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創]偽戀 幕後花絮 2[台/繁]&插圖待補


本帖最后由 jim147852 于 2018-3-12 22:23 编辑


 
偽戀 幕後花絮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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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田中創
  插畫:古味直志
  譯者:梅應琪
  圖源:
  錄入:jim147852
  修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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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美國時代的過往竟然讓小鶫陷入絕境……!?
千棘和萬里花挑戰女僕咖啡廳……!?
春、小風和寶拉參加林間學校!?
以及……小野寺同學,不,應該稱呼她魔法甜點師小咲,所帶來的充滿愛與勇氣的故事!!
小說版才能一窺究竟的「幕後花絮」,推出第2集!



黑虎

聞慣的硝煙與火藥味,剌激著鼻腔。
身後那橦公寓大樓,直到剛才還是黑道總部,現今卻染上爆炸的火燄,發出轟然巨響崩塌了。
「嗚嗚,居然被這種小鬼……」
看看腳邊,身型比自己大上一、兩倍的惡棍,匍匐在地發出呻吟。
「真沒意思——」
就算在L.A.的黑社會,這個晚上所發生的破壞與暴力也是前所未見。帶來這場破壞的人,只是一名年紀尚輕的東方少女。
少女將手上的槍收進槍套中,不帶感情地自語說道:
「ANTLlON……雖說是這個城裡首屈一指的黑道組織,不過終歸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嗎?」
在倒地的黑道(ANTLlON)流氓中,還有許多人仍搞不清楚狀況。配備了重裝武器的他們卻被僅僅一名孩童給制伏,這大概是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吧。
「BEEHIVE的殺手啊。」
她一邊的眼睛戴著眼罩,是一名滿頭白髮且輪廓深邃的壯年男子。從他臉上的傷痕看來,這名男子似乎經歷相當激烈的戰鬥場面。雖然她最後因雙臂受到少女射擊而倒下,但在這些惡混中,仁是最有能耐的人。
即使在ANTLlON中,這名獨眼男子應該也是屬於厲害的幹部等級吧。少女如此判斷。
「——你們這些外地人,為什麼要特地來到這個城市擊潰我們組織?是為了壟斷毒品的權益?還是想搶奪走私武器到亞洲的路線?」
男子的獨眼,一直凝視著少女。
「既然如此,少年啊,你的目的是什麼呢?」
此時男子稱呼少女為『少年』,應該單純是因為她的外表吧。
少女的髮型既短又蓬亂,身上穿著突襲用的戰術夾克。她從槍套中取出一把加裝滅音器的點二二口徑手槍,看起來完全沒有同齡少女該有的可愛模樣。
當然,少女對自己的外表也有自覺。但只要擁有能夠保護重要事物的力量,她才不需要什麼女人的幸福——她是認真地如此認為。
「因為你們之前打算傷害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才要消滅你們。」
「你最重要的人……?難不成……是指阿德魯托的女兒嗎?」
戴眼罩的男子皺起眉頭。
「——我之前的確接到部下的報告,說他們企圖綁架阿德魯托的女兒……可是我聽說他們失敗了,是你阻止的嗎?」
黑髮少女點頭,男子徹底明白似地露出笑容。
「原來如此……若對手是獨自一人就能摧毀找們ANTL1ON的殺手,低等混混程度的綁,,當然不可能成功。」
「就算那件事是你的部下恣意妄為,但從他們下手的那一刻起,ANTLION就是我的敵人了。因此我才來徹底殲滅你們。」
少女一臉嚴肅地說了之後,眼罩男笑了起來。
「哈哈哈,實在惶恐。『徹底殲滅』這四個字,不是一般孩子會對黑道組織說出的話……居然培養出如此超乎常軌的殺手,BEEHIVE真是個恐怖的組織。」
「隨便你愛怎麼說。打算傷害大小姐的傢伙,我絕不寬貸。如此而已。」
少女瞄了一眼燒毀崩塌的總部后,開口說道。
這名獨眼男子已經毫無戰力,不管他說什麼,都指向一隻鬥敗的狗在遠方叫囂而已。
「亨亨……竟然為了一個女孩,就摧毀伊歌武裝組織……除了你那超越年齡的戰鬥本領,真正讓人畏懼的應該是你的忠誠之心……少年啊,你那忠誠之心的來源是什麼?他們給你很多錢嗎?還是把你洗腦了?」
「都不是,只是我和大小姐有過約定。我的存在,就只是為了實現那個約定而已。」
少女還不遲疑地說出的話,讓男子眉一皺。
「約定?」
「對,不過那與你無關。」
再聊下去也無濟於事。少女甩開男子的視線,準備離去。
「——等等,敢問尊姓大名?」
少女嘆了一口氣,停下腳步。
「我沒有名字……就叫我,『黑虎(BLACK TIGER)』吧。這個世界裡,很多傢伙如此稱呼我。」
聽了少女的話,戴眼罩的男子驚訝地張大眼睛。
「原來……你就是『黑虎』……久仰你的大名,沒想到是如此稚齡的少年。」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若惹你不悅,容我致歉。」
男子微笑說:
「——如何?黑虎啊,你有脫離BEEHIVE的打算嗎?我願意出三倍的酬勞雇用你。若是你的話,應該遲早可以成為我的得力助手吧。」
聽了男子的捏满,『黑虎』當場搖頭。
「我拒絕。只有大小姐的身旁,才是我的悽身之處。」
「……道樣啊,真遺憾。」
少女宛如無視男子的話語般,喃喃說道:
「反正你們也已經沒戲唱了……發生規模如此龐大的爆炸,聯邦調查局(FBI)遲早會找上門。當調查局在你們總部查獲毒品時,你們也躲不過蹲苦牢的命運。」
「哼……你是想說,沒有人會眺槽到潰敗的組織裡來嗎?」
儘管處於壓倒性的劣勢,載眼罩的男子卻絲毫不顯狼狽。他用固執的眼神瞪視著少女。
「——真不湊巧,就算ANTLION潰敗了,我這個人可不會就此收手。我會蓄積力量,有朝一日必定向BEEHIVE討回。到時,你就會後悔沒有答應我的邀請。」
「哼……真是老掉牙的狠話。」
少女背對著男子喃喃地說。這類的怨言,她已經聽過不知幾回了。失敗者的話,她不需要一一理睬。
「黑虎啊,你已經永無安寧之日了。在你喝湯吃麵包時、躺在床上盹覺時、就連星期日上教堂之際——都要記住,我的槍口正瞄準著你。從今以後,你就儘管在那個小女孩身旁,心驚膽戰地過日子吧。」
少女沒有停下腳步,淡然池喃喃說著:
「我打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在我決定為了侍奉大小姐而活時,我就捨棄了安逸。因為以修羅的身分活下去的人,才配『黑虎』這個名字。」







鶫誠士郎站在露台上,她抬頭望著夜空,陷入沉思。
日本冬季的天空很清澈,像這樣走到室外,就讓人神清氣爽。若能看到星星的話就更無可挑剔了,不過在繁華的都市,是不可能看到星星的。由於地上的燈光強烈耀眼,夜空中什麼也看不見。
——如此說來,L.A.的晚上也一樣看不到星星。
鶫和大小姐——桐崎千棘一起來到日本已過了幾個月。最近千棘身邊並沒有發生什麼危險,護衛的鶫也過著平靜的日子。
當然也是因為和平的緣故,組織(BEEHIVE)才能舉行像今晚如此豪華的新年宴會。
鶫把視線移向派對現場。
會場位在六十層樓高的大樓頂樓,是一個以西式裝飾點綴得富麗堂皇的大廳。
會場前方擺了幾張大桌子,放置色彩繽紛的前菜,盛裝打扮的賓客們自在地談笑風生。應邀的賓客約有上百位,其中很多是與BEEHIVE相關的組織董事,或集英組等友好組織幹部。
可是參加者並非都是牛鬼蛇神之輩,在大廳中央附近,也有身穿漂亮洋裝的千棘,和她朋友們的身影。
「樂少爺,你覺得這件洋裝好看嗎?這是為了今晚的派對而修改的……呵呵,很性感吧?至少比那邊那個猩猩女性感吧?」
「誰是猩猩啊?……欸,達令,你認為呢?我和萬里花,誰比較漂亮?」
「……一条,小咲的洋裝很露喔。你看,她背部的線條如此大膽。畢竟小咲為了今天而減肥——」
「等、等一下,琉璃!」
「唉呀,真的是任君挑選耶,樂。啊,要是有帶相機來就好了……咦?琉璃,妳為什麼要用那麼冷漠的眼紳看著我?」
那是和平常在教室交談時一樣,和樂融融的朋友們。
「我、我看,先不談誰比較漂亮這種話題,現在就來享受餐點吧?因為很少有機會參加這麼豪華的派對。」
大小姐的情人,集英組第二代老大——一条樂,用僵硬的笑容敷衍身邊問他的洋裝少女們。
若是大小姐的男朋友,在這種場合就應該毫不猶豫地稱讚大小姐的洋裝才對,鶫如此心想。但這個男的,好像不是會說出那種好聽話的人。他那狼狽的模樣,糟塌他難得穿上的燕尾服。
「甜心,來,吃肉吧。這很好吃喔。」
「總覺得你只是隨便應付我……唔唔……啊,不過這個烤牛肉真的好好吃耶!」
千棘一口吃光一片烤牛肉切片,心滿意足地微笑著。千棘重視食物勝過一切的個性,從小到大一點都沒變。
——好和平哪,真的。
和在美國時沒什麼朋友的生活相比,現在的千棘看來相當開心。對千棘而言,來日本應該是正確的選擇吧。
看到最近千棘似乎很幸福的表情,連鶫都覺得自己變得幸福了。
——身為大小姐的護衛,一定要誓死保護那道笑容。
鶫重新鼓起幹勁,喃喃地說一聲:「好。」
「喂!鶫,妳幹嘛自己一個人悶在這裡?妳也來吃點什麼嘛。」
樂兩手拿著德式香腸串,來到露台上。他大概是體貼遠離眾人的鶫,才拿食物過來的吧。
可是,鶫搖手拒絕了樂要交給她的香腸串。
「我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在會場要負責警戒,不可以吃那些餐點。」
鶫的服裝,是樸素的男性黑夾克搭配合身西裝褲——穿著和其他在會場待命的BEEHIVE護衛一樣。今晚,鶫的身分是負責主辦單位(BEEHIVE)的警衛 。
「妳還真是死腦筋耶……妳們家那個克勞德(眼鏡男)不也一樣,從剛才就只顧著大口喝酒嗎?稍微放鬆一下也沒關係吧?」
「克勞德先生是組織的幹部,和其他組織幹部喝酒應酬也是很重要的工作。我的立場和他不一樣。」
「什麼工作……我只看到那傢伙和我家的龍起了口角,在比誰的酒量好而已。」
順便說一下,克勞德和龍在派對開始後三十分鐘就雙雙醉倒,現在兩個人都在別的房間醉得不省人事。所謂的組織幹部,好像也有很多要緊的事要處理。像是面子之類的。
「總、總之,正因為現在克勞德先生不在,所以我才更必須要專心警戒才行。」
「哎,我說啊,有警戒的必要嗎?這種滿是黑道和流氓的聚會,我不認為會有人來挑臖。」
樂張大嘴巴吃著德式香腸,彷彿可以看見他悠閒的臉上寫著:「壞人不會那麼輕易就進來的啦」。
「不過……因為實際上真的有,所以才要如此警戒。」
「有?是怎麼一回事?」
樂皺起眉頭詢問。
「其實,今天早上,有一張疑似恐嚇信的東西送到這個會場。上面寫著:『今晚我要炸掉這個派對會場』。」
「炸、炸掉?」
樂太過驚訝,連嘴裡的香腸都噴了出來。
鶫皺著眉,冷靜地說:
「別擔心,對BEEHlVE來說,這種恐嚇是家常便飯。為了謹慎起見,已經姑且捜索過大樓内部,不過沒發現炸彈……大概只是惡質的惡作劇吧。」
「這……這樣啊,那就好。」
知道沒發現炸彈之後,樂放心地呼出一口氣。
「不過,就算那封恐嚇信是真的,派對舉辦在即,也不可能臨時取消吧。」
這場新年宴會還具有加強組織內外聯繁,及炫耀力量的目的。
若屈服於真假不明的恐嚇信而取消派對的話,BEEHIVE就會被周遭的人打上『膽小鬼』的烙印,若演變成那種狀況,就很難繼續維持勢力範圍和組織權益了吧。
「為了以防萬一,我不能疏於戒備。」
樂叼著竹籤,自顧自地「嗯」了一聲後說道:
「可是,其他的護衛不也玩得很開心嗎?」
如樂所言,很多會場上的黑西裝護衛都和其他賓客一起喝酒,或津津有味地吃著餐點。這場宴會的與會者們,本來就是些目無法紀的人,所以就算護衛一邊吃喝一邊戒備,也沒有人會提出異議。
「妳也可以更自在地享受這場派對吧?妳沒必要獨自一個人到這麽遠的露台來警戒。」
樂這麼說了之後,指了在會場中的朋友們。
小野寺小咲與橘萬里花,正在聊吃到皰自助餐的魔力與減肥的意義。另一方面,千棘已經點了第五份烤牛。在千棘身後,宮本琉璃正獨自默默地吃著巨大的圓形蛋糕,讓舞子集大為吃驚。
「……他們還是一樣,讓人百看不膩呢。」
鶫的臉上忽然浮現笑容。
身穿洋裝的同學們,散發出與年齡相襯的美麗,看起來很耀眼。
由於在和平的環境下長大、他們才能對人露出那麼開心的笑容吧。眼前這個一条樂也是一樣 。
——總覺得,自己變膽小了。
鶫是生活在殺手世界中的人,從她的立場看來、樂他們的存在,既耀眼又遙遠。
鶆把視線移向外面的夜景,冷冷地對樂說:
「不,我果然還是和這種派對般的華麗場合格格不人。不用管我了。」
「我不那麼認為,我的甜心千棘也百思不解地說:『我明明都特地給鶫洋裝了,她為什麼不穿呢?』。」
樂看著鶫身上的夾克。
在派對開始之前,千棘的確塞了一件洋裝給鶫,可是鶫無論如何都不想穿。
「我這種人怎麼可能會適合穿洋裝嘛 雖然對大小姐過意不去、不過我打算事後再還給她。」
「真可惜耶。難得妳身材這麼好、長得又漂亮,我認為你穿洋裝一定會很好看的。」
「什——」
樂非常自然地稱讚鶫的外表,讓鶫不禁臉紅。
還以為這個叫一条樂的男生不會說好聽話,但他偶爾也會一臉正經地說出這種肉麻的話。實在讓人難以應付,是個完全不能輕忽的男人。
乾咳了一聲、想掩飾發紅的臉龐。
「你是在恭維我嗎……一条樂,那種甜言蜜語你不該對我說、該對大小姐說才對吧……!」
「才、才不是甜言蜜語咧,是一般的觀點啊、一般的觀點!」
樂看著鶫的眼睛說:「總之,我覺得妳最近好像太緊繃了。」
「我?」
「難不成,最近有什麼事引起妳的注意嗎?從那個叫寶拉的女孩來的時候開始,妳的樣子就有點怪怪的。」
鶫的腦海中,浮現一身穿白色斗蓬的少女身影。
她是鶫在美國時的同事——寶拉‧馬可伊。和寶拉再度見面時,發生了讓人有點難為情的騷動,鶫對此記憶猶新。
「見到了好久不見的老友,確實讓我有了一些想法。」
不止如此,鶫注意到那也是她最近『煩惱』的開端。
寶拉當初曾說,過著遠離殺手生活的鶫是『被拔掉牙齒的老虎』,但寶拉錯了。寶拉應該在美國累積了相當多實戰經驗,但和寶拉交手時,鶫的表現也並不遜色。如此的鶫,不可能是個普通的高中女生。
——我不管走到哪裡,果然都是『黑虎』。
鶫的確已經習慣了日本的生活。和大小姐與她的朋友們一起過著和平的學校生活時,也覺得很不錯。
但是,鶫和他們的立足點從根本上就不一樣。最後,她還是選擇了以組織的殺手——『黑虎』的身分生活。
青春或友情……還有愛情等等,都與鶫無緣。
鶫一直凝視著樂的臉。
「什麼想法啊?」
「不能告訴你,別太在意。」
「什麼嘛,妳叫我別在意,不是反而讓我更在意嗎?」
樂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瞪著鶫。
鶆嘆氣說:
「你就有點大小姐男朋友的樣子,快點回去會場吧。」
就在鶫趕樂回去時,鶫懷裡的手機震動了。
「怎麼了……?」
螢幕上顯示的手機號碼,是擔任警備的夥伴打來的。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鶫有點想不透,並按下通話鈕。

「好久不見了,『黑虎』。」

手機傳出低沉的男子聲音。那不是夥伴的聲音,而是個更具敵意且不吉利的聲音。總覺,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聲調……鶫的眉頭緊蹙起來。
「你是誰?你把這支電話的主人怎麼了?」
『我讓他稍微睡一下。我是待會兒的遊戲主辦人,我想讓你來挑戰,所以才向你聯絡。』
「遊戲?」
『對。你聽得見這個聲音嗎?』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規律嗶、嗶、嗶的電子聲。
那不是單純的時鐘聲。鶫覺得頭腦裡開始響起了危險信號從她的經驗判斷,那個電子聲音的真面目應該是——
「難不成、是炸彈……?」
「如你所知。』
男子笑了起來。
「我想,聰明如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待會兒要你挑戰的,就是炸彈拆除遊戲。賭注是所有派對參加者的性命。』
「你……就是寄恐嚇信的人嗎?」
「答對了。我預料你們會無視那張破紙,照常舉行派對、還真的被我料中了。』
男子的笑聲,讓鶫感到全身的血液瞬間變冷了。
包含那支手機原本的主人在內,每個擔任警備的護衛,應該都佩有槍械且身手了得才對。既然如此,為什麼這個男的還能如此輕易潛人會場,裝設炸彈呢?
答案或許很單純。這個男的,應該是個本領相當高強的傢伙。
『我按照預告,在你們所在的樓層中,安裝了一個爆炸威力強大的炸彈。當然,安裝的地點是祕密。』
像是以鶫的反應為樂似地,男子故弄玄虛地說:
『引爆時間,是從現在開始的三十分鐘後……這個炸彈的威力很強,要是爆炸了,整層樓和派對會場都會被炸得粉碎。想必會成為慶祝新春的美麗煙火吧。』
男子嘴上說著十分恐怖的話語,但語氣卻很平靜。鶫不認為對方是以犯罪取樂的人,他應該是在某種強大動機的驅使下,才會安裝那個炸彈。
「你的要求是什麼?錢嗎?」
鶫問道。
然後男子彷彿要忍住笑意一般,在電話中回:
『「我對那種事沒有興趣」……這是你三年前的台詞喔,少年。』
「你說什麼……?」
『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向黑虎——你復仇。』
男子滿懷怨恨,清楚地對鶫如此說道:
『我這個人天生就討厭輸。我會殺了曾讓我下跪的人,沒有例外,不管對方是一國之君,或是像你一樣的孩子。』
「向我復仇……為了這個,你要把上百人都牽連進來陪葬嗎?」
在黑社會中,有不少人對黑虎懷恨在心,實際上,至今也都還有人向鶫尋仇或報復可是,鶫還沒遇過如此大規模地牽連他人的復仇方式。當然、也沒遇過裝作開玩笑的樣子,把這種事稱為『遊戲』的人。
打這通電話的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要復仇的話就衝著我來。牽連到大小姐和其他人、這種做法並不公平。」
『不公平嗎……?三年前,只為了一名少女就摧毀了我們組織的你,居然有臉說這種漂亮話。在和平的國家裡生活之後,你似乎也變得很會裝出一副好人樣嘛。』
但你終究是和這個國家格格不入的殺手啊——鶫注意到男子彷彿是在如此指責似的,讓她感到一陣憤怒。
『要是你對這場遊戲沒有自信,我同意讓你投降。只要我拿到黑虎的項上人頭,我就會單單保障你最重要的大小姐的性命……不過啊,就算是那種情況,其他人最後還是會被炸彈炸飛的。』
「別開玩笑了!誰會答應這種要求!」
就算能救大小姐,但要對其他所有人見死不救,鶫就不可能選擇這個選項。
鶫怒吼的聲音仍未讓男子動搖,男子淡淡地繼續說:
『遊戲的倒數已經開始了……你是要在三十分鐘之內拆除那顆炸彈,還是不管大小姐之外的人,向我投降?又或者是要所有人都被埋在瓦礫堆中?你有這三個選項可以選……對了,若借助其他BEEHIVE成員幫忙的話、是違反規則的喔?我會不斷地監視你、要是你一違反規則,我就會當場毫不留情地引爆炸彈,你最好明白這一點。』
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很認真,似乎對黑虎懷有非常強烈的執著。
鶫終於想起打電話的男子到底是誰了。
「就像三年前一樣,你自己設法解決給我看吧,黑虎少年。』
「你果然是當時的——」
電話另一端的男子笑了起來。
『對,我就是ANTLION的倖存者。我是為了把你拖人地獄,才再度回來的喔。』
「怎麼會這樣……」
掛斷電話後,鶫無力地垂下肩膀。
過去自己所摧毀的組織中的餘黨,為了向自己復仇而來到了日本。而且還為了復仇,讓BEEHIVE的派對會場陷入炸彈危機之中。
「偏偏這時候,克勞德先生也不在……!」
或許當初將那封預告信以惡作劇處理,是太輕率了,沒想到會有歹徒可以鑽過BEEHIVE警備的漏洞。
——竟然讓大小姐和其他人曝露在危險之中,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鶫自己也很清楚,就算咬牙切齒地懊悔也於事無補。
「喂,鶫,剛才那通電話怎麼了嗎?我覺得好像有什麼非同小可的事………」
鶫猛一回神,發現樂正一反常態地用嚴肅的表情看著她。
在那一瞬間,她還猶豫著不知是否要說明現狀。但就算不說,她認為事情遲早也會曝光,所以勉強開口說:
「恐嚇信是真的,那傢伙好像在這棟大樓裡裝了炸彈。」
「妳、妳說什麼?」
鶫對樂大致說明了電話的內容。
樂的額頭滲出汗水,他嚥下一口口水。
「就是要鶫妳一個人去找出炸彈並拆除嗎……?妳不覺得很奇怪嗎?那個ANTLION倖存下來的男人,為什麼要拐彎抹角地搞這種裝置呢?」
的確,樂的疑問也有道理。
敵人說要復仇,卻特地告訴鶫『炸彈拆除遊戲』這些事,根本不知道對方的意圖為何。若對方的目的只是單純的復仇,不容分說地炸掉大樓、或雇用殺手暗殺還比較省事才對。
「雖然不合理至極,但也因此,那傢伙才莫名地讓人毛骨悚然。」
「說得也是……可是,現在沒時間想他的理由了。離炸彈爆炸已經剩下不到三十分鐘了吧?既然如此,我們要是不快點找到炸彈就糟了。」
樂說了之後,便脫掉西裝外套,並扯開蝴蝶領結。
不知不覺間,樂的表情變得像個有所覺悟的男人。
「等,等一下,一条樂!你打算去找炸彈嗎?電話只指名要我去找而已,我是不能找其他人幫忙喔?」
除了男子在電話中提出的規則之外,最重要的是不能讓樂被捲入危險之中。就在鶫急忙要阻止樂的時候,樂說道:
「不要緊的。只有『找BEEHIVE的人幫忙』才違反規則,我又不是BEEHIVE的人……最重要的是,我聽完之後,覺得也得設法幫點忙才行。」
樂朝向在大廳中的千棘等人瞥了一眼。一無所知的他們,還在開心地談天說笑。
樂也想盡一己之力保護他們吧。
「向千棘和其他賓客說明,讓他們去避難……這應該違反規則吧。既然如此,與其冒冒失失地讓那些傢伙擔心,不如我們在三十分鐘之內設法解決炸彈比較好。」
「可,可是,我不能讓一般人捲進——」
「不用擔心,鶫。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可是曾經勝過黑虎的人喔?」
樂的臉上浮現一抹微笑。
樂變得很有男子氣概,和之前簡直判若兩人。這個名叫一条樂的男生,平常看起來傻里傻氣的,或許該認真的時候還是會很認真。
鶫忽然覺得自己的臉頰發熱。
「我,我說過那場在游泳池的決鬥是無效的吧……!」
為了掩飾發熱的臉,鶫把頭撇開說:
「——算、算了。這種時候,我真的很需要別人來幫忙。你這種程度,應該也能起些作用吧。」
事實上,樂提議要幫忙,無疑是為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不過,鶫對此絕口不提。
樂滿意地點頭。
「好,那就快點找炸彈吧……是裝在這層樓嘛,會是在哪裡呢……」
樂看了一下手錶,差不多剩下二十五分鐘。這時間絕不算長,但還勉強可以搜索一層樓。
樂蹲在附近的椅子前面,搖頭說:
「這麼狹窄的露台,應該沒有裝炸彈的地方吧……」
「嗯,而且也沒聽見計時裝置的電子聲音。炸彈應該裝在這層樓的其他地方吧。」
鶫淡淡地回答,她不認為那麼容易就能找到。
「必須找的地方有衣帽間、廚房、廁所、走廊,還有會場那個大廳嗎?……不過要在那個大廳找炸彈,似乎很困難。」
樂也明白這件事很棘手,大廳除了場地廣大以外像是鋪了桌巾的桌子底下,或觀葉植物的盆栽裡等等。
加上大廳中有應邀前來的近百名賓客。若炸彈能簡單地放在身上、或藏在隨身物品中的話,根本找不到。
「放心吧,我想炸彈應該不可能藏在大廳裡。」
「為什麼?」
「剛才和那個男人通電話時,我沒聽到後面有人的聲音。我透過手機就能淸楚地聽到計時裝置的電子聲音……這樣一來,安裝炸彈的地方自然是限定在很少人進出的地方吧。」
「喔,原來如此……」
樂佩服地點頭。
「妳還真冷靜哪,鶫……妳果然很習慣面對這種場面了。」
「哼,少奉承我了……快點去其他地方吧。」
鶫冷淡地說完,就把臉轉開。
因為不管被稱讚幾次,鶫都覺得那等於在告訴她:「妳不是普通人」。
——果然,這個男的也用那種眼神看我嗎?
鶫感到胸口一陣刺痛。她往前奔跑,彷彿要揮去這股疼痛。
總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拯救千棘與其他賓客。因為這才是選擇以黑虎身分生活的自己,所應該做的事。





