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莲坂高中可爱广播社 卷二 揭晓答案【作者:响玲音/铃本红】


卡莲坂高中可爱广播社 卷二 揭晓答案 作者:响玲音/铃本红 插画:响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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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卡莲坂高在迎接了新校长算片平后,努力地平抚着巴士坠崖事件的悲伤,但是去陆续发生了奇怪的事件,先是七尾愁也不知道被谁袭击,接着又播放出中伤校长的广播,使可爱广播社再度笼罩上一层阴影。而愁也一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陌生的病房里,虽然刑警前去询问事件当时的情况,然而愁也却更新换代了事发当时的记忆……!?响玲音原作的校园故事每二集紧张登场!

作者介绍:
响玲音 Reine Hibiki
天蝎座B型,职业是插画家和漫画家。在荣获1997年第8届Cobalt插画大赏的亚军之后,开始为今野绪雪老师的人气系列小说《玛莉亚的凝望》绘制插画至今。
铃本红 Beni Suzumoto
6月出生,双子座。被Creator集团MAGIXX网罗,以《卡莲坂高中可爱广播社》一作在轻小说届出道,眼前的目标是创造可以让读者有无限想像空间的角色,不过前途坎坷……

人物介绍:
潮崎爱智琉 Shiosaki Nachiru:二年级学生,可爱广播社的现任节目主持人。
优月美寻 Yuzuki Mihiro:二年级学生,爱智琉的儿时玩伴,非常崇拜爱智琉。
南美星空 Minnami Urara:三年级学生,前任广播社节目主持人。
及川月子 Oikawa Tsukiko:二年级学生,广播社执行长,社团的总监。
安永梨恋 Yasunaga Riko:二年级学生,隶属于新闻社,是校内首屈一指的情报网。
榊木徹 Sakaki Tooru:二年级学生,在可爱广播社中负责管理器材。也是月子的表哥。
七尾秋也 Nanao Syuuya:二年级学生,在可爱广播社中负责音控。

CONTENTS:
Ⅰ 愁也
Ⅱ 月子
Ⅲ 美寻
Ⅳ 愁也
后记






[ 本帖最后由 flywind 于 2008-11-26 22:44 编辑 ]


Ⅰ 愁也

从远方隐约传来人的气息与声音。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上课或搭电车时,不知不觉就进入一种明明神智是清醒的,但是身体却睡着的恍惚状态,而我现在就是处在这种状态。
总之,我的身体现在似乎陷入沉睡状态。
『小儿科的佐藤医生,请您尽速前往第三医院大楼的会议室。小儿科的佐藤医生……』
叮咚当咚。在一阵随处都可听见的广播铃声响起后,播出了上述的广播内容,我总觉得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好陌生。
还有,这里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我会躺在一个有这么多人,而且还有这种陌生广播的地方呢?现在几点了……?我连现在是早上、晚上,还是中午都不晓得,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我正躺在这里,而且还在睡觉。
正当我迷蒙地这么想着时,脑中突然传来一种……虽然这样讲很奇怪……不过那就像是脑袋被什么重物压着的感觉。接着那种感觉开始慢慢地从脑部内侧蔓延开来,然后变成一股闷痛。
怎么回事……?真是不舒服。
就在我因为疼痛而不禁皱起眉头时……
「早安,哥哥。」
「你醒了啊,哥哥。」
当我睁开眼所映入眼帘的,是妹妹们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两人都将两条马尾高高地绑在两侧的耳朵上方,倾泄的长发各自从床的两侧垂到我的手腕边。她们的大眼睛就如榊木所说的「像猫咪一样」,既圆眼角又有点上扬,这两个面无表情到犹如美丽人偶般的双胞胎妹妹们,即使我从小看着她们长大,还是分不出谁是谁。
「这里……是哪?」
我茫茫然地寻问后,在床的两侧紧盯着我的两个妹妹们收回了窥视我的视线,抬起头面对面地望着对方,然后又在同时回过头来。
「医院啊。」
「医院啊。」
她们重复着节奏很相似的话语。
「……医院?」
我也不禁喃喃地重复念了一次。这么说来,刚才的广播中的确是有提到小儿科什么的。
虽然躺在病床上能看到的范围有限,我还是仔细地巡视了房间一圈。白色天花板、白色日光灯、还有现在躺着的白色病床,从天花板滚轮悬挂而下的浅绿色帘幕轻轻飘动,并将病床围了起来。原来如此,这里确实怎么看都像是医院。
「哥哥,你不记得了吗?」
坐在我右边盯着我看的妹妹说话了。当她们两个人都在时,最先开口讲话的一定是姊姊,所以现在讲话的这一个是绫弥吧。
「哥哥,你不记得了吧。」
这代表接下来从左边传来那节奏相似的说话声,一定是么妹纱弥没错。我来回看了看这两个妹妹的唇角,没有回答反而将躺着的头歪向一侧——虽然这并不是因为我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我的左耳有些微的听力障碍,所以若是像这样有人同时从两侧说话,我大多听不太到左边的人说了什么,反正两个妹妹大致上都是在重复相同的内容,所以就算有一边听不见也没什么关系。即使如此,家人们都会像她们刚刚一样,为了让我能听清楚而用明显的唇形来说话,这算是对我的一种体贴吧……大概。
总之我一歪过头,右边的绫弥也跟着将头转向右边,而左边的纱弥则是转向左边,两人做出一样的动作。
我看着她们再次问道:
「……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四喔,哥哥。」
「是星期四喔,哥哥。」
「……嗯,几点了?」
「已经早上了。」
「已经七点了。」
「……哦……」
我一回完话,刚刚被我遗忘的那股闷痛又传来了,疼痛本身并不是那么难受,但是它却伴随着一股让人想吐的不适感。然后我突然发现左腕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往下一看才发现我正吊着不知里头是什么的点滴。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会在星期四早上,以这种状况躺在医院呢……?
「要叫妈妈来吗?哥哥。」
「要我去叫妈妈来吗?哥哥。」
妹妹们像是要中断我的思考一样问着我。
我再度望向眼前的两个妹妹,然后坐起上半身观察了一下四周。虽然在起身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一阵晕眩,不过我决定把它当作幻觉,不然越在意只会让自己越想吐。
「……嗯,妈妈呢?」
对面病床上躺着一个头上包着类似白色网子的男孩,还有一个老爷爷将挂着点滴的点滴架当作拐杖使用而缓步行走着,由于我的视线被两侧的浅绿色帘幕局限住,所以从床上向外望去,除了妹妹们外,我就只能看到那两个人了。这么说来,并没看见母亲的身影。
「妈妈去洗脸了。」
「妈妈去洗脸啰。」
「……洗脸?」
「因为她一整晚都待在哥哥身边。」
「妈妈一整晚都待在哥哥身边喔。」
「……这样啊。」
我一边点着头,一边不自觉地将右手撑在床上让身体往前倾。我只觉得头晕眼花,虽然并没有像刚才起身时那般晕眩,但是总觉得像在晕船一样,感觉很不舒服。
「哥哥你没事吧?」
「哥哥你还好吗?」
面对虽然面无表情,不过还是很担心地看着我的两个妹妹们,我安抚似地抬起手掌回应,然后慢慢躺回床上。在躺下的那一瞬间,晕眩和呕吐感又再度袭来,让我感到一阵虚脱,这就有点像是严重晕车时的症状。
就在这个时候……
「啊、妈妈。」
「啊、妈妈。」
难得两个妹妹同时出声。我抬起头,看见母亲自浅绿色帘幕的缝隙中走出,眼下有一轮淡淡的黑眼圈,她一看见我,表情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愁也,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母亲边问边越过绫弥走到我身边,冰凉的手掌轻轻地覆上我的额头,那份触感让我不禁舒服地闭上眼睛。
「愁也?」
「……虽然感觉不是很好,不过没事。」
「是吗?你之前还一直呻吟着好痛呢。」
「……好痛?」
听到这两个字,我不自觉地睁开眼问道,母亲则是一边收回放在我额头上的手,一边点着头说道:
「医生昨天半夜还来看了你好几次呢……啊、对了!绫弥、纱弥,妳们能帮我去和护士小姐通知一下,说哥哥已经醒来了吗?」
说完后,她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又同时面向母亲并沉默地点了个头,然后啪哒啪哒地轻踩着脚步离开了。
眼见她们离去,母亲又重新注视着我一会儿,接着安心地吁了一口气。
「好痛……是指什么?」
对于我的问题,母亲不可思议地……不、是疑惑地看着我,然后缓缓地偏着头。
「因为愁也你……」
正当母亲的话说到一半,浅绿色帘幕被人唰地一声拉开。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看来挺年轻……不过应该也有三十好几的男人,那一身白衣衬托出晒得黝黑的皮肤,然后还戴着眼镜,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妹妹。
他看着我,表情有点僵硬地露出笑容,接着走到我的右方,用手指着我身旁的母亲对我问道: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咦?」
我不由得疑惑地喊出声,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我听不见,而是我不懂他这个问题的意思。在我回答之前,问这种问题的你又是谁啊?……我心中这么想着,但是却没有说出口,因为那个大概是医生的男人,正莫名认真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问我是谁……她是我妈啊。」
我一回答,他就开心地笑开来,接着又马上摆出凝重的表情,神秘兮兮地再度问我:
「你还记得你有来到这间医院吗?」
「……来到医院?」
「对,或者是昨天做了几项检查之类的。」
「……检查……」
「那么,昨天的事你大概到什么时候还有印象呢?」
——昨天。
昨天的记忆?我到刚刚为止,心里只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而现在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经他这么一问,我才了解这种感觉是为什么。
我打从一醒来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我会在星期四的早上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还睡到刚刚才醒来?母亲一整晚都看顾在我身旁,而且就如同医生说的,我的确自昨天起就一直躺在医院里。可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还有这股一点也没有好转迹象的头痛以及头晕呕吐感又是……
「愁也。」
母亲突然出声呼唤我,我因而从思考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我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我试着回想了一下。」
「嗯。」
这位医生以真挚的眼神专注地看着我,如果在半夜里来看了我好几次的医生是他的话,那他还真是一个热心的医生,我恍神地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总之,我记得我有到学校去,就这样。」
「原来如此。」
他大大地点了个头,然后又转向母亲对她说:
「七尾太太,因为他还有呕吐的情形,所以起码这一两天还得住院观察才行,不好好检查的话,怕头部有什么后遗症。」
「我知道了,那就麻烦您了。」
母亲低下头微微地鞠了个躬,而后医生又再度转头看向我,对我露出一副不用担心的表情笑着说:
「你昨天在学校里晕倒后被送来这里,好像是在那个时候头部受到了撞击吧,而我是你的主治医生。」
「……晕倒的时候?」
我一边轻声重复念着这句话,一边在心中暗自歪着头……晕倒?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因为你的头部受到撞击,记不得也没办法。嗯~~总之过程大概就是这样,所以稍后还要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好。」
「啊、还有……」
医生第一次露出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表情,眼神不安地游移了一下后,他有点烦恼地苦笑着说道:
「因为昨天的事情……所以听说今天下午会有警察来向你问话。」
「咦……?」
警察?
我不禁望向母亲,再看向两个妹妹们。我的三个家人们全都用不知所云的表情回望着我,我的视线最后落在医生身上,他也用和她们一样的表情注视着我。
「呃……为什么警察会……?」
「详情我也不清楚……虽然你好像不记得了,可是你昨晚在这里不停地说着梦话,一直重复地说什么人啊、布啊之类的。」
「……我吗?」
「嗯,是啊……」
「……………」
说实话,我现在的心情是:「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一早醒来就躺在医院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而且我甚至连我为什么、几时、怎么到医院来的都记不得,都已经这样了警察还要来?
总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我身上发生的似乎是一件会让警察来关心我的事。思及此,我不由得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医生见状耸了耸肩露出苦笑说: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
之后一边挥手请母亲离开床边,一边说道:「啊~~对了,七尾太太,关于您儿子今天的检查呢,我现在去叫负责的护士过来……」
我怔怔地目送他们两人的背影离去后,下意识地又叹了第二口气。
两个妹妹们似乎听见了我的叹息声,又一左一右地围在我床边盯着我的脸瞧。
「爸爸很担心你喔,哥哥。」
(插图1)

「爸爸也很担心你喔,哥哥。」
由于第一个说话的人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跟刚才的位置并没有改变,所以我想右边的是绫弥,而左边的则是纱弥吧。我没有说话,躺在床上学着刚刚那个医生的动作耸了耸肩。
虽然我并没有和父亲不合,倒也不算是感情很好的父子。由于父亲独自前往海外工作,所以我很少和他见面,我虽然对让他担心这件事感到有些抱歉,不过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它想法。
「……先不说这个,警察是怎么一回事?」

我虽然是在问问题,但是其实比较像在抱怨。对此,妹妹们各自伸出一只手的食指抵在嘴唇上,绫弥将头偏向右边,纱弥则偏向左边,两个妹妹的动作几乎是左右对称,无论何时看都像是映在镜子里的倒影。
「哥哥,你被歹徒袭击了喔。」
「哥哥,你被坏人袭击了喔。」
「……什么?」
「歹徒喔。」
「坏人喔。」
「……不是啦,为什么我会被……」
「这一定是诅咒喔,哥哥。」
「这一定是诅咒呢,哥哥。」
我是个常常被人家说面无表情的人,而眼前的两个妹妹虽然也和我一样,不过还是有些微的不同。喜欢灵异现象的她们,在说到这类话题时,眼睛就会莫名地闪着光采,但表情还是一无所动。
「……被谁……?」
我无力地回望那两双闪亮亮的大眼睛低声问道,而她们两个则互相看着对方,然后又同时看向我说:
「谁知道呀。」
「谁知道呀。」
我对于这好似事不关己的回答又叹了第三口气。我根本不相信什么所谓的诅咒,所以应付她们的发问更让我疲惫,虽然身体状况已经好多了、也没那么想吐了,不过我的头还是隐隐作痛。
我小心地不扯到点滴,翻过身打算再睡一会儿,于是将脸埋进枕头里。
「已经七点半了,哥哥你还要睡喔?」
「已经过七点了,哥哥你还想睡喔?」
从耳边传来语调相同又清晰的问话声,我只是轻点了一下头响应便闭上眼睛。
七点半……如果是平常的话,现在早就是去上学的时间了,这可是我从去年加入广播社以来,第一次没办法去接小月。
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有股莫名的后悔,我不禁又悄悄地叹了第四口气。
就在我这么躺着时,妹妹们便上学去了,恰巧她们上课的国中就在附近(听到她们说学校就在附近,我才知道这是哪一问医院)。等她们离开后,我硬逼自己吃下早餐,不过因为我的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其实不应该吃太多东西的。
在这之后,我被带去做了X光还有脑波检查,时间很快就到下午了。头痛和不适感还是没有减缓的趋势,而左腕上一直吊着的点滴更是让我看得既刺眼又郁闷,好险在照X光的时候有拿下来一下,不过移动时都是坐轮椅,所以说实在的我也没有花费什么力气。
那个戴眼镜医生说过的警察抵达的时候,我正好才刚做完那些不适应的检查,身体状况也不是很舒服,正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
母亲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一张开眼就看见床的左边站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我正打算要看清楚他的脸时,突然唰的一声,传来连我的耳朵都可以清楚听见的声响,一个年轻男子豪迈地拉开浅绿色帘幕,而那名中年男子也因为这声响而责备似地看了年轻男子一眼。
虽然他们两个都是警察,但是给人的感觉正好相反。那位中年男子穿着敞领衬衫外披夹克,而下半身穿着长裤,拥有像柔道选手般的壮硕体格;而另一位身着西装的年轻男子,有一张看来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娃娃脸,两人光是一起走在路上应该就很引人侧目吧。
我一边这么恍惚地思考着,一边坐起身子。
那名中年男子用着细若蚊蚋般的声音动着嘴巴说话,我几乎完全听不到,只见他接着缓缓拿出一本警察手册给我看,我一时之间用力将身子往前倾然后侧过脸。
「…………………………」
不行,还是听不到。就在我如此烦恼时,母亲立刻很客气有礼地开口说:
「那个……很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可以的话,能请你们站在另一边吗?这个孩子的左耳听不太到……」
两名警察在那一瞬间互相看了一眼,而中年男子马上和善地露出笑脸,用利落明快的口气说道:「别这么说,很抱歉我们没注意到。」然后走到床的右侧来,而年轻男子也跟着移动,两人又再次望向我。
「刚刚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再介绍一次,我是刑警深泽,那位年轻小伙子则是志木。那么,七尾愁也同学,可以稍微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吧?」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我才是想发问的那个人呢。我只听说自己在学校昏倒了,而面对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母亲,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只好沉默地点了下头,深泽刑警于是满意地颔首,那位志木先生(虽然他的确是警察,不过我实在不清楚该不该叫他刑警)就迅速地从上衣内侧口袋中拿出一本褐色小笔记本并打开来。
「首先……嗯……那我就先问问你昨天中午一个人待在广播室里,当时的情况是如何吧。」
听见深泽刑警这么说,志木先生的一只手马上握好笔。看来他们的工作分配得很清楚,他是负责听写并做笔录的吧。
我一边在脑海中思考,一边盯着深泽刑警的脸,然后缓缓地歪着头。一个人待在广播室里的时候?那种事……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
深泽刑警在瞠目结舌的同时愣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地轻声问道,我看着他又说了一次。
「……我不知道,我记不得了。」
「怎么会!」
接着换志木先生不禁大声嚷嚷起来,然后深泽刑警马上恶狠狠地瞪向他,发泄般地大吼一声。
「你给我闭嘴!」
志木先生一副这下糟了的表情,沮丧地垂下头。
深泽刑警用斜眼瞥了他一眼后又重新面向我,接着用右手轻拍着自己的脖子。
「唔,七尾同学,你说的记不得是指那种……完完全全连一点点也记不得的那种记不得吗?」
「……我想是的……大概吧。」
「大概?」
「……记忆太模糊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记不得了。」
「喔?」
「……我听这里的医生说,我晕倒后头又受到撞击……我也是从旁人那里得知,我好像是被谁袭击了……」
「所以呢?」
「……经他们这么一说,虽然我记不得了,却隐约也有那种感觉……」
「哦~~」
深泽刑警将双手交叉在自己的胸前,我不由得调开视线,紧盯着床单的皱褶。
虽然我在上午等着做检查的时候就不断地思索着,然而我对昨天的记忆就是只有这种感觉而已。
我还清楚记得的,只有我一如往常地在早上和小月一起去上学,然后在校门口道别那时候为止。既然今天是星期四的话,那在昨天星期三时,我恐怕如同深泽刑警所说,是一个人待在广播室里的。我喜欢一个人待在广播室里的感觉,而且今年我们广播放送的时间是订在星期三,所以我总是在星期三的午休时,在广播室里悠悠哉哉地度过,除了小月和榊木偶尔会过来,不然都只有我一个人。
但是我对于我昨天中午到底做了什么却一点记忆也没有,而且连那之后的记忆也消失了,彷佛记忆直接从昨天早上跳到了今天早上。
「……不过我也只是有那种感觉而已,就算您问我记不记得,我果然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嗯,这样啊……」
深泽刑警听完我的话后,抬起一只交叉在胸前的手搔了搔下巴。我看向他,并且开始问起问题。
「……既然刑警先生们会来到这里,就表示我是真的被谁袭击了吧?」
「算是吧…………」
深泽刑警口齿不清地咕哝回了声,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用单手轻拍起自己的脖子,然后用没辄的口气说道:
「嗯,毕竟你是这次的受害者,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我大致跟你说明这起案件的经过吧。」
案件……这果然不是意外而是案件啊。于是我默默地点了个头,深泽刑警也回应似地点了一下头。
「呃~~在昨天的十二点零五分左右,你原本放的音乐突然被卡掉,取而代之的是开始放出既阴森又具威吓性的广播。当其它社员感到奇怪而赶到广播室时,门却上了锁,不管是敲门还是打你手机你都没有回应。好像还有几个人一起用身体想要撞开门,不过那么坚固的隔音门是撞不开的吧,结果是用警卫室的备用钥匙打开的……」
说到这,深泽刑警像欧美人一样,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打开一看,你已经晕倒在里面了。一开始你意识几乎全失,看起来非常不妙,所以赶紧呼叫了救护车并且报警,不过你好像在救护车来之前有醒来过喔。」
「……是这样吗?」
「是啊,你连这件事也不记得了吗?」
「……是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明明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我却觉得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所谓的丧失记忆,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深泽刑警又继续说着:
「然后,唔~~你虽然有醒过来,可是意识仍然很模糊。你似乎一直自言自语地说着梦话,然后不时呕吐。嗯,先不谈你呕吐的事吧,根据其它人的说词,你好像喃喃自语地说了什么男人啦、布啦,之类的字眼,而且听说广播室的钥匙……平常门是不会上锁的,所以钥匙都是挂在里面的墙壁上吧?」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吓了一跳,不过我老实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那样规定的。」
「这样啊。那个本来应该要挂在墙上的钥匙,却在走廊旁的垃圾桶里被找到喔,也因此呢,这件事被当作案件来处理而开始进行侦查。犯人在你一个人待在广播室里的时候潜入,并以某种方法让你失去意识,之后开始播放奇怪的CD,像是『我好恨哪。杀人凶手!我要立刻把他从校长的位子拉下来,剥夺他的教师资格!!』等等,再用里面的钥匙把门锁起来,然后丢掉钥匙逃逸……」
「这样啊……」
虽然我是真的被袭击了,但我还是只觉得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既然一点真实感也没有,我也没办法——突然,我发现到了一件事,于是又重新盯着深泽刑警。
「嗯?有什么问题吗?」
「……以『某种方法』的意思是,我难道不是被打了吗?那么我被袭击后头部受到强烈撞击是指……」
「关于这件事呢。」
然后他又开始用手轻拍着自己的脖子说道:
「根据证词,你晕倒后有一度清醒过来,就像刚才说的还不停地呕吐。然后医疗老师……就是你们学校保健室的老师就证言说,你好像是撞到头的样子。嗯,反正你撞到头这件事是错不了的。这里的医生也说那并不是敲击所致,我们鉴识科的同事们也是这么说,因为在你坐着的大型机台下有一个工具箱,我们在它的箱角发现血液反应。」
说到这里,深泽刑警稍微瞄了我的头一眼。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不过听说你额头上有个伤口。」
「……咦?」
经他这么一说,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浏海发际。虽然我到刚刚为止都没有发现……不过用手指摸索了一下之后,我的确发现在发际后面一点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结痂。
深泽刑警看着我不停地点着头,然后又继续说:
「虽然你并不是遭人重击,但我想你可能在被以某种方式袭击的时候,和他多少发生了一点争执吧。本来还想说从你的证词就能得知犯人的脸啊、特征之类的……不过你完全没记忆的话,这下就很棘手了啊。」
「……对不起。」
「不,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最好还是和医生确认一下你有没有丧失记忆吧。」
这么说完,深泽刑警爽朗地笑了,对于那份过度的爽朗,我和母亲不禁互望一眼。
在那之后他也没再特别问我什么,只是向母亲询问了一下我有没有说了什么梦话,不过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大概是毫无进展吧。
即使如此,深泽刑警最后还是说道:
「之后可能还需要你们的协助,到时就麻烦你们了。」
他开朗地向我和母亲说着,然后就潇洒地离开了。看到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的志木先生的样子,我多少也能猜到侦查进度……以出社会的人来讲他还太年轻了,而且也有可能是那一吼的影响太大了吧。
——总之,警察们的问话侦查(……应该是吧)就这样安然地结束了。
两名警察回去后,傍晚的时候潮崎她们(广播社成员+3)就来了,也刚好让昨天一夜未阖眼一直照顾我的母亲,可以暂时回家休息。
来的人有主持人潮崎爱智琉和她的好友优月美寻,与执行长及川月子共三个人。一身制服打扮的她们一出现在全是男人的六人病房里,让我床的四周突然华丽缤纷起来。
「真是的~~好险不是什么重伤,太好了!我好担心呢!小七!」
潮崎率先啪哒啪哒地小跑步过来说道。
「那个……很抱歉我们没通知就自己跑来。七尾同学,你还好吗……?」
而慢一点跟着进来的优月同学则这么说着,然后像是要躲起来般地站在潮崎后面。
「……太好了。」
最后是小月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的脸色看起来比我还糟。
虽然我完全没有记忆,不过从深泽刑警、家人和医生的话来看,昨天我应该相当凄惨吧……我也的确让她们非常担心。
越是这么想,我就莫名地觉得对她们过意不去。
「……对不起。」
然后我就道了个歉,对此,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接着一起哭笑不得地浮现出苦笑,而潮崎说了:
「又不是小七的错~~你用不着道歉啦!」
优月同学同意地颔首,小月也微微地点了下头,接着优月同学问我:
「那个、七尾同学……你还要再住院一阵子吗?」
「……根据检查的结果,要是没有异状的话,明天就能出院的样子……」
「是吗……没有问题的话就好了。」

