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LAP文库】[割内タリサ]异世界迷宫最深部为目标3 5月13日翻译完毕


本帖最后由 落地死的流星 于 2018-5-13 00:23 编辑


异世界迷宫最深部为目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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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割内塔莉莎
插图:鹈饲沙树
图源:虐女狂魔塔莉莎
翻译:一往情深玛利亚
校对:和平幸福相川家
润色:躺着中枪小缇亚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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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主人的名字,我也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没关系。
唯有这份爱,
会永恒地留存下去。
我会在这里点燃悲恋之火,
永远予我的世界以温暖。



“那么基督愿意成为我的故事的『主人公』吗?”
我产生了幻视,在那里,有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孩子。
那个哭泣的女孩子在真切地向我求助。
“…………!”


目录
第一章 用以辨明狂气的理智的烧却
第二章 一枚名唤海因的棋子
第三章 『我』的圣诞祭的结束
第四章 玛利亚·■■■■■
第五章 炼狱十层,英雄来兮。异形之物,静待君临。
第六章 圣诞祭结束
第七章『清算』



本帖最后由 落地死的流星 于 2018-5-5 00:04 编辑


第一章 用以辨明狂气的理智的烧却
——与海因之间的战斗落幕了。
在觉察到拉丝缇娅拉即将恢复意识的时点上,海因便意识到了形势的不利,随后当机立断地选择了撤退。
拜此所赐,我的双腿终于得以保全。但头痛和疲劳却让令腿脚摇摆不定。而背后的恶寒更是迟迟不散。一旦拉丝缇娅拉的苏醒再延后一段时间,说不好我的双腿真的会在海因的猛攻下被斩断。那份恐惧和混乱现在仍在搅乱我的思考。
见我满面动摇地僵在原地,拉丝缇娅拉询问道。
“基督!基督、你没事吧!?”
她按着那只折向骇人的断臂向我走来。
“我没事。你冷静点……比起我,还是你的状况更让人担心。”
我伸手制止勉强自己靠近过来的拉丝缇娅拉。看到那根摇摇晃晃的胳膊就知道,她受的伤可比我重得多。
“我的状况……好痛!这手是彻底断了啊,真是的。——神圣魔法『Full Cure』。……所以海因他人呢?”
拉丝缇娅拉使出回复魔法一边治疗骨折的手臂一边询问道。
“我勉强将海因逼退了。”
“这样吗、那就好……可是、哎呀真是的,海因到底在想什么啊……!”
领会到已经摆脱危机后,拉丝缇娅拉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她便为这副惨状感到了不忿。
“我也不知道。海因在战斗时说的尽是一些艰深难懂的话,然后就那么逃掉了。”
“艰深难懂?他都说什么了?”
“首先,他在决斗前提出了如果自己获胜就要我们离开联合国的条件。”
听到海因要求的报酬,拉丝缇娅拉皱了皱眉。
“在那之后,他又说拉丝缇娅拉是『被造物』什么的……”
“说我是『被造物』?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都事到如今了还老生常谈,真是意义不明。”
拉丝缇娅拉用被回复魔法治好的手狠狠地揪了揪头发,少见地露出了不耐烦的态度。
“……那什么,拉丝缇娅拉你也觉得自己是『被造物』?”
看起来拉丝缇娅拉对这个评价并无不满。这让我很是在意。
“我之前就说过了不是么。我的肉体是以圣人缇娅拉本身为目的被制造出来的。所以当然是『被造物』了。我没有否定这点的必要。”
拉丝缇娅拉对自己也以『被造物』称之。但我却觉得,她与海因口中的『被造物』内涵各有不同。
“不,我觉得海因说的『被造物』指的并不是这个层面的意思。他指的应该不是肉体,而是更偏向精神方面的、思考和感情一类的意义。”
“精神——思考和感情层面的『被造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么,任何人的精神都会受到周围的影响。可我就是我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看到拉丝缇娅拉以如此坚定的口气强调自我的健全,我不禁觉得她的精神并非什么假他人之手塑造而成的『被造物』。但海因死命的倾诉也令我无法忽视。夹在两者的抵牾之间,便有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淤积在心。
接着,我将海因语中最骇人听闻的一句告知了她。
“还有,海因临走前说你再这样下去会死……”
“说我会死……?”
听到这句话,拉丝缇娅拉有些惊讶。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会死……”
她将“会死”二字重复了一遍,并俯首斟酌。随后,她似是在确认般低声问道。
“海因他真是这么说的?”
拉丝缇娅拉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我。
而我只能轻轻点头以示同意。她的面容旋即蒙上了一层阴晦。近日来她那有所收敛的狂气仿佛也随之显山露水。拉丝缇娅拉以极其轻细的声音嘟哝道。
“真是的,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个做什么啊……明明就只·剩·这·么·一·会·儿了……虽然确实像海因的风格就是了……”
——她一边低喃一边扶额沉思。
这反应很不对劲。被他人断言说自己“会死”却没有陷入慌乱,这本身就已经很诡异了,但拉丝缇娅拉表现的异常之处却更甚于此。平白无故地被人断言说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死”之后,还能像这样深思熟虑……这简直就像是在说,她对其中的根据有什么头绪。
为了询问个中缘由,我移步向拉丝缇娅拉靠近。
但没等我走过去,她便注意到我的意图,匆匆忙忙地另起话端。
“啊、抱歉,基督。那什么,没事,我就是有点被吓到了而已。没关系的。哎呀,都怪海因那家伙说了些奇怪的话啊。”
到这时,拉丝缇娅拉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她掩去了自己的疑虑,试图将方才的沉思当做不曾发生。
这令我对该做出怎样的判断感到茫然……是应该借此机会涉足海因和拉丝缇娅拉背后的纠葛,还是识趣地配合拉丝缇娅拉,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呢。
就在我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时,拉丝缇娅拉以充满活力的语气继续道。
“总而言之!海因那个笨蛋不择手段地攻击我们很成问题!我先回弗茨亚茨一趟,得把海因暴走这件事儿问清楚了才行……”
说着,拉丝缇娅拉转身走向『Connection』。看她的意思,今天是不打算进行探索了。应该是想回到弗茨亚茨的老家那边,查明今天的意外的原委吧。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弗茨亚茨吗?”
“不用啦不用啦。毕竟这是我自己家里的问题嘛。比起这个,真是抱歉了啊,给你添麻烦了呢。决斗的事——,本来只是想当个余兴而已的……”
虽然拉丝缇娅拉可能抱着家丑不便外扬的打算拒绝了我的同行,但这样我是放不下心的。
“可是拉丝缇娅拉,如果海因再像刚才那样袭击你怎么办?还是我跟你一起去比较好吧?”
“没关系啦,刚才只是因为对方是自家人,所以我有点大意了而已。正常来说跟海因打起来肯定是我的完胜,不用担心。看能力值就一目了然了不是么?”
拉丝缇娅拉以稳操胜券的态度如是说道。
确实,单看能力值的话是拉丝缇娅拉完胜海因。她的各项属性比海因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技能也比海因犀利许多。如果是正常的战斗,那拉丝缇娅拉的胜利是不可撼动的。
然而,在刚才那场非正常的战斗中——却是拉丝缇娅拉吞下了败果。
如果方才是一对一的战斗,那事后解读起来,根本就是海因在初手便将拉丝缇娅拉秒杀了。事实证明,只要有能让拉丝缇娅拉疏忽的材料可以利用,海因就能将拉丝缇娅拉完封。
见我还是心怀不安,拉丝缇娅拉便以严肃的表情断言道。
“放心吧,如果还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大意的。所以,请你等我回来。”
说着,拉丝缇娅拉穿过了魔法门。我也追着她回到了家。接着出现在眼前的便是私邸的客厅以及待在厨房里的玛利亚。
玛利亚对我们的折返大感惊讶。
这也难怪。因为现在距离我们进入迷宫还没过去十分钟。
“咦?发生什么了吗?两位回来的是不是太早了点?”
玛利亚停下了正在洗刷餐具的手,向我们走来。
拉丝缇娅拉云淡风轻地说。
“哎呀,其实我突然想起来有事得回老家一趟。所以今天我就先回弗茨亚茨那边了。你们两个就在一起好好玩玩吧。去狩猎怪物啦,上街购购物什么的都行。”
拉丝缇娅拉走到窗边之后冲我们挥了挥手,接着翻身跳了出去。
“那再见啦!”
我甚至没来得及招呼她。
拉丝缇娅拉的表现令玛利亚感到了可疑,她走过来询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她说没什么大事。
我不希望让玛利亚操太多的心。
我想让玛利亚生活在风平浪静的环境里,尽可能远离一切危险的问题,这是我的真心话。
吵吵闹闹的拉丝缇娅拉一走,家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我问了问玛利亚接下来的打算。
“阿尔缇她找我出去来着,主人你有什么安排吗?”
“阿尔缇找你?她来过这里了?”
“不是的,其实今天早上做饭的时候,她通过烹饪的火焰跟我搭了话。差不多要到我们约好的时间了。”
“那家伙还真是无处不在啊。嗯,那你去吧。之后我会自己去探索迷宫的。”
看来阿尔缇是以厨房里的火为媒介跟玛利亚沟通的。我再次意识到阿尔缇能力的犯规之处,同时婉拒了玛利亚的邀请。
阿尔缇估计是要把之前谈到的魔法教授给玛利亚吧。就算我跟她同去也没什么意义。
“我明白了。那我先出发了。”
“嗯,一路小心。”
玛利亚也走出家门后,客厅的沉寂又上了一层楼。
我在一片寂寥中独自坐到客厅的桌边。海因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我一直心绪难平。当务之急就是让阴雨连绵的精神转归日丽风清。
我长长地做起了深呼吸。
在反复了数次之后——又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幡然上涌。
像这样孤身一人的体验已经阔别多时。
最近这几天,不管什么时候,我身边总是有别人的身影。
刚来到异世界的时候,孤独曾令我甚是痛苦。可曾几何时,它竟与安宁划上了等号。我一面为自己的反复不定感到讶异,一面又念及这便是人性的麻烦之处。
贪求着没有的,厌烦着已有的,既贪得无厌又崇新厌旧。
这让我深感自己为人的不成熟。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小孩子吧。我就是个光应付自己的问题便腾不开手的、又夹在各种问题间左支右绌、欲兼得而不可为的小孩子。
如果我能再成熟一些,为人处世能更老练一些的话,那么我一定不会让玛利亚一直掩藏着心中的恋慕之情,刚才也不会放任拉丝缇娅拉一个人回到弗茨亚茨。或许也不会在自己和阿尔缇的心灵间挖出一道沟壑,还能理解海因那拼死的倾诉背后的苦衷,缇亚也不至于身负重伤了吧……——
可这一切都是覆水难收。
因为我的不成熟,我未能将这些处理得尽善尽美。夸口自己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什么的,这种想法我到底不敢觍颜苟同。
就在此时此刻,我还在纠结,刚才到底是不顾拉丝缇娅拉的阻拦硬是与她同去更好,还是严守一个外人的立场,不要涉足拉丝缇娅拉自家的问题更合适。
我明白,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其实原因很简单。单纯只是我现在缺乏做出判断的余裕和力量罢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必须要变得更强才行。
相较于懊悔过去,还是勉力成长更行之有效。
于是乎,我穿过『Connection』,一个人回到了迷宫第二十层。当然,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再怎么样也不会想只身在深层拼杀的。虽然不至于说实力不足,但跟两人组队探索的时候比起来风险确实提高了不少。而且还有一点在于,如果我在拉丝缇娅拉不在的期间自行开拓未知的领域,那等她回来的时候恐怕会向我发上一顿牢骚吧。
所以我决定去刷刷怪。
哪怕能变强一点也好。精神上的不成熟并非旦夕之间就能解决的问题,但至少在这个异世界里,身体的强度是能在旦夕之间获得提高的。那么用身体强度的提高弥补精神上的不足,也是合乎情理的选择。
为了能够做出最好的选择——也为了不至于再后悔,彻底运用这段空闲的时间增强实力应该不是一步错棋。
既然如此,那就要挑一个合适的猎场了。
我能一个人进行狩猎的实力最强的怪物要数盘踞在二十一层的狂怒者。
但问题是,狂怒者并不是对付起来最有效率的对手。它的经验值虽然不菲,但相对的耐久度也很高。只要计算一下打倒一只狂怒者需要花费的时间,就知道将二十一层当做狩猎点的想法的不切实际。
最理想的应该是我一剑就能秒杀,而且寻找起来也简单的,密集度高的怪物。再有就是不稳定要素要尽可能少。
我利用在原来世界里的经验推导着最优解。将自己至今为止解决过的怪物在脑海中罗列出来,并找到符合条件的阶层,最后认定十五层是最合适的。
结果也不出所料,我在十五层的狩猎堪称理想。我在那里持续不断地狩猎着各种各样的怪物,不停地积攒着经验值和魔石。——总之就是心无旁骛地讨伐敌人。
因为只要一剑就能将对手击毙,所以MP的消费也不多。因为等级提高的恩惠,MP的自然回复量也增加了,拜此所赐,我几乎能半永久地在此狩猎。
可是,有时候我难免还是会分神想起拉丝缇娅拉和玛利亚的面影。甚至就连倾诉说想要实现夙愿的阿尔缇的表情也会如浮光掠影般在脑海中闪现。——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停止挥剑。
因为我必须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不可。
而为了『归还』的目的,现在进行的狩猎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一面如此说服自己,一面带着久违的攻略游戏的感觉练级。
为了拂去心头的不安和迷茫,直到太阳西沉为止,一直如此……
◆◆◆◆◆
结束了狩猎之后,我回到了家。
整整一天的刷怪让我积累了相当可观的经验值。不用说,升级的条件早已满足。本想着找拉丝缇娅拉帮忙升级,但很遗憾她人并不在家中。看来短时间内她还没法从弗茨亚茨那边赶回来。想到这里,我又找起了玛利亚,然而连她也是一样。可能是还在修习新的魔法吧。
——房子里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别人。
一面想着自己回来的还是早了些,一面将目光投向窗外。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的斜光透过窗轩照得屋内泛起红霞。
一种不可思议的感伤突然浮上心头,迫使我匆匆走出了家门。
为了消化积攒的经验值,我移步前往教会,打算在那里消磨余剩的时间。升级的作业还是越早进行越好。另外这一趟收集的大量魔石也得找地方变现。做过这些之后,再去街上买点东西权当转换心情好了。等心情调整好了再去探望缇亚吧。我一边走一边构思接下来的行动,沿着山丘拾级而下,踏上了瓦尔德的街道。
孤身一人走在霞光照耀下的街道中,那种莫名其妙的感伤又萦绕在心。装饰在街道两旁的宝石线在霞光的映衬下闪烁着淡薄的红光,在那明灭的光芒的牵动下,我心中的动摇也呼之欲出。为了逃离这种莫名的伤感,我加快脚步向教会赶去。
甫一进教会,正好碰上了神父的宣讲,市民们也在神父的引导下虔心祈祷着。
在布道途中加入这种行为到底是否合宜,我不得而知,但我还是在教堂后方的长椅上坐下,跟着周围的市民有样学样地祈祷起来。
接下来是一段平静安宁的时间。
我不时会确认自己的状态栏,并在确认到没有完成升级之后继续祈祷。
教会主持的升级环节,跟拉丝缇娅拉比起来要延宕很多。
我时而检查状态栏,时而眺望教会的彩色玻璃消磨时间。因为描绘在彩色玻璃上的那名生有双翼的女性实在是过于吸睛,我不禁试着对其使用了『注视』,结果发现描绘女性的部件全部都是由宝石雕磨而成,这令我很是惊讶。
在我如此这般地观察着教会内部的装潢时,神父终于结束了咏唱并向众人行了一礼。参与祈祷的众人也随之回礼,接着便稀稀拉拉地起身退出了教会。我则留在原位检查自己的状态。
【状态】
姓名:相川涡波 HP345/372 MP221/653-200 职业:无
等级13
力量7.82 体力8.02 技巧9.35 敏捷12.01 贤能11.73魔力29.78 素质7.00
经验值:20235/35000
确认到等级上升了之后,我开始考虑该如何处理获得的属性点。
至今为止一直都因必要需求而花费在了HP和MP上,也差不多是时候想想其它的用途了。
重要性仅次于耐久力和续航能力的必要能力。那应该就是用于打倒怪物的火力了吧。
想的简单一些,与火力相关的属性应该是力量和魔力。
【状态】
姓名:相川涡波 HP345/372 MP221/657-200 职业:无
等级13
力量7.82 体力8.02 技巧9.35 敏捷12.01 贤能11.73魔力30.08 素质7.00
经验值:20235/35000
只见魔力的数值上升了0.30,MP也有了一丁点的提高。
虽然原本还期待着能一口气提高个1.00什么的,但看来是没那种好事。至于其它的属性的上升数值是否也是0.30,那得等再消费掉一点属性点才能明白。下次就点在力量上,藉此探究机制的法则好了。
结束了考察之后,我一面为能力的强化感到欣慰,一面起身准备离开教堂。
但就在即将迈出教堂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Dimension』感知到有一名眼熟的骑士正守候在教堂的门外。
因为海因今天早上的突袭搞得我心有余悸,所以在那之后我一直展开着『Dimension』加强戒备。拜此所赐,我得以在走出教堂之前察觉到该名骑士的存在。
【状态】
姓名:帕林库洛·勒伽西 HP311/312 MP42/62 职业:骑士
等级22
力量7.89 体力9.87 技巧11.89 敏捷5.67 贤能7.34 魔力4.78 素质1.80
先天技能:观察眼1.45
后天技能:剑术1.89 神圣魔法1.23体术1.87 咒术0.54
该名骑士的名字叫帕林库洛·勒伽西。
我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随后回想起了在奴隶市场上遇到的那个叫帕林库洛的人。他是个为人轻佻,喜好令人难堪的家伙,属于我不善擅长应付的类型。
我打消了从入口离开教堂的念头,转而开动『Dimension』寻找其它的出口。紧接着,待在外面的帕林库洛便有了行动。
随着正门被推开,一名身材高挑的男性走进了教堂。
他还是像之前那样,穿着与骑士身份不相衬的、宛如商人一般行动不便的衣服。唯一可堪证明帕林库洛骑士身份的,恐怕也只有挂在他腰上的那把剑而已了。
帕林库洛轻轻甩了一把黯淡的茶发向我走来。
“哟,真是巧遇啊。基督小哥。”
接着,他故作偶然地招呼了一声。
这般装模作样在我面前并没有效果。我很清楚这家伙是目的明确地在外面等我的。而他之所以会进入教会,也是在我试图调动『Dimension』寻找另外的出口之后才不得已采取的行动。
“是啊,巧得又碰上你在跟踪我了。骑士原来是这么游手好闲的职业吗?”
我以险恶的态度对帕林库洛口吐冷语。在与骑士接触时我一贯以敬语相待,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尊敬此人的念头。
“哎呀,尾行你的事儿暴露了啊……小哥你·也·有相当了得的感知能力呢。因为感觉到小哥的魔力突然膨胀开来,我吓了一跳就进来了。”
帕林库洛刚才用了我也有的说法。如此看来,他很可能拥有与『Dimension』效果相似的魔法。想必他这次的守株待兔和上次的尾行都有那个魔法的帮助。感觉可能跟他那个叫『咒术』的技能有关。
在我目前掌握的情报中,还从没听说过这种类型的魔法。
“你找我又有什么事。也是来决斗的?”
“喂喂,说话戾气别这么重嘛。我只是来找你聊聊的而已。小哥你不是把塞拉、拉古涅、海因她们三个人都击退了吗?那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啊。我可是只配跟侯普思大叔争夺倒第一宝座的垫底啊。”
帕林库洛耸了耸肩,语气戏谑。
但我并没有放松警惕,仍然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注视』此人的一举一动。
【铁剑】
攻击力2。平淡无奇的铁剑。
现在他手上能拿来战斗的装备就只有这把铁剑而已。
帕林库洛察觉到了我正以警惕的目光『注视』他的装备,于是继续用轻佻的口气缓和现场剑拔弩张的氛围。
“那啥,我说的都是真的啦。真的只是来找你谈谈而已。这把剑不过是我随手从骑士宿舍那边取来装样子的便宜货而已。”
“那可未必,今天早上我就是在现在这种一派祥和的氛围中遭到了对方的突袭……”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海因对吧?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事儿所以才过来看看情况的。”
帕林库洛笑着坐到了我附近的长椅的边缘。
此时周围已是一片冷清,就连神父也在工作结束之后回到了教会的内部。十·分·不·自·然地,教会里只有我和帕林库洛两个人。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该明白了吧。现在我对骑士的信任已经跌进了低谷,所以给我待在剑能触及到的范围以外。”
“明白明白,我会保持距离的。这点我向你保证。……所以能跟我聊聊吗?”
说着,帕林库洛将腰边的剑搁到了地上,以示自己毫无战意。
如此坦诚的表现反倒让人觉得更加可疑。毕竟就算手上没有剑,也不意味着没有其它的战斗手段。
但话虽如此,既然对方已经做到这个地步,那我依然固不可彻地拒绝交谈未免有失人情。而且我正好也想跟弗茨亚茨的人打听一下海因的问题。无可奈何之下,我坐到了帕林库洛所在的长椅的另一端。
“只是聊聊也未尝不可……”
“那可真是多谢了。要是这时候说不上话,我可有点难办了。”
帕林库洛一边感慨着“太好了太好了”,一边继续问道。
“怎么样?你把除我以外的『天上之七骑士』全都打倒了吗?”
这话问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没有,我还没跟所有人交过手。到现在为止……只有雷迪安特、侯普思、拉古涅、还有海因这四个人。”
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没必要说谎,于是据实相告。反正这种程度的情报,只要帕林库洛有那个意思便唾手可得。
“嗯~嗯~,原来如此。”
听到被我罗列出来的挂彩同僚的名字,帕林库洛一脸愉悦。
“那轮到我提问了。你知道海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吗?”
“当然,我知道。”
他间不容发地回答道。
我没想到他的态度会如此坦然,这令我有些惊讶。
见到我讶异的神情,帕林库洛忍俊不禁。
“用不着那么吃惊吧。既然基督小哥刚才坦诚地给了我答复,我也就投桃报李喽,就这么简单了。”
“……那你赶紧给我解释解释。”
“没问题。一言以蔽之,他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我·从·旁·煽·动·的·缘·故。这几天来,我一直摆着纯良的表情,在他面前吹风说“啊啊,跟基督君在一起的主上看起来过得真的很开心啊。她笑得简直就像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孩子一样”还有“从诞生以来就一直被囚禁于谎言和骗局的囹圄之中,连如此微小的幸福都无从入手便要香消玉殒……如此悖道逆理的事,虽说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但还是令人为之痛心啊”云云,像这样巧妙地煽动过后,很顺利地点燃了他心中的忧愤,给他推进了近乎狂乱的情绪之中。于是乎他就那样踏上了拯救主上的道路,仅此而已。哈哈,我干得不错吧。”
帕林库洛笑着答道。他这样子简直就像一个为恶作剧成功而洋洋自得的小孩子。但他的失笑和话语的内容却让我因无法理解而愕然。
插图1
“你、你煽动的……?”
“当然,我深谙此道。而且我掌握的魔法也多是作用于精神方面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有意思了。再有就是我希望损害弗茨亚茨国的利益。嘛,虽然有利益的关系,但大半的动因还是出于兴趣就是了。”
帕林库洛如此笑道。我则因之哑口无语。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抱有如此纯粹的恶意的人交流,故而摸不到应对的法门。居然真的有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唆使他人的人类存在,这份事实令我感到了恐惧。
在我为之茫然的时候,帕林库洛继续道。
“那接下来轮到我提问了。我问你,小哥你有营救我的主上——营救拉丝缇娅拉这名少女的意向吗?”
营、营救?
要这么说,那拉丝缇娅拉现在果真处于急需救助的情况?
帕林库洛的话语有如令人麻痹的毒药,令我如堕五里雾中。在此时的我看来,他就像一个吐纳着剧毒的魔物。
我对方才话中谈及的精神魔法提起了戒心,于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但结果发现精神状态并没有异常。也就是说我的忧惧全是受帕林库洛话术的影响所致。
仅仅只是用言语交流,居然就能让我如此头疼……
“你说营救、这是什么意思?”
“哦呀?海因他没告诉你吗?原来如此,既然你不知道那就没办法了。让我来给你解释吧。这算是我提供给你的福利哦。让我把弗茨亚茨的秘密和主上的秘密好好地解释给你听吧。哎~,没办法没办法。”
帕林库洛故作无奈地将话题往下推进道。
“言简意赅地说,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乃是圣诞祭的『活祭』。她是为了令圣人缇娅拉降临而存在的容器,也是专门为此而被制造出来的祭品。圣人缇娅拉那等存在一旦降世,那么拉丝缇娅拉的自我当然会就此消灭。一言以蔽之,她后天就会死。”
他简单明了地做出了拉丝缇娅拉后天便会丧命的断言。
话音落毕,我心跳的速度骤然加快。胸口的高鸣奏响了与之前一样的曲调。
我现在的境遇,正与当日置身于奴隶市场那时如出一辙。帕林库洛正以同样的手法煽动着我。
他指着一名即将陷入不幸的少女,带着奸邪的笑容唆使我采取行动。
他言外之意不过是“再袖手旁观下去真的可以吗?”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嘛,话虽如此,但做出判断的人还是小哥你自己。”
