  「我瞭解這個道理,信奈。儘管毛利派出的村上水軍並不是遭到重創才逃走的,但毛利家仍是大敗給織田家了。」
  「毛利的領土並沒受到影響。村上水軍是海盜,頂多算是毛利的同盟對象。如果不打下毛利家的領地並威脅到他們,對方就不可能歸順織田家的。」
  半兵衛開口說:
  「嗚嗚。就是這樣,良晴先生。不過您是毛利家與織田家的溝通橋樑。只要織田家幾乎確定打贏毛利家,毛利家也會願意坐上討論歸降的談判桌吧。」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半兵衛。總而言之還是得打幾場爭奪毛利領國的仗吧。」
  「還要盡量不會引人憎恨、少死一些人。良晴先生一定能做到。我和官兵衛小姐也會全力輔助你的。」
  「我知道了。總而言之,只要信奈保證不消滅毛利家,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獎賞了。」
  「這樣啊。那麼,這次應該得到頭獎的人就屬十兵衛吧。十兵衛,妳搶回良晴立下大功。今天我就大方一點,妳想要什麼獎賞我都可以給妳喔!」
  就在長秀說:「這樣一來就萬事安妥了,滿分」而家臣們也紛紛鬆了一口氣時。
  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導火線當然是最不會看氣氛的明智光秀。
  「好好好!信奈大人,那我不客氣地領取獎賞囉!」
  「我知道了,妳想要播磨國吧?」
  「我才不要播磨咧!我想要相良良晴前輩!」
  ……
  ……
  ……
  整個大廳氣氛瞬間凍結。
  「我再說一次喔,十兵衛。妳要的獎賞是……播、磨、國、對、吧?」
  「我不要領地也不要錢!我要的是愛,只要有愛就不需要其他東西了!我要相良前輩當丈夫!只要給我前輩,我到死都能免費幫信奈大人做事喔!」
  良晴立刻開始尋找逃出大廳的路徑。
  快哭出來的良晴一邊想著該怎麼逃,一邊抱怨著五右衛門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不在啊。
  「那個……十兵衛?良晴沒有喜歡上妳喔?那只是妳自作多情而已。良晴的心上人是我,我也喜歡良晴。天岩戶開啟的那天妳應該就知道了吧?妳已經沒有必要勉強自己與良晴結婚囉。」
  「我很清楚,信奈大人。」
  「這樣啊,那就好。看來不用判妳意圖犯上的死罪了。」
  「不過我也知道另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相良前輩奪走我十兵衛的心了!」
  ……
  大廳內的氣氛再次結凍。
  長秀緊張地說:要是讓明智大人再說下去的話,這間大廳就會化為一片血海了,零分。
  「信奈大人不是說我可以選擇任何想要的獎賞嗎?所以我要相良前輩!」
  「等等,十兵衛?良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症狀是不是比以前更嚴重了啊?」
  「抱、抱歉,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麼。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
  「什麼這樣那樣的!前輩,請你負起偷走少女芳心的責任!反正前輩和信奈大人不能結婚,就到我十兵衛身邊吧!我當正妻,信奈大人就當個被修行花心之道的前輩所欺騙的其中一名情婦就好了!我跟某人不同,是個心胸寬大的女人,可以對前輩的偷腥行徑睜隻眼閉隻眼喔。」
  「……良晴,你這個傢伙……因為你當時沒有記憶,我可以不追究小早川隆景的事情……但是現在這個……這個狀況我不能原諒你吧?」
  啊~~啊~~猴子,你這下慘啦──勝家不禁仰天長嘆。
  「信奈大人,前輩的正妻是我十兵衛。沒問題吧?」
  「……沒問題個頭啦!妳想吵架嗎?」
  「不是這樣的。前輩從自己的世界漂流到這個時代而感到寂寞不已,所以需要我的溫柔愛情包容撫慰他。然而,信奈大人卻滿腦子只想著被前輩關愛,難道不是嗎?」
  「這樣啊,看來不用談下去了。十兵嘴……儘管妳跟隨了我這麼久……不退讓的話就只好殺掉了……喔。」
  「要動手嗎?當妳拔出腰際那把刀時,我的短槍也會即刻開火喔?子彈可是比刀快喔?」
  「沒有真的試看看,還不知道妳射出的子彈打不打得中我呢。」
  「等等,信奈,十兵衛。妳們兩個先等一下!事情怎麼突然會變成這樣啊!冷靜一點!冷靜下來!」
  「還不是你害的!竟然讓十兵衛對你這麼死心塌地。你們究竟在我沒看到的地方幹了什麼好事啦?」
  「沒錯,都是前輩不好!只要是女孩子,前輩都會一視同仁、挺身相助,而且又經常輕易許下諾言,結果就是這樣啦!」
  「等等,十兵衛。良晴才沒有不看對象!因為他『只』愛著我!」
  「不對,前輩讓最無私的我都為之心動了。再說前輩之所以能夠恢復記憶也是靠我的吻。只要再舉行婚禮、生個孩子,前輩的心就是我的了。」
  「氣死了!!!妳擅自跟誰接吻?這顆金柑!我要讓妳的大嘴巴永遠閉上!」
  拜託誰來救救我啊,這裡不是本能寺,是住吉耶──癱坐在地上的良晴快昏過去了。
  「嗚嗚。各位請先靜一靜聽我說。如果良晴先生現在回到信奈大人的身邊,反織田勢力的氣燄恐怕會再次復燃。信奈大人又會被懷疑想要為了強行舉辦違反成規的婚禮而篡奪大和御所了。」
  此時智者‧竹中半兵衛插入信奈與光秀之間,娓娓道出她的論點。
  還只是個孩子的黑田官兵衛卻打了個哈欠說:「相良良晴到底哪點好,真是搞不懂」眼睜睜讓這個順勢提供智謀打破僵局、彰顯「黑官一流」的千載難逢大好機會就這麼跑掉了。
  「天岩戶開啟後,國內的輿論分成兩派。一派以女孩子為主,她們支持信奈大人與良晴先生不被允許的戀情;另一派幾乎是由男人組成,他們流著血淚嚷嚷著相良良晴去死!想要阻撓兩人的感情。而且全國的地方武士與國人,那些古老勢力多為男性,原本就憎恨奪去他們既得利益的織田家。一旦兩人復合的話,只會形同火上加油的。」
  本貓寺的一揆勢力之所以突然變弱,是因為信眾中的女孩子們看到天岩戶開啟後喪失戰意吧──信奈喃喃自語道。
  「本貓寺信眾脫離一揆組織與良晴先生離開織田家讓她們變得老實多了。然而,如今良晴先生回到織田家,那些人可以說正在觀望是否要再次發起一揆起義對抗織田家呢。」
  「……想要奪取天下,不能光憑武力,必須先掌握人心。雖然我知道這點──」
  「所、所以說,如果不在意為了達成天下布武而演場戲,讓良晴先生迎娶信奈大人以外的對象,或許這是個不錯的方法……儘管說這場戀情不容於世道,但只要信奈大人奪得天下的話,我想總會有辦法解決的……所以在那之前請先忍一忍……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快點處理的話,各地可能又會發生一揆暴動……此時萬一武田大人或上杉大人趁隙而入的話,織田家就會滅亡了……嗚嗚。」
  「半兵衛?妳的意思是要我為了奪取天下而把良晴賜給十兵衛嗎?我不是說過天下與良晴都不會放棄嗎!」
  「啊、不、不是、咿咿咿咿!不要欺負我不要欺負我!明明明智大人不擅長演戲,而且又會在織田家的主從關係裡埋下禍根,那個,身為良晴先生忠誠家臣的我人畜無害,或許適任這個角色……那個……這個……對不起,就當我沒說……」
  半兵衛最後的幾句話聲音小到誰也沒聽見。
  信奈繃起臉默默想著(這個理論太完美,沒辦法反駁。要不是十兵衛先表白『我喜歡前輩』的話,就可以採納半兵衛的建議了……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就算是演戲也不能讓十兵衛與良晴結婚。因為他們一定會假戲真做。該怎麼辦呢?)
  直到現在都不發一語的前田犬千代此時卻唰的一聲站起身來。
  喔喔,犬千代看起來真是雄壯威武。雖然她話不多,但每次的發言卻往往能起到關鍵性作用。這次她又會說出什麼金玉良言呢──良晴眨著眼睛露出期待。
  犬千代開了口:
  「……犬千代願意接受這個角色,成為良晴的妻子。」
  ……
  信奈揉著眉心嘟噥:「又多了一個該砍死的家臣了。」
  「喂喂!慢著,犬千代!妳怎麼把事情弄得更混亂啦!我可不能和妳這樣的小孩子結婚啊!」
  「……良晴,犬千代不是小孩子,只是身材嬌小而已。跟瀧川一益不同喔。」
  如果是犬來當這個角色的話,男人就不會嫉妒了,應該是不錯的選擇吧?──勝家點頭表示贊同。
  長秀也不情願地同意說:「假婚禮,六十分吧。已經沒有其他方法可用了。」
  「真失禮,本公主才不是小孩子呢。對了,像本公主這種惹人憐愛的女孩,從信奈手上搶走小良也是理所當然的。天下萬民應該都會心想:『信奈大人也敵不過瀧川大人的魅力啊』而認可吧。呵……只要信奈拜託,我可以接受喔。」
  「嗯~~如果是左近的話,應該不用擔心良晴會被搶走啦。可是妳還是個小孩,所以不行。對了,找里奧來……雖然年紀還小,也是可以成親的年紀了。」
  嗚嗚!氏鄉可憐兮兮地躲到柱子後面。
  「就、就算是姊姊大人的命令,這次我可不會服從喔。如、如果姊姊命令我與這個男人結婚,我就立刻切腹自殺!」
  「里奧,妳是基督徒吧?基督徒不能自殺吧?」
  「那、那我就吞外郎糕噎死!」
  自尊心很強的氏鄉露出千百個不願意的樣子渾身發抖、淚流滿面。
  看來行不通。
  「好吧,雖然只是演演戲,要結婚就找我九鬼嘉隆吧!就算是假的也無所謂,我好想體驗一次當新娘的感覺啊啊啊啊!」
  現場有個女海盜興致勃勃地流著血淚高喊,不過大家都姑且當做沒聽見。
  「哼哼,不愧是聞名天下的智者‧竹中半兵衛大人。那就決定直到完成天下布武前由我十兵衛扮演前輩的妻子吧!」
  「給我等一下十兵衛!妳一定在盤算只要趁機生下小孩就贏了對吧!」
  「沒錯,這是當然的!」
  零分──長秀嘆了口氣。
  「妳、妳是笨蛋啊?就算是說謊也應該回答:『我不會那樣做』吧!真是的,不能找妳!如果不是絕對不會讓良晴外遇的對象就不行!」
  「哼哼,根本沒那種人啦。前輩已經對各式各樣的女孩出手過了,信奈大人。沒有被前輩染指的對象就只剩下寧寧而已。」
  「對、對喔……嗚嗚。如此一來,只好讓勘十郎扮女裝──」
  「呃,那招已經用過了,姊姊。而且我還有阿市跟三個女兒耶──」
  「……嗄?要是把良晴給了勘十郎,那個好色到極點的傢伙搞不好會開始對男色感興趣!不行不行,我不想砍掉親弟弟的頭!」
  「喂,信奈,冷靜一下。妳的樣子越來越奇怪了。」
  「良晴,這都是你的錯!啊啊真是的。對了!織田家裡面不是有個即使良晴想出手也辦不到女孩子嗎!」
  「喔?我們家有那種肯定終身都會是處女的公主武將嗎,公主大人?」
  勝家歪著頭問道。
  這個動作讓勝家的碩大胸部隨之晃動,讓良晴不小心看傻了眼,於是勝家默默衝過去揍了他一拳。
  「六,就是妳。如果由最討厭良晴,而且又是織田家武力最強的妳來擔任這個角色,良晴就算想夜襲也會被擊退吧?至今為止只有六和萬千代沒有與良晴傳出緋聞。不過萬千代的人太好,只要被良晴逼迫就可能會心軟了。沒錯,只有不但討厭良晴,甚至還厭惡所有男人的六適合這項任務!」
  「等等,信奈,等一下!」
  「咿咿咿?公主大人,請您乾脆下令本人自殺吧!」
  「信奈大人,太過分了!再怎麼樣都不應該找勝家吧!她的確不可能和前輩有什麼情愫,但這兩個人的感情實在太差了!就算硬是辦了婚禮也不會有人相信是真的啦!」
  嗚嗚,這種組合實在太突兀了,只會看起來像場拙劣的猴戲,根本騙不了任何人──泫然欲泣的十兵衛歪著頭吐槽。
  「是啊,信奈。而且這樣還會傷害到小早川小姐啊。小早川小姐是為了恢復記憶而被夾在兩家之間無法抉擇的我,所以才會讓我返回織田家的耶。」
  「我知道了啦。那就這麼辦吧,播磨國就賜給使三木城開城投降而建功的良晴,此後與毛利的戰爭、外交事宜就交給良晴負責。如果由你處理的話,就有可能不用消滅毛利而讓他們投降吧?這樣行了吧?」
  「喔、喔喔。好是好,不過如果能夠和勝家結婚的話,那對胸部實在是讓人難以放棄啊。」
  「咿咿咿?猴子,我跟你有什麼仇嗎?」
  「嘿嘿嘿!我想到了!乾脆讓小早川隆景與相良良晴結婚不就好了嗎?對方看起來會立刻同意,我們也不用打仗就可以得到毛利家的廣大領土了!」
  儘管官兵衛一臉得意地提出建議,但信奈卻只是不發一語地拿起茶器朝官兵衛丟了過去。
  「為什麼!為什麼半兵衛的策略能夠被接受,而我的策略卻會被否決啊!」
  「哼……胸部只不過是裝飾品……」
  露出不滿表情的犬千代一把搶走身旁信澄手上的外郎糕。
  勝家則是一邊哭說:「跟猴子結婚,不如去死算了」一邊換上白衣準備切腹。就在狀況越來越緊急的時候。