鶫和樂兩人在衣帽間看了一遍,沒有發現像炸彈的東西。寄放在這裡的包包和外套,也沒有傳出電子聲音。
或許找炸彈這件事比想像中還要困難——鶫為此感到焦躁,但轉機也意外地提早到來。
「真奇怪。」
在踏進廚房的那_瞬問.鶫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
「嗯。的確.外面明明正在開派對,這裡卻連一名廚師也沒有,真的很奇怪。」
樂一邊環視廚房,一邊喃喃地說。
切到一半旳蔬菜還放再調裡的阽板上,菜刀和削皮器等器具零亂地掉在地上,一般來說,在這種狀況下,廚師不可能會離開吧?
門口附近的堆車上,剛煮好的香料飯在銀盤中堆得像座小山,這點也很不自然。放著好不容易做好的菜不管,顯然很可疑。
這狀態很不可思議,簡直像是廚房裡的廚師忽然消失了一樣。
「恐怕是被人襲擊了吧。」
鶫緩緩打閛廚房裡面的冷藏室。
「唔喔……?」
看到有人倒在冷藏室裡,樂發出驚訝的叫聲。
這個房間比兩坪還要大一些,做為食品庫使用。裡面有三名嘴裡塞了東西的男子倒在地板上,他們的手腳都被綁住,而且陷入昏迷不省人事。其中兩人身穿白色的廚師服,另一人穿著和鶫一樣的黑色夾克。
看到穿夾克男子長相的那一瞬間,鶫和樂就知道他是擔任BEEHIVE警備的人。那名自稱是ANTLION餘黨的男子,襲擊了廚房並奪走手機。
「不會錯,炸彈應該就裝在這個廚房的某處。」
「是嗎?可是,怎麼說呢,這樣好像太明顯了吧。不就好像在說:『請快點來找炸彈吧這樣嗎?』
樂皺起眉頭說。
的確,以因組織被摧毀而要復仇的人來說,藏東西的手法也太平凡了。如果是普通的特務,安裝炸彈時就不會留下如此顯而易見的痕跡。
即使炸彈裝在廚房,也應該含藏到廚師和護衛看不見的地方,像是悄悄地把裝食材的紙箱也一起搬進去之類的……至少鶫會這麼做。
「他把拆除炸彈稱為『遊戲』的時候就很可疑了,我怎麼也摸不清對方的想法。是個性格惡劣的傢伙。」
「說不定,廚房這裡只是幌子?他把我們誘導到明顯易懂之處,但其實炸彈藏在更難找的地方。」
要去找其他地方嗎?樂如此煩惱時。
「也不能否定那個可能性……但或許對方將計就計,把炸彈裝在這裡。若對此有疑問的話,就沒完沒了了。不管有多麼可疑,我們現在也只能順著敵人的誘導而已。」
敵人裝設炸彈的同時,就已經掌握主導榷,鶫只能在對方許可的時限中一一調査。先著急就輸了。
鶫灣下身子,開始在流理台下尋找炸彈。
「先豎起耳朵,尋找計時裝置的電子聲音。千萬不要隨便打開門喔,因為我們不知道對方設了什麼陷阱。」
接著,鶫把耳朵貼近食品架、冷藏庫、調理用具櫃,細心地檢查。
若有爆裂物探測機之類的東西,找起來應該就會更輕鬆。不過考量到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到二十分鐘,也沒空準備那種東西了。
就在他們如此尋找時•在瓦斯爐旁的樂出聲說道:
「咦?好像有聲音……?」
樂正在聽瓦斯爐上的業務用壓力鍋。那個壓力鍋的容最大約有五十公升,體積相常龐大。
「什麼樣的聲音?」
「嗶、嗶、嗶……的電子聲音,通常不會把廚房計時器放進鍋子裡吧?」
鶫嚥了一口氣。炸彈就安裝在那個巨大的鍋子裡嗎?雖然威力要視炸藥的種類而定,不過道樣的份量還挺多的。
「總、總之.鶫,這個要怎麼辦——」
樂一邊說,一邊握住鍋子的把手。
鶫在看到樂做出動作的這一剎那,立刻叫道:
「笨蛋!不要隨便碰它!」
「咦?」
樂嚇了一跳,維持著雙手提起鍋子的姿勢僵住了。他愣愣地半張著嘴巴,看他的表情,似乎想說「我又沒打開鍋蓋,妳幹嘛叫那麼大聲」。
「有些引爆裝置,是兼具計時與震動感應兩種形式的。」
「那、那是什麼意思?」
看著樂一臉茫然的樣子,鶫忍不住抱頭苦惱起來。
完蛋了。讓外行人幫忙找炸彈,這決定或許太輕率了點。
鶫慢慢走近樂,為了不讓他產生動搖,她用冷靜的聲音說:
「仔細聽好了,一条樂,你如果不想死,就連一公釐都不要移動。當然,你的手也絕對不能離開鍋子的把手……你先冷靜下來,深呼吸一下。」
「怎、怎麼了啦,鶫,妳的表情怎麼這麼嚴重?」
樂的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容。
鶫繞到樂的後後,從他的腋下把手往前伸,觸碰鍋蓋。
「妳幹嘛……?」
鶫慢慢地、謹慎地拿起蓋子。
鍋子裡有一個白色黏土狀的物體,大約塞滿了鍋子的八成。
「——是C4啊。」
是塑膠炸彈,是較常見也容易使用的高性能炸藥。鶫之前也曾經在好幾次破壊行動中,使用過這種炸藥。
「這、這個東西,很不妙嗎?」
炸藥上面放了1個以導線連接的黑色盒子。盒子的上蓋,有一個電子顯示的計時器,正顯示著「16:36」的數字。隨著電子聲音不斷響起,數字也無情地減少,不管是誰,一看就知道這是定時炸彈。
「如果是這滿滿一鍋的C4,不只是派對會場,爆炸威力會大到連這棟大樓都炸得粉碎。」
「……真的假的啊?」
樂渾身顗抖。
這種炸藥擺在面前,任誰都會威到恐懼。甚至連經驗豐富的鶫也想逃走。
「但是,可怕的不只是炸藥的量而已。」
鶫指著附在黑色盒子上面的一個玻璃製透明圓筒狀管子。
管子裡放了紅色的小珠子,只要稍微傾斜,就會往左右兩邊滾動。
「這個管子,大概就是震動感應系統吧。」
「啊、啊啊……就是你才說的那個嘛。」
鶫用奇妙的表情點頭說:
「這個管子裡的小珠子,要是滾到邊緣,碰到感應器就完了。到那時候,就和倒數計時沒關係了,因為一碰到感應器就會引爆。」
「不、不會吧……?那我只要稍微把鍋子傾斜一下,就會爆炸了嗎……?」
樂知道自己臉上的血色一口氣褪盡,似乎終於連他也明白現在的事態有多麽嚴重。
「你的手可別動。力量只要稍微有一點點不平衡,就可能會爆炸。」
「饒了我吧……」
樂用快哭出來的聲音哺喃地說。
這個兇狠的裝置,就是打電話男子設下的陷阱。
男子在廚房裡留下入侵的痕跡,大概就是要把鶫引誘過來•讓她在碰觸鍋子的那一剎那,便陷入無止盡的絕望。
「拜託你了,一条樂,保持這個姿勢,千萬不可以動。你要知道,你的雙手現在正左右著派對會場所有人的性命。」
「等等、妳……不要說那種會給我帶來壓力的話啦!」
樂的雙手緊緊握住鍋子,用顫抖的聲音說道,透過襯衫,可以看出他的背上已經披汗水浸濕了。
「不要緊的,我一定會拆除引爆裝置。你只要再保持這個姿勢十五分鐘左右就行了。」
幸好鶫還能勉強從樂的背後伸手過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這樣鶫還誘機會可以設法處理炸彈。如果樂是獨自一人,當他碰到鍋子的那個瞬間,或許就無計可施了。
「妳、妳能拆除炸彈嗎?」
「嗯,對於這種炸彈的製作和拆除,我還有點印象。」
鶫大概只能像這樣,從樂的背後伸手到瓦斯爐進行拆解作業了吧。雖然對於拆除炸彈這種精密作業來說,這種姿勢很累人,但這是唯一的方法。
鶫把身體壓在樂的背上,越過樂的肩膀定睛看著鍋子。
「會有點擠,忍耐一下。」
「我、我明白了。鶫,交給你了。」
得到樂的諒解後,鶫從懷中取出一把瑞士刀。
瑞士刀中有折疊式的軟木塞開瓶器、開罐器、螺絲起子等工具,是很方便的用品。由於出任務時會派得上用場,所以鶫總是隨身攜帶。
「那麼,就先從上蓋開始。」
鶫深呼吸了一口氣後,把一字型螺絲起子的尖端,插入黑色盒子上蓋的螺絲中。然後謹慎地慢慢轉動螺絲,以免觸動震動感應用的小珠子。若有液態氮的話,拆除作業會更有效率,但以現在這種狀況,無法強求沒有的東西。
「螺絲孔裡好像沒有陷阱的樣子……」
若因慌張而失手,一瞬間就會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就算速度慢得像烏龜,讓人緊張得喘不過氣來,鶫也不躁進,不慌不忙地轉動螺絲起子。鶫鬆開了一根又一根的螺絲,她感到全身都湧出濕淋淋的汗水。
「這樣就可以了……」
鶫緩緩栘開計時器的上蓋,成功地使盒子内部露出來。
盒子裡面,有很多條連著雷管的導線糾纏在一起。儘管複雜掛令人感到束手無策,但鶫馬上搖頭。
——這種事不需猶豫,因為只有我才能拯救大小姐和所有人。
剩下十三分鐘。鶫搜尋所有從以往經驗中獲得的爆裂物相關知識,開始將糾纏在一起的導線分開。
「妳居然還會拆炸彈,好厲害喔,鶫。」
樂只動嘴巴地喃喃說著。
「這是有效殲滅敵方的手段之一,所以克勞德先生教過我製作爆裂物的初步方法。拆除只是加以應用而已。」
「啊,不是,我說的不是那個。我說的是在這種生死關頭,妳還能從頭到尾都如此冷靜地應對……我光是要忍住不發抖,就已經費盡力氣了。」
樂或許是老實地稱讚欽佩,但對鶫來說,那並不是一句讓人高興的話。
「這種事沒什麼了不起,因為我只會做這種事。與其穿著華麗的洋裝,在與死亡為鄰的世界中生活還比較適合我。」
「喂,鶫,難不成妳——」
樂正要開口詢問時,廚房的門口傳來少女的聲音。
「不好意思,餐點已經吃完了喔!還有沒有什麼東西呢?」

那悠閒的聲音,鶫和樂都非常熟悉。
鶫不禁停下拆除鍋中炸彈的手,回頭望向門口。
站在門口的人,是對炸彈的事一無所知,跑來廚房找食物的桐崎千棘。
「大、大小姐?」
「喷?鶫?」
千棘和鶫四目相交後,張大了眼睛。看她的樣子,好像正疑惑鶫為何舍在這裡。
「那、那個,這個是……」
——糟了。常然應該要先預料到會有人來廚房才對……!
鶫滿腦子都是炸彈的事,完全無暇顧及其他事情。千棘姑且也算是BEEHIVE的人,向她說明炸彈的事,說不定會違反遊戲規則——
「對了,那邊那個是,樂……對吧?你們到底在這裡做什麼——」
千棘走進廚房,看到他們兩人的模樣之後說不出話來。
「啊。」
這非常不妙,鶫直覺地想。
讓千棘知道炸彈的事當然很不妙,但除此之外,現在的問題是她和樂的姿勢。
鶫的身體緊貼著樂的背,並將手伸到樂的前面,這看在千棘眼裡,究竟是什麼模樣呢?
答案根本想都不用想。
——這不管怎麼看,都像是我從後面緊緊抱住一条樂吧……!
顯然地,千棘目睹了這很有可能會產生嚴重誤會的景象。
「不、不是!呢,那個!」
鶫拚命地在腦中想理由,但千棘先開口說話。
「等、等一下?咦?為什麼?這是怎麼回事?派對進行到一半,我還想說你們兩個跑到哪裡去了……居然在這裡,咦?咦咦咦?」
千棘半張開著嘴巴,驚慌且語無倫次地說道,看樣子她的內心很慌亂。這也難怪,她現在大概深信,自己的情人和自己的護衛展開了不忠的地下戀情吧。
——唉唉,竟然讓大小姐用這種眼神看我,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敗……!
鶫在心中因悔恨而消沉。另一方面,樂則慌張地開始辯解。
「甜、甜心,哪個啊,你冷靜下來聽我說,這件事應該和你想的不一樣,詳細情形我沒辦法對妳說明,不過其實是有很深的原因的——」
「什、什什、什麼意思啊?很深的原因?還不能具體說明?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樣不是更加可疑了嗎?」
千棘怒氣冲沖地走近瓦斯爐。
「——還有啊,你為什麼說話的時候不看著我?你的視線一直朝著其他方向……這不就表示你心裡有鬼嗎?」
「才.才不是!是我這裡發生了|些問题,頭沒辦法動啦!」
千棘毫不客氣地走近樂的身旁,一直瞪著他瞧。
樂吞了一口口水,拚命地忍住不發抖,連作後的鶫也感受到他正努力忍耐。
——要是不設法叫大小姐走開的站就糟了!
再這樣下去樣,說不定會觸動到震動感應器。感覺到堪炸危機的鶫,臉上忽然露出笑容。
「大、大小姐丨這是一種……呃,對了,是推拿!」
「啊?推拿?」
千棘歪著頭問。
事到如今,只能極力敷衍過去了,鶫不管三七二十一,說出她剛才想到的漫天胡扯。
「沒有啦,其實是這個男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對我說:『我的脖子和腰都沒辦法彎了』……!所以我只好像這樣,從他背後施展克勞德先生直接傳授給我的推拿按摩啦!」
「按摩……?是、是這樣嗎?」
千棘一副似懂非懂旳表情,歪著頭問。雖然是鶫當場想出的理由,不過千棘似乎不疑有他。既然如此,就只能繼續敷衍下去了。
樂似乎也感受到鶫的意圖,他立刻順著鶫的謊言,露出了一個做作的笑容。
「對、對啊、對啊!我剛剛突然覺得關節變得怪怪的……因為覺得很丟臉,所以實在難以啟齒……所以,我才瞞著大家,在這裡請鶫幫我按摩啦!」
一条樂是個挺會看場合說話的人。
「你、你簡直像個中年大叔嘛,一条樂!你好歹是大小姐的男朋友,要不要多少鍛鍊一下身體啊?」
「喔、喔,我得多多注意身體才行了……哈哈哈!」
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瞎扯一通後,千棘好像信服了,她說:
「什暧嘛.原來是這樣啊……」
然後,她由衷感到安心似地嘆了一口氣。
「——也是啦,像鶫這麼可愛的女孩,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這種豆芽菜嘛。」
好像勉強度過危機了,幸好大小姐是倘純真的女孩。
「就、就是說啊,誰要抱這種弱雞啊。」
鶫邊假裝陪笑, 一邊確認鍋中計時器的時間。
剩下九分四十秒,要是不快點繼續拆除工作,或許會有危險。
就在W止要對千棘開U,希望她能先回大廳去的時候——
「……對了,樂,你應該不是假藉按摩之名,行好色之實吧?」
千棘半瞇著眼睛瞪著情人說。
「我、我哪有好色啦!」
「是嗎?鶫的胸部那麼大,她緊貼著你的背,你心裡其實很開心吧?」
千棘說這句話時,或許只是有點半開玩笑的成分。
但這一句話,卻讓鶫激動不已,宛如世界整個反轉過來一般。
「什——!」
是的,因為鶫一直聚精會神地拆除炸彈,所以到現在仍一直沒有注意到。
鶫在樂的背後,將手從他的腋下往前伸,這個姿勢無論如何都會把胸部壓在樂的背上。而且或許還會因為太過緊張,而不斷往前擠壓。
鶫突然感到很羞恥,於是讓身體離開樂的背部。
「就算事態緊急,可是我竟然做出如此寡廉鮮恥之事……」
「別、别在意啦,鶫!我既沒有那個意思,而且這也是沒辦法的啊!」
樂說話的聲音變得有點尖銳,千棘聽到之後,瞇起眼睛說:
「……唔,這個豆芽菜,果然在想色色的事吧?」
千棘自顧自地說了聲:「好」並點頭之後,把手放在鶫的肩上微笑地說:
「讓鶫來幫他按摩,我也覺得不太好意思……還是我來吧。」
「咦?大小姐——」
「妳想嘛,通常照顧男朋友,不都是女朋友的工作嗎?」
千棘不由分說地把鶫移開,站到樂的背後,也就是剛才鶫所站的位置。
千棘按壓雙手的手指關節,發出喀喀的聲響,接著深深吸入一口氣。
樂大概威受到背後傳來危險的氣息,他戰戰兢兢地問:
「喂、喂,千棘,妳想幹嘛?」
「什麼幹嘛,當然是幫你按摩肩膀啊。我記得你的脖子不能彎嘛?」
「啊,不是,妳不用幫我按摩也沒關係,交給鶫……」
「你不用跟我客氣啦,達令。我只要一招就能治好你了。」
一招——這兩個字讓鶫感到不對勁,但這時候已經無法阻止千棘的行動了。
「啊噠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電光石火的一擊。千棘突然舉起手刀,狠拫地朝著樂的頸部劈下。
「嗚啊啊啊啊啊啊!」
樂目前的任務,是面向前方靜止不動,因此無法應付這出其不意的攻擊。樂受到手刀的強力攻擊後,不禁倒在瓦斯爐上。
「啊啊————!」
當然,樂拿著的大鍋子,也順勢彈飛了。
鶫彷彿看著慢動作鏡頭一樣,看著在半空中飛舞的大鍋子,她倒抽了一口氣。
「啊……!」
要是震動感應器啟動了,鍋子裡滿滿的塑膠炸彈就會爆炸。因千棘的一擊而飛走的鍋子,任誰來看都能明白,施加在鍋子上的力學能量都已經超出『震動』的範圍了。啟動引爆裝置已經在所難免了。
——完了……!
會場所有人的性命,竟然會因為這個意外而迎向終點,大概沒人料想得到吧。
鶫做好被炸死的心理準備,緊緊閉上眼睛。
「……!」
大鍋掉在地上,發出叩咚的聲響,然後過了一秒、兩秒、三秒……
「……咦?」
可是,不管過了多久,炸彈都沒有爆炸。
鶫只聽到樂發出「呃咳、咳……!」這般似乎很痛苦的嗚咽聲,如此而已。
「……沒有爆炸?」
鶫睜開眼睛,看到樂將上半身從瓦斯爐上抬起來,並撫摸著頸部。
淚眼汪汪的樂瞪向讓他脖子疼痛的元凶。
樂也看著掉落在廚房地上的鍋子,百思不解地皺起眉頭。
「奇怪……?為什麼,我還活著?」
「啊哈哈,看你那個樣子,我的肩膀按摩好像很有效嘛。」
看起來,在這種狀況下還笑得出來的人,大概只有千棘而已了。
「說到這個——妳、妳那個是什麼肩膀按摩啊?我差點以為我要死了!」
由千棘的鐵臂猛力揮出的一擊手刀,以肩膀按摩來說的確太過暴力了,那是好孩子絕對不能模仿的奪命招式。
「哎呀,一點疼痛是在所難免的嘛。為了一招就治好你,我可是卯足了勁耶。」
「那個,大小姐,我認為按摩講求的不是那種一擊必殺的方式。」
鶫一邊吐槽千棘,一邊看著倒在地上的鍋子。
鍋子裡的震動感應管已經摔碎了,計時器也停在八分鐘左右,嗶啤叫的電子聲音也沒了。
本來就算這粮整層樓都化為瓦礫也不足為奇才對,然而,炸彈卻不知為何沒有爆炸。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鶫不解地歪著頭,而一無所知的千棘,則用開朗的聲音說:
「好啦,樂莫名其抄的肌肉痠痛治好了,我也差不多該回大廳去了……噢,道盤香料飯好好吃的樣子。」
千棘看到放在推車上的銀盤,微笑著說。
「大小姐,我收拾完這裡之後就會過去,能請您先回去嗎?」
「啊,那我也……」
千棘只說了一句:「那就麻煩你們囉。」就推著推車從門口離開。大概因為拿到了食物,達到最初的目的,千棘看起來心滿意足。
「唉……」
可是鶫無法表現得像千棘一樣開心。沒有引爆的炸彈,實在令人不快至極。
看著千棘離去後,樂靜靜地開口問道:
「欸,鶫,為什麼炸彈沒有爆炸?妳拆解完畢了嗎?」
「沒有。不是因為那個緣故。若在那個時候給予衝擊,炸彈應該會爆炸才對。」
鶫撿起掉落的鍋子,並重新放在地板上。連接著黑色盒子的炸藥,仍然好端端地塞滿整個鍋子。
「引爆裝置本身沒有問題。從裡面的導線看來,這是不會錯的……儘管如此卻沒有爆炸,問題應該出在炸藥上。」
鶫從鍋子裡面拿起一塊炸藥,仔細檢査。這個真的是塑膠炸藥嗎?鶫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唔,這個味道……?」
「味道?炸藥有味道嗎?」
「不,C4應該是無臭無味的。可是這一塊卻有點乳製品的香味。」
「那是什麼意思?」
「這本來就不是炸藥,只是一團起司塊而已。」
鶫說完後嘖了一聲,樂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起、起司……?那也就是說,我剛才一直抱著起司,嚇到魂飛魄散嗎……?」
「雖然很不甘心,不過我們似乎徹底地被那個打電話的男子擺了一道。」
仔細想想或許一開始就該確認那個到底是不是真的炸藥才對。因為太急著拆除炸彈 自己竟沒看出如此單純的圈套。
「可惡,開什麼玩笑啊!我真的以為死定了耶……!」
樂也嘖了一聲並破口大罵。他可是被千棘狠狠劈了一掌,那件事最讓他氣憤。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這個炸彈會不會只是個幌子,而另一個真正的炸彈則被藏起來了呢?」
「對喔……那樣就真的糟糕了……!現在還有時間去尋找並拆除嗎?」
鶫打開機,確認剩下的時間,從剛才男子打電話來那時起,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五分鐘以上。
剩下的時間少得令人絕望,讓鶫的腦袋瞬間變得一片空白。要在不到五分鐘之內,在這整層樓裡找到另一枚炸彈並拆除,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應該要孤注一擲,把事情告訴賓客,叫大家逃出會場嗎——就在鶫打算對樂這麼說的那一剎那,她手中的手機震動了。
『這遊戲你還玩得挺開心的嘛,黑虎。』
電話中響起低沉的男聲,是那個ANTLION的男子。
鶫毫不隱藏自己的不快,回答說:
「哼,什麼炸彈,被人當白凝要,會開心才怪。」
『是嗎?我用竊聽器一一確認過你們的狀況,聽起來還挺愉快的樣子啊。』
那個男的說到竊聽器,鶫才終於注意到一個黏在鍋子側面的鈕釦型金屬零件。她嘖了一聲,把竊聽器拿下來,狠狠地摔在地上。
一想到自己因起司炸彈而疲於奔命的模樣,都透過這個竊聽器傳送到對方那裡,就讓她的心情差到極點。
「你真低級……真正的炸彈在哪裡?」
男子對憤怒的鶫冷暗了一聲,回答道:
『哼,真正的炸彈?放心吧,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東西。』
「你說什麼?」
『我說過了吧,這是拆除炸彈的「遊戲」。既然是遊戲,就要用玩具來玩。』
「遊戲……」
在因男子的話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鶫的心中也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說起來,我不可能只為了向你復仇,而幹出把那麼多人牽連進來的野蠻行為。黑虎, 我可不是像你一樣的魔獸。』
魔獸。這兩個字,沉重地壓迫著鶫的胸口。
過去在美國時,自己都不惜牽連其他人,毫不留情地摧毀好幾個敵對組織。ANTLION也是其中之一。
為保護千棘不擇手段的黑虎,或許正是個名副其實的魔獸。
「你這混帳……搞這種低級的遊戲,到底有什總不會特地闖進來,只為了戲 弄我而已吧……!」
這名男子突破了會場的保全,打倒廚房的護衛並安裝假炸彈。這些行為,一定具有某種意義。
『沒錯。剛才的遊戲,都只是為了達成真正復仇的手段而已。』
「真正的復仇?你是什麼意思?」
男子冷笑了一聲,說:
『……就是這個意思。』
鶫感覺到在電話的另一端,男子好像把手機交給了別人。
鶫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討厭的預感,她嚥下一口口水。
『啊,喂喂,鶫嗎?』
鶫從手機中聽到一個熟悉的少女聲音,在這一瞬間,鶫知道她的不祥預感成真了。那個少女的聲音,剛剛才和自己與樂對話過。
「大小姐!」
千棘到底為什麼會在這個男的旁邊呢?
『我剛才正想回到大廳去的時候啊,這個大叔突然把我叫住……還說「鶫誠士郎有危險
險希望你能過來一下」鶫,發生什麼事了?你還好嗎?』
「沒有,我沒事——」
太大意了。千棘獨自走在走廊上時,被這個男的發現了。剛才那個拆除炸彈的遊戲,恐怕就是把鶫引開千棘身邊的調虎離山之計。
這個男的,從一開始就以千棘為目標。
「大小姐你沒事嗎?那個男的有傷害你嗎?」
『啊?我沒什麼事啊。不過,這個戴眼罩的大叔是鶫的朋友——』
千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男子的聲音硬生生打斷了。
『放心吧,我沒打算傷害你最寶貝的大小姐。』
可以聽到千棘在電話後面生氣地說:「喂!」
「你大言不漸地說什麼復仇,結果目的是要綁架大小姐嗎……?我徹底掉進你的陷阱了呢。」
鶫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憤怒,她緊緊握住拳頭。
這麼一來,她完全失去護衛的資格了。今天所有的行動全都適得其反。
『那個遊戲的目的,確實是要把你從桐崎千棘身邊引開,不過綁架並非我的目的。』
鶫感覺到男子在電話的另一端壞心地笑了起來。
『我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要向你復仇,絕無虛假也絕非兒戲。我會請她過來只是為了要有一個使復仇更加完美的交涉籌碼。』
「交涉籌碼?你打算要求什麼?」
『少年啊,我從一開始就說過好幾遍了。這是復仇,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就是你的命。』
他要殺了鶫——這個男子如此斬釘截鐵地說。
『你現在到大廳來吧。我要在BEEHIVE上的成員和這個少女的面前,親自對你行刑。』
「你利用大小姐做誘餌,是為了不讓我有逃脫的機會嗎?」
『對,這是我對於在三年前摧毀ANTLION的你所進行的復仇。我和當時的你一樣,不打算回應任何協商。當然,我也不許你投降……你就赤手空拳獨自前來赴死吧。』
男子的聲音中,明顯地聽得出流露著殺意。
和之前難以捉摸的氣氛明顯不同,現在這個男的充滿了要確實向鶫復仇的意志。
「只為了殺我而已,你還挺大費周章的……」
『雖然很不甘心,但對象是你這種高手,就只有用這種手段才能復仇。說我卑鄙也好, 怎麼樣都無所謂,你愛怎麼罵都隨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像我這種人,值得你那麼大費周章來殺嗎?」
鶫自嘲般地喃喃說道。
『你要如何判斷自我價值,都和我的復仇無關。我的目的只是為了以前我所受的屈辱, 對你進行最大限度的報復而已。』
男子不帶感情地涇自說道:
『……時間是十分鐘後。在大批觀眾面前,以9毫米子彈貫穿你的腦袋的那一刻……我可是非常期待呢。』
男子說完這些,就切斷通話。
樂站在鶫的旁邊,用微妙的表情看著鶫。他一定在旁邊聽到了整段談話內容吧。
「真是個卑鄙的傢伙,竟然用千棘當人質來威脅你。」
為人敦厚的樂,很難得如此氣憤,那大概是因為自己的女朋友正遭遇危險吧。
鶫低頭對著如此憤怒的樂說道:
「你不需要道歉,錯全出在剛剛打電話來的那個男的身上吧。既然如此,我們應該要先 思考如何打倒那傢伙才對。」
樂怒氣沖沖地說。
「打倒那名男子的方法……嗎?我沒想到那個,不過我有一個可以奪回大小姐的方法。」
「是什麼?」
聽了樂的疑問,鶫自言自語般地開口說:
「很簡單。按照那名男子的要求,讓我赤手空拳過去就好了。如果那名男子的目的只是要向我復仇,我過去之後他應該就會放了大小姐。」
是的,只要遵照對方的要求,一切就能圓滿解決。
毫無疑問,這是在他們考量到的現況中,最確實且不會麻煩到任何人的解決方案。
可是,鶫眼前的一冬樂卻搖頭說道:
「當然不能那麼做啊!笨蛋!你想死嗎?或許你想對千棘被綁架一事負起責任,但如果這麼做的話,沒有人會開心的!」
「當然其中也是有想為這次事件負責的意思……不過啊,一条樂,我採取這個方法的原因,並不只有這樣而已。」
「什麼意思……」
樂用宛如瞪視般的強烈視線,凝視著鶫。
「我過去以黑虎的身分,打倒了很多BEEHlVE的敵人,摧毀所有敵對組織。那個名號在現今的黑社會中嚴然是怨恨的象徵,想取我性命的人也不少。」
鶫也再度回看著樂。
「——我所處的世界,和大小姐以及你們這些人迥然不同。若有我這種人待在身邊,很有可能會將其他人捲入私鬥中而受傷……這次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如果我真的把保護大家列為第一考量的話,我不在會比較——」
「混帳東西!」
樂的怒吼聲,讓鶫不禁下了一跳。
鶫感覺自己的雙肩被用力抓住,她眼前的樂,露出前所未有的嚴肅眼神。
「妳真以為你犧牲了自己,我們會感到高興嗎?當然不可能啊!」
「不,但是……」
鶫別開視線,欲言又止。
可是,現在自己若不犧牲,就無法拯救千棘。這個男的到底懂不懂啊?
「你如果不在這世界上,你認為那些傢伙還會笑得出來嗎?不可能吧?我就笑不出來 啊……假使你不在了,我們一定會很寂寬的。」
「……」
樂抓住鶫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
「你的確是千棘的護衛。可是,你必須保護的不只有千棘而已……如果你連自己都沒有保護好的話,沒有人會感到幸福的!」
「啊——」
樂如此熱切又斬釘截鐵的話,讓鶫無言以對。
取而代之的是,鶫感覺到左邊的胸口傳來脈動。她總覺得彷佛全身發熱了起來。
——我也要好好保護自己……?
樂抓著鶫的肩膀繼續說:
「不管你是黑虎,還是被人盯上性命的殺手,那些事都無所謂!如果你真的是那麼強的高手,可以把來襲擊的傢伙全都打爆,這樣不就能保護千棘和所有人嗎……!」
那或許是一種理想、一種夢話,是對黑社會一無所知的少年才有的幼稚想法。
然而,同時卻也是簡單又爽快,且過分坦率的回答。
「呼……哈哈、哈哈哈哈……」
聽樂說完後,鶫不知為何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眼前的樂紅著臉,把頭撤開。
「幹、幹嘛啦,竟然笑成這樣,真沒禮貌。」
「呵呵……哪有人會對一個女生說『全都打爆』這種話啊……?耍男子氣概也該有個限度。」
該說不愧是流氓的獨生子嗎?一条樂和外表不同,是個非常熱血的男生。仔細想想,鶫注意到這半年來,她總是能因為樂的一句話而鼓起勇氣。
「是、是嗎?或許我的確說得太過火了——」
「不,沒關係。」
鶫搖搖手回答說:
「那樣比較適合我。『全都打爆』……這種說法淺顯易懂,不是很好嗎?」
不知為何,鶫覺得心中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身為黑虎的過往,已經不只是束縛鶫的枷鎖了。那股力量,也可以拯救重要的人。就算自己所生活的世界,與這個國家中的朋友不一樣——不,正因為不一樣,所以她才能保護大家。
居然沒有注意到如此理所當然的事情,或許自己果然是個笨蛋。可是,幸好在最後關頭發現了。
「一条樂,我有個想法。是個可以打爆那個男子,救出大小姐的作戰計畫。」
鶫把想到的計畫告訴樂。雖然在這個計畫中,除了鶫自己之外,樂也背負了相當大的風險,但成功的希望絕對不低。
聽完鶫的說明後,樂笑著拍了一下膝蓋。
「原來如此,那說不定挺有意思的。」
鶫也對樂報以微笑。
鶫覺得,如果是現在——如果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她什麼都能辦得到。