我没有理由相信他的说辞。骗子从来不会明言自己是骗子。
然而,将他透露的信息跟拉丝缇娅拉和海因的只言片语合在一处,却正好可以解明心中的疑点。
“再说得详细些。”
我还是想将他的话语打为谎言驳斥回去。所以为了找到其中的矛盾,我需要他再讲得详细些。
“行啊。你想有多详细我就给你讲得多详细。基督小哥有这个资格。”
帕林库洛嘴角一斜,边说边向我凑近了一些。
那张笑脸恍如猎物上网的蜘蛛。那是与哺乳类和爬行类相异的,为虫类所特有冷峻的笑容。
“首先需要讲明的是,拉丝缇娅拉并不是人类。她非但不是从人类的腹中孕育而生的,甚至算不上是正八经的生物。她是用人肉和宝石结合在一起制造出来的『魔石人类』。对于这种产物,我们称之为『魔石人类(Jewel Cross)』。你知道吗?明明呈现以那样成熟的肉体,但她其实只是一个三岁多一点的小丫头哦。”
帕林库洛轻描淡写地揭露了拉丝缇娅拉不是人类的事实。
但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拉丝缇娅拉本人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了。
虽然她的年龄只有三岁这点令我有些惊讶,但我已隐隐约约地从她身上感受过与之相符的稚气。身心的不平衡正所谓是拉丝缇娅拉的代名词。帕林库洛的话正好可以解释她的精神之所以那样不成熟的原因。
不过我姑且还是要质疑一下。
“但拉丝缇娅拉本人说她今年十六岁啊。”
“这个啊,她现在的肉体年龄在设定上确实是十六岁。如果回答三岁这个真实年龄恐怕会让你听了感到混乱,所以她特地选了肉体年龄吧。”
拉丝缇娅拉在祭典上回答自己十六岁的时候,确实加了姑且两字。
她心里的想法恐怕一如帕林库洛所言,这点算不上什么致命的矛盾。
“继续。”
“好的。再来说说弗茨亚茨为什么要制造出这样一个『魔石人类』作为仪式的『素体』呢……直截了当地说,都是为了让过去的伟人重新诞生于世。”
帕林库洛展开双臂,津津有味地讲述着。而他的每一言每一语都如小刀一般剜刨着我的心。
“弗茨亚茨大圣堂那里完整地保存着圣人的血。作为魔法的始祖的圣人缇娅拉,为了再一次回到这个世上似乎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尝试。最后得到她垂青的便是魔法使的血的性质。血中可以留存众多的魔法术式。既然如此,那只要把圣人缇娅拉的人格编为术式,并将之镌刻在血中就可以了。哎呀,这个人的执念可真是不得了啊。”
帕林库洛的口气里感觉不到对圣人的敬意。当然了,这一点我也是一样。
照这番话的流势讲下去,那么,圣人的血便是——
“换句话说,『魔石人类』拉丝缇娅拉的使命就是将圣人缇娅拉的血全部转入体内,然后再·将·自·己·的·身·体·献·给·圣·人。而现在梭巡在她自己体内的血里,则充斥着驱使她转交身体的术式。她就是为了成为再诞的容器——不,她就是为了死去而诞生的。”
——便是要杀害拉丝缇娅拉的血。
到这里,圣人缇娅拉这一存在已经彻底转变为了我的敌人。
“圣人缇娅拉的再诞乃是记录于莱文教圣经当中的预言。而其再诞的时间就在今年。莱文教圣经的预言被弗茨亚茨奉为圭臬。而弗茨亚茨的国民对预言的实现也是延颈企踵。今年的圣诞祭将不同以往。而圣诞祭即将在后天来临,我主的性命也已成风中残烛。哈哈哈。怎样怎样,感觉如何?你打算怎么办,基督小哥?”
帕林库洛结束了纠杂的说明,并以缠人的目光看向我,满怀期待的询问感想。
“……拉丝缇娅拉对这些全都了然于心吗?”
“她应该有接受自己将来会与圣人缇娅拉合二为一的说明。同时虽然流于暧昧,但我想她在隐约之间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消灭了吧。主要负责教育她的人是海因,所以我在这方面了解的不是特别详细,但要对诞生以来就纯真如赤子的主上进行洗脑,让她不去抵触自我的消亡绝对不是难事。”
帕林库洛笑着指出拉丝缇娅拉或许遭受了洗脑。
她对自己将在圣诞祭成为圣人缇娅拉这件事应该是没有抵触的。若非如此,她不可能事到临头还若无其事地跟我一起探索迷宫。换做正常人这个时候早就已经逃跑了。就像海因说的那样,远远地逃到别处。
“意思是说拉丝缇娅拉对接受仪式这件事的蹊跷之处不作任何怀疑?”
“准确来说应该是她被调整得不会对此产生怀疑了。拉丝缇娅拉的人生是写在计划表上的东西,持续被调整以符合计划的进行就是她的命运。”
“持续被调整才是、命运……”
这句话牵动了我心中的某种情绪。要说受到了调整的话,那我·其·实·也——
“好像全都是为了弗茨亚茨的计划来着哦?”
帕林库洛没有在乎表情扭曲的我,只是继续往下说着。
我也切断被拨动的那根心弦,将注意力集中到会话上。
“计划?什么样的计划?”
“问得好。那计划讲起来还蛮有意思的,所以我想告诉你想得不得了啊。计划是这样的。『拉丝缇娅拉满心欢喜地接受了仪式,并成为了圣人缇娅拉。接着,为了令国民感到雀跃,她将以圣诞祭为舞台闪亮登场。发生在那之后的故事,诚可谓是货真价实的英雄谭。她将驱使自己那奇迹般的力量,将迷宫开拓至前人未至的领域,令『正道』向深层延展,再从格连手中接过最强之名。顺带一说,让渡名号的格连本人也是协助者的一员。这还不算完,她还要在日后的『舞斗大会』上获得优胜轰动全大陆,一面在各地施展奇迹的力量一面凯旋归往弗茨亚茨本国。到这时,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妥当,她会以活着的传说暨圣人的身份就任前线的总大将,趁热打铁地投身于大陆北部的战争。再借助她的威光与力量,为弗茨亚茨攫取战争的胜果!了不起,真是无可挑剔的英雄!』——哈哈,如何?是个美妙的故事吧?这些全都已·经·被·决·定·好·了!”
帕林库洛滔滔不绝地将拉丝缇娅拉的未来以讲述英雄故事的口气陈述了出来。他讲述的计划正可谓是拉丝缇娅拉最喜欢的英雄谭本身。
想到拉丝缇娅拉或许真的会对这种展开甘之如饴的我,不仅从她的喜好和国家计划的一致中闻到了都合主义的味道。由此不免怀疑起了她的兴趣可能是经过人为的诱导而塑造出来的。
拉丝缇娅拉可能并不是因为憧憬英雄谭而想要成为英雄,而是因为她将来要成为英雄所以接受了让她憧憬英雄谭的教育。
如果这才是事情的真相……那实在是、实在是太令人反胃了……
“这种被计划操纵的人生、太奇怪了……绝对不正常……”
我就着心中的不快自然而然地低喃道。
“对吧!?”
紧接着,帕林库洛扬声表示了赞同。接着他趁热打铁地劝诱我道。
“所以啊,基督小哥!去救她吧!把拉丝缇娅拉救出来!”
帕林库洛如沐春风地提出了一个正义凛然的建议。
这令我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如此正义凛然的意见居然出自那个恶意昭然若揭的帕林库洛之口,除了恐怖之外,我再无其它感想。
“你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煽动我……!到底有什么打算……!”
“打算?当然是为了救人啊。我想赋予我主真正属于人类的人生。我想要将她从因圣人那种怪物的妄执而牺牲的命运中拯救出来!”
说到这里,帕林库洛的双眼熠熠生辉。
我明白了。这家伙纯粹是觉得拉丝缇娅拉的命运实在是太过无聊。他觉得让一切按计划进行下去是一件乏味的事。
与之相比,还是拯救拉丝缇娅拉显得更加有趣。
仅此而已。没错,仅此而已。这是何等明了、又对未知充满贪鄙的欲求啊……
“我希望基督小哥能去阻止圣人缇娅拉的复活。具体来说,就是想要你在后天将弗茨亚茨举办的最大的祭典『圣人缇娅拉的圣诞祭』给毁掉。”
把圣诞祭毁掉——帕林库洛如此劝诱道。
但我没有点头首肯。他指出的这条路跟我的方针是背道而驰的。
听到拉丝缇娅拉的问题之后,我确实心有愠意。但我能做的却很有限。我既没有去救她的时间,也没有相应的余裕。
“做了那种事只会被逮捕吧。就算动机是好的,但那样也只会被打为罪犯。”
“是那样吗?凭基督小哥的本事,肯定能顺利逃掉不被抓住吧。就连联合国最强战力『天上之七骑士』,你都能一连数次无伤将之击退不是吗?”
“被国家盯上成为罪犯的话,行动起来会有诸多不便。对我的生活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
“如果担心这个的话,那你逃到国外去就行了。只要到弗茨亚茨的触角影响不到的地方就是安全的。”
“我是个孑然一身靠迷宫为生的探索者。既不想离开这里,也没有可去之处。”
“那你去南面的那两个国家也一样没问题。而且就连你现在所在的瓦尔德,跟弗茨亚茨的关系也亲密不到哪里去。有你这样的实力,根本不愁没有地方庇护你。”
“又是逃跑又是寻求庇护的,这种想法本身就不对劲好吧。那种事——”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你明明有救她的能力,但却为了明哲保身而选择见死不救是吗?”
帕林库洛坏笑道。
他以写满讥哂之意的笑容,毫不留情地切中了我心底的要害。
那精准无误的指摘刺得我面容直接扭曲起来。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鄙陋。
“啊啊,没错。正如你所说……”
我无从反驳。
是了。乌合之众往往选择明哲保身,我也不过是群氓中的一个。
见我羞愧难当,帕林库洛一脸遗憾。
“……嗯—,看来这次的煽动没什么成效啊。明明唆使你买下奴隶那时候还挺容易的呢,难道是你对我主没有好意?不,不对,反·过·来,是·那·个·奴·隶有什么特殊之处令你倍感在意吗?”
这还不算,他这次甚至直接杀到了被我千遮百藏的最为核心的问题面前。
“只是程度不同而已。那时候只要破费便能解决问题,但这次不一样。如你所说,我对拉丝缇娅拉的好感还不到能让我不惜与国家反目成仇也要救她的地步。”
这不过是我故作逞强的虚言罢了,听到这番话,帕林库洛的目光仿佛在舔舐一般仔细地观察着我。
他以尖锐的视线试图洞破我的谎言。在观察了一阵子之后,帕林库洛微微一笑。
“哈哈,确实,突然就要你做出与国家为敌的觉悟是有些强人所难啊。没关系,这事儿不能强求。对我来说,这次光是成功煽动了海因就已经大获成功了。还是先见好就收吧。不过——”
听口气,他表面上似乎放弃了继续纠缠的打算。
“——我觉得你到时候还是会出手的。”
但我仍然觉得,帕林库洛并没有撤去他张开的蛛网,我依旧是他的猎物。
留下这句话后,帕林库洛便站了起来。
“行了,我差不多是时候潜回暗流了。毕竟暗中活动才是我的信条啊。”
说着,帕林库洛冲我轻轻挥了挥手,接着动身准备离开教会。
本以为他会更进一步地纠缠不休,却不想最后放弃得如此干脆。
难道说,他觉得讲到这里就已经足够,我之后会如何行动已在他把握之中了吗。
尽管还留有诸多疑点,但我仍选择坐视他扬长而去。已经从他那里获得最低限度的情报了。我没有不惜将他拦下也要打探更多信息的打算。此人城府太深,与他的接触是我难以把控的。
等帕林库洛离开之后,我在沉静的教会中长叹了一口气。
“哈啊……”
做了次深呼吸后,我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举步维艰地踏上了归途。
身体好沉重。心情的沉重也与之成正比地增幅开来。
为身心双重的压迫感所苦的我,在这之后既没能去买东西,也没能去给缇亚探病。
我径直赶回了家,寻找拉丝缇娅拉的身影。
可结果并没有找到……
家里只有玛利亚一个人。
玛利亚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脸担心地凑近过来。
她的态度十分殷勤。然而,只要一想到她的殷勤或许是出自对我的恋慕之情,就让我茫然于应对的方式。
“……主人,发生什么了吗?”
我纠结该不该将拉丝缇娅拉的问题告知玛利亚。
就我看来,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很不错。虽然玛利亚经常对拉丝缇娅拉口吐冷语,但在我眼中只觉得那是朋友间的调侃。
玛利亚会不会已经知道拉丝缇娅拉的情况了呢。在她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或许有过刚才那样的交谈吧。
“那个、拉丝缇娅拉她后天……”
“后天?拉丝缇娅拉小姐后天有什么事吗?”
“圣诞祭那天……”
“嗯。”
然而玛利亚只是在静待我把话说完。对『后天』、『圣诞祭』这些词,她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如此看来,她就和刚才的我一样,还一无所知。这让我更加犹豫了。
玛利亚和拉丝缇娅拉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从拉丝缇娅拉口中听到真相才合乎情理。而且我掌握的情报也并非拉丝缇娅拉亲口所说。只是从海因和帕林库洛口中听来的流言而已。
…………
不对,这些都是借口。
单纯只是我因为心情忧郁而不想解释罢了。
就像置身在与玛利亚邂逅的那个奴隶市场的时候一样,仅仅只是因为我心情忧郁,所以才将箭在弦上的话语强行压回了腹中,换上了虚饰而成的谎言。
“她说等到圣诞祭那天,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
“……好的。当然没问题。”
听到我的虚言,玛利亚的回应只是率直地点头答应。
她的双眼从始至终都在投射着亟欲将我贯穿的目光。
恐怕玛利亚一眼就看出我在搪塞她了吧。她领会了我的意思,所以没有多做追究。近来她体察我的心思退让一步的举动也较为多见,一想到这也可能是因为恋慕之情所致,我就突然感到如坐针毡。
我拖着愈发沉重的身体,踉踉跄跄地逃回了寝室。
形形色色的信息在脑海中卷作一团,令我忐忑不已。为了将之驱散,我只好蜷缩在毛毯之中。
当天晚上——不仅是用晚餐的时候,即使等到深夜,拉丝缇娅拉也没有回来。
◆◆◆◆◆
翌日。圣诞祭开始前一天的清晨。
尽管时间尚早,但身在卧室却能依稀听到远处的人声。随着围绕圣诞祭举办的祭典走向高潮,弥漫于国中的活力也水涨船高。
为了滋润干渴的喉咙,我鞭笞着有如灌铅般沉重的手足,挪步前往客厅。
就在我走过走廊,推开连接走廊与客厅的门的一瞬间,正好碰上了一名从窗口非法侵入室内的少女。
来者正是我昨晚等到深夜也不见人影的拉丝缇娅拉。
与我四目相对的她略带惊讶的挥手打招呼说。
“啊。早、早上好,基督……”
“啊,嗯、早上好。”
看来她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在客厅里碰到我。
拉丝缇娅拉匆匆忙忙地走到了客厅深处的储藏室。
我一面平复加速的心跳,一面静观拉丝缇娅拉的行动。她去储藏室取来了早餐用的面包,随后坐到了客厅的桌旁。
我随之坐到了对面,冲咀嚼面包的拉丝缇娅拉搭话道。
“拉丝缇娅拉,我有话要跟你说。”
“姆、姆姆。有话说?好啊。”
“是关于明天的圣诞祭的事。”
“嗯嗯。”
拉丝缇娅拉催促我继续往下说的态度显得十分不以为意。
我冷静地观察着她这样的反应,并将最重要的问题问出口。
“明天,你会将自己的身体、那个……转交给那个叫圣人缇娅拉的人吗?”
即使听到这番询问,拉丝缇娅拉的表情也不为所动。
她的态度仍是那样自然,那臻于极致的美貌不曾有丝毫的减损。
“嗯。是这样没错。”
接着,她用一如既往的轻佻口气点了点头。
与她相反,我心中的动摇顿时形于颜色。
即使如此,我仍然勉力维持冷静,继续询问道。
“你居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我可是听说如果那么做的话,你会就此消失啊。”
“啊,你果然听说了啊。是海因告诉你的?”
“既然你不否定,那就说明是真的了?”
如果可能,我真希望她能一口否认。我希望她能笑着回答说那都是毫无根据的谎言。那样一来,我便能放下悬着的心,重新投入到一直以来的迷宫探索当中去。
“我本想着到时候给你个惊喜,所以才一直保密的说~。”
“什么叫给我个惊喜,这哪还是那种程度的问题啊……!”
“圣人缇娅拉突然成为了自己的同伴,基督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我还挺期待的呢。”
“期待……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已经不在了啊……!”
我竭力从腹中挤出声音驳斥道。
见到拉丝缇娅拉在攸关自己性命的话题上仍然拿出一副无关痛痒的态度,我大感不满。
“没关系没关系,圣人缇娅拉也是我啊。就算成为了圣人,我一样会是基督的同伴。所以不用担心啦。”
察觉到我的不满,拉丝缇娅拉劝慰说她就算成为圣人也对今后的迷宫探索无碍。她道出这样的理由,要我不必担心。如此偏颇的发言,只会让我的不满更上一层楼。
“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如果成为了圣人缇娅拉,你的意识就会被抹杀,你会就此消失、不在这个世上的啊!你真的有理解这一点吗!?”
我再也忍不下去,终于失声大喊。
“好像是这样呢。我明白的。”
即使如此,拉丝缇娅拉表现得还是不痛不痒。
“还说好像……!你觉得那样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与圣人缇娅拉合二为一。我对圣人缇娅拉怀有无比的敬意。她是拯救了芸芸众生的完美无缺的英雄,她的故事、她的人生都是我的最爱。如果我能够成为那样的英雄,那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我对此毫无抵触。不如说,这可是无上殊荣。”
听到如此热诚的狂信,我不禁回想起了海因的话。
——『被造物』。
的确,她对圣人缇娅拉怀有的这种纯粹而狂热的信仰,只让人觉得充满外力塑造的色彩。
“这种、你这种想法都是被他人教育而成的吧?正常来说,如果知道自己会消失,那人多少都会感到抵触的,但你这种反应,简直跟洗脑别无二致……!”
“……嗯,应该是吧。我·明·白·的,我清楚自己的异常之处。可是,这就是我啊。就算是藉由教育或洗脑而塑造出来的人格,但这就是我这个人了。难道说,基·督·也·想要将生诞至今的我的全部,都打为『被造物』和『假货』予以否定吗?明明对我来说,那就是我的一切,可你仍要加以否定吗?”
拉丝缇娅拉说无论自己的想法是出于教育还是洗脑都无所谓。
这番话中毫无迷茫。
她拥有明确的意志。看上去仿佛确实有始终一贯的坚定自我。
“——!!”
这令我大为困惑。即使谈到现在,我也没有窥探到分界线的冰山一角。
我没有看到海因口中的『被人为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和『真正的拉丝缇娅拉』之间的分界线。正因如此,我没有足够的根据可以否定她展露的决意。
就算想要否定『被人为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可如果连浑然天成的『真正的拉丝缇娅拉』也一同否定掉了,那便本末尽失了。故而我只能用夹杂着苦楚的话音颤抖着回问道。
“你、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吗?你确定?”
听到这句话,拉丝缇娅拉以毅然决然的态度看向我坚定地答道——
“当然好了。我就是作为圣人缇娅拉的容器而诞生,为了有朝一日成为圣人缇娅拉而被养育成人的。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成为圣人缇娅拉……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那、才是……”
——可在回答的途中,拉丝缇娅拉的表情却染上了阴霾。
“那才是……是我……?”
她突然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明明是自己吐露的话语,可她一下子又对那番话失去了自信。我以前也见过类似的反应。
之前在酒馆外面说要成为我的同伴时,拉丝缇娅拉也曾像现在这样,在说话的过程中语气于坚定和动摇之间摇摆不定。
明明刚才还有一种安如磐石的自信,却随着话语的倾吐在转瞬间自信全无。就好似阴晴不定的天空,时而云开雾散时而淫雨霏霏。——这就是拉丝缇娅拉。
“那才像我……”
在视线好一阵彷徨不定之后,拉丝缇娅拉以欠缺自信的语气低喃道。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终于明白。
像现在这样发生在『被人为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和『真正的拉丝缇娅拉』之间的互相侵蚀的斗争,才是我一直从她那里感觉到的不稳定性的根源。
插图2
“那样才像你?你看,你自己不是也不清不楚的吗?你不是也在迷茫、在动摇,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正确不是吗?”
我觉得这是个让拉丝缇娅拉重新考虑的好机会,于是连忙发起追击。
然而,就在下一刻,拉丝缇娅拉的表情已经澄澈如初。
“——呵、呵呵、呵呵呵。才没有那回事。我要成为圣人缇娅拉。我要经历她那种令人雀跃的冒险,战胜强悍的敌人,体验形形色色的相遇和离别,成为令所有人憧憬的英雄。成为她那样的英雄!这肯定是无比美妙的!!”
带着溢满狂气的目光,拉丝缇娅拉嫣然一笑。
在经过这样一段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般的剧变后,紧接着,
“肯定是……无比美妙的啊……”
她的情绪又转而萎靡。
“你、你看吧,你果然没有自信不是么!?要成为祭品这件事令你感到了害怕啊!”
“——我没有怕。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基督也看到我在迷宫战斗的样子了吧?畏惧区区死亡什么的,我才没有那么软弱!!”
然后态度立马又变得强硬了起来。
我逐渐明白会让她的态度发生剧变的条件了。每当我否定明天的仪式时,她心中那个『被人为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就会粉墨登场。
可是,继续像这样争论下去也只是毫无意义的循环往复。
这就是帕林库洛所说的『受到调整的结果』了吧。恐怕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没有意义——拉丝缇娅拉是无法被说服的。
这·已·成·故·事·既·定·的·走·向。
所以我别无他途,能做的只有重复同样的话语。
“……你真的……真的觉得这样就好?”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啊,基督。大圣堂的所有人,弗茨亚茨的所有国民都在企盼着圣人缇娅拉的降临。这具身体里塞满了人们的思念啊!”
面对我最后的质问,拉丝缇娅拉展露了笑颜。——她笑着道明了自己的意志。
“所以,我要接受这场仪式。”
“即使如此,我也觉得你应该拒绝这场仪式。”
我也示以自己的意志,双方就这样互瞪开来。
然而,不管我们以这样针锋相对的目光互瞪到几时,她的意志也不会改变吧。
正因为有了一段时间的接触我才能明白。露出这种表情的拉丝缇娅拉是绝对不会让步的。直到往生的前一刻为止,她都会在狂气缠身的状态下,将自己的意志贯彻下去。
我们在一片沉默中对峙着。
率先打破沉默的一方是拉丝缇娅拉。
那刚毅的神情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浮现的是一种渴求依靠的表情。
我本以为又是惯例的动摇,但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既然如此!既然你这么想的话,那基督你会来救我吗?就像海因说的那样,你愿意和我一起,到一个远离联合国的地方踏上两个人的旅程吗?”
拉丝缇娅拉以自下而上的,掺有几分娇气的祈请目光看向了我。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拉丝缇娅拉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这与年龄相应的表现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不禁瞪大了双眼。
此时的拉丝缇娅拉好像一个幼小的孩子。这不由地让我产生了期待,或许现在的她才是未经人手打造的浑然天成的那个『真正的拉丝缇娅拉』。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她抛出了我所无法回答的质问。
——“你愿意和我一起踏上两个人的旅程吗?”
我必须要向迷宫的深层进发,抵达最深部实现我『归还』的愿望。这是绝对的。它就是我活着的目的,也是我在这个异世界的目标。
因而我无法和她一起离开联合国,踏上一条只有两个人的旅程。
“这、这个……”
见我吞吞吐吐,拉丝缇娅拉继续问道。
“即使要以联合国的骑士全体,乃至与弗茨亚茨这等国家为敌?即使这样你也能来破坏明天的仪式吗?纵使背负着无数的风险、你也愿意来救我吗?”
所有这些听起来都不仅仅是询问,而是·一·种·恳·求。
接着——
“基督愿意成为我的故事的『主人公』吗?”
我产生了幻视,在那里,有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孩子。
那个哭泣的女孩子在真切地向我求助。
不会有错,这并非来自被造物,而是发自『真正的拉丝缇娅拉』的声音。
如果我在这里给她理想的答复,那就能将真正的拉丝缇娅拉捞出水面,并实现一场真正的会话了吧。只要彼此的心意能够相通,那将她说服也不会再难于登天。
如果想将她说服,那么现在——此时此刻便是唯一的机会。
明明如此……
“…………!”
我却无法作出答复。
如果依从她的祈愿,那与我『归还』的目的便是南辕北辙。
谴责、道德、义务、私欲,形形色色的桎梏牢牢地钳在我的身上,让我动弹不得。见我一动不动,拉丝缇娅拉脸上的阴霾又深了一层。
她发出恳求的时间只在一瞬——就只有那昙花一现的刹那罢了。随着那份时间转瞬即逝,我的声音能传达给她的时限也转瞬即至。
拉丝缇娅拉恢复了往常那种开朗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笑·道。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你不用勉强自己那么做也可以的。我早就知道基督没有那份余裕了。毕竟你光是处理自己的问题就已经分身乏术了嘛。”
……我没能回答她。
错失良机之后,我的声音就已经传达不到了。海因的遗音余韵未能奏效,我连只言片语都未能送进她的心中。
“基督只是『候补』而已,我不会勉强你的。本来你就既没有那个义务也没有那份责任啊。”
拉丝缇娅拉笑着将剩下的面包塞进了嘴里。
啊啊,就跟平常一样。她又变回了平常那个不稳定、不文静、变化无常、反复不定的拉丝缇娅拉。
“等、等一下,拉丝缇娅拉,话还没说完……——”
“再说了,事情会怎么样也说不定呢。没准儿我能反过来将圣人的意识给击溃呀。哎呀~,到底会怎么样呢~。毕竟我也挺厉害的嘛~。”
拉丝缇娅拉带着乐观又积极的笑容畅想着明天的结果。
看上去她已经没有继续和我谈下去的意思了。
将剩下的早餐都吃完之后,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感谢招待。我还得准备明天的仪式,差不多该走了。我想今天应该没办法帮你探索迷宫了吧,所以你就带玛利亚去玩玩吧。另外再麻烦你帮我转告她,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等一下,我们还没谈完——!”
带着言及于此的态度,拉丝缇娅拉背过身告别道。
“到了明天晚上,我·应该会过来的,就请你等到那个时候了……再见……”
留下这句话后,拉丝缇娅拉便离开了家。
我犹豫着是否要不惜诉诸武力也要将她拦下,并将手伸进了『持有物品』当中。然而,在我犹豫不决的期间,快步离开的拉丝缇娅拉已经没了人影,只留下我一个人留在现场。
刚才那难道就是拉丝缇娅拉最后的话语……?
一想到这里,便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推门的声响。
在门对面站着玛利亚。她用和我一样的,忧郁却严肃的表情看向这边。见到这副模样,我便知道她听到了我们刚才的对话。