  「喔~~呵呵呵。看來妳又遇到麻煩了呢,信奈。」

  花瓶將軍‧今川義元身著豪華燦爛的十二單衣小步小步地走進大廳!
  「今川義元?妳來做什麼?我今天沒叫妳來吧?」
  「信奈?就算是花瓶將軍也有其用處喔。當初妳留本宮一命是對的呢。」
  義元臉上露出莫名得意的表情,展開寫有「精采」二字的扇子指向良晴。
  「相良良晴,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本宮的夫婿了!」
  「咦咦咦咦咦?我?為什麼?」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給我等一下啦!」
  「這、是、演、戲。就算相良良晴和柴田勝家結婚,也沒辦法提昇他的武將地位。這是沒用沒用沒用的。不過只要他成為我的夫婿──」
  原來還有這招!──半兵衛拍著大腿叫出聲來。
  「正是如此。這麼一來相良良晴就會成為堂堂正正將軍家的人了,將來達成天下布武時就可以和織田信奈成親了。本宮畢竟是武家的支柱。這與讓相良良晴成為近衛家養子、當上關白的方法不同,不必擔心會蒙上企圖篡奪御所之位的嫌疑喔。」
  「……良晴?當妳的丈夫?別說傻話了。就算是假的,妳依然是武家的支柱耶?是征夷大將軍耶?與良晴的身分差距太大了……」
  「不。本宮雖然是將軍,但只有名義上是將軍。跟身為天下人的信奈比起來,地位低了將近三階。世人都認定本宮是臣服織田家來求得活命的花瓶將軍。不過嘛,那些庶民並不知道直至今天為止,一直是既有才幹、氣質高貴又惹人憐愛的本宮在背地裡默默輔佐信奈的。更何況相良良晴可是曾經希望仕宦於我,但卻遭到拒絕而馬上被逐出今川陣地的男人喔?而且這件事比他加入信奈妳的旗下還早。也就是說,本宮與相良良晴從未締結過主從關係喔!」
  你竟然做過那種事?信奈惡狠狠地瞪著良晴。
  「你不是一開始來找我嗎?所以你只要對方是女孩子,誰都可以效忠囉?」
  「不對!那個時候我還以為織田家的家督是個名叫織田信長的男人!根本不知道有妳這號人物啦!」
  「你在毛利家的時候也跟小早川隆景的感情很好……」
  「信奈,冷靜點!」
  「信奈,即使身分有差距,一來本宮與他從未成為主僕,二來本宮從世人角度來看是織田家的降將,因此這場婚姻是勉強可行的喔。」
  不知為何,義元眼裡閃閃發亮。
  「義元,妳怎麼會突然有這個想法?」
  「你曾經在桶狹間救過我一命,相良良晴,本宮要報答這份恩情。你就別想太多,接受本宮的求婚吧。」
  說完,義元便緊緊抱住良晴,讓他整個人僵在原地。
  信奈與光秀的眼神已經變得跟猛鬼差不多了。
  「相良前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義元,看妳莫名生龍活虎的樣子,難道妳對良晴──」
  「喔~~呵呵呵。本宮一直都很有精神。信奈,想太多的話會容易變老喔。來吧,相良良晴,為了宣傳我倆的婚約,趕緊到京都的街上逛逛吧!信奈,護衛就由妳安排囉!」
  「等等,義元。誰來阻止她啊!」
  「這或許是條妙計喔。正因為對象是若有似無、沒什麼存在感的花瓶將軍,所以任誰都不會想到是她呢。」
  「正是如此。只要結婚對象是已隨同今川家滅亡的花瓶將軍,這樣就不會有太大的阻礙,更不會觸怒任何人。而且民間多半以為今川義元是個連馬都騎不上去的胖子,所以沒有男人會嫉妒小良喔。」
  官兵衛與一益一邊壓住大喊:「砍死那個假將軍!」的光秀,一邊用力點頭大表贊同。
  「……我現在覺得心中升起一把無名火……良晴、義元,這只不過是為了天下布武所演的戲,要是敢亂來的話我就砍了你們兩個的頭!必要的時候我還是能變成第六天魔王的!」
  我知道啦信奈,拜託不要用那麼可怕的表情瞪我嘛──良晴害怕地不停發抖。