大廳中的派對會場依然盛況空前。那些長相兇惡的賓客們,有人紅著一張臉,有人嘮叨著醉言醉語,似乎到了酒酣耳熱的高潮。
現在在大廳中擺出一副鬱悶表情的人,或許只有自己而已——桐崎千棘如此心想。因為就連千棘也終於掌握了自己所處的狀況。
「如果你愛惜生命,就別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喔,大小姐。」
站在千棘背後的獨眼男子,露出可怕的笑容說道。
那是一個單眼戴著眼罩的歐美系白髮男子,他的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體格結實得像個摔角選手。整體而言,這名男子的臉看起來偏向運動員或軍人,一點都不適合穿正式的燕尾服。
「你不是這場派對的受邀賓客吧……」
從剛才開始,千棘就藏覺到背後有一個硬物抵著她。這名男子握著手槍,牽制千棘的行動。當然,為了不被其他賓客發現,他用餐巾蓋住手腕。
——事、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千棘回頭瞄一眼男子的臉,在內心狼狼咒罵著。
似乎有歹徒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派對會場,而且那個歹徒好像抓了自己當人質藉以要脅鶫……的樣子,從剛才這個男子打電話的模樣來看,千棘隱約掌握了如此狀況。
——這樣說來,剛才樂和鶫的樣子有點奇怪,會不會也是因為捲入麻煩之中了呢……?
千棘一直證著背後的眼罩男子。
「噢,禁止你用那麼可怕的表情證我喔。要是被你的朋友懷疑,我就必須對黑虎以外的人用這個才行了。」
槍口再度截了一下千棘的背。
這個男子,有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殘暴眼神。在千棘透過BEEHIVE窺探到的地下世界中,曾見過好幾名有著如此眼神的人。那種傢伙大多會引發相當棘手的事件。
——可以的話,我不希望小咲和萬里花受到牽連。
在稍遠處歡談的小咲與萬里花眼中看來,自己的情況大概像是『千棘正在和與BEEHIVE有關的長輩談話』這樣吧。若她們對自己的狀況起疑心,搞不好連她們也會涉入危險之中。
千棘盡量伴裝平靜地開口說:
「居然用人質要脅,你真是個最差勁的壞蛋呢。」
「壞蛋也無妨。說到底,我、你,還有那個黑虎,不都是流氓嗎?要是你們期待我會堂堂正正行動的話,我會很捆擾的。」
男子滿不在乎地歪著嘴角笑了起來。
「……那你打算對鶫怎麼樣?」
「我要讓他遭受報應。以前他對我們的組織做出窮凶惡極之事,我要以牙還牙。」
「就是要復仇嗎?可是,你以前曾經輸過一次,我不認為你能贏過鶫。因為她超強的。」
「不過,大小姐,那可不見得,這次我可是有你這個人質喔。那個黑虎再怎麼厲害,只要我這邊握有人質,他也無法反擊吧……至少我會在你面前,將他毫無痛苦地送上西天。」
男子如此語出威脅,千棘卻毫不害怕地笑著說:
「這種小事,她一定會設法解決的。」
這不是逞強,千棘是打從心底信賴著鶫誠士郎。
以前和千棘約定「要成為保護大小姐的人」的鶫,總是竭盡全力守護千棘。有時候甚至可說是過度保護了。
——今天她也會來救我的……!
就在此時,千棘看到一個身影撥開會場人群,向他們走來。
「好了,看樣子主要來賓已經到達了。」
男子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並對出現在眼前的人投以目中無人的眼神。
「放、放開大小……!」
大概是趕著跑來的吧,對方的額頭上滲出汗珠,被汗水浸濕的襯衫也變得有些透膚。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赴約,不會逃走的,黑虎。好了,快點過來。」
「不行,你先放開千—放開大小姐。」
千棘看著這個現身拯救自己的黑髮人物,疑惑地歪著頭。
「咦……?」
來這裡的怎麼是他?
這個眼罩男子,的確是要叫鶫出來,向她復仇才對。
既然如此,為什麼來這裡的是他而不是鶫,而男子也完全沒感到不對勁呢?
他明明不是千棘的護衛,也不是黑虎,只是個普通的少年。
「欸,等一下,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面對提出疑問的千棘,黑髮少年——一条樂焦急地對她使了個眼色:
『配合我。』
千棘雖然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樂要代替鶫過來這裡。但看樣子,樂似乎有其他想法。總之,千棘先乖乖點頭。
然後千棘轉身對背後的男子說:
「喏,你想要的鶫已經來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好啊。鶫誠士郎來到這裡時,你就已經沒用處了。」
千棘身後的眼罩男子,輕輕地在千棘背上推一把。
果然,看樣子這個男的,不知為何深信樂就是鶫。
被釋放的千棘馬上離開那個男子,跑到樂的身旁。
膝蓋發科的樂,膽著男子說:
「我、我照你說的過來了,要殺要剮隨便你。」
「那麼,我就遵照你的希望。」
男子笑了起來,並將手中的槍對準樂的額頭。他拿掉遮蓋在槍上的餐巾,到如今他似乎已經不打算隱瞞了。
「——我要在為數如此眾多的觀眾面前,讓你的腦袋像石榴一樣爆開。這樣一來,黑虎的傳說就結束了。這個舞台很適合你吧?」
男子舉起手槍的姿勢,讓四周的賓客開始議論紛紛。眾人即使善道手槍也不慌亂,大概是因為出席這場宴會的大多數都是黑社會的人吧。或許他們還以為現在是在表演餘興節目。
在遠處的小咲與萬里花,也用一副楞楞的表情看著這裡的狀況。
「這樣一來就結束了,黑虎……最後,你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
男子的手指放到扳機上,揚起嘴角。
樂已命在旦夕,但是千棘束手無策。她只能相信樂,並注視著眼前的狀況。
眼前的樂儘管冒著冷汗,卻絲毫不受男子氣勢震攝似地笑了起來。
「呵呵、呵……」
「笑什麼?」
獨眼男子露出驚訝的表情。
「沒有,我只是想說作戰大成功了。要說遺言的人應該是你喔,大叔。」
「什麼?怎麼回事?」
「你看看後面吧。」
男子照著樂的話,轉頭往背後看。他看到站在後面的一個身影後,驚楞地張大眼睛。
「——計畫很成功,這樣就將軍了。」
少女威風凜凜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
少女有一頭黑色短髮與細長的眼睛,仍留有稚氣的優雅指尖握著自動手槍,瞄準男子的腦袋。
包覆著她宛如雕像般勻稱身軀的,是之前千棘給她的絲絨洋裝。那是一件帶有神秘氣息的黑色晚宴服,和她的眼眸與髮色很相配。大膽地露出腰部的剪裁設計,現已證實能引出她 充足的魅力。
鶫誠士郎如此華麗的洋裝姿態,匯集了大廳中的視線。
「鶫!」
千棘叫道。
原本固執地拒穿洋裝的鶫,為什麼會在這種局勢下,以這種模樣出現呢?就連樂假扮鶫這件事,千棘也是滿腦子疑問。
眼罩男子一臉不可置信地搖搖頭,然後把鶫從頭到腳凝視一遍。
「難不成,妳是黑虎嗎……?想不到你是個女的。」
「因為你一直稱呼我『少年』,這給了我一個靈感。你大概從三年前,就沒注意到我的性別吧。」



鶫用鼻子「哼」地笑了一聲。
的確,鶫喜歡穿男裝,也常被人誤認性別。若非直覺神準的人,只見過兩、三次是無法看穿她的性別的。
「所以這裡就有可趁之機。深信黑虎是男性的你,應該會以為穿成這樣接近的我只是普通的女性賓客之一。也因為如此,我才能這麼簡單就到你的背後來。」
「不過,我本來還認為,你不可能真的會把我誤認為鶫……」
也就是說,樂和鶫兩人的作戰計畫是以樂做為引開眼罩男子目光的誘餌。真正的黑虎.鶫,則悄悄走近男子背後偷襲。
「我真的嚇死了……不過,看樣子很有價值。」
樂在扮演黑虎的時候,心裡應該怕得要命吧。他現在擦著額頭上的汗水,露出安心的笑容。
另一方面,眼罩男子似乎很不甘心地交互看著樂與鶫。
「原來如此,我徹底上當了。」
據說生活在歐美的人,很難分辨亞洲人的長相。千棘剛来日本時,也因此而有點不知所措。
若只在幾年前見過一次,留下黑髮少年這個印象而已的話,會搞錯鶫的長相也不足為奇。
男子看著穿洋裝的鶫,無奈地搖頭。
「想不到那宛如修羅般的少年,僅僅三年就變成如此美麗的女性……若是看到你這副容貌,幾乎所有黑社會的人都不會發覺你就是黑虎吧。你隱瞞性別,是為了進行臥底之類的任務嗎?」
其實只是因為養育鶫的親人(克勞德),直到現在都還誤以為賴是男孩,不過千棘不敢說出來。
鶫仍用手槍指著男子,開口問道:
「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樣?還想再繼續嗎?」
「……」
男子一語不發,把手槍扔在地上。他大概已經認清,要向鶫復仇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看到對方的投降姿勢,鶫也放下手槍。
「你真乾脆。」
「我說過了,我不會做出無謂的殺生。」
BEEHIVE的黑衣人們抓住眼罩男的左右臂,直接把他撂倒在地。他們看到鶫和這名男子對峙的模樣,才終於明白有歹徒入侵派到。
被壓在地上的獨眼男子,發出「鳴」一聲悶呼後說:
「黑虎啊,我失敗的原因,不是因為沒有看出妳的性別……而是沒看出在你身邊,居然有如此不怕死的人,敢和你演出那種愚蠢戲碼。」
眼罩男子抬頭看著樂,喃喃地說:
「沒想到三年前還是一頭孤獨魔獸的你,居然會信任別人,甚至與其共同作戰。我的算盤完全打錯了……」
「我來到這個國家之後能夠變強,都是因為有這傢伙和大家的幫助。」
鶫說這番話時,臉上看起來好像有一點紅潤,不過大概是千棘想太多了吧。





發生在大廳的一連串騷動,在獨眼男子被帶走之後,馬上就平息了。
包含小咲在內,幾乎所有的賓客都以為那是派對最後的餘興節目。他們現在仍若無其事地繼續參與派對。
那個被抓走的ANTLION男子,之後大概會被BEEHIVE的幹部,由內部秘密處理吧。
這次的騷動能夠在無人傷亡下平安落幕,讓鶫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她在露台上嘆氣。
—看樣子,得好好感謝那傢伙才行。
眼前的一条樂,再度在大廳中被身穿洋裝的朋友們包圍。
「那,樂少爺,結果我和桐崎同學的洋裝,你到底喜歡哪一種嘛?」
「萬里花……你老是很在意這種事耶。」
「果然還是小咲的最棒吧,一条。」
「琉、琉璃你也很糾纏不休耶~!」
剛才的男子氣概蕩然無存,樂在少女們的逼問之下,再次露出苦惱似的陪笑。
—算了,今天就放他一馬吧。
鶫忽然揚起嘴角。
今晚害他遭遇一連串倒楣事,欠了他人情。要鍛鍊他做為大小姐男朋友的骨氣,改天還有機會,今天就對他好一點。 鶫一邊發呆地看著夜景,一邊想著這些事時,聽到了樂的聲音。
「哎呀,我這個人很沒品味,不知道誰的洋裝才是最好的啦……不過,今天晚上搶眼的果然還是鶫吧?」
「嗯?」
突然被點名,讓鶫嚇了一跳,她轉頭望向大廳。
萬里花和小咲也用一副贊同的模樣點頭說:
「的確,鶫同學的黑洋裝好棒呢。她突然換穿洋裝現身,那是某種表演嗎?」
「對啊、對啊,她突然出現,還用槍指著那個長得很可怕的人……我還以為是在拍電影耶。」
「就是說啊。誠士郎的身材也不輸給女演員喔!若說到性感程度,或許她才是第一名呢。」
受到朋友們意想不到的讚賞,鶫覺得鼻子有些癢癢的。
鶫會穿上洋裝,只是因為情勢所逼。不過像這樣被她們稱讚後,她也覺得沒什麼不好。
「再怎麼說,鶫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自豪的英雄。」
千棘用鼻子哼哼地笑了兩聲。
「——欸,鶫你也過來這裡嘛!」
「啊,是!」
鶫有點難為情地紅著臉進入大廳,她的朋友們對她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正因為我和大家不一樣,才能保護大家。
若有奪去他們笑容的敵人出現,她就要把那些敵人全部打爆。
如果可以做到那樣的話,身為黑虎的自己也不是那麼糟嘛——鶫如此想著。


服侍

粉色系的壁紙,搭配大片採光窗。櫃台上排列著色彩續紛的瓶子與水果,這間咖啡廳裡 四處彌漫著可愛的氣氛。
從剛才開始,當掛在門口的鈴鐺鏘啷鏘啷地響起時,就會聽到女孩用尖銳的聲音說:「主人,歡迎光臨~」
這個測驗若能平安結束,自己大概也能笑著說出這句台詞吧。桐崎千棘想到這裡,總覺得心情很複雜。
千棘坐在店裡面的沙發上,手中握住番茄醬的瓶子。她要為坐在旁邊的客人提供『文字蛋包飯』的服務。
——這時候果然還是該寫『LOVE』之類的嗎……?
千棘一邊偷看主人——一条樂的臉,一邊沉吟。
「哎、哎呀……就算你瞪我也……」
不知是否因氣氛異於往常而感到緊張,樂流著冷汗,態度很不自然。
千棘當然也明白樂的心情。可是,緊張的人應該是千棘才對。
——哇,不行啦。太難堪了。再怎麼說,在蛋包飯上面寫『LOVE』這種事,實在不是我的作風……!
今天千棘的打扮,是白色圍裙搭配膝上十公分的短裙,頭上戴的則是平常的緞帶與髮箍。別在她胸前的那個寫著「千棘」的名牌,總讓她感到害躁極了。
老實說,今天的千棘是女僕,而且還是所謂的「女僕咖啡廳」那種服裝極為暴露的女僕。
就在千棘猶豫的時候,沙發上——隔著樂的另一邊,傳來肉麻的嬌媚聲:
「吶,樂少爺,與其吃這種猩猩女的蛋包飯,我特製的愛情聖代還比較好吃喔!……來,『要變好吃囉,啾、啾、啾~♥』。」
橘萬里花手拿著湯匙,舀起一匙滿到快要掉下來的冰淇淋,對樂微笑著說。
她和千棘一樣,也是這裡的試用店員,但服裝和千棘完全不同。
不知道萬里花這種衣服到底是從哪裡搞來的……設計上大大地裸露出肩膀和大腿的部分,還特意強調胸前的深谷。該說比千棘穿的還要更加誇張嗎?這種服裝看起來還挺性感(色情)的。
「喏,樂少爺,啊——」
萬里花抱住樂的手臂,並把頭靠在樂的肩頭上,接著再用空出的手將湯匙送到他的嘴邊。
這個女的果然厲害。太厲害了。
「等、等一下啊,萬里花!你不會和我家的達令貼太緊了嗎?」
「哎呀,有什麼關係嘛?因為今天的樂少爺,除了是桐崎同學的男朋友,更是我的主人啊。對吧?樂少爺。」
萬里花說著,又將身體黏到樂的身上。
「等、等一下,橘……!」
不過樂大概也嚇到了吧,他忍不住站了起來。
這也難怪,因為萬里花的胸部正緊貼著他的左手臂。這也讓千棘一肚子火。
「他才不是你的主人,是我的主人喔!」
千棘拋下番茄醬,也不認輸地緊緊抱住樂的右手臂。
「喂、喂,怎麼連千棘也這樣啊……!幹嘛,怎麼了嘛?今天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了啊?」
被女僕打扮的少女從兩旁抱住,樂慌張地左右搖著頭。
當然,平常的千棘絕對無法如此積極地靠近樂。
不過只有今天不同。
——這次的服侍,我絕對不能輸給萬里花……!