她以她特有的细柔口气说道,我听了一边点着头,一边暗自观察小月的样子,尽管她总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但是今天果然脸色有点不太好。
「……小月。」
我不禁出声唤了她,她则从眼镜底下直直地看向我。
「怎么了?愁也。」
「……身体不舒服吗?」
「咦?」
「……妳脸色好苍白喔。」
「——」
听到我这一番话,小月一瞬间闪过了意外美丽的严肃表情,不过她马上又像平时一样呵呵呵地笑着说:
「比起担心别人,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竟然用一副比我年长的口气说道。
——小月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生,她这么一回话,我也无法再说什么。与其说那是她的问题,应该说是我的问题才对,因为我绝对不想去做会伤害到小月自尊心的事。
而潮崎和优月同学正不可思议地来回看着默默点头的我和小月。
「吶吶、小七。」
潮崎忽然开口说话,我将视线转向她并细心地倾着右耳,她等我做好这个动作以后,赶紧接着说:
「警方也有来小七你这边吗?」
「虽然刚才有来过……」
「虽然?」
「……可是我好像没能帮上忙。」
「咦、为什么为什么?」
我望着不断眨着大眼睛的潮崎,更加放慢速度地说出理由。
「……因为我没有记忆了……」
「咦咦~~!?」
「咦……」
潮崎夸张的叫声和优月同学压抑的叫声重迭传来,而小月虽然没有出声,但是却吃惊地张大眼睛紧紧盯着我看。
「没有记忆、没有记忆是指……咦!失忆症!?」
「小、小爱,冷静一点,这里是医院……」
「因为,小寻——」
慌慌张张的潮崎,和虽然也很吃惊却在一旁安抚她的优月同学,她们的感情还是那么好啊……就在我恍神地这么想着时,小月开口了:
「愁也。」
她用她特有的冷静声音呼唤我。
「愁也,你说的没有记忆是指哪些部分没有印象呢?你现在和平时一样地跟我们说话,那就表示你还记得日常生活等事吧?」
听到小月这么说,感情很好的那两人才恍然地安静下来。女孩子们的视线一直紧盯着我,我一边感到有点坐立难安,一边用力地点了下头。
「……大家的事和日常生活的事,我都还记得。」
当我一回答完,笨蛋死党马上安心地吐了口气,不过……
「可是……」
我接了这一句话,两人又惊慌地跳了起来,恢复成严肃的表情。
「……关于昨天的事,我只记得我和小月一起到学校为止……」
「…………」
三个人的三种沉默在女孩子间蔓延开来。潮崎紧紧地咬着下唇,优月同学则低着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小月倒是毫无表情变化,依旧凛然地看着我。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小月,她问:
「那么,你一点也记不得在广播室里发生的事啰?」
「……嗯。」
「原来如此,所以警察也无法取得证言……」
小月喃喃地说完后,四周又陷入沉默之中。
虽然我是事件的当事人,不过说实在的,我还不了解的……不,是还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因为没有记忆就等同于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好可怕。」
过了一阵子,优月同学轻声说道,眼前的她一脸不安地低着头又说:
「七尾同学……虽然你因此住院了,可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一边说着,大眼睛里一边浮现出泪水。注意到她泪水的潮崎,及时地搂着好友纤细的肩膀。
——以我的立场来说,我是很想问清楚当时的情况,但是在一个光是回想就会哭泣的女孩子面前,我实在问不出口。没办法,只好下次再找机会问榊木了……想到这里我才发现到一件事。
对喔,这么说来……
「……榊木呢?」
对于我的发问,小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也有约他,不过彻那家伙居然说他不想来。真是的,朋友明明就出事了他还……那个笨蛋。」
因为他们是表兄妹,所以这种直截了当、毫不留情的话,正是小月和榊木之间的说话方式,而我内心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却没回话,不知为何,小月以抱歉的口吻向我道歉。
「愁也,真的很抱歉。」
对此我并没有说什么别在意之类的,反而只是摇了摇头,接下来换潮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说道:
「说到这个啊~~美星空学姊也很担心你喔,他们要我转达说不能来看你很抱歉。」
美星空学姊是已经引退的三年级学生,而潮崎说的「他们」应该是指广播社的所有三年级成员吧。在忙着升学考试的这个时期,大家还为我担心就已经让我很感激了……而且我的个性本来就是除了相处自在的熟人之外,对其它人都很不擅长应对,所以那些人来的话我也……。我暗自想着这些不太礼貌的事,然后低声说:
「……嗯,反正明天就要出院了。」
结果小月马上回嘴:
「是没有异状的话吧。」
在她接着说「如果有异状的话」时,我注意到潮崎和优月同学迅速地互相交换了眼神。
「月子同学,月子同学!」
潮崎首先呼叫小月,引起她的注意力。
「那个、我们……去买一下饮料喔。」
接着优月同学用慢吞吞的语调很快地接话,然后害羞地微笑着。
「咦、啊~~嗯。」
两人看了一眼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接话的小月,就急忙离开现场。
虽然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察觉的、又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她们似乎是在为我设想,证据就是当小月重新面向我的时候,她们两人都稍稍转过头来,潮崎咧嘴笑着,而优月同学则是温柔地露出只有我看得见的体贴笑容。
女孩子真是太厉害了……我一边感谢她们两个一边这么想着。
「愁也?」
我对一脸讶异的小月没事地摇了摇头,又重新望向她。果然,她的脸色很苍白。
「小月……」
一出声喊她,她的视线就会从眼镜里的那一端直直射来,我一边看着她的眼睛,一边觉得有点可惜。
虽然小月和她的表哥榊木有点像,不过也是个十足的美人,但是她却以那副眼镜筑出一道墙,让人觉得她难以接近。如果她可以戴隐形眼镜就好了……虽然我有时会感到可惜地这么想,不过那一定只会替她添多余的麻烦,所以我也没有说出口。
嗯,先不要管这件事——
「愁也,怎么了?」
听见她焦急的语气我才恍然回神,慌忙地接着说道:
「……让妳担心了?」
小月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戳破般地闭着口,然后又马上呵呵笑着。

「那是当然的呀,你以为我这么没血没泪吗?」
「……嗯。那妳一定担心到没睡好吧,真抱歉……」
「什……」
我直接地说出肯定句,这次换小月打结地说不出话来。
小月很讨厌看到意外事故的新闻,也讨厌救护车的声音,一定是因为这会让她回想起在意外中身亡的父母吧,但是对于这种事,她本人平常都是故作镇静。对了,例如在夏天时老师们发生的那场意外……一直注视着她的我就发现到,她对这类突发事故是非常脆弱的。
看到她脸色糟到那么惨白,恐怕是昨天一整晚都没睡好。依深泽刑警说的看来,昨天我晕倒在广播室时,广播社的成员似乎都有赶过来……所以我想,小月看到我晕倒后意识昏迷又一直说梦话的模样,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才、才没呢。」
回神的小月断句断得很可疑地说道。
「是没错,不过我才不是为了愁也的事而担心到睡不着喔,只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事让我神经有点紧绷才会睡不着。」
小月很快速又激动地讲完后,倏地沉默下来,接着又恢复成平常的模样,呵呵呵地悠哉笑着。
「在意的事情太多了,一旦开始思考就停不下来呢。」

「……是啊。」
我赞同地响应着她,却在内心微微笑了起来,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到,结果她自己承认了她没睡好这件事呢。基本上小月平时都很精明,但是偶尔也有迷糊的地方,我深深地觉得这一点很可爱,不过和她本人说的话她应该会生气,所以我绝对不会说出来。
「话说回来,那两个人好慢,是买到哪里去了呀?」
不知是为了改变话题还是怎样,小月突然冒出这句话,所以我更加一派悠哉地回答她说:「……不用担心,又不是小孩子了,没事的……」
就在我想,这就像是在说因为是小月,所以我不会太担心喔……的时候……
「愁也,就算不是小孩,人也是会迷路的喔。」
因为小月微蹙着眉认真地说着,我不禁偷偷笑了出来——
隔天。
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多了,虽然头偶尔还是会隐隐作痛和晕眩,但是已经没有持续地想吐和不适感了。医生说昨天的检查没有异状,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今天还是要做个检查,等做完后就能出院了。
我在病房等候检查之间度过了上午,护士终于叫到我时都已经中午了。
我已经不用坐轮椅了,今天早上是踩着自己的双脚,和扶着我的母亲一起走向检查室,然后在房间前的走廊道别。
和昨天一样,我的头上被贴了好几个像电极片的东西后,检查就结束了。和昨天不同的是,坐在走廊沙发上等我的母亲一看到我,就缓缓地侧着头说:
「愁也,刚刚老师(注1)们有来喔。」
※註1:日文的老師《先生せんせいsensei)和醫生的尊稱(先生せんせいSenSei)發音相同。
「……老师们?」
因为这里是医院,我一瞬间以为是指医院的医生,但是听了母亲接下来说的话,我才立刻明白她说的并不是「医院的医生」。
「就是那个有名的……叫什么名字去了?我听过不过忘了。反正就是那位有名的新校长,还有一个像外国演员的男老师。」
「……啊啊……」
是片平校长和鬼头老师,从学校那方派来的关怀访客,是校长和社团顾问这样的组合,的确非常适当。
「我本来说你的检查快结束了请稍等一下,不过他们好像有什么急事,所以就先回去了。」
「喔……」
「他们非常非常有礼貌地道歉,妈妈我吓了好大一跳……」
「……嗯。」
这种事该怎么说呢……监督不周?这样好像不太对,可是不管怎么说,在大白天的校园内发生这种刑事案件,对校方来说是非常不利的一件事,而且还会引起世人的侧目。
想到这里,我才察觉只注意到自己的事,不知道这件事对那些媒体、其它学生和家长所造成的影响又是怎么样呢?等身体恢复后,我再去问问别人吧。
我思考着这些事的时候,母亲开口说道:
「他们还说……会再择日来探望愁也你本人喔。」
「……啊、是喔。」
我懒懒地回道。
——总之和昨天不一样的事就只有这些。在傍晚前潮崎、优月同学和小月又来露了一下脸(榊木还是没来)。在外头变暗的时候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也无事地顺利出院。
虽然住院三天两夜,但是行李却不多,我换上母亲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后,拿着一个小背包就收拾完毕了。母亲付完医疗费后,我和她一起走向外头,带有秋天气息的凉风轻轻地吹抚着脸庞。
医院的大门设计成汽车也可以进入,所以有好几台出租车停在这里。虽然母亲试探性地先问了我要不要搭出租车回家,不过我慎重地拒绝后就走向大马路。
从医院走到家里单程要三十分钟之久吧,但是就算这么久、就算我才刚出院,我也不想搭出租车。连骑脚踏车和搭缆车都会晕车的我,怎么敢搭出租车回家,况且好不容易已经不会想吐了,我可不想晕车后又再回味一次,所以结果就只能走路回家了……而就在我对于要让母亲也陪我走而感到有点愧疚的时候……
在黑暗中,我看见了一个坐在门前花圃旁的熟悉身影。
「——妈,妳先搭出租车回去吧。」
我突然停下脚步说道,母亲讶异地抬头看向我。
「哎呀……为什么?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而且,我应该不会一个人回去。」
「…………」
母亲频频地看着我的脸,然后才察觉到什么似地随着我的视线望过去,最后了解地点点头,用冰冷的手取走我手中的背包。
「那这个我就帮你拿回家啰,自己小心啊。」
母亲说完就往出租车搭乘处走去,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然后往花圃的方向移动,脑中剎那间闪过昨天小月说过的话。
『我们也有约他,不过彻那家伙居然说他不想来。真是的,朋友明明就出事了他还……那个笨蛋。』
那个不想来的笨蛋又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做什么?而那个笨蛋正穿着便服、戴着中间略微凹下的高帽,低着头坐在花圃的边缘。
我无言地站到他面前,身为广播社第四名成员的榊木彻抬头瞄了我一眼,接着又马上移开视线。
然后用冰冷的口气、像闹别扭的小孩般说道:
「恭喜出院!」
「……谢谢。」
我试着用同样的口气回道,结果他只是用任性的表情站起来。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虽然我非常想直接这样问他,不过我怕他真的闹起别扭来,于是沉默不语。
然而当我一跨出步伐,他就理所当然似地跟到我的右边来,如果是来接我的话就明说嘛,但是榊木却在这种地方很不姻一率,不过因为这样很有趣,所以我并不讨厌他这点。
我用斜眼望向比我高五公分以上的榊木侧脸,察觉到我的视线后,榊木也一样往下看着我,然后率先开口说话了。
「干嘛啊?」
「……你从什么时候就在那里的?」
「什么时候都没差吧。」
「……如果我不是今天出院,你打算怎么办……?」
「也没打算怎么办啊~~」
「……啊、是喔。」
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不讨人喜欢?只见他轻轻地啧了一声,并且仔细地将戴着的帽子再重新戴好。
「对了,小七,你怎么两手空空?行李呢?」
就像这样,他总是会突然很关心地询问我这种事。我一边在内心偷笑,一边用无关紧要的口吻回道:
「……我妈先帮我拿回去了。」

「什么嘛,本来还想说要帮你拿才来等你的。」
「……嗯?」
「干嘛,这很普通吧?」
「……我又不是女孩子,一般来说需要这样吗……?」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以让病人拿行李呢!」
顺便一提,我既不算伤员也不是病人……真是的,真是个在奇怪的地方很不坦率、也会在奇怪的地方认真的家伙。
——轻轻吹拂而来的凉风让人心情很舒畅,所以我们沉默地走了一阵子,穿过大马路、走进小道,在秋虫开始齐声鸣唱时,榊木静静地低声开口:
「……抱歉啊,没来看你。」
「…………」
我不由得以沉默来催促他继续说下去,而榊木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帽子,并且叹了一小口气说:
「我也被月子她们骂得很惨……可是我啊,不知怎么地就是不想看到你虚弱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样子。」
「……为什么……?」
「你问我我也很苦恼……为什么呢~~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嗯。」
就算同样是男生,我和榊木却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所以说实在的,我有时几乎不了解、也无法想象榊木他在想什么,或是他在思考些什么。就像现在,就算叫他说明理由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理解,真是太奇怪了。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以这种模式相处着,人际关系这种东西还真是神奇。
「反正你没什么大碍就好,这样我也放心了。听说你丧失记忆?」
他突然以另一种口吻说话,我又瞥了身旁的少年一眼。这么说来,那些不好向女孩子们问的事,我是有想过可以问问榊木的。
「……也没那么夸张……不过是没有前天的记忆而已。」
「还不过……!?那过了一段时间会想起来吗?」
「……这个嘛……」
其实关于我会不会恢复记忆这件事,医生他们也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医生已经告诉过我,有可能会想起来,也可能会一直都想不起来。
「这么说的话,小七,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耶——不过或许这样也比较幸福吧。」
「……什么?」
从他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一丝不安于是反问他,榊木却只是咧嘴笑着说道:
「因为~~可以的话你也不想回想起来吧?你在女生面前一边睡又一边大吐特吐的样子。」
这么说来,的确是有人说过我吐得很惨……不过我撞到头也没办法嘛……但是在女生面前,尤其是被小月看到我那难看的样……:不对,因为不用把她当作女生来看,所以也不用那么介意……可是,嗯……
「……好复杂……」
我埋怨地嘟嚷着,榊木倒是毫不客气地大笑了起来,他笑了一会儿后,接着换上非常认真的……应该说是沉稳的语气继续说:
「……我是真的觉得你记不得了反而好,因为那个时候情况很紧急,我也没能帮到你什么忙,真的觉得很不妙。」
「……嗯。」
「音乐被卡掉后播出的那段广播实在很恐怖……门打不开,优月同学又哭了起来,而且打了电话你也没接。」
「…………」
「却用单单一句『你被袭击了』就结束了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不过或许你那时遭受到的事,可能糟到让你想忘掉,或变成你痛苦的回忆也说不定。」
「……嗯。」
「你吐的时候,我真的很不忍心看。你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又喃喃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没有那种痛苦的记忆不是很好吗?」
「……也是。」
「嗯。我那时候还以为你绝对会死掉……所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是啊……」
一阵强风吹来,吹得小路上一整排树木的枝叶都为之摇摆。
四周响起了铃铃铃的虫鸣声。
在高高的夜空上,上弦月散发着光芒。
榊木开口了: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决定当作没注意到那微带颤抖的声音,只是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嗯。」
——因为,我从那颤抖的声音中感受到小小的友情,而不好意思地沉默无语。


Ⅱ 月子

——我听见了救护车的警铃声。

好暗好暗,我处在一个不知天不知地的黑暗世界里。
只有警铃声像回声一般层层重迭着,将我紧紧围住。
在这之中,我听见了怀念的声音。
「月子。」有两道如此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啊,是我的父母亲……于是我急忙地往呼喊声的方向跑去。
父亲的声音和母亲的声音,不断交错地呼唤着我。
我在这片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有在前进的黑暗当中不停地奔跑着。
月子、月子、月子、月子。
在警铃回荡的黑暗中,能够听见父母声音的耳朵,是我唯一的依靠。
我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见远方有个小小的白色光点。
我感觉到声音是从光的那一边传过来的,所以更是拚命地朝那里奔去。
月子、月子、月子、月子、月子、月子。
即使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却因为父母的呼唤而无法停下脚步,亦无法放慢速度。
月子、月子……啊,等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刚开始看似只有十圆硬币大小般的光点,终于变成了如隧道般的大小。
他们两个一定在光的那一端。
我好想见你们。
那份心情满溢得快压垮胸口,我飞身跳进那道白光中,就在此时——
黑暗突然在一瞬间消失,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路。
路的两旁垂挂着白色和黑色的帷幕,笔直地延伸向远方。
接着,自某处传来诵经的声音。
我战战竞竞地回过头,只见背后有个装饰着白色菊花的祭坛。
两张并排着的遗照,是父母的脸。
我绝望地走向放置于祭坛前的白木灵柩。
在明明应该是放有双亲遗体的灵柩中,不知为何竟然是制服打扮的愁也躺在那里……
在愁也被犯人袭击后的隔天,学校放了一天假,相对地,似乎也举办了以家长为对象的紧急说明会,不过学校虽然放假,我们广播社成员还是都到校了,因为必须要架设好麦克风和做一些整理。
因此到了下午,我穿着制服,和往常一样对着没有半个人在的家说声「我出门了」,然后和往常一样地,一股无法言喻的寂寞又袭上心头。
今天却没有了和往常一样会为我拭去阴郁的愁也。我看着没有人等待我的自家家门,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早上会做那种梦,一定是因为愁也昨天出事吧。我一边单独走在上学的路上,一边思考着。
昨天——愁也晕倒在广播室里,在被从外头反锁在里面的情形下,只有他独自一人。
学校流荡着那诡异的广播,在我察觉到不对劲而赶到广播室时,彻就已经站在门前了,他脸色铁青地说道:
「月子……门打不开。」
无论有没有广播在放送,只要有人在里面时,我们广播社都没有上锁的习惯。钥匙基本上是自教职员室借来的,而且也规定那把钥匙在使用时要挂在里头的墙壁上。
面对不禁僵在原地的我,彻又咬牙地重复说了一次。
「月子,门……打不开。」
『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哪……』
诡异的广播继续吶喊着。我迅速地冲向门把,然而无论我用力转动多少次,那个倒L字型的门把总是在中途就卡住,一点也不为所动……
「——愁也!!」
那时的我,一定叫得很惊慌失措吧。而像是被我的叫声所牵动般,连彻也开始用力地敲着门板。
「小七!小七!」

就算他单耳有点不方便、就算这是道非常厚的隔音门,但是我们这么用力地敲门,在里头的愁也一定多少能察觉到吧。我想或许彻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不停地呼唤着愁也的名字,不停地敲着门。
接着爱智琉和美寻也赶到了,不一会儿爱智琉又不知跑去哪儿,美寻则是一脸泫然欲泣地打着手机、不断试着和愁也取得联络,最后终于连老师们都赶过来,包含彻在内的男生们虽然一起用身体去撞门,然而门还是一点也没有开的迹象——就在这时,爱智琉拿着平常大家都忽略掉的那一大串警卫室备用钥匙冲过来。
「真是的!到底是哪一把!?」
我默默地自哭喊的爱智琉手中夺过那串钥匙,然后谨慎地从那之中努力尽快找出和记忆中相似的钥匙。
只是这样的一件事,却让我体内不停冒出冷汗,并自太阳穴处流下。我将每把钥匙放在手心上仔细确认,看完又换下一把。我压抑着因不安和担心而快要涌出的泪水,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手也不中用地抖个不停。
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大,像是要从胸口蹦出嘴巴,这让我几乎不能呼吸,而愁也漂亮的脸和亡故双亲的脸不停在我的眼睑下交错而过。
我现在不能在这里哭,也不是哭的时候,所有人都屏气地紧盯着我的双手。
最常使用广播室钥匙的就是我们广播社成员,再加上所有老师都是新来的,尽管彻和爱智琉倒也不是记忆力差……但是我认为在这种时候,只有我能冷静地比对备用钥匙和记忆中的钥匙模样,并且把它找出来。
因此我拼了命地找着,并努力压下焦急的心情。就在我终于找出那份备用钥匙、喀喳一声打开门锁时……可以透过空气察觉到在场的人都在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小七!」
率先一边大叫一边冲进广播室里的是彻,他火速地走近晕倒在地的愁也,正打算要伸出两手抱起他时……
「别碰!!」
保健老师炳吾先生发出尖锐的怒吼,光是那个声音的魄力就足以让彻的动作停下。他推开僵在入口处的我们和其它老师们,白衣翻飞地走进室内,接着说道:
「别碰他,随便乱动的话就糟了。」
「可是……!!」
「榊木。」
即使彻还想反驳,不过被炳吾先生一喊加上一瞪,便不情不愿地沉默下来。
而我则僵在走廊上,身旁的鬼头老师瞥了美寻一眼,然后看向她的左手。
「妳的手机借我。」
「咦、那个……可是这个……」
「没关系的,小寻。」
身为手机主人的爱智琉对结巴的美寻点了个头,然后走向愁也那边。
美寻见状将手机递给老师后,也跟着担心地走向愁也。
「我想呼叫救护车,地点是卡莲坂高中,地址是……」
我听着一旁鬼头老师联络119的说话声,还是愣愣地僵立在入口处。彻、爱智琉、美寻,还有炳吾先生四个人跪在地板上担心地检视着愁也,我在走廊上从四个人的缝隙间,紧盯着愁也露出的半截身影。
「我去通知校长吧。」
除了炳吾先生以外的老师们,都和我一样仍站在广播室前的走廊上。在这之中……我自气息中感觉到一个我听了声音也不知足谁的老师,他这么说完后就离开了。