“玛利亚,你都听到了……?”
“是的。”
玛利亚坦诚地回答道。
她应该是察觉出渲染在我和拉丝缇娅拉之间的气氛非比寻常,所以觉得不便进入客厅,只好在门外探听。
“那个、拉丝缇娅拉小姐她……”
“她已经走了。就跟你听到的一样。”
我有气无力地指着拉丝缇娅拉离去的方向回答道。
“这样可以吗?主人……”
“无可奈何,她的问题大过头了……至少我现在是不能离开迷宫的……”
我毫不避讳地如此坦言,拉丝缇娅拉的问题事关重大,超出了我能处理的范围。
若要将现状一言点明,那也就是这么简单了。没错,对于只是一介学生的我来说,拉丝缇娅拉的问题太过沉重,不是我肩负得起的。
“那么,等那个叫缇娅拉小姐的人来了之后,你要将她当做拉丝缇娅拉小姐,然后继续像往常一样探索迷宫吗?”
“那个人并不是拉丝缇娅拉,是彻头彻尾的别人了。肯定不可能一如既往地与之相处不是么。”
面对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我不可能将她看作拉丝缇娅拉对待。不如说,取代了拉丝缇娅拉的缇娅拉更符合仇敌的定义。
“至少我是不会将她当做同伴的……”
明明如此,可听到我这番话的玛利亚却,
“是这样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却以十分通透的声音说出了这种话。
其间没有任何的悲伤或愤怒,从玛利亚这番话中流露出的,是由衷地感到安心的情感。
“太、太好了……?”
我不明白她感到安心的理由何在。
照理来说,与拉丝缇娅拉关系不错的玛利亚,应该会因为离别而伤感才对。可是她的表现却与悲伤截然相反。接着,玛利亚像曾经的阿尔缇那样宣告道。
插图3
“因为,我·本·以·为·主·人·你·喜·欢·拉·丝·缇·娅·拉·小·姐·来·着。”
我喜欢拉丝缇娅拉——玛利亚非常干脆地抛出了这样的话。
“——诶?”
我的脑海在顷刻间被染得全白。就像两天前被阿尔缇断言说玛利亚喜欢我那时候一样,我无法在短时间内理解她们的话语的意思。
玛利亚将哑口无言的我搁在一旁继续道。
“虽然拉丝缇娅拉小姐也有些古怪的地方——”
尽管我知道她所言的内容,却理解不了其中的意义。彻底超出了自身料想的宣告令我的大脑陷入一片混乱。各式各样的疑问像雪片般翻飞在脑中。
喜欢什么的,不应该是玛利亚的问题吗?
为什么突然转移到了我身上?
根本不明所以。
“但她毕竟那么漂亮——”
确实,拉丝缇娅拉是个美女。岂止如此,她那远迈群伦的美已经到了美女二字不足以形容的程度。到她那种程度的美少女,就是在原来世界的电视节目里也屈指可数。
“又厉害、又开朗——”
在肉体层面上她确实比任何人都要强大。是堪称犯规的存在。技能也很丰富,还有功能跟我类似的眼睛。
性格要说开朗也确实很开朗。除去不稳定和狂气的一面,那她的性格委实积极向上。她的开朗甚至有相当的感染力,是能让同伴也一同展露笑容的气氛制造者。
“虽然喜欢恶作剧,但本质上却很为同伴着想——”
没错。
那家伙给人添麻烦的情况着实不少。她追求惊险刺激,对戏剧性的展开求之若渴。
可是她并不会因此就让人无意义地暴露在危险当中。岂止如此,她还提供了为数不少的建言。若是有不便开口的问题,她不惜主动扮黑脸也会将问题点明。
“虽然爱幻想,但作为迷宫探索者却很理想——”
爱幻想恐怕是因为成长环境所致吧。为了将来成为英雄,拉丝缇娅拉受人诱导而喜欢上了英雄谭。正因如此,她才比任何人都更富有对冒险的热忱,比任何人都更具有迷宫探索者的优秀资质。
“她跟主人又那么相似,你们两个又那么合得来——”
我跟拉丝缇娅拉确实很合得来。
我现在之所以采取了慎重的行动方针,那是因为有绝对不能丧命这个理由。如果排开这一点,我其实也和拉丝缇娅拉一样,是个爱幻想、喜欢打游戏的人。尽管嘴上总是跟拉丝缇娅拉唱反调,但本质上却对拉丝缇娅拉的话颇有共鸣。
“——我本以为主人喜欢那样的拉丝缇娅拉小姐。可是,是我想错了对吗?主人其实并不喜欢她是吗?”
——我喜欢着那样的拉丝缇娅拉吗?
如果要以迷宫探索为第一目标的话,那么舍弃拉丝缇娅拉才是最妥当的选择。我本来就是这个打算,而且刚才也是那么做的。
可是直到最后,我心中都觉得依依不舍。
这是因为我喜欢拉丝缇娅拉吗?
如果仔细想想,我跟那样一个臻于极致的美少女待在一起,但却没有任何想法,这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是很不可理喻的。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与拉丝缇娅拉的相遇方式太过糟糕,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太过严峻,所以我才没有承认自己被她吸引的事实吗?
然而,此时此刻,即将失去拉丝缇娅拉这个事实确实令我心情焦躁。我心里的某处仍然在拼命思考,想着能否为她做些什么。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正如玛利亚所言,我其实是喜欢拉丝缇娅——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令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哈?
技能『???』发动了。
接着就像有一阵冷水倾盆而下,将我全身的热量浇得冰凉。
加速的心跳恢复了正常,在脑海中混杂成一团的信息被整理得条分缕析。
与此同时,我察觉到在自己胸口鼓动不已的『某种感情』就此丧失了。
那相当重要的『某种感情』被技能『???』擅自当做代价置换为了冷静。
我仗着那份冷静的思考开始了分析。
那『某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我心中有数。照此前一连串的推理下来,应该就是所谓的『恋』与『爱』了吧。
我明白的。我明白——可是,那本应寄存在心中的情意到现在却降到了冰点,它凉的如此透彻,以至于令人不敢相信它曾经存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以干渴的嗓音扬声笑了起来。
就我目前所知的,技能『???』的发动条件有两个。
一个是『感情发生了暴走』。我在一瞬间怀疑起刚才的发动是否是因为这点,不过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我方才的情绪并没有混乱到足以称之为暴走的地步。不如说是正值通过有条不紊的整理而即将得出答案的时候。
那就是因为另一个条件了吧。
第二个条件,就是说刚才的想法触发了『可能招致死亡的危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就是说,技能『???』将『恋』与『爱』判断为了攸关我性命的情感?
是说如果我对拉丝缇娅拉怀有恋慕之情的话,那我就会死?
确实有这种可能。虽然有这种可能——可是!
可是谁允许你就这么擅自给它当做代价交换出去的!
开什么玩笑……!
满腔的怒火炽烈燃烧。心底的愤怒是如此激烈,几乎让经由技能『???』带来的冷静付之东流。
然而,面对我这前所未有的愤怒,『???』却了无反应。
明明我远比刚才欠缺冷静,但技能『???』却没有发动的迹象。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意思是说,我稍微像个孩子一样考虑一下『恋爱』的事情就是出局的,但像现在这样愤怒到想要杀人平愤却是没问题的吗。简直是可笑至极……!!
“怎、怎么了吗,主人?”
笑过之后,我的面容抽搐着在原地一动不动,玛利亚见状感到不知所措。
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思管这些。
现在想来,我在初次与拉丝缇娅拉邂逅的时候,技能『???』就在前后时点上发动过。第二次与她相遇的前后时间里也是一样。
这当然会阻碍我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了。毕竟感情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正常的培育。因为那种感情的种子连芽都没发出来就被技能斩草除根了。
我和拉丝缇娅拉从相遇的方式开始,所有一切都是糟糕透顶的。
苦笑。因为出离愤怒而不得不发笑,又因为笑过了头而转归冷静。
“哈哈……抱歉,我突然失态了……你说得对,玛利亚。我确实不喜欢拉丝缇娅拉。这点没错。”
“诶、诶?是、是这样吗……”
玛利亚惊讶于我的回答,看样子似乎有些意外。紧接着她就为了确认真伪而仔细窥视起了我的表情。不过无论她怎么看都是没用的。
因为相关的感情已经不复存在了。
“比起这个,你说了挺有意思的话啊。我和拉丝缇娅拉很相似什么的。”
玛利亚的『炯眼』真是方便的技能。
毕竟就连当事人自己也发觉不了的东西,她都能直接掌握。
“……是、是的,虽然可能没法很好地描述出来,但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在本质上很相似。在我看来,你们两个都像『被造物』一样,是臻于完成的,被打造得过于洗练的存在。”
“哈哈。”
这精准无误的评价令我的笑声愈显干渴。
实在是太一针见血,反倒让我免去琢磨的功夫而轻松了不少。
如果说拉丝缇娅拉是被环境塑造而成的『被造物』,那我就是被技能『???』塑造而成的『被造物』了。玛利亚所言极是,我和拉丝缇娅拉很像。
“这样啊,本质上很相似是吗。”
“是的……”
玛利亚对笑个不停的我心生怯意。
看来就算是拥有那双『炯眼』,她都没能看懂我如此剧变的思考历程。
技能『???』的异常之处由此可见一斑。换句话说,我这个人的不稳定程度并不比拉丝缇娅拉逊色。
到这时候,我有点明白拉丝缇娅拉的心情了。
恐怕拉丝缇娅拉虽然知道接受仪式这件事并不正常,但却没有相应的感情吧。所以她才会以与生俱来的义务为优先。因为接受仪式已经成为了她精神的寄托。
那么我呢?
我也是一样。虽然知道自己喜欢拉丝缇娅拉,但我却失去了相应的感情。于是乎,我剩下的就只有去迷宫的『最深部』这个精神寄托。
那么我也应该和拉丝缇娅拉一样,以义务为优先而去迷宫吗?
——我可去你的吧。
我都在拉丝缇娅拉面前那样大放厥词了,如何拉的下脸面对自己的行为开双标。最重要的是,我对技能『???』怀有无法饶恕的愤怒。
“玛利亚,我稍微出去一趟。中午再回来。”
“诶、诶……?主人,你要去哪儿——!”
——我不会去迷宫。既然如此,那我该何去何从?
为了不让技能『???』再次发动,我将怒意藏在心底冷静地思考起来。
我要以自己喜欢拉丝缇娅拉为前提采取行动。但是,已经失去了对拉丝缇娅拉的好意的我,对自己采取的行动也丧失了自信。虽然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还是希望能得到其他人的赞同。
如果要对此进行确认的话,那么玛利亚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她夹杂的私情太多了。
所以我要去见另一个人。
我要去另一个,与我和拉丝缇娅拉这样不稳定的人不同的,拥有坚定的自我的同伴身边。
◆◆◆◆◆
在医院的柜台办过手续之后,我来到了缇亚所在的病房楼。
之前被轰炸得破破烂烂的走廊已经得到了修缮,终于是勉勉强强地保住了走廊的样式。我穿过卖相凄惨的走廊,进入了缇亚的病房。
进去之后,我发现里面除了缇亚之外还有另外三张生面孔。
“缇亚,有客人找你?”
我边跟坐在床上的缇亚打招呼,边打量起了那三张生面孔的模样。
看打扮,这三名男性应该都是神官。用『注视』确认了一下,结果不出所料地在他们的职业栏上看到了神官二字。三人都穿着颜色淡薄而清洁的服装,胸前还配着带花纹的披肩。
“基、基督!?你、你先等一下。”
“我知道了。”
我尽可能冷静地应道,随后退回了走廊。
虽然心中的怒意还没有消散,但刚才发动的技能『???』确实赋予了我冷静。没有手忙脚乱多少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在走廊里等了一段时间之后,三名神官退出了病房,在向我行了个礼后便离开了。确认到这点,我重新回到了缇亚的病房内。
“还好吗,缇亚。”
“基督,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有点稀奇啊……”
缇亚的神色有些困扰。
看来刚才那一幕是她不愿让我看见的。缇亚想必也有各种各样的隐情吧。在知道她和拉丝缇娅拉是相识的时候,我就看出端倪了。
“刚才那些人是弗茨亚茨的神官?”
“唔……虽然不是弗茨亚茨的,不过跟那差不多吧?”
“你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告诉我也可以。”
“……不,没有这回事。……他们是来自我的国家的神官,是追着我到这边的。”
缇亚直言不讳地讲明了对方的身份。她似乎下定决心不再隐瞒自己的内情了。
“追来的?”
“一直瞒着你,我很抱歉。其实我是某个国家的要人,现在正在逃亡的过程中……”
缇亚坦白自己的身世道。
她是某个国家的要人……果然,缇亚的出生也蕴藏着某种特殊的缘由。若非如此,她的才能不可能超过作为最优秀的人造产物的拉丝缇娅拉。
虽然在缇亚看来,她是坦白了某种颇具冲击力的事实,但实际上对我来说,这只是一直感到在意的疑点终于被解明了而已。
见缇亚一脸过意不去,我以温柔的语气安慰她道。
“……这样啊。不过没关系的,我并不在意。不管有什么隐情,缇亚都是缇亚嘛。”
“基督——!”
接着缇亚立马向我投来无比感动的目光。想来她是做好觉悟以为自己会遭受非难了吧。
但要说心里话,我现在根本无暇顾及这些问题。还是尽快往下谈吧。
“所以呢,你必须立马回国才行吗?”
“不,本来应该是那样,但现在不用我立马回去。因为我必须要出席明天的圣诞祭的仪式。作为某个宗教派阀的代表,这是我的职责来的……”
缇亚的地位远比我想象的要高,这令我稍稍有些惊讶。毕竟初次相遇的时候,她呈现给我的是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姿态。第一印象果然很重要。
我压下进一步询问缇亚内情的念头,只问些有现实意义的话。
“等出席之后你就要回去了吗?有什么我能帮你的没?”
“不是的,我当然不会回去了。毕竟我已经决定要留在联合国闯荡了啊。而且,跟他们的交涉也不用基督出马。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想通过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缇亚十分明确地表露了自己的决心。
真是比某两个小孩子高到不知哪里去了。我不禁想到……如果我和拉丝缇娅拉都能像缇亚这样坦诚地对待自己的心意,并有她这样的决断力,那事情或许就不至于这么复杂了吧。
“我明白了。不过,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愿意帮你的忙,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记得跟我说。”
“嗯,谢谢你。基督。”
缇亚身上的问题只用了几秒就谈完了。
当然,我不觉得缇亚的问题只有这么一点。但目前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问题确实已经谈妥。
——那接下来该轮到拉丝缇娅拉了。
“然后呢,虽然在这么要紧的时候平添事端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有话想问问你。”
“问我?嗯,想问什么都行。”
我终于切入了正题。
缇亚并没有像我和拉丝缇娅拉一样,因为某种外因的影响而招致了情绪的失常,也没有像玛利亚那样夹杂着私情。而且她还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最信赖的同伴。
“嗯,其实是拉丝缇娅拉的事情——”
我这次来,就是期望能得到缇亚的建议。
我言简意赅地将拉丝缇娅拉和圣诞祭的事情转达给了缇亚。她带着有些微妙的表情听到最后,并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缇亚原本对弗茨亚茨的圣诞祭就有所了解,所以要领会其中的利害并不难。接着,她开始阐释自己的看法。
“我想拉丝缇娅拉会那样,原因不只是受到了异常的教育。肯定还受到了某种精神魔法的控制。而且是从诞生开始就持续施加的那种。不然的话是不会那样顽固不化的。”
在缇亚的判断中,拉丝缇娅拉的情况相当糟糕。对神圣魔法颇有造诣的缇亚认为罪魁是某种精神魔法。
但我有经常确认拉丝缇娅拉的状态,至少在我的确认中,并没有发现她受到了什么恶劣的魔法的影响。要说有什么蹊跷的就只有技能『素体』和『拟神之眼』了。
“既然这么说,那缇亚能解除拉丝缇娅拉身上的精神魔法吗?”
“我觉得恐怕做不到。如果是那种简单的魔法,那我遇到她的时候就顺手帮忙解咒了。但施加在她身上的应该是牢牢镌刻于血肉之中的高级魔法术式。弗茨亚茨的高层做起这种事来怕是连眼都不眨。”
缇亚以多少可以确信的口气断言道。
“那现在就只能放弃解除魔法对她的控制了吗……”
“不过,在圣人缇娅拉降临的仪式开始之前,我想术式是会被解除的。弗茨亚茨不会将施加有轻视自身性命的精神魔法的身体,原封不动地转交给过去的伟人。”
“仪式开始之前吗……”
那么最理想的就是在仪式开始之前将拉丝缇娅拉救出来了吧。如果不能做到这点,那无论如何也得找个知道解咒方法的人协助。
“所以呢,基督打算怎么办?我会帮你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康复了。”
缇亚询问起了我的意向,不仅如此,她还明言表示自己会不遗余力地提供协助。明明自己的境况也不乐观,但缇亚仍然愿意为朋友赴汤蹈火。足见她性格的善良。
遗憾的是,我现在并没有“自己该怎么做”的答案。准确来说,是我的答案被技能『???』夺走了。
“……缇亚,我想问些可能让你觉得奇怪的问题,可以吗?”
“嗯?当然。”
“如果是你的话——不,正常情况下,面对这种事,人应该怎么做?是应该去救拉丝缇娅拉吗?”
所以我不会遮遮掩掩,而是要明明白白地咨询缇亚的意见。
因为我已经无法对自己的判断付诸信任了。
无论我做出怎样的判断,我都会怀疑那是否是被技能『???』调整过的结果。
“哈、哈啊?如果是我?”
“没错,就算自己身负比其它所有一切都重要的,必须优先履行的义务,我在这种情况下也应该去救助拉丝缇娅拉吗……?”
缇亚听到这话大感惊讶,她的目光染上了不解的色彩。
但没过多久,缇亚便以严肃的表情答道。
“嗯、应该会吧……如果是我的话,不管有什么优先的事项,我都会去帮助自己心中无可替代的同伴。没错,我一定会去救她。可是,这终究只是我的看法。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抉择是否能称得上正常。”
缇亚以充满热情的目光看着我,力主救人的必要。她仍旧是那样看重情谊。
如果换做缇亚,她就会去救人,只是却不知道这是否称得上正常……这样吗。
用作判断的材料增加了,但是还不够。
没办法,只能不做保留地和盘托出了。
“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喜欢拉丝缇娅拉的话,我应该去救她吗?”
“诶?”
“所以说,如果我喜欢拉丝缇娅拉,那么我应该去救她吗?”
“诶,等、稍微等一下。基、基督喜欢拉丝缇娅拉吗?”
缇亚突然惊慌失措地询问起来。
这也无可厚非,突然拿出这种假设,会让她吃惊也在常理之中。
“不,我·不·喜·欢·她。可是,我希望你在这种假设下进行回答。”
“这、这样啊。如果……是假设是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理应去救她不是么?既然是喜欢的人,那无论有怎样应该优先处理的问题,也一定会去营救意中之人,我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做法。啊,如果喜欢哦。这是以如果喜欢她为前提的!”
缇亚的回答仍然没有任何迷茫。
果然,如果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那正常来说就应该果断地去救人。正因如此,技能『???』才会将我那份感情抹消吧。因为如果我去大圣堂救人,那么我的生命就会有危险。
“我明白了。那我决定去救拉丝缇娅拉。”
在确认到自己的想法和缇亚的意见相符之后,我坚定了决心。
“诶?”
“多谢了,缇亚。我要稍微去弗茨亚茨的大圣堂走一趟。”
我终于不再犹豫。
不对,可能从最开始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答案从一开始就是不言自明的。
对心上人见死不救是悖道逆理的。先救出自己喜欢的人,随后再将迷宫全部攻略,最后昂首挺胸地回到家人身边——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毋庸置疑。
“等等,基督!你、你这样太突然了!就算你现在就过去也没用的!刚才不是说了精神魔法的解除要等到仪式开始之前么!如果你硬是要去救人,没准还会受到拉丝缇娅拉的反抗,就是因为这样,那个叫海因的人才会那么头疼不是么!你现在过去就算给她救出来了,可如果她因为魔法的影响态度突然剧变,一定要重返仪式不可,你到时候有办法吗!?”
“啊……”
确实是这样。
就因为这个,海因才会不惜将拉丝缇娅拉的腿砍伤也要给她送到国外。即使我现在冲过去救人,也有遭受来自拉丝缇娅拉本人的抵抗的危险。
见我察觉到自己一时冲动差点犯下过错,缇亚叹了口气。
接着她一脸无奈地嘟哝道。
“我已经感受到基督由衷地想要帮助拉丝缇娅拉的决心了。我明白了……所以基督你先稍安勿躁。”
在要我先按兵不动之后,缇亚继续道。
“——让·我·来给拉丝缇娅拉救出来吧。”
她用丝毫不比我逊色的决意如是宣言。
“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在仪式完成之前都一直在场。等到仪式即将完成,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我再利用魔法给大圣堂轰塌——然后借这个机会去拉丝缇娅拉身边询问她的真心。如果她也有意出逃的话,那我们两个会即刻逃往基督所在的地方的。”
何等鲁莽又胆大包天的计划。但有一点没错,要解除拉丝缇娅拉被施加的精神魔法的话,就只能抓住那个时机。
“如果成功了,那我和拉丝缇娅拉会受到弗茨亚茨的追捕吧……到那时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南方的海洋国家古尔亚德,然后大家再在那里进行迷宫探索好了。”
缇亚云淡风轻地讲述着自己的计划。但我搞不懂她为什么愿意为拉丝缇娅拉冒这么大的风险。
是因为她们两个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要深厚吗?
就在我对缇亚那异常的牺牲精神感到不解时,她有些羞涩地解释道。
“嘛,这也是为了给我的逃亡生活上个保险吧。如果像拉丝缇娅拉那样的人物能成为自己的同伴,那可是相当可靠的。”
“可是你帮了拉丝缇娅拉的话,不是会树立更多的敌人么?而且还是相当强大的敌人啊。你真的有不惜与国家为敌也要向拉丝缇娅拉伸出援手的觉悟吗?”
“——觉悟?当然有啊。既然她是一个能让基督决心帮助的同伴,那她当然也是我应该不遗余力地帮助的同伴喽。这种程度的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迷宫探索才刚刚开始不是么?”
当即给予了我答复的缇亚嫣然一笑。
明明她也有在迷宫闯出一番声名的梦想,但她却不惜冒着梦想受阻的风险也要对拉丝缇娅拉施以援手。
置身于缇亚那宏大的器量之前,我直感到相形见绌。
我真对此前那耿耿于明哲保身的自己感到羞耻。
缇亚的存在实在是过于耀眼了。而我也不禁产生了想要变得和缇亚一样的想法。
故而,我有意效仿缇亚露出微笑,毫不迟疑地说道。
“多谢了,缇亚……不过还是算了吧,缇亚你不必做到那种地步。由我来动手。”
“基督来动手?”
“没错,要让诱拐拉丝缇娅拉的主谋这个帽子扣在我的头上。我会在仪式结束之前冲进现场,然后将拉丝缇娅拉掳走。主犯是我,我不能让缇亚以身犯险。”
我摆出与缇亚相同的神态,以了无迷茫的自信如此回答道。
听到我的话,缇亚只说了一句“真不愧是基督”便再无反对之意。她还是那样对我有种过度的信任。
虽然经过了几番波折,但方针总算是决定好了。
因为时间有剩,所以我利用多出来的时间跟缇亚打听了一下大圣堂的情报。
话虽如此,但缇亚对大圣堂也不能说是知之甚详。顶多只是作为列席的嘉宾知道最低限度的时间安排和内部布局罢了。但就算只知道这些,对我的行动也有莫大的帮助。
这样我就掌握了冲进仪式的时间和具体的场所了。
不过,从缇亚的表情上看,她并没有把事情完全交给我一个人的打算。尽管我反复叮嘱她不要勉强自己,但到头来还是不清楚她明天会采取何种程度的行动。
缇亚的直率令我不由苦笑。
若是我也能有缇亚这般直率,那事情可能早就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想到这里,我登时感动一阵惋惜。
甩开心中的感伤不提,我现在必须要将应做之事做好。
于是乎,与缇亚交换完情报之后,我立刻动身离开病房,迈向瓦尔德与弗茨亚茨之间的国境。
接下来,我要将拉丝缇娅拉即将接受仪式的所在地——弗茨亚茨大圣堂好好观察一番。
◆◆◆◆◆
弗茨亚茨大圣堂。
这是气势恢弘磅礴的建筑物群,也是堪称弗茨亚茨象征的标志物。
同时它也是将弗茨亚茨的公共机关统合在一起的重要机构。
听到大圣堂一词,我本以为它会是那种欧式风格的教堂,但看到实物才知道二者截然不同。如果要用言语加以形容的话,那么弗茨亚茨大圣堂更像是一座要塞。
其占地面积足足有三个东京巨蛋那么大,外侧围有人工护城河,内侧则有高耸挺拔的针叶树群和铁栅栏层叠环绕。在这水与木与铁的三重捍卫之下,人们在外侧难以窥探到其内部的构造。
在本就相当高耸的拥趸之内,还耸立着更加宏伟的建筑物。
正所谓是一座防卫周密的要塞。如果要进入要塞内部,就必须通过架在护城河上的巨型吊桥。而这占地甚广的大圣堂却只在一个位置设有吊桥。换句话说,出入口只有一个。
这宽度足足有五十米的巨型吊桥一直架在河上,而且据说没有收起来的习惯,所以不用担心到时候不得不涉险渡河。
……但相应的,守卫吊桥的警备力量就非常森严。
光是时刻镇守在桥上负责警备的骑士就有数十名。在此之上还在高地之间建有巨大的城门。附近还能看到给骑士驻留的屯所。可谓是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是应该直接冲击正门呢,还是要渡河翻越栅栏侵入呢……我思索起来。
当我抚着下巴在脑中模拟明天侵入的场景时,『Dimension』捕捉到了一股奇特的气息。因为对方身上带有异样的高温,所以很容易想到来者是谁。
“你挺忙的嘛,基督。”
守护者阿尔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阿尔缇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事·情·我·都·知·道·了。所以就来找你确认一下。”
阿尔缇以一种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的目光看着我如此说道。
可能是从缇亚或者玛利亚那边打听到拉丝缇娅拉的问题了吧。又或者是利用她那犯规的能力偷听到了。然后在知道的基础上,她似乎有事要问我。
“确认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救拉丝缇娅拉。如果那是因为爱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一把。”
结果又是恋爱八卦的旧调重弹。
她还是那样一有事就想跟恋与爱什么的扯上关系。不过这一次她猜对了。
我在稍稍思考了一阵子之后,摇了摇头。
“现在的我并不是被爱这种登堂入室的理由驱动的。是因为更单纯的理由。”
爱什么的——那种东西在此时的我心中早已不复存在。
