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轻谈兴趣小组】【电击文库】【葉月文】Hello,Hello and Hello(前四章已完成)


本帖最后由 KLinys 于 2018-5-14 09:09 编辑











作者: 葉月文
插画: ぶーた
扫图:江念
翻译 | 校对:KLinys丶孤 | LIANGWEIDONGDA
二校:初翊
EPUB | 三校:Viyerelu
贴吧: 纵世间轮转此恋依为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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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男)所失去的、多达二百一十四次的一周之恋的故事。
同时――
这也是我(女)所得到的、唯此一段而长达四年的爱恋的故事。


「吶啊,由君,我対你――」

聽到初次聽到的聲音而停下腳步。
從學校走往家中的帰去路上。初中學校的操場或車站前的書店。
还有白猫沉睡的空地上,
不知為何會認識我的少女 · 椎名由希,
一直都這樣子向我搭話過来。

笑着、哭着、发怒着、互牵着手。
我們無数次重復著逐漸消失的回憶,
無数次重復著何處都不存在的約定。

所以,我什麽都不曾知道。

不論由希所露出的笑容的價值也好,還是她所漏出的淚水的意義也罷。
甚至就連眾多的「初次見面」里所包含的,
僅此一種的心意也是。

――這是痛苦到残忍,
揪心且難分難捨的,相遇(春/春由)與分別(雪/由希)的故事。


呐啊,由君。我对你——

由希仰望向天空时,「砰」地一声,只见一束小小的烟花升上空中绽放。在由希的旁边,只有我看到了她那被赤红的光芒所照亮的黑瞳。


由希:......我等着你
春由:啊啊,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找你。


●椎名 由希

身带着樱花芬芳,微笑起来総讓人感覚有些寂寞的少女。
喊應該是初次見面的春由為〝由君〟,並如此向他搭話。
●濑川 春由

被大家叫做〝阿春〟的老好人少年。
対任何事物都沒有執著與熱情,対于竭盡全力地熱衷於某物的人心懷憧憬。
●龙胆 朱音

春由的同級生。参加过游泳全国大赛,學校第一的人気者。
從初中時代開始就一直在意著春由。
● 禦堂 卓磨
春由的朋友。既是班上的开心果,也是班上的調解員。
在意朱音的恋愛的发展去向,在暗地里為她聲援。
●濑川夏奈
春由的妹妹。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精力充沛的闹腾系女孩。既被附近的小學生們愛慕著,同時也被他們畏懼著。





本帖最后由 KLinys 于 2018-4-4 10:53 编辑




■序幕 我与她的邂逅


「吶啊,由君。我対你――」
被未曾逢面过的女孩子搭话了。
那是如同春日阳光般温暖,摇曳花儿之清风般轻柔的声音。
回想起来,我认为我自己最先是被那声音所吸引住了。



时钟的针走过十点,到达了十一点。
跨肩书包内装满了参考书,书包的皮带深深地勒入肩膀,引起疼痛。就连肚子也在咕咕直响。如果是平时的话,现在这个时间早就已经回到家里了。
然而这一天,我却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小镇里。
数小时前発生的事,缠绕脑中久久不能忘怀。
我所逃避了的真挚的双瞳。
强烈的感情。
放学后的昏暗教室里,同班同学的龙胆朱音対我说道。
「我喜欢阿春你。请你跟我交往」
明明她的脸无比的通红,连肩膀也在不止地発抖,然而,唯独她的声音却很是响亮,且毫无动摇。
笔直地凝视着我的她很漂亮。
非常非常的美丽。
所以,我要是说了我也喜欢她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实际上,我非常的爱慕着朱音。只是,我的那一感情跟她的喜欢,并不是同一物。顔色也好,形状也好,重量也好,大概,甚至连种类都不一样。
我们所心怀的心意并不是同等价值的。
仅仅如此的事实,便阻碍了心意互通。
「対不起」
我一边吞着唾沫滋润极其干渴的咽喉,一边勉勉强强地将这短短三字说出了口。
朱音的头缓缓垂下,最终彻底低下。披肩长发将她的表情遮住。即便如此朱音也几度开口欲言,但思念仅仅是変为呼気,已无法组织成语言。
我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仅把头低下,逃出了空虚的教室。
之后的事毫无记忆。大脑的一部分象是麻痺了般无法运转,我也没有回去家中,仅仅是一味地漫步。
明明是在冬季,然而后背却满是汗水。眼中的世界毫无焦点,不断地摇晃着。脚就象是忘了停下来的方法般,不停地往前再往前走。
这样的我,是在走到一块极其普通的空地前时,才终于停了下来。
因为我在这里注意到了不是何时変了的招牌。
从好几年前就已是空地的这个地方,似乎在下一个春季来临时就要开始搭建大厦了。这样啊。这里要没了吗。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回忆,但这里是有着些微感情在内的地方。
曾经在这里埋葬过猫的遗体。
一只毛发纯白的漂亮白猫。
用指尖碰了碰睡着了般闭上了眼的白猫那娇小的身体后,我在那个时候,出生以来第一次理解了那个概念。啊啊,这里已经没有生命了。是一副空壳。僵硬,沉重,无比的冰冷。
在还是初中生的我面前的是,“死”。
我面対那束手无策。
于是我跟世间大多数人一样,仅为了让自己的心変轻松,而把土盖至白色的身体上,合掌作揖。那已经,是四年前左右的事情了。
回过神来时,脚已经摇摇晃晃地朝着空中中走去了。至少跟那天一样合掌作揖吧。作为结束掉这一永无尽头的逃避的契机倒是正好。我当时如此想着。
然后在这里,我同她相遇了。
一名跟那只纯白的小猫一样,非常美丽的女孩子。白皙如雪的肌肤,以及红润似苹果的脸颊。长长的头发上缠绕着雪之结晶。
一片雪花触碰到不知名的女孩子的脸庞上后融化。明明是非常幸福般地笑着,然而现在却因为那仅仅一片雪的缘故而看上去她在哭着一般。
她那形状姣好的红唇轻齿,最终编织出纯白的话语。

――吶啊,由君。我喜欢你。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朱音的话语没有牵动的东西,却因为陌生女孩子如此一言就毫无抵抗地开始转动起来了呢。余裕、理性之类的东西,全都在一瞬之间被刮散掉。
在那份感情面前,我无比地无力。
听到我的回答后她笑了。
看上去非常非常开心般。
随后看上去也象是稍微的有些寂寞一样。
高中三年级的冬天。
就这样,我与椎名由希相遇了。
这就是,我与由希的邂逅。

所以。
是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一无所知。
由希在那个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向我告白的也好。
由希在那个瞬间是做了如何的决意在我面前微笑的也罢。
由希所给予了我的事物也好,融化后从我手中散落掉了的事物也罢。
真的是,任何一件事都不曾知晓。



本帖最后由 KLinys 于 2018-4-4 11:05 编辑




■Contact.92 何处都不存在的约定

「虽然很突然,请问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被素未相识的女孩子搭话了。
这是从学校回家的途中发生的事。
那是听过一遍后就有点难以忘却的悦耳之声。
「电影,我想要你带我一起去看电影」
小时候起就熟悉了的老旧公交车站。褪色了的白铁皮蓬,以及因常年经受风吹雨打而変得破旧不堪了的木椅。
在那些的旁边则站着一名陌生的女孩子。
既不能说是橙色也不能说是黄色的路灯灯光,为女孩子那端正的轮廓镶上金边,将她从夜暗之中捧出。就连那总觉得有些陈旧的灯光,环绕着她时也让人觉得那是某种神圣之物。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沉默不语的原因,她可爱地歪了歪头。
「没有听到吗?」
回过神来时,倒映在女孩子眼瞳中的我変得比先前要大了许多。好近,好近。为什么她能这麽轻率地就走到近前来啊。迷惑的同时,我咽着唾液润滑极其干渴的喉咙。
「没,听到了」
说出来的声音比想得要小上很多,而且嘶哑无比。
这次轮到我担心她有没有听到了。
不过,女孩子说道「是吗,太好了」,从上向下抚了抚她那豊满的胸。看来是有好好地传达了过去的样子。
「我是椎名由希。请多关照呢,春由君」
「哈啊,您好。那个,椎名同学?」
「叫我由希吧」
如此笑着说道的椎名由希是一位可爱到令人吃惊的女孩子。
长及肩部的附近的柔丝像是烫过一般,发梢呈微微的曲线。肌肤白皙,大概是因为这个的缘故的吧。明明没有任何装饰,她那朱红的艳唇却很是引人注目。
起风时,她的发随风飘动。不经意之间,我嗅到香甜的芳香。这是什么的味道呢。我稍稍思考了片刻。最终追寻到了答案。啊啊,是樱花的芳香。
在刚找到这个答案之时,袭向我心头的是一股极其猛烈的感情奔流。痛苦,难受。并且炙热。心脏被紧紧揪住。
我将手放至校服的左胸口处,同时按照她所希望的样子喊出她的名字。这是为了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没错。真的是为了把各种各样的东西蒙混过去所需要做的事。
「由希。你说希望我带你去看电影请问是怎么一回事啊?」
「明天,你要去看电影的吧?」
「……可明天是工作日」
「嗯,我知道。但是,你读的高中因为创立纪念日,明天放假的对吧?」
她,不对,由希非常理所当然般地说道。明天的供餐是咖哩对吧,因为菜单上是这麽写着的嘛——这种感觉地说道。
「你会利用这个假期去看电影的,对吧。你手里有两张去看电影的票不是? 还是说,你已经邀请了谁了?」
「为什么由希你会知道那件事? 我可对谁都没有说过」
回想起了几天前被朋友们邀请出去玩的事情。跟他们说了自己有要事不能去后,尤其是朱音一个劲地询问原因来着。反正你又是一个人玩吧。也带上我一起去嘛。但是,我到最后也没有说出原因。
我不想被熟人看了我们两个在一起,而且和她一起看电影什么只会是拷问。很显然,无论过去多少年后这件事都会被拿出来说笑。
眼前的女孩子则像是不知道我的心情一般,微微地笑着。
「呜ー嗯。这个就保密吧」
「为什么?」
「因为,有秘密的女孩子比较有魅力不是?」
看来她没有打算好好回答。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试着等了一段时间,但果然还是没有得到像样的回答。由希仅仅是笑着站在那。明知道我在等着她的回答,她却偏偏还是沉默不语。
比耐心是我输了。
「谁都没有邀请。我手头里还是两张票」
「那,就带我去吧」
「为什么你想去看电影?」
「……因为约定好了要去看的」
「跟谁约好了?」
由希还是继续面带着微笑。只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看上去比之前的笑容看起来稍微的有些显得悲伤。也许是因为光的角度変了吧。
我仰望向天空,由希也同样的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夜晚的黑暗変得非常的深邃了。
云很少,空中群星闪烁。要是我此时能够找出哪怕是一个星座的话,那就帅气了。但很遗憾的是,我并不具备星座之类的知识。
无比宽广的夜空中,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样啊。约定好了的啊」
「嗯」
「既然是约定的话,那就只有遵守了呢」
代替星座的话题,我试着将这种话说出了口。很是丢人,但这就已经是我现在的全部勇气了。
「我知道了。一起去吧」
「真的吗? 谢谢你」
「我记得十点十分有一趟电车,我们十点钟在检票处集合可以吗?」
「嗯。没问题。真期待明天呢」
我们挥手告别。
由希朝着同我相反的方向走在同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道路上。不久,她那娇小的背影便消失不见了。
我一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后,才终于迈出脚步前行。
脑海之中,一直浮现着刚刚相遇的女孩子的身影,久久不曾消散。
春之芳香。纤细的娇躯。抚平随风而动的头发的手指十分纤细,宛若玻璃艺术品一般。细长的睫毛,深邃的黑瞳。形状姣好的红唇。我一一回忆着这些,然后。
由希的声音逐渐在我脑海中回响的瞬间,我停下了脚步。
因为一个疑问清晰地浮现心头。
嗯? 我有告诉过由希我的名字吗?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我,仅有由希那岔开话题后得意笑容一直留在脑海里。
这是高中一年级的秋天里的事。
就这样,我与椎名相遇了。
我明明提前三十分锺来到了车站,然而却是由希比我要早到。这样的话,也许就能乘上比预定的要早上一班的电车了。
然而,想要朝着由希跑去的脚却不禁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靠近过去。
她背靠着柱子,茫然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虚空,在她的侧脸里隐藏着类似高尚艺术品的威压感,散发着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氛围。
仔细看一下便発现,虽然有着很多人时不时偷偷看向由希,但却没有一个人要去跟她搭话。去跟她搭话的这一行为,需要相当大的勇气才能做到。
我咽了一口口水。将手心的汗在裤子上用力擦了擦。强行让之前没能迈出的脚向前迈出。缓慢地抬起手。然后终于是跟她搭话道。
「早上好。你来得真早呢」
通过我的声音,由希也注意到了我。她手心一推柱子,轻快地向我跑了过来。
「难道你等了很久了?」
「没。我刚来不久」
由希诶嘿嘿地笑道。
先前还飘荡在她周边的荆棘,不知不觉之间就消失了。我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从肺底涌上来般的炙热呼息溶入在透明的空气之中。
「真的抱歉。下一次会注意的。让女孩子久等可不行呢」
「明明不用在意那种事的啦。由君真是认真呢」
「由君?」
「嗯。因为是春由,所以喊做由君。不可以?」
「倒也不是不行,但我还从来没有被人那样叫过」
基本上,我都是被喊做瀬川或者阿春。
妹妹夏奈跟爸妈也是喊我阿春。第一次的其他称呼方式让我有些不怎么自在。
「那,这就是属于我的称呼方式呢」
由希露出白齿笑了起来。并猛地抓住我的手朝她拉去。
我勉强撑住重心没有向前倒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则随之缩短了一步左右。
由希那娇小且冰冷的小手像是要把我的热度夺走一般,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啊啊,光是被抓着就感觉好热啊。我没法抬起头来,仅仅是一味地死盯着自己那弄得很脏了的鞋尖。
「好了,我们走吧,由君」
在听到这一出发号令的同时,我想起了昨天不小心忘记问了的事情。
「话说回来,你知道今天要去哪吗?」
今天要去看的电影跟普通的不一样,没错,举例的话就是跟电视上还有大量广告上宣传的电影不一样。而且,就连上映地点都不是电影院
但是,由希对我的不安付之一笑。
「你还真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呢。是去矢坂大学对吧?」
在距离我所居住的小镇有两站之远处有一座小镇,那座小镇的坡道特别的多,而矢坂大学就建造在那个小镇里最为陡峭最为漫长的坡道之上。
事实上,下了电车后还要换乘公交车,
「啊,就是那里吧。由君,来,你看」
由希如此说道时,公交车已经在坡道上开了将近十分钟了。
在由希所指的前方,能看到一道很宏大的大门以及一块巨大的牌子。
牌子上有著『第六十届秋穂祭』這麽幾個用五颜六色的POP字体写著的文字。
这所矢坂大学,从数天前的星期天开始举行为期一周的文化祭。我所持有的门票,是去看将要在这场文化祭中上映的电影社团自主制作电影的门票。
不知道是在一年前还是半年前,以某件事为契机,我碰巧得到了这两张门票。
一进入学校的大门,我就発现氛围改変了。
非日常在染上秋色的树叶下展开着。
校内有着非常多的店铺摊子,从远方还传来了吉他的激烈声音。还有人在跳着舞。那好像是Yosakoi*来着。鸣子响板轻快的声音令闻者心悦。这副景像,就像是真正的祭典一般。【Yosakoi:原意是“欢迎来到夜晚”的古日语的省略语。这里指的是发源自日本高知县Yosakoi祭(夜来祭)的一种以舞蹈为主的祭典形式。】
在门前从一个大姐姐手里得到宣传册的我想要确认电影的预定计划表而立刻开始翻页。电影是一部三十分锺的短篇电影,算上休息时间,好像是一个半小时上映一次。
距离下一次开播还有十分钟,要是速度快点的话,或许能赶得上。当我为了在地图上确认上映地点而要继续往下翻页时,宣传册突然被抢走了。
我抬起头来后,就看到了两手各拿着一本宣传册的由希。
「你干什么?」
「由君才是,你在做什麽啊?」
「做什麽……我在找上映地方啊」
哈啊。由希叹了口气,以「你什么都不懂呐」的感觉摇了摇头。
「那种地方只要随便转转的话就能找到了啊。比起那个来,这可是难得一次的祭典啊。这里有商铺摊子,也有乐团在演奏,而且还有鬼屋。把这些全部无视掉直接去目的地什麽的,太浪费了啊。肯定会遭报应的哦」
「我可不喜欢遭报应呐」
「那就到处转转吧。肯定很好玩的啦。来,走吧」
就是这样,我们开始了逛文化祭。
由希在店铺摊子特定区域里吸着她那娇小的鼻子,最后被香味所诱惑,排入了可丽饼店前的队伍里。她曾一度犹豫着是加草莓还是加巧克力香蕉,但在最后,她选择了两样都买。我则是按照秋天的风格,选择了加栗子的可丽饼。
「真亏你能吃两个呢」
「天东西斗似鉆在憋得微粒的」
由希的嘴里塞满了可丽饼,两颊鼓鼓的,她此时所说的话,就像是宇宙人说的一样。嘛,我没有碰到过宇宙人就是了啦。
「你说什麽?」
这次她开始闭上嘴细细地咀嚼着,即便如此,还是像是舍不得什么般地慢慢咽下可丽饼。随后,嘴角处粘着有生奶油地再次强调说道。
「甜东西都是装在别的胃里的」
「由希,嘴角粘上奶油了」
「啊呀,失敬。是这边?」
「另一边」
「这边啊」
虽然由希用手掌用力擦了擦,但是根本就没有擦到奶油。
「你等下」
我拿出来带的纸巾去擦她的嘴边一块。由希则是毫不抵抗任我擦拭。只是,她总是盯着吃下一口可丽饼的时机,所以我只好叮嘱一句「还没擦掉,你等会」。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说女孩子这种生物啊。虽然我也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她们的热情轻而易举地就凌驾于了我这种男生的那种喜欢之上。
「擦掉了」
「谢谢。由君准备得真周到呢」
「没吧,纸巾而已,我觉得高中生一般都会在经常带在身上的」
「我已经快十七岁了,但从来没有带过哦」
「那,由希你比我要大一岁啊」
「就是啊。我可是学姐,所以你得尊敬我喔」
「嘴角粘着奶油这样子说,一点也没有威严呐」
「骗人。还有吗?」
看着慌慌张张地擦拭着嘴角的由希,我笑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太慌张而擦得太用力了吧。她那白皙的肌肤稍稍地红了起来。就连应该没有擦到的脸颊也微微発红。
「呵呵。已经没了啦」
「呜呜。由君个坏心眼。超级的坏心眼」
由希嘟着嘴,走在我的稍前面。
纤细的后背。蓬松的头发。于裙底伸出的纤细两腿。我由于想要再多看会这些,而故意地走在由希稍后方。
虽然这也因为由希就这样直接走进了图书舘开始观赏摄影部的展示,而导致我一下子就追上了她就是了。
我们欣赏着排列在一起的众多黑白照片,一一讨论着对方所中意的作品。
我选择了一张男人在海滨沙滩上高高跃起着的照片,由希则是选择了一张小女孩被独自一人留在了商店街的拱廊里的照片。
被剪切下的广阔世界里,孤独一人的女孩子看上去很是无助且寂寞。的确是一副控诉着某种事物的好画。只是,跟我心中对由希的印像并不相符。毕竟我本以为她肯定会跟我一样,选择一张充满生命力的照片。
「是吗」
由希的细微声音轻轻地回响在没几个人的图书舘内。
「但是,一定这就是我吧」
我们在文艺部的区域上买了同人志,肩并着肩一起阅读。看来,我们的小说口味似乎是相似的,而且喜欢的作品也是一样的。
由希在之后依旧是看到什么后,就毫不犹豫地就走近了过去,于是,当回过神来时,我们已经到了学校占地的最边界。这里远离喧嚣,仅在深处有着一栋老旧的建筑物而已。由希很是眼尖地発现了那栋像是隐藏着般偷偷建造起的建筑,嘟囔道「那栋楼是干什么的啊」。
本应是洁白色的建筑表面由于常年风吹雨打而変色,而且墙壁上还有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植物粘附着。绿色的物体大概是绿苔吧。建筑物总体上总觉得有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我刚想要喊由希回来,就在这个瞬间,
「喂,那边的少年。请稍等一下」
我被这一有点耳熟的声音、曾经有听过的台词给喊住了。
就算隔得很远,我也能够认出那副壮硕的身体。
至少有三天没有刮的杂乱胡茬。头发在脑后扎起,并从长长的刘海缝隙之中露出来一对跟小孩子一样闪闪発光的眼睛。
明明有一年多没碰过面了,他却还是那副老样子。
是导演。
担任我们今天要去看的电影导演的人。
同时,也是给了我两张门票的人。
第一次遇到导演是在我还是初中生那会的寒假里。
因为社团活动暂停了而无事可做的我独自一人无所事事地在近处的公园里。
到了假期或傍晚后就会挤满赏樱的客人的公园,在工作日的白天里也很是清静,稍稍让我感到点寂寞。
打破这种寂静的,是一道格外粗犷的声音。
「喂,那边的少年。请稍等一下」
「诶?」
被这样叫着,我转头看向声音方向,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壮硕如熊的大叔朝着我全力跑了过来。我都感觉自己听到了“扑空扑空”的慌忙奔跑的音效声。因为对方那副模样拼命到一目了然,于是我不自禁地就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错误选择。
气喘吁吁到下一刻就会断气般的那个人在跑到我身边后,突然就抓住我的胳膊。
「哎呀ー,得救了。请稍微跟我来一下」
「什、什么事啊」
「我们现在在拍摄的电影呐,因为临时演员的人数不够,正头疼着啊」
「不是不是,请等一下。我不懂您的意思是什么」
「不懂吗,我的意思?」
大叔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我,仔细一下,他的样子还很年轻。大概是二十多岁吧。勉勉强强能喊他作哥哥的年龄。
「不懂」
「所以说,电影的临时演员」
「我不是在说不懂那个。我是在说我不懂我为什么一定得跟您走」
「这个我刚才说过的吧? 要是你不来的话,我会头疼的」
「……哈?」
「就是这麽回事,走吧」
「不是,所以说」
我就这样子被多说无益地强行拽走了。
在这之后我说什麽都是在白费口舌。由于力量之差是压倒性的,因此不管我如何拼命反抗也完全挣脱不出去。于是在挣扎了三分钟后,我就放弃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煮是烧,尊从悉便。
喊住我的男人好像是这部作品的导演,并且在被喊作Kantoku(导演)后,就突然露出了先前在我面前露出的脸全然不同的表情。身上的气质也顿时骤変。对于不禁有点觉得他很帅气一事,我总感觉很是不甘心。
摄影的场景是公园的长椅处。
我所被给予的角色是路人A。
仅仅是走在主人公的后面,既没有台词,也没有特写。即便如此,我还是接受了哪个时机该往哪看,这条路该以怎样的速度走过去等一系列的指导。
因为是单场景摄影,所以我很不屑一顾地以为立刻就收工回家,然而当现实揭晓时,我已经陷入了被抓住将近四小时的江局之中。都是中途重拍了好几次的锅。
开始整理器材收工时,天空深蓝,且其色愈浓。再过十分钟的话,大概世界就会完全沉入黑夜之中了吧。哪怕是在眨眼的时间里,瞧,夜的侵蚀也在推进着。
「原来你在这啊。辛苦了」
朝着声音看去后,就发现导演朝我这边走了过来。看样子之前是在找我的样子。
「花了挺长时间的呢」
「真是帮大忙了。嘛,虽然少年你出场时间也就十秒左右就是了啦。而且我果然是不想在质量上妥协,所以拖了这麽久。啊,对了,这个。谢礼」
导演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一罐玉米汤。由于太阳落下后天气转冷,所以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汤还很温。用双手握住罐子后,热度便在手心慢慢扩散开来。
「谢谢」
「还有就是,门票也给你。明年秋天的文化祭上会公开上映今天拍的这个玩意,到时候可要过来看哦」
「明年? 不是今年吗?」
「因为今年大概是赶不上了。明年,弄完这部作品后我也大学毕业了」
长方形的彩色纸上手写着『第六十届秋穂祭电影上映会门票』。『第五十九届』的部分上划了两道线,写在那上面的『第六十届』这四个字就像是在表决导演的决心一般,比其他文字都要大上许多。
在文字旁边的则是雕刻着大学名字的印章。矢坂大学这四个正方形红色文字有点模糊不清。我有听说过有关这所学校的传闻。好像是开设在一条跟地狱一般的陡坡之上之类的。
「可这有两张」
「这是恋爱电影。要是有在意的女孩子的话,就邀请过来一起看吧」
就这样,我的手里留下了两张门票以及一罐玉米汤。作为劳动四小时的报酬来说,感觉太廉价过头了。不过,嘛,得到了宝贵的经验,倒也随便吧。
我一边看着挥着手离去的导演的背影,一边细饮着汤。稍稍有点温的汤对于猫舌头的我来说,正好。汤流过咽喉,以腹为中心扩散开温柔的暖意。
我看向天空后,就发现快要入夜时最亮的那颗星在闪烁着。
那好像是启明星(长庚星)来着。
于是我便朝着太白金星的渺小光芒迈出脚步前行。
「少年,你来啦」
导演招着手喊住我们,他那壮硕的身体一人独占了长凳子的三分之二左右。桌子上凌乱地放着有十几枚电影门票以及秋穗祭的宣传册等物。应该是有来来回回翻阅过好多次吧,映在电影杂志封面上的女演员的脸磨损得很是模糊不清。
「好久不见。电影是在这里上映吗?」
「嗯嗯。这栋社团楼最里面的房间就是我们的社团活动室。顺带一提是在二楼。嗯?」
此时,导演似乎总算是注意到了由希。他像是着魔了一样,从上到下来回打量了由希好几次,随后移开视线,把我单独喊到一旁。
「少年。稍微借一步说话」
「哈啊」
我按照导演所说的走到他的旁边后,就这样子直接被他强行拉到了社团大楼的边端处。
由于离由希有着一段距离,因此就算跟平常一样说话,声音应该也是不会传过去的吧。然而,导演却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怎么回事啊,那个女孩子。这不是超级可爱的吗」地对我说道。
「她跟少年你是什么关系啊」
「姑且,算是朋友吧。她好像无论如何都想来看这个电影,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从哪里了听到了风声,她知道我有两张门票。所以就带过来了」
「会不会是我的粉丝啊」
导演露出一脸猪哥笑。
「我觉得不是。听她说好像是她跟谁约好了要来看这部电影来着」
由于感觉看不惯导演那副色瞇瞇的表情,于是我在必要之上地进行了强烈的否定。
「跟谁啊?」
「天晓得?」
我们两人并肩一齐看向由希。
只见由希正在翻着放在长桌子上的杂志。她应该不是在阅读吧。有着一种她在享受着翻起纸张的触感以及声音的感觉。
「美如画啊」
像是品定般观赏了一会由希的导演如此嘟囔道。
「那种女孩子是真的相当稀少的啊。不仅仅是可爱而已。也不仅仅是漂亮而已。而是还具备着某种吸引人注目的东西的女孩子,是真的很少有。就是这样,少年。能帮我去跟她交涉下能不能请她出演电影啊?」
「我才不去。你自己去跟她说不就好了吗」
「毕竟,是吧」
「毕竟,是什么意思啊?」
「……要是被那麽可爱的女孩子拒绝了会很受伤的」
「哈啊?」
我认真地、真心地露出了怒顔。
给我等等啊。在说啥啊,这个人。还有,当年强行抓走我的那种粗神经跑哪去了啊。
「所谓男生,就是那种生物的吧。在窈窕淑女之前,众人都会変成懦夫」
「你干嘛说些跟格言一样的话啊」
不自禁地吐槽了一句后,导演那对大眼珠子就死死地盯着我。
「少年,总觉得你変了呐」
「诶? 是麽?」
「是啊,変了。以前的你该怎麽说呢,很是好搞定。有种死皮赖脸拜托你的话,你什麽都会答应下去的感觉。但是,现在有点不一样呐。変得能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了」
「那是好事吗?」
「那肯定是好事啊。仅仅是随波逐流的家伙根本什么都抓不住呐。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强行也必须要把那个拉到自己手中才行。就是这麽回事,拜托你了呦。要是你还继续拒绝的话,我可就土下座了。即便如此也要拒绝我,真的好吗?」【土下座:跪伏在地上。在日本表示最高程度的歉意/请求】
干嘛能对我这麽强硬,对由希就没办法啊。
嘛啊,不过,我也是男生。事实上倒也不是不懂导演的心情。
「那,就这样子吧。介绍我帮你。但是,交涉就请你自己来」
「切,知道了啦」
「由希」
我喊道她的名字后,由希就啪地合上了杂志,左右摇摆着身体朝着我们走来。
「悄悄话说完了?」
「嗯。然后就是。这个人,其实是给我门票的人,而且也是我们今天要去看的电影的导演,他好像有点事想要拜托妳」
「拜托我?」
「说啊,导演」
「哦、噢」
我用力地推了一把他那宽阔的后背。
就像是碰到了一块巨岩般,坚硬、炙热且纹丝不动。即便如此,我这一推好像也稍微成为了推他前行的劲势一般。
「非、非非、非常感谢你今天能来观赏电影」
「嗯。我很期待今天的电影」
由希嫣然一笑后,导演的脸就通红起来。身体也不止地微微発抖。这么快就达到导演的心理界限了啊。真是没想到,他居然就这种程度。
本想着真拿他没办法,正准备代他说出口的时候,导演却比我更早地说道。
「然后就是、那个、要是可以的话呐。下次,能请你出演我的电影吗?」
并朝由希那边伸出了他那粗大的手。
「拜托了」
「嗚ー嗯」
「不行吗?」
「嗚ー嗯」
「求求您,拜托了」
由希有些坏心眼地笑了起来。
「总之,先让我看我电影后再决定可以吗?」
那就像是小恶魔的微笑。