在广播室里,炳吾先生似乎正尽量以不要移动到愁也的方式,来量他的脉膊和检查他是否有外伤,我依然仅能站在房间外头紧盯着一切。
「妳不过去吗?」
打了110报警完的鬼头老师忽然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瞥了我的脸一眼,我也一样抬头瞥了老师的脸一眼,又马上继续望着愁也。
「……人家不是说,要尽量让现场维持案发当时的状态吗?」
我竭尽所能地淡淡说道,鬼头老师则是夸张地挑起了一边眉毛说:
「真不知妳是冷静到这么不可爱、还是故作神秘,或者是在逞强呢?是哪一边呢~~?」
这人真没神经。我本来想要回敬他一句「你自己那种惹人厌的口气才不可爱呢」,但是却无法说出口,因为在我想要回嘴时,脱口而出并不是这一句话,而是发出了一声哽咽。
「………………」
鬼头老师惊讶地张开嘴又再度闭上,那双灰蓝色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而我迅速地转过头背对老师。
在一瞬之间,老师轻声地说着:「……抱歉」时,愁也清醒过来了。
「……呜……」
在听见那不成一个字的呻吟声瞬间,在场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视线都一齐向愁也看去。在大家屏着气息注视之下,原本趴着的愁也自己使力翻过身来。

「七尾,你没事吧?感觉如何?」
炳吾先生辅助地撑住愁也的肩膀,一面审视着他的脸一面询问道。
「…………」
清醒过来的愁也却一点回应也没有。从我这边无法得知他为何沉默不语、或者他是不是有轻点了下头……。即使如此我依旧纹风不动,鬼头老师又再度瞥向我说:
「……妳真的不过去?」
尽管那句只有我听得见的耳语听来还是有点惹人厌,但却又带有一丝微妙的温柔,我想这只是因为他的话听来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刺耳了。
我依然盯着愁也,双手不禁紧握。
「……因为,我……」
我擅抖不已地低声说着,又觉得这样太狼狈了而赶紧咬着下唇不再言语。
——不是冷静、不是故作神秘,也不是在逞强。不过刚刚对鬼头老师说的话的确是在逞强……我只是很害怕,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非常害怕亲眼看见倒卧在地的愁也,所以光是让自己假装若无其事地站着就很吃力了。
「……小七?」
爱智琉连忙叫了声愁也,可是愁也回答的声音比他平常还要沙哑低沉,而且是少有的强势口吻。
「小月呢?」
「啊、这个嘛……」
爱智琉一时回答不出来地巡视了周围一圈,然后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我,这次换在场除了愁也以外的所有人都注视着我。
鬼头老师用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我的肩头,经他这么一催促,我才终于战战竞竞地走进广播室里。在这种时候,亡故双亲的脸很不合时宜地闪过眼帘。
虽然并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过我还是没有走到愁也身旁,只是再次站定在能看得见他的位置。
「喂、月子。」
彻责备似地叫着我的名字。
如果是平常的我,一定会回他说——吵死人了,我知道啦!然而当时的我,连对彻那不敬的话回嘴的余力也没有。
愁也他……
……因为愁也他……仰躺在地上一看到我时,本来毫无表情的脸马上放柔,明显地露出安心的表情。
「……什么嘛,没事的话就好了……」
然后他惨白着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安心的语气这么低声说道。
我马上对自己的胆怯和软弱感到惭愧。
我根本就不晓得愁也他一个人在广播室里时,遇到了谁、又遭遇到了多么可怕的事,但是倒在这里的人是他,所以一定是他本人最难受吧……就算这样,这个人还在担心着刚才没看见人影的我,相较之下,我真是……
「……老师。」
愁也咬着嘴唇俯着头,以像是硬挤出来般的声音叫着炳吾先生。我慌忙地回过神望向愁也,只见他状似痛苦地紧揪着眉头,奇异地微喘着气。
「……老师,我头好痛……」
「愁也!」

我的身体反射性地动了起来,明明他喊的人不是我,我却不由得冲到愁也身边跪下。
「小七,你没事吧!?」
「小七再等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七尾同学、七尾同学、七尾同学……!」
而我的呼喊就宛如信号般,爱智琉、彻和美寻也跟着开始呼喊愁也的名字。轮到美寻时,她根本是在哭叫,豆大的泪珠不停自她的大眼睛落下。
在呼喊声中,愁也紧皱着眉头,迅速地用单手抓住我的左手腕。他像抓住浮木般死命抓着我,力量大到让我吃了一惊,我看了看我的手腕和愁也的脸,看似很痛苦的愁也在剎那间张开了眼睛,而我的眼神正好和他对上。
「……愁也……?」
「不是叫了救护车吗!?也太慢了吧!?」
我的呼唤声被彻他不知是焦急还是快要崩溃的声音盖过。
「吶,炳吾先生,炳吾先生!小七他没问题吧?不会有事对吧?」
就像是被彻牵动般,连爱智琉也完全失去了冷静,紧抓着炳吾先生白衣的衣角向他逼问及确认。
「七尾同学……七尾同学、七尾同学……」
美寻也只是不停地啜泣,重复喊着愁也的名字。
而我绝对不是冷静,我只是被不安压得快要崩溃,连像他们三人一样手足无措都办不到……我也像是要寻求什么寄托一般,在愁也紧抓我手腕的手上,将我另一只手覆上后紧紧握住他。
就在此时,美寻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
「七尾同学!」
愁也加重了抓住我手腕的力道,手腕随之传来一阵痛楚。
躺在地上的愁也,像是哽到一样将胃里的东西送了出来。
「你们都给我安静!」
早在炳吾先生这么怒吼之前,我们在那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现在愁也的脸既惨白又有点发青,可能是因为流汗的关系,他的浏海贴在额头上,呼吸也很急促,在无法起身的状态下不时地呕吐。
「愁……」
我连名字都无法完整喊出。
炳吾先生撑着愁也的身子让他微微侧躺,并且拍着他的背。虽然愁也没有流泪,但是痛苦的他,连长长的睫毛都被汗水沾湿了。在不算大的广播室里,回荡着愁也痛苦的呼吸声,他那像人工做出来般的漂亮脸孔与微卷的头发,也渐渐被汗与呕吐物弄脏。
看着他这副模样,这次我真的开始想哭……
「愁……也……」
我努力挤出的呼喊声,却破碎地完全化成了哭声。像是响应我一样,爱智琉在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呜咽声后也跟着哭了起来,虽然彻没有哭,但是也惨白着脸愣愣地看着愁也。
「七尾,就这样全部吐出来吧,等等马上就带你去医院了。」
炳吾先生一边拍着愁也的背,一边用温柔而沉稳的声音对他说话。
「……对、不起。」
「好了,别在意这种小事。」
愁也气若游丝地在吐气之间如此道歉,而炳吾先生回答他的口吻仍是非常地温柔。炳吾先生牛仔裤的膝盖附近,也全都因为愁也的呕吐物而脏了一大片。
「老师、男人……」
愁也突然轻声说道。炳吾先生疑惑地盯着愁也的脸,跟着低声重复同样的话语。
「男人……有、人……」
说到这里时愁也又吐了,除了炳吾先生之外,在愁也上方的我们四人顿时面面相觑。
「头……好痛……!!」
然后愁也猛然痛苦地大叫起来。
「头……不对,是布……老师、布……」
听着愁也像是在说呓语般地不断呻吟,我们四人互相看着对方且完全无法动弹。尽管我们谁也没有说出口,不过心情肯定都是一样的——我们都不忍心再去看愁也痛苦的模样。
爱智琉、美寻和我都是一直流着泪来回看着对方的脸,彻则是咬着唇、低着头紧闭双眼,只有炳吾先生不断温柔地重复着:
「很好很好,再撑着点吧,七尾。」
我们听着他反复的说语,望着愁也且持续地拍着他的背。
过了不久,如炳吾所说的,救护车来了,愁也火速被抬上担架后载往医院。
等炳吾先生也跟上救护车一道走了之后,广播室里就只剩下我们四人。造成了这么大的骚动,不光是广播社,一定就连一般的学生们都会陷入惶恐不安的状态,其它老师们一定是去安抚那些学生了吧。
我边思考着边怔怔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鬼头老师一人安静地站在门边注视着我们。啊,这么说来,这个老师好像是广播社的顾问嘛……
一种在不寻常的事件发生时会出现的,独特诡谲氛围环绕住我们。
「我、我去拿抹布……!」
美寻连眼泪都还没止住,忽然讲完这句话就火速地转身跑出走廊。
「等等我,小寻!我也要去!」
爱智琉也随即慌张地跟上好友。
我呆呆地目送着她们的背影离去,然后看向还站在门边的鬼头老师。
虽然我和老师眼神对上时他轻挑了一下单边眉毛,但是没特别说什么。
我接着改望着脚边脏污的地板。
本来我并不认为我会想看,然而当我一想到这是愁也至今为止痛苦过的证明,不可思议地就觉得一点也不脏。
「……嗯。」
彻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轻轻地将手放在我的头上,我则静静地点了个头。
我不经意地将视线往下移,看见被愁也紧抓过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瘀痕,看到这个,我不禁又有点泛泪。
——我的手腕即使在当天晚上要就寝时,还是一直感到阵阵刺痛。
「喂~~月子同学——!」
由于我们的学校位于卡莲坂斜坡顶端,所以叫做卡莲坂高中。
我走在卡莲坂斜坡上,背后传来大声呼叫我名字的声音,让我从昨天的记忆中回到了现实之中。
「我说月子同学——!」
可能是因为我都没有回答吧,那我平常听惯了的清亮声音,又焦急地叫了我的名字一次。我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回头一看,只见爱智琉正边挥着手边跑上来。
「真稀奇,妳一个人吗?」
因为很难得只有爱智琉一个人,所以我没有打招呼反而问了这一句。平常的话,一定都是她们两个人一道来,所以我很惊讶跑过来的爱智琉身边竟然没有美寻的身影。
爱智琉来到我面前后突然停下脚步,嘿嘿嘿地苦笑着。
「毕竟今天要来有点……小寻她说『因为我不是社员』,所以就没过来啰。」
「嗯,这样啊。」
「没错没错。」
由于今日要对家长召开说明会,说明有关昨天愁也的事件,因此放假一天……本来我们也应该要待在家里的,不过毕竟我们是广播社成员,所以还是得到校。
广播社有时会像这样,必须要担任学生委员的工作,每到这种时候,美寻大部分都会回避。也没错啦……在许多学校例行公事中,广播社都享有特权(以最平常的事为例,如我们可以待在广播室里不用参加升旗典礼等等)。美寻即使和爱智琉再怎么要好,却不是会在这种时候还来搭顺风车那般没常识的人。
正当我如此思考时,并排和我一起走着的爱智琉在一旁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状况,但幸好小七他似乎不是什么重伤呢。」
「…………」
我不自觉地沉默着用斜眼看向爱智琉,爱智琉也一样看向我,然后轻轻地耸了下肩。随着她的动作,她那戴着圆点花样发箍的恺丽短发稍稍晃动。
「明明知道不是重伤了,为什么还要叹气?」
「咦~~月子同学妳才是,那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呀!」
「…………」
「…………」
我们互相陷入沉默,然后别开视线往前看。我不禁用手指调整眼镜的位置,而爱智琉则是拉了拉制服的蝴蝶结。
轻轻拂过面颊的风略微带着凉意,这么说来也快换季了呢,我不知不觉地想着这些毫无关联的事情。
「虽然不是重伤,可是……」
爱智琉率先开口小声地说着,我再度将视线投向她,她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
「虽然我觉得不是重伤真是太好了……不过昨天小七看来非常非常痛苦不是吗?」
「嗯。」
「对呀对呀,所以还有这些因素让人无法哇~~地开心起来……」
「……嗯,是啊。」
「嗯。」
我也同样觉得愁也不是重伤真是太好了,我是打从心底这么认为的。虽然这份心情并非谎言,但是由于我们亲眼看见了愁也那么痛苦的样子,才会在觉得太好了的同时,相反地又觉得他遭遇到那么残酷的事真是太可怜了。
如果这次他不是因为被袭击而受伤,只是因为跌倒扭到脚才受伤的话,那听到他不是重伤时,当然会真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如果这是案件的话,当然就有犯人存在……」
爱智琉继续说道,而我只是沉默地点着头。
「但他也太过份了!为什么非要袭击小七不可呢?而且还擅自放出那种广播!」
「嗯……」
爱智琉似乎是回想起那件事就生起气来,不吐不快地气愤说完后,就臭着脸沉默下来。
——昨天,愁也被送往医院后,警察才慢半拍地赶到,我们也做了些简单的事件笔录。警方将那片被人擅自播放的诡异CD当作证物并扣押了,也多亏了警察帮忙,才找到了那把让我们急得快发疯的常用广播室钥匙。
即使是这样,当然不可能在昨天就逮到犯人……
我身旁的爱智琉又第三度叹了口气,接着重新振作起精神地走着并盯着我的脸。
「月子同学啊,今天回家时我们和小寻会合后,要不要一起去探望小七呢?」
「探望……好是好,可是妳知道是哪间医院吗?」
「这可是最高机密!所以我们一定得去问炳吾先生啰。」
爱智琉露出邪恶的灿笑这么说道,我学她刚刚那样耸了耸肩以代替回答。
愁也是这个案件的被害者,也是唯一一个和犯人有过接触的人。虽然我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并没有人来告知我们这些学生愁也被送去哪间医院,不过好像也有一般的学生连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又是谁晕倒了都不太清楚。
尽管我当时没有注意到那么多细节,不过那时好像有老师站在走廊上,防止广播社以外的学生靠近,我想大概还有……将媒体避开这个因素吧。
我们学校现在正备受世人过度的关注,所以一旦发生了像昨天那样的大骚动,当然有不少媒体蜂拥而至。实际上,今天早上就已经有几个电视台的新闻报导里,稍微提到了昨天学校里发生的事。
也可能是因为这样,校方尽力不泄露情报,譬如被害者是愁也、而那个被害者在哪间医院里等消息。虽然无法肯定事情全都是如此,但是印象中现下的记者都很激动,很有可能会冲进被害者住的医院,所以今天在我们即将抵达的校门口前,一定也有好几批媒体相关人士正挤在那儿吧。
「爱智琉,告诉妳愁也没有受到重伤的人是谁呢?」
我带着确认的口吻问道,爱智琉在那一瞬间顿了一下后回答:
「是炳吾先生。他可能是怕我们会担心吧,刚才打电话给我只说了这个就挂断了,他不肯告诉我医院在哪里~~」
……原来如此。
虽然炳吾先生现在是我们学校的保健老师,但是在当上老师前,原本是爱智琉哥哥的儿时玩伴,和我们算是感情不错的朋友,所以他才会只告知我们愁也的状况……以保健老师的立场来看,在现在这种情势之下,要他连医院在哪儿也告诉我们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么一来,就算爱智琉再怎么努力,他说不定都不会告诉我们医院的位置,话虽如此,可以的话我很想看看愁也平安的模样……
「炳吾先生要是真的能告诉我们医院在哪里就好了。」
爱智琉斜眼看向不自觉地喃喃说出这句话的我,并且不可思议地偏着头。她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因为左耳不方便而有这个习惯的愁也,不知为何,这让我胸口感到有点疼痛。
「他真的不会告诉我们吗?我们和炳吾先生感情那么好的说~~」
「就算我们和炳吾先生感情不错,不过现在去问他个人情报什么的,也会让他觉得很困扰吧。」
「既然这样,我们就利用他的弱点之类的强迫他说出来!」
「爱智琉……妳好歹也站在对方的立场设想一下吧……」
我不禁有点愕然地提醒她,不过爱智琉还是一样以邪恶的笑脸嘻嘻嘻地笑着。真是的,虽然她的想法没有恶意,但是有时却莫名地坏心眼,可是这也是爱智琉有趣的地方。
我们就这么一边聊天,一边走上微弯的长坡道,爱智琉却在此时停下了脚步。她在坡道开始变成一直线、笔直地朝校门延伸的起点处,也如同坡道一样笔直地望着坡顶。
「爱智琉?妳怎么了?」
「我还在想一定会有吧,结果真的有呢,月子同学。」
「咦?」
我一边思索着之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事……一边就像被她的回答所催促,也跟着爱智琉一起看向山坡上。我看见了校门还有校门后的校舍,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嗯……虽然我猜想得到她说的「有」是指什么。
爱智琉不知所措地看看我的脸,又看看山坡上。
「这个一说,妳的视力好像很好?」
「咦~~?」
爱智琉对于我的发问大大地眨了两下眼睛。
「之前美寻有说过呢,说小爱她就算是白天也看得见星星什么的。」
「啊~~没错没错!现在也看得到喔,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哪颗星星。」
由于爱智琉边说边仰望着天空,我也不禁跟着抬起头。
不过在这样的万里晴空下别说星星了,我连一片云也没瞧见。虽然我听说过在大草原出生长大的人可以看得很远,远到超乎现今日本的想象……难不成爱智琉的视力也快接近他们的程度了?
「……那么,妳那惊人的视力在校门口看到了什么?」
「咦~~月子同学明明就知道嘛。」
我的确是有猜想到,而这份猜想应该也不会错,正因为应该不会错,所以我厌恶地叹了一口气,面对这样的我,爱智琉微微苦笑着问:
「所以啰,月子同学,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嘛,毕竟入口就只有那里。」
「说的也是,虽然是这样啦……」
我注视着还在苦笑的爱智琉,看来她也对媒体有一些想法,不过因为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想法,所以决定先放在一边。
总之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盘踞在校门口前的媒体阵仗绝对不会只有一、两个人而已。就算是这样,也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我一边小声地叹气,一边看向隔壁的爱智琉,而她也一样看向我,然后彼此没有打暗号却同时一致地再度往前走。
「……我对那种事真的很没辄。」
我望着远方说完后,爱智琉的笑声就从身边传来。
「月子同学也有没辄的事情呀~~」
「妳那什么意思?」
「因为,妳看起来一副能轻松打发他们的样子。」
听见了带有笑意的说话声,我再次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在这之前……好像也有被媒体拦下、还差点跟他们吵起来这回事,那时候确实是……
「之前呀……」
「嗯~~?」
「在我和愁也被拦下来的时候,是校长帮了我们。」
「啊,妳确实是这么说的。」
爱智琉一脸「真不愧是校长」的表情满意地说道,然后以夸耀的笑脸对我笑着,我则边对她回以浅笑边思考着。
虽然我的脑海中常常不自觉地想着愁也的事……但是别忘了那个诡异广播的内容可是关于那位校长。
「嗳,爱智琉……」
「什么事?」
「妳还记得昨天广播的内容吗?不如说,妳有好好地听完吗?」
「…………」
爱智琉对于我的问话转了一圈眼珠子,而那动作就像个开关似地,她的笑容马上就消失无踪,然后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用力点着头说道。
「若是大致上的内容我知道,不过详细的句子我就不太记得了。」
「妳是怎么想的?」
「咦、怎么想呀……嗯~~怎么想……这又是指什么呢?」

我又不是提出什么天大的难题,她也用不着做出那种紧皱着眉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吧。我露出一副快耍笑出来的神情,她立刻慌张地收起脸。
「月子同学?」
「抱歉,什么事也没有。嗯……也就是说呢……我在意的事大致可分成两个。」
「哦?」
「其动机和目的,以及内容的可信度。」
「咦咦~~?」
爱智琉脸上的表情似乎写着「妳在说什么呀,我完全听不懂」,只是直直地盯着我瞧。
啊,糟糕,这么说来,这孩子和我家那只彻可是同类呀(也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型)。平常如果遇到这种时候,都是美寻会马上补充说「小爱,事情是这样子的喔」,我都忘记这件事了。
在我想着这下可得好好说明时,我们再次呆站着陷入沉寂。
「…………」
「…………」
然后不自觉静静地互相以眼神交换情报。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呢?及川同学。」爱智琉说。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潮崎同学。」我回道。

从我们到校门口的距离,就算假设目测远一点也不到四十公尺吧。可以看到校门口停了好几台厢型车,亦有好几个人拿着照相机和犹如巨大毛虫般的麦克风,更有好几个人手持常见的麦克风,还有几个不知是哪种职业、但很明显是媒体相关工作者的人。
我和爱智琉又再度对望了一眼。
自从旧校舍玻璃被打破的事件之后,已经很久没看见这么大阵仗的媒体守候在校门前的光景了。
如果是平常上课的日子也就算了,由于今天学校放假,出入校门的人很少;家长们也要在稍后才会到,四下更是完全没有学生的踪影——对他们而言,我们不就正好像是飞蛾扑火……在自寻死路吗?
那样的想象画面让我的心情更加郁闷,而一旁的爱智琉则是「嗯……」地轻声低吟着。
「月子同学,妳体育成绩好吗?」
「怎么突然……」
「我在确认妳是不是不像小寻一样,就算我没拉着妳的手,妳也不会落后我一大截吧?」
「啊,原来如此,我懂了。」
我一面回答她,一面将眼镜摘下并放进书包里,反正本来就只是个装饰用的眼镜,这种时候就没必要了,接着我重新将书包紧紧抓好。
「我呢……」
「嗯?」
爱智琉讶异地对着专注地盯着校门的我眨眼睛,像是在等待我接下来的话。
「国中的时候可是田径队的喔。」
「喔喔!」
不过其实也没有跑得特别快……这句话我就放在心里没说出来,因为我不太喜欢练习,所以很少认真跑步这种事就先摆到一边吧。
「只要跑过校门,他们就不会追来了吧。」
爱智琉扬起嘴角笑着,我只是默默地点个头。我看见了那票媒体里似乎有好几个人已经注意到我们,正对着摄影师用手比着一些暗号。
「准备好了吗~~?」
爱智琉用异常雀跃的口气问道,我则是呵呵笑着回应她。
「READY……」
听见爱智琉的声音,我随即不自觉地降低腰身,一想到我到底是在认真什么,就不禁感到有点好笑。
「GO——!!」
总之,我们以爱智琉的呼声为口号,看准媒体人潮间的空隙,一口气往校门内冲去——
(插图2)