  「唉呀唉呀。相良氏的女難之相竟然足以左右這個國家的命運咻也。事情到底灰怎麼發展呢?」
  不知何時垂吊在大廳天花板的五右衛門看著良晴等人,用咬字不清的聲音發出了感嘆。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11-12 17:38 编辑


  卷之五 毘沙門天

  「來嘛來嘛相良良晴,說到京都的知名點心,那就數這個生八橋了。我餵你吃喔,啊~~」
  「義、義元,這麼多人在看,妳貼太近啦……」
  「這是為了讓京都人民相信這場婚禮不是在演戲啊。來吧別客氣,吃就是了。」
  「啊啊真是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啊。可是如果我不配合的話就會被觀眾懷疑是在演戲……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親、愛、的!」
  「咳咳咳!」
  在信奈旗本眾遠遠守護下,良晴與義元在京都裡面閒逛。
  他們正在今天光臨的第三間茶店享用生八橋。
  「那個花瓶將軍竟然──」
  「跟良晴在一起?」
  「太驚人了。」
  「信奈大人到底在想什麼啊?」
  「而且相良良晴在毛利家時好像跟小早川隆景的關係變得相當親密耶。」
  「我懂了,是因為相良良晴與敵將花心的關係,信奈大人才會把他丟給花瓶將軍吧?」
  「不過那兩人也太親熱了,感覺有點意外啊。」
  「搞不好其實是在演戲喔。」
  「對啊,而且信奈大人打算篡奪大和御所的謠言也還沒有消失說。」
  「反正天岩戶已經發揮相當大的宣傳效果了。如今整個國家到處都有男人怒吼:『身分那麼低微的相良良晴竟然敢把毒牙伸向全日本最美麗的織田信奈大人,去死吧』。」
  「事情究竟會如何發展,就讓我們看下去吧。」
  京都百姓們興致勃勃看著在茶店裡面卿卿我我的兩人。
  真不愧是居住在政治中心的京都人,觀察力很敏銳啊。他們已經起疑了──良晴對眾人的反應在意得不得了。
  而且光是負責保護兩人的明智光秀遠遠瞪著良晴說:「又有新情敵了,難道前輩想被我砍死嗎」那刺人的視線讓良晴如坐針氈。
  「不過要包場就算了,我們卻是以普通客人的身分進來。我們在這裡的消息傳開後,店裡面到處擠滿了人。義元妳還真是意外地大膽啊。」
  「這是為了宣傳啊。而且如果有個萬一的話,相良良晴你也會保護本宮吧?」
  「妳還真是信任我耶。」
  「這是因為你已經是本宮認可的天下第一男子。在桶、桶狹間時你挺身保護本宮不被柴田勝家取下首級的恩情,本宮此生永都不會忘記喔。」
  「拜那件事情所賜,勝家這一生都會恨我呢。不過,我只是身體動得比腦子快而已,沒有想要施恩的意思啦。」
  「呵呵,很像你會說的話呢。從本宮拒絕你當官的那一刻開始,今川家就已經敗給織田家了。不過,在爭奪相良良晴這方面,看來是本宮贏了。有句俗話說得好:吃虧就是佔便宜嘛。」
  「義、義元?妳怎麼了嗎?」
  「別想太多別想太多。換你餵我吃生八橋了,啊~~」
  「十兵衛的視線好刺人……」
  如果害本能寺能量條集滿的話該怎麼辦啊──良晴欲哭無淚。
  「別客氣,這可都是為了天下布武喔?來嘛,啊~~啊~~」
  「……沒辦法了……」
  在人群熙攘的茶店一角,良晴拿起生八橋餵給義元吃。
  店裡面不只有京都民眾,還有許多看似來自堺町的南蠻商人與明國人。
  在那些人裡面有位獨自彈著琵琶的清純公主武將。
  「……是琵琶啊。」
  銀色長髮、鮮紅色瞳孔、有如白雪般潔淨的肌膚。
  她的長相很特別,不像是日本人,但也跟南蠻人不同。那位擁有幻想般美貌的少女簡直就像是來自故事書中的世界。
  (那個女孩是?)
  她不是織田家的公主武將。
  沒見過這樣的人。
  那副模樣異於常人。
  除了鮮紅色瞳孔外,全身就有如兔子般雪白。
  散發出一股非人的神聖氛圍。
  她的臉上帶著一抹平靜,卻又有些落寞的表情。
  少女用琵琶彈奏出的悲傷音色莫名觸動了良晴的心。
  (難道她不是武將嗎?不對,我甚至覺得她不像這個地球上的人類,簡直就像來自其他星球似的……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嘛。)
  為了良晴和義元而擠進店內看熱鬧的人們,也在不知不覺間迷上了擁有這番難以親近之異相的少女所彈奏的琵琶音色。
  整間店沒有被琵琶音色迷住的人,就只有專心享受生八橋的義元了。
  曾幾何時,良晴坐到了抱著琵琶的少女身邊。
  「這種悲傷的音調簡直就像是在追悼戰死者呢。」
  少女輕輕一笑。
  露出的還是一樣,不屬於人世的澄澈笑容。
  「是的,這是用來超渡死者魂魄的曲子。」
  「對喔,許多士兵在第二次木津川河口戰役中戰死了。儘管織田軍盡可能救起了跳船逃生的海盜,不過也沒有辦法不死一人就結束戰爭啊。」
  「未來還會有更多人死去,這就是戰國時代的天命。」
  「妳為什麼要彈奏琵琶呢?」
  「只要彈奏琵琶就可以讓我鼓起勇氣。」
  「勇氣?」
  「因為我需要上戰場的勇氣。」
  良晴這才確定,這位少女果然也是公主武將。
  在那對紅色雙瞳裡面隱藏著畏懼。
  「我太膽小了,所以每當對前往戰場的命運感到畏懼時,我就會把自己關在毘沙門堂裡像這樣彈奏琵琶。這是為了超渡那些戰場上逝世者的魂魄,同時也為了讓我回想起自己的宿命。」
  「宿命……公主武將的宿命嗎?在戰場上打仗是妳的宿命嗎?」
  「是更沉重的宿命。我的父親是個殘忍邪惡的男人,會為了獲得權力不惜殺害君主與人民。我是背負著父親的業障從天上落入凡間的。」
  「從天上落入凡間……」
  少女不屬於人世的美貌,令此番話語不會讓人感到怪異。
  她的皮膚沒有色素。
  良晴不由得浮現出她簡直真的是從天界墜入凡間的想法。
  「我在這片混亂土地上面為了實現人們失去的正義而戰、最後將為了正義而死。為戰而生、為戰而亡。永遠不與男性戀愛。只要墜入情網,我就會死。這是上天要我償還父親所犯罪業而降下的宿命。」
  「……難道妳是──」
  「我發過誓絕不原諒放逐自己父親以奪下家督之位的武田信玄。不過,眼下我最大的仇敵,是在萬民百姓面前誓言要將戀情與天下一手掌握住的織田信奈。這兩個目標不可能共存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同時走在人之途與神之道上。唯有獻上自身一切之人方能實行正義。如果無法貫徹終身守貞,就不能實現公正無私的正義。織田信奈犯了錯,她的個人私慾太強了,比權慾薰心的武田信玄更加無法原諒。她的所作所為簡直就像是在徹底否定我的生存方式一樣,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容許她的存在。」
  「對了,妳是──妳的真實身分是──」
  少女彈奏著琵琶開口吟唱:

  鞭聲肅肅夜過河,
  曉見千兵擁大牙;
  遺恨十年磨一劍,
  流星光底逸長蛇。

  「這次不會像川中島時一樣讓長蛇逃了,我決定在這場戰役中豁出性命。已經沒有什麼好畏懼的。我將在下一場戰役帶著第六天魔王──織田信奈一同歸天。」

  此時,頭戴南蠻帽的信奈衝進擠滿客人的茶店。
  她的臉上充滿驚恐神情。
  「十兵衛!是那傢伙!那傢伙是越後的上杉謙信!快殺了她!」
  「我、我知道了!火槍隊,全體開火!」
  上杉謙信隨即站起身來,並在同時往空中一躍。
  朝著白馬方向跳去。
  無數槍彈飛向謙信的白皙身軀。
  身材纖細的謙信優雅地在空中飛舞、閃開了每顆子彈。
  不對,她根本沒有閃躲。
  謙信反而刻意將自己暴露在槍林彈雨之中。
  但是沒有任何一發子彈擊中她的身軀。
  簡直就像是子彈因為害怕碰到謙信而主動避開似的。
  這就是謙信的勇氣──良晴不禁喃喃自語。
  據說當她在川中島孤身騎馬殺入武田信玄陣營時,謙信也沒有受到多大的損傷。