那是大約一小時前的事。
「您要去女僕咖啡廳打工嗎……?我還是無法贊同。」
都和千棘一起來到店前面了,鶫誠士郎還是一臉陰鬱的表情。鶫看著車站前女僕咖啡廳『LA.仁義 一號店』的招牌,嘆了一口氣。
千棘看到雜誌上刊登的『高薪短期打工』、『急徵女僕』等字眼就想來打工,於是來到這間店面試。
可是,鶫似乎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千棘要打工這件事。
「首先,桐崎家的大小姐,應該沒有那麼缺錢用吧?」
「是沒錯啦,零用錢是還有過得去。可是,要買禮物送媽媽的話,果然還是用自己賺的錢比較好。」
去年的聖誕節,千棘和因公事繁忙而許久不見的母親一起度過,那對千棘來說是個很開心的回憶。於是千棘想在母親節送媽媽一個禮物,做為聖誕節的回禮。她每天都在想辦法籌錢,但都想不到什麼好方法。
然而,在離母親節只剩一個月的今天,神明終於伸出救援之手。千棘剛好在打工情報誌上發現短期高薪的工作。
「可是,大小姐這樣的人竟然要靠做服務生的工作來賺錢……」
「沒辦法嘛,到母親節之前,能在短時間內賺到錢的工作,只有這個了。」
為了讓不安的鶫能放心,千棘露出微笑。
「不要緊的啦,那又不是什麼奇怪的店……而且我從以前,也覺得女僕裝這種衣服有點可愛。」
千棘對鶫如此說完,便推開咖啡廳的門。
雖然千棘對鶫說:「你可以先回去。」但鶫仍堅持要待在外面等到千棘面試結束為止。
真是的,與其說鶫很忠誠,不如說是過度保護了。
千棘走進店內之後,很快地便進入員工休息室。裡面有一位穿白襯衫的男性,千棘認為他是店長,於是向他說明自己要來面試打工。
可是,那位店長的反應不太令人開心。
「……啊,那你來的時機不太好喔,小姐。」
「咦?」
「其實就在剛剛,也有一個想做女僕工作的女孩來面試了。我正想說這次就決定僱用她了。」
店長說完,很遺憾地搖了搖滿是傷痕的光頭。
「啊……這樣啊。」
運氣真不好,千棘沮喪地垂下肩膀。
好不容易發現好工作,還以為自己真幸運,結果是空歡喜一場。千棘沒有其他的好工作備案,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就在千棘一臉陰鬱,正要轉身走出去時,店長抓她的肩膀。
「不,等一下。」
店長銳利的眼神,把千棘從頭到腳徹底打量一番。
「——仔細一看,你的長相也很漂亮,不輸給剛才那個女孩……就這樣讓你離開的話太可惜了。」
「咦?那……?」
「好。那你就和剛才的女孩一起來場選拔測驗,我會僱用成績好的那一位……你都特地來了,你也無法忍受就這樣被拒絕吧。意下如何?」
長相兇惡的店長,歪著嘴唇笑了起來。
確實如他所說,就這樣雙手空空地回去,會讓千棘感到不甘心。
——反正也沒有其他打工可找,這方法值得一試。
就在千棘點頭同意店長的提議時,員工休息室的門開了。
「店長,請間我穿這套女僕裝可以嗎?我已經自己準備好一套了。」
那種千金小姐的語氣,千棘聽起來很耳熟。一名少女身穿暴露度極高的女僕裝,走進休息室來——是橘萬里花。
「哎呀,這不是桐崎同學嗎?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什麼為什麼?我是來面試打工的……難道說,萬里花你也是嗎?」
「恩,這套女僕裝很可愛吧?」
萬里花撩起迷你裙的裙擺,原地旋轉一圈。看樣子,她似乎很滿意這套自己準備的女僕裝。
「可是,你之前不是還在家庭餐廳打工嗎?那裡不要緊嗎?」
「我當然是身兼兩份工作囉。為了我那崇高的目標,錢再多也不嫌煩的。」
萬里花露出柔和的微笑。
這樣說來,之前萬里花好像說過「要存和樂結婚的基金」之類的話。雖然動機仍然不單純,不過沒想到這個大小姐,居然是這麼勤勞的少女。
「店長口中那個『剛剛的女孩』就是指你啊。」
出現意料之外的競爭對手,千棘只能苦笑。
「可是啊,萬里花,我今天也有個很重要的目標。所以,我不能把這裡的工作讓給妳。」
「不能讓給我……?這是怎麼回事?」
店長對皺著眉頭的萬里花說明事情原委:待會兒要舉行選拔測驗,審查千棘和萬里花,成績好的一方就會正式僱用——聽到這件事,萬里花大方地點頭。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沒問題,反正我是不會輸給桐崎同學的。」
萬里花堅定地暗著千棘,千棘也回瞪她說:「求之不得。」
「那麼,店長,測驗的內容是什麼呢?」
「簡單地說,就是服侍客人。」
店長說著,打開了休息室的門。外場有幾名店員(女僕),正站在客人旁邊有說有笑。店長指著門口說:
「下一個開門進來的客人,就由你們兩個負責。然後呢,在客人結帳的時候,我會問客人對哪一位的服務比較滿意,被點到名字的就贏了。」
聽完店長的說明之後,千棘倒抽了一口氣。
也就是以服務對決……以女僕咖啡廳來說,其實是既單純又明確的審查方式。
——到底進來的會是什麼樣的客人呢……?
千棘和萬里花一起看著門口的方向,屏息等待。很快地,大門發出鏘啷鏘啷的聲音打開門了。
「歡、歡迎……」
看到走進店裡的人之後,千棘張大了眼睛。
那個少年是自己公開的男朋友——一条樂,他好像有點心神不寧,一邊怯生生地環顧店內,一邊走進來。
「那根豆芽菜,為什麼會來這種店……?」



「呵呵……這裡很舒服嗎?樂少爺。」
「啊、呃、還好。」
「你可別客氣喔?因為這個掏耳朵服務,是只限樂少爺使用的特別項目。只要是為了樂少爺,不管任何事,我橘萬里花都會不求回報地盡心服侍。」
橘萬里花穿著不知羞恥的女僕裝,呼地一聲,嬌艷地吹一口氣,用棉花棒輕輕幫樂掏耳朵。
「總、總覺得你的手法還挺厲害的……你是在哪裡學到的啊?橘。」
把頭枕在萬里花大腿上的樂,不知道是因為開心還是害羞,他的臉上露出不自然的苦笑。
「……真事的。」
不過,或許在一旁看著樂和萬里花的千棘,表情才是更為不自然。千棘一看到萬里花積極地服侍樂,心情就怎麼也靜不下來。
「可是,沒想到你會來女僕咖啡廳這種地方。」
「所以,我已經說明過好幾次了,這裡的店長,以前是我們集英組的組員啦……他洗手不幹之後,我父親因為擔心他,要我『來看看情況』,所以我才過來的。我才不是什麼熟客咧——」樂就這麼躺著說道。
看樣子,那個長相凶神惡煞的店長,以前好像是黑道中人。
日本的流氓,好像很多人在金盆洗手之後就來開女僕咖啡廳。不愧是*酷日本,不可小覷。(譯註:Cool Japan,是日本政府向海外推銷文創產業的口號與一系列經濟政策。)
「唔,我是明白前因後果了啦……可是,為什麼我和萬里花要服侍的對象偏偏是你啊?真有種造化弄人的感覺……」
結果,因為樂在那個時候偶然間走進店裡,所以服侍樂就變成測驗的內容。本來樂應該不算客人,但因店長的一句話:「難得有這個機會,就讓少爺來評斷吧。」,事情就變成現在這樣。
面對認識的人,千棘實在很難做出這種行為。
大概也因為千棘很難得穿這種衣服吧,紅著臉的樂似乎頻頻瞄向千棘。他這樣的舉動,讓千棘莫名地感到難為情,且坐立不安。
「是嗎?我倒覺得是命運的指引呢。我的第一位客人是樂少爺,實在是太幸福了……乾脆讓我以樂少爺專屬女僕的身分在這裡工作吧,不知店長准不准呢?」
「不,那應該是不可能的吧……哈哈哈。」
「就算不打工,只要樂少爺開口,我橘萬里花隨時都準備好當樂少爺的女僕……若您看膩了那個金髮的,請隨時叫我。」
萬里花說著,微笑地斜眼看了千棘一眼。她用從容不迫的表情,挑釁千棘。
——不妙……
千棘忍不住焦慮了起來。萬里花對這場服侍比賽的態度實在太過積極了,千棘覺得自己已經落後了一步。至少千棘沒有勇氣,對樂做出那種——讓他躺在大腿上掏耳朵之類的事情。
過於焦躁的千棘,說話的語氣也不由得粗魯起來。
「哼,笨蛋豆芽菜也要適可而止啦……看你羞成那副德行。」
「哎呀,妳麼了呢?桐崎同學。妳那是傲嬌漫罵的服侍方式嗎?」
「才、才不是咧!」
總之,要是現在不扳回一成的話,就很難勝過萬里花了。為了母親節,店員的寶座絕不能讓給她……除此之外,姑且還有女朋友的寶座。
千棘下定決心之後,開口說:
「呃、樂!我要CHECKY喔!」
「啊?CHECKY?」
樂露出茫然的表情。
也難怪樂不知道。在這女僕業界中,似乎將用拍立得為店員與客人拍照一事稱為『*CHECKY』。千棘也是剛剛才知道這個業界用語。(譯註:CHECKY為富士的一款拍立得相機名稱,在女僕咖啡廳中引申為拍照。)
萬里花用鼻子哼笑一聲說:
「兩人合照也很可愛呢。不過情侶拍照本來就很正常,現在還玩拍照這招,我不認為能夠滿足樂少爺喔……?」
千棘「唔……」了一聲,說不出話來。雖說情侶拍照很正常,但樂和千棘本來就不是真正的情侶,拍兩人照片算是難度很高的行為。
「我、我說的可不是普通的CHECKY喔?是那個、呃——」
不能老是被萬里花礁不起,於是千棘也大膽地做出宣言:
「是要抱抱CHECKY喔、抱抱CHECKY!樂,人家是要抱抱CHECKY啦!」
「抱、抱抱CHECKY?」
萬里花的臉色一變。
所謂的抱抱CHECKY,就是一邊擁抱一邊拍照——女僕擺出緊緊抱住主人的姿勢,與客人拍出甜蜜的照片。
「清單上並沒有那一項啊!妳很卑鄰耶,桐崎同學!」
「妳不是也說什麼『只限樂少爺享受的特別服務』之類的嗎?彼此彼此啦!」
萬里花不滿地鼓起臉頰、這就是所謂的聰明反被聰明誤。
樂的臉頰變得很紅,他趕緊坐起來。
「妳、妳是認真的嗎……?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
「有、有什麼關係丶你是我的達令吧?」
再怎麼假扮情侶,對千棘而言,在人前擁抱還是很仁害羞。可是,這也是為了買母親節禮物。要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樂大概從千棘的視線中感受到這股強烈意志,他勉為其難地點頭說:
「我知道了啦,真沒辦法。」
得到樂的同意之後,千棘從沙發上略微起身,坐到樂的旁邊。
「呃、嗯……那我要CHECKY了喔。」
千棘和樂十分靠近,甚至可以感受到樂的氣息。這時,千棘又猶豫了起來。
說起來,她在平常的生活中,曾經和樂如此靠近過嗎?千棘仔細思索之後,不知為何心 跳變得很激烈,臉也變得很熱。 樂也以一副略帶困寫的表情看著她。
——好、好丟臉……!
千棘搖搖頭。不,不要緊。現在的我們,是主人和女僕——和我們平常的關係不一樣。若要服侍主人,這根本算不了什麼。
——我是女僕、我是女僕、我是女僕……
千棘在心中對自己說。而且,光是像這樣穿著女僕裝,自己感覺上就好像變成樂的從僕一樣,讓千棘感到不可思議。
因為是主人的吩咐,所以擁抱是無可奈何的。對,是無可奈何的——
「好啦、好啦,要抱抱CHECKY的話,就快點抱在一起啊。」
千棘苦惱不已,還被萬里花狠瞪。萬里花拿起店裡的照相機,好像想幫千棘和樂拍照的樣子。
千棘壓抑住激動的胸口,做一次深呼吸。
「啊、呃……主、主人,請讓我和您抱抱……」
一言既出,馴馬難追,現在只能毅然決然和樂抱抱CHECKY了。其他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千棘做好心理準備,用力地抱住樂。
「……喝!」
不知為何,在千棘抱住樂的那一剎那間,她聽見一聲鈍音與樂的慘叫。
「鳴喔喔喔喔喔?」
「啊?怎麼了?」
「肩膀……!這個、關節……!脱臼了……?」
「關、關節?」
千棘微微張開眼睛,只見樂張大了眼睛和嘴巴,痛苦地掙扎著。好像是千棘抱住樂的肩膀時太過用力,讓樂的左肩脫臼了。
「你、你這傢伙……也多少控制一下力道吧!」
樂目光帶淚地怒吼道。
可是千棘也是一名少女,害羞的事就是會害羞,所以自然而然地加入一點力道也是無可避免的。
「等等、放、放開我……!]
「不、不行啊!」
千棘好不容易才忍住害羞的心情抱住樂,現在要是讓樂逃走,就前功盡棄了。於是,千棘更用力地抱住樂。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出所料,樂又發出慘叫。
「只不過一、兩個關節脫臼而已,忍一下啦!我也覺得很難為情啊!……萬、萬里花,快點拍啦!」
「……好,那我要拍了喔。來,笑一個。」
萬里花很沒勁地說了之後,按下快門。
後來,在千棘設法幫樂接回脫臼的關節之前,樂都一直痛苦地喘著氣。
「*我還以為要在女僕咖啡廳往生了……不,我不是開玩笑。」(譯註:日文「女僕」與「冥土」同音。)
「啊、啊哈哈,主人真愛說笑……」
樂到現在還在呻吟,千棘撫摸著他的背,只能在心中向樂道歉。拍出來的照片,與其說是抱抱CHECKY,不如說是紋殺技CHECKY。被關節技壓制的樂,臉色蒼白得可 憐。
——服侍主人還真是一件難事……
但是千棘不能示弱。因為這場服侍比賽,攸關母親節禮物。
另一方面,萬里花看到千棘的服侍沒有成功,露出淺淺一笑。
萬里花把相機放在一旁,慢慢把手伸向放在桌子正中央的玻璃杯。
「那,接下來換我了。」
玻璃杯裡裝了好幾根巧克力棒,萬里花用手指拿起一根,露出滿面笑容。
「樂少爺,來玩個遊戲吧。」
「遊戲?」
「樂少爺好討厭喔。說到用這個巧克力棒玩的遊戲,當然就只有那個而已了嘛。我和你像這樣咬住兩端,然後一直吃吃吃……」
萬里花輕輕咬住巧克力棒的一端,然後將另一端伸到樂的面前。
樂被嚇得忍不住「噗?」地一聲噴了出來,這也難怪。這是兩人從甜點兩端開始吃,吃到中間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吻,是很有名又普遍的親密遊戲。
千棘慌張地抽走萬里花口中的巧克力棒。
「等、等一下,萬里花!再怎麼說,這都犯規了吧?」
「請別妨礙我,桐崎同學。剛才我都很有度量地讓你抱抱CHECKY了,現在輪到我,你應該要乖乖在旁邊看才對喔。」
「什麼!」
萬里花呵呵笑了起來。
這麼說來,剛才的萬里花的確以對她來說算是十分溫順的態度,幫他們拍照。要是平常的話,萬里花就算說出「我也要和樂少爺拍照!」也不足為奇。
說不定,那是萬里花為了進行亙危險的行為所做的伏筆。
「我、我當然不可能袖手旁觀啊!」
再這樣下去,萬里花很有可能會硬上。千棘抓住萬里花的肩膀阻止她。
「是說,你竟然無視於我這個女朋友的存在,想在我面前和樂親嘴,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哎~呀,有什麼關係嘛,反正我和樂少爺已經親過了啊?你幹嘛到現在還對這種遊戲這麼認真。」
萬里花呵呵笑著,又叼起一根新的巧克力棒,然後她甩開千棘的手,用十分自然的動作,把樂壓倒在沙發上。
「虎橫!橫呀還胡戶喜賀!(主人!人家來服侍你了!)」
「唔喔?冷靜一點,橘!沒有人叫你做這種事啊!」
「就、就是啊!再怎麼樣也要有個限度!」
萬里花彷彿把身體疊在樂的身上,千棘則從背後扣住萬里花的雙臂,想要設法阻止她。就算千棘使盡全力拉開萬里花,萬里花仍不肯放開口中叼著的巧克力棒,實在固執到了極點。
「我叫你放開啊,真是的!」
這名叫做萬里花的少女,乍看之下很弱不禁風。但一遇到和樂有關的事,就會發揮出無比的潛力,是個不可小覷的女孩。
找才不豐殼
「偶還胡要晃開——!(我才不要放開)」
就在千棘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將眼睛充血的萬里花安撫下來時——
「喂,小姐們,借一步說話好嗎?」
一個低沉穩重的男聲,讓萬里花和千棘的動作戛然而止。
她們轉頭一看,光頭店長正往她們這桌走來。或許是剛才鬧得太過火了,千棘一瞬間緊張起來。不過店長好像不是來罵人的。
「咦?」
千棘看到站在店長身旁的人之後,不解地歪著頭。
為什麼鶫會在這裡啊?而且還穿著和千棘一樣的女僕裝。
似乎察覺到千棘託異的視線,鶫急忙開口說:
「那個、大小姐,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也搞不太清楚……」
鶫瞄了店長一眼。
店長雙臂抱胸,開始說明:
「其實呢,我注意到這女孩從剛剛就一直在店前面枯等,所以就問她有何貴幹。」
店長看著穿迷你裙的鶫,滿意地點頭。
「然後她就說:『我只是在等我所服侍的人。』居然如此忠誠,真讓人吃驚……看到這女孩的那一瞬間,我就想,她天生就有當女僕的才能。」
這麼說來,剛才鶫曾說會在外面等千棘。
難道說,在千棘和萬里花進行服侍比賽的時候,鶫就像忠犬八公一樣紋風不動,默默地站在外面嗎?
想到鶫的耐性,的確有那種可能。
「她不管是長相或身材都超棒的,加上個性似乎也很好。所以我試著讓她穿上女僕裝,幫忙做各種雜務。像是做菜或打掃之類的,她都做得十分周到。我看人的眼光果然很準啊。」
鶫難為情似地紅著臉,乾咳了一聲。
「不,我只是想,如果大小姐要在這裡工作的話,看我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如此而已。」
「是喔,鶫妳……」
實際上,鶫雖然是千棘的護衛,但也十分機靈且彬彬有禮。而且她也很適合穿這套可愛的女僕裝,充分具備了女僕的才能。
然而,這個狀況很不妙——出現意料之外的伏兵,讓千棘感到不安。
店長看著千棘和萬里花,笑著搔抓後腦勺說:
「不好意思啊,小姐們,這次我招募的店員,就決定是這位女孩了。抱歉還讓你們特地進行測驗,呃,就當做是你們運氣不好,放棄吧。」
「怎、怎麼這樣……」
比賽的意外結局,讓千棘沮喪地垂下肩膀。
大概感覺到千棘的沮喪,鶫趕緊跑過來。
「啊……可、可是大小姐!我如果代替大小姐在這裡工作的話,或許就可以設法湊到錢了——」
「我說過,不是我自己賺的話就沒意義了……」
千棘深深嘆了一口氣。
千棘身旁的萬里花也一邊叼著巧克力棒,一邊露出不滿的神情。
雖然千棘和萬里花因競爭而反目,但只有這場比賽的結局上,她們抱持著相同的心情。



「沒想到最後贏的會是鶫……」
千棘一面走在夕陽染紅的街道上,一邊喃喃地說。路邊開始凋零的櫻花樹也染上豔紅,不知為何有種哀愁的感覺。
鶫好像也因為自己並沒有想要打敗千棘贏得工作,所以謝絕了店長的要求。可是店長十分中意鶫,就算鶫拒絕了,他還是強烈地提出要求。鶫為了拒絕,現在還在「LA·仁義」裡進行交涉。
另一方面,萬里花在那之後馬上就拿起打工情報誌,開始打電話。她打算再找其他工作,再度前往面試吧。她的活力令人肅然起敬。
千棘完全失去幹勁,只能和樂一起回家。
「哎,千棘,你也別這麼沮喪嘛。就算不做那種打工,也還有其他的工作吧?你穿女僕裝的樣子也、唔、挺好看的。」
「……唉,是、是。謝謝你後面那句假好心的稱讚。」
千棘把頭撇開。被當面稱讚「很好看」,好像讓她有一點害羞。
「不過,現在再開始找其他工作、還要面試——已經沒有時間了呢。唉……」
千棘又嘆了一口氣,她今天已經嘆了不知幾回了。
「這樣我搞不好沒辦法送媽媽禮物了……」
「嗯?你說的媽媽,是指華大姊嗎?」
樂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於是千棘把她找工作的來龍去脈向他說明。
如果在母親節之前沒辦法賺到很多錢的話,她就不能買禮物了。而期限已經十分接近, 幾乎要令人絕望了。
「原來如此,你很愛母親,這樣很好啊。」
「不,結果我買不到禮物,就算愛母親也無濟於事。」
「是嗎?我倒是覺得,禮物這種東西不一定要用錢買。」
樂自信滿滿地說了之後,千棘歪著頭問:
「這話是什麼意思?」



五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話雖如此,就算是晴朗的星期日,桐崎華也沒有放假。今天她也要對沒用的丈夫和下屬下指示,以及忙著處理沒用的文件堆,並累積胃部的壓力吧。至少她今天早上抵達辦公室時是這麼想的。直到她看到她的桌上,放著女兒寄來的禮物。
「噗……!」
華看了信封裡的照片,不禁爆笑出來。
——我那穿著女僕裝的女兒,不知為何勒住那個扮演她男朋友的少年。
華完全搞不懂,這種照片是在什麼狀況下拍的。信封裡還有一張信,上面只寫些慰勞繁忙的華的內容。
不過,照片裡的兩人,看起來簡直就像年輕時的自己和丈夫(阿德魯托),讓華忍不住笑出來。
「哎,感情好是最重要的了。」
華把信和照片收進抽履裡,嗯了一聲,挺直背脊。
今年的聖誕節,要不要送那孩子一套女僕裝呢——華一邊想著這件事,邊將手伸向推積如山的文件。