在大约能容纳二十人的部室里摆放着十二张管椅。四张椅子一排,分为三列,我们则是坐在第二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板老旧的缘故,椅子总是摇来摇去的,根本稳定不下来。除了我们两人以外,其他还有三人左右的看客,在电影开始播放的同时,房间里的灯也被关上了。
学校上课时也会使用到的会议用屏幕上终于是映出了影像。
电影的内容是一个在平平淡淡地延续着的日常之中,男孩子与女孩子相遇、离别,然后又再次邂逅的、仅此而已的、随处可见的故事。
既没有宇宙人进攻过来,也没有怪兽破坏街道,世界没有陷入任何一个危机之中,但却有着某种东西明确地寄宿在里面。
我所出场的场景是,闹翻了后感到后悔的两人在公园的长椅处再会的重要场景。尽管是在景深之外,但也能明白那就是我。孑然一身地走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由希注意到了我的出场,她用手指戳了戳我的侧腹。
我抓住由希那根恶作剧的手指,并偷偷向她那边看去。
旁边的由希却完全没有看向我。一直看着屏幕。眼神十分的认真。
虽然这样子说很是失礼,但这不过是个文化祭的自主制作电影罢了。并不是需要看得那麽认真的事物。然而,为什么由希会看得那麽认真呢?
黑暗之中,由希那被电影的光所镶上边的侧脸非常的美丽,使得我在剩下的五分钟里,一直都盯着她那侧脸看,沉迷其中。
我们到了正门前的公交车停车点时,正好看到公交车拐过弯离去。尾灯那赤红的光逐渐変得渺小,最终消失。
下一趟公交车似乎是在十分钟之后。
我跟由希在坐在了只有我们二人的公交车站的塑料椅上。
「由君,电影看得非常紧张人心呢」
由希笑眯眯地说道。「但是很有趣」。
「主人公最后的那个告白真好啊。真的好好啊。我也想要被那样子热情地告白一次啊」
由希很是开心地说出的感想,我却完全没有听进耳中。因为有一件比起电影观后感更想要知道的事,我的脑中则一直都在想着那件事。问吗?还是不问为好?我苦恼了好一番,但最后,疑问还是从我的口中流了出去。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拒绝了导演的请求?」
这是十几分锺前発生的事。
导演一直在部室外面等着从活动室室内走出来的我们。
「电影,感觉怎样?」
「嗯。拍得非常好看」
「真的吗?」
之前大概是在紧张吧,只见导演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他肯定有猛地握起右手成拳。他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変得灿烂起来。
由希也笑着点头肯定。
然后说道,奇迹果然没有発生呢。
「所以跟约定好的一样,我想要拒绝掉」
「诶?」
不论是在一旁看戏的我,还是一脸灿烂笑容的导演,全都不明白由希说了什么。也不明白由希会得出这种回答的理由。
大概是通过我们的表情而意识到了我们在想些什么吧。
为了让我知道既不是她说错了也不是我们听错了似的,由希再一次告知道。
「非常抱歉。我不能出演您的电影」
她低下一次头后,就立刻离开了社团大楼。
我在由希的背影跟呆然站著的导演之间来反地看了好几次,最终在跟由希一样向着导演一鞠躬后,追向了她的背影。


对于我的提问,由希回答道,因为约定好了的。
「呐啊我说,在由君看来,电影里有破坏全体印像的场景吗?」
「……没有」
「那样的话,我果然是不该去出演电影。毕竟是约定好了的」
「完全不懂你的意思呐。你到底是跟谁做了什么约定啊?」
由希的眼睛追着她那双红色鞋子稍微有点磨损的鞋尖。两个鞋尖就像是亲吻一般,反复碰到一起又分开。
「乘着这次机会,我再问一次,由希。你是跟谁约好了要来看这部电影的啊?」
由希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天空呼出。然后停住了摇摆的腿,站了起来。
我自发地仰望着她。由于她背对着下沉中的夕阳,因此我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是怎样的。
「我们呢,做了哪里都不存在的约定。过去、现在、未来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不再存在有那个约定」
「怎麽回事? 由希妳有约定好了的吧?」
「的确约定好了。但是,已经不存在了。甚至连『做过』这一事实都変得不存在了」
「我不是很懂就是了。但既然是那样的话,就算不遵守不也是可以吗」
「不。因为即便如此,那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
由希的声音里明确地寄宿着某种事物。那是一种顽固的事物。那绝不是我想办法就能够解决掉的事物。唯独这一点我很是清楚地明了了。
终于,公交车来了。
由希「嗯」地向我伸出手来。我尽可能温柔地抓住那只手,从座位上站起来。由希的手很是纤细,很是冰冷,很是脆弱虚幻。纤纤细手脆弱到要是稍微用错一点力道,就会损坏掉一般。
「要是可以的话,明天也能跟我见面吗?」
「不过要到放学后才行就是了,要是你觉得这样也行的话」
「当然行」
「那,明天也见面吧」
我们约定好了。
定下来了确确实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约定。


下一天,再下一天,我们都在一起。
我们一起去逛了书店,还去了图书馆一起学习。
由希很会读书,而且还很有耐心地教导我我自己解不开的问题。
回过神来时,已经是跟由希相遇后过了一周了吧。
「由君你呀,真是个好孩子呢」
「就算你恭维我,我也不会连茶都请你喝的」
作为她帮我检查作业的回礼,我在便利店请她吃肉包子。
「嘁,不请吗」
她笨拙地领唱着「好冷呀好冷呀」中,我们走在灯光逐渐通明的街道上。「人家不是很耐寒嘛」这样说道的由希搓着小手,并朝着指尖哈气。季节一天天地接近着冬季。明天一定会比今天冷。后天则是一定会比明天要冷。
我们走过邮政局前面,来到距离车站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时,由希以纠正弄错了解题方式的问题一般的温柔语调,说出这样的话。
「呐啊,由君。太过相信我可是不行的哦」
「为什么?」
「因为我正想着对你做很过分的事」
说着,由希摇了摇头。紧紧地闭上眼,过了三秒。最终张开后,她那双眼中寄宿着不可思议的光芒。那是什么呢。迷惑? 恐惧? 愤怒? 抑或者是决意吗? 最终那到光芒也消散掉。
「嗯嗯。什么也没。忘了吧」
由希像是要藏住自己的表情般,一步接一步地朝着我前方跑去。
「明天也能再见吗?」
总觉得由希会就这样子消失掉,于是我朝着她的背影大声问道。
话音刚落,由希就迅速转身看向我。她的裙子因为转身生风而微微膨起。青丝则随风飘动。那副模样,就像是在舞蹈一般。我的心脏跟第一次遇见她的那一天一样,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发痛。
「诶嘿嘿。由君你主动那样跟我约定,这还是第一次呢」
「要是有那麽让你开心的话,那从明天开始我就一直这样邀请你吧」
「真哒?」
「我向你保证」
「好开心呐」
跟往常一样,我与由希在车站附近道别。
由希用力向我挥手,那力道让人担心她的手臂会不会就那样扯断掉。我也用力地挥着手回应着她。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很小却也确实地一点点在扩大着。
在我们之间隔了一段距离时,由希放下了手,喊了我的名字。
「由君」
瞬间,我的身体像是冻结了般地僵硬住了。
由希的表情変了起来,那一変化让人觉得,刚才的笑容就是谎言一般。同时她喃喃细语地说了什么。
那悦耳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喧闹之中,没有传达到我耳中。
但是,通过唇部动作我明白了她说了什么。
最后的瞬间,由希表情非常悲伤地如此说了。