  「沒用的,弓箭、槍彈絕對不可能傷到毘沙門天的!」

  當謙信跨上馬後,她的表情便為之一變。
  從清純溫柔的少女化為有如天神附體的公主武將。
  那表情有如上天派來剷除罪惡的毘沙門天。
  被毘沙門天那雙紅眼一瞪,信奈與光秀立刻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策馬離去的謙信高聲宣告:
  「織田信奈,我今天是來向妳宣戰的。『甲相越一和』──越後的上杉謙信、甲斐的武田信玄、小田原的北條氏康。長期以來爭奪關東、彼此對立的三方勢力如今組成了軍事同盟。我們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消滅天下霸主‧織田信奈。曾經互為仇敵的我和武田信玄即刻起同時起兵上洛。在這段期間,北條氏康會獨力阻止覬覦關東的伊達政宗。」
  「什麼?妳跟武田信玄同盟?怎麼可能?」
  「下次我將帶著越後兵前來。我們就在戰場上相見──然後一同魂歸西天吧!」
  謙信,不,毘沙門天渾身散發出有如天神的鬥氣,彷彿一陣疾風般穿越分成兩側的人群而去。

  「我在毘沙門堂夢見了這個國家的未來。妳的天下布武不會成功,我的霸業也將失敗。一十九年一炊夢、一期榮華一杯酒。毘沙門天將與第六天魔王一同魂斷西天,那就是我們倆人的宿命。」

  良晴,是真的嗎?良晴所知道的未來是──
  當謙信揚長而去,信奈才終於能夠開口提問。她依偎著良晴的臂膀。
  良晴無言以對。
  如果是上杉謙信的話,或許真的能夠在夢中預見未來──他幾乎要這麼相信了。
  「距離這麼近怎麼會一槍都打不中啊?太誇張了!」
  光秀渾身顫抖不已。
  「到底要怎麼打倒那種若有神助的傢伙?難道她真的與武田信玄同盟了嗎?」
  「看來真是如此,十兵衛。才剛打開天岩戶就與龍虎同時為敵。謙信是因為我獲得神力後卻不放棄以人的身分生活而感到憤怒;而武田信玄只是認定我是最強的敵人──因此,那種原本不可能發生的同盟才會奇蹟似地成功。」
  「到底是誰在幫她們牽線……上杉與武田應該是爭奪信濃川中島的仇敵才對,上杉與北條也是爭奪關東霸權的死敵,這三者根本不可能同盟的!」
  「我不知道。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就是規劃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就是足利義昭。雖然她還是個孩子,卻是個生於足利將軍家的人。對沒有血統、權威的我來說,足利將軍家或許正是最強,也是最後的大敵。」
  「信奈大人……!」
  如果我是未來人,上杉謙信或許真的就是從天界降臨人間的女神──良晴這麼想著。
  「……她就是越後之龍‧上杉謙信……毘沙門天的化身。」

  瀨戶內海散布著大大小小無數島嶼,因此自古以來很盛行海盜這個行業。
  村上水軍在木津川河口敗給了織田鐵甲艦隊,喪失近半數的船艦後勉強脫離了戰場。
  因為勇將‧宇喜多直家放棄播磨戰場親自率領船隊趕來救援,村上水軍與小早川、吉川這對毛利兩川姊妹才得以驚險逃出生天。
  這個時候,宇喜多直家正慵懶地躺在甲板上大喊「我對不起隆元,沒能讓大小姐打贏這場戰」的村上武吉旁邊。
  「好啦,毛利家的恩情也還夠了。對本大爺這個被夾在毛利、織田這兩家的地方大名而言,接下來是能否存活下去的重要關鍵。往後我應該依靠誰呢~~」
  「喂,慢著。你這個傢伙事到如今才打算背叛大小姐嗎?」
  「本大爺可是宇喜多直家耶?我只會投靠有勝算的對象,永遠站在強者一邊助強鋤弱啦。目前織田家被接受足利將軍信件打動的武田、上杉、毛利從東西兩側徹底包圍,現在正面臨著存亡危機喔。因為京都是日本的中心,所以不管東西側都會有人攻打過來,不利防守。他們更沒有餘力可以主動進攻。」
  「你在說什麼蠢話。」
  「也就是說,現在跟著毛利家才是上策啦。只要小早川隆景別因為失去相良那小子而灰心就好了。她不是像對待親哥哥般老是黏著相良嗎?」
  「你錯了。因為恢復記憶的相良良晴自己決定回歸織田家,所以大小姐總算可以脫離戀兄情結了。她已經從喪失隆元的傷痛中恢復、變得更加堅強了,並沒有因此而心碎哀傷啊。」
  「真是讓人難過耶,相良那小子竟然比我還更像個公主武將殺手。才想說他回到了織田信奈身邊,沒想到現在竟然又說要和身為偽將軍的今川義元結婚耶。」
  「什麼!你這話是真的嗎?」
  「那只是場政治婚姻吧。在天岩戶讓全天下見識其美貌的織田信奈雖然只是一位少女,不過許多日本的男人卻不這麼想。聽說沒有家室的男人現在還會買織田信奈觀音像來膜拜喔。」
  「喔?雖然這讓人感嘆最近的男性都太軟弱了,不過那種神像似乎會很靈驗啊。連我都想買一尊了。」
  「今川義元與明智光秀,只要對這兩個人下點工夫的話,應該就能夠在號稱上下團結一心的織田家裡引發內鬨了。村上,你這個大老粗應該聽不懂吧。只要公主武將一迷上男人就有了弱點啊。」
  「那小子好歹也應該跟織田信奈在一起吧。這樣小早川大小姐太可憐了。」
  「村上,你反過來想想。距離那兩人的婚禮還有一段時日。毛利家只要在那之前上洛成功就行了。不過,本大爺可不想在上洛時幫忙開路喔。」
  唉,沒想到相良良晴竟然會與今川義元傳出這樣的事情,這件事情不能讓大小姐聽到啊──武吉用粗壯的手掌掩住了自己的臉。
  「啊,對了村上。把山中鹿之助丟進牢房後我就忘記她了。她已經安然無恙回到了織田家嗎?」
  「她在牢房苦悶地喃喃自語說:『做夢也沒想到恢復記憶的主公竟然會把我丟著不管啊!』不過當她被告知因為與三木城的士兵換俘而能夠回到織田家後,卻喃喃自語說:『什麼啊,原來我沒被忘掉喔』然後就意外地乖乖回去了。那傢伙從頭到尾都是個怪人。雖然長得很漂亮,但那種怪異個性應該找不到老公吧。」
  「雖然她是那副德性,不過在戰場上面卻異常厲害。當那種一流公主武將做出戰死沙場的覺悟時,就會比普通男性武將還要難纏許多。實在是不想碰上那樣的對手啊。」
  宇喜多直家此時也不斷地思考,究竟該把年幼的獨生女‧秀家託付給何人。
  由於原本的旗艦已沉,毛利兩川──小早川隆景與吉川元春姊妹搭上了宇喜多準備的新旗艦。
  為了激勵兩人而連同宇喜多一起前來的足利義昭說:「我推動的起死回生之策『甲相越一和』成功了!不要落後上杉與武田,即刻上洛吧!第一個抵達京都的人就可以當管領喔!」並努力營造出歡樂氣氛。
  「想要上洛,越後的上杉必須先打下能登、越前、近江,甲斐的武田則是要攻下三河、遠江、美濃。即使失去播磨的據點,毛利家距離京都還是最近的。儘管因為海戰失利而失去大阪灣的制海權,而本貓寺也向織田投降,不過毛利的陸軍依然完好如初吶。」
  「對了隆景,相良良晴回到織田家後宣布要和今川義元結婚耶。妳不用太在意,直接打過去吧。我會親自宰了他。」
  再次綁上旭日旗頭帶的吉川元春顯得氣勢十足。
  只有小早川隆景一個人轉過頭去眺望著瀨戶內海。
  「將軍大人、姊姊。織田家很強,我輸了。」
  「那只是剛好有許多突發狀況而已,隆景。現在織田家的公主武將們有如一團散沙吶!明智光秀失控擅離崗位,竹中半兵衛未經黑田官兵衛和織田信奈許可就把鐵甲艦隊組成輪形陣。在這個方面,我們反而一直都很團結,所以只是運氣不好罷了。」
  「不對,姊姊。織田家的人乍看之下似乎是隨心所欲行動,但其實都有著共同志向,並不是出於一己私慾而擅離職守的。他們都是朝著相同的未來邁進,因此即便有人暫時性獨斷行事,到最後還是能為織田家帶來勝利。只要具有戰力的武將可以在關鍵時刻憑藉自身判斷臨機應變,不確定因素就會增加。就算我再厲害也無法預測出動向的。」
  「我們也有宇喜多直家這個不確定因素呢,所以才會得救吶。」
  「那樣的不確定程度太高了,況且那個男人並非為了毛利家的未來而行動……織田家包圍網的團結程度不足。光是看雜賀孫市單獨進攻堺町就很清楚了。而要武田、上杉、毛利朝相同目標攜手共進更是艱難。每一家都有各自的盤算。」
  「這次合戰是織田家相良良晴與毛利家相良良晴的對戰。」隆景為上回的戰役做了總結。
  「不管哪邊都是相良良晴,不過他待在織田家的時間更久。儘管心有不甘,但兩者的差距就是這麼大。」
  「……隆景。」
  「無法描繪天下應有未來的我不過是時代的旁觀者而已,但卻因為與織田家喪失記憶的相良良晴相遇而有了慾望。良晴很像哥哥,然而不知何時開始,他在我心中的地位超越了哥哥。我應該要遵守父親那句『不要妄取天下』的遺訓才對。」
  「隆景,相良良晴是妳的夢境嗎?」
  姊姊,這個世間的一切都像是如泡沫般稍縱即逝的夢啊──隆景低聲說道。
  「……人生短暫如夢。」
  元春意識到,妹妹又要再次變回那個不與俗世交流的隱士了。
  這樣不行──她出聲說道:
  「隆景,正因為夢總有一天會消失,所以才應該親手把握住!活在人世間就是這麼一回事吶!」
  「姊姊。」
  「我吉川元春會打頭陣。海路既然遭到封鎖,那就由陸路上洛。讓我們到京都搶回相良良晴吧!」
  「姊姊,從織田信奈手上搶走相良良晴的人是我啊。」
  「不對,隆景。服侍毛利家、誓言守護妳的那個相良良晴是才剛從未來來到這裡的正牌相良良晴,不是冒牌貨!如果妳真的那麼喜歡相良良晴,喜歡到失去他時會難過地淚流不止,就應該不惜賭上一切也要把他搶回來吶!」
  妳這個姊姊究竟有多寵妹妹啊,就連輸掉海戰的事情都忘了,真是個讓人困擾的姊姊啊──隆景苦笑著說。
  我足利義昭也會為妳加油打氣的!相良良晴是我忠實的家臣,也是我的同伴。他其實是個好男人──元春一旁的小孩將軍也驕傲地如此說道。
  「我、我才沒哭呢。只是對姊姊的冒失感到困擾而苦笑罷了。」
  「妳把相良良晴推下海後不就一直一直一直在哭嗎!這樣不行,不是已經有勇氣把恢復記憶的相良良晴送回織田家了嗎?那就拿出勇氣再次把他親手搶回來吧!哭吧、哭吧、放聲大哭吧!『不想再孤獨一人』『不想再當個時代的旁觀者』『想要回相良良晴』妳就老實哭出這些心聲吧!如此一來,我這個姊姊就會助妳一臂之力吶!」
  「吵、吵死了,閉嘴!」
  喔喔,隆景終於笑了──小孩將軍高興地歡呼。