鬼魂

鹿威風雅的音色,迴盪在廣大的浴場中。(譯註:鹿威又稱添水,引水流進可擺動的半截竹筒中,竹筒的水過半之後,竹筒便傾斜敲打石頭發出聲響。原為驅趕動物的裝置,現多用於日式庭園造景。)
小野寺春悠閒地將身體浸泡在溫泉中,充分享受放鬆時光。
「啊……心情真舒暢……好舒服喔,小風。」
「對啊,平常沒什麼機會泡露天溫泉嘛。」
兩人泡在浴池裡,暖呼呼地呼了一口氣。
春和小風等一年級學生因進行林間學校活動,而來到被自然圍繞的郊外合宿所。這裡的大浴場也是用天然岩石打造的露天浴池,可以沉浸在都市不太能體驗到的解放感之中。今天做了一整天林野工作的疲勞,彷彿從伸直的手腳尖端釋放出來,溶解在浴池中。
「林間學校最棒了……要我每週來都沒關係。」
「啊哈哈,我懂你的心情。不過要是每週都來,會很累吧。」
瀰漫著白色水蒸氣的大浴場中,沒有其他學生的蹤影。因為她們兩人受老師所託,一直到剛剛都在幫忙處理晚餐的事,所以入浴的時間和其他同學錯開了。
現在的時間,已經快晚上九點了。這時間才洗澡已經很晚了,不過也因為如此,春才能和小風一起幸運地享受宛如包場般的露天浴池。
「溫泉真的好舒服喔。還可以像這樣,和春彼此肌膚接觸。」
小風在浴池中如此說完,然後就往春靠了過去。春的上臂感受到小風柔軟的肌膚,不禁嚇了一跳。
「你靠太近了啦,小風。」
「有什麼關係,我們是好朋友嘛。」
彼此都是女生,偶爾像這樣接觸一下也不壞吧——春一面在心中如此想著,一面開口說道:
「除了溫泉之外,還有大家一起睡在大通鋪裡、或是一起做咖哩……雖然時間很短暫,但還挺快樂的。」
「嗯,甚至覺得明天就要回去了,好可惜呢。」
三天兩夜的時間,比想像中過得還快。有別於平時的團體生活,也比想像中有趣。四月成為高一心生後,班上的同學才彼此相識,在這次林間學校中,大家的感情也變得很好了。
——雖然還有一位同學,仍然有點距離感……
浮現在春的腦海中的,是班上坐在她旁邊的位子,一個有點奇怪的外國女孩。在自由活動時,春常常想找她講話,但對方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雖然春認為,若和那女孩交朋友應該會很開心,但卻進行得不太順利。
她身旁的小風,抬頭仰望夜空說:
「如果試膽大會沒有取消的話,就更完美了……」
「本來是預定在這個時候開始的……真遺憾呢。」
林間學校的第二天晚上,在森林裡舉行試膽大會,好像是學校的慣例。至少現在的二年級曾經做過。
根據春從姊姊小咲那裡聽來的情況,去年的試膽大會好像挺熱烈的。抽籤組隊的緊張感、假扮幽靈去嚇同學的興奮感,光用聽的就覺得很有趣。
可是,就因為春聽了姊姊的經驗而有了滿心期待,所以當她聽聞今年的試膽大會取消時,感到非常遺憾。
「說不定,是那個傳聞害的。」
「傳聞?」
春和小風一起從浴池中站起來,坐在旁邊的岩石上。熱熱的身體接觸到涼涼的空氣,十分舒服。
「小風,你知道取消的原因嗎?」
小風「嗯」了一聲,點點頭。她的臉上,不知為何露出嚴肅的表情。
「去年進行試膽大會時,聽說有個女生,在森林裡不見了。」
「咦……?不見了,是說她失蹤了嗎?」
總是笑容滿面的小風,難得露出認真的表情。
「像是……被妖怪抓走之類的吧?老師們好像也仔細搜索過了,可是最後還是沒有找到失蹤的女生。後來拜託警察和搜索隊去找,找了好幾天,仍然無功而返。」
「不會吧……」
「最後沒有人找到那個女生,有人說她已經死了,不過也沒有找到屍體。可能是掉到山崖或沼澤裡,或者被動物吃掉——」
「可、可是我都沒聽說過那種事耶?我姊姊也只說,去年的林間學校活動很普通、很開心而已……」
「你姊姊是為了你著想才那麼說的吧。要是她告訴你曾有女學生失蹤的話,你就無法享受林間學校的樂趣了……而且,學長姊他們好像被下了封口令,不能談論那件意外……」
一陣冷風吹來,森林的樹木窸窸窣窣地晃動著。小風壓低了聲音,一直看著森林的樹木。
「——然後,那件事還有後續腥。那個女生失蹤之後,這座森林好像就會出現『那個』。」
「『那個』難道是……」
「對,就是鬼魂……好像有一個長髮的女鬼,會在森林裡排徊。她渾身是血,還穿著我們學校的體育服。」
「渾、渾身是血……?」
「嗯。據說要是和她的眼神對上了,她就會用空洞的眼睛對你說:『來我這裡,我們一起走吧。』……」
「等、等一下啦,小風,不要開玩笑。」
春感到背上竄過一陣惡寒。她明明泡在溫暖的溫泉裡,卻覺得身體的要命。
「有很多來郊遊的人,都被那個女生帶走了。這一年中,好像已經有五個還是六個人在森林禅失蹤。」
「那、那麼多……?」
聽了小風說的話,春吞了一口口水。
「因為沒有人找到她,她覺得很寂寬,所以才把進入森林裡的人都藏起來了吧?就是像這樣——」
小風突然張開眼睛,壓在春的身上。
「『欸?你為什麼沒有來找我呢?』」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風突然變臉,讓春嚇了一大跳,失去平衡,頭部沉到浴池裡。
「……噗啊!別、別嚇人啦!小風!」
「啊哈哈,抱歉、抱歉。開個玩笑。」
小風悄皮地吐舌,露出往常般的柔和笑容。
「討厭,小風你好壞!」
「哎呀,只是個傳聞而已,別在意嘛。」
不過,春總覺得那個鬼故事很恐怖,無法把它當成『單純的傳聞』來看待。除了小風敘述時莫名真實的口吻之外,而且,事實上今年的試膽大會的確也取消了。
附近的森林裡,就算真的有渾身是血的鬼魂出現,也不足為奇。
「唔唔……既然都出現那種傳聞,取消試膽大會也是沒辦法的事。想到森林裡有妖怪,就讓人怕得不想進去。」
春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全身發抖。她對鬼故事沒什麼抵抗力,剛才還被小風嚇一跳,讓她身上不斷地發冷。 「今天晚上,我們就乖乖地待在房間裡玩撲克牌吧。」
小風說。
「嗯,說得也是。」
雖然沒有試膽大會,讓人有點遺憾,不過要是會失蹤的話,還不如在房間裡和小風她們待著比較好。玩抽鬼牌就夠緊張刺激了。
小風說了一聲「那麼」之後,就站起來走向洗手台說:
「我先起來了,春妳還要泡嗎?」
「我再泡熱一點好了……總覺得背脊發冷。」
「啊,抱歉啦。難道我嚇到你了嗎?」
「啊哈哈……算是代替了試膽大會吧。」
春的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她的心裡真的覺得很害怕。
近在眼前的森林中,或許會出現鬼魂。而且那個渾身沾滿鮮血的少女鬼魂,還和自己同校,並在林間學校活動中身亡。
聽了這種鬼故事之後,不管再怎麼告訴自己那只是個傳聞,都無法釋懷。害怕的事情就是會害怕。
若是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會被列入失蹤犧牲者的名單之中。
——明天自由活動時,還是別靠近森林好了……
在心中下定決心後,春再度充分地泡進水裡。



春一邊用毛巾擦著濕淋淋的頭髮,一邊走向合宿所的大廳。
大廳中,有幾名穿著體育服的學生坐在沙發上吃著零食聊天,不過,在些學生之中,春沒有看到她要找的人。
「真奇怪,小風跑到哪裡去了……」
小風的確說:「我先回房間囉。」然後就離開浴場了。可是春回到房間時,卻沒有看到小風。
根據同房的同學所言,小風好像在春回來之前,就又漫無目的地外出了。
「也不在大廳……我還以為她去買果汁了。」
春把所有合宿所裡小風可能會去的地方,像是每層樓的走廊和女廁等處都找了一遍,但是都沒找到小風。
「真是的,她不可能先跟我說那麼恐怖的故事,然後還搞失蹤啊。我是真的很不安的說……」
或許是因為其他朋友叫了小風,她就跑去別的房間玩了吧,所以春才會一直找不到小
風。
「那樣的話就沒辦法了……只能在房間等她回來。」
真的好擔心喔……就在春如此嘆氣時——
「欸。」
在大廳一旁——一名女孩坐在矮桌前面,春和她四目交會。
「妳從剛才就在那裡東張西望的,做什麼啊?行為有點可疑喔?」
坐在那裡的女孩是春的同班同學,她有著一雙細長且清秀、讓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以及銀色頭髮——是寶拉·馬可伊。她基本上都沒來上課,對班上每個人都很冷淡。而且總是拿著奇怪的東西走路,就算穿體育服也絕不拿掉圍巾,是個有點古怪的外國人。
「什麼行為可疑……那應該是我要說的話吧?」
桌上擺著的,是不該出現在林間學校的危險物品。
除了以前見過的鳳梨型手榴彈之外,還有幾把巨型刀子、一黑一白的手槍、正在拆解中的長槍,以及一個鉛筆盒大小的謎樣黑色盒子,不知道裡面裝了些什麼。即使在外行人眼中,那些做工精巧的東西看起來也不像玩具,顯然是危險物品。
寶拉自己還不是把這種東西攤開在桌上,居然還說春的行為可疑,這讓春覺得有點生氣。
「我只是在維修武器而已。做為組織的殺手,這種行為再普通不過了。」
「唔……做為參與林間學校的高中女生,這種行為一點都不普通。」
這位名叫寶拉·馬可伊的少女,完全無視周遭的視線,座在大廳顯眼的位置,毫不介意地操弄武器。
果然是個很古怪的女孩,她會參加林間學校這一點,也讓春感到很不可思議。
「不說這個了,你到底在做什麼啊?好像在找什麼人的樣子。」
「啊,嗯,我在找小風……寶拉,你有看到小風嗎?」
「喔,那個女孩啊。」
寶拉的視線仍看著手中的槍,頭也不抬地指向合宿所的玄關。
「妳找她的話,我大約三十分鐘之前,看到她走出去了。」
「走出去?」
春皺起眉頭。
在如此深夜,小風到外面去做什麼啊?
「她好像搖搖晃晃地走進森林裡去了。」
「走進森林?為什麼?」
「這個嘛……我就不清楚了。」
森林裡有會把人抓走的鬼魂——是小風把這個傳聞告訴春的。她自己應該也知道這個傳聞有多可怕,春不認為她會故意獨自走進去。小風的個性並不輕率,她不是會只因為好奇而去看鬼的那種人,和小風交往很久的春十分明白這一點。
寶拉對著來福槍的槍口吹一口氣後,不經意地開口說:
「總覺得她好像心不在焉,該不會是被鬼怪附身了吧。」
「附、附身……?」
可是,寶拉所說的,或許未必是玩笑話。
沒有人能保證那個少女的鬼魂只會待在森林裡。她也可能出現在這個合宿所中,將小風『帶走』了。
——小風該不會失蹤了……
仔細想想,已經不知道有幾個人在森林裡失蹤了。而這受詛咒的森林,正圍繞著這棟合宿所,鬼魂也不見得不會出現在建築物裡。不知道小風是否也已經加入了那些失蹤者的行列……
春感到自己的背部凍僵了。
「糟、糟糕了……!要快點去找小風才行……」
春朝向玄關跑去,但她注意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於是突然停下腳步。
——只有我一個人,我不敢再那麼可怕的森林裡找小風啦……
得快點去救小風才行。可是自己一個人跑進有幽靈的森林,這也太危險了。除了很可能會一起失蹤之外,最重要的是,那裡超恐怖的。
春瞄了寶拉一眼。
「……妳、妳幹嘛?」
寶拉藍色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著春。她一邊玩弄著手中的槍管,一邊頻頻發出『我很 忙,別煩我』的氣息。 「呃,我想去找小風,你能幫我的話,我會很感謝的……」
「啊?為什麼找我?」
「因為老師在宴會中太亢奮了,喝得爛醉如泥,根本沒辦法指望。若要拜託班上其他同學,因為總覺得這件事很危險,所以我也開不了口……在這一點上,若寶拉你能陪我一起 去,我覺得膽子就會變大了。」
畢竟寶拉有很多似乎十分強大的武器,身手好像也不同於一般人。寶拉是現在這棟合宿所的人之中,最值得依賴的人了吧。
可是,寶拉用鼻子哼了一聲,說:
「不要,麻煩死了。」
「你怎麼這麼說呢……我看你還挺閒的啊。」
「我幹嘛非得特地自願在晚上走進森林裡去啊?我又沒有義務要為你們兩肋插刀……如果你們想請護衛的話,就透過組織(BEEHIVE)來吧。」
寶拉冷冷地說完,再度回到手中的槍械拆解工作上,看起來對春完全沒有半點興趣。
不過,寶拉如此冷漠的態度,對春來說也是家常便飯。春嘆了一口氣往回走。
「唉……說得也是……就算是寶拉,應該也會害怕進入有鬼魂出沒的森林吧……」
「你說什麼?」
寶拉再度抬起頭,抽動了一下僵硬的表情。
「寶拉你會這樣也是沒辦法的,嗯……我會再去找其他不怕鬼的人……抱歉打擾你了。」
春向寶拉揮揮手,正要離去時……寶拉迅速抓住春的肩膀。
「等等!妳、妳給我等一下!這樣看起來,不就像是我因為怕鬼才不去的嘛!」
「可是,你不是不想特地在晚上走進森林裡嗎?」
「不,那是因為我懶……」
「果然,就算是寶拉,想到面對鬼怪,也會有很大的心理障礙吧……嗯沒關係的,不要緊,你可以不用逞強。」
春微笑地說。
對啊,寶拉是和自己同年的女孩,會怕鬼也是沒辦法的事。她還用「因為我懶」這種理由來推托,真是太可愛了。
「我、我才沒有逞強啊?妳幹嘛啊,想找我吵架嗎?」
「啊?吵架?你搞錯了啦……別那麼生氣嘛,寶拉妳怕鬼這件事,我不會對其他人說的。」
「搞——什——麼——啊!你果然是想找我吵架吧?」
寶拉站起來,跺腳說道:
「——好啦!我知道了啦!我就接受你的挑戰!我可是BEEHIVE最強的『白牙』!我要證明給你看,我一點都不怕鬼!」
「咦?也就是說,你要幫我一起去找小風囉?」
寶拉皺著眉並點點頭。
「對、對啊!你藐視我到這種地步,遵照BEEHIVE的『鐵則』,我不會逃也不會躲!管他是鬼怪還是什麼東西,都給我來啊!」
寶拉不慌不忙地開始整理桌上的危險物品,然後把一部分收進懷中與口袋裡。雖然她說東說西的,但似乎果然還是個好人。
「謝謝妳,寶拉。」
「……哼,你沒道理向我道謝。」
寶拉粗暴地用鼻子哼一聲後把頭撇開,這或許也是想掩飾自己的害羞吧。
「好,那我們就去找小風吧!」
「真是的……雖然總覺得好像被擺了一道。」
於是,春就和自稱殺手的少女,兩人一起朝向惡靈棲身的森林前進。





在連月亮也看不見的茂密森林中,兩人一邊注意腳邊,一邊緩緩前進。
當然,森林裡沒有鋪設好的道路,也沒有路燈。確保看得見周遭的方法,只有她們從合宿所裡帶出來的手電筒。
寶拉的手電筒,照著一個殘留在泥潭土地上的腳印。腳印還沒乾,因此可以得知不久之前剛有人走過這裡。
腳印一路延伸進入森林的深處。只要跟著腳印走,應該就可以到達腳印主人的所在之處吧。
「小風好像走得很遠呢。」
春一邊擦著額上滲出的汗水,一邊嘆息著說。
一介高中女生居然走在這種黑暗的森林裡,讓人有點難以置信。陰森的森林裡,到處都是貓頭鷹詭異的叫聲。現在也好像有什麼東西會立刻從黑暗中飛出來似地。
小風果然是被鬼魂附身了嗎?
「這裡這麼陰森,我自己一個人是絕對不敢進來的……」
有點溫暖的風吹拂著樹木,上方傳來樹葉搖晃的沙沙聲,聽起來總覺得好像有人在悶笑似的聲音。所以風吹過時,春就會嚇一跳。老實說,這對心臟很不好。
「是嗎?我倒覺得這種程度的黑暗,沒什麼好怕的。」
春戰戰兢兢地前進,相形之下,寶拉走的每一步都很踏實。寶拉的表情和平常在教室裡一樣冷酷,她淡然地用腳撥開草叢走著。
「寶拉妳好冷靜喔……妳真的一點都不怕嗎?」
「完全不怕。因為潛入這種夜間森林的任務,我也處理過好幾件了……若要說到恐怖的感覺,和認真的黑虎對戰時還恐怖得多。」
在這一剎那,寶拉的臉色突然一變。
「——恐怖……得多……」
「你怎麼了?寶拉?」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
寶拉的眼睛忽然張得老大,並發出尖銳的叫聲。那彷彿要撼動森林般,突如其來的叫喊,讓春感到壽命一下子縮短了。
「鳴、鳴啊……?那是什麼?什、什麼東西?」
「咦?啊?怎麼了?」
「有、有有有、有個涼涼的東西!在、在脖子上!」
剛才還很冷靜的氣氛一掃而空。寶拉臉色慘白地冒著汗,她驚慌失措且身體僵硬,全身都不斷顫抖。
「是鬼、鬼的手! JAPANESE GHOST!有、有像死人一樣冰冷的手,從後面摸我!」
「妳後面……沒有人啊……?」
「絕、絕對有!涼颼颼的、滑滑的手,碰到我的脖子……!唔唔!一、一定是想抽走我 的靈魂……!」
這名自稱殺手的少女,藍色的眼眸中蓄滿淚水,驚慌得不知所措。
「冷、冷靜一點,寶拉!那大概是這片葉子吧!只是樹上掉下來的葉子,跑進你的脖子那裡而已啦!」
春稍微拉開寶拉的圍巾,拿出一片貼在寶拉脖子上的楓葉。大概是從頭上飄落的葉子,偶然間跑進寶拉的圍巾裡面了吧。被夜晚露水沾濕的大片落葉,讓寶拉誤以為是鬼魂冰冷的手。
寶拉吸了一下鼻子,說:
「葉子……?」
「對、對啊,只是一片葉子而已啦,不是鬼。」
「…………」
寶拉一直盯著葉子瞧。
過了一會兒,BEEHIVE最強的『白牙』,似乎才終於發現自己搞錯了。
「……呵……呵呵。看樣子,連我也慌亂起來了呢……」
寶拉似乎想露出冷酷的笑容,但她微笑的臉上卻充滿冷汗,先前的從容不迫已消失無蹤。
「我說啊,寶拉妳該不會——」
「……幹、幹嘛?」
「其實你很怕鬼吧?」
春毫不客氣的說法,讓寶拉的臉頰一下子變紅。
「我我我、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我會怕鬼?哈?那、那種東西,才不存在咧?」
寶拉雖然逞強地辯解,但她的牙齒猛打顯,臉色也很蒼白。
看樣子她真的很怕鬼。
「啊,嗯……我明白了……總之我明白了。」
「啊、等一下?你不相信吧!妳那眼神,根本就不相信我吧?」
因為說真話太麻煩了,春決定忽視寶拉的話,繼續往前走。
到了這個地步,春開始有點後悔找寶拉和她一起尋找小風了。
雖然自己也很怕鬼,但不會因為一片葉子就慌成這樣。
如果是被捲入打鬥狀況的話或許還可以,但要是鬼魂突然出現,春不認為這個膽小的少女能做出什麼事來。這樣一來,不就變成是要由春來保護寶拉了嗎?
——不過,和她在一起比較不無聊,這也是事實。
「唔……!我被鄙視了!我被一般人鄙視了——!」
該怎麼哄憤怒的寶拉才好呢?就在春開始思索的時候——

喀沙、喀沙、喀沙。

有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
「咦?」
「剛才那個、是什麼……」
春和寶拉不禁面面相觑,停下腳步。
就算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有高聳茂密的樹木。
「想太多了嗎……?」
春歪著頭說,並再度跨出步伐。

喀沙、喀沙、喀沙。

又聽到那個聲音了。那個聲音,聽起來像是有人在後面踩踏草叢。
不是風聲,也不是野生動物活動的聲音。好像是某種超越人類智慧的……

喀沙、喀沙、喀沙。

那個聲音沒有靠近,也沒有遠離,而是跟在後面,和她們保持一定的距離。
「……」
兩人一停下腳步,那個不可思議的聲音也在後方幾公尺處停下。
這樣一來,就不是她們聽錯了。
有人跟在自己後面。除此之外,她們想不到其他可能。
「是、是誰?小風嗎……?」
春膽戰心驚地,對著身後的黑暗問道。
可是,黑暗的森林沒有傳來回應。明明一定有人在後面才對。
「……難不成是、鬼?會是渾身染血的女孩,跟在我們後面嗎?」
「哪、哪有那種事……!我知道喔,日本的鬼沒有腳,對吧?所以應該也沒有腳步聲……...」
「那可能是疆屍……會不會是在森林裡死掉的女孩,她的屍體在這裡徘徊?」
「別、別別別、別開玩笑。怎、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
寶拉已經面無血色。
春明白寶拉的心情。在如此陰暗的森林中,有來路不明的東西跟在後面,這種恐懼感無與倫比。春也感受到彷彿讓全身血液都凍結的恐懼。
喀沙、喀沙、喀沙。
春和寶拉再度往前走,她們背後又傳來那個聲音。
而且,她們覺得聲音漸漸靠近了。那個聲音撥開草叢,逐漸逼近身後。
「……那個,靠近過來了呢,它絕對靠近過來了……」
壓力愈來愈大,春喊下一口口水。
喀沙、喀沙、喀沙。
喀沙、喀沙、喀沙。
「討、討厭……不要過來……」
她們聽到水滴飛濺的聲音,好像是有人踩踏泥濘水窪所發出的聲音,那個聲音就從春和寶拉身後不遠處傳來。
「噫……!」
有東西,確實有東西。
在她們背後,有個來路不明的東西。難道會是那個傳聞中的少女怨靈嗎?
可是,現在的春和寶拉,沒有回頭確認那個東西究竟為何的勇氣。
她們現在辦得到的,就只有放聲尖叫而已。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的叫喊響徹樹叢間。
為了多少消除一些內心的恐懼,春和寶拉當場拔腿狂奔。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啦!這座森林是怎麼回事!」
跟在自己背後的,說不定就是傳聞中的幽靈。一定是那個渾身染血的少女怨靈,從春與寶拉身後悄悄靠近,要把她們『帶走』。
「我、我才不要被妖怪帶走啦——!」
她們上氣不接下氣地,在間距不寬的樹木之間奔跑。低矮樹叢的枝葉搔著她們的手臂與小腿,但現在沒空去管這個。要是被鬼魂逮到,或許就無法再回到合宿所去了。
「呼、呼……!」
不知是冷汗,還是奔跑流下的汗,等她們注意到時,上衣的背部已經濕透了。大概因為害怕的緣故,她們呼吸急促,膝蓋痠軟。先不說旁邊的寶拉,對於沒有參加運動性社團的春來說,全力奔跑還挺辛苦的。
除了原本就視線不良之外,樹根還會突出地面,而且地形也有多處高低不平。沒有比這裡更難跑的地方了,彷彿一不留神就會摔倒。
然而,她們也不可能悠閒地逃跑。
「追、追追追、追過來了?」
喀沙、喀沙、喀沙、喀沙。
像是配合她們兩人步調一般,那個腳步聲也變快了。她們兩人明明全力奔跑,但那個聲音感覺上卻沒有遠離。似乎是個腳程很快的鬼。
「鳴哇啊啊啊?那是什麼、那到底是什麼啦?」
「我、我不知道啦!她生前說不定是田徑隊的隊員吧?」
跑在旁邊的寶拉,臉上露出僵硬的表情。
「既然如此……!」
寶拉抓住春的手臂,把春拉到旁邊的樹木後面。
那棵樹很巨大,足以遮住寶拉和春的身子。如果對方一直窮追不捨,除了躲藏之外,別無他法。
寶拉調整呼吸之後,開口說道:
「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
「哪、哪件事?」
寶拉像是要說一件難以啟齒的事一樣,歪著嘴巴說:
「那個腳步聲的主人,毫無疑問,絕對不是人類……!」
「不、不是人類……那果然……?」
春嚥了一口氣,喉嚨發出咕嚕的聲音。
「我也不想相信……但如果是普通人類的話,在被對方如此逼近之前,我就應該察覺得到才對。可是,對方卻在我完全沒發現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我們後面……」
「的確,不知不覺,後面就出現腳步聲了……」
「光論隱藏氣息的能力,對方的程度就已經凌駕在殺手之上了。人類是不可能有那種能耐的。」
春看到寶拉蒼白的表情,認為寶拉應該並沒有誇張。追著自己的東西,好像真的是怪物的樣子。
「怎、怎麼辦……?再這樣下去,我們可能會受詛咒而死,或是被帶走失蹤……」
「噫……!我不要那樣……!我才不要在這種島國裡被鬼殺掉……!」
就在兩人顫抖不已的時候,腳步聲喀沙、喀沙地向她們走近。看樣子,對方一眼就看穿她們躲在大樹後面了。
「啊……!」
手電筒從春發抖的手中掉落。光束掉到地面,照出背後的追蹤者。
「噫……」
光線照到的,是她們熟悉的體育服,和春所穿的款式相同。雖然臉部看不清楚,不過那個身材很明顯是和她同年的少女。
「果、果然是那個,是去年死去的女生鬼魂……!」
傳聞是真的。
死於非命的少女鬼魂在這座森林裡遊蕩,帶走造訪森林的人們。下一個被選上的犧牲者,就是寶拉和春。
「鳴鳴……寶拉……對不起,害妳被捲入這種事……」
「開、開什麼玩笑……!既然如此,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寶拉一副做好心理準備的表情,將手伸入上衣內側,她從懷中拿出來的,是一個黑色鳳梨形狀的秘密武器。
「等等,那個……」
「混帳————!」
寶拉狠狠地把手中的鳳梨,朝著向她們接近的體育服人影扔過去。
就在鳳梨物體叩咚掉落地面的那一瞬間,發出了刺眼的閃光。
「呀啊啊啊啊!」
宛如盛夏陽光般的強烈閃光,照亮了夜晚的黑暗。
或許在感覺到危險的剎那間閉上眼睛、彎下身子才是正確解答。若從正面直視那股亮光,一定會昏過去。
「真、真是的!寶拉!你如果要用那種東西,應該事先……」
春好不容易微睜開眼,她旁邊的寶拉,雙手又拿出了強大的武器。那是兩把槍身很長的黑色與白色手槍。
寶拉毫不猶豫,雙手朝著閃光的中心扣下扳機。
「去死!去死!唔唔……混帳東西,給我去死————!」
寶拉眼中噙淚地大聲叫喊著,同時以手槍連射。她的眼神很認真,大概非常害怕吧。寶拉的表情太拚命了,讓春無法插話吐槽她說:「鬼魂是不會死的啦。」
「……嘖。」
寶拉喀嚓、喀嚓地扣了幾發空扳機後,似乎才總算發現手槍的子彈用罄。她嘖了一聲後丟掉手槍,這次從懷裡拿出一個細長的圓筒狀物體。
圓筒上的標籤清楚地寫著「DYNAMITE(炸藥)」。即便是外行人的春,也一看就知道那是個危險的東西。
「等、等一下,寶拉!用那個太誇張了!太誇張了啦!」
寶拉拿出打火機,春趕緊抓住她的手加以制止。
要是用炸藥的話,連自己也會受到波及,最糟的情況還可能引發森林大火。而且對鬼魂使用手槍或炸藥,本來就不保證有效。
儘管如此,這位情緒錯亂的同學卻說:
「囉嗦!放手!要是不徹底殲滅對方的話,我們就有危險了!」
寶拉似乎完全沒把春的忠告聽進去,她點燃手中ZIPPO打火機的火燄。
「鳴、鳴哇啊啊!你要幹嘛!」
「想以鬼怪的身分讓『白牙』我害怕,妳還早一百年啦——!」
寶拉點燃導火線,把炸藥高舉過頭。
就在春倒抽一口氣,擺好架勢準備應付爆炸的衝擊時——
砰、砰!森林中響起兩道尖銳的聲音。
「咦……?」
「咦咦?狙擊?」
寶拉驚訝地睜大眼睛。
她手中的炸彈,只有導火線已點燃的部分被俐落地打掉。掉落地面的打火機,中央也被開了一個洞,無法再使用第二次。
寶拉不顧死活的行動,因黑暗中的超精密射擊而失去作用。
可是寶拉驚訝的,不是對方高明的狙擊手法。
「為、為什麼,鬼會反擊……?」
寶拉愣愣地看著自己剛才用盡所有子彈射擊的方向。看樣子,狙擊她的好像是鬼魂本身。
「我怎麼沒聽說過,日本的鬼居然有槍?」