――骗子




本帖最后由 KLinys 于 2018-5-24 22:51 编辑




Contact.33 夏季最为炎热的一天
「你很拼呢」
被未曾逢面过的女孩子搭话了。
这是我在操场刚好跑完五个百米冲刺时的事。
那是一道好似黄昏时温和的太阳光下的空气一般的、让人感觉有些甘甜的声音。
刚刚全力冲刺完的我喘得上気不接下気的,没法回她的话时,女孩子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条毛巾。虽然反射性地拿住了递过来的东西,但是我真的可以用这条毛巾吗。我闻到从毛巾上飘来的柔软剂的香気,不禁犹豫了起来。
「汗,你不擦一下吗?」
面対沉默不语的我,她可爱地歪着头如此说道。她的头发附在脸颊上,看起来似乎有些痒。她就用她那美丽的食指指尖沿着她那柔软无比的脸颊,将细发轻轻撩到耳后。
「可以吗?」
「当然。就是为了给你用才给你的」
她感到好笑地笑了笑,让人感觉孩子気了许多。可能是因为她身边的氛围変得柔和了吧。
我心中的顾虑突然之间便烟消云散了,肩膀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下来。
即便如此心脏的跳动还是比平时快了些许。
跑步完之后我总是会気喘吁吁的,感到浑身难受,心跳快得発痛。自从加入田径部以来,这种感觉我已经体验过上百遍、上千遍了。但是,为什么呢。这次的心跳加速总感觉和平常有些不同。有点奇怪。
只是,我不知道准确来说是哪里不同。
这种事好像就叫做「含糊不清」来着。
「那我就不客気了。谢谢」
女孩子满足地点头说道「请用」。
「我叫椎名由希。多多指教呢」
「嗯,请多指教。我叫濑川春由」
我报上名字之后,椎名同学就「春由春由」地小声嘟囔了起来,
「好的,以后就叫你由君了」
然后突然如此宣言道。
「不是叫我阿春之类的吗?」
「你不喜欢吗?」
「倒也没,只是以前没人那样喊过我。稍微有点吃惊而已」
「没人这么叫过你不是更好吗。那这就是我专属的称呼啦。対了,你叫我由希就好了」
「由希同学?」
「不要加『同学』。只要喊『由希』就好了啦」
「那我就这么叫了,由希。有件事情我想问下你」
话音刚落,由希就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到了不远处的足球部那群人的身上。看来她也是注意到了那群人一直在偷偷看她。
「什么事?」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真亏你知道呢」
只见因为突然被由希看着而慌了手脚的足球部那群人又重新开始了练习。传球。是。跑。是。接下来玩点小游戏吧。是。他们那嘹亮的声音在操场回响着。
「他们是由君的朋友吗?」
「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学弟吧。也没什么交集。毕竟我是田径部的,而且足球部里跟我关系好的同级生在没多久之前全部都引退了。毕竟初三了」
现在他们大概在空调房里追赶着教科书上的文字而不是足球吧。「应考生」。这个叫法比起「初三学生」来说,给人一种非常讨厌的感觉。
学校的暑假现在正好过完一半。
夏日那将万物染成纯白的强烈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
软冰糕一般的积雨云正在向着正前方漂去。
因为热気的缘故,整个操场看起来都飘飘悠悠的,摇摆不定。
听着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蝉鸣声,更让人感到酷热难耐。
「所以呢?」
「所以什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啊啊,这个简单。因为我対你没有印象」
「由君。你把全校学生的长相都记住了吗?」
由希看起来十分吃惊,我当然不可能记得全校学生的长相。
别说全校学生了,就是同年级的人里也有好些人我不认识。只是如果由希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的话我不可能会不知道而已。
理由很简单。
雪白的肌肤,有着像棉花糖一样蓬松的波波头。睫毛微微上翘,黑色的大眼睛十分深邃。与我至今为止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相比,她都显得特别。
要是有这样的女孩子在学校里的话,肯定在入学的开头时期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检选学校里可爱的女孩子可是包括我在内的全体男同学的必修课。
只不过这种理由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堂堂正正说出来,于是我就「差不多吧」的如此敷衍道。
「呼嗯。失败了呢。亏我还特地装成本校学生的样子来着」
「用不着担心,我不会跟老师说的」
由希轻轻踢开滚来脚边的石头。石头就这样弹了几下,停在了离我们两米左右的地方。她没有特地跑过去把石头踢走。
「不是,我并不是在说那个。我大概是觉得要是由君你把我当成同校同学的话,我会比较开心点吧?」
「什么意思?」
「这样啊。你不懂啊」
不久,三点钟的铃声敲响了。
「差不多要开跑了?」
由希握住绕在我脖子上的毛巾的一端,一下子把毛巾整个抽走。没了毛巾,脖子稍微有些発凉。
「我洗洗再还给你吧」
「没事。不用在意」
面対挥了挥手代替「去吧」的由希,我没能再继续追问。我向她再次表示感谢后,回到了起跑处。
我站在起跑线上,像往常一样深呼一口気。在我的眼前,有着一道象是用剃刀切出来般的影子显眼地粘附在地面上。我瞪着那个家伙。无论我如何拼命地奔跑,这家伙却总是能轻轻松松地跑在我的稍前方。我永远也追不上它。简直就像噩梦一般。明明是如此,那我为什么还是在跑着步呢?
「呐」
不知何时机智地溜到了树荫下的由希向我问道。
「明明田径部的三年级学生应该也要引退的,为什么由君你却还在一直跑着啊?」
这个时机,简直就象是读了我的心一般。
我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把手轻轻放在起跑线上,准备蹲踞式起跑。充分吸收了太阳热量的地面灼热到想是要灼伤皮肤一般,我的指尖感到火辣辣的痛。预备。我在心中默念。砰。将力量集中在双足,起跑。
这是初中三年级的夏天里的事。
就这样,我和椎名由希邂逅了。
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跑步。
我在小学运动会上,大概能跑个第二名、第三名的样子。如果这是跟跑得非常快的家伙交手后得到的第二名的话,那还算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但是在运动会的短跑赛场上的都是些和我速度差不多的対手。所以不管怎么说,运动会上的结果都是我的全部实力。
而这样的我之所以会加入了田径部,是因为遇到了一名叫做竹下的同班同学。
在升入初中后的第一次座位调换中坐在我旁边的竹下,和我一样穿不惯新校服。
「从今天开始每天都得要穿这种玩意吗。你不觉得就跟地狱一样吗?」
我非常懂那种一天里脖子会碰到衣领好几次的感觉,総让人想要用手去抓。
対于到几周前为止一直都只穿那种注重功能性的既轻又便于活动的衣服的我们来说,这套学生服穿着既重又不自在。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确实。真想早点脱掉啊」
在我表达赞同后,竹下睁大了眼睛「噢」了一声,然后露出一副微妙的亲切表情,笑了起来。
都当了六年学生了,某种程度上的直觉还是能感觉到的――「啊啊,看起来能跟这家伙做朋友」。
我说着「请多指教」,并回握住了竹下伸出来的手。
竹下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田径部。明明他在平常都是沉默寡言的,但一提到社团活动后他就会変得十分话痨起来。
比如说,他在最后的大赛上赢过竞争対手的事情。夏天合宿时的回忆。因为耐暑不耐寒而导致冬训很是辛苦的事情。在学长里面也有很多熟人的事情之类的。
我対田径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却有被竹下邀请过一次,并旁观了一下田径部。
竹下跑的很快。
百米冲刺的话,就算是田径部的初三学生也没人能赢过他。
他跑起来的身影,让人完全不会想到他居然是那种在语文考试里拿下了十三分这种不得了的分数的男生。奔跑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直到一个小时前还在为了答题纸的销毁方法而烦恼不已的男生。也不是那个说出「要是拿去烧掉的话,不管怎么说也太蠢了呐」这种傻话的男生了。
奔跑时的他十分的帅気。这方面也是不得了。
第二天,竹下很是开心地欢迎了拿着入部申请书来到田径部的我。
「比想象中要有趣多了吧」这样子说道的竹下看上去有些在自豪的感觉。
我点头说道「是啊」。真正的理由因为太羞耻了所以我没能说出口。嘛,毕竟都是男生。没必要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在新人战上,和留下了凄惨战绩的我不同,竹下站在了表彰台的最上位。他一路下来屡战屡胜,身为一年级学生却毫不费力地突破了地区预选。在县大赛上也一直跑到了决赛。
虽然因为到了决赛中后,竹下这种水平的选手比比皆是,他实在是很难取得胜利,但比赛结果却很让人十分期待他在一年后或者是两年后的表现。在我的记忆中,比起说着「嘛,就这种程度吧」傻呵呵地笑着的竹下来,那些给他加油的前辈们显然要不甘心许多。
在三年级学生引退的那天,前辈们说的话大多都是向竹下说的。加油啊。你的话肯定能跑到全国大赛的。面対着眼含热泪为自己加油的前辈们,竹下好像是认真地点着头说道「我会的」来着。
然而第二学期开学没多久,竹下就毫不在乎地退掉了田径部。
竹下本来就対田径没有什么兴趣。
那家伙的目的是和他从同一所小学毕业的、大他两届的学姐。
竹下喜欢上了她。
从结果来说,竹下的恋情并没有结果。
因为在引退仪式的最后,竹下中意的学姐向大家报告了她已经和副部长开始交往的事情。
尽管是一年级却是部内跑得最快的竹下输给尽管是三年级却是部内跑得最慢的学长。啊啊,是啊。那家伙输了啊。即便如此他还是傻呵呵地笑着。恭喜你们。竹下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如此说道。回想起来,竹下他在县大赛上输的时候笑着说道「嘛,就这种程度吧」的声音或许也有在颤抖吧。
当他拿着退部申请书来到田径部的时候,我询问他了。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那时为何会那么感情用事。只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原谅他。
「喂,竹下。你觉得这样就好了吗。你不是连争都没跟他争过吗」
竹下果然只是傻呵呵地笑着。
「你就甘心这样子一直输下去吗」
焦躁到极点的我大喊道。
周围的同学都很吃惊,用感到奇异的眼光看着我。悄悄地在说着什么。那个时候的我把平时的我肯定会十分在意的事全部无视掉了。那些只是杂音而已。我真正想听的,不是那样的声音。我想听的是那位同班同学的、那位社团伙伴的、那位朋友的真心话。
但是竹下还是傻呵呵地笑着,不置可否地离开了。
我再也无法从他的背影里找到那位曾经让我憧憬不已的竹下的身影。在那里的是,一道和他在考试中拿到十三分的时候一样的背影。那不是胜者的背影,而是败者的。
自那以后,两年过去了。
我还在坚持着田径部的活动。就我来说,算是够努力的了。就这样花费了整整两年,我终于来到了一年级时的竹下曾拼命奔跑过的场所。我就跟我曾经所憧憬过的那名男生所做过的一样,把手指压在起跑线上。承担着全身的体重的指尖変得通红。
発令枪响,脚一蹬大地,向前冲去。
我竭尽全力地奔跑了。
所以,対于败退一事,我无怨无悔。
毕竟身为凡人的我一直跑到县大会的决赛里来了。这不就够了吗。啊啊,是啊。足够了。然而,为什么我的内心深处却感到无法释怀。
感觉要断気了。流个没完没了的汗水划过脸颊和脖颈。强烈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我深深吸入一口燥热的空気,盯着跑步用时。
那是我跑得最好的一次。
那是我用时最短的一次。
但即便如此,与竹下的最快用时相比,还是相差了0.1秒。
下一天,再下一天,由希都来找了我。在她的手里总会拿运动饮料或者是冰淇淋之类的。
本来是拜托社团后辈做的発令掐表,也不知在什么开始変为了由由希来进行。
「预备」
由希宣告道。
将力量集中在脚部。
「砰!」
発令的同时我跑了出去。
感觉不错的起跑。前倾的身体渐渐仰起。身体感觉十分轻快,双腿也能大步向前迈进。脚踏地面的力量将身体向前传送。摆臂。由希的身影変得越来越大。在身体的几处地方寄宿起疼痛般的热感。
我不断重复着短促的呼吸,将氧気吸入肺部。
到了最后冲刺了。
咬紧牙关。
我看着身前的影子,追上了它。
冲过由希身边的瞬间,我听到了“哔”的一声微小的电子音。
那是终点的另一侧。
到头来,我究竟到达我所期望的地方了吗。
我慢慢地减速,然后停下,把手放在膝盖上支撑着身体。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在溢出水分。啊啊,可悪。累死了。
「哈啊、哈啊、哈啊。怎、怎么样?」
「没打破你自己的最高记录。虽然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是了呐」
「啊ー,还是不行啊」
我感觉连站着的力気都没有了,于是就这样子直接倒在了地面上。有泥土的味道。这是骄阳如火的夏天里独有的味道。汗浸湿了衬衫,顺带着把沙土也粘在了我的背上,但我管它呢。
天空是湛蓝的,世界是纯白的,火辣辣的阳光烧灼着皮肤。
渴望着氧気的身体深深地喘着気,心脏则是在怦怦地直跳。胸口膨起,收缩,然后再度膨起。全身脱力。就象是身体和灵魂分离开了一般。
「好热」
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道影子盖住了我的脸。
「辛苦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是由希。
她的手里握着运动饮料和瓶装茶。她问我要哪个后,我就要了运动饮料。一边道谢,我一边坐起上半身,拿住了宝特瓶。
多亏了她帮我打开了瓶盖,所以我能够直接拿起来就喝,一口気差不多喝掉了半瓶左右。
由希注意着不让屁股着地,蹲在地上,帮我开闭着宝特瓶的瓶盖。她就象是在看太阳一般,眯着眼,然后说道。
「总感觉啊,挺有男孩子的味道呢」
我再一次把宝特瓶口放在嘴上,这一次是慢慢地饮用。喉咙咕咚地大幅度蠕动着。冰凉的液体随之逐渐流向身体的中心。
「你就这么躺在地上啊。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衣服或头发什么的会弄脏呢」
「那种事,当然不会在意的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吗」
「难道你觉得这样做很脏?」
「不是挺好的吗? 我是觉得挺帅的啦」
不经意之间,我想起今天早上新闻里天気预报的大姐姐说过今天会比昨天还要热之类的这件事。然后在喝完了运动饮料后,站了起来。
「我去洗把脸。由希你就去阴处休息会吧」
不知为什么,喉咙比刚才渴得还厉害。
我特地去了位于人较少的院子里的水槽处。
用水冲洗着头,冷却着热量。虽然头发在湿了之后変重了,但即便如此我却还是感觉清爽了许多。接着我就这样随便地洗了把脸,混有着汗的水进入了口中,有着一股盐的味道。最后用水漱了漱口,再吐出来之后,我就离开了水龙头。
我拢起润湿成束的头发,在教学楼的影子里稍作休息。哈啊。我不禁长叹一声。
背倚在墙壁上闭上眼睛,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由希的笑容。「我是觉得挺帅的啦」。她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无数次地回响。每次回响,心里都会感觉很幸福,同时心痛起来。
我明明必须得专心于跑步的,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是第一次心生出这种感情。脸到现在都还很烫。
我在闭上眼一段时候后睁开眼后,就看到从我面前走过去一张熟悉的面孔。対方现在正摆着一副非常――话虽这么说,但这只是跟平常相比而言就是了――阴暗的表情。她是在夏季大赛中大展过身手的、现在在学校里有名度排名第一的名人。
――游泳部的龙胆朱音。
「诶,朱音?你在这里干嘛」
朱音在听到我的声音注意到我这边之后,她的表情変化简直比翻书还快。只见刚刚还飘荡着的阴暗気氛在一瞬之间就被她塞进了她自己的心底,并露出了和平时里基本一样的开朗表情。
「恩? 啊啊,是阿春啊。我在休息一下。有东西落在教室里了,现在正想要去拿一下」
她「呐哈哈哈」地笑着,不过,嘛,很明显这是在撒谎。再说,她也没可能会穿着现在那身打扮去教学楼。
毕竟她现在穿在身上就只有一件学校指定的泳装。(L:死库水x逃)
由于无论是功能性还是设计都是最下级,因而不分男女都很不喜欢这套泳装。本该是绀色的泳装在久经吸水之后,就変成了黑色。在她的头发上和身上都沾满了水,甚至连用毛巾擦拭过的痕迹都没有。短发梢上的水慢慢积起后滴落下来,划过接住水滴的皮肤最后落在地上。
「発生了什么?」
「……没事,也没什么」
「是吗。嘛啊,要是発生了什么的话就跟我说说吧。倾听一下的话我还是做得到的。话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有点吃惊嘛」朱音如此说道。
「真是没想到居然会从阿春你口里听到那种话呢」
这也许确实不象是我会说的话。
「毕竟是夏天嘛。我好像也有点不対劲起来了。不対,抱歉,忘掉吧」
「不用那么害羞也可以的嘛。不过,也是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吧」
朱音改変了前进方向,走到了我旁边。
那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但又是不伸手就触及不到的微妙距离。同时,从朱音身上飘来了氯的、不、泳池的味道。
和我以同样的姿势倚在墙壁上的朱音也果然和我一样叹了口気。啊啊,好凉。她自言自语般地嘟囔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気。我本还以为她就会这样接着说出什么话,但结果却是就这样保持沉默了一会。
不知何处传来了吹奏乐的声音。我寻找声音的出处,随后就発现有两位女生在二楼连廊的窗户那里吹小号。从高高扬起的喇叭处吹奏出的声音飘扬向夏季的青葱中。
在演奏告一段落时,朱音开口了。
「说是有事,其实也并不是発生了什么。只是自己拿不出之前那种干劲了。在最后一次大赛里到达了全国大赛、刷新了自己的最快记录后,感觉热情有点燃尽了。今天也是,被老师拜托去指导后辈,但总感觉啊」
没法像以前那样游泳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面対如此道来的朱音,我喃喃道「没事的」。我知道朱音在看向了我这边。我却是在看着吹奏乐部的那两个人。演奏还没有再次开始。
「因为啊,就算是那样朱音你不也还是在继续游着吗」
「毕竟游泳已经成我的一种习惯了。就跟刷牙一样。不游的话就会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嗯。所以灯光还在那里。虽然有可能会変小,会変得难以看清,但是还没有熄灭。无论几次我都会这么说。朱音的话是没问题的。一定能够去到更远的地方的」
因为朱音和我与竹下都不同。
她是真心的在认真地游泳。
虽然接下来的这两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就是了。
「……总感觉,阿春你変了呢」
我问她是哪里変了后,就她被「以前你是不会说出那种话的」这样子说了。
「要是以前的阿春的话,如果不是我発现你,你是肯定不会跟我打招呼的。我都不知道被无视多少次了。就算是大家一群人在一起,你也会到隔了一步的地方看着大家。然后,摆着一张假得要死的笑脸说着一些摸棱两可的话。但是刚才就不一样了。我是懂的。刚才的话都是阿春你的真心话。说不定这还是你第一次说真心话。所以呢,哼哼。我有点开心」
「都是夏天的错啊。天気太热弄得我脑子都変得有些不清醒了,说了些奇怪的话。抱歉」
「所以说不用这么害羞啦。嗯。不过,呦西。既然阿春都打包票了,那我就再稍稍努力一下试试吧。啊,対了。关于这次谈话我可以拜托你件事吗?」
「在我能力范围内的话」
「你能不能対我说『加油』啊? 我这人啊,其实挺单纯的。要是被鼓励的话,我觉得自己说不定就能更努力一些了」