  瀨戶內海閃耀著光芒。
  隆景的身後,跳出水面的海豚濺起了朵朵水花。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9-17 22:57 编辑


  後記

  距離《我的狐姬主人》最後一集發售後已經兩個月不見了。我是春日。
  以《織田信奈的野望》來說這是相隔一年又一個月的新書。
  儘管本書是《織田信奈的野望 全國版》第十一集,不過這集是內容接續《織田信奈的野望》第十集的續篇。
  現代日本高中生‧相良良晴因為不明原因被召喚到有織田信奈而非織田信長之名的公主武將以天下布武為目標邁進的戰國時代,且尊織田信奈為君主並向她盡忠。隨著故事發展,兩人逐漸陷入身分差距極大的禁忌之戀──以上述內容為簡介的戰國愛情喜劇《織田信奈的野望》從本書第十一集開始加上了名為「全國版」的副標題,並改由ファンタジア文庫出版。
  我要向等候續作等了一年的各位讀者、負責插畫的みやま零老師,還有以責任編輯為首的各位相關人士致上深深的歉意。
  在特地轉移出版社後,我會努力讓這部作品得以完結的。
  儘管本篇已經轉移到了ファンタジア文庫,不過月刊コンプエース(角川書店)上面的漫畫版仍然會持續連載。
  另外,ドラゴンマガジン2014年5月號開始會連載以竹中半兵衛為女主角的短篇系列小說「織田信奈的野望外傳~竹中半兵衛不會驅魔」(暫譯),還有富士見書房官方網站會在2014年6月正式營運的免費小說網站「ファンタジアBeyond」上面開始連載以武田信玄、上杉謙信為主角的衍生小說「天、地、姬(暫定)」。
  我從好幾年前開始構思武田信玄與上杉謙信以川中島為主軸的故事。因為這部作品沒辦法在「信奈」本篇裡面描寫,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想用其他形式來撰寫這個故事。網路平台不用考慮頁數,這是我初次體驗的型態。因為可以用不同於文庫版的方式寫作,所以反覆嘗試的過程讓我獲得了很多樂趣。

  因為隔了一年的時間,所以在這裡先回顧第十集的後記。
  由於會提到很多劇情,因此請還沒讀過第十集的讀者先跳過這段內容。
  在第十集裡面,大阪本貓寺住持‧顯如,其妹妹教如放逐其姊奪取了本貓寺的實權,並再次向織田家宣戰。
  儘管率領日本最強火槍傭兵部隊‧雜賀眾的雜賀孫市不願意,但卻因為與本貓寺的友好關係而無法拒絕教如的邀請,因而加入了這場戰爭。
  擁戴企圖復興足利幕府之小孩將軍‧足利義昭的中國毛利家也開始偕同瀨戶內的海盜團‧村上水軍透過海路對本貓寺運送士兵、軍糧。
  另一方面,信奈親自領兵展開陸戰;海戰則是由伊勢神宮的巫女武將‧瀧川一益以及她旗下的九鬼水軍負責,海陸戰線將與反織田家聯合軍對峙。
  然而,村上水軍是日本最強海盜團。雙方的海上軍力差距太大,而且對方還有毛利家智將‧小早川隆景預測織田方的動向,使得九鬼水軍陷入苦戰。
  陸地上由信奈與孫市互相投入火槍隊而形成槍戰。孫市採用以大型火槍‧八咫鳥狙殺敵人將領的戰術取得壓倒性戰果。
  織田軍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挫敗。
  在敵人環伺的戰場上,良晴與信奈終於被逼入絕境──

  第十一集是從第十集的最後一幕直接開始寫的。
  第十集與第十一集是前後篇。第十一集的大綱在推敲第十集原稿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不過因為距離出版前還有一點時間,所以要是讀者能再讀一遍第十集的話,應該就可以順暢銜接起故事劇情了。
  在前一集,面對三種神器的相良良晴被迫要選擇「要返回現代,還是留在戰國時代」。在這一集裡面,良晴又得做出完全不同的艱困選擇。
  總覺得《織田信奈的野望》是個良晴經常會被迫做出選擇的故事呢。
  為了獲得某樣東西而得捨棄另一樣,要拯救某人就得捨棄另一人。
  儘管我一開始寫作時沒有這種想法,不過在五右衛門將「不可能撿起所有果實」這番話告訴良晴後,就結果而言,整體就變成這樣的故事了。
  良晴至今一直對做出選擇一事相當抗拒,不願意捨棄任何東西。特別是關係到人命時,他不會特別區分究竟要救人還是要捨棄人,只是一個勁地與戰國公主武將面臨的命運抗戰到底。然而,良晴在本書裡面將會遇到無論怎麼做都會有人心碎,但卻又不得不選擇的狀況。
  良晴這個時候該如何行動──到了這個地步,靠的就不只是良晴個人的想法,而是良晴自己過去的行動、與良晴互相扶持的夥伴,這些各式各樣的因素會有如大浪般推動良晴抵達下一段命運。
  儘管與過去的故事發展稍微不同,不過貫穿《織田信奈的野望》的主題還有角色都不會變,這點還請各位安心。
  那麼,戰國愛情喜劇《織田信奈的野望》的第二幕‧全國版就此揭幂了。