春和寶拉牽著手,再度奔馳於森林中。既然躲也不行、迎擊也沒用,那就只能全力逃跑了。
「開、開什麼玩笑……!」
子彈對鬼魂起不了作用就算了,沒想到鬼魂還會用槍反擊。就連(好像)經歷過各種生死關頭的寶拉,似乎也沒有和鬼魂進行槍戰的經驗。
「為什麼那個鬼會有槍啊?那個應該是高中女生的鬼魂吧!」
「唔……那個鬼魂會不會是——『其實本行是殺手,但因為某些理由潛入高中的臥底高中女生』呢?」
「哪、哪有那種蠢事?一般來說,根本不可能會有女殺手潛入學校吧?」
春一邊跑著,一邊歪著頭說:「是嗎?」至少她在班上的座位旁邊,就坐了一個那樣的女孩。
「總之,那個鬼有槍,這實在讓人笑不出來。這下豈止會被鬼抓走,那個鬼根本對我們充滿殺意!」
寶拉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
那個鬼魂現在好像還跟在後面,鬼魂的腳步聲仍然不顯紊亂。喀沙、喀沙地保持著一定的規律,這也太糾纏不休了。
「呼……呼……」
從剛才就一直沒命地跑,春已經喘到快暈倒了。可是,對方是凶惡的怨靈,而且好像還有武器,若是被逮到的話就死定了。一想到這裡,就無法安心地叫苦。
「可、可是,對方沒有再攻擊了耶?為什麼啊?」
「她不一次擊斃我們,是打算將我們徹底逼入絕境之後再折磨我們。」
寶拉顫抖地說。
「——以前我遇過的敵陣殺手中,就有這種殘酷的傢伙……這個鬼一定也是那種虐待狂。」
「我、我們會被她凌虐嗎……?」
的確,在那個鬼魂不即不離的追蹤之下,精神上與肉體上都逐漸累積疲勞。或許乾脆給她們一個痛快還好一點。
早先一步進入森林的小風,難道也被這個固執的鬼魂盯上了嗎?春十分擔心小風的安危。
「唔唔……總之或許先離開這座森林,重整架勢比較好。只有我們兩個,不足以應付這 種情況……!」
「我們的確準備不足,,這點不容否認……噴……我竟然被鬼怪逼到必須逃得如此灰頭土臉……」
寶拉懊惱似地咬著下嘴唇說。雖然春不太清楚,不過寶拉既然自稱是最強的『白牙』 應該也有她的尊嚴與相當的實力吧。
可是,不管寶拉再怎麼強,都難以對付對手。
敵人是個不但不會死,還配備武器的怨靈。被這種怪物追趕,根本無法搜尋小風。
「既然如此,就去找法師,還是組織什麼的來支援——」
就在她們打算先回合宿所去時——
「嗯……奇怪……?」
她們兩人在前方的樹木間,發現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穿著和春一樣的衣服,是個長頭髮的女孩子。少女靠著樹木,百般無聊地站著不動。
「啊,小風!」
是,那個人影沒有回應。
那個人影全身軟弱無力,只有空洞的眼睛看著她們。
「小……風?」
「妳看清楚,那不是小風……!」
寶拉用手中的手電筒,照向眼前的少女。
「啊……!」
春倒抽一口氣。仔細一看,那個少女和小風一點也不像。
她的頭髮比小風還長,而且總覺得髮色很淡。
她的臉和手腳也很白,露出淺笑的臉上完全感受不到生氣。
加上她身上穿的,是黑褐色的體育服——她全身都沾滿了血。
那是應該在她們身後的少女怨靈。
「……噫……!」
發覺少女在微笑的春不禁停下腳步。
為什麼追趕自己的鬼魂,會出現在她們前方呢?
一直到剛剛,腳步聲都是從身後傳來的,不可能一瞬間就跑到前面去。
「為什麼……?是在什麼時候……?」
不過,這個問題的前提是對方必須要能以常理解釋才行。
眼前的少女本來就是鬼魂,很擅長一下出現、一下消失,就算會瞬間移動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我、我不玩了啦……到底是怎樣啦……」
大概嚇到腿軟了,寶拉當場癱坐下來。她吸著鼻水,表情因恐懼而扭曲。
春也和她一樣想哭。
對於這個恐怖的怨靈,她們兩人已經無計可施了。看是要被她帶走還是殺掉,只剩下這兩個選項。
「不、不要……別過來……!」
寶拉蹲在地上,春握住她的手,拚命尖叫著懇求染血的少女。可是她們眼前的少女,只是冷酷地歪著蒼白的嘴唇。

「……我 也 要 把 你 們 帶 走……」

少女說話的聲音十分微弱,彷彿耳語。
但她俯視春和寶拉的冷漠眼神中,充滿了恨意與殺意。她應該絲毫不打算讓春和寶拉平安無事地回到森林外面。
「——!」
春因為太害怕而背部僵硬,她感覺心臟跳得又急又重,連嘴巴都無法張開。她們不知道這個染血的鬼魂,打算如何處置自己。
「鳴鳴……你到底想對我們做什麼啦……」
寶拉擦著眼睛說。
明明只是來找不見的朋友而已,為什麼就必須被殺掉呢?
可是不管再怎麼對怨靈埋怨,因為她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間,所以完全沒有用。為了消除孤獨死去的怨恨,不分青紅皂白地將活人『帶走』——這個模樣令人不快的少女,一定就是那種東西。
嘻嘻嘻、嘻嘻嘻。
少女發出不像聲音的笑聲,一步一步地走近她們。彷彿圍繞在少女身邊的冷空氣,涼涼地吹撫春的臉類。
「嗚……不要……別過來……」
寶拉渾身發抖,緊緊抓住春的袖口。
春也從剛才就試圖逃走,但身體無論如何都動不了,雙腿完全癱軟。青蛙被蛇盯上時的心情,或許就是這樣的吧。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染血的少女拖著一隻腳,前後搖晃著頭部,以緩慢的動作漸漸縮短雙方的距離。她的舉動異於常人,簡直像B級恐怖電影裡的疆屍一樣。
「啊哈……啊哈哈……」
春不禁發出乾笑。人類好像一旦害怕過度,就會湧出笑意。
「現、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啦……!」
一步、又一步。
少女已經離她們很近了,彷彿只要伸出手,她白哲的手指就能碰到她們。
——我也要被『帶走』了嗎——?
春屏住氣息,緊緊閉上眼睛。她擺好架勢,準備應付將在一剎那之後來臨的『未知』。
——對不起,姊姊,春好像沒辦法回家了。我或許已經無法保護姊姊不受那個學長的魔爪侵擾了——
春和寶拉緊緊抱在一起,並在心中喃喃地訴說著遺言。雖然充滿依戀地死去,讓春覺得很不開心,但和寶拉在一起讓她覺得好一些。至少,她不是獨自一人孤單地從世間消失。
或許在這座森林的失蹤者之中,自己算是幸運的。
「鳴鳴……早知道會遇到這種事,真想贏過黑虎,就算一次也好……!」
春也聽到寶拉吸著鼻涕訴說悔恨。
就連寶拉也束手無策。或許真的窮途末路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春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
「……奇怪?」
什麼事都沒發生。
白哲冰冷的手沒有碰到自己,靈魂沒有被抽離,當然也沒有被子彈打中。
「咦?」
春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發現染血的少女已經不見蹤影。她四下張望,周圍也只有一片的森林。
「……消失……了……?」
春打了一個寒顫。
「——為什麼突然消失了……?」
那個鬼魂,不是要把自己帶走嗎?
她沒有對春和寶拉施加任何危害就消失了,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實在令人害怕。
「她、她一定是害怕我。」
寶拉擦拭額頭上的汗水,笑著說:
「她害怕會遭受我的反擊,所以才馬上消失了……哼、哼。鬼才不足以讓我害怕呢……!」
「咦?真要說的話,寶拉妳還比較害怕吧……」
春說了之後,被寶拉含淚瞪了一眼,於是趕緊閉嘴。
總之,現在與其不識趣地吐槽,或許更應該坦然地對於脫離危機感到開心。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得救了……是吧?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啊?」
「我怎麼會知道鬼在想什麼……?怎麼樣都無所謂啦。」
春和寶拉兩人安心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站起來。
不知是否鬼魂一時興起,總之她們好像死裡逃生。雖然膝蓋到現在還在發抖,但還勉強能走。
春和寶拉兩人,就這樣手牽著手開始走在森林中。
既然完全沒有小風的線索,只能先回宿舍。與其繼續在如此危險的森林裡亂走一通,還是重振旗鼓再來會比較好吧。
春如此想著,然而——

「春……」

就在此時,春發覺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咦?寶拉,你有說什麼嗎?」
「沒有,我什麼都沒說……」
春和眉頭緊蹙的寶拉,試著再度注意聆聽森林裡的聲音。接著,在風聲和貓頭鷹的叫聲中,再度傳來悲痛的聲音。
「春……救我……」
春立刻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從漆黑森林的更深遠之處傳來的,是好友求助的聲音。
「這是小風的聲音……!」



春和寶拉喀沙、喀沙地撥開草叢,在沒有道路的地方走著。
「鳴鳴,我想回去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被下令赤手空拳潛入敵人大本營來得輕鬆……」
走在春旁邊的寶拉嘆了一口氣。和一開始比起來,寶拉的腳步似乎有點遲疑。大概是因為自從進入森林之後,就一直狼狽不堪的緣故吧。
春握住寶拉的手,硬擠出微笑。
「我也很想回去,可是說不定小風就在前面……我一個人是不可能辦到的,能依賴的人就只有寶拉你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沒辦法……」
森林深處的草木長得更加茂盛,黑暗也更為深沉。巨樹的枝椏宛如遮蔽天空般地伸展開來,剛才還看得到星星,現在則完全看不見了。
「好可怕喔……」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東西噗噗、喀沙喀沙地蠢動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提升她們的恐懼。大概有夜行性動物棲息在這一帶吧。
寶拉一臉無精打采的表情,喃喃地說:
「聲音傳來的方向,真的是我們走的方向嗎?」
「唔……怎麼說呢?我想應該是沒錯。」
剛才聽到小風的聲音,一下子就沒了。說不定她出了什麼事。
「剛才的鬼魂應該不會又跑出來吧……鳴鳴……」
用哭腫的臉發牢騷的寶拉,總覺得看起來才像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樣子。不知是否接連發生的見鬼經驗讓她嚇破膽,她平時帶刺的態度消弭無蹤。
就在春這麼想著的時候——
「你、你看什麼看!我不能怕鬼嗎?」
寶拉聲音粗暴地發出怒吼。
但她最後還是態度一轉,不客氣地說道:
「我、我話先說在前面喔!我會怕鬼,是因為閃光彈和子彈對鬼都沒用!要是我能反擊的話,鬼就一點都不可怕了!」
春看著滿臉通紅的寶拉,表情不知為何變得溫柔起來。
——和盛氣凌人的態度比起來,她這麼坦率的表情還比較可愛呢。
春一邊想著這些事情排遣恐懼,一邊在森林中前進。
她們走了約十分鐘後,來到樹叢的盡頭。森林中有一片像是突然出現似的廣場,往前延 伸數十公尺。
「欸,那個。」
寶拉指著前方。好像有人倒在廣場中央的草叢中。那名少女身穿熟悉的體育服,她不是別人,正是春和寶拉此行要找的人。
「小風!」
春和寶拉兩人,趕緊朝著倒在地上的小風跑去。因為小風走過森林,所以衣服和身體有一部分髒了,但好像沒有受傷。
「……不要緊,她的脈搏和呼吸都很正常,好像只是昏過去而已。」
寶拉簡單地檢查一下小風的身體後,對春如此說道。
春放心地撫摸胸口。
「太好了……」
雖然遇到一堆可怕的事,但總算找到小風了。任務達成後,再來就只剩下帶著小風走出森林而已了。
「是要等小風醒來,還是要直接揹著她回去呢……?怎麼辦啊,寶拉?」
可是,寶拉沒有回答春的問題。
「……寶拉?」
「那、那、那個、那邊、現在……」
寶拉直直地凝視著正前方的樹木間隙,臉色發青地顫抖著。她發現了什麼呢?
春跟著轉頭看過去。
「……咦?」
春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那是什麼怪物……?」
那是個形狀詭異的怪物。
它全身都覆蓋了一層黑色的泥巴像——是液化的黏液之類的東西,是個十分神秘的生物。
它的身體好像比春還大上一圈,看起來勉強像個人形,但太暗了看不清楚。那個怪物拖著步伐,在樹木之間移動。
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先前出現的染血少女,因為還有人的模樣,所以能夠理解。可是,這個怪物完全來歷不明,令人毛骨悚然。這座森林裡,還會出現那種滿是泥巴的神秘未知生物,這種事春連聽都沒聽過。
「……啊呼……」
身旁的寶拉,叩咚一聲倒下了。
「等、等一下,寶拉?」
寶拉口吐白沫並翻白眼。在寶拉的精神到達極限狀態時,出現這種神秘怪物,似乎終於讓她無法負荷了。
這也難怪。就連春也幾乎要在那一瞬間昏倒了。
「這座森林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什麼事……」
這裡有各種妖魔鬼怪横行,簡直就是生人止步的恐怖世界。
為什麼自己會想在晚上踏進這種森林呢?春事到如今才感到後悔。
——好恐怖喔,姊姊……!
可是,四周完全沒有人能救她,家人和老師都在森林外面,就連她依賴的朋友,也被可怕的怪物嚇昏了。
——小風、寶拉……
春看著倒在草叢中的小風和寶拉,忽然想通了。
她無法期待有人出手相救。既然如此,在這個充滿惡靈的森林裡,還有誰能夠救她們呢?
「事到如今,只有我能保護小風和寶拉而已了……!」
春瞄了兩個朋友一眼,為顫抖的膝蓋注入力量,站了起來。
她狠狠地瞪著在前方蠕動的詭異泥團。雖然因為黑暗而看不清楚,不過那黏糊糊的怪物好像沒有發現到她。
——至少它好像不會追上來。
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朝向泥巴怪物衝過去。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好像被春的叫聲嚇了一跳,它吃驚地停下動作。
春沒有放過這一剎那間的空檔,她揚起手中的手電筒,狠狠地朝著怪物扔過去。
「嘿!」
手電筒一邊旋轉著照亮四周的黑暗,一邊畫出一道拋物線,然後喀地一聲,命中怪物的頭部。
「好痛?」
怪物發出痛苦的聲音,當場向後倒並暈了過去。那個來路不明的怪物發出的叫聲,好像曾經在哪裡聽過,不過現在的春沒有時間想那些瑣事。
「你這個臭怪物!休想對寶拉和小風出手!」
春還跑到倒下的泥巴怪旁邊,踢上一腳。
「喝!你這個混蛋!」
「等、等……好痛?」
春完全不打算手下留情。為了保護小風和寶拉,她必須要快點把這個怪物趕走。
「混蛋、混蛋!」
春對著怪物的腹部踢一腳,接著又是一腳,狠狠地踐踏那個怪物。大概這個舉動產生效果了,神秘生物好像在她的腳邊掙扎。
「……鳴喔、好痛!小、小春……!」
泥巴怪一邊不知所云地大叫著,一邊拚命地想爬著逃走,但事情沒那麼容易。這個怪物可是嚇昏了她重要的朋友,若不好好地報這個仇,春不會善罷甘休。
「臭怪物!覺悟吧——」
就在春將腳高舉過頭,要使出最後一擊的瞬間——