我不能拿已经失去的东西当做自己行动的理由。那不仅对拉丝缇娅拉很失礼,我自己也不能接受。所以我现在的理由,实属单纯至极。
“嘿诶~。那方便我打听一下你这单纯的理由是什么吗?”
“只是有事情让我看不过眼而已。任人肆意调整这种事,我已是深恶痛绝,所以就要将加诸在拉丝缇娅拉身上的羁绊全部斩断。仅此而已。”
总的来说……就是被异世界、技能、魔法、国家、文化,被这些东西任意把玩让我怒火中烧,心中的不快已经达到了顶点。
所以我要反抗技能『???』,救出拉丝缇娅拉。然后再和玛利亚和缇亚她们探索迷宫。就这么简单。
“姆。虽然不是很懂……不过你这么斩钉截铁地说跟爱没关系,那为爱而生的我就很难出手相助了啊。”
“你不用帮忙也可以。如果阿尔缇的存在暴露的话,让你成为同伴的我们的立场会更糟的。在地上就不用你帮忙了,只在迷宫里帮我们就行。”
“呋姆,我明白了。我也不想让自己支援的玛利亚蒙受不利。那这次我就静观其变好了。”
阿尔缇很是明白事理。接着,她用温柔的表情补充道。
“不过,如果你死了可就麻烦了。如果情况危险的话,就点一把火吧。只要有火在,我就能提供帮助。明天我会保持待机的,所以无论何时都没问题哦。”
在表明了愿意协助的意向之后,阿尔缇转过了身。
“多谢了,阿尔缇。”
“不用谢啦。毕竟我们是合作关系啊。”
作出如上答复的阿尔缇的声音——是颤抖的。
那不是因为悲伤或任何负面感情而招致的颤抖,而是发自喜悦的颤抖。她轻笑着说道。
“呵呵呵,还差一点了啊……还差一点就……”
就这样,阿尔缇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消去了身姿。
虽然觉得有些可疑,但我没有探究的时间。尽快转换心情,切换到下一项行动上去。
首先去街上购置了明天可能会用到的道具和武器。结束了『持有物品』的补充之后又前往了图书馆。我一开始尽可能多地找了些有关于弗茨亚茨的圣诞祭的书进行阅读,但结果并没有得到能令人眼前一亮的信息。无奈之下,只好再寻找魔法类的书籍阅读。
明天会发生战斗的可能性堪称确凿无疑。而且还是以寡击众的那种战斗。
有必要找出能在该情况下发挥作用的魔法。
当然,光是找到相关魔法的信息并不意味着立马就能习得该种魔法。即使如此,我还是沉浸到了对魔法知识的探求上。对那些有可能派上用场的魔法,我巨细无遗地将相关信息搬进了脑袋里。
如果要问我为什么做这种事的话。
——那都是为了自己创造魔法。
之前,玛利亚和芙兰琉莱曾表示魔法是无法被创造出来的。那个时候,考虑到两人的心情,我并没有进行反驳。但事实上,我自己就已经编造出不少魔法了。
魔法『Dimension·决战演算』、魔法『Dimension·多重展开』、魔法『冰结箭(Ice·Arrow)』、魔法『次元雪(Di·Snow)』、魔法『冰结剑(Ice·Flamberge)』——虽然都是应用的延伸,但我还是创造了五个出来。
玛利亚说创造魔法这种事只存在于故事之中。
好像只有故事里出现的英雄般的『一部分人』拥有创造魔法的能力。
可是我一直都在想了。这个世界难道不就像故事中的世界一样吗。
在将魔法书籍饱览了一番之后,我离开了图书馆。
一边在街上漫步,一边构想着新的魔法。
“我一定就是那所谓的『一部分人』。——魔法『Dimension』、魔法『Freeze』。”
我细声念出魔法名,并试着将发动后的两种魔法混合起来。
接下来就是想象的问题了。我就是为此才调查了那么多魔法的效果。
要从零开始创造一个全新的魔法确实不易。但通过想象改造既存的魔法就不一样了。这是已经得到实证的方法。我谨慎地提升魔法的精度,令想象变得更加洗练。
等回到家里再潜心练习收效固然最好,但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珍惜所有能利用的时间。
随着魔法练习的深入,我走过的路也染上了冰霜。一开始还只有必须定睛细看才能发现的点点颗粒,但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细小的冰柱从我的足迹中诞生了。
——还差一点,就可以将这个凶恶的冰结魔法创造出来了。
进了家门后,我不禁担心起玛利亚的状况,因为早上的冲动,我将她抛下不管不问,一头埋进了营救拉丝缇娅拉的准备里。
“……欢迎回来,主人。”
但一反我的预料,玛利亚的表现却十分平常。
一如既往地准备晚饭,一如既往地闲聊着用餐。
其间,我虽然动了探究玛利亚心境的想法,但终于没有付诸行动。
可能的话,我还是想将玛利亚的问题延后到拉丝缇娅拉回来再解决。与其问些多余的话招惹是非,不如得过且过息事宁人。
跟拉丝缇娅拉不同,玛利亚的问题并不致命。在紧要程度上,二者有天壤之别。现在还是量定利弊,将精力集中到拉丝缇娅拉夺还作战上为好。
于是,夜幕降临。
我在寝室里闭关,一刻不停地继续魔法的练习。
直到MP耗竭为止,我都在进行相关的试验。直到身体耐不住睡意,眼睑下意识地阖死为止,一直如此。
——我绝对要救出拉丝缇娅拉。
在心中如此许誓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
接着,终于到了圣诞祭当天。
在天还没破晓的时候,我便起床确认身体的状况。之所以会起得这么早,固然有身体已经习惯的原因,但更多的还在于内心的紧张吧。
按照计划,我要在太阳升起的同时出发。
据缇亚所说,仪式会在上午结束,到了中午圣人缇娅拉就要在国民面前亮相了。既然这样,那我的作战当然要从早上开始。
我使用出发前最后一点时间,准备去客厅吃个早饭。
然而,我却在那里看到了身单影只的玛利亚。
这给我吓了一跳。
毕竟我昨天跟玛利亚说了自己“无可奈何。”而且昨夜也以若无其事的模样和她一起吃过了晚饭。因此,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么早的时候撞见她。
我原本的计划是在玛利亚没睡醒的期间出发将拉丝缇娅拉带回来,不想计划在一开始就出了纰漏。
玛利亚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嘟哝道。
“果然、你果然还是要去啊……主人……”
她就像是早已经看透了一切那样。
我低估了玛利亚的敏锐。恐怕她早就看穿了我的行动和思考,所以故意挑这个时候起来等我的吧。到这一步,我不可能再密不做声,只好向她指示道。
“……嗯,我很快就会和拉丝缇娅拉一起回来的。所以玛利亚能在这里稍微等我们一会儿吗?”
听到这句话,玛利亚仍旧是面无表情,她没有给我任何反应。
尽管有些讶异,但我还是继续说道。
“等我们回来之后,就要立刻逃往其它国家。玛利亚你——”
——你要怎么办?
我刚想这么问,但立马重新做了思考。
这种问法听着就像是玛利亚想跟我们走或不跟我们走都无所谓一样。
考虑到她的心情,这么问显得太过薄情了。
“——玛利亚也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三个人一起逃离这里。”
我清楚明白地告诉玛利亚要她跟我们一起走。
可是即使如此,玛利亚的表情也没有变。她仍旧在面无表情的情况下开口问道。
“要逃走……?那么、这个家该怎么办呢……?”
家、家该怎么办?
我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提起这个家的事情。
对我来说,这个家只不过是一时的落脚之处。如要将之舍弃,我不会有丝毫踌躇。可这对玛利亚却不一样吗?
“很遗憾,只能抛弃这个家了。虽然很可惜……”
到这里,玛利亚的表情终于变了。
“……我、我不要。”
这是我一次也不曾见过的表情。就算是在她还是奴隶的那个时候,她也没有展露过这样的表情。
玛利亚带着好像面临世界末日一样的表情看着我,并浑身战栗起来。
“诶?”
我原本是带着在双方都冷静的情况下应付过去的想法与玛利亚交谈的。
但我的努力毫无意义,玛利亚的感情失控了。
“请不要去,主人……我求你了,请不要去……!”
接着,玛利亚以痛苦的表情恳求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阻碍我的行动。
“玛利亚……你到底怎么了……?”
“如果你去了的话,我就再也没法待在你身边了……我会被丢下的……”
玛利亚的表情一再恶化,到最后甚至显露出与曾几何时的拉丝缇娅拉一样的狂气。
“不、不是的,你冷静点,玛利亚。我不是说了我们一起走吗。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我跟你保证。我怎么可能丢下玛利亚不管呢?”
“你说谎。就算三个人一起逃走,我肯定、肯定也不在里面……无论我在或不在都没有区别……我不要那样……!”
就像是在跟情绪兴奋的拉丝缇娅拉交流一样,她口中的话跳跃性太大,完全抓不到会话的要点。
玛利亚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我立马开始寻找其中的原因。
在此期间,玛利亚喋喋不休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去救拉丝缇娅拉小姐呢?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她咄咄逼人地问及了我对拉丝缇娅拉的好意。
这是否意味着她的失常源于对拉丝缇娅拉的嫉妒呢?
可是玛利亚是那种冷静而且善于忍耐的性格。偏偏在这种时候将心中芥蒂一并点燃什么的,这不合她的风格。
是因为我的行动前后抵牾才让她心怀的恋慕之情被引爆了吗。可是恋慕之情不过是人皆有之的平常情感,其间埋藏的火药真的足够将气氛点燃到如此紧张的程度吗?
“这有什么为什么……拉丝缇娅拉可是同伴啊?她对今后的迷宫探索是不可或缺的。我不能对她见死不救。”
“今后的迷宫探索?你说『今后』,到底是要持续到何时,你到底想下到几层!?”
玛利亚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她向我逼近过来。
“冷、冷静一点,玛利亚!”
“如果你去了的话,拉丝缇娅拉小姐肯定会得救的吧!如果变成那样的话,那又要变回原样了!我不想去迷宫的深层!主人也一样,为什么一定要到深层去,不去有什么不好?不去不是也没关系吗!就在这个家里和平安稳地生活,明明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接着,玛利亚将积攒至今的怨言倾吐了出来。
但她的主张是我所不能认同的。她的愿望和我活在这个异世界上的目的·意义背道而驰。为了将自己的意志传达给玛利亚,我继续出言安抚。
“这我做不到,玛利亚。我仍然要前往迷宫的深层。我就是为了抵达迷宫的『最深部』才会待在联合国的……”
“那种想法,根本是溪壑无厌!就算不去那么深的地方,只要在十层附近一样能安全地赚钱,然后活在平平凡凡的幸福当中!我觉得那样就好啊!只要满足于那样的生活,就算没有了拉丝缇娅拉小姐,又有什么不可以!!”
玛利亚的情绪几乎陷入了狂乱。
这很明显不是平时的她。我下定决心靠近她,用双手把住她的肩膀。接着,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将偏离了正轨的话题拉回来厉声喊道。
“玛利亚,这根本不是那回事!再这么下去的话,拉丝缇娅拉会死的,所以我才要去救她!玛利亚觉得拉丝缇娅拉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吗!?”
玛利亚湿润的双眼随之睁大。
我拼命的劝说似乎终于有了效果,从我手边反馈过来的她的力量渐渐流失。
接着,玛利亚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回答道。
“……拉丝缇娅拉小姐是个好人。……我不希望她死。”
“对吧?必须要去救拉丝缇娅拉才行……因为她是我们的同伴啊……”
玛利亚的身体不再绷得那么紧了。
很好,这样终于能让玛利亚冷静——
“——同·伴……?因·为·是·同·伴?只为了这么个理由,主人就愿意拼上性命去救她?”
“啊、嗯……”
在我做出肯定的一瞬间,便有异样的压力从玛利亚体内释出。
察觉到压力的真身是魔力之后,我不由地退后了半步。
“同伴什么的、那种理由、就因为那种理由……你·说·谎。区区那种理由根本不值得人赌上性命。……没错。奇怪,太奇怪了。啊啊,我明白了。主人你是想在拉丝缇娅拉小姐的面前耍帅是吗!?主人你不想在我面前,而是想在拉丝缇娅拉小姐的面前耍帅是吗!?那个人没来的时候,你明明还会为了我耍帅的——!!”
与此同时,一股烈焰从玛利亚体内喷涌而出。
我即刻后退交叉双臂挡在面前,借此抵御火焰的攻击。
透过双臂交叉的间隙,我看到玛利亚构筑出了一柄炎剑。
玛利亚携着炎剑摇摇摆摆地向我接近过来。
——要演变成战斗了。
尽管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我并没有从『持有物品』中取出剑。
原因很简单,我绝不可能做出用武器攻击玛利亚的选择。
我一面展开魔法,一面决定空手压制玛利亚。
“——魔法『Dimension·决战演算』、魔法『Freeze』!!”
一边使用『Freeze』削弱房间内的火焰,一边向她靠近。
与之相应的,玛利亚高举炎剑挥出一记纵劈。
我侧身躲过了这一剑,然后打算抓住她的手腕。但我的意图却被玛利亚的『眼睛』看穿了。
结果她伸出另一只缠绕着火焰的手,反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玛利亚的火焰烧灼着我的皮肤,我的身体不由地一僵。
“——好痛!”
紧接着,玛利亚抓住机会抬起炎剑使出一招上挑。
但这一击无为地撕裂了空气。『Dimension·决战演算』理所当然地看破了她剑招的轨迹。
归根究底,玛利亚以我为对手在近身战斗中根本没有胜算。光是在能力值上我们就不可同日而语。只要利用能力值赋予我的力量,就可以甩开玛利亚的束缚,并反过来抓住她的手绕到背后。这悬殊的速度差距根本不是玛利亚追得上的,很快她的双手就被我擒在了身后。我顺势将玛利亚压倒在地,并对她使出『注视』。
【状态】混乱4.23
果然没错。
玛利亚现在的状态并不正常。在日常生活中没有道理染上如此之高的混乱。这绝对是受到了某种魔法或者技能的影响。
我立马在记忆中搜索可能的罪魁。
而后我保持着压制玛利亚的姿势向她喊道。
“玛利亚,你好好听着!我问你,你最近有遇到一个叫帕林库洛的男人吗?”
“帕、帕林库洛——?”
“就是之前在奴隶市场上将你拍下的那个骑士!带着一双品评别人的目光,身高比我稍微高一些,打扮得像个商人,是个散发着可疑味道的男人!”
“那种事……!比起那种事……!”
火焰的势头愈加猛烈,玛利亚似乎想要自下而上地引火将我逼退。
我加强『Freeze』的效果顶住了这次攻击。
“玛利亚,你是不是被某种魔法影响了!?混乱得不轻啊!”
“魔法——、混乱——!?”
我在紧贴着玛利亚的情况下大幅提高了『Freeze』的出力。
拜昨天晚上对冰结魔法的刻苦练习所赐,我现在对冷气的控制可谓得心应手。玛利亚的火焰迅速衰弱,她身上的热量也一并被冷气剥夺掉了。
正如字面意思那样,我一边让玛利亚的大脑冷静下来一边说服她。
效果立竿见影。
在冷气的影响下,玛利亚的身体逐渐脱力,她的情绪也趋于冷静。
“没错,冷静点……慢慢深呼吸,然后让情绪平静下来……”
玛利亚听从了我的指示,反复做了好几次粗重的深呼吸。
等到玛利亚的身体完全冷却下来的时候,她终于恢复了常态。
“诶、诶……?咦、我怎么会……?”
“没事吧,玛利亚……你冷静下来了?”
玛利亚的混乱也随身体的高热一同散去了。
【状态】混乱0.44
从这一点上看,我怀疑玛利亚身上的火焰才是导致她情绪失常的原因。
既然这样,那么嫌犯就是阿尔缇了吗?
可是,采取如此蛮横的手段对玛利亚来说并没有益处。如果她想为玛利亚提供帮助,那这么做也太舍本逐末了。
就算她出于某种理由想要夺走我的命,也不该利用玛利亚才是,就以玛利亚这种程度的实力,只会在反手间被我摆平,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猜不透阿尔缇的目的,我在焦躁中紧咬牙关。
“对、对不起……!我、我都做了什么……!”
恢复了正常的玛利亚面色发青地连忙道歉。
“没关系,我都知道你是因为混乱的缘故才会说些无心之言的……”
说着,我从玛利亚身上离开,并感觉到朝阳的日晖已经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明明夺回拉丝缇娅拉的计划分秒必争,可却在一早就被拖住了脚步。难道说制造出这种情况的犯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妨碍我救出拉丝缇娅拉吗?但我是在昨天才做出营救拉丝缇娅拉的决定的,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玛利亚、缇亚、阿尔缇这三个人而已。
果然是阿尔缇吗……?
但这就更猜不透她的目的了。阿尔缇跟拉丝缇娅拉无仇无怨。至少我在她昨天的表情上是看不出来她有加害拉丝缇娅拉的意思。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非常抱歉、主人……”
在我推理的时候,玛利亚还在持续不断地道歉。
总之得先让她冷静下来。
“真的没关系,你不用道歉。比起这个,你现在怎么样?看上去精神的混乱恢复得差不多了啊……”
我抚摸玛利亚的头,询问她自我意识是否健全。
“是的……我已经恢复正常了。真的非常抱歉、我竟然……”
玛利亚自己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采取那种行动。但因为记忆还保留着,所以她只能选择道歉。
既然恢复了冷静,那让她在家留守应该就没问题了。可是——虽然只是直觉,但我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我没有跟玛利亚促膝长谈的时间。太阳升起来了。
如果再耽误下去,拉丝缇娅拉的处境会很不妙。
就算胸口躁动不已,我也必须做出选择。
恐怕是从今往后,会让我一直感到后悔的选择——
“——玛利亚,我现在要出发去给拉丝缇娅拉带回来。应该用不了多久。”
“啊,是的。既然是主人的决定,我当然是赞同的……”
玛利亚这次表现的很老实。
估计是对刚才的混乱的反冲吧。
“在我们回来之前,玛利亚就留在家里等着。我绝对会很快就回来的。”
说真的我更想把玛利亚交给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看护,但无奈没有合适的人选。
虽然有让她去酒馆等我们的想法,但讲道理,现在的玛利亚已经比店长还强了,所以没什么意义。
无可奈何之下,我还是决定让玛利亚在家等着。
将拉丝缇娅拉夺回的过程应该是一场闪电战。只在短时间内留守的话,应该不用太担心。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在这里等的……等你们两个人回来……”
一反刚才那种狂气,玛利亚此时的眼中寄宿着理性的光芒。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大概吧。我固然担心玛利亚的情况,但拉丝缇娅拉现在可是命悬一线。以紧急程度来考虑的话,我必须以营救拉丝缇娅拉为优先。
“那我出发了。玛利亚。”
“……好的,一路小心。主人。”
尽管留有顾虑,但我还是将玛利亚置于身后冲出了家门。
在冲向弗茨亚茨的路上,我不得不将玛利亚临别之际的表情甩在脑后。
从『持有物品』中取出一条长围巾缠在头上,将口鼻全部掩盖起来。虽然知道这种小修小补无济于事,不过能遮还是遮一下。认识的人能认出我是谁,不认识我的人就不知道我的身份。这是最理想的。
闯过朝霞照耀下的瓦尔德,越过国境抵达弗茨亚茨。
明明时候尚早,但弗茨亚茨街道上的人群却是熙来攘往。恐怕都是赶着参加今天的圣诞祭的人吧。所有人都画着雀跃的脚步向大圣堂走去。
持续了一周的前祭已经让国民的情绪臻于顶峰。黄发垂髫无不为大圣堂的圣诞祭期待万分。
我一面在心中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径同他们道歉,一面沿着大道飞奔。
随后,就在我抵达了能远远望到大圣堂的位置的时候。
我在行进的前方感受到了一股强度不俗的魔力。
魔力源不是大圣堂,它就在外面。
在如织的人潮之中,在大道的正中央站着一名男性。
男性的名字叫海因·赫勒比勒夏因——是金色短发飘飘逸动的风之骑士。
我没法无视他的存在。
就算我接下来即将面对的骑士有如过江之鲫,在那之中,唯有这个人是我不能无视的。
我缓缓地降低奔跑的速度,向海因身前靠近过去。
环绕在我与海因之间的气场令人群在不知不觉间为我们空出了一个场地。
海因的穿着仍然跟我们最后见面那时一样。但令人在意的是他的清洁程度。不仅满身泥泞,擦伤随处可见,还有为数不少的刀伤。
戴在他双手上的戒指也只剩下了两个。而且剑也丢了一把。
用不着观察他的状态栏,他的满目疮痍就一望而知。
满目疮痍的海因同向他走近的我招呼道。
“你终于来了啊,少年……”
海因在等我。
恐怕他是确信我在今天、在这个时候一定会通过这里吧。
这个事实蕴藏着怎样的意义呢?——显然有两个。
是让我通过这里。亦或是完全相反。
当然,对海因带着怎样的理由在这里等我,我已经了然于胸。
至今为止,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只有他采取了行动想要让拉丝缇娅拉远离这个国家。所以我毫不怀疑地凑上去与海因迎面而立。
海因以柔和的笑容表示了欢迎。
就和以前一样,那是一种令人心荡神驰的微笑。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笑颜透露着几分临终之人的气息。
骑士赫勒比勒夏因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那缠绕于海因身上的魔力,令人得以一窥他心怀的觉悟之沉重——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吧。”
海因在确认了我的靠近之后,毫无防备地背过身走向了大圣堂。
想当然耳,我绝对不可能有乘人之危的念头。
因为他的表情、打扮、行动,全都明确指向了一个答案。他是我的协助者。
海因一边走一边问道。
“事已至此,可供我们选择的手段为数不多。少年你理解这一点吗?”
“那个……我听说在仪式举行的过程中,加诸在拉丝缇娅拉身上的桎梏便会被全部解除。我打算利用那个时机。”
我并肩走到海因身旁,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很好。剩下要注意的就是,是要利用那个机会将少女掳走,还是将主办者说服了。”
“说服主办者?”
“负责主办这场仪式的,是代理宰相斐勒卢托,以及一个作为元老院代表的特使。如果他们两个判断仪式本身已经无法继续,那大小姐也就能免于身死了。因为来自其它各国的嘉宾和贵族都会列席仪式,如果情况演变到可能危及他们的性命的时候,那逼主办者做出中止或更改仪式的判断也不无可能。”
“还有这种办法啊。”
在这迫在眉睫的时候又多了新的选项,我不禁心生困惑。能得到建议固然是好,但平添迷茫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把它当做一个选项记在脑中就可以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困扰,海因并没有强求。
“我明白了。”
我们向着大圣堂的吊桥径直走去。
附近聚集了不少雀跃不已的市民。因为在拉丝缇娅拉的仪式结束之后,大圣堂会举办面向国民的正式典礼。市民们全都翘首以盼地等候着大圣堂的开放。
我将目光投向大圣堂。
有复数的骑士正执剑拦腰驻守在吊桥的中央。在吊桥末尾的高地和驻屯所附近也有不可尽数的骑士严阵以待。
海因的表情并无变化,他指着正门说明道。
“接下来要冲过正门,然后一口气冲进大圣堂的内部。我昨天虽然试着找了下其它的路线,但无论哪里的警备力量都是一样严密。既然如此,那还是挑路线最简单明确的正面杀过去最好。”
既然海因这么说,我当然不会提出异议。说到底,对大圣堂内部的构造并不了解的我本来就只有取正门一条直线地冲过去这一个选项。这跟原本的计划并没有冲突。
“我明白了。我们一起去给拉丝缇娅拉救出来吧,海因。”
我向海因表明自己赞成他的意见。
但听到我的话,海因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就说错了,少年。要去救她的人是你。只有你而已。”
明明露出了写满悲怆的表情,可他却用含带欣喜的口气这样说道。
“只有我……?”
“还记得我在迷宫里说过的话吗?我也是将大小姐逼上死路的人的共犯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对她施以那样扭曲的教育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啊。不仅如此,我明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却一直对错误熟视无睹,到最后就连少女心中所想都未能予以理解。无论是做出了觉悟的『拉丝缇娅拉』、还是渴求着帮助的『少女』,无论哪一方我都未能给她们以理解……所以,我是没有那个资格的。”
我没有理解海因口中的所谓『资格』是什么意思。只是看上去,海因对自己在长时间内明知拉丝缇娅拉的问题却始终袖手旁观感到十分懊悔。
“不,资格什么的,我觉得跟这个没有关系。如果你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也……”
我恐怕也没有那所谓的资格吧。
我在没能给拉丝缇娅拉的求救以回应的状态下,紧接着就失去了喜欢拉丝缇娅拉的感情。如今的我在思念的强度上恐怕还不如海因。
“没有那码事。你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决心站在这里了。而我走到这一步,却花了整整三年。差距就在这里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啊……”
海因自嘲着加快了脚步。
因为他的步伐加快,自然就演变成了我追随在海因身后的境况。
所以为了追上他,我也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在海因身后漂浮着一股奇妙的魔力。
随着我的『Dimension』与那股魔力相接触——我便在顷刻间为那股魔力的『重量』而骇然。那股魔力沉重得就像海因剥落的灵魂一般。
不知为何,我的直觉告诉我,海因为了拉丝缇娅拉而染指了某种禁忌的魔法。他利用了什么『诅咒』一样的东西,并从『代价』中榨取了魔力。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不可思议的是,海因的背影居然令我感·到·了·怀·念。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感受过这种『诅咒』。好像有不知道某处的什么人,也偿付过同样的『代价』那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被这股莫名的怀旧感所牵引,我向海因的魔力伸出手。
接着,『我的魔力』和『海因的魔力』——『次元属性的魔力』与『从灵魂中泄漏而出的魔力』融合在了一起。
——眼前的景象随之捩转。
就像世界的次元错位了一样,街道的景色在瞬间被替换了。
海因现在正在弗茨亚茨的大道上迈步。在晴朗的天空下,我可以望见远处的大圣堂的吊桥。无需多做确认,我们现在确实走在室外。明明如此,但我却在一瞬间觉得海因正走在仄暗的地下。
不对,我现在也能看到那一幕。就像两个次元叠合在了一起那样,海因仿佛厕身于一个地下通道。
这既是白日之梦——同时又是人生的走马灯。
走马灯……?海因的……?
我明白,引发这个现象的并不是技能『???』,而是次元魔法『Dimension』的力量。这是『Dimension』在对海因遗落的魂之魔力进行解析。
这股魔力的密度将厚重得几近无限的情景化作信息输送到了我的脑中。
那既是海因与我们接下来将前去营救的少女一同度过的岁月的记忆,也是讲述那悔恨到足以逼迫他诅咒世界的理由的记忆。
——这份记忆开始在我的『眼前』上演。