  春日みかげ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9-22 16:09 编辑


  織田信奈的野望 全國版 中國篇
  ~相良良晴侍奉毛利一家之卷

  高中二年級學生,相良良晴感到驚慌失措。
  當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莫名地被召喚到戰國時代的日本。
  「等一下,為什麼會這樣啊?這座聳立在海上的大鳥居是──嚴、嚴島神社!?」
  而在慌張的良晴面前──
  「哥哥、姊姊,當我們兄妹為了祈求父親在戰場上面能夠平安無事而來到神社獻上禱文時竟突然冒出這隻怪猴子。我絕不允許有任何東西傷害哥哥,那怕是一隻蒼蠅或蚊子。砍死他吧!」
  「真難得我們意見一致耶,隆景!這隻猴子肯定是看準哥哥回到安藝時潛伏進來的忍者!證據就是他穿得一身黑!你就成為『姬切』的刀下亡魂吧!再見了!」
  那是一對穿著綠色甲胄的美麗雙胞胎姊妹。她們有著同樣的相貌:其中一位文靜的公主武將面無表情,另一位則是綁著旭日旗頭巾、看起來血氣方剛的活潑少女。
  「哇!等等、請等一下!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叫相良良晴,既不是刺客也不是間諜啊!看起來我應該是從未來來到這裡的!」
  背後有神社,而雙胞胎姊妹毫不講理地從左右兩側殺了過來。就算良晴因為擅長閃躲而有著「躲球阿良」的外號,這下子也肯定躲不開。萬事休矣!死定啦我死定啦!「織田信奈的野望」劇終!
  ……不過事情並沒有變成那樣。
  「隆景、元春,妳們等一下。想要我這個毛利家代紋繼承人性命的人何其多,如果真的該死的話自然就會死了。那位少年既沒有攜帶武器,長相也算清秀,不像有殺人的經驗。看起來似乎真的是因為迷路而感到困惑。就先接受他這樣的說法吧。」
  站在那對美麗雙胞胎姊妹身後的,是一位面帶微笑、有如貴族子弟的人物;然而他卻散發出某種高深莫測的氛圍──這位年紀比良晴大了將近一輪的青年輕輕制止了長相可愛卻莫名習慣打架的姊妹。
  「唔,嗯。既然很有德望的哥哥──」
  「都這麼說了。」
  儘管那對雙胞胎姊妹行事激進,不過卻樂於聽從她們哥哥的話。
  雙頰飛紅的兩人將刀子收回刀鞘。
  「呼~~得救了。謝啦!不過……你、你們是誰啊?」
  「我是身負毛利第二代家主代紋的毛利隆元。然而,我不過是得仰仗父親大人,即初代家主‧毛利元就還有妹妹們的力量,是個有名無實的一家之主罷了,哈哈。」
  「你就是那個毛利隆元!?也就是說,這對雙胞胎女孩──是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文靜的那位是小早川小姐,活潑的那位是吉川元春嗎!?可、可是,為什麼是女孩子啊!?」
  「哥哥,他猜中了」「這隻猴子竟然一眼就能夠分辨出我和隆景耶」──雙胞胎「毛利兩川」姊妹,小早川隆景與吉川元春驚訝地面面相覷。
  應該吃驚的是我才對吧!就在良晴瞪大雙眼的時候──
  「好啦,事情既然都處理完了,這個男人就交給隆景、元春照顧吧。我得先一步前往出雲和正在包圍尼子家白鹿城的父親大人會合。總算要和尼子家一決勝負了。」
  「我知道了,哥哥。請您路上多加小心……儘管剛才也是這樣,不過哥哥實在是太沒有戒心了!」
  「我們姊妹在各自主城彙整完兵力後也會立刻動身的!」
  咦?毛利隆元要發兵前往出雲?為了和「中國謀神」毛利元就一同與仇敵‧尼子家決戰──!?我好像在哪裡看過這個場景耶。
  良晴突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千萬不能這樣隨隨便便過去啊!毛利隆元!你會在進軍出雲的路上──遭到毒殺啊!」
  「多謝你的建議啊,這種危機常有的。藉由征戰、謀略擴大領土的毛利一家四面八方都是敵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當隆元突然聽到這番死亡預言時,他沒有訝異、更沒有懷疑良晴、當然也沒有生氣,而是維持泰然自若的神情。
  良晴為之震懾──這個男人是英雄啊。就算會因而改變歷史,我也一定要保護他。這也是為了小早川小姐與吉川小姐這對如此仰慕兄長的雙胞胎姊妹啊。
  「這是未來流傳之『織田信長公的野望』的知名事件,不會錯的!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毛利隆元會在這段遠征途中被人下毒而死!這是我所知道的你所面臨的命運!但是現在或許還有避開這段命運的機會!」
  「……這樣啊,我快死了嗎。也好,那也是天意吧。不過,就算我在此倒下,毛利一家的向心力依然──」
  「那才不是什麼天意!要說天意,我被召喚到這座嚴島神社才是天意!如果你是她們的大哥,就不應該如此輕易撒手人寰、不負責任地把這對年幼姊妹丟在這個戰國時代,毛利隆元!」
  隆元不禁苦笑說:「喔?你突然露出男子漢的神情呢。明明是個沒上過戰場的少年,但卻有著如此熱情,你這個傢伙還真有趣呢」。在看到良晴嚴肅的表情後,小早川、吉川姊妹也紛紛點頭說:「我們姊妹會保護哥哥的!針對行軍目的地諸將的動向──」「我們兄妹會在共同進軍時詳加調查的!」。
  「……如果你能夠扭轉哥哥的死亡厄運,我們姊妹會終生感謝你。不過,相良良晴。如此一來將會嚴重拖延毛利一家前往出雲的行軍速度。倘若路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話──」
  「──要是導致老爹在出雲前線陷入苦戰的話,我們就會拿你對哥哥胡扯不吉利的假預言這件事興師問罪宰了你!」
  她們兩個人明明長著一副洋娃娃般的可愛臉孔,但卻說出了那種話,戰國的公主武將還真是激進啊~~而且說到底,那個「代紋」很明顯地與我知道的戰國大名制度不同,難道說毛利家,不,是毛利一家……想到這裡,良晴的身體就因為與剛才不同的原因而顫抖起來。