「这样就行吗? 这种话大家应该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
「不,那不一样。你跟我说『加油』就行了。所以,拜托你了」
「明白了。加油」
朱音闭上眼睛,好像是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嗯」
「加油」
「嗯」
「加油,朱音」
「嗯。我会加油的」
轻轻地睁开眼后的朱音名副其实的是平日里的那个红人。开朗,温柔,又有些笨拙,且无比直率的女孩子。就像夏季的太阳一样耀眼。
看着她,我不自禁地眯上了眼。
随后,之前是从我左边走来的朱音在我的身旁调头折回,跑向了她来时的方向。
当她的身影稍稍変小了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又转头望向了这边。走出阴凉处、站在强烈的白光下的朱音的身上沾满了反射着光芒的水滴,看上去闪闪発光的。
「吶啊,我也会加油的」
然后面朝向我,打出拳头。
「所以阿春你也加油吧」
「啊啊,原来如此」
我不禁如此喃喃到。
那确实得加油了。
心里有一些刺痒,但却很舒服。
「怎么了吗?」
「没事,就是觉得这下确实得加油了」
听到我的回答,朱音的脸稍微有些泛红,得意地说道。
「就是说吧?」
我通过与朱音的対话好不容易取回了冷静,然而那份冷静却在我刚回到操场上时就一次性烟消云散掉了。
由希待在操场旁边的一颗大树下。
正在和谁说着话。
那人虽说是男生但却适合稍长一点的头发,而且是个长得相当帅気的家伙。他穿着足球部的队服,名字我记得是叫沢近来着。三个月之前,班里的佐竹一脸得意地说过什么有个跑得超快的后边卫入部了。
在离大树下有点距离的地方,有着好几个足球部的家伙在偷偷观察着由希她们的样子。那些家伙们在他们中的一个人跟我対上眼后,就慌乱地散开了。
我大概掌握情况了。看来由希似乎是被搭讪了的样子。毕竟她的容姿摆在那,她会被人搭讪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该怎么办?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这时,我突然察觉到。
我刚才,想要做什么来着?
想到这样的问题,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似乎是因为炎热的缘故,导致我真的変得哪不対劲了。真不象是我。但是,嘛,这也不坏。这样子一点也不坏呐。
我向正在说话的两人走近时,由希発现了我,并向我跑了过来。
「怎么了吗?」
「発生了点事,稍微変得麻烦起来了」
在我们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沢近也走了过来。看到他过来,由希躲到了我的背后。为了代替她,我向前走了一步。
我只是向前走了一步,沢近就欲言又止,紧接着闭上了他张开的嘴。不,他是只能缄口不语。
于体育系的社团活动里,所谓前辈就是等同于神一般的存在。实际上,沢近也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才去跟由希搭话的。他大概是一直都在等这个时机吧。
我一脸和善地笑着,向沢近搭话道。
「你好象是叫沢近来着吧。三年级的退出后,社团活动也不太容易了吧? 佐竹他偶尔还会去社团里露脸不?」
対话的内容怎样都好。只要能让他知道我和他部门的原队长佐竹的关系就够了。
沢近读懂了我说的话的深层含义。他尽管很是不甘心,但也还是向我恭敬地鞠个躬,然后就回到了他的社团伙伴里去了。
当天练习结束后。
由希直到昨天为止都会当我在活动室里换衣服的时候就突然消失掉,然而她现在却正站在正门前仰望着天空。太阳将要下山,云层反射着橘黄色的光,有半边天正在火红火红地大片燃烧着。倾斜的日光拉长了由希的影子。比起白天来,她那轮廓要显得模糊且虚渺许多。模糊且虚渺到会让人心生出一种在别开视线的瞬间,她有可能就会消失掉的错觉。
「嗯,怎么了吗?」
我向由希搭话后,她就转身看向我这边。她那透亮的头发闪耀着光芒。她的笑容十分美丽。这还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某人的笑容有这么美丽。
「我想要谢谢你帮我解了围。我们去躺便利店吧。我请你吃冰淇淋之类的」
「用不着费心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很开心所以想感谢你一下嘛。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行啦」
「那就走吧」
还没等我回答,由希就转向了校门走去。我追上她的背影,和她并肩前行。
地面上有两个影子在摇摆着。一直在左右摇晃,但却从来没有重合在一起过。在我们两个中间,隔有一道一人宽的间隔。我鬼使神差之间说出的话总感觉変得有些低声下気。这是为什么呢?
「由希你啊,果然很受欢迎呢」
「没有那种事情啦」
「但是,今天你就被沢近搭讪了啊」
「啊啊,刚才那个人叫沢近君来着啊」
「你没问他的名字吗?」
「……忘了问了。而且他会过来找我搭话肯定是因为由君你在的缘故」
「不是,他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去找你搭话的吗?」
「不是那样子的呢。当我真正独自一人的时候,谁都没有来跟我搭话过。我知道我有在被注视着啦。但是,一定是那样的。嗯。那时的我一定不算是人类吧」
由希嘟囔着,「人家是独自一人呢」。那是让人感觉有些寂寞的声音。
她的那份孤独也让我感到了寂寞。
「那就是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会変成怪兽咯?」
所以我开了个玩笑。生気也好。吃惊也好,当我是傻子也罢。
只要是悲伤以外的表情的话就行了。是的,只要是除那以外的表情,怎么都好。
我想要把她的悲伤,把她的孤独给丢到九霄云外去。因为啊,现在有我在她的身旁。她并不是独自一人。
由希呆了那么一瞬,然后就「啊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如我所愿,悲伤被抛到了远方。
「没错啊。変成怪兽然后喷火噢」
由希故意地张大嘴,吊起眼梢。嘎啊啊啊。从喉咙深处费力吼出这样的声音。完全没有摧毁小镇的魄力。我也继续调侃道。
「要毁掉小镇?」
「当然了」
「要和英雄打一架?」
「当然了」
「然后,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変回人类」
「是的」
「为什么?」
由希没有回答。于是我继续问道。
「为什么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変回人类?」
由希依旧用那副在开玩笑的口吻回答道。
「因为由君你是个怪人嘛」
「哈?」
「就是说会跟我搭话的怪人只有由君你一人这么回事啦」
我顺着话题流向点头说道「这样啊」,但试着仔细回想一下后,就発现我并没有跟她搭话的记忆。我们之间最先搭话的那个人是由希。
「等等。最先是由希你跟我搭的话吧」
「是这样的吗?」
「你回想一下,是在我练习的时候啦。你跟我说,你很拼呢」
「啊,到便利店了。走,进去吧」
话还没说完,由希就抓住我的手跑了出去。两个影子连在了一起。不知为何,由希的手有些冷,冷到让我想到她的手会不会因为我那変得比平时的温度要高上许多的热而溶化掉了的程度。
在便利店买了冰淇淋后,我们到停车场的阴凉处坐了下来。我急忙把冰淇淋从包装里拿出来,一口咬向糖皮。牙齿咬破薄薄的糖皮,带着甜味的冰就流了出来。这可真好吃啊。尽情咬碎冰块,伴随着清晰的嚼感発出令人舒爽的声音。
「真的这样就够了吗? 明明买更贵的也是可以的」
「我喜欢这种冰淇淋」
「嘛啊,确实很好吃就是了呢」
现在是黄昏时刻,有许多人路过便利店门前。
正在遛狗的大姐姐啊,用耳机捂住耳朵的高中生啊。那位穿着西服快步着的叔叔大概是正要会公司吧。两名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则是大声地叫着,猛蹬踏板,快速地疾驰在回家的路上。
「由君你啊」
如此说道的由希正在早已吃完了的我的旁边舔着她手中那溶化了的冰淇淋。
察觉到我在看着她,她说她不太擅长吃这种冰淇淋。
我知道由希想说的不是这个,就等她吃完了冰淇淋。不一会,由希叼着和我手中的一样的木棍继续说道。
「你有和谁比过赛吗?」
「诶?」
「你有想要赢过他的人吧?」
她的声音听上去象是确信而不是疑问。
「你知道吗?」
「嘛啊,能感觉出来吧。毕竟我一直在看着你」
「『一直』是指?」
「一直就是一直啦」
我为了含糊过去什么而「啊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并如此吐槽道。但是,由希却并没有笑。她一直在注视着我一人。
我那尴尬的笑声溶解在夏日的空気里,逐渐小去,最后彻底消失。我盯向変得破烂不堪的鞋尖。突然,那个伤痕累累的鞋尖就软绵绵地扭曲起来。我有些惊讶。我的视野里的一切、我所看到的世界的一切,全都轮廓模糊,在摇动着。
瞬间,我打算一直藏在心中的那些事,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情不自禁地想要说出来了。
明明那是我已经在心中整理了无数次,并已经接受了的事。
最终经过我的喉咙,从口中吐出来的话,全都是没有脉络的、七零八碎的单词的罗列。
我有一个名为竹下的朋友的事。
那家伙跑的很快的事。
那家伙有一个憧憬的学姐的事。
那段恋情没有结果的事。
那家伙很是若无其事地舍弃了田径的事。
声音在颤抖,身体在颤抖,视线还是在摇晃着。仅仅只是吐出溢于口中的感情。停车场一点一点地変暗。正因为炙热的、尖锐的感情得到了语言这一形体,所以才会持续地刺痛着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我说完话之后经过了多长时间来着?两分钟吗?还是三分钟?
「所以,你才会那样跑步啊」
由希喃喃地说道。
「什么意思?」
「由君你跑步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在全力地跑。但是说不上准备充分。一定是因为你対竹下的憧憬过于强烈了吧。所以一直都和他只差一步。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我终于知道了。我能做到的事」
我用手心用力地擦了擦脸后抬起头。世界不知何时被染成了夜色,在站起来的由希的背后有许多微小的光芒在闪烁着。无论白天,还是黄昏,抑或是夜晚,她都是那么美丽。
「呐啊,我想确认一下,由君是真的想要超过竹下的记录吗?」
「我就是为了那个而跑步的」
「真是不坦率呐。要是有想要东西就好好说出来嘛。要是想赢的话就直接说想要赢嘛」
「……」
「来,说出来嘛」
「我想赢。我想赢过竹下」
「嗯。可以。我就让你赢吧」
由希从我手里抽走木棍,取而代之把她手里的棍给我。上面写着『中奖了』三个字。中奖这种事原来还真的有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直都以为铁定是都市传说而已。
「真幸运呢。由君你就跟被幸运女神看上了一样哦」
明明是她自己说出口的,由希却有些尴尬地笑了。她立刻从我面前扭开了脸。但就算是从背后也能看出她的耳朵有些泛红。
第二天,由于突然降临的大雨而使得我没能去学校。
再下一天日也是,操场的情况十分糟糕,根本没法跑步。我是在吃了冰淇淋的那天下午过后的三天后,才总算跟由希再会的。
当我做完热身运动后正在慢跑时,由希像往常一样来了。我看着由希的身影,僵住了。而另一方面,她本人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呀」地举起了手,
「今天好像会是今年夏天最热的一天哦」
如此说道。
「不是,那种事情怎样都好啦。到底怎么回事啊,你那身打扮」
我指着由希身上穿着的衣服。在她的身上不知为什么,现在正穿着我们学校指定的体操服。白色的衣服微透,能大概看到内衣的颜色和轮廓。我虽然内心想着不能看不能看,但是视线却还是钉在上面无法自拔♂。
「我买的」
「干嘛又这样」
「因为今天有可能会弄脏衣服嘛」
「不是,我想问的不是那种事,我是想问你为什么特地买了我们学校指定的体操服?」
「穿着这个在这里也不会感到奇怪吧。比起这个,准备好了吗?」
虽然有种事到如今的感觉,但由于由希看上去似乎有些高兴的样子,于是我就没有再接着吐槽了,只是点了点头。多亏了之前那场突然来袭的雨的福,我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身体状况现在也挺不错的。在县大赛上打破自己记录的时候,我也是这种感觉来着?
「但是,我真的能赢过竹下吗?」
「嗯。没问题的。由君你跟平常一样全力地去跑,然后只要相信我,并看着我就可以了。很简单吧?」
我用自己拳头撞了一下由希莫名自信满满地伸出来的拳头,回答了她的询问。在这之后由希就走向了终点,我则是走向了起点。
我像往常一样闭上眼睛,在大脑中反复回想着最佳的起跑方式。拉伸肌肉,伸长肌腱。用手捂住在体内狂跳的心脏。缓缓地呼吸,将夏季的空気满满地吸入肺部。
张开双眼。
蓝天、白光、以及站在终点旁边的由希全都映入眼帘。
不知不觉之间,心脏平静了下来。
我站在起跑线上,做好起跑的准备。由希举起手。看着前面。
「预备」
世界変得悄然无声。
「砰」
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就是这个。
我跑了起来。完美的起跑。维持着前倾的姿势推出身体。随着速度的加快,慢慢地立起上半身。风儿吹过。景色変换。我以从未感受过的速度不断冲向前方。
十米,二十米。哈。哈。用前脚掌抓住地面,奋力地向前蹬地。
三十米,四十米也过了。这样的话说不定真的能行。
然后跑过五十米的时候,我像平时一样,望向了跑在我面前的影子。
那是道绝対无法超越的影子。
我一直将它视为竹下。但是,
「由—――君—――。把头,抬起来—――――」
由希却这样向着我大喊道。
她大概是平时并不习惯発出这种大声音吧。她的声音稍微有些破音。
我遵从她的声音,抬起了头。看到了终点。由希在那里。她满脸通红,朝着我大喊着。
「看着前面—――――」
什么啊,那个。由希你在干嘛啊。
我不禁笑了出来。
「我就在这里――――」
她张开双臂,继续大喊着。
「飞过来啊――」
由希说过「由君你只要相信我,看着我就可以了」。
所以我相信了她。
我只看着她。
啊啊,是啊。这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因为――。
每向前迈进一步,由希就会离我更近一步。但是,我却想更快,更快。我想要更快地到由希那里去。就算快一秒也好。快一瞬也好。更快地。
由希就在世界的中心。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一步、两步、三步。速度绝対不能减慢。不止如此还要更快。
最后一步我用力一踏地面,如由希所言,飞向了她张开的双臂之中。明明是夏天,但是我却闻到了香甜的春天味道。那是樱花的芳香。
那一瞬间,我听到了「哔」的电子音,同时世界也翻转起来。诶。只剩自己那愚蠢的声音回响在脑海深处。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正仰倒在地上。由希的手挽在我的脖子上,本人在我的身体上。恐怕是在要撞上地面的那一瞬间一扭身体,把我垫在下面吧。
「好痛ー」
受到冲击的明明应该只是背后,然而却是全身都很痛。我咳嗽着,难以呼吸。由希把手从疼痛缠身的我的脖子上拿开,完全没有担心我。她光顾看着她自己的手心。本以为她会紧紧抱住我的我不禁大声喊了起来。
「你干嘛啊。背摔得疼死了」
但是由希完全没有介意我说的话,满面笑容地把她的手心放到我的眼前。
「瞧,你看」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事。现在重要的是后背的疼痛,以及肚子所感受到的由希的臀部的触感。可能是因为我的反应有些微妙,只见由希闹别扭般地撅起了嘴。
「你就不能表现得更开心一点嘛?」
「诶。那个,开心什么?」
「时间。瞧,张大眼睛好好看」
我大约花了十秒左右才理解了她的话。然后又花了五秒,才接受了眼前的现实。视线聚焦在由希手里的秒表上显示的时间。
那是百米冲刺的新纪录。
超过了竹下的记录。
「为什么?」
突然,我流下了眼泪。在瞳孔深处,映照着由希的笑容。计时器也在我的眼里。啊啊,已经都看不见了。
「我觉得由君你早就有了超过竹下的实力了。但是那份憧憬太过强烈,导致你无意识地用了保存力気的跑步方式。一跑到终点前五十米里后,你总会低头向下看。因为那个的缘故,导致你速度稍微慢了那么点。明明只要看着前面跑就好了,你却不那样做。不対。你是做不到対吧。因为一直在前面跑着的竹下君已经不在你面前了,你感到很害怕。由君你真的是很憧憬竹下呢」
我用手遮住眼睛,死死地咬紧牙齿。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就会有很多东西不自禁地流露出来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由希看到我的这种表情。
「他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家伙。要是那家伙现在还在继续田径的话,他肯定已经快到我这种人目所不能及的程度了。我想要看到这个。啊啊,是啊。我是想看到比那个竹下还快的竹下啊」
但是,那样的人并不存在。
我明明是知道的。我知道自己如此拼命,如此祈祷着,还请由希帮忙之后到达的地方里,并没有任何一件我所期望的事物。但即使如此――
由希移走我的手臂,用她那细长的大拇指为我拭去了眼中流下的泪水。右边,左边。然后每次流下,她都会如此为我拭去。
视线変得清晰,我终于明白了自己费劲千辛万苦到达的地方有什么。
「恭喜你。由君很努力了呢」
那里有由希。
那里有由希的这句话。
我想,我的努力大概仅此而已就全部都得到了回报。
在回去的时候我们再次去了一趟便利店。
当我说出作为谢礼这次由我请客吃冰淇淋后,由希就毫不犹豫地拿了份高达三百日元的杯装冰淇淋。哎呀,嘛啊,倒也无所谓就是了。稍作犹豫后,我也挑了和由希一样的冰淇淋。由希的是草莓味,而我的则是朗姆葡萄干味。今天的话挥霍一点也是没毛病的吧。毕竟是庆祝。
我们并排在和之前同一个地方坐了下来。発现在那里躺着一只蝉的尸体。
马上夏天也要结束了。
由希盯着已经没有了灵魂的空壳,喃喃说道。
「蝉啊,差不多整整六年都在土里待着的呢」
「秋蝉貌似是那样呢。我好像还在哪里看到过,说是除秋蝉以外还有在地下待十七年的蝉」
「嗯。然后它们仅仅在地上过一周后就会死掉。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姑且,算是有着延续后代这么个任务吧」
「雌蝉大概是这样的呢。但是,雄蝉不一样。因为一只雄蝉会同多头雌蝉交尾,所以也有雄蝉无法留下后代哦。毕竟雌蝉一生只能交尾一次。呐,你说那只雄蝉的一生也有意义吗」
因为总感觉由希说得很是切身,所以我也好好地思考了一番,随后回答道。
「生命的意义因个体而异,我认为这不是我能够轻率地就否定或者是肯定的。不过,他们肯定都努力地活过」
「就算是努力地活着,但只是那样的话,也是没有意义的啊」
「我不那么认为。这是由希你教会我的事。要是在拼命地努力后抵达到了某处的话,就算在那里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一定会找到其他的东西。我就找到了。而且实际上蝉好像能活一个月呢」
「骗人」
「没骗你。据说是因为比较难养所以养殖的蝉差不多都只能活一周。然后就有很多人都误会了,但实际上野生的蝉差不多能活一个月。电视上这么说过。所以说肯定能找到什么的」
最后一句话是安慰之言。
仅仅是因为我想让由希笑所以才说出来的廉价谎言。
说实话,蝉怎么生怎么死対我来说怎样都好。但即便是这样,倘若是由希所希望的话,那么我就会全力地去祈祷。希望它的一生能有所意义。
由希终于拿起杯子上的勺子,将有些融化的冰淇淋送入嘴里。我一边看着不停说着「好吃真好吃」的由希,一边也打开了杯子的盖子。
「嗯? 话说回来,由君你最后找到了什么啊?」
「秘密」
这个不管怎么讲都是不能说的。所以作为替代我如此说道。
「但是,我觉得我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夏天的事」
哪怕是今天変为了过去,哪怕是我长大承认,哪怕是时光远去、褪色。
我也绝不会忘记这个酷暑的夏日。
不会忘记曾流下的汗与泪。
不会忘记这冰淇淋的甜美味道。
不会忘记那樱花的香気。
也不会忘记此时得到了的、无比重要之物。
由希则是叼着塑胶勺子,如此嘟囔道。
由于光线変暗,所以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能听到她那声音象是稍微在闹别扭一样。
――骗子。