本帖最后由 落地死的流星 于 2018-5-13 00:22 编辑


第二章 一枚名唤海因的棋子

『天上之七骑士』序列第二位、海因·赫勒比勒夏因。
这就是现在顶在我头上的称号。
然而,其实我对这种高高在上的称号了无兴趣。因为我并不想成为那种凭恃地位和名誉耀武扬威的骑士。相较之下,在歌剧中作为配角登场的,只为了唯一一人献出自己的一切的乡村骑士让我更有好感。我想要成为的,是那种能将某个人守护好的正义的骑士。
可是到头来,我没能成为任何人的骑士,就这么苟活至今。出生于弗茨亚茨的骑士名门,在家名的胁迫之下刻苦锻炼,结果却用掌握在手的力量在错误的道路上愈行愈远,直至今日,从来如此。我就是这么一个不成器的男人。(译注:赫勒比勒夏因家,在本作中位列联合国四大贵族之一)
十八岁那年,在刚被拔擢为『天上之七骑士』后没过多久,我与大小姐邂逅了。
在上司的引领下,我穿过大圣堂仄暗的地下通道,推开一道沉重的石门,进入了一间只有一根蜡烛和一张床铺的,氛围诡异的房间。就在那里,我遇到了她。
当时的大小姐正阖着眼睛在床上休息。直到现在,那一幕在我的记忆中都是如此鲜明。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看到盖着一张洁白无瑕的床单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的、美得远迈群伦的大小姐的那一刻,我作为一个骑士的故事,才终于拉开了帷幕——