  ※

  後來,毛利隆元──從死裡逃生了。
  隆元的行軍路線上有一座名為南天山城的城堡。該城的城主‧和智誠春策畫了在招待身為老好人的隆元用餐時毒殺他的奸計。然而,吉川元春與小早川隆景事前就掌握到和智誠春的暗殺計畫。由於隆元本人說:「沒關係啦,反正我也沒吃了那些被下毒的料理啊」因此撿回一條命的和智誠春被暫時押送到了嚴島神社。毛利三兄妹,隆元、元春、隆景最後順利抵達在出雲布陣的「初代家主」毛利元就身邊。
  就在從一籌莫展的絕境拯救了第二代家主‧隆元的相良良晴說著「呼,這樣一來我就算報恩了。在毛利家的任務應該也算結束了吧」這番話,並不自覺做起前往尾張旅行的準備時,吉川、小早川這對「毛利兩川」雙胞胎姊妹硬是慰留他,讓良晴成為了侍奉毛利一家的家臣。不對,應該說她們硬是逼著良晴侍奉毛利家才對。
  「我想去尾張啦!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一定得去尾張才行!」──儘管良晴如此抗議,不過毛利兩川卻答說:「如、如果你不繼續保護我們哥哥的話會讓我們很困擾的。拜、拜託你留下來!」「要是膽敢逃跑的話我就砍了你!」堅決不讓良晴離開。
  話雖如此,目前還沒有決定良晴在毛利一家的正式身分。
  原因是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各自主張說:「良晴應該當我的家臣」而互不相讓。
  就在這一天,良晴正面臨非得選擇其中一邊服侍的最後期限了。上午得和吉川元春面談,下午則是要與小早川隆景會談,整天的行程表被排得滿滿滿。
  首先是一大早和吉川元春兩人搭船到嚴島攀爬彌山,然後在鳴叫的鹿群環繞下享用「安藝風味大阪燒」。
  「真是絕景啊!瀨戶內的海景好美啊~~」
  「是、是啊。良晴,今天我一定要你答應侍奉吉川家。往後我會多多學習未來料理與南蠻料理,每天都會讓你吃得很好喔!」
  「仔細一想,我好像每天被吉川小姐請吃飯耶……」
  「我、我和妹妹相比缺少了女性魅力嘛,所以才會用料理來一決勝負吶。」
  吉川元春似乎是因為和良晴獨處而感到害羞。她一邊靠在良晴身旁做菜,並不時拿起筆在「太平記」上面書寫。
  「妳從包圍月山富田城時就一直在寫那個,裡面都寫了些什麼啊?」
  「啊、沒有啦!別別別看!我我我絕對沒有寫長得很像良晴和哥哥的武將在親熱的場景啦!」
  「……這就是戰國時代的腐女子吧。小早川小姐很擔心妳喔。」
  「隆、隆景會擔心我!?我、我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個壞心眼的妹妹。我要宰了她!」
  「妳們姊妹之前明明感情很融洽,不過最近卻一見面就吵架耶?」
  儘管我們毛利兩川姊妹是雙胞胎,不過良晴你只有一個人啊。都是因為沒有兩個你害的啦──吉川元春噘起嘴來鬧起了脾氣。
  「相良良晴,你救了哥哥的恩情,我窮盡一生也無法答謝。肯定是嚴島的宗像三女神為了保護毛利一家的『三箭』而召喚你前來的。吉川家負責毛利的『武』,是打仗的家族。在終日作戰的生活裡面沒有機會與男性邂逅。不、不過我對哥哥以外的男性也看不上眼啦。」
  良晴心想,或許是因為這樣的關係,正值青春年華的吉川小姐才會在軍中透過書寫「太平記」以紆解內心的少女情懷吧。
  「如今毛利一家的命運產生劇烈變化,已經有了問鼎天下的地位。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橫衝直撞了。所、所以,我才希望良晴一定要當上自己的家臣。然後……總有一天,那、那個,還想讓你成為毛利一家的成員……」
  那是拐個彎說想和我結婚嘛──良晴感到害羞不已,但卻沒有道破這點。儘管吉川小姐在戰場上面豪爽得像個男孩子,不過和我獨處時卻會突然變得很內向……對對對對女孩子沒有免疫力的我實在是太難為情了,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啊──
  「良、良晴。那個,日、日落前再給我回、回覆就好了。」
  「啊!糟糕,現在是和小早川小姐搭船遊瀨戶內海的時間了!」
  「啊~~!你還是一樣遲鈍耶!跟『太平記』裡的男人差太多了──嗚嗚,不過,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才好……」
  「對、對不起!一天約兩個人實在是太趕了!那晚上見囉!」
  良晴帶著依依不捨的心情急忙衝下山,趕往了佇立在村上水軍船上的小早川身邊。
  「唔,太慢了,良晴。你該不會和姊姊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才遲到吧?」
  「吁~~吁~~絕對沒有。抱、抱歉,小早川小姐!」
  「哇哈哈,真是慢啊,小子。今天似乎能看到海豚喔。開船啦!」
  在說完這番話後,村上水軍的主將‧村上武吉隨即慌張說道:「唉呀,今天一整天是大小姐與小子獨處的時候,我已經說好要當個貝殼閉上嘴了」連忙閉上嘴並划起船來。
  「……良晴,姊姊在感情方面很笨拙。她從懂事開始就過著戎馬生活,連弱小的我都被她當成責任攬在身上。姊姊只要喜歡一個人就會專情到底,她這一生大概只會愛著你吧。」
  在船上眺望著海面──表情平靜的小早川隆景也和雙胞胎姐姐一樣,紅著臉欲言又止。然而,在她的話語中卻隱含著鮮明的熱情。那副模樣與在戰場上被稱為冰之智將的她截然不同。
  「儘管哥哥是個笨蛋,但卻擁有能夠成為天下人的器量。他已經在腦中規劃出要將日本建設為什麼樣的國家了。毛利家此後將會竊取搏多、問鼎天下。我認為適合當軍師的良晴去當姊姊的家臣對毛利家最有效率。只、只是……」
  小早川隆景注視著在海浪間跳躍的海豚,輕輕握住良晴的手。
  「良、良晴。就、就算如此,我還是希望你成為我的家臣。這是我最由衷的期盼。」
  「小、小早川小姐……」
  「城池也好,島嶼也好,你想要的領地我都給你!小、小早川家所在的山陽是個風光明媚的好地方呢。」
  「我不要什麼領地。我──」
  「說、說的也是呢。抱歉。良晴是足以跟哥哥並列的英雄。我太弱小,不但單事方面,就連心靈方面也很脆弱。或許是我太貪心,已經有了哥哥與姊姊的支持,但還是奢求更多的心靈支柱。但是身為打算問鼎天下的軍師,這項工作是個超乎想像的重擔。所以拜託你成為我的支柱……如果可以的話,那個……不是以家臣,而是以家、家人的身分。」
  隆元先生的死亡預言讓小早川小姐比任何人都還要慌張。在逮住犯人時,她完全拋掉智將的面具,並抱著隆元先生不停哭喊著「哥哥、哥哥!」。如果當時隆元先生真的被殺,小早川小姐如今恐怕──一想到這裡,就讓良晴無論如何都無法放著這名少女不管了。
  正當他差點脫口說出「我知道了」答應隆景的請求時。
  「慢著,隆景!妳不但露骨地要良晴當自己的家臣,而且還要他當妳的夫婿耶!這種偷跑行為違反約定了!」
  「姊、姊姊!?」
  「哇哈哈哈!我早就想到會有這種狀況,所以一直攀在船底監視吶!」
  噫!吉川小姐闖進來啦!被雙胞胎姊妹一左一右用力扯著雙臂,讓良晴只能在船上哀號:「這就是所謂的爭風吃醋嗎!救命啊!」。
  「喔,相良良晴,你又~在我的妹妹們之間舉棋不定嗎?雖然你在戰場上面是個英雄豪傑,不過在戀愛這方面簡直像個小孩子嘛。哈哈哈。兩位妹妹啊,只是說出『當我的家臣』或『當我的家人』還不足以充分傳達妳們的想法喔。如果沒有袒露自己的一片真心,就無法獲得那個男人喔。鼓起妳們的勇氣吧。」
  甚至連對事情發展感興趣的隆元也坐著小船前來湊熱鬧,而且還煽動著兩姊妹。似乎是呵呵大笑划著槳的村上武吉叫他過來的。這下小早川、吉川這對雙胞胎姊妹都「嗚嗚嗚」地嗚咽起來,並同時將頭湊到良晴的耳邊呢喃。
  「……良、良晴。哥哥說得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今天我一定要老實說出心裡話。請、請你成、成為……我、我的丈夫。啊,不,突然要人結婚好像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所以一開始,那個,先從朋友開始當起就好……呃……今晚就在村上水軍的船上欣賞瀨戶內海的景色,一、一起吃焙烙燒吧。可、可以嗎?」
  「──我愛上你了。這一生只會專情於你。你就閉上嘴乖乖當我的夫婿吧,相良良晴。」
  兩人有著相同長相,但態度卻完全相反。
  良晴終於被逼到死角。如果拒絕不再擺架子而鼓起勇氣告白的小早川小姐,她的心恐怕會被傷得很深;另一方面,如果吉川小姐被拒絕的話,儘管應該只會爽朗地笑說:「這樣啊,那就好。你要珍惜我妹妹吶」不過她應該會如她所言終身不嫁吧。啊啊,隆元先生,都是你害得我走投無路啦,這種題目根本選不下去嘛!
  「哎呀,這兩位妹妹之前一直太依賴我這個哥哥,我本來很擔心她們的前途呢。多虧有良晴在,至少其中一人的問題已經解決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隆元先生請不要光在那邊笑,麻煩收拾一下這個局面啦!?」
  「這個嘛。看到妹妹們爭風吃醋的模樣這麼可愛,實在是太讓人愉快了。」
  「哥、哥哥!這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請你閉嘴!」
  「對啊!哥哥,你要是再把我們這副羞恥模樣當戲看,我就要把你趕出去!」
  「……咦,奇怪?妹妹們看我這個哥哥的眼神好冰冷耶。妹妹脫離哥哥獨立後真的會讓人感到寂寞啊~~良晴,我有點受傷耶。」
  「誰管你啊!」
  這個時候有人對良晴伸出了援手。
  「相良大人,你今天又讓兩位姊妹陪侍了,真不知道你都在做些什麼呢。毛利的當家想找相良大人到館內一聚,還請您即刻動身。」
  那是出雲尼子家臣服毛利時徹底抗戰到最後,但卻因為良晴遊說的關係而投降毛利的公主武將──山中鹿之助。
  鹿之助擁有山陰第一美少女的美名,也是尼子家的首席猛將。她對尼子家的忠誠和鬥志都異常高昂。對毛利一家而言,是個儘量不希望她活下來的人物。不過,身為未來人的良晴卻說:「身為戰國粉絲的我無法放著山中鹿之助不管!」並賭命潛入鹿之助堅守的城裡拚命說服她。良晴發誓絕對不會摧毀尼子家,若是毛利毀約的話就會獻上自己的人頭,因而拯救了鹿之助的性命。
  「那個老爺爺找我?他又~要抱怨那些千遍一律的牢騒,說妙玖(註:毛利元就妻子)比他早過世而感到孤單之類的嗎?那個人一抱怨起來就會花掉很多時間啊……算了!小早川小姐、吉川小姐、隆元先生,還有划船的村上大叔,多謝你們啦。我先走了!」
  良晴改搭鹿之助乘坐的小船,讓小早川隆景垂下眉毛一臉失望的模樣,而吉川元春則是一個手刀打穿了船底。
  「啊啊,良晴走掉了……鹿之助那個傢伙。每次都在氣氛正好的時候出來搗亂。」
  「萬一鹿之助喜歡上良晴的話……隆景,我們先暗算她吧。」
  「哎呀哎呀,妳們姊妹倆就是因為老是兩三下就扯到打打殺殺的話題,所以才會沒辦法好好談個戀愛啊?剛才的樣子明明很可愛、感覺很不錯呢。」
  「吵死了,哥哥。」
  「你閉嘴啦!」
  「……妳們兩個……拜託不要抛下哥哥不管啊……嗚嗚嗚。」
  「哇哈哈哈。別那麼消沉嘛。和我喝酒去吧,隆元!」