本帖最后由 KLinys 于 2018-5-17 09:49 编辑




■Contact.12 春之芳香
「请问,可以稍微麻烦你一下吗?」
被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搭话了。
这是我在车站前的小书屋里寻找着喜欢的作家的新刊时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紧张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尖锐而生硬。
「我想要那本书,能帮拿我一下吗?」
她纤细的指尖指向了塞满了书的书架的最上面一排。但是,各色封面的书籍有些神经质地胡乱排列着,仅凭她用手指指出来,我根本不清楚她说的是哪一本。
「你要哪本?」
「浅蓝色书脊的那一本」
「啊」
看到那本书的同时,我发出了声音。
因为那正是我现在在找的书。正如她所说,浅蓝色的书只有那么一本。它被放在了书架上而不是新刊柜台。
「脚凳的话那边有」
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将刚指着书架的手指指向了放在一旁的脚凳。我的视线也跟随她的手指,从书架移到了脚凳上。
随后我再次看向女孩子。
这是一名短发稍稍过耳的可爱女孩。身高大概和我相仿。不,说不定还比我要稍微高一些。如果要取那本书的话她应该能自己拿到。
她不亲自拿的原因出在她的服装上。
她穿着超短裙。
穿成这样站到高处的话肯定就会被人偷看到裙底吧。原来如此。女孩子好像真的有很多不得不注意的地方呢。
顺着她的话,我把脚凳搬过来,把手伸向了那本浅蓝色的书。因为身高有些不够高,于是我踮起了脚。这样子做后才好不容易碰到了那本书崭新光滑的封面。这本书是这位作者时隔两年的新作。而这本新作现在就在我的手里。但是。
尽管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把好不容易拿到手上的书递给了她。
「谢谢」
她十分珍爱地把拿到的书抱在怀里。
「不用谢。你喜欢这位作者的书吗?」
「嗯」
「其实我也很喜欢」
虽然我打算尽量不要太低声下气,但是这次好像还是被她注意到了我声音中混杂着的些许不纯物。女孩的脸色変得有些阴郁。
「难道说,你也在找这本书吗?」
「我没想到它会被放在那种地方」
「我也是找不到这本书后去问了下店员。然后对方就告诉我说『应该只剩下一本了』」
「原来如此。只剩下一本了啊。真遗憾。没办法,我去别的书店找找吧」
我笑着撒了谎。
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把其他所有书店都找过一遍了。
结果是全灭。
在我生活的乡下小镇里,除非是有着获奖作品啊、电影化决定啊或者是销量突破多少万册这种噱头的书,否则即使是新刊,也几乎不会进货。都怪我自己天真地以为发售日当天肯定能买到而懒得预约。
看来只能放弃了呐。
我丧气地垂着双肩,向着出口走去,
「等一下」
她不知为何叫住了这样的我。
「诶?」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要不我把这本书借给你吧? 不过得等我看完以后」
「为什么借我?」
「因为我喜欢读书。我懂那种想要尽快读到书的心情」
看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我,她突然难为情地低下了头。那个,要是我多管闲事了的话,我道歉。从她这句小到几乎听不见的话里就能够明白她叫住我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的胸口忽然変得很热,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
「没有的事,谢谢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叫濑川春由。请多指教」
听到我的话,她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绝佳的笑容。
「嗯。请多指教呢。濑川君。我叫椎名由希」
这是在初中二年级结束时的春天里发生的事情。
就这样我与椎名由希相遇了。
出了书店的门后,我和椎名同学去了她想去的咖啡厅。
我们小心翼翼地推开木质的大门后,里面的铃铛叮铃叮铃地响了两下。店内静谧地流淌着我平日里没有听过的古典音乐,咖啡的芳香洋溢在店内各个角落。
总感觉这就是大人的空间。
在这里,时间十分缓慢而优雅地流逝着。
「欢迎光临。啊啦,很可爱的客人呢」
店里只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大姐姐。店内的客人也只有我们,大姐姐则微笑的对我们说,随便找个喜欢的位置坐下吧。
当我在店里东张西望看来看去的时候,椎名同学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光照最好的座位上。我急忙追上她,坐在了她对面。
从窗外照进来的三月的阳光很是温暖。
我不禁想打个哈欠,又连忙咬牙忍住了。看到这一幕,椎名同学哼哼地笑了起来。真像只小猫呢。她如是说道。
「是时候得点些东西了。濑川君要什么?」
看到桌子上打开摆着的菜单,我拼命咽下了惊讶的声音。
虽然菜单上没有多少项,但是每一项的价格都十分感人。一杯可乐四百五十日元。红茶更是还有高达上千日元的。到底有谁会点这些东西啊。可能是公司的大老板吧。不是很懂。
椎名同学看起来十分熟练地从中点了一杯黑咖啡,于是我也和她点了一样的。即使我从来都没有喝过咖啡。
「那,这个给你。刚才说过的那本书」
点好单之后,椎名同学从书包里掏出了两本书。我接下了其中的一本。
这不是她刚刚买的书。而是她原本就有的书。
在从书店到咖啡店的路上进行的关于读书的交谈中,椎名同学向我推荐了一本书。
碰巧她正好带着这本书,所以就把它也借给了我。正好可以在等她读完那本新作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的」
「那还真是期待呢」
正式开始阅读之前,我哗啦啦地随便翻看着。这时,咖啡上来了。
那独特且浓郁香味伴随着热气一同悠悠飘起。
「请慢用」
大姐姐向我们施一礼后就再次回到了柜台。她身后束成一束的长发看起来有些欢快地左右摇摆着。
我并非是有意识地去看大姐姐离去,但是不知为何椎名同学却像是责难一般噘着嘴说道。
「你在看那位大姐姐吗?」
「诶?」
「原来那种类型是你的菜啊?」
「不是啦。不过,嘛,我有觉得她很漂亮就是了。长头发真好啊。挺有女人味的」
「哼嗯。原来你喜欢长头发啊」
椎名同学摸了摸自己的发梢,叹了一口气。然后非常熟练地用手拿起杯子,对上嘴唇。既不加牛奶也不加砂糖。她的举止十分优雅,就连喝咖啡这种稀松平常的动作也像画一样。
不过必须得加上一条注意事项。那就是「到目前为止都是美如画」。
椎名同学慢慢地把咖啡含在口里、咽下去的瞬间,她的脸就皱起来了。呜呜呜地呻吟着。她是怎么了?
「好苦。这是什么呀。没想到居然这么苦」
「诶? 你不是经常喝吗?」
「其实我还是第一次喝」
「你第一次喝就直接挑战黑咖啡啊」
「因为在咖啡店看书的女性给人的印象都是喝黑咖啡的嘛」
椎名同学一边像被下了毒的人般呻吟着,一边把手伸向放在桌子一端的小瓶子,取出两粒砂糖放进纯黑的液体里。她用勺子咕噜咕噜地搅拌后稍微尝了一点,随之再次皱起了眉头,于是她又追加了一粒。
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这次她「嗯」地开心地点了下头。
「这样的话就能喝了」
说实话,面对着很有大人那种成熟感的椎名同学我之前还稍稍有些紧张的,但看到这一幕后就松了口气。一边说着咖啡好苦一边往里面加砂糖的椎名同学怎么看都是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没有任何会让我感到紧张的要素。
「濑川君才是,你经常喝咖啡吗?」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喝」
我实话实说了。椎名同学就「啊哈哈哈」地笑了。
「那就是和我是一样了的呢。要砂糖不? 还是说要挑战一下纯黑咖啡?」
「这个嘛。机会难得,我就试着挑战一下吧」
我跟椎名同学之前一样,什么也不加,直接把咖啡送进了嘴里。瞬间,炙热的感觉和苦味刺向了我的舌头,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舌头火辣辣地痛。好像是烫伤了。我急忙含了一口水,在舌尖上放了一块冰。
「怎么了? 果然很苦吗?」
「舌头、烫到了」
「濑川君意外的很冒失呢」
椎名同学如此说着,「滋滋」地吸抿着咖啡,然后再次皱起了眉头。她纠结了一会后,和我一样拿了一块冰放进嘴里。我很清楚她这次是怎么了现在她舌头的状态一定和我的是一样的。
「冒失鬼」
我嘿嘿嘿地笑着如此说着,椎名同学看起来有些尴尬地在嘴里翻弄着冰块。
店内只有翻书的声音在回响着。在我们开始看书后,大姐姐就关了音乐,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看起来很是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着什么好梦,只见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呐」
被叫到后,我抬起了头,看到椎名同学合上了书看着我这边。我也把书签夹在书里,和她一样啪地合上了书。桌上的咖啡杯中早已空空如也,放在旁边的玻璃杯里的水也只剩下一不到半。
「怎么了?」
「你名字里的『Chun you』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注:原文是『ハルヨシ』(Haruyoshi),即春由的名,在日语中,『ハル』单字可写作『春』与『遥』,『ヨシ』单字可以写成『由』与『吉』等,所以很难知道具体写法】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有点在意。毕竟这名字挺少见的」
「难道,是那本小说里面有与名字相关的谜题之类的东西吗?」
椎名同学虎躯一震,「没ー,没有这种事情哦↗」如此棒读地否定着。真是拙劣到惊人的谎言。说到最后声音都走调了。【注:「棒读」,没有感情地说或者是读,参照《冰菓》里的侦探社演员w,或者参考B站泛式老爷对捧读的解说视频】
稍作思考后,我用手指接下玻璃杯表面的水珠,慢慢地用那水珠在桌面上写着字。原本的水珠在桌面上划成了线。数条线重合。组合起来就成了文字。不久,桌面上就出现了歪歪扭扭的『春由』两字。
「汉字是这么写的」
「嘿诶。啊,好巧啊」
椎名同学在『由』字后面接着写了个『希』字。『由希』,我如此念道。
「有一个字是一样的呢」
『好开心啊』椎名同学这么说道。
我们就这样读着书,时而闲谈一会,时而点个蛋糕吃,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过了将近五个钟头了。直到最后也没有其他的客人来过店里。
夜里气温骤降,五颜六色的灯光为城市染上一层朦胧的光辉。
在天空中还能看到星星。
椎名同学告诉了我几颗星星的名字,于是我试着问她哪几颗是她说的星星,不过她好像只知道名字而已。
在我送椎名同学回车站的路上,她按照约定把那本浅蓝色的书借给了我。「谢谢。」我行了一礼向她道谢。她回道:「不客气」。硬皮书那特有的厚重感让我感到十分欣喜。
「话说濑川君你明天忙吗? 现在是春假吧」
「上午有田径部的练习,下午的话没什么事」
非要说有事的话,就是想要在下午读这本小说吧。
「那,下午能再出来见面吗? 我想说说我对这本书的感想,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回想起今天一整天,明明只是看看书聊聊天而已却过得十分开心。也许是看到我沉默不语,椎名同学她急忙追加道:
「啊,不过我不是让在你明天之前就看完的意思。濑川君你只说一说你今天读了的部分也可以。怎么说呢,我今天非常开心」
啊啊,怎么回事啊。我现在这份心情。听到椎名同学和我的心情一样后,我感到非常的开心。
「行。明天不见不散」
「嗯」
在分别的时候,椎名同学「啊!」地轻叫了一声,指向了天空。不久之前那开朗的声音已不见了踪迹。春天到了。万物初始的季节。冬天现在已经离开到了最远的地方。
「那颗星星的话我知道」
然后她告诉了我那束橘色的明亮光耀的名字。
「大角星。在夏威夷人们叫它Hōkūleʻa,是颗代表着喜悦的星星」
社团活动结束后我叭嗒叭嗒地走在走廊里时,一个圆滚滚的白色物体从我旁边经过。春假里的学校,尤其是有社团活动室的别栋的时间过得十分悠闲缓慢,因此这种快速移动的物体就会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所以说,刚才的到底是什么?
当我边走边思考着刚才吸引了我视线和思考那物体的真身时,头突然从后面被「碰」地打了一下。
「好疼。什么鬼?」
「喂,阿春」
紧接着我就被叫了名字。是熟悉的声音。
「朱音。不带这么突然打人的吧」
我叫着犯人的名字并转过头去后,就看到同年级的龙胆朱音正生气地鼓着腮帮子,叉腰站在那里。她的右手提着一个白色的购物袋。原来刚才看到的白色物体的真身是这个啊。看起来里面装满了袋装的果汁。
应该是给后辈的慰劳品吧。
从去年夏天开始朱音就当上了游泳部的部长。
「不,刚才是阿春你的错」
「你倒是说我到底干了什么啊」
「就因为什么都没做所以才有错。跟同学擦肩而过时,起码要打声招呼吧。阿春你总是会这样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样可不好喔」
虽然总感觉有些不讲理,但是如朱音所言,奉行消极主义的我选择了低头道歉。有句话不是叫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我错了。我没注意到朱音你。刚刚发呆了一下」
「你是想说我没有存在感吗。快把我那份稍稍期待着你会跟我搭话的少女心还回来」
「吃鲸」
「吃惊什么」
「朱音你原来也有那种东西啊」
啪。
啊,总感觉刚才好像听到了本不该听到的声音。
「你啊,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朱音那原本就微微上翘的眼梢这下子完全吊起来了。她猛地抡起双手里拿着的钝器。我知道她虽然身体比较纤细,但是因为游泳得到了充分的锻炼,所以她浑身都是有肌肉的。是的,我也很清楚掰手腕的话她比我还强。所以说,现在是真的非常危险。我拼命地进行着闪避。左右反复移动。
「等等。很危险啊,快停下」
「少废话」
「我明白了,我错了啦」
「那你说你明白什么了」
「呃,这个嘛」
「你这不是什么都不明白吗」
「不是,所以啊。没错。我明白了朱音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孩子」
在我喊出这句话的同时,钝器呼地掠过了我的鼻尖。心脏砰砰直跳,心跳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得大,身体不止地微微发颤。有那么一瞬间,我全身发凉,之后便冷汗直冒。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拼命感传达了过去,朱音终于停止了攻击。
「总觉得啊,那么轻率地就说出这种事有种敷衍的感觉,挺讨厌的呐」
「那我该怎么说才好啊」
「算了。毕竟对阿春你有所期待的我自己也有错。就这样子两败俱伤吧」
不,吃苦头的只有我一个人吧。这次我拼命地咽下了这句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的话很明显会是火上浇油。八戒才重蹈覆辙。
「所以说,你在干什么呢?」
「什么叫『干什么呢』,我是练习完了正在回社团活动室。你呢?」
「我在和大家一起进行活动室大扫除。想在新部员入社团之前收拾一下。你要来帮下忙也可以哦。帮忙的话就赏你果汁喝」
「抱歉。我事先有约了」
听到我的话,朱音皱起了她形状姣好的眉毛。
「又来? 总感觉你最近有点不怎么合群啊? 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说是有约了然后自己一个人玩吧?」
「不是的不是的。今天是真的和人约好了」
「哼ー嗯。那就没办法了呢。真遗憾。但是稍微陪我一下吧」
「都说了,我有事」
「不是让你陪我打扫,是让你陪我休息一下。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毕竟我还得把果汁送过去。看你还能一边发呆一边走,肯定时间还挺充裕的吧?」
朱音说的没错。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嘛啊,那样的话倒是无所谓」
「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朱音啪地打了个响指,把那一堆果汁放在了柱子旁边,然后开始一个一个地打开紧闭的窗户。
每当推开一扇透明的玻璃窗时,朱音的短发都会随风飘摇。不知是不是她刚才闹腾了一番的缘故,她的脸蒸发着热气,染着一丝粉红色。
「啊ー,这风吹得真舒服」
「确实」
我从和她同一个窗户探出头去,朱音就不知为何浮现出奇怪的表情。「噫哎」她轻声地惊叫道。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就这样被拉开一小段距离的我真心感觉被伤到了。
为了尽可能地平复被伤到的心,我看向了远方的群山。今天天气很好,非常远的地方都清晰可见。那隐隐约约残留着的粉色或许是樱花吧,亦或许是梅花。
「部里的前辈们啊,不是都毕业了嘛?」
朱音用手指描着离我不远处的窗框,如此说道。
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霸气。
「是呢」
「你不觉得各种事情都突然変得有些可怕了吗? 比如今后一年的事啊,还有更以后的事之类的。我能顺利地处理好那些事情吗」
啊啊,朱音叫住我原来是想问我这个啊。
但是,要商量的话朱音找错人了。
诚然,我和朱音都即将成为最高年级的学生,而且都是社团的部长。
只是朱音的话除了这些以外,她还背负着全校的期待。去年,她与近在眼前的全国大赛比赛权失之交臂。她身上所承担的重担是我所不能比及的。
我一转身体,背靠在栏杆上。然后用力向后仰起身体,看到了半隐在屋顶后的太阳。那白光让我眯上了眼睛。
好耀眼啊。我如此想到。
不是太阳,而是朱音对我来说太过于耀眼了。
失败了而感到悔恨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这种想法的家伙一定连选手都算不上。朱音她之所以会在开始之前就感到了害怕,正是因为在那里有着她拼上了与之相对的血汗后得来的事物。
而我则没有那种东西。
我的大脑里浮现出的净是些「没关系」、「你能做到的」这种老掉牙而摸棱两可的话语。就算对她说了这些,我那空无一物的话语大概也是什么也无法解决的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试着去思考了一番,但是――
啊啊,果然是无能为力。
只露出半边脸的太阳火辣辣地烧灼着我的皮肤。我「啊ー」地张开口,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已经到了齿后的陈腐的话语被蒸发了的原因,我感到口渴难耐。
我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了。
「对了,你知道吗? 教数学的小松江老师好像最近要结婚了」
最后,我选择了改変话题来逃避。
朱音什么也没说,放过了这个像极了我的作风的不诚实。
「骗人。对象是谁呀。教体育的自见老师? 还是教国语的米君? 跟她有关的传闻有很多呢,这下终于定下是谁了啊」
「哎? 小松江老师有那么多传闻吗?」
有点震惊。我一直都觉得她是那种清秀型的美女教师来着。
「阿春你还是太年轻了呢。不留个心眼的话,小心被坏女人给耍得团团转哦?」
朱音笑了。
我也笑了。
唯有无谓的时间在静静地流逝着。
未来的某一天。
我也能找到能够让我倾尽所有的东西吗?
在大脑的一隅,我呆呆地如此思考着。
告别朱音,我按照约定和椎名同学会合了。她还特地到学校附近来迎接我了。当我发现背靠在电线杆上的椎名同学后,她笑着说道:「下午好」。
「反正你都到这里来了,进去参观一下我的社团活动多好」
「我也很想参观呢。但濑川君你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跑吧」
「那个当然,毕竟是社团活动嘛,我是和其他的部员一起跑的」
「嗯。那样的话,果然不行呢。那里不是我能踏入的地方」
「我觉得应该是不会暴露的」
「不是那种问题啦。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规定」
我们一路上聊着闲话,并按照椎名同学的提议朝着学校附近的河岸区域走去。长着洁白翅翼的蝴蝶飞舞在金黄色的菜花周边,仿佛是在翩翩起舞一般。
椎名同学很开心地把手伸向了一朵没有停着蝴蝶的花。她的手指触到了其中的一片花瓣。
她没有看向我这边,询问道。