总结来说,炳吾先生还是很顽固地不肯告诉我们愁也住的医院在哪里,不过以他的立场来说那也是当然的。
我们拜托炳吾先生,希望他告诉我们医院的地点,他却对我们说:
『我并不是觉得妳们会将医院的名字泄露出去,我也能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啊,以我现在的立场是不能告诉学生的,你们应该能明白吧?』
真是个毫无破绽的回答,爱智琉显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直「唉~~唉~~」地不停大声叹着气。
场景来到了和新校舍同时期落成的体育馆里,舞台内侧角落的一间房间中。体育馆平时除了体育课和社团活动外很少使用,而我们所处的这间小型简易广播室的设备也还很新。
彻从高十公分左右的细长窗户往体育馆内端详,并在听见爱智琉的叹息声后回过头来望向我们。
「爱智琉,妳从刚刚开始是怎么了?」
「炳吾先生不肯告诉我们小七住的医院在哪里啦……我们想去探望他……」
爱智琉咬牙切齿、含糊不清地回道,然后又叹了口气.彻不可思议地看着爱智琉后,又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我仅是静默地耸了耸肩。
——体育馆里现正举办着以家长为对象的说明会。
像这种时候有工作要做的只有负责器材的彻,和负责音控的愁也,但是其它人也不能因此说声「那就拜托你们啰」而把事情都推给他们,再加上一想到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愁也人也不在……所以大家就都跑来学校了,不过其实会议开始后别说是我了,连主持人爱智琉都闲闲没事做。
我们只好乖乖地待在广播室里,等待会议结束。
「虽然我不太了解情形,不过炳吾先生那边不行的话,要不要再去问问其它人呢?」
彻边说边离开窗边,并将立着的折迭椅摊开放到我们座位的前方。他若是坐下的话,我们三人坐的位置刚好就像是圆桌武士一般。
「就算去问别人,只要对方是老师都不会和我们说吧……」
爱智琉用沮丧不已的声音低声说道,反之彻则回答:

「啊~~是那样没错。」
然后他又轻轻地回过头、自窗户确认馆内的情形后,又从裤子后头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并坐在他刚放好的椅子上。
然后他嗒嗒嗒地边按着手机按键边说:
「如果知道小七住在哪间医院的话,妳们两个就要立刻过去了吗?优月同学呢?」
听见这句话,我和爱智琉不禁再次对望了一眼。
「小寻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是打算和她会合。」
爱智琉说完后,我也接着说道:
「这么说来,你要是能去的话也会去吧?彻。」
「我不去喔。」
他居然这么说!?
我看着还在按手机按键的彻,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彻察觉到我在瞪他却没有自手机上抬起头,只是微皱着脸。
「喂,什么叫你不去?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在想什么,就是字面上那个意思,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为什么?你不担心愁也吗?」
「我很担心啊。」
「那你为什么说你不去?」
「这和那是两回事。」
「才不是两回事呢!」
「在我心中是两回事。」
「彻!你这家伙……!」
「月子,小声一点,外面很有可能会听到。」
被彻以难得冷静的表情说出这种严厉的话,我虽然感到不爽快也只好安静下来。
在这间仅有一坪半左右的广播室里,静静地回响着校长似在说明事情始末的声音。
爱智琉一直静静地听着我和彻一来一往,然后缓缓地小心开口问道:
「阿彻,难不成你是不想去?」
「…………」
彻他直直地盯着爱智琉,而他握在掌心里的手机刚好嘟嘟地震动起来。
「是啊,我不想去。」
彻再度将视线落在手机上,并且慢条斯理地回答,而爱智琉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苦笑后,改以开朗的口气说道: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啰!」
等一下,怎么会完全没办法呢!因为昨天愁也明明就遇到了那种事,还被送去医院耶!可是他居然说他不想去探望!?这也太冷淡了吧!这样哪算是朋友啊——我气愤地咬着唇,不经意地和似乎正在偷窥我表情的爱智琉对上眼。
「因为没办法嘛,月子同学。」
她马上露出微笑这么说道,而且像是在说服我一样。
「我倒不认为……会没办法。」
「咦~~?这下伤脑筋了,是这样吗?」
我一边对回答得剎无其事的爱智琉点头,一边用斜眼瞪着彻。彻察觉到了而瞄了我一眼,接着就撇撇嘴不说任何话。
「月子同学呀~~」
爱智琉彷佛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将眼珠子斜斜地转向我,然后开口了。我一看向她,她又绽放微笑。
「妳昨天在门打开、知道小七晕倒在里面时,为什么直到小七叫妳,妳才走进去呢?」
「……咦?」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时说不出话,爱智琉则慌忙地摇着手又说:
「啊,妳不用回答。可是啊~~那个、也就是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或许大家都是一样的喔。」
「…………」
「月子同学也是,像妳昨天的行为也有妳自己的做法、妳的考虑,我想妳曾经经历了不少事吧,所以现在的阿彻一定也和那时的妳一样喔。」
「…………」
我突然看向彻,而彻还是跟刚才一样无言地按着手机。虽然从小时候起,我们就常被人家说长得很像,但是在这种时候,他看来就像陌生人一样。
「所以啰~~他说不想去的话也没办法嘛。对吧,月子同学。」
「……我明白了。」
我看着彻,同时对爱智琉的话豁然地点头。爱智琉一听到我这么说,就用奇妙的语气自言自语地说「偶尔动一下脑筋还真累呀~~」,然后嘿嘿笑着。
「——反正,虽然我不打算去探望,不过我知道医院在哪。」
一直沉默不语的彻突然开口说话了,我和爱智琉睁大眼望向他,彻则将本来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丢给爱智琉。
「妳看。」
然后他又用手轻轻地整理了一下帽子。
爱智琉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我也伸长脖子在旁边窥看,在画面上显示出一所在这附近某条路上的大型大学医院的名字。
「咦?阿彻,这是……」
「问来的。」
「问、问谁?」
「小七的妹妹们。」
「咦咦?」
我在一旁一面听着他们的对话,一面来回看着手机和彻。我是问过愁也后才知道他有妹妹的,而且听说还是对双胞胎,不过我倒是第一次听到彻和那两个妹妹居然还有互相留手机的Email。
不过,去问愁也家人的确是最正确也最有效率的方法。
彻用斜眼看着惊讶的我们,又整了一次帽子,得意地扬起嘴角笑着。
「我有时也很管用吧?」
「嗯嗯,有用有用!」
看见爱智琉不停地点着头,彻笑得更加自满。看着他们两个,我不知为何有种被抛在一边的感受,自己也暗暗吓了一跳。
然而这份感觉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是出于彻和愁也感情好到连和他的妹妹都很要好呢?
抑或是因为彻并不知道自己和愁也的妹妹们感情算很好呢?
我的心里感到五味杂陈。
事件当天是星期三,星期四是说明会,而星期五虽然要上课,但是其它社团的社上活动一律禁止,学校还要大家早点放学回家。至于我们广播社已被告知,除了有事情发生时我们必须担任类似学生会的工作,其它社团活动则是一律中止。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案件都尚未解决,还让在这起事件中担任被害者角色的社团继续进行活动的话,不论是谁都会认为应该要先暂时中止吧。
值得庆幸的是,被害者愁也在星期五时就平安出院了。我们……爱智琉、美寻和我三个人在星期四、五都有去探望愁也,可是彻似乎一次也没去过。
那个笨蛋在搞什么呀!我尽管在心中暗自恼怒,却不打算再去对彻说些什么。我能够认同他的想法……但是也并非完全理解,不过那天在体育馆的小广播室里,我似乎能够明白爱智琉说的那番话。
——就这样,在我的心情仍有点无法释怀之问,周末过去了,时间来到了星期一。
虽然早上的广播被中止了,不过我仍习惯于早上七点半前去上学,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家低声说着:
「我出门了。」
说完后关上了门。正当我想着今天是我第三次自己一个人上学时,突然有个站在门前的人影映入眼帘。
「……早安,小月。」
是愁也。我的眼神宛如看见了什么世界奇观,不由得直直盯着他。
「早安……你怎么了?身体已经恢复了吗?」
我语带错愕地问道,愁也则看着我,接着缓缓地把头往左歪。
「……嗯,大致上……」
「真的吗?」
虽然我并不是真的在怀疑他,只是忍不住想确认,愁也却不可思议地徐徐眨了下眼睛。
「……我不会想吐也不会头晕了,检查的结果也没问题。」
「这样啊,太好……」
「……虽然现在有时还会头痛。」
「啊啊啊啊啊!抱歉,我说错了,你根本就不好嘛……」
「…………」
我马上撤回前言,愁也于是沉默了一下,在我还无法理解他的沉默是什么意思时,他轻使着眼神催促我开始走路。
「……小月,妳今天的气色很好喔。」
然后愁也突然以有点调皮的口吻如此说道,我因此拾起头看向右方,只见愁也正向左倾着头,朝我瞥来一眼。
「……睡得好吗?」
「啊、嗯……普普通通吧。」
「……是喔。」
这么说来,愁也在我去探望的时候也是这样,比起自己还更关心我的气色,这是因为他本来个性就很温柔……吧,大概。事实上他真的很担心我,就连现在也是。
「……太好了……」
因为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事,只顾着担心别人有没有睡好,还安心似地说了这句话。
我不禁稍微想了一下,他要是像这样对别人再亲切一点,给人的第一印象再温柔一点,再让别人能够轻松和他聊天的话,一定会大受女孩子欢迎吧……
虽然愁也的五官俊秀,却不是会主动和别人说话的类型,不仅面无表情,甚至连浅笑那般程度的笑容都没见他露出过。连我家那只彻都多少满受女生欢迎的,所以愁也只要把那些小地方都改正过来,人气指数铁定会扶摇直上的。总觉得有点可惜……不过这对他而言只是麻烦吧。
我思索到此,因为彻而想起了和他似乎有点交情的愁也胞妹,不禁抬头看向他,他马上用带着问号的眼神回望着我。
「对了……愁也,你住院的医院是彻从你两个妹妹那边问来的。」
「……嗯,好像是这样……」
「嗯,我都不知道他们这么熟。」
「…………」
愁也一瞬间沉默下来,然后用指尖稍稍摸了摸下巴,接着又再度缓缓地偏着头,想着想着后这么回答我:
「……与其说是熟……应该说,好像是我妹妹她们单方面很喜欢榊木吧……」
「单方面?」

「……嗯,她们说他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很有趣。」
……原来如此,一旁的我不由得理解地点点头,愁也又缓慢地继续说:
「……他来我家一次后,妹妹们马上就和他混熟了……」
「嗯。」
「……而且最近总觉得榊木有点可怜……」
「咦?」
「……被耍得团团转。」
「啊?」
我不自觉就发出了和我平时不同、有点蠢的叫声。
「被耍?」
但我仍是继续问着,而愁也含糊地点了个头。
「……虽然她们是双胞胎,不过就连我也分不出来。」
「咦?可是她们是你的妹妹吧?」
「……是没错……不过就连父母有时也认不出来……」
「那是因为……她们长得很像吧。」
「……嗯……可是呢,感觉上是她们在刻意做一些让人分不清楚的动作……从以前开始总是像在照镜子般地玩耍。」
「嗯……抱歉,什么叫像在照镜子?」
「……她们不管做什么都会面对面,如果绫弥用右手画图的话,纱弥就会用左手画……」
愁也又轻声说了句:「而且两个人的左右手都能写字。」这么一来……那对双胞胎就连她们的家人都无法分辨,彻的话更是不可能分得出来。
我虽然至今才知道愁也那两个妹妹的名字,不过脑海中还是能清楚地浮现出彻轻易地就被她们两个耍着玩的样子,甚至连愁也似乎都有点同情他,真是个悲哀的家伙。
「…………」
我注意到愁也沉默地一直望着我,所以这次换我抬起头用带着问号的眼神看着他。
「……妳有兴趣?」
「咦?」
「……对我的妹妹们。」
「啊、嗯。」
尽管我想看彻被耍弄的样子,但是我对于愁也的妹妹们更有兴趣,因为有这么漂亮的哥哥,想必他的妹妹们也一定非常可爱,而且还是双胞胎,可爱度也是两倍吧。
「我满想见见她们的。」我回答道。

而愁也则是眨着大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下,然后难得地别开视线缓缓地问:
「……那下次……要来我家看看吗……?」
「可以吗?」
「……嗯。」
「那么最近我会和彻一起去打扰的,谢谢啰,愁也。」
「……不会,嗯……」
我不禁开心地笑着和他道谢,因为我是那种一旦满足了自己的兴趣和好奇心之后,就会很坦率地喜形于色的类型。
由于多了一件事情可以期待,我的心情非常好,而且身边还有平安归来的愁也。虽然学校还没完全平静下来,不过就我个人而言还不算太糟——偏偏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在耶。」
「嗯,果然在呢……」
愁也停在卡莲坂斜坡的路中,像之前的爱智琉一样,直直地望着前方如此低声说着,不过爱智琉停下来的位置在更靠近校门一点的地方,看来愁也的视力也相当地好。
由于愁也特地停下脚步告诉我「在耶」,所以我根本用不着去问那是什么也知道……至刚刚为止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我郁闷地叹了口气。
「上个星期也在耶……毕竟案件还没解决,他们也不可能过了一个星期就突然通通消失不见。」
我一边碎碎念一边开始走着,一旁的愁也跟着答腔。
「……就是说啊。」
「上星期呀,我还是和爱智琉一起冲进去才甩掉他们的……」
「……?」
我说到这里,又抬起头看向我身旁的愁也,看见他回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我暗暗在心中皱起脸。
就算他本人说身体大致复原了,但是大概也还没完全康复吧,总不能叫这样的愁也和我一起跑步。
「……嗯,要跑吗?」
而平时有点脱线的愁也却似乎注意到我的企图而询问我,我则对他摇了摇头。
「不用了,每天都那样冲进去也太愚蠢了。」
「……可是小月,妳最近不是很讨厌媒体……」
「因为讨厌就一直逃避,这可不符合我的个性呢。」
「……是吗?」
「没错。」
说真的,其实我也觉得很麻烦,很想这样逃避下去,但是我不能说这种话让愁也担心,所以才尽可能爽快利落地回答他,还不忘顺便做我的招牌动作「呵呵地笑」。
愁也似乎想说什么而盯着我一会儿,不过可能是放弃了吧,结果他什么也没说。
于是我们就一起笔直地往聚集了大批媒体的校门口前进,有一个好像是记者的女人最先注意到我们,马上带着摄影师们堵在我们的前方。随着双方距离逐渐缩短,对方的脸也越加清晰——
「啊——」
不自觉地先发出声音的,是那个女记者而不是我们。我对于那个手拿麦克风,一脸不爽地注视着我的三十来岁女性感到很面熟。
「讨厌,怎么又是你们呀?」
她像是要咂舌般口气极度不悦地说道,然后引人注目地夸张叹了一大口气。
妳怎么一副好像被害虫咬到的表情呀,难道不怕妳特地化好的大浓妆会裂开吗?虽然我很想回嘴说出这样狠毒的话,但是我拼命地忍下来了——没错,她就是之前和我有过轻微口角的女记者。
然而今天我可不能和她乱说话,因为学校并未发布愁也是被害者的消息(新闻也只是简短地说明受害者是一名男同学而已),若是在这里一不小心和她吵起来,被她发现是愁也的话就糟了。
更何况愁也是个飘渺的人,所以这次我可要用成熟的处世态度去应对,并保护他才行。一股使命感顿时涌上我的心头,于是我先抓住了愁也的手腕,接着看着对方,尽可能庄重地开口说:
「很可惜,我们今天还是无法协助妳,可以让我们过去吗?」
「妳还是一样自大呢,妳以为自己是谁啊?」
那位女记者一听我讲完马上就回嘴,还一脸扫兴地用力哼了一声并挤出笑脸。
妳才是一样没礼貌呢……不行,我得忍下来。我努力地压下我心中的怒火,却反而让自己更加烦闷。不行,我还是一点也不想和她对上,虽然我也不清楚她是否踩到我的地雷,总之现在不能和她生气。
我如此判断着,并且没有再回她任何一句话,就半强迫地拉着愁也的手腕走了起来。
「等一下!」
一声迅速又激动的呼喊自身后传来,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校门口,然后又听见一些台词老套的话,譬如:「搞什么嘛」、「所以我最讨厌小鬼了」之类的。而不知算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托她的福也没有其它媒体群再靠近我们。

「小月……」
我们终于穿过了校门来到校舍的阴影之下,愁也用轻柔的声音叫我,那声音就像信号般,让我因愤怒而凌乱的脚步停了下来。
「……小月,妳还好吗?」
对于他沉静的问话,我只是点点头并且放开了抓住他的手。愁也紧紧地盯着我的脸,然后歪着头又缓缓地轻声说:
「谢谢……」
「不会。」
总觉得他这么一句话似乎拯救了我,我因此而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我真的觉得那个女记者个性很差劲,正当我想着再也不想看到她的脸时,愁也忽然抬起了头,我也跟着往身后看去。
「校长……」
我听到愁也如此低喃。
「早安,妳刚刚做得很好喔。」
几乎在愁也开口的同时,校长微笑着对我们打招呼。片平校长穿着平整无瑕的西装,正笑容满面地朝我们走来。
「早安……您全都看见了吗?」
我自己很明白,那才不是一件值得被夸奖做得很好的事。如果真的用成熟的处事态度去面对的话……照理说不应该去惹对方生气才是,而是要婉转地……这时我惊觉到我这样的想法好像都表现在脸上,连忙如此回复校长,然后像做错事一样地低垂着头。
而校长则微笑地看着我说:
「其实我一直在一旁看着你们喔,这位是……七尾同学吧。因为我之前曾经在这个时间遇到你来上学,所以才想说今天可能也会遇见你。」
我们听见了这句话不禁互相对望了一眼,愁也又看向校长,接着缓缓地偏着头问:
「……找我有什么事……?」
「啊,不是什么大事,是因为我前几天去医院探望时没能见到你,所以只是想看看你平安无事的样子,然后才想说过来一下的。」
尽管校长看来依旧充满自信的光辉又具有威严,但是回答时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接着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温柔。
「你身体已经好了吗?我只知道你的检查结果而已。」
「……是的,大致上没什么问题……」
「是吗,那就好。不过这阵子还是不能太过勉强,知道吗?」

「……是的……」
我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偷偷窥探着校长的表情。
在愁也被袭击时所放出的诡异广播……曾扬言这个校长是杀人凶手,还大叫着很憎恨他。
这位新校长的确既庄严稳重又有魄力,有时甚至会让人感到些许压迫感,但是他也会像这样关心着愁也的身体状况,还特地过来打招呼……
「……小月?」
愁也静静地出声呼唤我,我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愁也和校长都奇异地看着我,我连忙低声说:
「对不起,没什么事。」
校长则是微笑了起来。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失陪了,虽然社团活动暂时中止这件事相当遗憾,不过我很期待能再度听见你们广播的日子。」
他在说完后加深了微笑,然后就往位于共同校舍里的校长室方向走去。
在我们两人不自觉静默地目送着他的背影后,愁也突然面向我,露出微微欣喜的表情,接着以沉稳的口吻轻声说道:

「……被袭击的人是我,真是太好了。」
「——咦?」
听见这句话,我不禁紧盯着愁也,愁也似乎有些吃惊而稍微退后了一点。
「你在说什么呀……根本一点也不好。」
「……小月?」
「我觉得被袭击的人是愁也一点也不好!!」
「………………」
尽管我的口气比自己想得还要严厉,但是我却完全无法克制自己。
愁也倒在地上时那惨白的脸、痛苦的表情,这些画面一下子突然自记忆底层窜上来,最后甚至和父母亲的脸重迭……
「别说这种蠢话!我再也不想见到我重要的人在我眼前受到伤害!」
「…………」
愁也一时间无法反驳地静下来,接着弯下腰望向我的脸再慢慢地歪着头,然后说:
「对不起……」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声音却很真诚,并且笔直地注视着我。
「……小月,对不起。」
「…………」
我不知为何竟无法回话,只是茫然地想着「他的脸好漂亮」这些毫无关系的事。
好漂亮的脸蛋啊。虽然我常听见女孩子们说他既阴沉又像不会说话的人偶,而我想我也能够了解。这张表情变化很少的漂亮脸蛋的确很像人偶,而且不是像以前那种外国洋娃娃,也不是日本人偶,而是以现代技术所做出来的那种可自由变换造型的精致人偶。
「…………」
愁也静默地注视着思考中的我,他那双被浓密的长睫毛所包覆的大眼睛看起来昏昏欲睡,却又不断地缓缓眨着眼。
(插图3)

虽然我常听别人比喻睫毛上可以放几根火柴棒……但是别说是火柴了,他的睫毛长到连放其它更大的东西都绰绰有余。这家伙要是生做女孩子的话,一定是个绝世大美人吧——就在我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愁也的脸看起来似乎比刚才还要大。
「…………」
沉默的人究竟是谁呢?
其实并不是看起来比较大,而是我下意识地将愁也的脸靠近我这件事当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这下就连他的睫毛都看得比刚才还清楚。嗯,这孩子的脸蛋长得真是漂亮。
他那双没有什么感情波动的眼睛缓缓地阖上,我竟然还傻傻地看呆了。愁也的脸随着眼皮缓缓闭上,同时慢慢地朝我的脸靠近。
「愁也……?」
我并不是想到了什么,也不是感觉到了什么,然而就在我的嘴巴自己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时,愁也突然定格了。
「……愁也……?」
这次我才真的感到讶异地叫着他的名字,愁也才静静地退开脸,不过仍是以近距离盯着我的眼睛,而我也回望着他的视线,看着他那有点透明的褐色眼眸。
然后——
「……不过我是真的觉得,被袭击的人不是小月真是太好了。」
愁也说着这句话时……那个无论何时都面无表情的愁也……据说从未有人看过他笑的那个愁也……居然像花朵盛开般地绽放出和煦的微笑。
「——」
对于一个平常不会笑的人笑了,以及对于他的笑容竟如此美丽,这样的双重惊吓之下,我讶异地僵立在当场。愁也笑着看着呆立的我好一会儿,最后有点困惑地偏着头,然后和彻有时会对我做的一样,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就走开了。
像那样……像那样的、像刚刚那样子在那种距离、用那种表情对着我笑……这也太卑鄙了吧!?我一面为此悔恨不已,一面持续呆站在原地,直到钟声响了我才回过神。
接下来那一整天,由于他的笑脸在我眼帘里挥之不去,害我都不敢正视愁也的脸——这件事是对谁也不能说,只属于我的秘密……