——当那超脱俗世的美被展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事先获悉了简单的说明,所以我知道,她便是『圣人缇娅拉的容器』。
但我还是不由地出声确认道。
“这就是、那个『圣人缇娅拉』大人吗……”
“没错,她就是作为圣人缇娅拉大人留下的『再诞魔法』的素体(身体)而生的少女。既是我弗茨亚茨的夙愿,也是魔法技术的结晶。”
将我带至此处的男人简洁地回答道。
他的名字是斐勒卢托·利奥斯——是担任这个国家代理宰相一职的壮年男性。随着茶褐色的头发轻轻摇曳,他以那双浑浊的眼睛瞄了我一眼。
因为『天上之骑士』时下还是斐勒卢托的直属部队,所以他现在算是我的上司。正如那浑浊的双眼所示,斐勒卢托是个行事不择手段的人,饶是如此,但他对国家的忠诚却不比任何人逊色,作为上司属于差强人意的类型。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看外表她已经有十几岁了啊……”
“不,她还是个刚诞生不到一年的婴儿。因为素体的固定是在最近才告成的。我记得距她诞生应该才过了三个月吧……”
“三、三个月……?那、那为何身体会是这样……”
我大感惊讶。
从肉体年龄来看,面前的少女不可能还是个婴儿。
“依仗目前的魔法技术是可能做到的。因为必须要让她赶上三年后的圣诞祭,所以自然要对她的肉体年龄予以适当的调整。在始祖预言的年份,在命中注定的那一天献上十六岁的完成品乃是我们的使命。”
斐勒卢托将感到惊讶的我撂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继续道。
“为此而被选中负责教育她的人就是你了。骑士海因·赫勒比勒夏因。”
“让我来教育她吗……?”
“总而言之,我们暂且会将她当做圣人缇娅拉的末裔来对待,并赋予她现人神的地位,以备那一天的到来。……而你要做的就是将那准备中的一部分做好。因为我们必须要让她掌握一定程度的力量和教养。等到圣人大人降临的时候,如果她的身体不够犀利,计划是会有延误的。我们希望圣人大人在降临之后就能立刻开始行动。”
讲到这里,我终于不再是一头雾水了。
也就是说,我的任务是将面前的少女作为圣人的载体,给她培养到不会辱没圣人缇娅拉大人的水准。
“是要我负责锻炼这名少女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能做得到。”
“不,只是锻炼还不够。接下来才是重点。你听好——再过不久,她就会萌生全新的自我。到了那个时候,最要紧的问题在于,她是否愿意接受仪式。而你要做的就是要诱导她,让她能毫无怨言地选择接受。”
然而结果证明我的想法大错特错。
我看向斐勒卢托那浑浊的双目询问道。
“请、请问,您说的萌生自我是什么意思?是这孩子吗?您是说,她会拥有不同于圣人缇娅拉的、另外的女孩子的心灵……?”
“那不是当然的么。她是几个月前刚刚诞生的一个婴儿。那即将萌生的自我,有可能会拒绝被缇娅拉大人的自我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不是共生、而是被替换掉?那岂不是说——”
——岂不是说,这孩子会就此而死吗?
想到这里,我心头燃起一缕义愤的火焰,但紧接着又有一道冰冷的话语传进了我耳中。
“这既是国家的决定、也是莱文教总体的意志、更是始祖的遗言。骑士海因。”
“…………”
那一小撮义愤的火焰转眼间就被名唤国家意志的凌冰碾得无迹可寻。
“她将会成为万人尊崇的圣人。这是理应被祝福的幸事,绝不是要付诸哀怜的悲剧。你现在怀抱在心的思想,视情况而定有可能被解读为对国家的不忠。”
“哪里、我断无此念。”
什么叫不忠。不过就是位高权重,你还真敢说。
我一面在心里唾骂,一面俯首致歉。
“如果你有不满,那就好好完成这项工作便是,骑士海因。她能满心欢喜地接受自己成为圣人缇娅拉大人的宿命,我们也能欢欣不已地得偿夙愿。民众也会喜笑颜开地对之献上祝福。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任何人遭受不幸了不是么?换言之,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就是你的工作。就是为了这个,我们才挑选年龄适宜,同时又擅于故事创作的你来负责此事。只要发挥你写作的本事,将莱文教的美好、圣人缇娅拉的伟大、使命与献身的可敬装点给她就行了。”
言及于此,斐勒卢托的解释告一段落。
可是只说这些根本不够。
当然了,无论如何我都只能遵从他的指示。
只能咬紧牙关对强压在身的重担逆来顺受。这是身为赫勒比勒夏因家的骑士的宿命。
“你听明白了吗,就交给你了。赫·勒·比·勒·夏·因·的·骑·士啊。”(译注:Hellvilleshine、Hell will shine,地狱终将闪耀之光,一如姓氏所示,每一个赫勒比勒夏因的角色都有在绝望中为他人带来光芒的宿命)
斐勒卢托为我铐上了言辞的枷锁,仅仅是这一句话,就将我死死地嵌在了职责上动弹不得。
留下这句话之后,斐勒卢托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只身一人被留在这昏暗的房间中的我不由地叹了口气。
接着,我靠近房间中央的床铺,将在上面休息的少女摇醒。既然是工作,那就要尽快上岗。
“嗯、嗯—、呜……”
“你、你好,我叫海因。请多关照。”
我以尽可能温柔而清爽的声音,冲缓缓睁开双眼的少女搭话道。
这也是出于想要作为教育者获取信用的考量。
少女捂着脑袋挺起了上半身。
“a、啊……海、海因?我、我的、我叫……?唔、头有点痛……”
少女理解我话中的意思,并开始回想自己的事情——紧接着她便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我是?我、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唔、各种各样的信息在脑袋里闪来闪去……”
听到这句话,我推测出了少女的状态。
恐怕在她血中的术式里,已经包含了常识和语言能力了吧。如果对其放任自流,想必她很快就能掌握于十六岁所必须的一切东西。不然刚出生三个月的她根本不可能有和我交流的能力。
“你不用勉强自己去想。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你的名字了。”
听到我这么说,少女瞪大双眼看了过来。
这即将赋予她的名字,也是弗茨亚茨高层准备的一道锁链——
“——拉丝缇娅拉。你的名字是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译注:Lastiara、即Last Tiara、终之冠、最后的缇娅拉之意)
我将这个近乎于诅咒的名字授予了少女。
“拉丝缇娅拉……我的名字是拉丝缇娅拉……”
少女有些欣喜地红着脸重复起了自己的名字。
“请多关照,拉丝缇娅拉。啊,还是应该称呼你为拉丝缇娅拉大人才合乎礼节是吗?毕竟是现人神啊……这样的话,那就得用敬语才行了……总而言之……大小姐,我是从今天开始负责教导您的海因。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您都可以问我。”
我进入工作模式,只将必要的信息传达给少女。
“我明白了,海因。”
少女微笑着表示了解。
接着,她稍作了一番思考,随后看着我的脸以不解的口气询问道。
“海因,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您请说。”
怀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知无不言的念头,我以温柔的语气给予了回应。
“你为什么,会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呢?”
然而转瞬间,我就意识到那所谓的『力所能及』和『温柔』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悲、悲伤?”
“是的。”
我连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在用手指抚过口、鼻、脸颊之后,我意识到了自己面容的扭曲。
纵然理解到了这个事实,但却不能付诸认同。因为那于我的工作而言是不被需要的。
“没有那回事……我现在展露给您的是笑容。我肯定是在温柔地笑着的。觉得悲伤只是您的误解罢了,拉丝缇娅拉……”
“……是这样吗?”
少女打从心底地感到了不可思议。由血液赋予她的常识与现实之间的龃龉,令她陷入了困惑。即使如此,我也要继续粉饰。
“——没错,是您误会了。”
我并没有对少女心生哀怜。也没有什么体恤之情。——我不可以有这些感情。
这个时候的我,是这样决定的。
我和少女的邂逅,伴随的就是这个决定。

……在这个时候,我定好了自己人生的轨迹。

——终此一生,我都无法成为少女的骑士。
此时此刻,此一瞬间,我自己认同了这一点。
在这之后,我作为教育者与少女一同度过的岁月便拉开了帷幕。
一边做着骑士的工作,我一边将少女的性格调整得对弗茨亚茨的计划有利——就这样没过多久,我便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这名纯真的少女。
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在我喜欢上这名少女,并且希望成为她的骑士的时候,我早已经失去了那个资格。
因为资格已经被我自己舍弃掉了。
我亲自舍弃了拯救少女的使命——亲自舍弃了为了少女而存在的主人公的角色。
留给我扮演的,就只有用谎言欺骗少女(女主角)的、肮脏不堪的反派角色罢了。
反派角色(我)只配在无法挽回的歹路上一去不返,而没有资格期盼什么美好的恋爱物语,那根本是痴人说梦。
事到如今再想要拯救少女的话,那就意味着要暴露我此前一直是一个肮脏不堪的反派的事实。我很害怕,我对自己在她心中的人物形象的崩塌害怕得不能自已。
还不仅如此。
我害怕与国家为敌。我害怕失去自己现在的立场。我害怕背叛家族的期待。——总的说来很简单
海因·赫勒比勒夏因、是一个没有出息到无药可救的男人。仅此而已。
如此不成器的我能做到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遵照斐勒卢托的吩咐,为了不让少女感到痛苦而将她塑造为完美的『拉丝缇娅拉』。
让她将圣人缇娅拉奉为自己的理想,让她渴望成为英雄,让她觉得救国是一件殊荣,让『拉丝缇娅拉』在幸福中消失。
这才是唯一能让少女幸福地走到最后的道路……
…………
……如此这般的,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些借口说服自己。
即使知道那根本没有什么幸福可言,我依旧进行着以教育为名的洗脑。
对『拉丝缇娅拉』的调整就这样持续了下来……一年、两年、三年……

——然而,就在距离预定中的圣诞祭还有短短几天的时候,少女突然说出了那句话。

“——海因。……在最后,我想去外面看一看。”
就好像在黑夜中疾驰的船只突然在地平线的浮光掠影中捕捉到了『什么』一样,少女如此恳求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本以为完美无瑕的『拉丝缇娅拉』,其实是有瑕疵的。
最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按照我的教育,少女本不应该说出这种台词。
但事实就是,少女确实这么说了。她说自己想从这里出去。
我首先开始思考原因何在。可笑的是,面对少女的请求,我最先做出的反应,是作为一个弗茨亚茨的骑士而打算保护国家的利益。
很快我就想到了原因。不,或许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吧。
到头来,我在纠结、畏惧、苦楚中施展的教育并不是『完美』的。
本来的话,我应该以一个平衡的比例授予她历史和宗教的知识。结果我不仅没有这么做,还过剩地为她讲授了英雄谭的故事,让她意识到了自由与解放这些概念。在此之上,我还找来了青春期女孩子会喜欢的带有恋爱要素的故事,在一番添枝加叶后披露予她。
何其卑鄙,我明知道这可能令她感到痛苦——却还是希望她能以自己的意志选择拒绝仪式——于是我下意识地赋予了少女另一种选择。
接着,骰子被掷下。
少女的请求被我递到了上面,而后获得了飞出大圣堂这一鸟笼的权利。
我没有想到上面会如此轻易地下达许可,因而大感惊讶。
可能上面的人对少女的完成度抱有相当的自信吧。
在制造素体的过程中就已经施加了好几层的精神魔法。刻在血液中的术式也是万无一失的。我还知道擅长精神魔法的帕林库洛会定期检查少女的状况。
虽然是教育者,但我绝不是唯一负责管理少女的人。估计是上面觉得,就算我有什么企图也无济于事吧。
就这样,经人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飞出了鸟笼。
我不禁暗自产生了期待。希望这能为现状带来剧变。
然而现实很是薄情。我去同准备外出的少女谈了一下,结果知道,她只是想体验一下憧憬已久的英雄般的冒险而已。
我本希望她能多有些女孩子的感性。我希望她能怀抱普通少女的憧憬。然而,少女并没有脱离英雄·圣人的轨道。
我所以为的瑕疵,或许只是幻想吧——果然少女终究只是『拉丝缇娅拉』而已——就在我带着这样的想法而行将放弃挣扎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他。
“——喂。藏在那边的人,给我出来。”
我们遇到一个面带烧伤的黑发少年。
“我不是小偷——”
因为风魔法的探寻,我发现了少年的气息。起初以为他是埋伏的强盗,但看那副样子显然并非如此。
我们没有多做逼问,以寻常的态度打算离开少年身边。
“——我说你、挺有意思的嘛。”
但少女好奇的声音却令我们止住了脚步。
这是她第一次对同时代的异性抱有特别的兴趣。
就连最强的探索者格连·沃克,也不过被少女以凡人等闲视之。
接着,少女用自己手边最高级的魔法治疗了少年。随后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他。不过,在长时间里与少女相处的我能够看得出来,少女对少年在意得不得了。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这是采取『自己力所能及』的行动的天赐良机。
在迷宫救助了少年的当天晚上,我在大圣堂内的一个房间里询问少女。
“……大小姐,您对此前遇到的那个少年很感兴趣对吧?”
听到这番话,少女的眼瞳一下子变得熠熠生辉。
往昔那种清纯的光芒被狂气所沁染。原因很简单。数年来授予她的有失偏颇的教育,对少女的人格造成了负面的影响。
“反正也到最后了。您要不要试试去跟那个少年一起行动呢?”
“可是海因,我是没法……”
“对了。就说大小姐您爱上了那个少年好了。”
“哈、哈啊?爱?”
“拿这个当借口的话,因为莱文教戒律的牵制,上面也不好说什么。正好可以用作您外出的理由。”
“那、那个,确实是有这种戒律,但是这种借口怎么可能行得通……”
“没问题的。”
这当然是谎言了。
我打算用“『拉丝缇娅拉』因为憧憬圣人缇娅拉的冒险,在最后打算去迷宫进行探索”的理由向上面报告。如果所有行动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让少女接近圣人缇娅拉的话,应该能行得通。
无论如何,我的第一要务是让少女跟少年在一起。
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哪怕是装作坠入了爱河,也有可能成为触动少女心弦的契机。或许就可以让少女那作为普通女孩子的感情复位。
“不错嘛,那样挺好的。正好我也想像圣人缇娅拉那样去『冒险』啊。”
少女的眼中闪着黯淡的光芒。
果然,被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的兴趣更倾向于英雄般的『冒险』。
一想到这竟与我真实的报告殊途同归,我不禁心有不甘。
“好的,请您去跟少年一同冒险吧。肯定会很有趣的。”
“呵呵、呵呵呵,不错嘛。感觉很不错。”
在此之后,我不舍昼夜地在大圣堂内来回奔波。
从各个部门那里获得批准,宣扬计划的有用性,投身于繁复的工作之中。不知为何,帕林库洛察觉了我的想法并从旁提供了协助,算是帮到了不少忙。
拜此所赐,我成功地糊弄过了上面的人,并给少女争取到了追加的自由时间。
我不可不自谓满意地将这件事报知了少女。
“大小姐,关于我们之前谈到的那件事……”
“之前?那个、是说跟涡波冒险的事吗?”
“是的,我知会了上面的人,结果很顺利地拿到了批准。您可以在接下来的几天内自由行动了。”
“e、诶诶!?成、成了!好厉害,真的假的!?”
“大小姐,您都语无伦次了。”
少女高兴得不得了。
这才是与她的年纪相符的表现。只是寄宿在她双眼中的狂气依旧没有消散。
不过这也无可奈何。能够清除她这份狂气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少年。
“啊,抱歉,海因。可是、可是,我本以为自己只能在成为圣人之后才能再见到涡波呢。真的好开心。”
“太好了呢,大小姐。不过,这是最高级别的机密事项。请您行事的时候一定要多加注意。”
“我明白。所以呢,外出的名义是什么?”
“就跟我们最开始说的一样。大小姐您喜欢上了少年涡波,因为产生了想和他在一起的愿望,所有才有了这一切。总而言之,您是以爱的名义在外行动的。当然了,因为这是现人神的恋爱,所以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妨碍你们吧。实力刚强的骑士将接踵而至,冥顽不灵的神官的魔掌暗流涌动。可是,面对所有的威胁,少年涡波都以他那华丽的剑技逐一击退。那样的英姿简直就像——!”
“诶,等、等一下。这么波澜壮阔的剧本、真的有必要吗?这不是海因你的兴趣暴走了吧?”
“这、这是必须的。”
少女似乎觉得是我的创造兴趣在暴走。看来因为平时过多地向她披露了我自创的作品,导致她对我的看法发生了偏移。不过,如果必要的话,让她这么误会下去也可以。
“就正常一点,带着对圣人缇娅拉的憧憬展开探险,做一些增强实力的修练,加深在世俗中的阅历,这些不是就可以了么……?”
“那不行。”
“不是,那什么,这绝对是海因的兴趣吧……”
“毕竟这个安排与针对少年涡波的检验也是息息相关的。”
“检验?”
“大小姐是这么想的吧?在成为圣人缇娅拉之后,您仍然希望少年待在自己的身边。”
虽然这是我的臆测……但她如果不这么想就麻烦了。
“是、是的……你了解得很清楚呢,海因。”
漂亮。
我在心里握紧拳头庆贺自己猜中了。
“正如您所说,剧本可能显得波澜壮阔了一些,不过这也是为了检验他是否有能力成为大小姐的骑士。当然也包括了定期监视的考量。”
于是乎,随着在少年身后被他守护的过程,少女就会对少年萌生淡淡的情愫吧。
妙极了,王道中的王道。果然故事的情节就得是要这样才有味道。
而且对这个爱幻想的少女来说,不做到这种程度恐怕也鲜有刺激。情节过激一些反倒是恰到好处。
“那么,在开始行动之前,我会让帕林库洛去观摩一下少年实力如何。在那之后,大小姐再去与少年接触。等你们共同行动之后,再让少年击退上门找茬的骑士。当然,我会专门挑选出少年应付得来的骑士的。”
我结束了说明后,少女露出了有些难办的表情。
果然情节设置得太过了吗……?
“好吧……不过,等见到涡波之后,我就要按自己的做法来了哦。恋爱方面的演技什么的,我也不是那么有自信,而且我觉得让涡波在一定程度上知情才好。”
少女勉为其难地表示了同意。看来受到教育的影响,她对这种英雄故事的情节也不是特别抵触。
可是,要让少年也知情吗……
要我说,还是让少年觉得自己是在守护一个身份神秘的、对自己抱有好意的美少女更好……没办法,比起戏剧性,还是以计划能顺利进行为优先吧。
毕竟假戏真做的环节在故事里也挺常见的。
“好吧。那就这么决定了。既然这样,今天就把帕林库洛派过去看看情况好了。那家伙不仅是个闲人,而且在阅人上也是别具只眼。”
“嗯,好的。”
我一面微笑着满意于计划开盘的顺利,一面找来计划的合作者帕林库洛,并同他讲明了接下来的方针。帕林库洛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当夜就开始了跟踪调查。
就这样过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听到帕林库洛的报告,我大为震惊。
“——啊~,海因。我跟你说,少年强得爆表啊。我都够呛是他的对手诶?”
“哈、哈啊?也就是说,少年涡波的实力能跟『天上之七骑士』匹敌?”
“没错,在我看来就是这样。哎呀~,顺带一说我个人对他也很感兴趣哦?”
“你、你等等。他可是就在几天前还差点死在迷宫第一层的人啊?可却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成长到了『天上之七骑士』的水平?”
“是了,根据我收集的情报确实是这样不会错。那个小哥在几天前于迷宫第一层折戟,受了很严重的烧伤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这点毫无疑问。不过,他确实在短短几天之内攻克了十层的关卡。而且再过不久,二十层也不在话下了吧。那个小哥实在是异·常·过·头·了。”
“异常过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内容涉及我个人的兴趣所以我还不太想说。其实我个人也在盘算着通过那个小哥获得些愉悦啊。……不过我还是透露一些给你好了,基督·欧亚有可能打倒了二十层的守护者缇达。啊,基督就是涡波小哥现在在使用的假名。”
因惊愕而张开的嘴再就没有合上过。
说到缇达,那可是连最强探索者格连一行都无能为力的怪物。如果将他打倒了,那已经是一国的英雄了啊。
“少年他……打倒了迷宫的守护者……?”
“没错,这是瓦尔德公会那边的人给我的情报。而且我还对『魔石线』上下其手核实了一下。应该是没错了。”
“你又擅自对『魔石线』动手脚……我看你的技能还是早点被勒令禁止为好……”
“我这次只是核实一下情报的真伪而已。这招主要还是拿去给瓦尔德帮忙的。”
“也罢……总而言之,计划有必要做些更改了……”
“嘿诶~,都听到这些了,你还是执意要挑那个少年做目标?”
“听到这些反倒更好。”
这样的展开反倒正合我意,对此我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听到我这么说,帕林库洛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并表示愿意协助我更改计划。
恐怕帕林库洛并没有将他掌握的所有信息透露给我吧。
不过这也无所谓。
不管这里面有怎样的内情,只要少年是英雄这个事实不假,那么计划便有升华到顶峰的潜力。
我用了一晚的时间修正好了计划,然后动身去将此事告知少女。
将正在与塞拉谈笑的少女拉到身边之后,我将订正后的计划内容重新转达给她。
顺带一说,塞拉并没有被我拉做同伴。她的性癖不同于常人,故而我不希望让她加入计划之中。
听到了订正后的新剧本,少女的表情熠熠生辉。她点点头感叹道。
“啊啊、果然如此……!不愧是涡波……!”
因为她拥有『拟神之眼』,所以早已看出了端倪吧。
“考虑到上述问题,向他发起挑战的骑士要由『天上之七骑士』充当了。因为数量不是太够,看来我也得加入其中了吧……”
“嗯。可是,就算是『天上之七骑士』也不一定是对手吧?”
“这个无妨,反正都是余兴。能有个比试的样子就够了。”
“呵呵,真令人期待啊。”
很好,全都谈妥了。不管会呈现以怎样的闹剧,事到如今都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顺带一说,对大小姐的恋情只是个幌子心里有数的,就只有我和帕林库洛、以及上面的人而已。其余的骑士全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差不多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喽。”
“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
接下来我只要努力不让这场恋爱骚动的事传到上面的人耳边就行了。
要做到这点并不是难事。本身会亲自莅临联合国的大人物就不多,而会来的那帮人对实地工作也没什么兴趣。都是一些坐办公室的人罢了。
事实上,就算他们真的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恐怕也不过只会付之一笑吧。因为我所做的这些就是如此滑稽的闹剧。
“那我出发喽,海因。”
“嗯,等到我现身的时候,请您不要忘了表演。我也会拿出演技配合的。”
“唉,你可真是喜欢这一套啊。嘴上说是让『天上之骑士』充任,我看你本来就有亲自出马的打算吧。你这戏剧中毒的地方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那是当然。”
少女一脸无语地离开了大圣堂。
好了,计划开始了。变更后的计划内容,说起来也很简单。
就是要让担任英雄角色的少年涡波,将少女那『作为女孩子的情感』捞出水面。
而且还不能止步于一时的幸福——要在她们两个人之间培养出只有死亡才能让二人分离的感情。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去跟上面报告说“拉丝缇娅拉在冒险的过程中找到了意中人,然后一起私奔了。”
有他那样的英雄在身边,就算会遇到弗茨亚茨派遣的刺客,两人也一定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吧。就像恋爱故事的终章那样,过上从容而悠然的生活。
这就是现在的我能做到的『力所能及』和『温柔』了。
随后,我怀抱这份期待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首先,一如计划的安排,塞拉暴走了。不过她行动的时间提前了一些,这令我有些惊慌。她的忠诚心——不对,她的私心一直都是这样令人惊讶。
不过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偏离计划的方向,所以用不着担心。
在塞拉被击退之后,少女便同少年接触了。
等两人顺利成为了同伴,就到了我登场的时候了。
为了观察情况,我带上了侯普思同行。以不擅长一对一决斗的侯普思的实力,他面对少年应该没有赢面。
我装作一个对内情一无所知的『天上之七骑士』,同少女一起演了出漂亮的戏。深谙戏剧故事的措辞的她,果然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弟子。我们用夸张而意味深长的台词你唱我和地玩闹了一番。不过说明的部分有点偏多了,这点需要反省。等到下次创作时再修正一下吧。
正当我和少女你来我往地嬉闹时,少年讲出了远远出乎我意料的台词。
“我可先说清楚了,我可不是拉丝缇娅拉的什么意中人,不过作为同伴,我想要助她实现梦想——真的仅此而已。”
因为是同伴,所以他要实现少女的梦想——少年如此说道。
明明事先并没有和他通过气,但他却偏偏能道出于我而言最完美的台词。
我因而哑口无语。侯普思则很不好意思地开了个玩笑把话搪塞了过去。
唉,所以说侯普思就是不懂啊。就是要这样才好啊。就是得有这种程度的热忱,才能担任故事的主角啊。
——果然非他不可。
将如此重担推给少年固然令我感到自惭形秽,可是,这主角一职确实非他莫属,我也委实感到无可奈何。
我是如此地中意这名少年,以至于有种自己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成为主演而存在的命运感。
如果是这个少年的话,一定能将少女永远守护好。
这不只是力量的问题,还是并肩走在同样的故事舞台上的人物性质的问题。这个少年能够做到我所没能做到的事。在这一瞬间,我确信了这一点。
在嘱咐了少年一句话之后,我便和侯普思一起离开了迷宫,随后在大圣堂同帕林库洛庆贺了一番。
“——哈哈,看你这么高兴,我也挺开心的。”
“呵呵,我明明没有策划过什么阴谋,不过这么看来我在这方面还挺有才能的啊。怪不得故事里的反派会一脸欢愉地盘算着阴谋诡计,我终于有些理解他们的心情了。”
“好了,那接下来就得想想怎么让他们两个的关系再进一步了……”
“嗯?少年都说出那样充满热情的告白了,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插手了吧?”
“你是个对戏剧发展笃信不疑的都合主义者,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你可能已经放心了,不过我可没有。因为我比你还要了解基督小哥的性格啊。说实话,意志薄弱到他那种地步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哦?现实可比戏剧要严苛得多。”
在我看来,只要再过不久,少年和少女就会意识到彼此的重要,然后走入恋爱故事的进程。但帕林库洛的想法却与我相左。
“你这话说的可真耸人听闻啊。”
“那就来确认一下喽。我这就去操纵『魔石线』,你稍微等等。”
帕林库洛以大圣堂的『魔石线』为中介,将少女和少年的影像资料收集了起来。
接着,他用魔法将两人带着奴隶一起参加祭典的光景在房间放映了出来。
置身于人生中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的祭典的少女兴奋得到处乱转。少年似乎也不怎么习惯参加祭典,所以表现得跟少女一样。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少女如此开心的神情。我平常都是以工作的态度与少女接触,加上自持的需要,所以从来没有见过少女这样纯真的笑容。
可是,他们的样子与其说是一对男女,不如说更像是意气相投的同性朋友。
看上去,少年并没有将少女当作一名异性加以认识。
“咕。确实如你所说,这样子不太妙啊……”
“对吧?在我看起来,双方全都没有谈情说爱的意思啊。主上那边好像也秉持着回避的态度。”
“可是、面对那个、那个拥有举世无双的美貌的大小姐,少年他怎么可能会什么感觉都没有……!”
“……唉。我说你,搞老搞去就是塞拉的同类啊。”
“什!?别把我跟塞拉混为一谈!”
对这充满侮辱性的评价,我感到了愤慨。
接着,就在我和帕林库洛打嘴仗的时候,又有新的人物同少年一行人汇合了。因为该名人物的身份过于令人意外,我难掩心中的惊讶。
“咦、那不是、与联合国成合作关系的守护者、瓦尔德的阿尔缇吗?”
“哦~,真亏你知道啊。明明知道这层关系的人屈指可数来着……确实是阿尔缇大姐啊。我也吓了一跳。”
“帕林库洛。既然是你在瓦尔德的熟人,那就赶紧让她离开。”
“别啊,这不就是偶然遇到的而已嘛。就放心看着吧。反正她不会碍事的——不,岂止如此,要是真能擦出恋爱的火花,她可是能帮着添柴的类型哦?”
虽然瓦尔德的重要人物、守护者阿尔缇的出场让我感到了意外,但结果确如帕林库洛所说,她并没有添什么乱子。不仅如此,她在祭典的过程中尤其喜欢跟奴隶少女交谈,藉此增加了少年少女相处的时间。
接着,守护者带着奴隶离去,少年和少女两个人留了下来。
她干得可以说是很漂亮,我看着也没有什么怨言。
“……多亏了守护者,现在他们两人独处了啊。”
更加令人感到可喜的是,两人开始就圣诞祭的话题聊了起来。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讲下去的话,少女的秘密就会被少年得知,而他也会因而感到忐忑不安吧。
我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故事切入『转』的部分。(译注:即故事的起承转合的转)
我强压着焦躁等啊等、等啊等、等啊等——可是无论等多久,少女都没有讲述自己的秘密。
她非常巧妙地对会令少年感到担心的部分避之不谈。明明只剩几天的时间了,但少女却对自己的问题讳莫如深。
再这样下去,圣诞祭将在少年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落幕。明明如此,可少女到最后竟然将话题引到了少年的身上。
“诶?基督的世界里没有魔法吗?” “好厉害!我反过来想听听你那边的事了!”“感觉还是你那边的事更有意思!”
她对自己的事情绝口不提,反而津津有味地听起了少年讲的话。
“大小姐这到底是……?”
“哈哈,别问我啊。嗯—,可能是想留到圣诞祭前一天再说吧?”
“有、有道理。前一天。确实,留到前一天说才有戏剧性。她一定是在追求戏剧性的情节吧。唉,看来是我的教育的负面影响了。”
“嗯,应该是了。那我们就慢慢等好了……?”
然而,没过多久,我的这份希望就被击碎了。