「呐啊,濑川君你啊,为什么当时会在书店帮我取下了那本书呢?」
她的手指轻轻收起,花瓣便微微摇摆。振动传到了附近开放的其他花朵上,蝴蝶们对之产生反应,一齐飞向了天空。椎名同学一直望着乘风而起、似游泳一般优雅飞舞的蝴蝶的去向。
「是你让我帮你拿下来的吧?」
「嗯。但是濑川君你自己也在找那本书啊。你也很想要的吧。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是把书给我了?」
「是椎名同学你先找到的。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嘛」
「你就没有一点纠结吗?」
我觉得当时的我应该没有纠结。只是感觉遗憾而已。
不知是不是她当我默认了,椎名同学站起来喃喃道:「我说啊」。她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所以视线也是在同一高度上。
「真正想要的东西,如果不自己伸手去拿的话可是得不到的哦」
「什么啊。这是谁的名言?」
「不。这是先人(我)的教诲」
说着,椎名同学向我这边伸出了手。像花儿绽放一般打开她那握紧的拳头。
「能牵着我的手吗?」
「诶?」
「拜托了」
「……可以是可以」
我就像她刚才轻触菜花一样,轻轻地触到了她的指尖,之后我的手指沿着她的手指向前,最终手心重叠到了一起。
那一刻,我们彼此施力,两手终于牵在了一起。
「嗯。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你懂了吗?」
我只能摇摇头。
完全不懂。
「什么时候濑川君也能明白就好了」
我没有听清她在小声嘟囔着什么。当我追问时,椎名同学敷衍地笑道。
「没什么。比起这个,今天玩什么呢」
在这之后,我们两个人去了很多地方。
我们去游戏厅玩了游戏,去打了保龄球,最后去看了电影。时针转过六点,在我送椎名同学去车站的路上,我遇到了熟悉的面孔。
是同班的御堂卓磨。
看起来好像是在和篮球部的伙伴们玩的样子。
「哟,这不是阿春吗。在干啥子呢」
卓磨用手势让其他几位先走一步。
「也不是具体在干什么,嘛,就是到处闲逛一下。卓磨你是社团结束回家吗?」
「差不多吧。我们一会要去卡拉OK,你一起来不?」
「我就不去了。我在篮球部又没几个熟的。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
「你也是和社团的家伙们一起吗?」
「没,不是社团里的人」
被问到这个问题后我突然想到。
我和椎名同学是什么关系呢?熟人吗?还是朋友?正当我含糊其辞时,椎名从我的肩膀后面探出头来。
「晚上好。是濑川君的朋友吗?」
「诶?」
一看到椎名,卓磨的时间就完全停止了。直到五秒之后他才重新启动起来。他的心情,嘛,我也不是不懂。如果换一下立场的话我也肯定会是同样的反应的吧。
「哈? 诶诶诶。等等等等。这位美女是谁啊。应该不是咱学校的学生吧? 话说、诶、诶、你这个家伙,难不成……」
真是幅稀奇的光景。
平时不仅成绩优秀而且运动也万能的卓磨比起其他的同级生来要成熟很多。无论面对多难的问题他都能一脸平静地解开。
而那位的卓磨此时正张大着嘴,呆呆地来回看着我和椎名同学。
「等等,卓磨。你误会什么了」
「我误会了什么啊,你这个叛徒」
「不是,都叫你等等了。我没有背叛你什么啊」
当我想要解释来劝慰卓磨时,椎名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心想着「怎么了?」的瞬间,她把手搭在我耳朵上,然后「呼」地吹了口气。伴随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用手捂住了耳朵,发出了「喝哎」的声音。我的背后感到一阵恶寒,脸颊则是发热。她到底要干什么啊。
卓磨像看着杀亲仇人一般瞪着这样的我。
「喂,什么叫并没有背叛什么啊。她刚才在你耳边跟你说什么了。是说了喜欢你吗。这不完全就是在调情吗」
「不是,刚才的不是你说的那个啦。椎名同学你也帮我说两句啊」
「诶诶,我的心意没有传达给濑川君吗?」
椎名同学像是故意地扭着身体,投下了一颗炸弹。
完美的致命一击,令人嗦不粗话。
「可恶!」卓磨叫道。
接着他就轻轻地打了我脑袋一下,然后跑向了夜晚的街市里。「阿春你这个叛徒ー,给我爆炸吧ー」。他那巨大的声音回响着。当卓磨的身影从我视线里消失后,我讯问了椎名。她一直都在「啊哈哈哈」地笑着。
「刚才你是故意的吧?」
「你说什么啊?」
她用手顶着下巴,装傻道。
「完全是确信犯啊」【注:「确信犯」:坚信自己行为正确的罪犯】
「行啦行啦。还是说濑川君你不喜欢那样吗?」
「诶?」
「你讨厌和我被人看做那样的关系吗?」
「……倒也不是讨厌」
「这样啊。那不就行了吗。比起这个来,我有点吃惊呢。原来濑川君你也会直呼同学的名字啊。总感觉你给人的不是那种印象呢」【直呼其名:原文为『呼び捨て』,即不加「様」「さん(桑)」「君」这种敬称且直接叫名字,一般关系比较亲密的人才会这样。上文称呼卓磨没有加敬称且直接喊名,但是称呼椎名一直是加「桑」的且称呼姓w】
「对关系好的人基本都是直呼其名的」
「原来如此。那么,你也直接叫我『由希』吧。从现在起我也一直叫濑川君你『由君』」
「不叫我阿春吗?」【注:「阿春」在日语中是「ハル」,即单字一个「春」】
「我呢,讨厌『春』。但是喜欢『由』。而且我们两个人名字里都有这个字,所以我就叫你由君」
「你讨厌春天? 为什么?」
「……等到了春天,天气変暖,雪融化了,変得看不见了的话,大家都会把雪(Yuki)忘记了不是? 明明雪有堆积起过,却是这样子。总让人感觉有些不甘心」
虽然汉字不一样,她的名字好像也是Yuki(由希)这个发音来着。
椎名同学大概有过被谁忘记的经历吧。
这不是对她一无所知的我能够简单地否定或者肯定的事情。
只是听到她说讨厌「春(春天)」后,我的胸口就刺得生痛。
因为我感觉她像是在对我说,雪和春是无法在一起的。
「呐,由君。叫我由希吧」
但即便如此,只要她是如此希望的话,我就会叫她由希。
「知道了,由希」
一瞬间,由希的脸就红了起来。
「呜哇啊,用名字称呼比想象地还要不得了呢。说起来我啊,这可能是第一次被父亲以外的男人这样称呼」
我看着用指尖戳着自己脸颊的由希,感觉有些好笑。但是她的那句话却在我大脑的一隅、在内心的一侧,无数次无数次地重复着。
――我啊,讨厌「春」。
我是春假期间唯一的社团活动休息日里和由希一起去了八色公园的。
以池塘为中心建设而成的公园周长五公里,据说是从八个点眺望公园的话能看到完全不同的景色,因而被称为八色公园。
由于是工作日,公园里面显得比较冷清。到了晚上后公园里就会挤满了赏花的大人们而热闹非凡,但是白天的话貌似并不会那般。
但是,由希比我想象中要开心许多。
「哇,原来还有这种地方啊」
我手插在外衣口袋里,跟在新奇地看这看那的由希身后。我用手划着装在口袋里的小物品的轮廓,确认着它的存在。明明是能够轻松收在手心的小东西,然而现在却让我感觉无比沉重。不是,并不是真实重量上的沉重。而是因为我的心情给这个小东西附加了质量之上的某种事物。
我之所以会在今天把由希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在这个不会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把昨天买的这个东西作为礼物给她。
前提条件已经完成。
现在就差气氛和时机成熟了,不过这两点相当的困难。
绕了公园转了半圈后,礼物还在我的口袋里呆着。
自从跟由希相遇后,我就変得越来越没出息了。明明我自以为自己一个人能够把更多的事情完美解决掉的,然而到了由希的面前后就突然変得笨手笨脚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光照向树叶,透过树叶。日照成影,在我的脸上浮现出由光之白与影之黑织成的鲜明对比。
我在柔和的日光下算计着搭话的时机。结果这时,我反倒是先被别人搭话了。
那是与由希不同的、更加低沉的声音。
「喂,那边的两位。稍微等一下」
「诶?」
我们转身望向叫声传来的方向,,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壮硕如熊的大叔朝着我们全力跑了过来。我都感觉自己听到了“扑通扑通”的慌忙奔跑的音效声。因为对方那副一目了然的拼命模样,我们不自禁地就停下了脚步。那是一个错误选择。
气喘吁吁到下一刻就会断气般的那个人在跑到我身边后,突然就抓住我的胳膊。
「呀ー,得救了。麻烦稍微跟我来一下」
「什、什么事啊」
「我们现在正在拍的电影啊,因为临时演员人数不够,正头疼着啊」
「不是不是、请等一下。我不懂您的意思是什么」
「不懂吗,我的意思? 话说啊,嗯?」
大叔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我,仔细一看,他的样子还很年轻。大概是二十多岁吧。勉勉强强能喊他作哥哥的年龄。
那个男人的视线正全部放在我身后的由希身上。隐在头发后面的圆瞳仿佛发现了宝藏一般闪闪发光。
他在想些什么,一目了然。我很想立刻跑人,但是手臂被他抓住了,挣脱不开。他呆住了大概三秒钟,随后又重新叫了我。
「少年」
「不行」
如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或许早就被这个人的话所压倒然后高举白旗投降了吧。但是,现在不一样。由希就在我的身后。
「我不是还什么都没说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让由希也出演电影吧。」
「这个请无论如何都考虑一下……」
「没得谈」
说到这,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事情发展的由希举手发话了。
「为什么我的事情会由由君来决定呢?」
我们两个看向了由希。
「……你想出演吗?」
「因为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嘛。而且还能当做今天的纪念」
那个男人没有听漏由希的这句话,当场就大声附和道。
「就是就是。少年你别擅自决定少女她自己的事情啊」
那你一开始就别问我,直接问由希不就好了。话说回来,这个人从刚才开始就是一副没打算过想和由希直接交涉的样子呐。什么情况?
「呐,我们去嘛。由君」
虽然过程有些不是太愉快,但是最后还是被迫同意了。知道了啦。我只能这么说。
「真的吗。那就决定了,两个人都出演。呀ーー,太好了」
像是防止我们改変主意似的,那个男人强行如此总结道。
是在下输了。
因为感到有些不甘心,就准许我再稍微挣扎一下吧。
只不过这样做也肯定没有任何意义。
「手,差不多该松开了吧?」
摄影的场所是公园的长椅附近。
我不是很清楚前后的剧情,貌似现在要拍摄的是吵架的情侣再会的情景。
把我们叫过来的男人好像是这部电影的导演。当有人叫他「导演」后,他就「噢」地应了一声,并露出了一副和刚才我们看到的完全不同的表情。他身上的气质也顿时骤変。
刚刚叫他导演的是一位体型稍微发福的大姐姐。她走到我们旁边,来回看着我和由希,最后目光定在了由希身上。
「怎么回事啊,这个女孩子。这不是超级可爱嘛」
「是吧。我想着让她出演我们的电影」
「不错啊,好主意。是下一部电影吗?」
「不是,是现在的这一部」
「诶?」
突然,空气凝住了。「不不不不」那位大姐姐无数遍地重复着「不」这个字。不不不不不。
「您在想什么啊。这行不通啊」
「是吗? 我是挺想看她出演的」
「我明白您的心情。我也很想教她表演。但是,这部电影怎么办啊。虽然不知道您想让她出演什么角色,但是她也参演的话估计电影整个就报废了吧」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拍完这部电影的。只是,嘛,可能要稍微给你们添点麻烦了。……你们的努力不会白费的。相信我」
导演「咚」地用力地拍了一下他自己的胸口。
「……是那么回事吗?」
「啊啊,就是那么回事」
可能是仅仅通过如此而已的简单对话就能互相传达一些东西,大姐姐放弃了似地叹了口气。
「哈啊。我明白了。不管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呢。总之小和叶的跟摄就先拜托导演你了。那孩子就这一点很敏锐的,不好好拍的话会被察觉到的。这样的话她绝对会闹别扭,到时候其他场景可就没得拍了。只有这一点是绝对不允许的」【注:「跟摄」:跟踪被摄物体进行移动摄影。】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不好意思,这两人的表演指导就交给你了」
只抛下这一句话,导演就匆忙跑走了。
我们和不知名的大姐姐一起目送着那个背影。
刚才紧张的氛围已经一散而去了。剩下的只有和导演一样开心地笑着的大姐姐以及并不明白刚刚两人对话意义的我们。
「那个……刚才你们两人说的是……」
「啊啊,不必在意。反正你们马上就明白了。不过,也是呢,我就跟你们说一条。那个人是真的自顾自的任性得不得了,所以你们也只管尽情发表自己的意见就好了」
我和由希面面相觑,歪了歪头。
结果,在那之后我们被拘禁了将近四个小时。
明明只是在拍一个场景,却反反复复地重新拍摄了好多次。
拍的这些好像会在后期被剪辑成一个场景。
我们被授予的角色是从主人公背后走过的路人A和B。因为如果由希走在前面的话太过显眼了,所以导演就指示我当墙壁来遮挡她一下。
即便如此,导演还是看着刚刚拍完的短片,「呜ー嗯」地嘟囔着。
「果然还是太引人注目了。视线总是会不经意地被少女给吸引走」
导演小声地说着,注意着不要让演员们听见,但是在一旁的我和由希都听得清清楚楚。之后我们才察觉到导演实际上是只想让我们听到他说的话,才这么小声的。
应和着声音我抬起头,对上了导演的视线。
「要看看吗?」
他向我们招手把我们叫了过去,我们按照他说的看向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数十分钟前的画面。
在画面的中心,是一对大学生情侣。
在他们后面只有两位路人。
那两位路人既没有台词也没有特写,只能看到他们两个在聊天。然而回过神来时,就发现画面已经切换到下一个场景了。诶,怎么回事。完全回想不起主人公们的对话。脑海中仅只有留下由希的面孔。记忆中由希和我笑着、聊着天。仿佛仅此而已的小事就像是奇迹一般。
如果这是一部完整的电影的话,我肯定是不会去看这段聊天期间的其他画面场景的吧。或许即便是从头到尾看完,到最后留在脑海里的可能也只有由希的笑容也说不定。
如大姐姐所言,故事全都报废了。
「呐,少年。你不觉得很可惜吗。如此美丽的人类可是千年难遇一回啊。你也很想看更多跟少女有关的故事吧?」
我终于理解了刚刚导演和大姐姐的对话的意义。
也就是说导演明知道这个场景会作废,却还特地花费时间和劳力。而这仅仅是为了能把名为由希的女演员弄到手。
但是由希却是摇了摇头。
「这个,没问题的。不用担心,可以用的」
「不不不,少女你可能是当局者迷,但这一段真的没法用了。看的人谁都会不小心只关注你」
可能是由希的回应出乎了导演的意料,他有些慌了神。回过头了已经开始和由希直接对话了。他可能是真的着急了,或者说这是他身为导演的天性。
「那,要不要打赌?」
由希一脸含有深意的表情如此提案道。
「如果这个场景因为我而报废了的话,那时我会听从导演的任何一个请求」
「那也就是说我说想让少女你来出演电影的话,你也会遵从吗?」
「没错。只不过如果没有发生奇迹的话一定是没可能的。而且,奇迹是不会发生多次的」
「什么意思?」
「……就是说『奇迹之类的会发生一次就很是幸运了,基本上不会发生第二次了』这么简单的事。不对,不管是怎样的奇迹,都要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所以也不能一概地说是全是幸运吧」
我完全不明白由希在说些什么。
大概导演也是一样吧。他看起来稍作思索后,最后用一句「知道了」来涵盖了所有的东西。对于导演来说,只要能让由希拍电影他就心满意足了吧。
不知何时,夕阳西下,黑暗変得浓重。
导演他们开始慌忙地收拾现场。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导演察觉到了我,向我走了过来。
「辛苦了」
「花了挺长时间的呢」
「真是帮大忙了。嘛,虽然少年你们出场时间也就十秒左右就是了啦。演戏很有意思的吧」
「倒也没,我都有些受够了。我不大适合出风头」
我们在稍离开一点的地方,看着由希说道。
而由希本人则是被大学生的大姐姐们围着,聊得很起劲。
常言道「三女成闹市」,如果五个女人扎堆的话,那聊天就根本不可能停得下来。毕竟女孩子在遗传层面上就是种很喜欢说话的生物。作为从小到大整天听着母亲和妹妹如此主张着长大的人,我只有等待她们结束对话这么一条路可选。
「那么,说句实话,今天的场景能用上吗?」
「这个嘛啊。这样子直接用的话肯定是没戏的。不过毕竟跟少女打了赌,所以我会试着编辑一下看看的。到时候要是在内部弄试放映会时评价不好的话,会替换掉的。那个时候就又得向那群家伙低头,拜托他们重拍了吧」
「这样啊」
我能说的只有这个了。之后便是由导演他自己来决定的了,毕竟那是导演和由希打的赌。
「噢,对了。给你门票。明年秋天的文化祭上会公开上映今天拍的这个玩意,到时候可要过来看哦。我会为大家奉上最棒的电影的」
「明年? 不是今年吗?」
「因为今年大概是赶不上了。拍完这部作品我也要大学毕业了。毕业之后啊,我一定要成为专业的电影导演。好好期待着吧」
我从导演的手里接过电影票。
可能是因为他强行把票塞到口袋里面的缘故吧,两张票已经変得皱皱巴巴了。我试着在手里把它们展平,但是折皱怎样都没法抹平。写着「矢坂大学」四个字的红色印章已经稍微有点渗开了。
「诶,怎么两枚」
「邀请那位少女啊。虽然我对这种事情也很迟钝,但是透过相机的话大体还是能明白的。所以嘛。你可要加油啊。一般来说,看电影的话可都是由男方主动邀请女生的喔」
导演说着一些难懂的话,面带微笑猛地拍打着我的后背。
差点被他拍出内伤来。
告别导演们走了一会后,我们看到了一棵很大的樱花树。
很遗憾的是,樱花盛开的时节已过,这棵树看起来让人心生些许寂寥。白色的花朵已稀稀落落,树上枝叶繁茂。季节已经开始向下一步迈进。
「刚才你和导演说什么了?」
「就随便说了几句。由希你才是,和那群大姐姐们聊了些什么?」
「秘密」
「秘密啊」
「秘密可是女孩子必不可少的东西哦」
由希委婉地说着,跑向了樱花树下。风儿沙沙吹过,花瓣随之飘落,在风中翩翩起舞。她的裙子摇摆,秀发也随风飘扬。
忽然,我感到背后一阵疼痛和热意。导演的大手从背后推了我一下。
我下定了决心。
「由希」
我大声地呼喊着在不远处的她。
「什ー么ー事ー?」
「我有东西想给你」
我拿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礼物。已经不能再退后了。我走近由希。明明只有几米的距离,却让我喘不上气来。心跳比全力跑百米冲刺时还要快。
「这个,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能收下吗?」
我把精致地包装好的小盒子递给他。口袋终于変轻了。我还是第一次给家人以外的女孩子礼物,紧张到了极点。
我用力咽了咽口水,说出了那句话。
「打开看看吧」
听到我说的,由希打开了盒子,从中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小瓶子。
「樱花味的香水?」
「嗯。你说过,一到春天大家就会把雪忘记所以你讨厌春天。那要是能够雪上一直散发着樱花的香气的话,每次看到樱花后说不定就会想到雪」【再注:「雪」与「由希」同音】
由希说过,她讨厌春天。
所以我一直在想。
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人们在冬去春来之际、积雪融化后还能想起它。而这就是我烦恼许久后得到的答案。
「这样啊。这就是春的香味啊」
「嗯。所以」
我希望你不要再说讨厌春天了。
我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因为,即使什么也不说,我的想法也应该全部传达到了。
由希稍微等了一会,知道我不会说了之后,与之相对地由她继续说道。
「但是,真的会跟你说的一样吗」
「大概吧」
「啊ー,原来你没自信呀」
「我当然是会想起来的。或者说,我肯定是不会忘的。但是别人的话我就不能绝对保证了」
「那样就够了」
由希如此说道。只要由君你能想起来的话,那就够了。
我们望向成排的樱花树。嗅到一缕芳香。每当闻到这一芳香,我应该就会想起由希的吧。啊啊,怎么可能会忘记。
「然后呢,应该还有要交给我的东西吧?」
诶? 还有其它的东西吗?
我努力回想着,这时,由希有些不耐烦地先告诉了我答案。哈啊。她故意似地叹了口气。
「导演给你的东西,你不给我吗」
「什么嘛,原来你知道啊」
我把手伸向另一侧的口袋,拿出了两张彩纸。其实我本来想改天再邀请的,不过,嘛,都一样了。我把相当皱折的电影票交给了由希。
「这是电影的入场票。如果可以的话,能和我一起去看吗?」
「嗯」
由希点点头,接着「但是」地如此追加道。
「我想让你再邀请我一次」
「什么意思?」
「我是想试试由君到底能不能记得我。明年的秋天我会喷上这个樱花味的香水去见你。那个时候由君你再邀请我一起去看电影吧。所以这两枚电影票都由由君你拿着」
「明白了」
「绝对的哦」
「嗯嗯,说好了」
听到我的话,由希的脸上浮现出了十分欣喜的表情,但同时她也小声地嘟囔着什么。那是与她的表情毫无任何关联的、冰冷无比的声音。
――骗子。