Ⅲ 美寻

小爱那身犹如落叶般颜色的裙子,正随着她的细碎脚步而飘动。
随着十月的到来,从今天起就开始换季了,制服也要改穿冬季的。
虽然因为小爱很活泼,所以印象中总觉得她从以前开始就比较适合穿夏季制服,但是我们学校特有的那种……略带传统风味的制服不管是夏季或是冬季的,小爱都很适合穿,不过若是我把这件事告诉小爱的话,她就会说出:
「比起我,小寻才是不管穿哪一种都超适合的喔!很可爱呢~~~」
这样让人开心的话。
不管怎么说,四个月不见的冬季制服让人耳目一新,所以我对于走在我身旁的小爱冬季制服打扮感到很新鲜,忍不住让视线一直飘向她。小爱虽然对于这样的我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一旦和我对到眼,就会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我们两个从刚刚到现在,就是一直互相在害羞地傻笑。
——自从七尾同学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小爱他们广播社的活动基本上还是在停摆中,而且校方目前仍不准他们进入共同校舍里的那间广播社社办。虽然其它社团还有在运作,但是由于放学时间提早了,好像也很难进行长时间的社团活动,所以对此也有一部分的学生们现身表示不满,可是毕竟校园里有一名学生被袭击,这件事本身就太过震撼……因此那些学生似乎还是勉勉强强地体恤校方的做法。
既然现在早上没有广播了,小爱也就没有必要得比一般学生早到校,虽然是这样,可是我们早就习惯了在这个时间上学,所以还是比其它人早起、走在上学的路上。

小爱抬头看着卡莲坂斜坡两旁的榉木林道,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对我说:
「小寻,已经秋天了呢~~」
「嗯,天气变凉了呢。」
「说到秋天就想到秋刀鱼——!这就是所谓的食欲之秋!」
「嗯,对啊。」
「可是枫叶都还没变红耶。」
「咦?啊、嗯。」
虽然我不了解秋刀鱼和枫叶有什么关连,不过小爱很开心地笑着。她偶尔会像这样说出无厘头的话这一点,像极了她那个被人说是怪人的哥哥昴先生,让我觉得有点可爱。
而当我正惬意地这么思考着时,小爱突然凝起了脸,用很严肃的口吻改变了话题。
「对了,小寻,我在上星期说明会那天和月子同学一起上学时,她刚好就在这附近对我说了一些话喔。」
「咦……?」
「嗯~~她说了什么去了……动机和目的?还有内容的可信度?……这让我有点在意。」
「呃……小爱,妳是指哪件事呢……?」
「啊、对不起,我在说之前被人放出来的广播。」
「啊……」
我含糊地点着头,想起了上星期三播出的那个诡异的广播。之前光是回想就让我发毛,但是毕竟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就算是我也已经能平静地思考了。
总之那既低沉又诡谲的声音说了「校长是杀人凶手」,和「我好恨哪」等等内容——回想起这些,我又对小爱点了一次头。
「嗯,是呀,其实我在意的事也和月子同学一样。」
我一这么回答,小爱立刻紧紧盯着我,我被小爱吓到了,不由得大大地眨着眼睛。
在数秒的沉静之后,小爱率先哇地一声笑容满面地开口了。
「唔哇~~真不愧是小寻!我被月子同学一问有什么想法时,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呢!」
「呃……」
「果然还是小寻最厉害了~~~」
「啊哈哈……」
「吶吶、小寻,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小爱那圆滚滚的眼睛闪着强烈的好奇心,并且微弯着腰地紧盯着我的脸,于是我又努力回想着广播正确的内容。
那时我听不出来那个声音是男是女,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经过变声处理,一开始是小小声地低语,后来马上变成激昂的嘶吼,我记得内容是——
『我好恨,我好恨,我好恨哪……』
『片平……』
『是你杀的……!片平,是你、是你、是你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个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居然敢以校长的身分逍遥法外!』
『片平总一郎是杀人凶手!我要立刻把他从校长的位子拉下来,剥夺他的教师资格!!』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沉着脸还叹了一口气,小爱马上一脸担心地问我:
「……小寻?妳脸色好糟,没事吧?我还是不要问比较好吧?」
我慌忙地摇着头,没有回答她「我不要紧」,反而接着延续刚才的话题。
「那个……小爱,妳还记得广播的内容吗?」
「啊、嗯,大致上。」
「嗯……首先是那个内容,他对校长说了……他好恨对吧?呃,所以……还叫他下台。」
「嗯。」
小爱板起脸并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我也一边对她点头一边又说:
「说到那个放出广播的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不是想让校长下台……总之我认为他想说的是他恨校长这件事……」
然后我看着低声应和的小爱并继续说:
「可是……就算再怎么恨一个人到想让他下台,一般也是不会用……杀人凶手这个字眼吧。」
「嗯~应该吧?」
「嗯,而且……要是真的有那种事情的话……」
「咦咦~~!?小寻,妳的意思是说,校长他杀了人吗?」
「那、那个,不是那样的……!」
我慌忙地对震惊的小爱摇着双手和头。不行、不行,小爱可是校长的支持者,我说话要谨慎点才行。
「不是那样的……因为校长那么有名,所以我想如果真的有那种事也不可能瞒得住,他一直都是媒体注目的焦点……所以我想他是杀人凶手这件事,只是没有根据的中伤吧。」
「嗯嗯,原来如此。」
「第一……我觉得杀人这种重大的案件不太有可信度,不过……」
「不过?」
「…………」
只是为了放出那种毫无根据的中伤广播,有必要甚至冒着风险去袭击七尾同学吗?难不成是……
「小寻?」
「……啊……」
听见小爱讶异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
「不过的后面是什么?」
「啊、嗯……」
在不了解犯人的动机和目的之下,不管再怎么样都只是自己的想象。尽管乍听之下像是非常怨恨校长并且想让他失势……但是……
「他真正、真正想说的应该是……」
「嗯?」
「……可能是校长杀了人这件事吧……」
「咦咦~~!?等、等一下!小寻!」
「唔,因、因为……」
「不可能啦!而且小寻刚刚也说过了吧,他那么有名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话、话是这样没错……」
因为我觉得……犯人如果只是想散播谣言的话,用不着犯下那样的案件,只要对媒体之类的人发布情报就好了……
「…………」
紧皱着眉表情严峻的小爱,以及和她一样紧皱着眉表情歉疚的我,不禁无言地对看着。
在一阵沉默之后……
「嗯~~可是托妳的福,我好像有点懂了,虽然真的只是好像……」
一脸严肃的小爱突然冒出这句话,我悄悄地窥视着她的表情,小爱就皱着眉挑起了单边眉毛,这个动作……我最近好像常在哪里看过……?
是谁呢?在我正要回想起来的时候,小爱又很快地接着说:
「不过至少这样一来,我能够理解月子同学为什么要问我那个问题了,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啊。」
「嗯,大概……」
「唔~~」
因为我并没有直接和月子同学谈过这方面的事,所以我也很奇怪她是否真的是这么想的,即使如此,小爱接着马上表情一变并且呵呵呵地笑着,并且夸耀似地看着我。
「小寻果然很厉害呢!比起我聪明太~~多、太~~多了~~」
「……才没……」
小爱没有给我说完的余地,因为她真的一副以我为傲的样子笑嘻嘻的。
「那个、小爱,月子同学她那时有说她是怎么想的吗?」
「嗯?」
「之前提到那些话时。」
「啊,这个嘛~~我没有问到。因为当时校门口有一堆媒体记者,我们的话题自然就变成那样了,而且我到刚才为止都忘了这回事呢。」
「这样呀……」
我附和着她的话,同时在通过校门时不禁环顾了校门周围一圈。
从事件发生隔天到星期一,都还有非常多的媒体记者挤在这里,但是在事情毫无进展之下过了一个星期的今天,校门前已经完全没有媒体的影子了。
「吶、小寻,等等要不要去问一下月子同学刚刚的事?」
被小爱这么一问,我慌张地看向她。
「咦?」
「因~`为,犯人擅自放了那个广播,还袭击了小七,让人很在意吧?」
「啊、嗯。」
「嗯嗯。虽然这又不是漫画情节,我们也不可能逮捕到犯人,不过我们可以好好地思考一下嘛。」
我也是真的很在意,加上七尾同学又是重要的朋友。万一要是最糟的情况……也就是如果同样的事再度上演……可能又会有某个广播社的成员遇害,而且下次遇害的人也有可能是小爱。
所以这件事得问一下月子同学和其它人的意见,并好好地厘清才行。我、我的长处就只有冷静思考事情这点!在这种时候,更要努力帮助小爱才行!
就这样,我在内心悄悄地燃起了熊熊的斗志时……
「啊、早安~~!」
身旁的小爱突然很有精神地喊了一声,我吓了一跳朝着小爱的视线望去,看见校长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那里。
「啊、早安。妳们是广播社的社员……潮崎同学和优月同学对吧?」
严格说来只有小爱才是广播社社员,而我是非社员……可是我心想特地去纠正他也有点失礼,所以含糊地行了个礼后就低下头,然后偷看着校长的身影。
他那张薄唇总是抿出一抹庄重而威严的微笑,还有具有魄力的眼神、修长的身高、匀称的体格,还穿着一身像电影中军人那般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
片平先生是前任校长在暑假的意外中亡故后继任的老师,他在这之前在影视界就已经是个名人了。我原本对这种充满自信又有魄力的人感到很棘手,所以也不懂他的魅力是在哪里……但是以小爱和榊木同学为首,在校内也有不少人是这位新校长的支持者。
「虽然社团活动尚在中止,不过妳们广播社的人每天都很早来上学呢。我大多会在这个时段巡视校园,也很常遇到其它广播社的成员,你们真是太了不起了。」
校长一边缓缓将手交叉在身后一边说道,小爱听了嘿嘿嘿地开心笑着。
「因为从入社以来我就一直是在这个时间上学,所以晚来的话会静不下心……啊!虽然是这样讲啦,不过每天早上我都是拜托小寻叫我起床的喔!」
小爱说完的同时,紧紧地搂了下我的肩膀,我因为感到很不好意思,所以又更低垂着头缩着身子。只见校长用很感兴趣的模样来回看着我们,然后微笑了起来。
「妳们的感情真好,既然每天都会叫妳起床,所以妳们的家住得很近啰?」
「是打morning call啦,不过我们家也住很近喔!」
「喔~~原来如此。」
「她可是我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值得自豪的好朋友呢!对吧?小寻~~~」
「啊、嗯,嗯……不对啦,是的……」
小、小爱妳真是的,说那什么令人开心……不对,是说那什么令人害臊的话嘛!我盼思绪因此一片混乱,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火红地烧了起来,可是小爱她还在说,而且对象还是校长耶!
「我家的小寻也很聪明喔!每次都是拿全学年第一或第二名,不过她可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然后小爱就像这样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起来。
因为校长一直微笑着聆听,所以我有一种得救的感觉……虽然很高兴,但是高兴归高兴,她再讲下去我还是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小、小爱,那个……」
「小寻,怎么了啊?」
「我、我想校长也很忙,所以……」
「啊、对喔!校长,对不起!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对了对了,校长,小寻她啊~~老是像这样照顾着粗心的我哟~~」
所、所以我说小爱啊,妳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呢……难得可以和景仰的校长说话,不应该一直说我的事,该多说说妳自己的事吧。
我一边感到相当不好意思并且坐立难安地这么想着。呜呜呜,可是一看见小爱她开心又自豪地说着我的事,对我西言也是一件开心的事……虽然很不好意思。
校长则以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一直看着手足无措的我和还在为我自豪不已的小爱。尽管我现在还是不擅长应对这位校长……不过看见他这个样子后,我不禁微微想着,他或许是个没有外表看来那般严谨的人吧。
「我已经非常了解妳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朋友了,可以的话,我也还想再多听一点,可惜的是时间不太够呢,因此今天我就如优月同学刚才所说的,先行失礼了。」
校长又再度微笑地这么说道,并说了声「那么改天见」后就转身离去。
当我们目送着他的背影时,我缓慢地斜斜望向小爱,而小爱也以同样的动作看着我。
「…………」
「…………」
「吶,小寻。」
「什么?小爱。」
「该怎么做,才能从那么好的校长身上,找出他有杀人的证据呢?」
「嗯~」
「那果然只是中伤,我才不相信呢。」
「嗯……」
校长身穿西装的背影定进了共同校舍里头,我和小爱两人在那里伫立了好一阵子,直到完全看不见那个背影为止。
现在广播社的社团活动除了升旗典礼或架设器材等工作之外,其它活动一律中止。别说是早上的广播了,连中午的收音机广播节目、放学时播放的BGM也都取消了,甚至还被禁止进入社办。
没有了可爱广播社的广播,整个学校显得太过安静,和我一样的一般学生都静不下心来,但是我想比任何人都无法冷静的,一定是广播社的那四个成员吧。
证据就是——
「……好闲……」
「我有同感。」

小爱一这么低声说完,榊木同学马上同意地附和。
「段考也快到了,来读点书怎么样?你们两个成绩都几乎满江红吧。」

接着月子同学毫不留情地对他们说道,她的视线依然盯着文库本,并且呵呵呵地笑着。
「……倒是说,你们没事的话就回家吧?早点放学又不会怎样。」
然后炳吾先生一边在大大的书桌上不知道在写着什么,一边用无奈的口气抱怨。
放学后的保健室里,广播社的每个人除了广播室以外没有其它的社办,所以在被禁止进入广播室以后,不知为何每个人都像现在这样聚集在保健室里。当然并没有人特别说出要在保健室里集合,只是回过神时大家都在这里了,连我也感到不可思议。
「是没有事啦……但就是不想马上回家嘛。」
小爱这么说道,而榊木同学果然又马上接话:
「回家以后也没啥事可做嘛,我又没在打工,而且我本来就很喜欢来学校,除了上课以外。」
「嗯嗯,我也很喜欢来学校呢~~!除了上课以外。」
「……你们两个以为这里本来是干嘛的啊!?快给我回想起来!」
炳吾先生对着互相点头的小爱和榊木同学怒吼着,然后轻叹了一口气说:
「本来保健室就是病人或受伤的人才会来的地方,可不是你们这些闲闲没事做的家伙们聚集的场所!」
然后一直没开口的七尾同学缓缓看向炳吾先生后,再将脸歪向左边,接着指着自己。
「……我刚生完病。」

他依旧一脸面无表情,只是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炳吾先生当下无法反驳,一旁的小爱和榊木同学就一起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唉~~反正现在也没办法进行活动,就趁现在寻找新社员也不错呢。」
月子同学读着摊开来的文库本说道,在一瞬间扬起了视线。
「在这种时候吗?」
榊木同学讶异地接着问。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
月子同学很有节奏感地回话。

「想加入似乎发生了伤害案件的广播社的,只有那种真心想成为主持人且具有毅力的人才会来吧。至少不会演变成像之前那样,想入社的人大多只是想要出名而已。」
对于月子同学的主张,除了她以外,我们都不由得互望着彼此……连炳吾先生也是。
「你们是怎样啊?我以为你们都习惯几个固定班底一起行动,原来是还没有其它学弟妹喔。」
对于莫名地自行理解的炳吾先生,大家都微妙地陷入了沉默。接着月子同学轻轻叹了一口气,阖上了手上那本书。
「虽然是有想当主持人的人,可是就算问了他们的动机或热忱,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也没有『就是他!』的人选出现……此外,幕后工作的部分更是到现在都没人报名。」
「咦?让想入社的人加入不就好了?」
对于炳吾先生接着的问题,月子同学缓缓地摇了摇头。
「举办甄选会选出少数菁英入社是我们延续下来的传统。先别说甄选会了,要是让所有想进来的人入社,我们四个人根本应付不来,社办也太小了,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好好地照顾学弟妹并教导他们技术,是从以前流传下来的模式。实际上不这么做的话,也不能让他们随便触碰器材,毕竟那些东西不便宜,还有计算机耶。」
榊木同学接在月子同学后头跟着说道。他今天戴的帽子介于鸭舌帽与棒球帽之间,只见他握着帽舌又轻轻地重戴了一次。
「所以说~~甄选会这项传统在我们这一届会先暂停,然后之前也说过可能会用挖掘新人的方式吧……你看,毕竟从暑假以来这里发生了好多事嘛。」
最后由小爱结尾,炳吾先生听完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句「原来如此」并点着头。
实际上,广播社的新社员不足似乎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从暑假老师们的意外事故开始,已经陆续发生了太多事,虽然现在真的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可是或许,现在已经面临再不开始认真找人就糟了的时刻。
而就在我呆呆地思考着这些事时,炳吾先生左右转了转头、骨头一阵喀喀响的同时:
「唉……」
他发出一声像是叹气和抱怨混合在一起的声音。
「到处都人手不足啊……」
「……你是指什么事?」

就在七尾同学依然左倾着脸向炳吾先生询问的那一瞬间,门喀拉一声被用力打开,一阵特有的俏皮开朗声音立时响彻保健室。
「他是在说~~现在我们学校的老师不仅人数很少,就算想征聘新老师也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人选出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将视线集中在一处,那里站着一个特征是没有浏海而露出有点高的额头的美少女,她正浮现出和善的浅笑——她是说到收集情报的话不输给任何人,自称·校内第一情报网的新闻社社员安永梨恋。
(插图4)


「梨恋……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呀……」
在这里和小梨感情最好、也最习惯她那过high情绪的月子同学,混杂着受不了的叹息这么说道。
小梨对此毫不犹豫地扬起嘴角,露出让人不敢恭维的笑容回敬道:
「月子同学,妳不会不知道隔墙有耳这句话吧?要是不想被听到的话,可就不能在有我的学校里说喔!」
「哦……我会谨记在心的。」
对于小梨那一番话,很神奇地居然是炳吾先生回话,我们一群人不由得笑了出来。
「……没有新老师会来吗?」
在大家不自觉的一片笑声中,只有七尾同学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又冷静,询问着露出苦笑的炳吾先生。
「也不是完全没人来啦……」
炳吾先生依然苦笑着含糊带过,反而是小梨从爱用的侧背包中拿出了记事本,边盯着本子边迅速地应答。
「听好啰,七尾同学,虽然你似乎对别人都没有兴趣,不过你最近偶尔会不会看到不认识的大人在校内走动呢?」
「……谁知道……」
「咦、没有吗?真~~的吗?」
「……我对别人没什么兴趣……」
「你说什么~~!?果然没兴趣呀,又添一笔七尾同学的情报!」
话才刚说完,小梨就在记事本上迅速地振笔疾书,接着环顾了我们一圈。
「先不论对别人没有兴趣的七尾同学,有人看过不认识的大人在校内走动吗?」
说到这时,小梨又环视了大家一圈,然后拿着笔像指挥棒一般地指向小爱。
「妳有看过吧?爱智琉。」
「咦……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那榊木同学你呢?」
小梨这次一边问一边马上用笔尖指向榊木同学。
「好像……有看过吧?不过不记得长相了。」
小梨对他的话轻点了一下头,接着再用笔尖指向月子同学。
「那么,月子同学。」
「从这个学期一开始,我总共看过四个人呢。」
「哦哦~~不愧是月子同学!那小寻呢?」
「咦?」
我望着那个指向我的笔尖,然后直盯着往我瞧的小梨。
「呃……我……」
「……安永同学,优月同学也对别人没兴趣喔……」
七尾同学适时地轻声说出这句话,帮助了语塞的我,而小梨马上意外地张大眼睛。
「咦~~是这样吗?小寻她记忆力很好耶,而且似乎比月子同学好喔!」
「对、对不起,小梨……」
「哎呀,妳没必要道歉啦!」
小梨说话的口气宛若男孩子一般,并且开朗地对着我笑,我也因此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并不是对别人没有兴趣,但是我的确很少对小爱以外的事产生兴趣……这可不是能当着本人面前对别人说的事,所以我心里怀抱着谢意地看向七尾同学,察觉到视线的他悄悄地将眼睛微微睁大到只有我看得见的程度。
我对同年纪的男生都很棘手,不过七尾同学他既中性,又像刚才那样地了解我,让我感到很自在也很喜欢他。
嗯,但是现在先不论我和七尾同学。
「所以总结来说呢,的确是有好几个人来面试,就连现在也还在征聘新老师,可是老师的数量却一直都没增加。」
小梨轻咳了一下,一副宛如万事通的样子说明着,对此,炳吾先生疲惫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如同肯定的证明一般,除了他们两人以外,我们又再度互相对望。
「为什么呢?」
当小爱呆呆地对着所有人提出问题后,炳吾先生又一次地叹了气。
「因为同事人数少工作量就多,现在又有可能发生案件,在问题像山一样多的情形下,一般人都会因犹豫而不敢来吧?我们这里好像真的比其它学校忙,不过毕竟没比较过我也不确定啦。」
「咦?可是有人来面试的话,就表示有老师想来这里工作吧?那为什么人数没有增加呢?」
「在面试时被剔除了吧?」
小爱看了一下回答了自己问题的月子同学,然后眨了眨眼睛,随后又马上将视线落回炳吾先生身上。
「炳吾先生,他们为什么会被剔除呢?老师明明都这么少了耶。」
「我没知道得那么多。」
「唔,那小梨妳知道吗?」
「其实我现在正在追查理由呢!可是不管是哪个老师都完全不肯告诉我。」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哟。」
听见小梨她那语尾有点奇妙的回答,小爱低声地呿了一声。尽管她现在若有似无地强调自己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我更惊讶于小梨她竟然也会有不知道的事,因为她看来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我近期就会找出理由的!」
小梨最后撂下这么一句宣言,就意气风发地走出保健室。
「……台风过境。」
虽然这是榊木同学的低喃,不过所有人都深表赞同,而就在下一秒……
「我·忘·记·了~~!」
小梨又再一次音效十足地碰的一声用力打开门,她这次没有走进来,只将手靠在门上直直地盯着炳吾先生说:
「渡边老师,有给你的留言喔。」
「咦?」
「回去时请到国文办公室一趟,这是鬼城老师托我转交的喔。」
「这样啊,谢谢。」
炳吾先生打算就此打住,小梨却对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我们不由得静静地在一旁观看,眼前的小梨接着说:
「就当作老是把我当作留言板用的报酬吧,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如果我能回答的话。」
「我很常看见你们一起回家呢,难不成你们很要好?从以前就认识吗?」
「真是个好问题,我们从大学时代就认识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谢老师,又获得一笔情报~~!」
小梨这次总算满足地笑着离去,而炳吾先生苦笑地目送她后,接着环视了我们一圈。
然后他像是要重振精神一般,双手啪啪地拍打着,摆出一副老师的脸孔说道:
「好啦,你们也快回家吧!别到处乱晃,要直接回家,一路小心啊……」
炳吾先生心想,我可再也不想象之前那样担心自己的学生了——
接下来的数日都安然地过去了,虽然似乎还是找不到犯人,不过也并不表示会再发生其他案件,尽管只有广播社的社团活动基本上还是中止的,但除此之外,校园内的气氛总算开始有些安定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和小爱两个人在午休时间从图书馆回来的途中,于没什么人经过的穿廊附近看见了七尾同学。
「咦?是小七!」
最先注意到小七的,是视力比我好上数倍的小爱,在我看见他的身影之前,她就「喂~~」地挥着手大声呼喊他。
「小爱,七尾同学他………可能听不到喔?」
我想起了七尾同学左耳的事,于是这么说道,但是小爱却安稳地笑着,然后伸手指向七尾同学那边。
「可是妳看,小七好像看到我们啰。」
「咦?」
在笔直延伸的长廊前方,的确可以看见有个像七尾同学的人影。虽说看得见,但在这种距离下,她不说我也看不出来那个人是七尾同学,更何况要我用视线去互相确认……这两个人眼睛到底好到哪种地步呀?
总之七尾同学似乎已经认出我们了,他踩着坚定的步伐朝这里走来,然后直直地站定在我们眼前后,一边端详着我们的脸,一边缓缓将脸向左倾。
「……妳们两个人要去哪里?」