——“你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玛·利·亚·她·喜·欢·你·啊。”

那个守护者居然讲出了如此不得了的事。
“……这、这家伙都说了什么啊!可恶,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在这种时候讲出这种话!守护者!”
“嘿诶~……”
“帕林库洛,你别光看着,赶紧用『魔石线』做点什么——”
“这你可难为我了啊。我虽然确实认识阿尔缇大姐,但是在这件事儿上我不能出手干涉。瓦尔德和阿尔缇大姐之间是有这么一条契约的。”
因为国际问题的掣肘,帕林库洛没有采取行动的意思。
可是这样一来,少年就会开始在意奴隶的事情了。如果演变成那样,那少年和少女至今铸成的关系就要——
“哼哼~。所以呢,基督到底是怎么看待玛利亚的?”
明明如此,可少女却借阿尔缇的发言推波助澜。
就像这才是少女的职责所在一样,她满心欢喜地、兴致勃勃地编织着台词。
“啊、啊啊……”
我在一片骇然之中,意识到了一个自己所不愿认同的事实。
也就是说。
——少女想让少年和奴隶结合在一起。
所以她才会对自己的问题闭口不谈。
她肯定是觉得,即将接受仪式的自己没有与少年在一起的资格。
耳边传来了计划支离破碎的声音。
而那此前一直被我背离目光避之不看的、名为『圣诞祭的仪式』的现实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我的面前。
只剩下几天了。再过几天,时限就到了。
一股浑黑凝重的恶意狠狠地窜到了背后,差点压得我气闷而绝。
我的计划失败了。无可辩驳的。
而且宣告失败的正是少女本人。
啊啊,到头来,我的所作所为仍然是毫无意义的闹剧吗……
我带着自嘲用一只手摁住了摇晃不定的脑袋。
说到底一切都在上面那帮人的股掌之间。因为少女已经被调整得无论如何都会选择接受仪式,所以他们才会对我放任自流。
赫勒比勒夏因这枚棋子的动向已经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所以已经将『拉丝缇娅拉』这枚棋子放到了我触及不到的地方。
总是这样,自我出生以来就一直如此……
明明看得到、但却始终无法触及……
在我懊悔着希望可能从来都不存在而沮丧不已时,帕林库洛一脸遗憾地发表起了自己的感想。
“很遗憾啊,海因。看来计划没能成功啊。主上看起来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触及不到、触及不到、触及不到。
啊啊、一直都触及不到。无论是少女、还是我自己的梦想。
这令我懊悔得不能自已。
对事情到了这一步还只能作壁上观的自己的不甘。对从始至终都未能将哪怕一道枷锁从少女身上摘除掉的自己的鄙夷。我是个何等……何等软弱的骑士啊……
正因如此,上面才会这么安排吗。正因如此,所以才会选我担当少女的教育者吗。
就为了居高临下地嘲笑我无意义的挣扎吗。可恶、这帮畜生!
在此期间,帕林库洛还在发表着感想。
“我们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了吗……说到底,让主上萌生情愫的考量本就有待商榷啊。可能应该采取不同的方式,来诱导她拒绝接受仪式的……”
是我那寄托于都合主义的发展而制定的天真的计划不对吗?
如果计划能制定得再缜密一些,那就能带来不同的结果了吗?
我本以为这是一个与少女的兴趣相贴合的计划,可到头来却是我想错了吗?
啊啊、都是我的、都是我太天真的错……!
“唉,话说回来,不能再看到主上展露那样的笑容可真是令人悲伤啊,海因。是因为从主上诞生开始就一直在她身边抚养她的问题吗……?”
再这么下去,少女的笑容将从此不再。
岂止如此,她会就此消失——会丧命!她就要死了啊!!
“从诞生以来就一直被囚禁于谎言和骗局的囹圄之中,连如此微小的幸福都无从入手便要香消玉殒……如此悖道逆理的事,虽说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但还是令人为之痛心啊。”
为了国家?
为了国家,少女就要死!?在什么都得不到的情况下!?这种行径是可以容忍的吗!?
这种行径!这种行径——!!

“——这·种·行·径、我·绝·不·容·许。”

这被我决心永不说出口的一句话,终于从口中流溢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我仿佛听到一直铐在自己身上的枷锁随着清脆的咣啷声被解除。我得以自此从牢靠的桎梏中解脱。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惬意的丧失感——

“嘿诶~。——你不能容许?既然这样,那你打算怎么办?”

帕林库洛的质疑声仿佛在整个房间内回荡着。
看到他发问时的表情,我产生了一种违和感。
我与生俱来的战斗直觉,令我注意到了其中的疑点。
这是一种微微纠缠于体内的魔力的违和感。
——我现在正在被某种东西侵蚀。
恐怕是面前的骑士施展的魔法吧。
“……帕林库洛。……你这家伙、对我施加了魔法吗?”
“没错,确实是这样。……你生气了?”
帕林库洛没有抵赖,他非常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毫不退缩地接下了我尖锐的目光,在我的剑能够触及的距离之内,以毫无防备的姿态同我迎面相立的他,干脆利落地坦白说自己背叛了我对他的信任。
不过他的背叛令我感到了无比的欢喜。
“……没有。都是多亏了你的魔法,我才终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用不着。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目的而已。”
帕林库洛毫不忌讳地表明了自我中心主义的立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很久之前了。这是个既耗时又耗力的『诅咒』。不过虽说是『诅咒』,但并不是什么不好的魔法。它既可以增强海因的力量,又能扫清你的迷茫。对你接下来的战斗来说是必须的东西不是吗?”
“确实如此。你说的没错。那么……我们这算是永别了吧……?”
我很自然地,理解了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的秘密聚首。
这里面固然有那个隐秘主义的帕林库洛对我使用了秘藏的魔法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听到了车轮转动的声音。我听到了再也无以羁止的车轮转动的声音。
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这才是帕林库洛的目的。
说到底,我当初为什么会不作怀疑地让帕林库洛成为协助者呢。这只可能是受到了某种魔法——某种『诅咒』的影响。
帕林库洛这家伙,确实是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在为这个情况布局了。
“不,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撒下的种子太多,最后到底哪个会结果还未为可知。再见的可能性还挺高的哦。等撒下的网聚拢在一处的时候,事情估计会变得很有意思。”
“……原来如此。反正不论怎样,我都会为了大小姐而战哦?”
“嗯,那是自然。”
“行了,那我出发了……”
“去吧去吧。祝你在死的时候能了无遗憾。我也就能在这点上祝福你了。”
帕林库洛没有祝福我的平安。
他所祝福的只是希望我能不留遗憾。
“呼,真有你的风格……再见了,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啊……”
我对他那一成不变的性格苦笑了一声。
于是乎,我一个人离开了大圣堂。
离开时的脚步异常的轻快。不光只有脚步,连身与心也是一样。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放感。
国家(弗茨亚茨)、家族(赫勒比勒夏因)、职位(天上之七骑士)——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上司、同僚、朋友——得以从所有的羁绊中解放出来的我,首次获得了切实的自由。
那个弱小的我已经不再。萦绕在心的恐惧云开雾散。扯住了我的脚步的踌躇也已不复存在。——这些全都已经消散如烟。
我终于能作为我自己,为了少女的幸福而行动。
终于能作为一个孑然一身的骑士投身于战斗了。
仅仅如此,就令我狂喜不已。

就这样,为了挑掉『拉丝缇娅拉』这枚棋子,我迈进了在作为弗茨亚茨的骑士这样一枚棋子时永远无法触及的领域。
这便是我终于能作为一枚名唤海因的棋子向前迈进的瞬间。

◆◆◆◆◆

将棋子推向前方的我,在当天晚上来到了少年少女的家。
我登上了故事的舞台——进入了『拉丝缇娅拉』的剧场。
随后使用风魔法将少女单独叫醒,并把她叫到了外面。
少女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了家门,带着不解的神情询问道。
“呼哇~……海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因为还剩两天,所以就想来看看情况。”
“啊,已经到这时候了吗。不过没这个必要啦。我肯定会按时回去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见少女一脸理所当然地表示会恪守时间,我感到一阵不忿。
真想把促使她说出这句话的人统统杀了泄愤。
“海因?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回去睡了哦?”
“不,我有事想问问您。”
我想要知道。
自己那天真的计划到底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还是完全没有意义。
“我在远处都看到了,大小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您的样子真的很幸福。既然如此,那您真的觉得就这么与他分别也无所谓吗?如果接受了『仪式』的话,您就再也无法见到他了,您不会觉得后悔吗?”
“……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少女的表情有一点点困惑。
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请您务必回答我。”
带着最后的希望,我如此询问道。
然而,少女那一点点的困惑在转瞬间就被写满决意的表情驱逐到了九霄云外。
“没·关·系。多亏了海因,我已经体会到了『冒险』的滋味。我得以触及圣人缇娅拉人生的凤毛麟角,让我的憧憬转化为了确信。”
“您就不想从今往后也一直跟他在一起冒险吗……?”
“因为成为英雄——成为圣人缇娅拉是我的梦想。这才是我诞生于世的意义。”
少女的回答了无迷茫。
这令我咬紧了牙关。
要想动摇她的决心,就必须准备出足值的东西。
必须要准备出能够颠覆这一切,能摧垮少女的根本的东西。
我带着会激怒少女,可能促使她对我大加贬斥的觉悟,出言否定她的人生。
“就算您的心情是假的——就算那只是『被造物』也一样吗?就算成长至今的自己不过是弗茨亚茨准备出来的『被造物』,就算一直遭受着周围人的利用和欺骗,您也觉得无妨吗?”
为了她将来的幸福,即使这会让少女感到痛苦,我也还是讲出了真相——
“就算自己是『被造物』,我也觉得没关系。”
尽管我据实以告,但少女还是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她既没有感到痛苦,也没有发怒,更没有要贬斥我的意思。
听到『被造物』一词,她甚至没有追问其中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给予了答复。
就算自己受到了欺骗,受到了利用也无妨。
就像是早已知晓了一切那般的口气。就像是早已做出了觉悟那样的神情。
……啊啊,也就是说,都是我想错了啊。
就连一个才刚满三岁的少女的心,我都没能真正地予以理解。
少女自己早就已经理解了被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的真相。根本用不着别人指明,她就看懂了自己的人生,并做好了觉悟。
无论那是外因所致,还是内因造成,总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早在很久之前,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我带着一种卑劣的安心感自嘲了起来。
同时还产生了上面那帮人纵声大笑的幻听。
于是乎,我以有气无力的声音同少女告别道。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那么大小姐,我先回大圣堂了……”
“……?哈啊,好的。”
我留下少女离开了。
一边叹惋着所剩希望的渺茫,一边在夜晚的街道上漫步。
海因这枚棋子,到底能前进到何种地步?我脑中只剩这唯一的想法,一面竭尽全力地思索着问题的答案,一面回到了弗茨亚茨大圣堂的私室。
在那里,我将自己所有的武器铺满整个房间,直到天明为止,我始终在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说到底,留给我的选择只有两个。
是要打倒一个国家,还是打倒一名少女。二选一。
看少女的样子,恐怕无论我怎么劝说,她都不会选择逃跑吧。她就是被那样调整的,而且已经臻至完成。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强行将少女击晕,然后给她送到远方了。
现在的我可以将这个选择付诸实际。拜帕林库洛所赐,我已经做好了觉悟。
我将最信赖的两把剑配在腰际,再把封有自己魔力的十枚戒指戴在皮手套上,最后再穿好骑士的制服。当然也不忘将各种小型的魔法道具藏在衣服里面。这便是我现在能准备出来的最强战力。
在离开大圣堂的途中,擦身而过的部下见我这样全副武装,十分惊讶地问道“您是要去退治什么不得了的怪物吗?”我苦笑着搪塞说“只是去救个人而已。”
我赶到二十层,在那里等候少年少女的现身。(译注:这句话文库版在时间上有很大问题,所以我用的是web版)
我在这个与现时的自己别无二致的空空如也的房间里,等啊等、等啊等、等啊等——
从我与大小姐相遇的时候开始——从我成为了『天上之七骑士』的时候开始——从我小时候被戏剧中的骑士这一角色所吸引的时候开始——从我作为赫勒比勒夏因家的长男降生于世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等待着——在这段漫长的等待的最后,少年少女终于现身了。
“恭候多时了,大小姐……”
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
等待我背叛弗茨亚茨、舍弃赫勒比勒夏因、为了少女的幸福揭竿而起的这一刻……
接着,我向少年少女发起了挑战。自己的突袭很顺利地获得了成功。
与计划中的一样,少女因为突然袭击而昏厥,但少年却不一样。
果真不愧是故事的主演。
他以远超想象的实力,将我的猛攻抵挡到了最后。
尽管因为计划的不顺而感到了焦躁,但与此同时,我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果然非他莫属。只有他能够代我实现自己过去的留恋。
少年才是为拯救少女所必须的棋子。
在想象之外的苦战中,我如此确信。
到最后——我未能成功地令两人失去意识。尽管计划被挫败,但这却是值得高兴的误算。如果是那个少年的话,就算弗茨亚茨以国家力量向两人伸出魔掌,他也一样能将之战胜。
我将少女的现状暗示予少年之后,便逃离了现场。
紧接着,回到了大圣堂的我立马做起了捕获具备远超想象的实力的少年少女的准备。
反正都是行将舍弃的身份,我毫无顾忌地运用『天上之七骑士』以及赫勒比勒夏因家嫡子的立场,调集了大量隶属于弗茨亚茨的骑士。我要用人海战术将少年压倒。
我以逮捕两名出逃的弗茨亚茨要人的借口伪造任务征调了部队,再次准备从大圣堂赶赴迷宫。
就在这个时候。
简直就像是久候多时了那样,其余的『天上之七骑士』已经为了将我逮捕而守在了大圣堂的出口。
其中还有『天上之七骑士』的总长佩露修娜·库艾伽。
我现在的所作所为显然是对弗茨亚茨的背叛。不仅擅自征调骑士,还妄图掳走大圣堂的公主。面对要求我解释情况的总长,我当然无言以对。
不过我早已是舍弃了一切。只要是为了救助少女,我就会不择手段。带着对曾经的同伴刀兵相向的觉悟,我趁总长不注意使用风魔法将她轰飞,而后逃出了大圣堂,潜伏在弗茨亚茨的市内。
当我藏在暗处休养身体的时候,我最先感到的违和感是总长等人的行动何以如此迅速。
是上面的人已经预料到我会背叛了吗?还是说帕林库洛告密了呢?或者更单纯的,只是事情经某种渠道走漏了风声?
我并不知道原因何在。
不过这样的发展也谈不上坏。因为如此一来,我就没有退路了。
觉悟会推着我这枚棋子不断向前。
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张全新的棋盘。看到了围绕明天的圣诞祭的棋子的配置。果然我只是一个配角,而少年才是故事的主演。
能过将掉少女的,果然还是少年这枚棋子。
没错,非他不可,舍他其谁。
既然这样,那我这枚棋子的任务是什么呢——

到了明天,少年一定会杀向大圣堂吧。我相信他。
那么我要做的就是将情况整理好,以便到时为他提供帮助。为了少年和少女,我必须要将剧场先打扫一番。
逃离大圣堂时所受的伤在隐隐作痛,不过无妨。
只凭一枚棋子就想要将军实属困难。
所以根本用不着考虑。
我这枚棋子的任务只有一个。只有一个而已。
为了完成那个任务,我要向前再向前。不断向前挺进。
就算海因·赫勒比勒夏因这枚棋子会就此倾折也在所不惜——……