本帖最后由 KLinys 于 2018-5-3 18:42 编辑




■Contact.0 蓝瞳白貓
「你最好还是停手放回去」
被素不相识的男生搭话了。
这是我正打算偷偷地把随处可见的便利店里售卖的随处可见的巧克力放到口袋里时的事情。
那是一道坚信着自己是在做正确之事的正直的声音。
「松手」
我想要甩开他那抓住我的手,但却没能做到。
明明长着一副跟女孩子一样轮廓纤细的脸。
明明身高也要比我稍微矮上那么一点。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个男孩子。
力气比我要大。
声音比我要低沉。
「要是你停手的话我就松手」
「这事跟你没关系吧?」
「但你这是犯罪吧」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要说些什么顶回去,但是不管怎么看有错的都是我这边。
我把到了喉间的话変为叹息,然后瞪向了挂在墙壁上的时钟。长针与短针背靠背对着相反的方向,竖着将圆形的时钟切成两半。也就是说,现在是晚上六点。
再过五小时的话,世界就会被重新改写。
我所做过的事、存在过的痕迹全部都会消失。所以偷东西这种事情,成功也好失败也罢都无所谓。这仅仅是在打发时间而已。并不是要持续做到败兴为止的事情。
「我知道了」
我把巧克力放回货架上后,他如他之前说的一样松开了我的手。可能是因为刚才被用力抓着的原因,就算他松开手后,我的手腕也依旧在阵阵发疼。我用另一只手抚摸着疼得发热的地方,也不去看少年那边,径直地朝着出口走去。
我走到店外后,呼呼作响的风就像是锋锐的刀刃一样刀割着我裸露在外的脸颊。
比起冷来,我更觉得疼。
我「好疼好疼」地低喃着。
但是,没有一个人因此停下脚步。
所有人都像是背负着「请幸福下去」这样的法律义务一般只管笑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这种人。所有人都沉醉在街道上的华丽灯光与色彩之中。
我刻意隔离掉充满在世界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只去侧耳倾听自己的呼吸与脚步声。有一双脚。正在向前进。脚的主人在呼吸着。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我身处此地。
还活着。
明明这些全部都是自己所期望的、自己伸出手拼命抓到的东西。
明明如此,为什么会让我感到如此痛苦呢?
虽然没有剧烈的疼痛或强烈的恐怖,但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件事在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就跟活在地狱里一样。日渐堆积起来的孤独和寂寞渐渐地杀死我的心。
「等一下」
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喊谁的声音。
甚至连这种琐碎的小事都心感羡慕的我,也许已经厌倦了「活着」这件事。
「等一下」
又听到了声音。
声音比起之前来要近,也要更响亮,同时总感觉我有听过这道声音。
「所以说啊」
我为了逃离充满在市街里的幸福而走着。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欢快的音乐也好,他人的笑脸也罢,甚至连谁在喊着别人的声音都等同于毒药。
「等一下我啊。我都这么喊了,稍微停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我被抓住了肩膀,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心脏要从口中跳出来了一样。不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自己受到惊吓时的声音了。
我回过头,就看到刚才的那位少年气正喘吁吁地站在我的身后。
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就拉开了点距离,瞪着他。
「干、干嘛? 有何贵干?」
「哎呀,倒也没到贵干那种程度啦。要是你不嫌弃的话,这个给你」
只见少年从提在手上的塑料袋里取出了我之前想要偷的巧克力。
当我意识到他想要做的事后,顿时心就炸开了毛。
「不需要」
「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很想吃吗?」
我并不是想要巧克力。我想要是与这完全不同的东西。
可是我无法清楚地表达出来。
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要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明明一点都不了解我,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我说啊,像你这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最讨厌了。最最最讨厌了」
我像个小孩子似地大声吼了出来。呼吸因此而紊乱了。我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钻进了我的体内,让我感到疼痛。
但是,我不会再喊疼了。
因为我不想被眼前的男子继续同情。
听到我的话后,少年低下了头。
但在一会之后,他就一下子紧紧抓住手中的塑料带。抬起头来。看着我。他那直率的眼瞳的中心在闪着光。
「就算是那样,如果你不讨厌甜食的话,能不能收下这些啊」
「为什么」
「我也知道自己是在做不合身份的事。但是在今天给素不相识的人送礼物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吧。毕竟啊」
少年看上去有些悲伤,稍稍有点胆怯地笑了起来。
那是少年的坚强。
「今天可是平安夜嘛」
「怪人」
少年也没有还嘴,在把塑料袋强行塞给我后就直接跑走了。没过多久,他那身影就消失在了夜晚的城市里。唯有那远去的脚步声,在我胸中持续回响着。
──怪人。
我再一次低声嘟囔道。
那是刚到十五岁的冬日的一天。
就这样,我与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相遇了。
每周星期二的晚上十点五十四分起。
虽然这样写看起来就像深夜节目的商业广告一样,但除了我以外谁都不知道,实际上世界将会在这个时间起被改変。
消去有关某位少女的记录后,世界将重生为新的世界。
这是因为,这个世界由于发生在八年前的交通事故而稍稍改変了它自身应有的状态。
交通事故这种事并不稀奇。
一周里能看到好几次同样的新闻。
在我所居住的这个国家里,如果把小事件也包含进去的话,一年里似乎会发生将近五十万起交通事故。其中,死亡事故大约为四千起左右。死亡人数差不多也是死亡事故那么多。也就是说,一天里就有十一人,两小时里就有一人因为交通事故而殒命。
啊啊,是啊。
这样看来,真的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是,当那个「五十万」这个数字,或者说是那个「四千」这两个字并不只是单纯的数据,而是跟现实中自己身边周围的人的名字重叠在一起时,到底会有多么沉重的疼痛与悲伤袭来呢?那种事我有亲身体验过。
我们来聊聊往事吧。
这是某个成为了那五十万分之一,而且也成为了那四千分之三的家庭的故事。
不对,或许稍微有点不一样吧。
因为这之后要讲的是,从那四千分之一中逃离出来了的某位女孩子的故事。
少女是在她第七次生日的那一天,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那一天,对于少女来说本应会是特别的一天。这一天,她来到了一直都很期待的游乐园。而且还是跟她最喜欢的家人们一起。没道理会不开心。
「醒一醒,我们到了哦」
不小心在车里睡着了的少女被母亲叫醒了。她睁开眼后,就看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那道比少女的身体还要小上些许的人影实际上是她的妹妹,宇美。她一边模仿着母亲喊着「姐姐,我们到了哦ー」,一边摇着少女的身体。
「早上好,宇美」
「嗯。早上好。姐姐」
看着这样的两人,父亲跟母亲都微笑了起来。
或许,这大概就是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角落都散落着的,明确的幸福形式的其中一种。
「来,我们走吧。今天可是要全力玩一整天的,你们全都做好心理准备吧」
被精力充沛无比的父亲催促着下了车后,一座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城就出现在了少女的眼前。
哇啊。少女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声音。所有的意识都钉在了眼前的游乐园上。游乐园的景色在少女眼中看来,只能用魔法来形容。游乐园处灯光闪耀着,甚至连声音都像是富有色彩一般。
众人跟父亲所宣言的一样,全力地游玩着。
玩了好几种游乐设施,享用了美味的食物,还观看了游行。
过得很是开心。
的的确确是个最棒的生日。
在将两手抱着一大堆伴手礼并趴在父亲背上睡着的宇美放到车上,一家人开始踏上归途时,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平常的话,这个时间都已经洗完澡穿上睡衣了。但是现在却完全不困。身体到处都还残留着魔法。
少女在车上跟母亲一起畅聊着白天吃的甜点的话题时,父亲很少见地也打算插上两句话。但是不行。女生之间的对话可是严禁男生加入的。
故意无视掉父亲后,他就跟少女的同学们做的那样,「嘁」地砸了下舌,撅起了嘴。他应该并没有生气了的吧。感觉他在享受着被女儿和妻子耍弄这件事。
看上去总感觉有点滑稽,于是少女笑了起来。
母亲也笑了起来。
睡着的宇美也心满意足地弯起了嘴角。
然后,这一切都在一瞬之间破灭了。
那是发生在仅仅一瞬间的事。
纯白色的光将视野占据,随之袭来了强烈的冲击。在那之后就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响起了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
响起了什么东西割裂的声音。
响起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父母的尖叫声立刻就被更大的声音给覆盖掉。还很年幼的妹妹一定甚至连叫喊都没法做到吧。
最后,响起了少女所爱之人的某种事物迎来了终结的声音。啊啊,那样说不对吧。并不是响起了声音。而是声音消失了。没错,亲密无间的双亲一同迎来了终结。
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啊。
喝呃。喝呃。
从干涸的咽喉深处呼出了呼吸时,少女恢复了能够张开眼睛而已的力气。眼皮微微地颤了三次左右,随后缓缓地睁开眼睛。朦胧不清的世界沉在火焰之中。
少女心想着必须得快点找到家人才行,但是她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弹。就跟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之前还那么自由自在活动着的手与脚,现在却不管想要用多大的力气,都完全不能动弹。
唯有从身体内溢出来的热,向动弹不了的身体以及麻痹了的心不停地呐喊着。
——想要活下去。
她不要这样的结束。
因为这样也太过分了。
她明明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
还想要再看一次暑假里看到的那盛大烟花,还有想要阅读的书。还想要穿上可爱的衣服。也还想要再去一次游乐园。想要跟出色的男孩子试着谈一段童话般的恋爱。
而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将被残忍地给夺走了。
「死」正在少女的眼前向她招着手。
那是愤怒也好,悲伤也好,如何撕心裂肺的呐喊也罢全都传递不到的地方。
「我不要」
少女拼命地挤出不成声的声音。
「我不要啊」
世界被泪水浸染。
与少女的感情相反,她的意识逐渐远去。看样子终焉将近了。
不要。
已经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不要。
世界逐渐陷入黑暗。
不要。
也发不出声来了,就连有没有在呼吸都不知道。
不要这样。
就算是地狱一样的地方,也还想要活在这里。
想要活在这个世界里。
突然,正在拒绝着死的少女听到了什么。
不对,说「听到了」或许是错了的吧。因为那是一种既无『言语』这一轮廓,也无『声音』这一着色的、崭新的询问。
仅仅是感觉到了而已。
心里明白只要在这里点头的话就能够活下去。
于是少女仅在自己的意识中伸出了手。
拼命地、竭尽全力地伸出了手。
说出答案。
「我想要活下去」
于是,少女抓住了光。
回过神过来时,少女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纯白色的天花板,纯白色的房间。
陌生人轮流交替走了过来。那些人果然也是穿着纯白色的衣服。少女仅仅是被询问了名字,关于事故则是并没有被特别询问什么。
松了口气的同时,她又对接受了被丢下了的现状的自己感到厌恶。
少女将医院那并不可口的食物送入口中,整天就看着电视过日。电视里报导了交通事故的新闻。新闻播音员用毫无情感声音,淡淡地讲着某个三人家庭的交通事故。夺走了一对年轻夫妇以及他们年幼的独生女儿的生命的是卡车司机的疲劳驾驶。在因为连续开车三十六小时而身心俱疲的卡车司机失去了那么数秒钟意识的瞬间,包含他自己在内的四条可贵的生命就从这个世界里离去了——新闻播音员如是说道。
明明说错了。明明事实并不是那样。
家庭成员是四人,而且宇美并不是独生女。她还有一个姐姐在。但是,现在,新闻播音员所报道的内容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了。
熊熊燃烧着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知道,在那个甚至连呼吸都极度困难的地方里,有一名少女幸存下来了这件事,不对,是连有一名少女在过那的这件事都无人知晓。甚至连那种事实都消失了。
少女想要大声喊出来。但是她拼命地闭着嘴。她死死地抓着床上的床单,在上面留下深深的皱痕,如此忍耐着。
因为这是少女她自己所选的。
转眼间,时间就自事故发生后过了一个周。
少女盯着时钟的指针度过了那一天。指针嘀嗒嘀嗒地响着,时间则随之毫无踌躇地流逝着。十点五十四分。仅仅一瞬之间,世界就重新改写了。
这是第二次的改写了。
这样一来,就不能再待在这了。
钻进被窝的少女早就已经做好了出院的准备,但她为了亲眼再次确认一下会发生什么事,而一直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然后,那一刻意外地很快就来临了。
最开始是听到了惨叫。熟悉的声音。那是这个医院里对少女最温柔的一名年轻护士的声音。她给过少女甜点。少女跟她说了自己喜欢读书后,她还借给了少女有趣的书。而那名护士看到少女后大吃一惊。她就像是看着来历不明的存在一般看着少女。
听到惨叫声后,人们接二连三地聚集了过来。
其中,少女的主治医师也在。
不论是主治医师的名字还是护士的名字少女全都知道。她在脑中试着说道。这个人是神崎医生。护士姐姐是谷尾小姐。
神崎医生走了过来。少女也从床上起身,并站了起来,与医生面对面。然后,神崎医生这样说了。
「请问你是,哪位?」
本应没有质量的那一句话,却在少女的心头压上了比她想像中要沉重得多的重量。
少女呆呆地朝着病房出口走去,聚齐在周围的人们则像是避开她一般让出了一条路。走出病房回头一看后,少女就发现被装在门前的名片上的文字也消失了。明明在自己入睡前进行确认的时候,上面还有着自己的名字的。那是短短三十分钟前的事。而这三十分钟内,没有任何一个人从少女住的病房前走过。
少女走下楼梯,从后门出了医院。
家人也不在了。
归处也没有了。
自己所拥有的只有生命。
一想到这,少女的情感就爆发了。阻止不了。无处宣泄的感情在体内胡乱暴动。哪怕只有一点没有宣泄出来的话,少女就会坏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少女奋力跑了起来。
天空无月,唯有星辰在闪烁着。呼出的气息是白色的,因为现在是冬天。但雪还没有降下过。然而,少女却感觉却非常的寒冷。喉咙也火辣辣地发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朝着天空咆哮。
朝着世界呐喊。
泪水夺眶而出。
认识少女的人,已经哪里都不存在了。
少女她……我在这个世界里,是孤身一人。
我在小小的公园里的长椅处,啃咬着从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那得到的巧克力。咬了一口后,我感到有些惊讶。因为我尝到了甜味。明明在这数年里,我不管吃什么都尝不到一点味道。
我每啃咬一小口,巧克力就小上一点。我看着逐渐変小的巧克力,伤心了起来。啊啊,这样啊。这是“悲伤”啊。自己居然也还残留有这种感情啊。
「走吧」
明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却还是这样子小声嘟囔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寒冷吧,我的手麻痹了,就算去触碰也感受不到任何触感。像具尸体一样。我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舔舐着変小了的巧克力。小口小口地啃咬着。很甜。甜到泪水都要流出来了一般。
这样子过了五分钟后,巧克力就全部都收入了腹中。
我倚靠在长椅的椅背上,浑身无力地仰望着天空。
灰色的云像是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时间里一样飘远了。也许是因为风很强劲吧,只见那云以极快的速度扭曲着,改変着形状,最终远去。
「在做什么啊,我到底」
没有人回答我。我知道的啦,那种事。
在我心想着要把皱巴巴地揉成一团的包装袋丢入垃圾箱内时,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把包装袋夹在了两手中,将上面的褶子摊平,然后放进了口袋里。
我思考了一瞬间,把手留在口袋里站了起来,开始漫无目的地迈出了步伐。
没有丢掉包装袋这件事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不过,我现在的人生说到底也就是那种玩意。仅仅是在呼吸着而已。仅仅是在步行着而已。仅仅是在度过着时间而已。瞧吧,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反正,就算是有也会再次消失掉。
因为这就是我必须为活着而支付的代价。
那一天,我所抓住了的光是“某种事物”。没错,真的就是“某种事物”。就算用尽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所有言语,也一定没法彻底地表达出那个的吧。倘若硬是要列举与之最为接近的事物的话,那大概就是“奇迹”吧。
触碰过“某种事物”的我知道了形形色色的事情。
比方说,世界这一存在早就已经定好了到终焉为止的过程这件事。人将那个流向称之为命运或者历史,那个过程似乎是不能够改変的事物。
我一边想着事一边走在路上时,一枚小石子撞在了我的鞋尖上,然后滚动在地面上。紧接着,从我身后走来的一名少年就踢到了那块石子。石子被踢入了草丛中,随之,一只之前似乎是待在草丛里的鸟就展翅飞走了。
这是因为我刚刚在这里踢到了那块石头才发生的事情。
命运的齿轮稍微地偏移了。
这个小小的歪扭,也许有一天会在遥远的未来里转変为一个巨大的扭曲。转変为正是能够把世界的命运都改変掉那般的巨大之物──
本该在那个瞬间死去的我,在那个时点上就已经変得无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因此,今后我所有的行为似乎都将会変为未知的黑箱,隐藏着改変命运的可能性。【注:「黑箱」:只知功能,不知结构和原理的装置】
另一方面,活着这一行为就是指向着未来前行的行为。所以从我手中夺走未来,根本就没有一点意义。
结果,作为活下去代价,我被夺走了过去。在変革的獠牙未触及至极其遥远的未来之前,通过修正过去来切断根源,将通向未来的轨道改回正轨。
以每周二晚上十点五十四分为界线,五十四分之前的世界会成为「过去」,而我的存在也会从「过去」里被抹消掉。无论是我的名字还是模样,全都不会有一个人会记得。然后,因为我的消失而产生的空白则会被毫无违和感地给填平。
我将这一切作为交换所得到手的,仅有短短一周的未来。
神明大人不会准备第八天。
就像是抢凳子游戏一样。
每过一天就会少掉一条凳子,到了第八天时所有的凳子就都消失了。游戏结束。倘若这样还想要继续的话,那就得从头开始。
我知道的。我是在知道一切的基础上,去抓住光的。
所以,我连责备谁都做不到。
只能这样子继续活下去。
我消磨时间地绕着远路朝着车站方向走去,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喵」的声音。我心想着「怎么了?」,停下了脚步。
似乎将要消失的微小声音不断地传来。
「喵,喵」
是水沟附近。虽然那里杂草丛生,看不到什么,但有东西在那里。我环视四周,但周围除了我以外就再无他人。喵。那是只有我能听得到的声音。
我知道那种痛苦。
我清楚那种寂寞。
我比谁都要了解那种绝望。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拨开杂草,探头看向水沟里面。
「喵」
里面有一只有些脏的小猫。它浑身是泥,看不出原本的毛色。它大概诞生还没多久吧。爪子也好腿也好身体也好声音也好,全部都很小。唯独它那双蓝色眼瞳很是大。就像是从宇宙里看到的地球一般。虽然我从来都没见过宇宙角度里看到的地球。
「喵」
呼喊着某人的声音変为了呼喊我的声音。
那双蓝色的眼睛捕捉到了我。
仅仅捕捉到了我一人。
「要跟我一起走吗?」
我伸出手,触碰它那毛发。很是柔软。很是暖和。感受到温暖这件事也是时隔已久之事了。
我把我带回宾馆的这只猫取名为『小白』。因为在我帮它洗了个澡后,就显现出了它那一身漂亮的洁白毛发。
小白是只沉默寡言的母猫,沉默寡言到她之前「喵,喵」呼喊我的事就跟骗人一样。
关于食物,我是用玻璃吸管喂她奶粉吃。虽然她看上去有些讨厌奶粉,但一放入口里后,她就很是坦率地直接吞咽下去了。
小白尚还年幼,体力也并不充足,所以我没有带她一起出门的打算。理所当然的,为了照顾她,我也没有出去过外面。
我一直都是待在小白的身旁,坐在椅子上阅读书物度日。
小白偶尔会像撒娇一般轻轻拍打我的脚,这个时候我就会把她抱起来,放在了我的大腿上。然后,小白就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我一边感受着生命的重量以及温暖,一边翻阅着书页。时隔已久所感受到的谁的体温、体重。我感觉到自己确实地被这些所拯救了。
「老是睡觉的话,可是会长胖的哦」
小白继续睡着觉,没有对我「喵」一声。稍微有点无聊。呐啊,我们来聊聊天嘛。
「你有一身这么漂亮的毛发,身材也很苗条,胖了的话就太浪费了」
「喵」
被她发火骂「吵死了」。
似乎是被打扰了睡午觉,导致她心情有点不爽的样子。甚至连这种事,我都感到很是开心。偶尔在我捉弄她过头时还被她用爪子给抓了,但连疼痛都让我感到心情愉快。
毕竟被别人弄出来的伤就是自己有跟别人接触过的证据。
「抱歉抱歉」
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毛发后,小白就呼呼地再次入睡了。
「啊啊,总感觉连我也想睡觉了」
我合上书本,把书放在桌子上,自己也闭上了双眼。明明现在是自己坐在椅子上、猫睡在大腿上这种不易入睡的姿势,我却感觉自己能够就这样酣然入睡。意识在清醒与沉睡之间徘徊着。最终像是陷入陷阱一般,很快就陷入沉睡之中。
过了多长时间呢。
醒来时就发现,周围已彻底被黑暗浸透。可能是因为以奇怪的姿势睡着的缘故吧,醒来最先感到的就是脖子的疼痛。然后是后背。腿也彻底麻了,但由于小白现在还睡在我的腿上,所以没法动。我伸长手,费了好大劲总算是把桌子上的遥控器拿到了手里,然后按下了按键。随之,橘黄色的光就像是微弱的火焰一般,照亮八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
我为了放松僵硬住了的肌肉,「嗯ー」地伸着懒腰,同时确认了下现在的时间。十点五十七分。十点五十四分已经过去三分钟了。看来我睡了将近八个小时的样子。
今天是星期二。修改已经被执行过了。
也必须得离开这里了啊。不过,在那之前得先叫醒这只睡懒觉的小懒猫才行。
等小白醒来时,她会大吃一惊不?
毕竟她的记忆中已经没有了我的存在。
不过,因为小白只是一只猫,所以她应该是不会问我「你是谁?」吧。等我喂她吃饭后,她应该就又会黏上我的。
「呐,小白」
我一边喊着小白,一边抚摸她的毛。但是,下一瞬间我就吓到了,手足无措地把手拿来了。
小白的身体変得僵硬无比、変得冰冷无比了。
「小白,你走了吗?」
我仅仅是为了确认事实,而轻声缓缓地询问道。
但是小白已经永远都不会「喵」地叫了。
这就是答案。
小白原本一定是注定会死在那条水沟里的命运吧。应该是会因为没有食物,被饥饿和寒冷夺走生命吧。而我却阻止了它的死亡。
但是,本应死去的生物是无法跨越死亡走向未来的。
所以现实被设定成了我在这一周里,从来没有喂过小白一口吃的。世界被如此修正了。
小白那失去了灵魂和气力的身体与她活着时比起来,感觉要轻上很多。据说灵魂的重量是21克,但那是真的吗?
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
泪珠缠在小白那柔软的毛发上。
「啊啊、呜呜呜呜」
我死死咬紧牙齿,忍耐着呜咽。明明在平日里的话,很简单就能闭上嘴,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用上了比平日里要大上好几倍的力量却还是闭不上。从嘴唇之间不断地漏出了不成言语的声音。
明明是想要止住流泪的。
因为,这眼泪一点也不美丽。
因为这不是为了小白而哭泣。我,这是在为我自己而哭泣。因为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消失不见了而产生的的寂寞、心中不安化为了泪水落下。胸口疼痛无比。心最为柔弱的地方被无情地剜伤着、刺痛着。
颤抖不已地紧咬着牙齿,用力地抓住手臂。好疼。
但是,心要比这疼上一万倍。
由于不能把小白的遗体一直都那样子放置着,第二天,我开始寻找能让小白入土为安的地方。
如果我死了的话,是不会希望被任何人看到自己腐坏了的身体的。小白一定也是这样子认为的吧。
我在超市里买了一个纸箱子,里面铺着一块洁白的浴巾,小白就躺在浴巾上。不管看几次,小白都只像是睡着了一样。要是我跟她搭话的话,她会不会睁开眼睛啊?会不会再次「喵」地对我叫道啊?就算是抓我也可以啊。
虽然我明白那种事是不可能的。
最终我决定把小白的空壳躯体埋入离车站不远处的空地里。虽然空地里立着一块写着「私有地」的板子,但是谁管他啊。我用小铲子逐渐把土铲开。
我知道有着「她在干什么呢?」这样子的好奇目光扎向了我的后背,然后又移开了一事。虽然这是一块面向人迹罕至的路前的空地,但也并不是指完全没有人路经此地前面。只不过是,没有过来搭话的那种怪人罢了。所有人都只是瞥了一眼,看了下后就别开了脸。
作业在默默地进展着,但随着作业的不断进展,「这个是不是也会被消除掉?」的恐惧与疲惫也随之使我的肩膀変得愈加沉重起来。我一个人进行的行动在修正的时候很有可能会被设定成「没有做过」。倘若是被很多人目击到的话,那可能性就更高了。
但即便如此,我也只能做下去。
因为我没有能够拜托的人。
可能是因为体力在这数年里显著地降低的缘故,不过是挖一个小白的身体那般大小的坑也要花上很长时间。「铛!」。突然响起的尖锐声音拖着长音,震动了我的耳膜。
「痛」
看来似乎是铲中了埋在地下的石头了。握着铲子的手生疼。我──平常的话绝对不会这么做的──直接一屁股原地坐在了地上。「吨吨吨」地大口喝着买来的瓶装茶水。过了好些时间,手的麻痹感才消除。
这时,从我的头上传来了声音。
「你在干什么啊?」
我仰头看去,发现那里站着一名跟我同年的男生。少年身穿着有着红色装饰条的黑色运动衫,肩上挎着一个大挎包。是张在哪见过的面孔。
「又是你啊?」
「诶,我们有在哪见过吗?」
少年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啊啊,这样啊。与他的相遇以来已经进行过了两次改写了。在他的记忆里没有留下关于我的事情。不管是他曾经追赶过的我事情也好,还是他给我了巧克力的事情也好,他全都不记得了。
但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我这样想到。
如果是他这种为素不相识的他人买了巧克力的老好人的话,也许会听从我的请求。
我站起了身来,拍掉了屁股上的砂子,低下了头。我强行摆出来的笑容,大概,稍微有点僵硬。这也没办法不是,毕竟我早已经忘记如何摆出自然的笑容了。
「对不起。我好像是认错人了。其实,我养的猫死了,现在正在为她搭个坟墓。如果你方便的话,请问可不可以帮帮我?」
我原本还以为他多多少少会有点不情愿,然而少年却只说了句「明白了」,点了下头,就把肩上的包放在了地上。然后拔出插在地上的铲子,开始「哗啷哗啷」地挖起坑来。这次我注意着屁股不会碰到地面,蹲了下去,向着那看起来宽阔得多的后背问道。
「呐啊,我说你为什么过来跟我搭话啊?」
少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回答道。
「因为你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骗人。我才没有做出、那种表情」
我用手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手指没有沾湿。
哭什么的,应该是没有吧?
「嗯。但是,我看上去是那样的。一副束手无策而困扰着,但是即便是那样也依旧在拼命努力着、绝不放弃的表情。看到你摆出那副表情,我也就没法视若无睹了」
「我懂了。你是个怪人呢」
「真过分呐」
「你以前没有被人这么说过?」
他岔开了这个问题的回答。
「……我啊,好像对各种事情都没有执着跟热情呢。所以才会这样子吧。我对那些跟我自己完全相反——认真执着地做着什么事或是拼命地刨地前行——的人好像是感到憧憬的样子。也许这很任性,但我希望那种人不要放弃、不要変得糗人,强行把理想推在了他们身上。作为交换,我则是会去帮他们的忙」
「有过那种人吗?」
我鬼使神差地就问出了口。
「那种人是指?」
「就是以前明明很帅气,结果却変得很糗人的那种人」
「我是明白的。我明白那是多么辛苦、多么难受的事。但即便是那样──」
他说话的声音渐渐変小、最后消失了。但是,他的话语里总感觉到有种热情在内,在我看来他并不是那种既没有执着也没有热情的人。所以,一定只是他自己把自己认定成了这种人。
亦或,他只是还没有碰上能够激发起他那份热情的事物而已。
「哼嗯。既然这样的话,要是你有一天能够找到就好了呢」
「诶?」
「找到让你打心底里说出想要得到的东西啦」
少年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有回答。他沉默无语地继续进行着作业。
最终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深坑。用来埋葬小白是足够了。
「是她吗?」
少年看着躺在纸箱子里的小白。
「嗯」
「名字是?」
「小白」
「因为是白色的?」
「嗯。很随意对吧?」
「没有。我觉得是个好名字。而且世上也有『名如其人』这个词嘛」
把小白的遗体埋入土中后,我们一起合十作辑。我们没有立墓碑。明明祈祷的人就是我自己,我却不知道自己在祈祷着什么。
睁开眼后,话语就不由自主地擅自说出了口。明明我没有打算说这事的。
「这个小家伙啊,刚开始是孤身一只在水沟里的」
少年没有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突然说起话来的我,而是侧耳倾听着。
「从那件事到现在还只刚过了一周。总感觉呢,我被她呼唤了。我问她说『要跟我一起走吗』后,她就『喵』地叫了一声。但是,小白的生命只延续了一个星期。我就在想,『要是她就那样子一直待在水沟里的话,会不会更早得到解脱呢?』。呐啊,你说,仅仅延续了这一个星期的生命有意义吗?」
那就跟我的生命是一样的。
我淡漠地看着父亲、母亲以及宇美他们的逝去,仅有自己苟且偷生了下来。然而,现实并不总是些温柔的事,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変得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活下去了。
我在冬天的空中找到了天狼星那强烈的光辉。
在希腊语里,那是持有烧焦之意的青白色光芒。既然如此的话,也许我当初也消失在那火焰之中要比较好。
然而,现实却是我活着。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生存的我,从失去了全部的那天夜里起,就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生命的意义。
「就算是那样子啊,你也陪她待在一起了不是?」
沉默地倾听着的少年开口说道。
「如果说小白延续了这一星期的生命有意义的话,我想那意义一定就在你的心里。她得到了你的爱,让你爱她爱到——她的死让你如此悲伤。仅仅得到了那个机会,这个孩子就是幸福的吧。啊啊,没错。因为」
──你应该是不会忘记这一周里的事的吧。
他这样断言道。
「那里有活过的意义吗?」
「至少我是那样子认为的。虽然我不知道小白是怎么想的的啦,但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要是能够一直待在某人的心里的话、被爱到如此之深的话,那一定就是对生命的祝福」
少年的话完全说进了我的心坎里。
这样啊。要是能够一直待在某人的心里的话,那就会成为活过的意义啊。要是能做到那个的话,我的这条生命或许也能够稍微找出一点意义。
我看着我身旁的少年。如果是这位老好人到死的少年的话,不管我消失掉后过了多少年,他都一定能够记住我的吧。
我一直一直都在思考,我生命的使用方法。
嗯,现在决定好了。
「呐啊,我说,你的名字是?」
「瀬川春由。你呢?」
原本仅仅是个少年的存在,现在在我的心中得到了瀬川春由这样一个轮廓。
我没有出声地向瀬川君说道。
呐啊,濑川君。
喜欢上我吧。
把我刻在你的心里,永远永远地记住我吧。
当那个实现的时候,我一定──。
我想着那种事情,并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是椎名由希。请多关照呢」