  「哎呀~~得救啦,鹿之助妹妹。今天會這樣都是隆元先生害的,我本來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哼!你奪走我的七難八苦人生,竟然還讓那對雙胞胎姊妹陪侍左右。我恨你。七難八苦與酒池肉林的人生觀是不能相容的!」
  「鹿、鹿之助妹妹,什麼酒池肉林,妳誤會了!先不管我腦中怎麼想……我可是清白之軀耶!今天我的理性差點要消失了……既然被小早川小姐、吉川小姐告白,也不能拒絕她們,無論選哪一邊都會傷害另一個人。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我才不管。你是個可恨的人!如今是戰國時代,這是人心會化為修羅的時代喔!想要不分敵我四處拯救人命就一定會演變成這樣啦!真是的,竟然在我人生正要展開最棒的七難八苦時……」
  「不過啊,鹿之助妹妹能夠活下來真的太好了。」
  「所、所以我說你就是像這樣隨隨便便對女孩子溫柔才會──真是的。你太沒有責任感了。讓人恨到想殺了你耶!」
  「該不會我背負了鹿之助妹妹原本預計要針對毛利家的怨恨嗎……?」
  「對呀!我這一生都會纏著你的!」
  在前往元就公館的路上,鹿之助一直氣呼呼的。良晴心想──她每次和我說話的時候似乎都有些高興,難道是因為「被迫與憎恨對象交好」這種狀況對如今的鹿之助來說是最大的七難八苦嗎?

  良晴來到元就的房間。
  盛開的櫻花點綴著庭院。
  中國霸主‧毛利元就已是垂垂老矣。
  他原本年事已高,自從降服了對毛利而言是最大強敵的尼子家後,元就有如放下肩上重擔似地一下子老了許多。
  「喔喔,良晴啊。過來聽聽老頭子的抱怨吧。」
  「打擾了。果、果然還是要聽你抱怨喔?」
  「多虧良晴你的努力,我兒子‧隆元才能夠幸運生還,與山陰尼子家的長年征戰也完美地畫下句點。接著只要再攻打北九州拿下博多港,並與明國、南蠻展開交易,毛利一家就能夠安穩過活了。如果不在這裡先削弱站在基督徒那邊的大友宗麟,九州,我看連日本都會被南蠻人奪走吧。只要完成那件事的話,老夫也能夠安心去了。」
  「儘管大友家非常強大,但只要尼子家餘黨沒有在後方起事,或許真的可以一路打到博多呢。」
  「嗯嗯,尼子家趁我們在北九州大鬧時出來作亂。如果你沒有來到毛利一家,事情就會演變成那樣吧。要是隆元死去的話,來日無多的老夫應該會因為擔憂毛利兩川姊妹而變得非常焦急吧。儘管老夫打算賜給尼子家救濟的俸祿,但卻沒想過要讓他們延續擁有城池的大名地位啊。」
  「鹿之助妹妹很守紀律,她絕對不會背叛毛利家喔。」
  「喔喔,是啊。她可是迷上你了吶。」
  「咦?怎、怎麼可能?」
  「再來只要降服備前的宇喜多直家,中國地區就安穩了。儘管那傢伙是個經常使用暗殺、背叛的奸人,但卻有著失去家庭而不得不四處流浪的悲慘童年,因此只能過著持續以下犯上奪權的生活,這個經歷和老夫很相似啊。老夫過去也是個為了爭奪家督之位而非得親手殺死弟弟而苟活下來的弱者吶──」
  「原來如此,所以老爺爺你才會執著家庭和睦嗎……」
  「是啊,老夫為了守護家庭、為了生存而犯下無數惡行,而讓隆元背負了老夫的業障註定早死。他本人似乎也已經有了覺悟。然而,你卻改變了他吶。」
  毛利一家就算在這種場合也不喝酒。
  由於歷代家督都深受酒的危害,慎重的元就認為「毛利一家天生不擅飲酒」因而滴酒不沾。而他的兒子‧隆元也奉行同樣的準則。
  「不過啊,良晴。老夫很愛操心。現在就在擔心老夫的雙胞胎女兒‧毛利兩川與隆元所形成的『三箭』之未來啊。」
  「抱、抱歉。那個,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嗯,隆景和元春為了你爭成那樣。等老夫死後,或許有一天三箭會因此而折斷。所以──在老夫壽命結束前,良晴。或許得請你暴斃了。這可能是我這個謀神最後的計策喔……嘿嘿嘿。」
  元就露出邪惡的笑容,遞出一杯茶給良晴。
  良晴毫不考慮就喝下了那杯茶。
  「謝謝,我剛好有點渴了呢。好喝!戰國時代的茶咖啡因比較多呢!是成分不同的關係嗎?」
  將茶水一飲而盡的良晴──身上沒有任何異狀。
  那只是杯普通的茶。
  元就敲著自己長滿白髮的頭笑著說:「你們兩人真是相像啊。不知道你究竟是大智之人還是大愚之人,不過隆元總算遇見了真正的朋友了。老夫沒有其他遺憾吶」。
  「咦?老爺爺你怎麼了?竟然笑起來了,真罕見耶。」
  「──立志平定天下亂世的英雄是很孤獨的,終生都無法交到真正的朋友。就算英雄與同樣想奪得天下的另一位英雄相遇,也註定會為了爭奪唯一的天下而互相廝殺。就像甲斐的武田信玄與越後的上杉謙信那樣。」
  「嗯……武田信玄與上杉謙信……說得也是呢。那兩個人如果在和平的時代相遇,或許就能成為好朋友吧。」
  「我經常抱怨亂世英雄在這個世上無法交到真正的朋友。遇到其他人時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因此,只有在千年前的過去或千年後的未來──只有在那種不可能接觸到的世界才能夠遇見真正的朋友。然後你就從未來來到隆元的面前吶。」
  朋友這兩字實在不敢當。我只是個憧憬隆元而剛剛拜在他門下的不成熟傢伙罷了──良晴連忙這麼說道。
  元就對慌張的良晴深深地低下頭來──
  「請你成為隆元的朋友。毛利一家還有日本就拜託你了。」
  「老、老爺爺,請把頭抬起來!」
  「對了,趁老夫還有一口氣在,有件事情一定得先解決才行!如果你到最後仍然無法在隆景、元春之間選一個的話──」
  「噫!難道要把可能成為動亂起因的我處理掉嗎!?」
  「那就同時娶她們兩人!每天輪流跟其中一人睡!來吧、來吧來吧來吧!良晴,下決定吧!」
  「……咦……咦咦咦咦咦!?老爺爺,你在說什麼啊~~!?」
  良晴聞言嚇得倒退三步,「啪」一聲撞破了身後的紙門──
  「父、父親!你怎麼說出這麼不知羞恥的話!不過如果是和姊、姊姊一、一起當良晴的妻子,我、我、我也不、不、不會介意……」
  「如果隆、隆景答應的話,我也沒有異議,只是會擔心良晴的身體罷了。每晚輪流和兩位新婚妻子做人,男方會太辛苦……」
  「哎呀哎呀,看來父親大人對雙胞胎姊妹一視同仁的養育方針要執行到底了呢,好像很有趣啊!」
  小早川隆景、吉川元春、毛利隆元。毛利三兄妹全都擠在門後偷聽良晴他們的對話。
  「誰也沒反對喔?毛利一家的人好像都有點怪怪的耶!誰、誰來救救我啊!鹿之助妹妹!」
  「你已經逃不掉了!這樣一來良晴你就是毛利一家的成員啦!」
  啊啊,被毛利兩川姊妹逮住啦。良晴心想──我該不會是在前世對小早川小姐、吉川小姐做過什麼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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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

10000
漫长的旅程 勳爵
果然,织田家是地狱模式开场,其他地方都是简单模式

6 年前 0 回復

天使的旋律 子爵
谢谢,录入辛苦了
我个人满喜欢这部的这本小说
再加上作者也不是仅仅把人物套上名字而已
更有多少有着重于历史的部份
光是有上面的加乘,我认为就胜过许多的光有名字的卖萌ACG了
至于萌不萌、搞笑不搞笑还是见仁见智,不过里面的桥段个人就满爱的了

6 年前 0 回復

终极答案42 皇帝
这书的定位太乱了,用搞笑一样的理由发动真刀真枪互相残杀的战争,武将虽然女体化了但历史上那些黑历史全都保留………………
说萌不萌,说MAN不MAN,说搞笑不搞笑,说厚重不厚重,整个一半吊子

6 年前 0 回復

wdr550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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