「没有要去哪,我和小寻刚刚才去了图书馆呢。小七你呢?」
「……我在散步。」
「咦!?」
小爱以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回问他,对此,七尾同学那对看来总是爱困的眼睛,似乎又更想睡地眨了一下。
「……对,散步……」
「咦?在学校里?」
「……对。」
「为什么?」
「……在休息时间长时间待在教室,都会待不住吧?」
「唔哦哦~~」
小爱发出了有趣的叫声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七尾同学看。
「小七,你跟自己班上处得不好吗?」
「……不,还可以……」
「嗯~~」
小爱以一脸无法理解,却又能体会的神情点了下头。另一方面,七尾同学仿佛对小爱的反应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毫无表情地呆站在那里,我则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不禁傻笑。

我似乎能了解七尾同学他说「待不住」的意思。
而七尾同学总结来说,好像原本就常常一个人单独行动……也很少看见他和榊木同学以外的人聊天。我们学校除了共同校舍以外,禁止男女生互相出入各自的男女子大楼,所以说到七尾同学在新校舍男子大楼里是什么样子,我也只能用想象的。而且他就算在气氛自在的广播社里,也不算是很常开口说话的人。
加上他和感情好的榊木同学不同班,我想我能肯定的只有,他不是那种会在冗长的休息时间中,和同学们一起轻松度过的类型。
「小七……」
沉默了一会儿的小爱又开口了,七尾同学则是缓缓地看向小爱、轻轻地倾着脸。
「……什么事?潮崎。」
「难不成、难不成,你该不会是那种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它朋友的可怜孩子吧?」
「…………」
「咦、为什么不说话!?」
「……也不算……嗯,也许……」
「咦咦?你这是什么回答!?」
「…………」
「小七——!」
「…………」
小爱焦急地喊着时,七尾同学以她无法察觉的速度,在一瞬间迅速地看了我一眼,于是我轻轻地碰了一下小爱的手腕,将她的视线拉回我身上。
「那、那个,小爱,我觉得朋友啊,不是数量多寡的问题喔。」
「是没错啦……呜~~连小寻妳都……」
「七尾同学也并不觉得现在这样不好过吧?」
「……反而很满足。」
七尾同学真的很满足地点着头回答我,而小爱不知是否真的终于理解了,见她「唔~~」地低吟了一声。
「虽然不是数量多寡的问题,但多一点总是比较好嘛。不过若是本人很满足的话,这样对他一定是最好的吧……」
小爱还用别扭的口气这么说着。真是的,她有时就像小孩子一样,真的好可爱喔,就在我微笑地想着这件事时……
「七·尾·同·学~~!!」
——走廊上响起一声非常有朝气又带点俏皮的男声。

小爱听到声音就火速地回过头,而七尾同学则似乎是一边在沉思,一边像要看穿我们似地注视着我们的身后。
「什么啊……真是的。小七,你有朋友嘛~~~~」
对于小爱说的话,七尾同学并没有响应。而且呢,他彷佛是在盯着看不见的东西,只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身后……
我不由自主地在意了起来,也缓缓地转过身子。
有着一头轻柔黑发为标志的男生,正笑容满面地用力挥着手朝我们靠近。说他是一年级学生,看来又有点老成;但若是三年级学生,看来又有点稚气。会叫他七尾同学的话,应该是二年级啰?不过总觉得那个同学给人一种奇妙的不协调感……虽然我也说不太出来……但就是哪里怪怪的。
「是同班同学吗?虽然不常看到他,不过你和他感情好吗?」
为了找出到底是哪里怪怪的,我和七尾同学一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慢慢靠近的那个男生。而七尾同学被小爱一问,这次也确实讶异地……些微蹙起了眉头,并徐徐歪着头。
「……不,我和他才第三次见面……」
「咦?」
在小爱不解地抬起头看向七尾同学时,走廊上某问教室的门喀啦一声打开了,接着一位戴着眼镜的老师从室内走出走廊,和那个男生擦肩而过时还对他说:
「喂,衣服就算了,鞋子要穿学校规定的那双啊,太没规炬了。」
那个男生停下脚步,和小爱一样愕然地看着那位走下楼梯的老师,然后又重新面对我们笑着说:
「啊哈哈,被当成是学生了呢,真受不了。」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和小爱都吃惊得不得了,甚至还没注意到我们不自觉地大叫出声,还张大眼睛地面面相觑。
「……那也没办法吧,那身打扮和……」
说到这里,七尾同学赶紧迅速地闭上嘴巴。那个男生比七尾同学矮一点,但是挺直背脊且咻地凑到了七尾同学面前。
「啥?你说了吧?你说打扮和什么啊!?」
「……不,没什么……」
「喂,你不会是打算说脸吧?你打算说对吧?太过份了!明明知道我很介意的。」
「……抱歉。」
那个男生心酸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并且沮丧地垂着头。而我和小爱两个人,正因为眼前这莫名其妙的发展觉得困惑不已。
「……话说回来,志木先生。」
七尾同学先把我们摆在一边对他说话后,那个被叫了名字的男生眼神带着问号地打量了一圈。
「……警察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警……!?」
小爱的嘴巴正要喊出「察」时,马上被依旧面无表情的七尾同学以手掌捣住。我虽然没有叫出声,但是也惊愕地盯着那个怎么看都像同年级的男生瞧。
「嗯,我们是来仔细搜查的。不过这问学校还真大啊,我想说要去教职员室结果却迷路了,在路上问了别人,却被嘲笑说——你在说什么鬼话啊!?真受不了~~啊哈哈哈!」
志木先生那不在意而大笑的样子,看起来果然就只像是同年级学生,我能了解为何他问人教职员办公室在哪里,却会被认为是在开玩笑了。
首先,尽管和他的娃娃脸也有关,不过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他的打扮——
我们学校男生的冬天制服是卡其色的格子裤加上白色衬衫,在这样的搭配下,规定以穿V领的黑色编织背心或是毛衣来取代外套。话虽如此,衬衫只要是白色的就OK,背心也只要是黑色的,不要有太华丽的图案,现在的老师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七尾同学不知为何竟然还在脖子上系了一条女孩子的缎带。
再看看志木先生,他不仅穿着白色开襟衬衫,还外穿了件黑色编织长袖毛衣,再加上他的裤子,虽然和制服裤的颜色不太相同也没有格子,是颜色类似的素面,不过只有他脚下那双外宾用拖鞋,勉强能算是他不是这里学生的证据。
嗯,就是这点让我觉得怪怪的呢……我不禁有点佩服他。
「那个……你应该不是故意穿着很像的衣服来的吧?」
小爱小心翌一翼地问道,而志木先生爽朗地笑着回答说:
「不不,真的只是偶然嘛。」
我和小爱互相交换了视线,七尾同学则恍神地望着志木先生。
我们俩都在七尾同学晕倒当天曾经被警方问过话,不过那时的警察是一个有点年纪、体格壮硕的男性。我们都很惊讶竟然会有这么娃娃脸的刑警,而且他还极其自然、毫无预警地就这么融入学生群里了。
由于之前见到的那个年长刑警真的很有刑警的感觉,所以这位志木先生真是让人感到意外……警察里也是有各式各样的人呢,我不由得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教职员室……你要去的话我带路吧?」
七尾同学淡然又平稳地询问志木先生,志木先生则露出了开心的笑脸用力点着头,一点也不像警察会有的样子。
「真是得救啦,谢谢!七尾同学真是体贴。」
「……普通吧。」
「不不,真的很体贴,而且脸长得漂亮身高又高,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体贴和脸和身高都很普通,顺便说我也不受女生欢迎。」
「咦咦,骗人!」
「……不,是真的……」
「那么,这两个女生当中有一个是你的女朋友吧?」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总之志木先生这么说了以后,我和小爱互相看着对方,在惊讶的我们开口否定之前,七尾同学难得果决地说:
「不是的。」
然后又马上回复成原来的样子,轻柔地订正:
「……她们是我广播社的朋友。」
「啊,是这样子啊。那她们知道深泽刑警吗?就是那个表情严肃的刑警大叔。」
「这个嘛,我想他就是在小七出事时出现的人吧。」
「嗯,应该就是他。我是和那个深泽一起负责这次案件的志木,请多多指教。」
「嗯?呃,是的,请多指教……」
志木先生对缩着肩膀打招呼的小爱亲切地咧嘴一笑,接着边微笑着边看向站在小爱斜后方、像是要将自己隐藏起来的我。
「那一位同学也多指教啰。」
「!」
我知道突然低头往下看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我也知道这个人是警察,并不是那些我不擅长应对的同年级男生。不过由于他的娃娃脸,让我不得不对他感到棘手——虽然我真的很想把这样丢脸的坏习惯早点改掉。
「那、那个……」
尽管我努力想挤出字句,却无法抬起头,而小爱则伸出她的手腕轻柔地圈住我的手腕,然后带着微笑并用毅然的口吻说道:
「要去教职员室的话快点去比较好喔,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呢,到时小七也没办法帮你带路了。」
志木先生一听到马上喊着:
「对喔!」
接着反而开始催促着七尾同学,一面对着我们挥手一面走向楼梯。

在只剩下我和小爱两个人的走廊,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小寻……妳没事吧?吓到了吧?」
小爱说完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那种感觉就如同小时候被妈妈抚摸一般,非常非常温柔地安抚了我紧绷的神经。
「抱歉,小爱……谢谢。」

「哎呀,不会啦!谁都会有棘手的事情嘛!这也是没办法的呀。」
「嗯……」
「而且我也知道,小寻很想赶快治好这个毛病,辛苦了、辛苦了。」
小爱这么说完后紧紧地抱住我,并且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从小时候起就像家人一样再熟悉不过的小爱的味道,还有她的体温……啊……我果然还是和小爱两个人在一起时最能感到安心了。我一察觉到这件事更是安下心来,就这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小爱直到我完全安下心来、放松了肩膀的力量前,都一直这样紧抱着我——
「虽然是听来的」——隔天放学后,七尾同学用这句话开启了话题。
不过地点不是在保健室,而是在炳吾先生将我们赶出保健室、催促我们要快点回家后,就在大家说「回家吧」,并且一起走出校门的那个时候。
由于我们学校位于山上,所以出了校门后有一段路是下坡。而这片斜坡路就是我们校名的由来——卡莲坂,它从校门口开始笔直地延伸了三百公尺,从那之后则变成幅度很缓的弯曲坡道。只要走下卡莲坂斜坡就出了山区,虽然说大家会一起回家,但是一起走的路也只到此为止而已。
我想七尾同学没有在保健室里说出来的原因,一来是因为保健室里有保健老师炳吾先生在,二来是因为之前小梨说过的话。不想被别人知道秘密的话,就不能在有小梨的学校里说出来。
也就是说,七尾同学要说的不是那种能公开的内容。
七尾同学接着说了:
「……昨天我从那位叫志木的刑警听来的……他们似乎已经揪出了好几名嫌疑犯。」
「咦!?」
小爱大叫着说不出话来,而榊木同学呆呆地望着七尾同学,至于月子同学则是一脸冷静地低声说了句「是吗」。
「不过他竟然肯告诉你这种事?没问题吗?」
月子同学又接着说「现在这个社会上明明就有很多麻烦」,而七尾同学却干脆地回说:
「……一定会有问题吧……他本人也因为不小心说出口而烦恼。」
「小七,你……告诉我们这种事好吗?」
榊木同学半错愕半担心地说道,对此,七尾同学只是呆呆地仰望着天空说:
「……所以我选在没墙壁也没有门的户外说。」
他以和平常一样恍惚的语气轻声说着。现在四周确实是都没有其它人啦……
「说到这个,我这件事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这次轮到月子同学。在全员的注视之下,她缓缓地用手指推了推镜框,并且呵呵笑着。
「我稍微去问过梨恋了,因为我想她一定会去查的,结果如我所料,那位校长似乎在这之前就有过这类谣言了。」
「这类谣言是指?」
小爱这么一问后,月子同学的笑脸马上褪去,紧绷着脸慢慢地继续说:
「因为校长的关系,曾有学生死掉。」
「啥!?月子,给我等一下!」
「事实就是事实。」
可能是身为校长支持者的关系,榊木同学生气地大嚷,而对此月子同学仅以一句话就让他安静下来,接着她轮流看了大家的脸后再度开口:
「……当然不是校长自己去犯下了杀人罪,毕竟他现在还当上校长在工作呢,所以这种事似乎不会登上新闻,相反地……」
「……会在八卦周刊之类的杂志中被抨击?」

对于七尾同学说的话,月子同学点了点头。
「不过那好像也只有一、两册的报导而已。总归来说,事实上校长在当教务主任时的那个学校里,曾有一名学生死掉了。」
「呃……为什么呢?」
我不禁问了出口,但是月子同学只是轻耸着肩回答:
「因为一场意外。梨恋她似乎目前也只查到这里为止,她说等她调查完毕后会告诉我。」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那个诡异广播里的杀人凶手这个字词,搞不好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正当我这么思考着时,榊木同学依旧臭着脸不高兴地说:
「可是,谣言毕竟只是谣言吧,月子。」
「也是。不过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希望你不要为了那种事起口角,又不是小孩子了。」
相较之下,月子同学真的是非常冷静,虽然她的口气有那么一点点呛,不过脸上还是露出她特有的呵呵笑表情。
然后一直沉默聆听着的小爱,突然「嗯~~」地低吟了一声后开口:
「我也有喔,虽然不是听来的啦,可是今天有一件事让我有点在意。」
七尾同学缓缓地不断眨着眼看向小爱,而月子同学则一脸认真地等待她的下文,只有榊木同学没有出声地把嘴巴张成「啊」的形状、用食指指着小爱。
「其实我也有类似的事,是校长的事情吧?」
「哦——!没错没错,阿彻也发现了吗?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妳都发现了我怎么可能没发现?好伙伴!」
榊木同学和小爱依然像这样感情非常好,而我也依然因为那样的他们,胸口感到一阵郁闷……
「确认友情的事麻烦下次再做,请先继续说下去吧。」
月子同学焦躁地说完后,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榊木同学轻轻扬起了下巴,小爱就点点头继续说:
「那个啊~~校长今天右手好像有包绷带喔,因为衣服的关系我不是很确定,不过从他袖口边可以瞥见有绷带呢。」
「然后,他的动作有点像在遮掩右手的感觉。我记得他明明是右撇子,可是在走廊上从教务主任那边收取文件时,他却是用左手去接。」
榊木同学对于小爱说的话又加以补充,而七尾同学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般,徐徐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人,然后以平时那副淡淡的口吻问:
「……『明明是右撇子』,你们两个还真了解……」
「因·为~~看着看着就知道了嘛。」小爱这么说明。
「这就是所谓的支持者心理吧。」榊木同学也边点头边说道。
总之,听到那两个校长支持者说的情报,我、月子同学和七尾同学都各自陷入沉思而看着不同的方句。
校长受伤了?从他想遮掩似乎有受伤的手腕这点来看,那应该不是什么轻伤吧……再加上之前收到了恐吓信,又播出了诡异的广播,不管怎么想,思绪都会绕到那上面去。
「总觉得……突然浮现出很多东西呢……」
月子同学边沉思边说道,大家也都无言地对此点头。
这么说来,我记得我想过要问问月子同学,她对这一连串事件的想法——在我想起这件事时,身旁的小爱正好大叫了起来。

「啊~~~」
小爱大叫的同时猛然停下脚步,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她,小爱则一脸不好意思地傻笑。
「……我把数学讲义忘在桌上了……明天要交耶……」
「别吓人啦,爱智琉……明天去学校后再做不就得了。」
「月子同学,那是脑筋好的人才能做的事!而且数学还是第一堂课耶!」
小爱不平地看了眼月子同学,然后立刻说:
「我去拿一下!!」
留下这句后,小爱便迅速地转过身,冲上刚刚走下来的坡道。
「啊、小爱!」
「小寻,妳在那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等一下啦,爱智琉!妳一个人跑回去万一出事的话该怎么办呀!?」
「咦、小月?」
小爱留下我自己冲回去了,然后月子同学因担心小爱而上前追她,七尾同学也像是被带动般跟着追了过去。
接着剩下来的就是……愣愣地目送着他们的我,和静默地站在一旁的榊木同学……
「…………」
「…………」
每当两人独处时这份惯然的沉默又到来了。
我双手垂放并低着头,虽然我不知道榊木同学在看哪里,不过他果然也没说话。
有些强烈的秋风沙沙沙地吹动了榉木林道的树叶。
「…………」
「…………」
而沉默仍延续在我们之间。
因为刚刚是一边说话一边慢慢走下来的,所以并没有离开学校很远,小爱他们一定很快就会回来。但即使我再怎么习惯这份静默,在傍晚的路上没有其它回家的学生,就只有我们两人,这实在很让人待不住。
「…………」
「…………」
「那个……」
看来最先受不了这份沉默的人是榊木同学。
他先轻轻地出声,而我也猛然抬起头来,结果马上和他四目相接,于是我又慌忙地再度低下头去。
我并不是讨厌他。虽然不讨厌……不过因为榊木同学和小爱很要好,所以我现在对他澴是有点棘手,因此我总是一和榊木同学对上眼后,就会反射性地别开目光。
我感觉到榊木同学在头的斜上方轻声笑着。
「我有稍微想过喔。」
「……嗯、嗯。」
「我们……要不要交往看看?」
「——」
我的眼睛睁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并且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因为……什么?他说了什么?交往?谁和谁?我们、我们!?如果「我」是指榊木同学的话,那另一个又是谁?我?怎么可能!
骗人的吧、骗人的吧、骗人的吧。
我僵硬地抬起头,等着他笑嘻嘻地这样跟我说:「抱歉,我开玩笑的!妳别当真啦。」因为榊木同学和小爱那么要好,所以我看着他们两个时总是会心情郁闷……可是榊木同学他现在却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咦?」
我不自觉地发出疑问之声,表达了我不敢置信的心情。
榊木同学一脸害羞地笑了起来,真的就像是普通男孩子的表情。
「我一直对优月同学满有好感的。妳看,最近学校里也发生了很多事,变得很不安定……啊……该怎么说呢,只要我们能不论何时都在一起的话,我就可以一直保护妳了……虽然也不能这么断定,但是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成为妳的护盾。」
「…………」
「比起一个女孩子家,有男生陪的话会比较安心、也比较安全吧。」
「…………」
「优月同学?」
我连想都没想就缓缓地摇着头,榊木同学见状,表情马上凝重起来并沉默下来。
不论何时都在一起?我现在无论何时都想在一起的不是男孩子,因为陪在我身边能让我安心的人,不是榊木同学。
现在的我所需要的人——不是他。
「……不行、吗?」
榊木同学一脸凝重且轻声地这么问,我虽然想着得说些什么才行,但是我的脸很僵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插图5)

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得说些话才行。可是该说什么、又该怎么说才好呢?我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提出要和我交往,况且对象还是那个榊木同学。
焦急及无法置信的心情,和不明白原因的不安,让我完全僵在原地。可以的话,真想现在马上逃离现场,从这里消失,然而我的脚却如同我的嘴巴一样,一动也不动。
要说些话才行、要说些话才行、要说些话才行——我的脑海中不停绕着这句话,心跳也扑通扑通地越来越快,就在我的眼睛快要涌出泪水时……
「喂~~小寻~~!」
「!?」
我方才的僵硬像假象一样,身体马上转向传来小爱呼唤声的坡道,可以在远处看见小爱正挥着手笑着跑下来。
「…………」
「…………」
又是一阵沉默。
我突然转过去抬头看向榊木同学,而榊木同学看着这样的我……。露出无力的苦笑,并且重新将帽子用力戴好,然后说:
「……这样啊,我懂了。」
他静静地这么说道。
「……那个……」
「妳就把这件事忘了吧,我也会忘掉的。」
榊木同学很干脆地说道,他的眼神在帽子的遮蔽下变成阴影,所以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即使如此,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在他们三个人回来的时候,榊木同学就完全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了,我则是完全不敢去正视他的脸。
我只是一直抓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小爱制服袖口,低着头向前走。
在秋天那开始转暗的天空里,小星星们一直眨着眼睛……


Ⅳ 愁也

最近我的四周莫名地不平静。
先是榊木的情绪很不稳定地大起大落,优月同学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战战竞竞,而警察志木先生则很常来看我(这也让我平静不下来,虽然我知道这是他搜查的一环)。
还有潮崎和榊木注意到校长受伤的事,也不知道是怎么泄露出去的,竟然被一部分的媒体大肆报导开来,导致校门前又开始出现许多媒体工作人员守在那里。再加上随着这件事,我被袭击时所放出的那个广播内容又再次被讨论,根据谣传,我们学校现在已经变成「不想让孩子去就读的私立高中黑名单第一名」了。
而且小月也因为这一连串的事件而变得非常讨厌媒体,所以媒体相关人员聚集在校门前这件事有时会惹恼她。虽然我们几乎是每天最早到校的人,不过因为他们对我们的印象是「完全不会协助采访的学生」,所以现在就算我们通过了校门,记者也完全不会靠过来采访我们,即使如此,小月依然神经紧绷,在一旁看着她的我都觉得她很可怜。
总之就是像这样,最近我的四周很不平静。到目前为止只有潮崎完全没改变,好像置身事外一样,虽然事情发生时她也显得很惊讶,不过看来她似乎没有因为这些事而受到什么特别的影响。
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潮崎搞不好是我们之中最冷静的。
至少她在我被袭击时和校长受伤时,表现出来的都是这样的态度,而且虽然她对连日追问的媒体可能也有一些意见,但是我并不觉得她会对那些人表现出强硬的动作。其实她应该是第一个察觉到优月同学变化的人,却没有特别做出什么行动,还是跟平常一样只表现出一对笨蛋死党的样子。
——其实关于这些变化,我曾经直接问过潮崎,不过率先开口询问的人不是我,而是潮崎自己。
由于她和优月同学无论何时都黏在一起,所以能不让优月同学知道,又能单独和我谈话的方法也有限。因此,当一个周末的夜晚,我的手机来电显示是潮崎时,我虽然觉得稀奇但并不感到意外。
『嗨嗨,小七。』
一阵耳熟的声音无压迫感地传入右耳。我记得在周末的夜晚,潮崎和优月同学总是会聚在某一方的家中过夜才对,不过既然她会打电话来,那应该代表现在优月同学不在她附近吧……不过她还真是老神在在啊,这是我率直的感想。
「……优月同学呢?」
我不由得这么问了之后,潮崎在电话另一头嘻嘻嘻地笑着,我的眼前浮现出她那总是很可爱却让人吃不消的笑脸。
『小寻现在正在洗澡,她进去后要一个小时半才会出来。』
原来如此。因为她们这对儿时好友连对方洗澡的时间都知道,所以才能这么悠闲啊……然后我都还没催她继续说,潮崎就先开口了。