「等、等一下,春!不可以亂來喔?」

突然從身後傳來的叫聲,讓春的動作戛然停止。
聲音的主人,不是小風也不是寶拉,那個音色,春再熟悉不過了。
「——咦?姊、姊姊?」
站在春背後的,是她的姊姊——小野寺小咲。
小咲交互看著泥巴怪和春,露出困擾的表情且手足無措。不會錯,只有姊姊才會露出這種表情。春沒有認錯人,對方也不是鬼魂。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先不說那個了,春,你仔細看看那個人!那是一条啦!春妳剛才踢的是一条!」
「啊?」
被小咲這麼一說,春的視線落到腳邊的泥團上。
怪物按著腹部,一邊「嗚嗚」地呻吟,一邊開口說:
「啊……你下手好狠啊,小春……」
仔細看看,那確實是春看過的人。
瘦弱的身材加上洩氣的表情、耳朵後面的髮夾,這個穿著因沾滿大量泥巴而變黑的體育服的人,是從四月初開始就和她結下孽緣的學長。
是一条樂。
不知道為什麼,一条樂從頭到腳都沾滿了泥巴。這副又稠又黏糊的模樣,也不能怪春會把他誤認成怪物。
「一条學長……?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啊?」
春完全搞不懂。
為什麼姊姊和一条樂,會出現在這種人煙罕至的森林裡呢?一年級學生進行林間學校活動的時候,高年級的學生應該都在普通的鎮上度過週末才對。
「呃,那是因為……」
「呃、嗯。是有點原因的啦。」
樂和小咲難以啟齒地面面相覷。看他們的樣子,彷彿有事瞞著春。
「難道說,一条學長……!你把姊姊帶到這個陰暗的森林來,打、打算做什麼壞事嗎……?」
春惡狠狠地瞪著渾身泥巴的樂。
他用花言巧語引誘純潔的姊姊,打算在森林裡圖謀不說。他身上會沾滿泥巴,是因為遭到姊姊意料之外的反擊——春的頭腦中,在一瞬間組織出了這一連串的流程。如果一条樂如傳聞所言,是個又壞又殘暴的愛情騙子,春的想像也並非不可能。
「豈、豈止是怪物,你根本是殘虐至極……!你這個變態!女人的公敵!」
「我、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啦!我告訴你,我們會來這個森林是因為——」
樂慌張地否認之後,一個溫柔的聲音制止了他:
「——那就由我來說明吧,學長。」
「小風?」
春忽然往旁邊一看,小風站在她身旁。小風大概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吧?她的氣色紅潤,意識也很清楚,難以想像她剛才還昏倒在地。
「春,我會向你說明,學長他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啊?」
應該被惡靈附身而昏厥的小風,不知為何會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春疑惑地歪著頭,小風看著她,柔和地微笑起來。總覺得小風的笑容帶點淘氣的神情,她很難得會露出這種表情。
「這個嘛,說起來,這個算是。『試膽大會』。」
「試膽大會?」
「對,就像是整人吧。」
小風露出天真無邪的微笑。
「春很期待林間學校的試膽大會,可是不是取消了嗎?所以上個星期,我就去找學長他們商量……『有沒有能讓春進行試膽大會的方法』。」
「呃、咦咦?」
聽到小風說的話,春張大了眼睛。
「我提出這個問題之後,大家就爽快地來幫忙了。春都按照計畫,碰到那些恐怖的事情了呢……計畫很成功喔!」
不過倒是沒料到寶拉也一起來了——小風笑著說。
也就是說,今天晚上在這座森林裡所遇到的恐怖事情,全部都是他們搞的鬼嗎?小風突然把如此真相全盤托出,讓春的頭腦陷入一團混亂。
「咦?那,那個失蹤的女生、把人帶走的鬼魂,那些傳聞都……?」
「啊哈哈,全都是假的……去年沒有女學生失蹤,就連有人被鬼抓走的傳聞,也全都是我掰的。」
「怎、怎麼這樣……」
完全被騙了。因為小風是在全然無心的氣氛下說出那些事,所以春以為真的有那些傳聞。
「妳聽了那些話之後,如果我又從合宿所消失,我想你一定會來找我的……謝謝你來救我,春。」
「嗚嗚……被騙了……!」
春突然失去力氣,跪倒在地。
小風沒事,也沒有鬼。雖然這樣很好,但春總覺得不服氣。她們可是真的很害怕。
小咲也露出苦笑。
「我一開始說過別這麼做……可是我想,若是為了讓春開心,這樣做應該也沒關係吧。最後就來幫忙了。」
的確像姊姊所說的,這場試膽大會很好玩,這是事實。但如果可以的話,春希望能體驗的是再稍微緩和一點的刺激感。
「真是的,我是真的很害怕耶!」
小風在面前雙手合十,做出「對不起」的姿勢。
「啊哈哈哈……不過,還滿有氣氛的吧?就像是『詭異!失蹤的少女!』這樣的感覺。」
「哎呀,雖然的確是很恐怖啦。」
春嘆了一口氣。
「不但一直追在我們後面,就連寶拉的攻擊也沒有效……最後還攻我們。感覺上我們好像不是被鬼魂追趕,而是被打不死的殺手追趕一樣……」
現在回想起來,這場試膽大會充斥著不協調感。
為什麼要採用『槍械武裝鬼』這種超出常軌的設定啊?
「那個是我啦……不過,我並非擔任鬼魂的角色。」
高挑的少女,從附近的樹木後面走出來。
鶫誠士郎——她也是和小咲同班的學姊。不知為何她的背上揹著像泥塊的東西,不過她本人卻一臉輕鬆自若的表情。
「我是在你們後面擔任保護的角色,以防萬一。」
「保護我嗎?」
「因為晚上的森林十分危險。雖然寶拉和妳在一起,但我們還是不能讓小野寺的妹妹曝露在危險之中吧?」
鶫看著春,露出溫柔的微笑。明明是個女孩子,那副微笑卻彷彿王子一樣。
「……可是,我根本想不到,寶拉自己竟然會那麼魯莽地使用炸彈。所以我在不得已之下,只好開槍了。」
鶫嘆了一口氣,把視線投向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寶拉。這位最強的『白牙』,似乎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途中她還給你添了很大的麻煩……十分抱歉。」
鶫低頭致歉。
原來如此,一直追著春和寶拉的腳步聲,真實身分就是鶫。
也就是說,鶫除了輕鬆躲開在極近距離朝她攻擊的閃光彈與子彈,還只用兩發子彈就讓寶拉的炸彈失去作用。這位姓鶫的學姊,好像是個身手非常了得的人。
——原來如此,我也能理解寶拉為何會那麼憧憬她了。
還有如此優秀的保鏢保護自己。春只是自己恣意感到害怕,其實這場『試膽大會』和郊遊一樣安全。
「不過,那反而讓人害怕呢……」
被打不死的跟蹤者盯上,實在相當恐怖。保鏢太優秀或許也是一種錯誤。
「那,那個染血的女孩鬼魂呢——?」
「……喔,那是我。」
鶫背上的泥塊突然開口說話。
「呃,難道是,桐崎學姊?」
那團泥塊——桐崎千棘從鶫的背上下來,很不好意思似地點頭。
千棘閃閃動人的金髮、秀氣的五官、妖精般的白皙手腳,不知為何全沾滿了泥巴。她身上的體育服也因為黑褐色的顏料和黑泥的緣故,變成一片完全無法辨識的顏色。
這位校內第一美少女,現在的模樣和一条樂一樣悽慘。
「去年我負責扮鬼嚇人卻沒弄好,後來無論如何都想試試看。所以我就假扮成鬼魂,擔任嚇小春的角色……我很努力地試著弄化妝這些東西……怎麼樣?很可怕嗎?」
「啊哈哈……這個嘛……可怕得要命呢。」
春和寶拉都深信眼前的鬼魂是真的,甚至完全做好了死亡的心理準備。這位名叫桐崎千棘的學姊,本來就是皮膚雪白的美女,很適合這副虛幻鬼魂的打扮,適合到讓人害怕。
「學姊剛才突然就從我們眼前消失了,那也是某種特殊手法嗎?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啊,那個啊……」
剛一開口,千棘就沉下臉來。她皺著眉頭,握著沾滿泥巴的臉類,好像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說明。
然後,千棘旁邊一樣也是滿身泥巴的樂開口說:
「喔,那個啊。那是因為這傢伙當時掉進泥淖裡了啦,所以小春你們看來才會好像突然消失一樣……真是個笨蛋。」
「等等,你說誰笨啊!誰啊!」
「怎麼想都是妳笨啊!真是的,我去救你,你還連我也拖下去……」
樂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看樣子,他們兩個人會渾身泥巴,變得如此凄慘,好像是因為掉進泥淖裡的緣故。因為很暗而看不清楚,沒想到那裡有那麼危險地方。
「日本好像有一個諺語,叫做詛咒他人者必自食惡果?簡直就像那句話一樣……」
千棘露出自嘲般的苦笑。
「啊哈哈……該怎麼說呢?請節哀順變。」
小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其他還有,為我們準備服裝和化妝的琉璃和舞子,以及動員警方,不讓別人進入森林 的萬里花……大家都來幫忙了呢。」
看樣子,平時和小咲交情很好的朋友們,似乎全都參與了這場試膽大會。春在打掃游泳 池時就見過這些學長姊了,大家好像都很積極配合。
「可是,姊姊,為什麼你們大家都這麼大費周章地來幫忙弄試膽大會啊?難得的假日,還特地跑到山裡來……」
「喔,那是因為啊——上星期聽到小風說今年的試膽大會取消時,一条和千棘說『無論如何都想幫忙』。」
「無論如何……?」
春看著那對滿身泥巴的情侶。
他們兩人好像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啊……沒有啦,今年試膽大會,好像是因為我們的關係才取消的。」
「那是什麼意思?怎麼回事?」
春半瞇起眼睛瞪著樂,彷彿在責備他要是有什麼事,我可不會放過你喔。然後千棘很抱歉地開口說:
「這個嘛,其實去年試膽大會進行到一半時,我因為某些原因而無法動彈。雖然這個豆芽菜來救我,可是後來我們兩個就迷路了……」
「對,我們在森林裡四處徘徊,一直走不到終點,讓班上同學和老師擔心得要死……所以從第二年開始,林間學校的試膽大會就取消了……」
樂和千棘向春低頭致歉。
小風編的傳聞,似乎也是雖不中亦不遠矣。少女失蹤這件事,有一部分是真有其事。
「因為我們的緣故,導致試膽大會取消了,讓我們很過意不去……所以就想附和小風的點子。」
千棘這麼說。
「可是,從結果看來,這或許比一般的試膽大會還要有趣,因為春看起來好像也真的覺得很害怕。」
小風笑著說。雖然徹底被小風騙了,但一看到小風如此可愛的笑容,春就沒辦法對她發脾氣。
樂苦笑著說:
「不過,至少算是將功贖罪吧……」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總歸來說就是——」
春瞪著樂說:
「試膽大會是因為一条學長才取消,也因為一条學長的緣故,我才會被嚇得要死……所以,一条學長是萬惡的根源。」
「不是,你有在聽我們講話嗎?不只有我,千棘她也——」
「囉唆,你不用再狡辯了。身為一個男人,你竟然想把責任推給自己的女朋友嗎?我認為這種人最差勁了……你說是吧?姊姊。」
聞言,小咲愣愣地歪著頭。
「是、是嗎?計畫要嚇春的,是在場的所有人喔?我認為,應該說一条只是匯集大家的意見努力去做而已。」
「啊,沒有啦……我無所謂,啊哈哈。」
一看到樂對著姊姊露出韶媚的笑臉,春就怒不可遏。果然這個男的才該負起最大的責 「任。
「總之!我和寶拉都快要嚇死了,學長你要確實負起責任!」



「為什麼是我……」
樂一臉麻煩地嘆了一口氣。
「……請你下次帶我、小風和寶拉三個人到遊樂園去,做為懲罰。因為我想去鬼屋再試膽一次。」
「咦?那樣可以嗎?」
樂對此感到意外,春則點點頭說:
「是的。學長好像很窮,這種程度的懲罰就夠了吧?」
算了,他也沒有惡意,這種程度應該不為過吧。若是要求得太過分,說不定姊姊和其他學姊、還有小風都會表達關切。
可是,在一旁的學姊們聽到之後,
「啊?什麼?樂要帶你們去遊樂園嗎?那我也一起去好了。」、「如果大小姐要去的話,我也要同行。」、「那、那我也……啊,還是也去問問看琉璃、舞子和萬里花看看好了。」
學姊們開始熱烈地恣意討論起來。
不知不覺間,變成一堆人要去遊樂園了。人這麼多,鬼屋試膽似乎也會變得不可怕了。
「不會吧……這麼多人,所有的門票都要由我出嗎……?」
「當然啊,一条學長。我看看,總共九個人嗎?好像挺花錢的……不過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吧?」
春笑著對樂這麼說,這是回敬他把自己嚇得要死的謝禮。
「饒了我吧————!」
今晚最大聲的吶喊,迴盪在森林中。



鹿威風雅的音色,迴盪在廣大的浴場中。
春為了洗去今晚的汗水、疲勞與恐懼,再度到露天溫泉泡澡。寶拉和小風也一起來了。
「啊……活過來了……」
「我不是開玩笑,有一段時間我真的以為要死了。」
寶拉泡在浴池裡,臉類因淡淡的粉樱色而顯得紅潤。她在森林中醒來時,臉色慘白得可憐,不過現在好像總算恢復精神了。當寶拉得知那其實是一場試膽大會時,甚至不甘心地大叫起來。
不管怎麼說,還是得感謝把寶拉帶回來的鶫學姊才行。
「你們兩人的反應很棒呢。身為被嚇的一方,妳們讓我們很有成就感喔。」
小風只把腳泡在浴池裡,嘩啦嘩啦地踢著水。她滿面的笑容實在令人討厭。
「小風你真是……」
另一方面,寶拉還逞強地說:
「我、我從一開始,就發現那個鬼是假的了。」
「但寶拉妳的驚嚇程度非同小可耶……?」
「那、那是……!呃、是、是演戲……?對!是演戲!我知道千棘大小姐他們想要嚇我們,所以才故意表現出被嚇到的樣子!」
「演戲能演得出口吐白沫昏倒嗎……?」
算了,別再深究了。這種莫名高傲的自尊心,也是寶拉的可愛之處。
「話說回來——」
小風開口說。
「你們兩個很快就發現我了呢,為什麼啊?」
「啊?妳說很快,是什麼意思?」
據小風所言,在試膽大會的時間表中,好像原本預計要過更久,春和寶拉才會發現小風。森林裡還安排了其他許多驚嚇春和寶拉的地點,學長姊們似乎原本計畫要好好誘導春和寶拉,但春卻比想像中還早抵達廣場(終點)。
「要是再被你們嚇的話,我真的會被嚇死喔?」
春在浴池中鼓脹著臉類說。
「不過,你怎麼會知道我在哪裡呢?在那種視野不良又複雜的森林裡,我認為你會抵達終點,絕對不是偶然……」
「你在說什麼啊?不是小風叫我的嗎?你說『春,救我』。」
聽到春的回答,小風眉頭一皺。
「……我完全沒說過那種話喔……?我只是一直待在終點,假裝昏倒而已。」
「唉……?」
春不由得和寶拉面面相觀。
在森林裡,春應該的確聽到了小風的聲音才對。因為她們循著聲音走,才會走到小風所在的廣場。
可是,小風卻說她不記得有呼救過。
「怎麼會……那我當時聽到的,是誰的聲音呢……?」
當時聽到的聲音雖然很微弱,可是絕對沒有聽錯。不會錯,那應該就是小風的聲音。
「難不成……那個……真的是鬼的聲音……?」
在小風喃喃自語的同時,冷風味地吹過露天浴場。不知為何,春覺得好像連體內都要凍僵了。
「……咕嚕咕嚕咕嚕。」
等到春發現時,寶拉已經沉到浴池裡面去了。看樣子,寶拉好像是聽到有鬼的事,再度昏過去的樣子。
「等、等一下,寶拉!」
春趕緊把寶拉從浴池裡撈起來,和小風一起把她搬到更衣室去。這個『白牙』,還真的很怕聽鬼故事。
「受、受不了,寶拉還真是個膽小鬼!」
「就、就是啊……啊哈哈……」
不過,就算臉上露出笑容,春的內心仍然不平靜。
——什、什麼真的鬼魂嘛,想太多了啦。
為了不去想多餘的事,春暫時先全力照顧眼前的寶拉。



魔法少女

太陽完全西沉,進入空氣寒冷刺骨的時間。
夜晚的森林公園,半個人影都沒有。
寥寥無幾的幾盞路燈雖然已經點亮了,卻不可靠地頻頻閃爍著,總給人一種寂寥感。偶爾從某處傳來野狗遠遠的吠叫聲,為公園增添冷清的氣氛。
在這種時候,沒有什麼人會喜歡到昏暗的公園來。
如果公園有人,大概就是圖謀不軌的壞叔叔,和被他們盯上的不幸少女。
「你、你們做什麼!我要叫人來囉!」
金髮上綁著紅色緞帶的剛強少女,被長相兇惡且穿著花襯衫的男子們包圍。看起來像是有家教的大小姐,和町上她的流氓。
現場明顯地瀰漫著一股麻煩的氣氛。
「嘿嘿嘿……這附近一個人也沒有喔?」
「總覺得好像哪裡見過呢,這不是那個桐崎家的大小姐嘛?」
「嘻嘻,竟然連個隨從都沒帶,就滿不在乎地在這種地方溜達,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吧?」
其中一個男子露出猥瑣的笑容,並抓住少女的手。
「呀!你幹嘛!」
「欸,大小姐,要不要和叔叔們一起來啊?不會弄痛你的。」
男子們拉著少女,似乎想將她硬拖到某處。
這根本是強擄未成年人的現行犯,我已經無法視若無睹了。
一直在樹下旁觀的我,氣勢洶洶地跳到他們前面,大叫著說:
「大叔!你們不能做這種事喔!」
「啊……?」
大叔們嘖了一聲,瞪視著我。
雖然流氓的恫嚇還是有點恐怖,不過我無須害怕。
因為我現在是正義的使者。
「我、我是愛、正義與甜蜜的魔法少女!魔法甜點師小咲!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們得逞!」
我用巨大的奶油擠花器形狀的魔杖指著他們,報上名號。
「呃……魔法少女……?」
長相兇惡的大叔們,看到我的服裝之後,不約而同地歪著頭感到疑惑。哎,或許那也不能怪他們啦……
因為這件衣服實在是異常顯眼。
這是一件以粉紅色搭配白色的雙色圍裙洋裝,輕飄飄的裙子上裝飾了大量的蝴蝶結。帽子和鞋子上,點綴了好幾個以水果為主題的裝飾品。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非常正統的魔法少女。
這身裝扮太花俏了,和夜晚的公園一點都不搭調。不,不僅是夜晚的公園,這套衣服也 不適合正經的現代社會吧。
就連我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
金髮的大小姐,也皺起眉頭凝視著我。
「什麼魔法甜點師……這女生怎麼了……?」
她白了我一眼,完全對我冷眼相向。
這種事我也已經司空見慣,所以做好了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但是,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她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總、總之,大叔!現在馬上放開那個女孩!不然,我就要做出魔法甜點對付你們了喔!」
我把奶油擠花器的金屬擠花嘴對準流民大叔,和他們對峙。
好,就用魔法擊退惡棍……我雖然想這麼做,但他們好像沒有打算使用暴力的樣子。他們只是一直瞄著我這邊,並彼此竊竊私語而已。
「喂,這個女的好像有點怪怪的……?」
「應該是高中生吧……?這麼大了還假裝魔法少女……」
「大概腦子有點問題……我覺得還是別和這種人扯上關係比較好……」
不知是否因為我的出現,削弱了他們誘拐的氣燄,他們不約而同地垂下肩膀,安靜地離開現場。
「咦?那個,等一下?」
大叔們不理會我的聲音,很快地朝公園的出口走去。
他們途中曾回頭瞥了我一眼,那一瞬間,我覺得他們的眼中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走掉了……」
看樣子,我不用打鬥就救了這名少女。
雖說結果很好,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心中湧現一股寂寥感。
「啊,呃,你有受傷嗎?」
我轉向一臉不安的女孩,努力擠出笑容。
她在如此陰暗的地方,被那麼多男子襲擊,一定嚇呆了吧。
「啊……嗯……謝、謝謝……」
不知為何,少女那張秀麗端正的臉龐冒著冷汗,還不停往後退,簡直像是想和我保持距離一樣。
「那、那我先走了……我還有事。」
她也在我開口叫住她之前就跑掉了。
「啊……」
只剩下我這個正義的魔法少女,獨自留在陰暗的公園裡。
雖然成功發揮了四處巡邏的價值,也救了受困的少女,但總覺得一點都不像正義的女英雄。
變成魔法少女幾個星期之後,我今天也煩惱著同樣的事。
「總覺得,雖說是魔法少女,還是有點怪怪的……」
吹拂著路樹的寒風,彷彿刺入我的心中。
我坐在旁邊的長椅上,深深地嘆一口氣。
「你看起來好像很鬱悶的樣子耶,小咲。」
不知從何處冒出一隻老鼠,輕巧地飛到我的肩上,凝視著我的臉。
「啊,露琳小姐。」
戴著絲質帽子和眼鏡的她,是魔法國度的魔法鼠——露琳小姐。
她也是使我成為魔法少女的罪魁禍首。就像隻老鼠一樣,她喜歡起司之類的東西。


「從現在開始,你將成為『魔法甜點師小咲』,要為世間人們的和平而奮鬥。明白 嗎?」
大概在幾個星期之前的放學後,我在家政教室練習做甜點時,這隻不可思議的老鼠出現在我的面前。
「呃、妳是叫……露琳小姐嗎?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我的來歷呀……是個十分富有哲学意味的問題。如你所知,我在這個世界裡,只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老鼠。可是,那只是因為我的靈性肉身在超越物質世界的界線時,被納入這個世界中的一個適切的形體裡而已……...我在魔法國度的原來面貌,是更神聖、更有威嚴的喔。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可是掌管十大世界構成要素之一——智慧(chochmah)的大精靈呢。」
突然出現,淡然地說著話的老鼠小姐,讓我驚訝得目瞪口呆。
我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可是,魔法國度的精靈(元素)也不全都像我一樣善良。在由於某種因素而獲得強力魔素(瑪那)的精靈之中,也有會隨意超越物質世界的界線,墮落於這個世界的精靈。那些精靈大多會寄生在人類的靈體中,自在地操控強大的魔素,照著自己的欲望行動。」
「啊……?」
「人類會透過精靈將魔素納入體內,化為非人。只有同樣受到魔素操控的人類,才能阻止那些化為非人的人類……在魔法國度中,正為了阻止這些壞蛋而招募人類來幫忙呢。」
露琳小姐抬頭凝視著我。
「尤其是現在,魔法國度需要的是會精煉魔素,製作魔法藥品(魔法道具)的鍊金術師。而鍊金術師 最重要的必備才能,就是『能專心製作物品』……」
「那個,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我都說明這麼多了妳還不懂嗎——露琳小姐彷彿想說這句話似地欲言又止,然後聳了一下肩膀。
「小咲,你每天都在這間家政教室裡,努力製作甜點,你具有現代的鍊金術師——也就是魔法少女的才能啊。」
根據露琳小姐極為簡單的說明來看,做甜點的才能好像就是魔法的才能。
也就是說,露琳小姐似乎是為了尋找喜歡做甜點的女孩、為了物色能成為守護和平的魔法少女的人,才來到這個世界上。
「可是,那種事情我能勝任嗎……」
「沒問題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做甜點是要送給誰,不過你不是每天都很努力地在做嗎?」
「嗯……可是……」
「而且啊,若成為魔法少女,以正義的女英雄身分大顯身手的話,你的意中人或許也會關注你。」
我練習做甜點的目的,好像被她看穿了。
無論如何,露琳小姐所說的事,對於目前處於單戀中的我來說,聽起來非常具有吸引力。
穿著可愛的衣服,帥氣地打擊邪惡的魔法少女——的確,那副模樣看在我心儀的那個人眼中,一定會很有魅力。
「嗯!我接受,露琳小姐!我要和你定下契約,成為魔法少女!」


可是,從我以魔法少女的身分開始工作之後,沒多久我就領悟到我的判斷太草率了。
是的,工作的內容十分不起眼。
就只是像今天晚上一樣,每晚穿成這種COSPLAY的樣子在附近巡邏而已,完全沒有為了世界和平進行特別的活動。不僅如此,就算發現有糾紛,有的時候也會像剛才那樣, 幾乎沒用到魔法就解決了。露琳小姐所說的壞蛋,真的存在嗎?
如果沒有壞蛋,根本就沒辦法大顯身手。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成為魔法少女的啊……?
我沮喪地想著。露琳小姐一直凝視著我的眼睛,接著發出「喔喔」一聲之後,深深地點頭說:
「小咲妳現在煩惱的,一定是那件事吧……戀愛的煩惱。」
完全不對。
「不是,我不是在煩惱那個。我是對於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好魔法少女的工作而感到不安……」
「原來如此……是對魔法少女的工作感到不安嘛。也就是說,你對自己沒有自信。」
「嗯,呃……是那樣的嗎?」
「對自己沒有自信時,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談一場戀愛。」
「咦?戀愛?」
這麼說來,這位魔法鼠小姐非常喜歡為別人的戀情推波助瀾,甚至比吃飯還喜歡。她對戀情的熱衷程度令人吃驚。
「對了,你和心儀的一条學長之間的感情,怎麼樣了呢?有進展嗎?」
「喔,呃……」
露琳小姐口中的一条學長,是我在學校暗自喜歡的年長男學生。
他頭腦清晰,是運動健將,還是個超帥的學生會長。喜歡他的女生多如繁星,毫無例外地,我也是其中之一。雖然有個傳聞說他是流氓的少爺,不過那也讓人有種俠氣干雲的感覺,帥氣極了。
「哎、哎呀,大概就進展到能和睦交談的程度…… 吧」
當然,這完全是個謊言。
說起來,我在學校裡是個極度不起眼的眼鏡女孩。
成績不出色、毫無運動神經、又容易害羞緊張,一點都不突出。俊美得宛如偶像般的學生會長,根本不可能會認識我這種人吧。
「妳根本沒有和他打過招呼吧?」
「唔……」
我的可愛小謊言,似乎早就被露琳小姐看穿了。她銳利的地方,好像不只有門牙而已。
當然,非常晚熟的我,沒有和意中人打招呼的勇氣。很遺憾地,即使是魔法少女,也沒有『鼓起勇氣談戀愛的魔法』這種方便的東西能用。
露琳小姐看穿了我小小的逞強,無奈地搖頭。
「小咲,妳的進攻態度不夠積極。乾脆穿那套可愛的魔法少女服裝,把他迷得神魂顛倒不就好了?」
「唔唔……那是不可能的啦。」
要是穿那套衣服,他非但不會說我可愛,還只會湧現出反感的印象吧。
剛才的流氓和金髮大小姐就算了,要是連一条學長都對我反感,一切就完了。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代替你去說吧?我去告訴他:『小咲好像對你有意思。』」
「不、不要啦!露琳小姐妳是一隻老鼠,要是你突然開口對學長說話,學長一定會嚇得大叫——」
就在這個時候——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公園中,突然她嘗起尖銳的慘叫聲。
聲音的主人似乎是和我年齡相仿的少年。看來好像是從池塘那邊傳來的。
我和露琳小姐彼此互望。
我會這麼驚訝,是因為出現在這種時間的公園裡的人,不是別人。
「這個聲音是、一条學長……?」