本帖最后由 KLinys 于 2018-5-16 12:05 编辑


由于这边两个翻译交替进入复习月,所以可能要到六月底或七月左右继续更新,不过也会可能在届时将后续的全部都放出来,至少正文部分会全部放出。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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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算是天降,但青梅竹马……好像不大算吧?不大清楚,关于龙胆朱音的回忆要在这个月的杂志上才放出来


本帖最后由 KLinys 于 2018-4-3 00:26 编辑



大赏可以啊,《此空之上》挺不错的,坏的是另外一本大赏,据说很是卖肉。《此空之上》则是青春剧场,个人更喜欢《hello》这种胃疼的ww所以选了这本。另外,另一本金奖《世界尽头的漫步者》本来也想翻,但实在忙不过来了,如果《hello》完了后没人翻的话,本人就动那一本




不是预定,是已经确定啦ww




之后会补上的




是吗?多谢科普。不过另一本大赏『此空』是真的不错




是啊,看完结局后感觉心塞塞的。说是HE吧,也算是HE,说不是吧,也不算是……有种以前看《家族》的感觉,还有玩那些GalGame时的感觉。莓良心的作者居然在虐完了由希后,还要继续虐朱音,今天发布的杂志里的短篇就是以朱音为主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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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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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eilow 王爵
看了漫画之后就过来补小说啦!!故事和《明日的我与昨日的你约会》有点相似喔!!非常好看多谢翻译!!会继续关注后续发展的!!

5 年前 0 回復

咕哒咕哒人类恶 侯爵
好像很虐来着

5 年前 0 回復

看戏之人 公爵
' halowes 发表于 2019-1-6 15:41 上次更新是18年5月。。。满满的弃坑味。。 '


不用等了。。。epub都有精排了。。。

5 年前 1 回復

halowes 勳爵
上次更新是18年5月。。。满满的弃坑味。。

5 年前 1 回復

雪月舞 勳爵
这本很有趣,顶一下,期待后续的剧情

5 年前 1 回復

铁扑满 勳爵
这次的青梅甚至都没有存在意义嘛

5 年前 0 回復

coco200521 勳爵
期待,但是感觉故事还没有完,对吧?

5 年前 0 回復

wjs673167275 騎士
辛苦了,转一下前面的简介到s1可以嘛?

5 年前 0 回復

水气球 子爵
翻译辛苦了!这本我也期待了很久

6 年前 0 回復

0g3w 勳爵
顶一下,期待后续的剧情
由希是冬,春由是春,春由的妹妹是夏,那么有代表秋的人吗?

6 年前 0 回復

kaixa 伯爵
感觉是悲剧收尾啊 就很难受

6 年前 0 回復

我永生不死 伯爵
纯爱故事啊,被狗粮噎死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6 年前 0 回復

LIANGWEIDONGDA 平民
另一名翻译前来报道orz

进度的话第三章和第四章正在互校~敬请期待w

6 年前 0 回復

七月流火(伪) 子爵
这女二败退的也太快了啊

6 年前 0 回復

1165532858 伯爵
' KLinys 发表于 2018-4-3 00:24 大赏可以啊,《此空之上》挺不错的,坏的是另外一本大赏,据说很是卖肉。《此空之上》则是青春剧场,个人 ... '


去哪了解各个文库大赏情况

6 年前 0 回復

andrew910730 侯爵
看完真是胃疼,不过个人就喜欢这种

6 年前 0 回復

wt159 騎士
哇,这是我超期待的一部作品,竟然开坑了,开心

6 年前 0 回復

ever_lasting 子爵
很喜欢这本书,但看完结局心里堵了整整一天......

6 年前 0 回復

孤问寒途 勳爵
电击的那本大赏和卖肉没什么关系
简单的说就是用特地写了个异世界题材anti现在业界的异世界风气
玩骚操作玩脱了而已

6 年前 0 回復

yxzy77 騎士
女主头发黄点就和《四月谎》的女主完全一样了

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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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Linys 勳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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