『其实是有件事想问一下小七啦……应该说,我想和你确认一件事。』
「……确认?」
『对对。』
我先想到的是社团活动的事,毕竟我现在是广播社社长。我虽然因为学长姊们的推荐而在今年当上了社长,但是我到现在仍对自己为何是社长这件事,打从心里觉得是个谜。
——不说那个。潮崎此时叹了一小口气,接着用有些不满的口气抱怨道:
『虽然我认为最为小寻着想的人是我……!不过很不甘心的是,最了解小寻的好像是小七嘛。』
「……啊……是吗?」
『对啊~~因为小寻和小七似乎有点相似呢,感觉上是同一种人喔!』
「…………」
是这样吗?的确,我很喜欢和优月同学在一起,和她在一起时总是异常地平静,什么也不用说她就能了解我……这么说来,对她而言我也是这样吧。话虽然是这样,不过我是否能够了解她,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啊,可是呢……我并不是想知道小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想请你告诉我你的想法.』
「所以是要……?」
『就我来看,小寻最近变得比之前更胆怯了——应该说,感觉上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吧,所以我想问问小七,就你看来也是那样子吗?』
「……妳说的确认,是指这个?」
『嗯,没错!最近发生了不少风波对吧?所以我想说可能和那个有关,可是又觉得好像还有其它原因……嗯~~也就是说,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否只是过度担心了。』
「……哦……」
看来发生了什么事是摆在第二位啊,一般来说应该会比较想知道原因吧?虽然我是这样想的,不过对此我还是先保持沉默。
对于我只是应了声没有回答,潮崎焦急地唤着我。
『吶吶小七,你怎么想呢?』
虽然外表看起来若无其事,不过她还是有好好地在操心呢……我一边在脑海中这么想着,一边回想最近优月同学的样子。
我想即使她是有点战战竞竞的,但不至于到潮崎说的胆怯,因为当大家一起说话时她也会加入对话,也没有特别在回避谁的样子,真要说的话,感觉上是常常在为某件事烦恼吧。
嗯,其实把这件事和榊木近来的诡异举动对照之后,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但是如果对担心着优月同学的潮崎提出「多去留意榊木吧」,对于最近总是拼命在女孩子面前装没事的榊木,又似乎有点太残忍了。
『小七~~?』
听见她感到不解的声音,我重新将放在右耳上的听筒拿好。
「……我也觉得还有其它事情。」
『果然!?』
「可是潮崎……」
潮崎在电话另一端突然开心了起来,又在我的叫唤下马上安静下来,然后我可以感受到她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我的下文。
「……妳不在意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怎么说?』
「……妳会想帮她去除烦恼的原因、替她解决这件事,或者是去帮助她之类的……」
我说到这里,潮崎就「啊啊」地轻声应着,接着以平静的声音说:
『是有想过,可是小寻什么都还没对我说嘛。』
她这样说道。
「……什么意思?」
气就是呢~~小寻完全没来和我商量。如果她和我商量的话我就会行动,但是她都不来找我商量,不就表示那有可能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不是吗?小寻可能正在以她自己的方式,一个人很努力地想去做些什么喔。』
「…………」
『所以我也决定在她来找我商量之前,都要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察觉到。因为要是连我也一副烦恼样的话,小寻一定会想说小爱现在也在烦恼,一定会变得有所顾虑,更何况现在还发生了那么多事……』
「……原来如此。」
看潮崎一副没事的模样,原来是她刻意让人觉得她是若无其事的,我在明白原因后不禁这样回答她。
潮崎虽然平时像一颗行动快于思考的子弹,不过一遇上优月同学的事,似乎就有点不太一样了。
总之这样的对话到了最后时,潮崎说:
『不过既然连小七也觉得怪怪的,就表示我担心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似乎不是错觉呢,谢谢了!』
她以莫名开朗的声音说道,然后讲完『小寻她好像快要洗好了』就把电话挂了。
「…………」
我将结束通话的手机放到充电器上的同时,突然想起了榊木的脸。
——榊木这几天的确也没什么精神。
虽然是这么说,倒也不是指他的健康状况不佳,而是本来不太会叹气的他最近变得很常叹气,还会完全不知道在看哪里地发着呆,以难以形容的神情低垂着头,或是僵着脸陷入思考等等……这样的情形变多了。
也就是说,他完全坠入低潮中,而且还努力不想让潮崎她们那些女生发现,并且用巧妙的方式去掩饰……嗯,既然是榊木的话,他是有可能会在女生们的面前爱面子或是逞强。意外的是,真相可能就是其中之一也说不定。
整体来说,我认为榊木和优月同学之间发生了某些事,这样想也比较恰当。尽管不知道是不是猜对了,但是就连走路时不会看着四周的我,也感觉得到那两个人大概是在同一时期开始变得很反常——首先是那个榊木。
榊木这个人其实还不错。
一般来看,他算是那种很好聊的类型,而且他确实既不怕生也有很多朋友吧。此外他还会特地去迎接为了做检查而住院的男性友人(就是我),基本上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大概吧。我也曾经从小月和安永同学的口中听说过他很受女孩子欢迎,而会让这样的榊木被扣分的最大缺点,应该用「不小心」或是「没多想」来形容会比较恰当。
特别是对于优月同学,他还曾「一不小心」就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所以有可能就凭着那股气势「不小心」就对她……采取了错误的行动吧?
这份猜测我连想都不用多想就能轻松猜到,因此我在单独一人的房间里叹了口无奈的气。就是因为这样,他有时才会积极到令人不敢置信……想到这里,再看看榊木本人和优月同学的样子,我更觉得自己猜得一定没错。
优月同学那边潮崎应该会去想办法吧,我的话则是去倾听榊木的话可能会比较好。
虽然我对那种事不擅长……就在我这么想时,装设在墙壁上的讯号灯闪烁着阵阵红光,并以大音量播放着「耶稣,吾民仰望之喜悦(注2)」这首音乐。那个形状像对讲机的是家中专用的电话,每当我们要找自家人的时候都会使用这支电话,省去了直接走到对方房间找人的麻烦。
我将听筒放在右耳旁,隔了一秒后传来妹妹的声音。
『你们的学校上电视了呢,哥哥。』
『……上电视?」
『出现在新闻里。』
又发生什么事了吗?可以的话,真希望校门前的媒体不要再增加了,再加上因为社团活动被禁止,小月整个人也心浮气躁的。
我一想到这里,连忙对着话筒问道:
「……话说回来,妳人在哪?」
『——嘻嘻嘻。』
不知道是哪个妹妹非常开心地嘻嘻笑着却没回答我,然后就这么把电话挂了。嗯,不管是绫弥还是纱弥都无所谓……不过身为一个做哥哥的,是不是多少也要分辨得出谁是谁会比较好呢?
※注2:「耶稣,吾民仰望之喜悦(德文:Wohl mir,daβich jesum habe/英译:Jesus,joy of Man'sDesiring),源自于音乐之父巴哈(1685~175O德国)的清唱剧作品「Herz und Mund und Tat und Leben」。
我一边呆呆地思考着这件事,一边走进客厅。两个双胞胎妹妹依然以相同的打扮、相同的姿势直接坐在铺着绒毯的地板上,并且抬头看着电视。
「快看,哥哥。」
「你看,哥哥。」
然后她们不约而同地一人伸出右手、一人伸出左手指着电视。我在她们的身旁坐下后盯着画面一看,发现出现在屏幕里的确实就是我的学校。

『——前几天这所学校发生了男同学被袭击的案件,而犯人至今仍尚未捕获。情报指出继学生之后,家长之间也开始骚动不安。』
……有这回事吗?
我听着那位女主播发表着这样的言论,并且感到很疑惑。尽管实际上被袭击的人就是我,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想不起当时的记忆,正因如此,我在这时不禁思索着,最不会感到不安的人,或许就是丧失了记忆的我也说不定。
而我家除了父亲以外的所有人都很粗线条,父亲可能也只是因为在国外工作不在家,所以才会比较担心我吧。嗯……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是我也知道母亲和妹妹们或多或少也在为我担心。
『请看!虽然这份数据是复印件,但是本台就在刚才又收到了疑似来自犯人的恐吓信!』
摄影棚内又是一阵喧哗,剎那间弥漫着诡谲的气氛,而另一方面我家的反应则是……
「…………」
「…………」
妹妹们同时抬起头盯着我看,我回以同样的视线之后,她们就一齐眨了眨大眼睛,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又转向电视机。
屏幕上显示出一张放大的影印纸面,刚才那位女主播拿着一根银色的细棒,指着纸上有划线的地方。
『首先在这里又提到了片平新校长的名字。犯人依然主张片平校长是杀人凶手,要求他辞职……杀人凶手这样的控告算是一个十分惊悚的字眼呢。』
女主播说完话后,画面就移动到坐在她斜前方的一名白发男性上,他两手一边把玩着类似笔的东西一边回道:
『是啊……但是在这位名叫片平的校长身边,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杀人案件,只不过……』
『只不过?』
『在他以前曾担任教务主任的那所学校里,有名女学生在大学测验前身亡了。关于她的死因有一阵子还传出了一些谣言……如您方才所说,在他身边不曾发生过死亡案件,所以只能联想到这件事,因此警方也曾询问过相关者。』
『原来如此,不过那毕竟只是谣言吧。』
『即使是这样,问题却是接踵而来……想必他也不得不去好好思考做为一个教育者应有的面貌吧。总而言之,为了让学校整体能够平定下来,现在所要思考的应该是如何去应对才是。』
『从恐吓信来看,目标似乎只有片平校长一个人。所以您的意思是,比起解决案件,首先应该将重点摆在平定人心吗?』
『是的。如果因为他不提出因应措施,导致这样的情况一再持续下去的话……最可怜的还是学生们吧。』
『你说的没错,今天也非常感谢您来参加——那么接下来来看一则体育报导……』
于是新闻内容和画面也切换到职棒比赛上。虽然漏看了新闻的前半段有点可惜,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我这么想着并站起来打算离开时,才忽然注意到妹妹们的视线。
「……怎么了?」
她们两人一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一出声询问后,她们的眼神就闪闪发亮,并以吟唱般的语调说:
「哥哥,你被诅咒了喔。」
「哥哥,你被诅咒了呢。」
说这句话时有必要这么开心吗?我并不打算干涉妹妹们的兴趣,但是每次都会绕到这类话题上不禁让人觉得有点累,我因而叹了一口气,妹妹们却不知为何开始面对面地手牵着手,在原地旋转起来。
然后她们完全不理会呆滞错愕的我,轻柔地停下脚步并且站在我的两旁,接着一起歪着头看向我,我这才警觉到一件事,不由得来回注视着她们的脸。当她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第一个说话的人一定是姊姊绫弥……所以刚才左边的那个应该是绫弥吧,不过现在呢?
「……妳们现在谁是谁?」
就算我认真地发出疑问,两个妹妹也只是同时呵呵呵地笑着,绝对不会告诉我答案,于是我带着三分懊恼,放弃去分辨她们了。
自妹妹们出生以来的这十四年间,我从来没有因为分辨不出她们谁是谁而烦恼,就算小月觉得这样很不可思议,不过都这么久了突然要我在第十五年时分辨出来也不可能吧——我有点后悔地这么想着。
他应该不是特地来见我们的吧?可能只是对方每天的行程偶尔会和我们上学的时间重迭吧……既使这样想,我们广播社成员却真的很常在上学时碰到校长。
我们是分开来上学的,大致上分成我和小月、潮崎和优月同学,以及榊木一个人这样,但是既然所有人都会碰到校长,我想校长的行程和我们上学的重迭度或许相当地高。
「校长说他每天早上都在那个时段巡逻喔!」

这是潮崎从校长那里直接问到的答案。这么一来,会碰面也是当然的吧,所以早上我们之中一定会有人遇到校长这个情况,也变得越来越理所当然。
因此我们才会渐渐地察觉到了校长的异状。
一开始只有潮崎和榊木注意到他右手腕上缠着绷带,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校长有一阵子似乎真的会遮掩着右手,譬如在早上打招呼时的小动作中就可以感觉得到,而且在校园里瞥见他时,只要多留意一下就能发现这件事。
明明就不是什么明显的外伤,校长却逐渐地消瘦下来。即使如此,他那份霸气仍然丝毫不减地存在于他炯炯的目光和时常露出的坚毅笑容中……这搞不好已经算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境界了,虽说是这样,不过自从我被袭击后才过了约莫两个星期,他竟然就在短时间内瘦了一大圈。
嗯,不过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注意到校长变化的人也不只我们。媒体记者几乎每天蜂涌而至,一直质问着寄来的恐吓信啊、之前就有类似的谣言啊、或是有男人在校长家四周徘徊不去什么的,不断态意地问校长一堆有的没的问题。就算大多数的问题都只能称做三流的八卦消息,也完全无法安抚人心。
再加上新闻社的安永同学还说:

「已经闹得很大了喔,在网络上也引起了热烈讨论呢!有人在部落格上写得好像他身历其境一样,也有人只是盲目地相信却在那边乱说话,不过相反地,也有人在为我们加油啦……可是,所谓的新闻究竟是什么呢?我越来越搞不懂了。」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也就是说,我们现正备受世人的关注,不过对于校长本人来说,这一定只是一种压力吧。
就在这种情形下的某一天,志木先生再度出现在我面前。
他在我发呆时悠哉地晃过来,并且和我稍微聊着天一起走回家,我也隐约地感觉到他似乎很期待我恢复记忆,不过我也不可能因此就找回记忆。
「七·尾·同·学~~!」
对于那耳熟的高亢呼唤声,我静静地停下脚步。
他几乎都在这个时间来,也就是放学后,而且都选我在小月家门口道别后,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
志木先生不变的娃娃脸正开心地大笑着,然后用力地挥着手跑向我。
以十月的关东地区而言,他那身西装加上军用大衣的打扮也太热了吧?难不成他是想要强调自己是在做刑警之类的吗?不过一点也不搭,我想学生的制服外套还比较适合他吧……像这样,我忍住了想说出口的一堆话,只是无言地等他走到我旁边。
「呦!最近好吗?」

「……托您的福。」
对于他那莫名活泼的招呼声,我只是有礼地点了个头。我虽然不讨厌他,却也不擅长应付。说真的,我对于这种天生过度开朗的长辈有时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反之若是同年的话……譬如像安永同学,我就觉得和她说话满有趣的。
不过无论志木先生知不知道我的真心话,也只是以他的步调开始和我搭话。
「对了对了!学校怎么样啊?」
「……普普通通。」
「咦~~普普通通是什么意思啊!啊哈哈,七尾同学还是一样酷呢。」
「……不,并不是这样……」
会对我说酷这个词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吧。他是没有察觉到,我只有除了那些相处自在的朋友以外,对其它事物都没什么兴趣吗?
……好吧,一般来说也察觉不到。
「……您今天是有什么要事吗?」
总之我先提出疑问,而志木先生以他那比平均值要再矮一点的身高,挺直背脊并抬头看着我,接着笑了开来。
「该怎么说呢,你刚才那样好像大人耶!太帅了!」
……不,那很普通吧。
在我看来,这个人的想法真是太独特了,让我有点不可思议。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能够理解为何一开始在病房见到他时,深泽刑警要严厉地叱责他了。要是他老是这个样子的话,那位刑警当然会想逐一警告他。
但是这个志木先生居然还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事啦!就只是想看看七尾同学你漂亮的脸蛋……这样不行吗?」
「…………」
怎么会有人可以这么自然地搭话,却这么不会说谎。我不禁将白眼瞥向他,没想到志木先生竟然察觉到了,见他慌忙地低声含糊说着「我开玩笑的」。
「……没关系。」
我对此叹了一口气后,又将视线调回前方边说边迈开步伐,志木先生还是一脸理所当然地站在我旁边一起走。
「嗯?」
「……您不用特地来没关系……想到什么的话,我会通知您的……」
志木先生将眼睛大大地眨了一下。
「咦咦~~?咦,呃……那个,这么做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啦……唔?但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
志木先生一边小声说着「好厉害啊」、「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一边继续跟着我。
这个人这个样子当警察真的没问题吗?看到他那副模样,我都不自觉地替他操起多余的心来。我似乎也能想见深泽刑警的辛苦,虽然这对志木先生很失礼。
「那么那么~~学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志木先生突然恢复正常地盯着我的脸问道。
「……嗯……感觉就像电视和杂志上说的那样。」
「咦?那又是怎么回事?」
「……您没有看吗?新闻之类的……」
「没看耶,因为我很忙的嘛!当然没时间看嘛!」
虽然对我也没差,但是他好歹也是一个出社会的男人,工作时竟然在语尾加上「嘛」,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压下想要损他的冲动,向他简单说明了最近跟校长有关的事。志木先生听了之后看起来非常惊讶,不过比起内容,他似乎更讶异于媒体的炒作。这人当警察真的没问题吗?我在内心又一次多管闲事地为他操心。
总之,说明暂时告一段落后,志木先生皱起他的娃娃脸「嗯~~」地低吟着。看着他的神情,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他:
「……那么,那个女生的死因有疑点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虽然和妹妹们一起看了电视,不过可能是中途才开始看的关系,所以我对这一连串事件不能说是很了解。
「啊,那个呀……」
相对的,志木先生则是悠哉地开口说:
「她是被当作意外死亡而结案的吧,当时疑似是自杀。」
「……疑似是自杀?」
「嗯,是啊。那个老师有时候好像有点强势,在之前教育改革时也是吧?所以似乎有极小部分的人对他持反对的意见。你看,有跟不上课业的学生,也有学生单纯只是觉得无趣,什么样的人都有不是吗?」
「……是的。」
「那些人似乎起哄地说,『她一定是被校长的改革逼得喘不过气才自杀的』,所以就算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好像还是有人一直这么想……」
「……原来如此。」
「而且啊,俗话说树大招风,他把之前那所学校拉拔成明星学校,又那么备受瞩目地来到你们学校,应该也有不少人跟他作对吧?」
「……嗯。」
「不过有关连的地方也只有这样啰,所以我们也正从那边着手想要调查清楚。」
「……有什么发展吗?」
「嗯,扣留的CD也分析完了,这么一来总算可以大幅缩小搜索范围了。」
「……喔……」
「说真的,我在想若是七尾同学恢复记忆的话,就可以叫你来看照片指认嫌疑犯了呢……呃,要不要索性试一下?」
「……也是,那么就……」
志木先生对我的回答点了一下头,然后胡乱摸索着西装内侧口袋,过了不久后拿出了一张照片。我接下了他取出的照片,想说我会不会还有点记忆而盯着它看……然而我对于那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男人长相一点印象也没有。
「怎么样?」
「……不,我好像还是想不起来。」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啦。」
「……很抱歉。」
「不会啦,你用不着道歉!没办法嘛!」
「……也是。话说回来,只有这个人吗?」
「嗯?」
「……我是指照片。」
「啊。」
志木先生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莫名夸张地笑了起来说:
「虽然说了这么多,不过几乎已经确定是这个家伙了耶,所以之后只要一取得拘捕令的话,就可以喀嚓地把他铐起来了!」
「…………」
他说完就直挺挺地站着,并用自己的右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天真无邪地咧嘴一笑。
「逮捕后就可以结案啦!」
「这样啊……0
「嗯,是呀!我们也在监视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
「…………」
「对吧?」
志木先生又丢出一句令我莫名不已的征求同意问话,然后好像不在意我没反应似的,看来心情极好地又迈开步伐。
我走在他身旁,又重新望向他,注意到我视线的志木先生不可思议地回望着我,我则低声说着:
「……话说回来……」
「嗯?」
「……那种搜查或逮捕的事,对我说没关系吗……?」
「咦?」
「……深泽刑警不会生气吗……?」
「咦……」
志木先生于是又停下脚步闭上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只是回瞥了一眼。
数秒的沉默之后,我的右耳听见远方传来钟响。
「咦?啊!因、因为七尾同学是被害者啊……」
「……如果我不小心在媒体面前说溜嘴的话,我先说声抱歉。」
「咦!?」
「……如果因此让嫌疑犯逃走的话,我先道歉了。」
「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因为我冷静说出这句话的关系,还是因为「深泽刑警不会生气吗」那一句话的效用,志木先生的脸迅速涨红,全身打颤且大叫起来。
第二次了,我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中低语。看到他这副连榊木都会铁青着脸的迷糊样,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七尾同学!!」
「……是。」
「快忘了刚刚我说过的话!还有要对深泽先生保密喔!!」
「…………」
「拜托你~~~~!」
看来对他而言,比起被媒体知道,可能是让前辈刑警生气这件事比较严重。我对于他那副快哭出来的惨叫无言地点着头,并于同时第三次替他操起多余的心来。这个人……这副模样当警察真的没问题吗……?
我如果是志木先生的家人,一定绝对不会让他去从事那种处理个人数据或机密情报的工作,就在我恍惚地思考着这件事时,身旁的那位当事人在一阵「呜呜~~」、「啊啊啊~」的鬼叫之后,终于死心似地哭丧着脸回去了。
然后我目送着他的背影,一边深切地思索着。
那个人在这之后当警察真的没问题吗……?啊啊,这是我第四次为他操多余的心了。
广播社的活动仍然是中止的。
自从那件事之后明明也过了两个星期,但别说是社团活动了,连广播室也还是处于封锁的状态。虽然说如果只是简单的校务广播的话,使用教职员室的麦克风倒也不会不方便,不过这么一来,广播社就等同于一点存在的意义也没有,明明说到卡莲坂高中就会想到可爱广播社的。
所以,结果我们依然只能窝在保健室里。
放学后,我为了前往保健室而走在男子大楼的走廊上时看见了榊木,因为我在经过榊木的班级时,刚好看见他和几个同学正用抹布和扫把在玩类似棒球的游戏。
「榊木!」
我在敲门的同时叫着他的名字,榊木因此回过头来,其它人也一脸讶异地看向我。榊木一发现到我,就把手上的扫把递给旁边的同学,然后抓着书包跑到走廊来。
接着他漫无目的地晃了过来,还咯咯咯地笑着。
「……怎么了?」
「每次你一叫我,其它人总是会在一瞬间僵住呢。」
「……是吗……」
「是啊。你平常和我们以外的人不太说话,所以你的大喊是很珍贵的嘛。」
……什么啊,我是珍禽异兽吗?我怀抱着有点无法释怀的心情,抬头望向身旁那个还在笑的男生。
今天榊木的帽子是黑色的藤编帽,帽身的上面有点像椭圆形的鸭舌帽,帽沿则没有附上帽舌,所以可以看到榊木的表情,由此可以知道他的心情还不错。
榊木似乎终于注意到我的视线,并且不可思议地回望着我。
「怎么啦?小七。」
「……没事,觉得你今天精神不错。」
「咦?」
「……是吧。」