我氣喘吁吁地跑到池塘附近之後,眼前的景象讓我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等、等等!給我住手!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對我做這種事?」
驚慌失措地大叫著的人,果然是我們的學生會長——一条學長。
把瀏海全往後梳的知性髮型、時尚的無框眼鏡,還有只有優秀的學生會幹部才能穿的白色立領學生服——看到這身裝扮,我不可能會認錯人。
可是現在的一条學長,不知為何雙手雙腳都被粗麻繩綁起來,快要被神秘壞蛋推進池塘裡了。學長陷入絕境,面臨大危機。
「哈、哈、哈……!我是邪惡的壞蛋麥可博士!我代表沒女人緣的男人們,為了懲處你 而來!」(編註:日文中「麥可」與「舞子」同音。)
那是邪惡的壞蛋——麥可博士。
他消瘦的身軀披著一件白袍,臉上戴著奇怪的墨鏡,背上揹了一個形狀像小學生書包的 巨大金屬物品。他用那個小學生書包裡伸出鐵製的手臂,輕輕地抱起了被繩子綁住的一条學長。
「喂!你不明白在這個時節,池塘的水有多冷嗎?我會被凍死的!」
「不明白的人是你!受盡美少女愛慕的你,無法理解其他男生即將凍死的心情吧!」
「你說我受盡愛慕……?你在說什麼蠢話?女學生會尖叫,只是單純對穿著這身白色制服的人,投以好奇的眼光而已!」
「啊……?這位一条先生,你到底是有多不關心周圍的人啊?」
麥可博士又嘆氣又搖頭地說。
「大概就是拜你總是如此過分遲鈍所賜,所以在那邊的世界裡,我們周遭的人明明那麼辛苦……!」
「那邊的世界……?你在說什麼?」
「總之,你就在寒冷的水裡游泳,稍微給我反省一下!你這個女性公敵!」
「嗚喔喔喔喔喔!住手啊啊啊啊啊!」
再這樣下去,一条學長就會被丟進池塘裡了。
「小咲,輪到你上場了。」
「嗯!」
我和坐在我的肩膀上的露琳小姐交換眼神後,跳到池塘邊。
那就是之前露琳小姐說過的壞蛋——現在正是我期待已久,能以魔法少女身分大顯身手的好機會。
我要阻止麥可博士這個壞蛋的暴行,拯救一条學長!
「等、等一下!」
「嗯?」
麥可博士轉頭看向我。
可是現在明明是晚上,他戴那麼黑的墨鏡,看得見前方嗎?
「你不能把一条學長丟進池塘裡!我這個愛、正義與甜蜜的魔法少女——魔法甜點師小咲,不會容許你做這種事!」
我用奶油擠花器指著他,漂亮地擺出備戰架勢。
雖然敵人是來路不明的壞蛋,但是為了保護我心儀的一条學長,我一步也不會退讓,就算要用魔法戰鬥也在所不辭。
可是眼前的麥可博士看到我之後,只露出無奈的苦笑。
「啊,妳那樣不行啦。」
「不、不行……什麼不行?」
沒想到初次見面的壞蛋會突然對我大叫說「不行」,就連我也慌了手腳。
白袍壞蛋靈活地操縱機械手臂,把一条學長橫放在地上,然後用瞧不起人似的視線 我這身裝扮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了一番。
被他這樣盯著看,讓我感到相當難為情。
「因為,你是魔法少女吧?」
「呃,是沒錯……?」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已經變身了啊?」
「什麼為什麼……因為不變身的話,就沒辦法用魔法戰鬥……」
麥可博士聽了我十分理所當然的回答之後,只說了一句:「啊——這樣不行啦。」然後 用手摀住臉。
「到、到底是怎麼樣啦……?」
到底哪裡不行啊?我和仍然被綁住的一条學長,都茫然地等著麥可博士說下去。
「我說啊,你認為在一般的常識中,有事先變身好的魔法少女這回事嗎?老實說,那種 法少女很卑鄙耶~」
「呃,什麼?」
「你聽好了。所謂的魔法少女啊,就是要公開變身才有價值啊?電視機前面的孩子們,還有愛看卡通的大人們,大家都是因為期待看到變身畫面,才看魔法少女的卡通……結果妳呢?從一開始就已經變身完畢了?唉唉,不行,根本不行。你認為這樣做會有收視率嗎?」
「啊?收、收視率……?」
這個自稱邪惡壞蛋的人,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所以說,魔法甜點師……呃,你是叫小咲嗎?喏,妳要從頭開始,在這裡從變身場景開始,重做一次。」
「咦咦?我、我才不要!變身場景不是能給別人看的……」
說實話,在變身成為魔法甜點師的那幾秒間,我的身體必須一絲不掛地裸露出來。在某種意義上可說是致命的弱點……除了完全無防備這項缺點之外,要年輕少女全裸也很糟糕。因為太丟臉了,要我在人前變身是不可能的。
在此之前,我已經拜託露琳小姐好幾次,請她為這種太過無情的變身方式想點辦法,但她絲毫沒有想改善的樣子。
「真是的……!我怎麼能在一条學長面前全裸嘛!竟然說出這種話,壞蛋先生,我要做魔法甜點對付你了……」
我把奶油擠花器的金屬擠花嘴對準麥可博士,以堅決的態度應付他。可是,這位麥可博士只說了聲:「哎呀、哎呀。」並從聳了聳肩膀而已,一點都不驚慌。
「這位魔法少女小姐好像還是不明白耶。真是的,琉璃……不對,露琳到底是怎麼教你的啊?」
「別叫我琉璃,我在這個世界叫做露琳。」
我肩上的露琳小姐,瞪著那個壞蛋如此說道。
他們兩人都知道『琉璃』這個神秘的詞彙,在這兩人之間,似乎存在著我所不知道的關係……
「壞蛋先生,你認識露琳小姐嗎?」
「豈止是認識,對吧……」
麥可博士對露琳小姐投以饒富意味的眼神。
魔法鼠和壞蛋先生之間,到底有什麼糾葛呢?
「好像又出現奇怪的傢伙了……」
連身體動彈不得的一条學長,也在地上露出厭煩的表情。哎,姑且不說我,被會說話的老鼠和白袍壞蛋包圍,也難怪學長會有這種表情。
「總之,要談論魔法少女,你還早十年呢,麥可。你也沒資格對我的指導說三道四。」
「哈哈哈,就算被老鼠露琳瞪了,也一點都不可怕耶!」
這兩個人看起來好像很不合,可是好像又不是敵人……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我介入這兩個互瞪的人中間,小心翼翼地開口說:
「請、請問,露琳小姐,你和這位壞蛋先生是朋友嗎?」
「朋友?不是。我們的關係可沒那麼簡單。麥可博士是我無庸置疑的宿敵……小咲,不用客氣,解決他吧。」
露琳小姐活像個老先生一樣,毅然地伸出手杖。
然而麥可博士似乎認為手掌大小的露琳小姐不足為懼,他的表情仍是一派輕鬆。
「嗯?連變身場景都無法公開的魔法少女,是底層中的底層……連魔法少女最起碼的常識都不懂的女孩,是打不倒我的。」
「哼。」
聽了麥可博士的挑釁,我看到露琳小姐額頭的青筋抽動了一下。
「……如果他那麼堅持,那就讓他看變身場景吧。」
露琳小姐轉過來,往上看著我說。
「咦?」
你說要給他看,這是什麼意思啊?露琳小姐。
「解除變身~!」
露琳小姐揮了一下手杖,一瞬間,我身上穿的衣服變成了學校制服——打了蝴蝶結的白色襯衫以及百褶裙,眼鏡也在臉上的老位置。變身場景不但浪費時間又很難為情,為什麼回復時只要一瞬間就完成了呢?這是個永遠的謎。
「難、難道是要我現在當場再變身一次嗎?」
「是啊。」
露琳小姐滿不在乎地說出了肯定的答案。
「不、不行啦!因為這裡還有一条學長在場……!」
「這是為了要救那位學長吧?別發牢騷。」
實在很蠻橫。我知道露琳小姐一旦說了,就不會改口。反正我也只能照辦而已。
我嘆了一口氣之後,眼前的一条學長抬起頭。
「唔,那張臉,好像在哪裡看過……?」
說不定一条學長看到我的制服之後,會察覺到我的真實身分。這樣我就沒有資格當一名魔法少女了。
不對,不只如此,一想到待會露琳小姐要我做的事,就覺得我也沒資格當一個女生了……
「請……請你忘記這件事,一条學長。還有等一下發生的事情也……」
不管沉浸在悲嘆中的我,露琳小姐毫不在意地對我說:
「好了,小咲,要變身了喔。讓這個囂張的眼鏡混球,看看你華麗的變身場景。」
「我沒有拒絕的權力吧……嗚嗚。」
露琳小姐扶正眼鏡,笑著動了一下鼻子,那是她認真的表情。事到如今,不管我再怎麼掙扎,似乎都無法避免在一条學長面前全裸了。
我也算是一名魔法少女。只能做好心理準備了。
「好,變——身。」
露琳小姐淡淡地說了之後,我的衣服開始轉換為魔法粒子。襯衫、裙子、連內衣褲都接連化為光芒,溶化在空氣中。
啊啊,晚風吹在一絲不掛的肌膚上,讓我莫名地感到寒冷……
「我、我還是覺得好難為情喔,露琳小姐!」
「沒問題,別擔心,小咲。」
露琳小姐笑了一下,用力地揮舞手杖。
「看我的!」
露琳小姐叫了一聲,同時扔出手杖。手杖劃過空中,刺中麥可博士的墨鏡。
「哇啊啊啊!我的眼睛!」
「哼哼哼……你全身都充滿了破綻喔,麥可博士。我才不會讓你這種人看到小吠的裸體。」
麥可博士摀住眼睛,痛苦得昏了過去,露琳小姐則是冷冷地俯視著他。好像給他看變身場景只是個幌子,露琳小姐打從一開始就打算趁機突襲的樣子。
「妳、妳好過分喔,露琳小姐。你比壞蛋還要惡劣……」
「我是為了正義才不擇手段……好了,小咲,我已經讓礙事者閉上眼睛了,你就放心地變身吧。」
「咦?可、可是……」
就算她讓麥可博士閉上眼睛,這裡還有另一個人在,我更在意他的視線。
完全不顧我丟臉的心情,變身場景仍持續進行。
「請、請你別看,一条學長……!」
我拚命地遮掩身上各處,勉強度過了這令人難以忍受的幾秒鐘變身時間。
衣服和蝴蝶結一一憑空出現。
變身結束。我身上穿的,是輕飄飄且充滿荷葉邊綴飾的魔法甜點師服裝。明明和我先前穿的衣服一樣,但我不知為何覺得更丟臉了。是因為換衣服的場面被看到了嗎?
「沒、沒關係。我沒看到……喔?」
一条學長好像拚命地把臉轉過去。
可是,我該難過嗎?我看到他的側臉染上紅暈,那表示他一定瞥見我剛才的模樣了。他善意的謊言,讓我更加羞恥。
「……嗚嗚,結果我還是沒能看見變身場景嘛,虧我那麼期待。」
麥可博士喃喃地抱怨著,從白袍的口袋裡拿出墨鏡。不愧是壞蛋,挺頑強的。
「老是輸給妳讓我很不爽,此仇不報非壞蛋!」
麥可博士從背後的鋼鐵書包裡,拿出一把手槍。
雖說是一把手槍,可是那不是泛著黑色光芒的金屬製品。而是個在設計上運用大量色彩,看起來像玩具水槍的東西。
「吃我這槍吧!」
水槍的尖端嗶嗶嗶嗶……地射出光線。看樣子,那不是水槍,而是光線槍。它射出的光線有復古未來的風格,但不知為何不是對著我,而是命中旁邊一条學長的身體。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一条學長?」
在光線的照射下,一条學長發出慘叫。
一邊說要和我打,一邊卻攻擊沒有反抗能力的一条學長……居然做出如此行徑,他果然是邪惡的壞蛋,是沒血沒淚的可惡傢伙。
「這是『煩惱解放光波』!若被這個光波打中,再怎麼行為清廉、心地純潔的人,都會無法抵抗自己的煩惱!」
這個瘋狂科學家,俯視口中「唔唔」地呻吟著的一条學長。
「如果你也是血肉之軀,就一定也有平常壓抑下來的情欲!從現在開始,你就拋開學生會長的面具,以『變態魔人·一条』的身分,盡情地伸出鹹豬手吧!」
「你對我做了什麼……?」
「呵呵呵……操縱普通人做為僕人,這是壞蛋的一貫手法。」
「你到底想叫一条學長做什麼!」
「這個嘛……在樓梯下面用仰角偷看女學生的裙底風光,或是撿拾掉落在河岸上的黃色書刊來看……如果被人看到學生會長做出那種沒有教養的行為,這個男人的聲望一定會一落千丈!這樣一來,沒有女人緣的男人們才能紓解心頭之恨!」
真是太卑鄙了……這個壞蛋惡劣到超乎我的想像。
我絕對不會讓心儀的一条學長做出那種事。
「唔唔唔……身、身體自己動了……!」
一条學長緩緩地面向我。或許是我想太多了吧,我覺得他雙眼充血,呼呼地喘著氣。恐怕在他的心中,煩惱與理性正展開激烈的戰爭。
如此的一条學長看著我,喃喃地說了一句話:
「……好、……好可愛……」
「——!」
這個衝擊,讓我的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了。
那個一条學長。
我心儀的白馬王子。
全校最受歡迎的超帥學生會長。
他居然說我「好可愛」!他說我「好可愛」!
我明白現在的他在『煩惱解放光波』的影響下,並非處於正常的狀態。可是,反過來說,那個就是他隱藏在心中的真心話。這個可以算是告白嗎……?我的心臟噗通、噗通地用力地跳動著。
一条學長離我更近了。
他用細長且濕潤的眼睛熱切地凝視著我,說道:
「啊啊,你真的好可愛……好想把你占為己有……!」
「一、一条學長……?」
不行,少女的心動回路開始迅速運轉起來了。
然而,現在的我,是正與壞蛋戰鬥的魔法少女,必須讓被操縱的一条學長恢復才行。可是,再讓他維持這種狀態一下子也沒關係吧我心中也有這種想法。
啊啊,我公私不分了。我也和學長一樣,在煩惱與理性之間拔河。
學長繼續熱情地說:
「真想現在馬上帶妳回家,老鼠小姐……」
……咦?老鼠小姐……?
「蓬鬆的毛皮、可愛的嬌小身軀,就連妳那頂絲質的帽子,也十分迷人呢……...呵呵呵,妳叫什麼名字呢?來吧,到我家去,我要請你吃我珍藏的卡門貝爾起司喔。」(譯註: Camembert,是法國最有名的白黴起司之一,濃郁的氣味與綿密的口感,適合搭配口感厚實的葡萄酒。)
沒想到,一条學長說話的對象,是我的肩膀——上面的露琳小姐。
「……為、為什麼……?」
「哼,看樣子,這位一条學長心中的煩惱,是所謂的『戀獸情結』……他的欲望,好像是想沉浸在撫摸可愛動物的愉悅中。」
露琳小姐毫不客氣地如此斷言。
「戀、戀獸情結……」
「不過,放心吧,小咲。我既然知道他是妳的意中人,就不會隨便跟他走,我不是那種輕佻的老鼠……雖然我很在意卡門貝爾起司。」
露琳小姐舔了一下嘴角。
我發覺自己自以為是地誤會學長的意思,頹喪地垂下頭。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這種難以言喻的挫敗感,是怎麼回事啊?難道在一条學長的心中,我的魁力不及一隻老鼠……?
眼前的一条學長,一邊與自己的煩惱對抗,一邊自言自語地嘟嚷著說:
「對了……我才不想當什麼學生會長……!每次放學之後,我都想和動物們一起玩耍……!」
學長放聲大哭,哭聲鄉普遍公園。
「狗、貓、烏龜、鱷魚還有黑猩猩……對了,把我撿到的動物聚集在學校裡,創造一個專屬於我的動物王國……!幫牠們取名字,還有專用的籠子……!喔喔,我怎麼會想出這麼棒的點子啊!要快點從明天開始實行才行!」
一条學長「啊哈哈哈哈哈」地仰天大笑,讓我有一點不妙的感覺。
麥可博士嘆氣說:
「好像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也罷!你只要以『超愛動物魔人·一条』的身分,把學校和這個城鎮變成痛苦悲慘的動物地獄就好。」
動物地獄……我的眼中浮現出一条學長被幾百隻動物包圍,笑容滿面地說著:「好 乖~好乖、好乖。」並幫動物梳毛的情景。
雖然那種場面好像很溫馨,但若真的變成那樣的話,好像會很不妙。我擔心的是,誰要負責餵飼料和打掃呢?
我緊握住奶油擠花器。
「或許這樣比變成變態魔人好……話雖如此,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吧?再這樣下去,一条學長總是很帥氣的形象就會崩毀了……」
「不過另一個世界中所預設的一条,就是這種感覺。哎,我也同意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
另一個世界是什麼意思? 露琳小姐說的話,我有時會聽不懂。
「總之,要來做魔法甜點了喔,小咲!」
「嗯!」
我不能讓一条學長變成壞蛋的手下。
我用雙手舉起奶油擠花器,像揮舞指揮棒一樣,靈活地旋轉起來。
磅、磅、磅,半空中出現糯米粉、一袋顆粒紅豆泥、還有成熟的鮮紅色大草莓。
我開始用魔法做甜點。
糯米粉呀揉啊揉♪紅豆泥呀揉啊揉♪小再把草莓包起來♪」
我彷彿唱歌般吟誦咒語後,魔法食材發出光芒,溶化在我的眼前。好了,做出了似乎很美味的成品。
「……烤箱叮地一聲就完成了♪」
光芒消失後,一盤漂亮地盛在盤中的草莓麻糬,出現在我的眼前。
「魔法甜點做好了!『解除洗腦的草莓麻糬』~!」
吃了這個魔法麻糬之後,很不可思議地,不管什麼暗示或洗腦都會馬上解除。就這個情況來看,實在是個精確又方便的魔法。對魔法少女小咲來說,幾乎沒有不可能的事。除了戀愛之外。
「小咲,快點給一条學長吃。」
在露琳小姐的催促下,我拿起草莓麻糬。
「一条學長……!請用我的魔法恢復理智!」
一条學長現在還在喃喃自語地說著:「動物王國萬歲。」我把麻糬塞進他的口中。
「喔唔……?嚼嚼嚼嚼嚼——」
我硬逼他咀嚼,成功地使他吞下麻糬。
然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剛剛還那麼充奮的一条學長,臉色變得鐵青。
「這、這種驚人的味道是怎麼回事……!基底是濃稠地在口中融化的甜味,卻又兼具宛如麻痺舌尖似的苦味……?」
一条學長痛苦地叫著:「嗚啊啊啊啊!」然後噗通一聲,面朝下地倒在地上。他倒臥在地的身體不斷微微顫抖。
雖然我已經預料到了,但當場看到還是——
「小咲……你的甜點又做失敗了呢……」
「嗚……」
我淚眼汪汪地看著露琳小姐,不知如何是好。
是的。不是我自誇,我的魔法甜點從來沒有做成功過。哎,儘管外觀和魔法效果很完美,但重要的味道似乎就有點……大問題。
一条學長翻白眼並「啊啊啊啊」地呻吟著,麥可博士一邊低頭看著一条學長,一邊搖頭說:
「唉……好不容易有個僕人……這樣一來,就不能用了……」
看到麥可博士的樣子,露琳小姐小聲地在我耳邊說:
「趁現在把那個壞蛋收拾掉。」
「……咦?可是一条學長他……」
「學長就交給我。你應該做的,是打倒讓他遭受這種事的萬惡根源啊!魔法甜點師小咲!」
雖然我認為一条學長會不省人事的原因,幾乎全是因為我的魔法的緣故。不過,露琳小姐好像打算把所有責任都轉嫁到敵人身上。
露琳小姐還真是沒有人性。
總而言之,我為了完成魔法少女的使命,用奶油擠花器指向壞蛋。
「壞、壞蛋先生!我要阻止你的陰謀!你那凶惡殘暴的行為,我魔法甜點師饒不了你!」
「喔!那我們就一較高下吧,甜點師妹妹!既然如此,就用我做的生化觸手怪獸,讓妳嚐嚐黏黏滑滑又色色的黏液地獄——」
我揮舞手中的奶油擠花器(魔杖),打斷他的台詞。
然後,帶有魔力的魔杖,變成了巨大的木製『擀麵棍』。這麼大的擀麵棍,就像一根大型球棒——是凶惡的鈍器。
就連麥可博士也慌張地說:
「咦?等一下,甜點師妹妹!我的觸手怪獸還沒準備好……!」
「動手吧,小咲。沒有魔法少女會慢慢等敵人準備好的——反過來的情況就另當別論。」
露琳小姐冷靜的看法稍微刺痛了我的良心,但我現在是魔法少女。無論如何,我用盡全力揮舞著魔法擀麵棍。
我無法原諒加害一条學長的壞蛋。
「魔法調理器攻——擊!」
宛如要打破麥可博士的墨鏡似地,我用追加魔力的強烈揮擊,打出一支安打。
「啊嗚嗚嗚嗚!」
臉部受到重擊的麥可博士,旋轉著往池塘飛過去。是一記令人滿意的全壘打。
這個瘋狂科學家壞蛋一邊大聲叫道:「這和甜點沒關係吧——?」一邊濺起大量水花,沉入寒冷的秋天池塘中。
不過,我不認為那個壞蛋會這麼簡單就死了。
「邪惡暫且遠離了。幹得好,小咲。」





第二天放學後,我在家政教室裡。
「唉……」
我嘆了一口氣。
儘管我以魔法少女的身分救了一条學長、擊敗邪惡的壞蛋,但那是否能算是大顯身手,這一點還是有很大的疑問。
總之,我居然做出了失敗的甜點,還害一条學長昏倒……看來魔法甜點師這個名號要蒙羞了。
「……唔……果然很難吃……」
調理台上的盤子裡,放了我剛才嘗試製作的草莓麻糬。這不是魔法甜點,是我買普通材料做出來的。
可是,味道果然很凄慘。若光看成品的外觀,連我自己都覺得做得很好。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沒有做甜點的才能啊……」
做甜點的才能就是施展魔法的才能,我一定不適合這條路吧。
既然如此,乾脆別當魔法甜點師好了……就在我如此自言自語的時候
「——已經是放學時間了喔,還留在學校的學生要盡快離開。」
家政教室的門突然被打開,身穿白色立領制服的男學生走進來。
「……啊,一条學長。」
似乎在我陷入憂鬱的時候,天空已經染成一片橘紅。
學長是個認真的學生會長,他就像這樣在校內四處走動,催促還留在學校的學生回家吧。實在讓人佩服。
一条學長的視線,停留在我不起眼的臉上,他細長且清秀的眼睛一直凝視著我。
「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有、有嗎……?」
我不由得裝傻敷衍過去。
如果他知道,昨天晚上用草莓麻糬讓他一腳踏進鬼門關的魔法少女就是我,一切就結束了。更不用談暗戀的事了。
一条學長點頭說:「是喔。」然後往回走。
然而,他的視線突然落在調理台上的草莓麻糬上面。
嗚嗚,情況非常不妙……!
「喔,你在做家政科的自主學習啊?真讓人佩服……我可以吃一個嗎?」
「……那、那個——」
我來不及說出「不行」這兩個字。
一条學長緩緩拿起一個麻糬,毫不猶豫地放入口中。
「……唔,這個……真是難以言喻的味道啊。」
學長皺起臉,用微妙的表情低頭看著我。
連我自己吃過之後都覺得很難吃,也難怪他會這樣。
可是,我更擔心的是,他或許會因為這個味道,發覺我和昨晚的事情有關。
「——不過,我也總覺得這個味道令人懷念。我好像曾經在什麼時候,被這個味道給拯救,而免於陷入一場危機……?」
「咦?」
看樣子,一条學長好像不太記得昨晚發生的事情。
應該說,或許是昨天的草莓麻糬把學長的記憶抹消了吧。
「想不起來……不過,我在那個時候,的確想過應該要向做出那個草莓麻糬的女生道謝才行。」
「……這、這樣啊……」
「或許向你道謝有點不合理,不過我還是要說謝謝你救了我。」
「……!」
一条學長向我一鞠躬後,以一臉舒暢的表情走出家政教室。
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調理台前面紅著臉發呆。
——謝謝你救了我。
我在心中反覆玩味這句話好幾遍。
在我以魔法少女的身分開始工作的這幾個星期裡,仔細想想,這好像是第一次因幫助別人而受到當面感謝。
沒想到,第一個感謝我的人,居然是一条學長——
就在我如此發著呆的時候——
「唉,真是的,氣氛明明那麼好……你當時如果老實說出:『就是我救了你。』這樣就好了啊。」
「……咦?露、露琳小姐?」
戴著絲質帽子的魔法鼠,不知何時坐在調理台上。
「偷、偷看別人是不好的喔。」
「偷看?才沒有呢,這也是在聲援妳的戀情喔。我是在背地裡守護小咲。」
根本是強詞奪理。
「話雖如此,小咲你也真是太沒魄力了……你這個樣子,一条學長的心總有一天會被貓狗給拉走的。」
露琳小姐半瞇起眼睛瞪視著我。
……我太晚熟了,真是抱歉。
「沒、沒時間說這種事了,露琳小姐,快點進行今天的巡邏工作吧!搞不好又會有壞蛋出現了!」
「喔?今天的小咲好像挺有幹勁的嘛。」
彷彿看穿我的內心一般,露琳小姐露出壞心眼的笑容。
我沒有回應她的話,很快地別過臉去收拾盤子。
事實上,雖然只有一點點而已,不過我心中的確想著:再繼續當魔法少女也不錯啊……


後記

偽戀小說第2部!各位覺得怎麼樣呢?
我沒想到可以出到第二集,所以非常開心!
這次我收到原稿之後,因為上一集十分有趣,所以滿心期待地翻閱著。果然不出所料地好看,所以我一口氣看完了。
看到自己創造出來的角色們,經由別人的手栩栩如生地活躍的樣子,讓我非常高興,也感到很幸福。
田中老師,這次也很感謝您!
我也深深感謝閱讀本書、以及參與本書的各位。真的十分感謝!


古味直志



感謝各位閱讀『偽戀 幕後花絮2』,我是小說版的作者田中。

本書仍秉持著「描寫女主角們在漫畫劇情中看不到的一面」的這個概念。鶫的性感禮服、女僕萬里花、過度膽小的寶拉等等……至於一条學長,則一改平常的面貌,連我都想挪揄說:「你是誰啊?」因為那是在特別篇,若各位能開心地閱讀到那裡,實為我的榮幸。

因動畫開始播映與創作原作漫畫而忙碌的古味直志老師,百忙中還為本書畫了數張很棒的插畫,真的相當感謝。今後我也將繼續讓古味老師筆下令人愛慕的女孩們更加可愛動人。

最後,編輯部中,以六鄉先生與齊藤先生為首的各位、設計事務所與印刷廠的諸位,我遲交原稿,為各位添了很多麻煩。多虧各位的協助,本書才能趕在『偽戀』動畫播映的時期出版。下次若有機會,我會努力更早寫完。

那麼,希望二O一四年對各位讀者與『偽戀』來說,都會是一個好年。

田中 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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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m147852 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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