「…………」
对于那双死盯着我的眼睛,我则是以更加冷静的面无表情响应他。他该不会以为我没有发现到吧,这个天真的家伙。
「啊……」
榊木发出了难为情的声音,从我身上移开视线后变得不知所措,然后抓着帽子的帽沿轻轻地重戴了一次。
「为什么知道……不如说,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对我而言是,其它人我不知道。」
「啊、是吗……」
「……嗯,是啊。」
虽然我认为那些他最想隐瞒的广播社女孩子一定还没人发现,所以不用担心……我却没有说出口,而榊木则「唉……」地吐了一口深深的叹息。
「……要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想至少要表达一下关心而问道,榊木就又叹了口气。
「那个啊……我要是说没什么你又会怎么做?」
「……没什么,大不了就不要问了。」
「是吗……」
「……可是相对的,因为我不知道怎么了,所以也绝对不会协助你。」
「啊啊啊啊啊~~是吗……」
「……对。」
他到底是希望我问还是不希望呢?让我有点摸不着头绪的榊木看似烦恼地沉默下来。
没办法,我也只好跟着安静地走着。穿越走廊下了楼梯,榊木终于在前往位于共同校舍里的保健室、经过回廊的途中开口了。
榊木缓缓地慢下脚步,在回廊的正中央停了下来,为了面向跟着停下来的我,他轻轻地倚在走廊的栏杆上。
接着以一脸真的很烦恼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便开启了话题。
「嗯,那就说了吧……」
「……嗯。」
「最大的感想是,我做错了。」
「……咦?对谁?」
「那还用说,当然是优月同学……话说回来,你明明绝对发现了,还故意问我是谁。」
「…………」
也有可能不是啊。我因此沉默着耸了耸肩,榊木则别扭地将脸看向别处。是因为他是独生子吗?有时就算是同年纪的我来看,他感觉还是会像这样孩子气。
「……所以,你做了什么?」
我只好无奈地继续接话问道,榊木这才终于看向我,然后又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是第几次叹气啦?
「我啊……有一次爱智琉不是跑回学校拿讲义吗?我趁那个时候对优月同学说了。」
「……说了什么?」
「说『要不要交往看看气」
「……然后?」
「看也知道吧,我一定是当场就被甩了嘛。」
「…………」
我看着激动地讲完后就颓丧地垂下双肩的榊木,并在心里想着优月同学的样子。
那头柔软的短发加上瘦小纤细的身材,还有看起来彷佛随时都要掉下般的大眼睛,以及她的轻声细语及腼腆的微笑,她具备了许多会让男人想保护她的要素。
再加上她又怕生,对同年的男生特别不擅于应对,虽然她不知为何一开始就不怕生地和我说话……姑且不论这个,优月同学本来应该是很乖巧文静且毫不起眼的,但是她反而在校内很受到注目,那是因为她常常只和潮崎在一起。
也就是说,对优月同学而言,和「最喜欢的小爱」在一起这件事,无论好坏与否都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正因为只想和她在一起,所以才没发现到自己很受注目;正因为老是待在一起,所以她才以为榊木或许喜欢小爱,却怎么也没想到其实那份好感是对自己而来。
我想,至今优月同学看到榊木和潮崎感情很好的样子,对他都只感到棘手吧,除此之外就再也没对他有任何想法了吧。就算不是我,只要看见平常优月同学的表现就能察觉到,可是榊木却自己会错意,自以为她只是很在意自己才会那么害羞……这样重新回想的话,这真是件乌龙的事情。
「……榊木,你有喜欢优月同学到会让你消沉这么多天吗?」
虽然我知道,他对于在意自己的女生,或单纯是自己喜好类型的女生,多少都会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
榊木依然垂头丧气的样子,只是抬起目光朝我瞄了一眼,接着哈哈哈地发出不知所以然的干笑声。
「呃……其实啊……」
「……嗯。」
「我也吓到了。」

「……什么?」
「我在想……要是早知道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就应该要有点自觉,用更认真的态度对她提出交往就好了……」
「…………」
也就是说,他是在被甩了之后,才自觉到那份喜欢的感情啰?虽然身为榊木表妹的小月常常在骂榊木笨蛋笨蛋的,说真的,现在我也真的有点这么觉得。
「……榊木你……是笨蛋呢。」
「别有感而发啦!」
「……不,就不由得想说……」
他一定以为轻轻松松就能追到手吧,所以我才说他是笨蛋。假使他好好地观察优月同学本人的话,明明就能轻易地发现……她是真的对好朋友以外的事物没兴趣;也明明就能了解到,她在精神方面,对于男女交往的恋爱这方面还没发育完全。
「……榊木你啊……真的是笨蛋呢……」
「我就说~~别那么有感而发地说啦!……我真的会很消沉喔。」
「…………」
你偶尔就消沉一下,顺便反省自己的迷糊不是也很好?我仅只在内心这么想着,因为要是再说这种对伤口洒盐的话,我觉得他也太可怜了。
「那……优月同学的事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啊,都被甩了,我后来只是很勉强地请她忘了这件事。」
「……嗯。」
「啊啊,在有自觉之后就断定失恋,真是太愚蠢了!我是笨蛋吗……」
「……你是啊。」
「别附和啦!你也稍微安慰我一下吧!」
「……你笨到连想要安慰你的……」
「算了~~笨蛋小七!你闭嘴啦!」
被榊木骂笨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过真的是笨到无可救药的他,说完后更显颓丧地垂着头。
然后他等一下一定又会像笨蛋一样爱面子,等到了保健室后就会故意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吧。这是为了不让优月同学在意他,也为了不让小月和潮崎发现。
我跟随榊木在一旁倚着栏杆,不自觉地仰望着天空,天空是秋天时关东地区特有的湛蓝色。然后我们两个人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天空变成了橘红色,榊木也平静下来为止。
怎么回事?小月发出了讶异的声音。在隔天早上,我和小月两人走在平时的上学路途中,今天天气也是非常晴朗,是一片望不着边际的无云蓝天,我拾起头仰望天空回答:
「……他说只要取得拘捕令的话,就……所以我想说案件已经解决了吧……」
「那……结果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咦、啊……我没有问。」
「……是吗……」
我右边的小月奇异吔沉默下来。
虽然没有人说想找出犯人,但是像小月和优月同学这样聪明的人,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案件,我在之前一跟小月说了志木先生不小心说出的情报后,她的反应就是这样。
「我其实和梨恋一直在调查呢,就是那件以前有学生身亡的事。」
「……和安永同学?」
「嗯。」
先不论安永同学是被人称做校内第一的情报网,竟然连小月也跟着一起调查,这倒是让我非常惊讶。大概是因为我这么觉得吧,不禁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月,她也大动作地转向我。
「不过调查的人几乎都是梨恋,我只是像助手那样帮帮她而已啦。」
因为她竟然用稍稍别扭的口气说道,我不由自主地有点想笑,在这种时候,我还真感谢自己的面无表情。
「……那么,小月,调查得怎么样了?」
「那个学生果然真的存在,而且还曾因为她是意外身亡还是自杀而喧腾一时。」
「……嗯,志木先生也这么说。」
「是呀,而且是个让人很不能理解的意外事故。」
「……不能理解?」
我不禁停下脚步看着小月,而她也笔直地回望着我,然后叹了一口气后,用指尖调了下眼镜的位置。
「那个死去的学生似乎对校长的……那时是教务主任吧……对他的教育改革感到很疲惫,好像还曾对别人说过,这间学校本来就不是升学学校了,或是她跟不上课业之类的。」
「……嗯。」
「而且据说她在死亡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一个人站在雨中,然后好像突然就……」
小月说到这里时,仅在一瞬间咬紧了下唇,然后又马上若无其事地继续说:

「……就摇摇晃晃地冲到车子前面去。」
「……那么意外是指?」
「交通事故。」
「…………」
小月冷淡地说完后,再度咬着下唇。妳明明就很讨厌有人被车子撞死这一类的事……不过我悄悄在心里想着没说出口。虽然可以的话,我很想治愈她内心的创伤,让她有一天能平稳地说着有关交通事故的话题……不过很遗憾的是,现在的我还没有那份力量。
就在此时,小月又继续说着:
「总之,她就那样死去了。虽然好像也有人因此炒作她是自杀的,可是由于最后并没有找到遗书,所以就以意外事故结案了。」
「……这样啊。」
「嗯。不过假设犯人和死去的学生有关,就能想出千百种动机了……而且就因为没有遗书,真的就能断定那是一场意外吗……」
「…………」
「…………」
在数秒的静默之后,小月忧郁地叹了口气并迈开步伐。我走在她的身边,故意转移话题似地说:
「……不管怎样,只要抓到犯人就真相大白了……照志木先生说的来看,好像也快了。」
「嗯……是呀。」
「……嗯。」
就这样,我们沉默不语地走着。
我们连穿越最近都会聚集媒体阵的校门时,也依然沉默着。平常会和小月互瞪的那个女记者,也因为今天小月的视线并没有和她对到,而露出一脸被无视般的臭脸。
然后我们穿过校门,才刚走到校舍的阴影之下时——
「早安,七尾同学,及川同学。」
对于迎面而来的稳重嗓音,我们停下了脚步。
穿着深色西装的校长正微笑着站在眼前,虽然他没有再受伤了,但是那件西装穿在他瘦了一大圈的身体上,看来似乎过于沉重。
「……校长早。」
小月在一瞬间踌躇了一下后,马上闲静地点头打招呼。我也随之边行礼边偷偷看着小月,不过因为她平常戴的那副眼镜反光的关系,使我无法窥见她的表情。
「嗯。」
校长在我们面前这么低吟着,然后用单手摸着下巴说:
「你们两个脸色似乎都不太好呢,没事吧?又被记者说了什么吗?」
「……不。」
「谢谢您的关心,我们只是没睡饱而已。因为段考快要到了,所以……请您不用为我们操心。」
在我出口完全否定之前,小月就这样微笑地说道,这种时候的小月举止依然很完美。
「那就好,你们两人都别太勉强了。虽然学生的本份确实是读书,但要是弄坏身子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呢。」
「是的,老师。」
微笑着的老师,和微笑着的学生。乍看之下,会觉得他们两人是早上校园内极其自然的一幕景象,只是在小月的心中,可能还在想着刚刚说的那个死去的女学生可能是自杀,或是在过去的阴影之下,将她的死因和双亲的事故重迭……要是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事就……
「校长,不好了!」
要是没有那个看来像小婶婶般的教务主任,铁青着脸地跑过来的话……
「怎么了吗?慌慌张张的……」
校长像是要扶住对方瘦弱的身体般地伸出了双手,而教务主任则以两手抓住他的手腕,然后眼里好像没有看见身为学生的我们一样,一脸大难临头地死盯着校长。
「犯人!校长,抓到犯人了啊!已经逮捕他了——!!现在媒体记者正一窝蜂地涌过来,啊啊~~怎么办!?」
我立即看向小月,而小月也瞄了我一眼之后,马上又望向那两位老师,校长则是来回看着我们和手足无措的教务主任。
逮捕犯人——虽然这绝对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但同时也意味着媒体会一涌而来。
校长接着说道:
「七尾同学,及川同学,麻烦你们广播社指引同学前去体育馆,还有准备麦克风。教务主任,请您对媒体相关人士传达说,我们不召开记者会而要举行朝会,若他们希望的话,就允许他们进入体育馆吧。那么动作快!」
——在这之后因为忙碌地东奔西跑,所以我也记不得到底做了什么事。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和小月各自连络榊木与潮崎,并照着校长的指示,分别在体育馆和数职员室展开行动。
我和榊木在体育馆准备器材,结束后又被教务主任叫去帮忙应付媒体,而小月和潮崎则是利用教职员室的麦克风,一直不断地引导同学们往体育馆集合。
为了让穿着鞋子的媒体们方便进入体育馆,学校在馆内铺上了一层塑料垫,到处充斥着叫学生依班级排好的指示。而在学生几乎都集合完毕并响起了预备铃时,我们在体育馆内的简易小型广播室中,异常虚脱地瘫坐在椅子上。
虽然被指使做那些不习惯的工作而感到疲累,不过毕竟我们本来应该也要一起站着排队的,能像现在这样在没有其它人的地方坐着休息,也算是我们广播社的特权吧。
「唔~~真是的,怎么搞的嘛……」
潮崎低声说着和我感想完全相同的台词。因为教职员室里的广播器材就只有麦克风而已,所以她应该喊得很辛苦吧。既使如此,她为了能让大家多少听得更清楚,为了不让听的人慌乱,一定以她自己的方式下了一番心力吧。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么一大早的就抓到了啊……」
榊木这么说道。和他在一起的我知道,他因为身材高大而被教务主任随意地使唤来使唤去而有所不满。
「有可能是……趁他睡在某处时逮捕到他之类的,这也是很适当的猜测吧。」
小月则是这么说,她刚才在其它老师之间,因为某些联络事项而不停周旋。
「……我好久没这么大声说话了。」
这是我被叫去指引学生和媒体的感想。姑且不论媒体,每当我出声时,那些学生就对我投以看到稀有动物般的眼神,对我西言那真是让人不愉快。
——总之,和我们小型简易广播室内的情形正好相反,体育馆内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气氛。在一片沉寂之中,偶尔也有相机闪光灯的声音响起。
我将麦克风的收音设定成也会在广播室里播放出来后,把脸凑到约十公分高的窗户旁,接着其余的三人也马上同样地从窗户往馆内望去。
然后在几分钟过后,校长现身在体育馆的出入口,他虽然越来越瘦,但是仍威风凛凛地穿过学生们列队的中央走道,并往讲台上走去。沿路上令人头晕的闪光灯如洪水般袭来,连我们这里也听得到按快门的声音。
校长在走近我们架设好的麦克风面前后,便站定了脚步,然后缓缓地环视了学生和媒体群一圈。
「…………首先,我先向媒体朋友们道声早安,一大早就辛苦你们了。在这种时间还有这么多人肯前来光临,敝人真是非常感谢。」
他的声音既平静又深邃。
虽然他的脸庞变得比较削瘦,却给人更加精明的印象,锐利的目光也更分明了;他眼下那淡淡的黑眼圈,现在反而成了他眼神的衬托。
「本来理应要和学生做区别并召开记者会,然后再回答诸位的问题,但现下请容许我采取这样的做法,因此我也要向各位致歉,同时也很感谢各位的谅解。」

校长那低沉又平稳的嗓音,如平静的波浪般在馆内扩散开来。
接着校长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在忏悔般地开始说话。
「如诸位所知,今天早上总算逮捕到了这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回想起来,自从夏天那件令人痛心疾首的意外发生以来,这所学校就接连遭遇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惨事,甚至还发生了一名学生受伤,如此令人愤怒又难过的案件。而我自己也因为遭到毫无根据的诽谤中伤每天一直在烦恼着,我这个样子真的有办法担任校长一职吗?我想无论是学生们、家长们,还有为我们加油打气的全国民众们都在担心受怕,但是,现在恶梦都过去了!」
馆内一片静悄悄,虽然摄影机还有在运作,可是丝毫听不见闪光灯和快门响起。
反而是风将外头的树木吹得沙沙作响,并且在馆内回响着.接着透过麦克风,我听见校长吸了一口气。
然后——
「我所爱的各位学生们!被人中伤说是杀人凶手的我,身为你们的教育者这件事是罪过吗?是不能被原谅的吗?我日以继夜地思考着这件事,然后事已至此,我总算找到了自己该走的道路。我的确才刚到这所学校就任,可是你们不仅温暖地迎接了这样的我,还在遇到我时为我担心……我现在怎么有办法丢下这样的你们,然后自这所学校离去呢?不管遭受到怎么样的诽谤中伤,我都想当这所学校的校长!然后为了你们,为了这个我正开始喜欢上的卡莲坂高中,并使它成为更棒的学校,要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那么留在这所学校里这件事,不正是我现在的使命吗!?」
「因此——位,我在这里声明,今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屈服!只要我还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你们的校舍!学习的意志!或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一直守护着你们!然后直到你们终有一天昂首阔步地从学校毕业时,那便是我的荣耀!」
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男子,注视着他那只能以个人舞台形容的身影。
在他那变得细瘦的身体里,到底是从哪里爆发出那样的震撼力呢?虽然校长很瘦,但是绝对不文弱,证据就是,在他高声的演说声中满溢着霸气;他那嘴角上扬、满足地露出微笑的脸,也充满了不言自明的魄力。
然后在大家都被那份魄力震慑住的时候,校长深具威严地、缓缓地对着众多相机一鞠躬,接着马上如泄洪般地响起快门的声音,而闪光灯也有如潮水般不断袭来。
我恍惚地看着身旁的小月,小月接收到我的视线,又看向隔壁的榊木;榊木也同样地看着潮崎,而潮崎也看着我。以奇妙的顺序来回对望的我们,都深吐了一口气后离开窗边。
「……总觉得……好惊人呢。」
潮崎轻声说道,我们各自对此默默地点头,听着外头不曾停止的快门和闪光灯声响。
宛如是安可的鼓掌一般,小月在最后也轻声呢喃。

亢奋过头……今天的情况就宛如这句话一般。所有学生就算到了放学后情绪还是很高亢,而老师们似乎也忙着应付媒体和打来学校的家长们,在自习课之后还是自习课,我们变得没办法好好上课,不过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最重要的,是鬼城老师把我从国文准备室叫出来时所说的话——
「逮捕到犯人真是恭喜了,我也要再对你们说声恭喜,听说从明天起广播社的活动就能再度开始了。」
老师他那像外国人的脸庞露出微微的笑容说着,而我则愣愣地盯着他看。正因为这个老师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来关切我,所以我总是一再恍然地注意到,原来这个人是我们广播社的顾问。
不管如何,我们广播社和优月同学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都很高兴,每个人心情都雀跃不已地踏上归途,就在我和小月道别之后……走在突然变暗的路途中,看见了一个等待着我、体型略小的男人身影。
为什么他现在会在这里?
我一边感到讶异,一边慢慢地走近那个人影。他一注意到我,立刻露出至今从未有过、那大人般的……虽然这样讲似乎很失礼……总之,他露出了和他年纪相符的苦笑。
「……志木先生?」
「呦,七尾同学。」
他依然穿着不太适合他的西装和还不到季节的军用大衣,今天甚至还留了和他的娃娃脸一点也不搭的胡渣。
「……怎么了?怎么在这里……」
因为案件结束了吧,犯人也被逮捕了吧。身为警察的这个人应该最了解这件事,而且通常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忙碌地展开侦讯才对……那份在我心中瞬间浮现出的不祥预感,该怎么表达才好呢……
志木先生像是看穿我心思般地笑了,他或许从昨天起就没睡吧,笑容看来有些疲倦。
「嗯~~我想还是要和七尾同学说一声比较好。」
「…………」
他对着不由得沉默下来的我又笑了,然后以一种很抱歉的口气难以开口地继续说:
「终于抓到犯人了。虽然是这样……不过因为他说了奇怪的话,我怕你又被危险波及,所以来转告一声。」
「……咦……?」
「他这么说了。」
就算抓到了我,那家伙还是会让同样的事再度上演……
——待续——

后 记
大家好,我是为小说执笔的红。
这次也为了写这本小说,和团体全员讨论了无数次,另一方面,也和负责小说插画的响玲音两个人讨论了好多次。
我们大部分都是过夜并且慎重地讨论,这次最让我无法忘怀的回忆,就是刚好看见电视上播的『平底锅就能简单做的司康饼』,因为看起来太好吃了,于是我就当场试着做了!……虽然我只是把材料混在一起而已(笑)。
第一次因为忘了加蛋,完成后不知为何吃起来是咸咸的司康饼(明明就完全没放盐,到底是为什么啊?现在依然是个谜)!然后第二次做的非常美味,也稍稍让心情转换了一下,是个很好的回忆。不过我想以后每次看到这本第二集,我们两个人一定会爆笑出来,想起那个咸咸的司康饼吧(笑)。
说真的,执笔作业真的很辛苦,不过同时又发生了如司康饼这般有趣的事、开心的事,以及让我省思的事,在执笔期间真的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我想这全都是很保贵的体验。
虽然现在写完这本第二集时,「终于写完了……!」的心情是最强烈的,但是我也很期待写第三集。我会继续努力写续集,大家也请一起温暖地守护着书中可爱的伙伴们吧!
啊!说到这里,我想到在寄给我的信中,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角色的设定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设定……也没那么厉害啦。我会透过一些特征或是经验,有时也会以我自己和周遭人的经验谈来作范本,像是爱智琉的视力好到白天时也看得见星星,就是以响小姐为范本的。

虽然现在好像没办法,但是她以前真的连白天也看得到星星,……之前还听她说最近视力变差了——于是我就问了她视力多少,结果根本就算不上「视力很差」的等级嘛,还因此大笑了起来。响小姐,以妳现在的视力啊,一般人是不会说视力很差的喔……(笑)
啊……还有,撞到头住院又丧失记忆,一早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人是我……虽然说到引用经验听起来是很不赖啦,不过可以的话,我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因为既危险又会变笨嘛……
就这样,大家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充满活力地在第三集中再会吧!
铃本 红
*本故事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均无关系。

[ 本帖最后由 flywind 于 2008-11-27 17: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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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2

10000
lf2lf3lf9 平民
第一卷都還沒看呀!(趕快去下)
光看圖和名字根本不知道是屬於哪種小說

15 年前 0 回復

步行核兵器 侯爵
一直都还没看到,现在才发现,1和2是同一天出的..........真速度的说啊

15 年前 0 回復

tz1010 勳爵
好快第二卷啊,刚看完第一卷,究竟是不是百合啊

15 年前 0 回復

hfadol 勳爵
啊....
好快....我连卷一都还没看呢.....

15 年前 0 回復

chikongkit 王爵
不錯不錯,雖然圖中的人物不是太晝得好,但據情好看,期待下一卷

15 年前 0 回復

lko123 子爵
那麼快就有第二卷了謝謝樓主了

15 年前 0 回復

末世之月 子爵
第二卷好快啊,看样子第三卷也不远了

15 年前 0 回復

my542 侯爵
翻译的速度可真快啊,怎么快就有第二卷出来了,看来离第三卷也不远了~~~~期待中

15 年前 0 回復

GBstrikers 伯爵
故事到是不错啊,不过更不错的是出的那么快,期待下一集了.....

15 年前 0 回復

xiaolei401 騎士
阿!这就卷2了啊!好快啊。看样子故事还有的讲了。期待第3卷了。

15 年前 0 回復

农民 騎士
这么快就第二章了?支持,感谢!

15 年前 0 回復

深优·葛丽亚 王爵
f老师真的好快,一下就是2本啊!

15 年前 0 回復

flywind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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