本帖最后由 落地死的流星 于 2018-5-5 00:10 编辑


第三章 『我』的圣诞祭的结束
“——来吧,差不多该开始了。”
走到通往大圣堂的大桥的近前时,海因的声音送走了我方才的幻视。
因为走马灯闪过的速度太快,最后只有零珠碎玉的情景留在我的脑中,整个故事的脉络已经不复可寻。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海因是值得信任的。
“啊、好的。”
我一边回应一边追到海因身边,窥视起他的侧脸。
呈现在他那俊美的脸庞上的,依旧是微笑。
通过海因的魔力,我得以一窥他的隐情。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知道蕴含在他微笑中的真意。至多不过能理解到,他的笑容是因过去的回忆而生的。
接着,我们穿过了群集等待典礼的人群,踏上了桥面。
注意到我们越界的行动,负责警备的骑士们迅速向我们跑来。
与之相应的,我和海因纷纷构筑出魔法。
“——魔法『Dimension·决战演算』、魔法『Freeze』。”
“——『Wind·Bless』、『Wind·Draw』。”
插图4
在半径数米的范围内展开感知魔法,再混以冰结魔法。这样就做好随时发动新魔法的准备了。随着冷气从我的体内渗出,我的足迹也附上了冰霜。
海因则将风缠绕在身上,并在周围布下了无数的风的聚合体。
靠近过来的骑士们在看到我们的模样之后全都变了脸色。
其中一人看着海因高声喊道。
“海、海因大人、您到底要——?”
“抱歉。我有急事。”
海因简短地回了一句,紧接着便有一个风球从侧面将骑士的身体打翻。突然从侧面杀来的攻击打了骑士一个措手不及,只见他整个人腾在空中,而后便从吊桥上摔了下去。
落水声紧随而至。
其余的骑士见状表情无不为之一变,纷纷准备拔剑迎击。我趁骑士们没来得拔剑出鞘的时候,用蛮力又将一名骑士丢了出去。被我甩飞的骑士和刚才那个人一样掉进了护城河中。
到这时骑士们终于将剑拔了出来,接着他们纷纷仗剑迎击我们这两个在神圣的大圣堂之前行凶的歹徒。
不过动作全都太慢了。他们就连将剑高举过头的时间都没有。
海因的魔法以风卷残云之势将一个又一个的骑士刮进河里,就算有幸免于难的人,也无法免于我的追击,只能步上同伴的后尘。
身后顿时响起阵阵尖叫。我们的突然发难在大圣堂外的群众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即使如此海因的态度依旧很冷静。
“好了,你快往前去吧。驻扎在高地的敌人由我来对付,我既不会让任何人鸣响警钟,也绝不会令狼烟燃起。”
“好的。”
驻扎在大桥里侧的骑士们此时也察觉了异象,只见他们群聚如蚁,气势汹汹地如潮涌至。
我和海因心照不宣地迎面向着敌人的大部队冲去。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海因的魔力开始膨胀。
紧接着,戴在海因手上的一枚戒指碎裂,曾几何时的魔法应声而出。
“『Sehr·Wind』!”
海因手中释放出一阵暴风,将聚集在一起的骑士的阵列轰开了一个口子。我紧跟着魔法的势头,取道集团中间的空洞冲了过去。
这还没完,海因的魔力再次膨胀,他扬声冲我喊道。
“少年你继续往前冲!——『Sehr·Wind』!!”
又有一道暴风踏将而来。暴风从我身边拂过,吹散了前方的骑士,最后还直接轰碎了吊桥末尾的格栅门。
如此一来,海因的风便为我开辟出了一条径直通往大圣堂内部的阳关大道。
“我先走是吗!?”
“没错!听好了,要·由·你·去救人!我给你断后!”
我知道海因执意要我独自救出拉丝缇娅拉,可能的话,我希望他能放下这种莫名的拘泥,但他高喊时的眼神实在是过于严肃,其中显然寄宿着无论如何也不愿退让的意志。为他的气势所迫,我只好点头答应。
“好的。”
我增强腿部的力量,用亟欲将大地剜开一块裂口的气势沿一条直线疾驰而出。
路上还有各种各样的风从身边吹过,将挡在我前进方向上的骑士尽数刮翻。我还瞄到了驻守在高地的骑士纷纷被风卷落在地的场面。
魔法的精准度和速度全都犀利得可怕。
我就着风的加持拼命飞奔。
在正门待机的骑士总数恐怕超过了一百,但拜海因所赐,我只用了几秒的时间就将他们全部甩在了身后。
我一个人沿着为挺拔的树木所簇拥的、用宝石铺装而成的大道一路驰骋。
身后并没有骑士追来的迹象。应该是海因挡住了他们。
但魔法感知到有一群人影正取道右侧向我靠近。看来是驻扎在远处警备的另外一队骑士。
不过这队骑士应该追不上。我跟他们之间在速度上有悬殊的差距,而且也有足够的距离。
可我刚刚松了口气,便有一道人影突然将队列甩在身后冲了出来。
不对,准确来说那并不是一道人影。
而是有一个人骑在一只猛兽的身上,两者正以骇人的速度向我逼近。
袭来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Dimension』已经予以把握。
对方是兽人骑士塞拉·雷迪安特、以及驱使魔剑的骑士拉古涅·卡伊库欧拉。
有两名『天上之七骑士』在向我接近。
为了甩掉这两个追兵,我进一步抬高了奔跑的速度。
然而距离始终在单方面地缩短。如果说我的速度已经远超常人,那对方的速度简直是远超常兽。
就在对方冲到我所在大道右侧的树丛边,只差几步就要将我追上的一瞬间,乘在塞拉背后的拉古涅的魔力突然高涨。
拉古涅的魔力化作一柄急剧伸长的剑刃隔着树丛向我杀了过来。
这是她尤其擅长的魔力制御的把戏、伸缩自如的魔剑。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她的把戏了。利用之前的经验,再配合『Dimension』的感知,总算是扭转身体勉强避过了这一剑。
魔力化成的剑刃在刹那间斩断了好几棵树木,随后立马缩了回去。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把剑将什么东西斩断的景象。其锋利程度令我立时加强了警戒。一旦被那东西触及到,那被斩断一两根手足恐怕不在话下。
奇袭失败之后,两名骑士绕向了我的前方。因为彼此之间在速度上有差距,所以我没有能力加以阻止。
二人就这样堵在了我的前面。
这次我用肉眼清楚地看到了化身为狼的雷迪安特以及骑在她背上的拉古涅的身姿。
“那、那个啥,请你停下来,之前的大哥哥!”
拉古涅以紧张感全无的声音制止我道。
不过我连一丁点儿停下的意思都没有。我保持着冲刺的速度,打算从两人身边冲过去。
“诶、等、等一下!”
拉古涅连忙构筑出魔剑,并用其斩向我的双腿。
“——魔法『Freeze』。”
已经差不多习惯应付拉古涅的魔法和把戏了。
我首先闪过她的攻击,然后用空手夺白刃的姿势夹住了她的魔剑,
接着,我将积攒在『Dimension·决战演算』当中的『Freeze』的冷气一口气灌到了魔剑上。经我再三凝练的冰结魔法释放出的冷气在顷刻间就把魔剑全部冰封,就连它的起点都不例外。
“好、好冷!”
想当然耳,与魔剑相连的拉古涅的手也不免于冰冻之苦。
接着,我双手猛地发力,将魔剑往正上方掰了起来。
“——诶?”
拉古涅未能将被冰封的魔剑解除,就这么顺势被我拽到了空中。
然后我一把给拉古涅丢向远处的树丛。
“咦?等、啊、呜、呜啊啊啊啊啊——!!”
拉古涅伴随着尖叫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后掉进了远方的树林。
看她的等级,这种程度的伤应该不致命吧。大概……
虽然在一时间为拉古涅的安危捏了把汗,但我仍是其道不改地打算冲过雷迪安特身旁。
不过当然了,雷迪安特为了将我拦下而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我用『Dimension·决战演算』精准地掐中了时机,在毫厘之间避开了她的飞扑,然后从『持有物品』中取出塞满香料的袋子冲她撒去。
如果她一如外观那样有野兽的特性,那这一招应该相当奏效。她之所以能隔老远就能一路追着我杀来,恐怕也多是拜敏锐的嗅觉所赐。
“咕、咕呜、嘎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阵前所未有的纵声长啸,雷迪安特的身体开始了由狼到人的转变。为了免于香料的刺激,她用人手揉起了鼻子。
虽然看到雷迪安特一丝不挂的场面让我有些动摇,但还是立马转换了心情从『持有物品』中取出爱剑。
雷迪安特见状将自己的一只手变作狼爪咆哮起来。
“——u、啊啊啊!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你要啊啊啊啊——!!”
“请你稍微老实一点。”
雷迪安特的爪子无用地撕裂了空气,我的剑则准确地撕开了她的血肉。
我用剑轻轻划伤了她的双手和双脚,接着用空出的左手摁着雷迪安特的脑袋扣向了地面。
“嘎啊!”
我抛下发出呻吟的雷迪安特,拔腿向着大圣堂的方向跑去。
『Dimension』注意到身后的雷迪安特又变化为了狼的形态。但因为大脑遭受剧烈震荡的影响,她的脚步踉踉跄跄。就算她再想追,也会因为四肢受伤的影响,无法再发挥出此前的速度了吧。
这样她就没有威胁了。
想到这里,我暂时松了口气。
穿过了在树木簇拥之下的大道后,我抵达了一座开阔的庭院。
庭院中央建有一个大喷泉,此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花坛。
有一名面熟的骑士正统率着十余名骑士镇守在此。
是黑发鬓白的壮年骑士侯普思·约克鲁。
侯普思一如既往地用似笑非笑的神情迎接我的到来。
紧接着,他拔剑出鞘,并顺势将手臂横展。
在侯普思身后的骑士立刻听从指示一齐咏唱起来。仔细一看会发现,在他身后的骑士一律身着轻装,而且全都拿着以宝石饰成的手杖。根本用不着使用『注视』,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这伙人是偏向魔法攻击的骑士。
我打算无视这一切加速闯过这里。不过果然没那么容易,侯普思赶到了我行进路线的前方,试图堵住我的去路。
面前就有一名『天上之七骑士』,但我并没有减速。
因为我有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给侯普思砍倒的自信。
我接着冲锋的势头挥出一剑。面对我凌厉的攻击,侯普思只能像以前一样打算后撤避开锋芒。
以这种行动根本不可能赢得了我。就算他借着后退避开了这一剑,在之后等着的也只是我乘势追击的第二剑罢了。虽然交手的时间确实被拖长,但我紧随而至的一闪迟早是终结这盘棋的『杀招』。
但前提是,这是场一对一形式的对决。
就在我的一闪即将击中反复后退以至于架势崩盘的侯普思时,在后方支援的骑士们放出了魔法。
喷泉里所有的水都荡至了空中,而后劈面向我涌来。
我猛一个侧跳躲过了这招。理所当然的,侯普思已经利用这个机会调整好了架势。接着,他缓缓地走到我前面重新架好了剑。
——显然是在争取时间。
我思考了起来。以我现在的能力,要将骑士们操纵的水全部冻结是可能做到的。为此而酝酿的布局已经告终。蕴藏在『Dimension·决战演算』中的『Freeze』有足够的力量。
考虑到速度的问题,这个选择应该是最好的。但为了应付接下来可能遭遇的还未交过手的『天上之七骑士』,我决定将这股力量温存下来。而且在那边的骑士们会使用的魔法也不一定只能操纵水进行攻击。
我将剑换到左手,并从『持有物品』中取出投掷用的石头。然后全力瞄准骑士们的脑门丢了过去。
数名骑士结结实实地吃下了我的攻击,然后失去了意识。以我现在的力量投掷出去的石头已经近乎于凶器。但也有被击中后却没有失去意识的骑士。其中不仅有当事人级别较高的原因,也少不了石头这一武器固有的弊端,说到底,石头也不过是石头罢了。
“全员听令,二重阵型!”
见我转入远距离攻击,侯普思立马对骑士们下达新的指令。
话音落毕,骑士们以娴熟的动作排成了两行,前一行负责防御,后一行则专心咏唱。我一面为军队的训练度之高心生感叹,一面意识到突破的不易。
尽管我又进行了投掷,但石头被前一行骑士挡开,无法威胁到在后方进行咏唱的骑士。
敌人的棘手令我留下了冷汗,如此一来我再想手下留情就难了。
若是将投掷的武器换为储存在『持有物品』里的剑,那突破对方的封锁就是轻而易举。不仅是守在前方的骑士,连他们身后的骑士也会被剑串成一串。但要是那么做了,十有八九会给他们杀掉。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我选择了相对妥协的方案。
从『持有物品』中取出备用的剑,然后瞄准不会当场将之击毙的部位投掷过去便是。这样虽然避开了要害,但还是有可能置人于死地。不过我已经决定要救出拉丝缇娅拉,实在没工夫去计较这些。
但侯普思在看到我从『持有物品』中取出剑刃之后,一改且战且退的风格,转而向我发起了攻势。恐怕他也知道纵容我投掷刃物的后果。
在短促的攻防中,我的剑撕裂了侯普思的手背,并打落了他手中的剑。要打倒采取攻势的侯普思可比打倒专注于防御的他要容易得多。剑被我打掉的侯普思立马高声喊道。
“投、投降、已经顶不住了!既然你做出了觉悟,那我的败北就是注定的!所以,拜托你别用那胡来的力气把剑丢出去!!”
侯普思高举负伤的双手,表明了放弃抵抗的意思。
后方的骑士们对队长的投降感到了不解。
“还没完呢啊,队长!我们的真本领这才要——”
“别想了,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这是对方手下留情才有现在这个局面的。就算我们的人数再多十倍也没用。赶紧把武器都扔了。再跟人家纠缠下去,我们这边就得有人去见阎王了。啊啊、这都不明白,你们是不是傻。”
侯普思命令骑士们放下武器不再抵抗。
于是他们纷纷带着满脸的不甘将自己的武器丢在了地上。
“非常感谢。——我先走了。”
我简单地跟侯普思道了声谢,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抱歉啦,做了这种会刺痛你良心的事。不过,你都被我这种货色拖住了快二十秒了,可要尽快啊。”
身后传来了侯普思仿佛在激励我的声音。
总觉得我有点了解到侯普思的人品,以及他在弗茨亚茨的立场了。
我从解除了武装的骑士们的身旁穿过,并加快了速度。哪怕是为了回应侯普思的激励,我也得争分夺秒的前进。
就这样,我穿过了中间位置的大庭院。
如此一来应该就已经走完一半的路程了。继续前进下去的话,据说还有气势恢宏的T字阶梯和倒T字阶梯。
又穿过一条宝石和花卉点缀而成的大道后,我终于抵达了阶梯近前。
在那里有人数逾二十的骑士大队严阵以待。
在队首站着一个氛围明显有别于常人的强者。
此人也是一身轻装,就和刚才遇到的那些魔法骑士很像。在他腰上不光别着一把剑,还有一柄宝石点缀而成的手杖。
恐怕也是『天上之七骑士』的一员吧。他很可能是我在『天上之七骑士』里遇到过的第一个专长于魔法的类型。
这是一个将长发扎成了几束的男性。年纪约在四十上下,身高与我相近。
我刚想使用『注视』,不过却打住了。对初次遇到的对手使用『注视』分析战力固然是定律,但这次我故意没有这么做。
现在的情况十分幸运地满足了我事前设下的条件。
我已经决定,如果遇到了专长于魔法的素未谋面的『天上之七骑士』,那就要用自己新创造的魔法迎战。
所以我不舍得花费时间使用『注视』,而是全神贯注地构筑起了魔法。
我有信心使用自己现在最强的魔法给对手打个闭门。
“魔法『Dimension』、魔法『Freeze』、复合——!”
随着咏唱的进行,我扩大了感知魔法的领域,将敌人的整个大队囊括在内。冰结魔法释放的冷气也是如此。
想法说起来其实就跟『次元雪』别无二致。只是二者在规模上不可同日而语。
『次元雪』不过是将冷气灌进泡沫形态的次元魔法当中而已。
但这一次,我要将冷气塞满次元魔法的整个领域。
“——魔法『次元之冬(Di·Winter)』!!”
接着,以我为中心,在直径五十米的球状领域内,凛冬降临了。
随着凛冬对世界的侵蚀,我的冰结魔法的性能有了飞跃。当然,温度的降低远远不是这个魔法的真正价值。
这个魔法真正的价值在于对范围内的物质运动的阻碍。
我感觉到了在前方的『天上之七骑士』正在准备施放魔法。
而我要做的就是操纵冷气干扰对方魔法的发动。
想象的内容很简单。
作为一个科学技术发达的世界出身的人,我将冰结魔法解释为了操纵分子运动的能量的魔法。
如果分子运动的能量降低到零,物体就会冻结。我以这种不过杂学水平的浅见为基础,带着抑制分子运动的想象来使用冰结魔法。
也就是说,我将用于抑制分子运动的魔法延伸为了抑制敌人魔力运动的魔法。所幸因为次元魔法能够细致入微地掌握敌人魔力的动向,所以想象起来不难。
『次元之冬』抑制起了领域内的骑士们的魔力。为了干扰对方魔法的构成,我令对方的术式产生了一点点的偏·差。
骑士们虽然或多或少地因为寒气而感到了违和,但还是释放了构筑的魔法——紧接着,在看到自己释放的魔法的效果之后,他们无不为之愕然。
本应一呼而上的魔法群全部都衰退得不成样子。甚至还有直接失败的。
火柴苗儿大小的火焰。飞不了多远的水弹。威力微弱的冲击波。空有魔力而不成形的魔法的残骸——所有这些都成不了我的威胁。
就连应该是『天上之七骑士』的骑士队长的魔法也不例外。
这喜出望外的效果令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我顺势用剑挑飞了衰退的魔法,并向站在最前排的骑士队长砍去。
他连忙打算拔剑迎击。
然而我的『次元之冬』并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拔剑出鞘。这是『次元之冬』的另一个效果,妨碍对手的动作。
既然可以抑制魔力的运动,那么抑制肉体的运动也是可能的。但不同于对魔力这种纤细存在的抑制,对肉体活动的抑制效果比较有限。顶多也就是让对手在行动时产生一些违和感的程度罢了。
——只有一些违和感而已。
可是,对挥舞兵器战斗的人来说,光是这样就足以带来难以言喻的不安。
本该是经过百般磨练的拔剑动作,却未能像一如既往那样行云流水。对于刻苦锻炼,令技艺烙印在身体上的人来说,这个魔法的效果是极其凶恶的。
结果骑士队长拔剑的节奏迟了一拍。
恐怕用了平时的两倍时间,才让他将剑成功地拔了出来吧。
在我的速度面前,这将会给他招来致命的后果。
骑士队长刚拔剑架好,我的剑已经毫不留情地划过了一道轨迹。
宝石点缀的法杖被一刀两断,他的胸口也被撕开了一道裂痕。
我反手又一剑砍伤了他持剑的手背,随后挑飞了他的剑。
看样子这名骑士队长就跟看上去一样,是不擅近战的魔法使。我用剑柄叩击他的心窝,跟着一腿将他扫倒在地。
凭我的力量砸下去,估计够打得他胃液倒流的。
随着骑士队长闷声栽倒,他也就构不成威胁了。不,他率领的这一整支队伍都不再是威胁了。失去了统率的骑士们在阵型崩溃的情况下稀稀拉拉地发起了攻击,但这对我根本不起作用。我一面将在身边挡路的骑士击晕,一面在阶梯上奔走。
爬过T字阶梯后,调头再沿着倒T字阶梯拾级而上。
再往后就是一条直线了。不过这最后的阶梯却出奇的长。
一眼扫过去差不多有上几百阶要走。
不仅如此,还有一名骑士拦腰站在这个大阶梯的中央。
这是一个身披重甲的魁梧骑士。因为穿着全身甲,所以看不出此人的性别和年龄。对方已经架好了一柄漆黑的巨剑,正通过头盔的缝隙窥伺着我。
仅凭直觉我便知道,这名骑士也是『天上之七骑士』的一员。
在一而再再而三地与骑士们交过手后,我已经磨练出了能看穿对手身份的嗅觉。
对方只身一人镇守在大圣堂近前的阶梯——这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既然能以一人之力捍卫这最后的防线,那也就是说——
【状态】
姓名:佩露修娜·库艾伽 HP421/434 MP105/105 职业:骑士
等级27
力量10.89 体力9.72 技巧8.25 敏捷10.09 贤能9.32 魔力6.65 素质1.56
先天技能:无
后天技能:剑术1.89神圣魔法1.95
这个名唤佩露修娜·库艾伽的黑骑士,就是实力冠绝『天上之七骑士』全员的最强骑士——!
在奔跑中挪作战况分析的思考做出了此战不应有所保留的判断。
『表示』上显示出来的属性和技能明明白白地告知了我黑骑士的坚不可摧。
这是个什么小聪明都不耍,也没有在特定的方面有什么偏科的骑士。
万金油的属性和两项扎实的技能,我不禁联想到了游戏里常见的圣骑士的形象。
还未接战,我便抢先发动了『次元之冬』。
虽然是相当不省油的大魔法,但以如此强敌为对手,我没有温存实力的选项。
“——魔法『次元之冬』!”
“——神圣魔法『Growth』。”
与之相对的,黑骑士施展了神圣魔法。
我当然驱使了冷气试图妨碍。
『Growth』。这是雷迪安特以前和我决斗的时候使用过的辅助魔法。
尽管冰结魔法试图进行干扰,但结果证明,以作用于体内的辅助魔法为对手,『次元之冬』效果平平。
如果对方把魔力释放到体外,那干扰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但掩于体内却让干涉的难易程度一连上了好几个台阶。
结果我未能成功妨碍敌人的魔法,黑骑士的肉体能力经由『Growth』得到了强化。
【状态】身体强化0.67
在双方的辅助魔法构筑完毕的一瞬间,剑与剑交错。
我并没有灌注太大力气在剑上试图与之硬碰硬。根据事先得到的情报,我的力量并不如对手。而且双方所处的位置也不利于我。黑骑士占据高地,我则身居下位,除非神志不清,不然我不可能跟对手角力。
故而我将咬合在一起的剑收向左后方,但对手的剑并没有被我带偏。敌人也没有在这一击中灌注全力。黑骑士迅速将剑抽走,恢复了滴水不漏的架势。
只此一回合我就完全领悟了对方力量的骇人。同时也明白想在短时间内突破是不可能的。
必须要做出花费更多魔力、亦或是陷入持久战的觉悟。
我当机立断地选择投入更多魔力。理由就是至今以来的经验。
都已经有削减最大HP榨出魔力的经验了,我对魔力的耗费当然不会斤斤计较。
我稍稍后退了几步,利用争取到的时间和距离构筑魔法。因为『次元之冬』的加持,冰结魔法的构筑速度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魔法『次元雪』、魔法『Foam』!”
“——神圣魔法『DivineWave』。”
我刚要在冬之领域内降下魔法生成的泡沫和雪花——就在顷刻间被黑骑士释放的冲击波一扫而空。冰结魔法被轰得烟消雾散,化作魔力的泪洸变成了阶梯的点缀。
黑骑士的判断力和应对能力令我战栗不已。
我刚才的后退其实有引君入瓮的打算,如果对方敢趁机追杀,我已有回击的准备。但对方并没有上钩。
黑骑士在原地寸步未动,只等我的魔法显山露水,才在瞬间发动魔法化解了我的布局。
如此一来,对方恐怕已经看破我在构筑其它魔法的期间无法维持『次元之冬』的干扰了吧。
敌我之间在战斗经验上有不俗的差距。
无奈之下,我放弃了正面作战,并在保持远距离的状态下大幅绕行。考虑到对方身着重甲,我试图利用速度优势将对方甩掉。
然而事与愿违,黑骑士毫无压力地跟上了我的动作。
以属性来看,我对利用速度甩开敌人的成功率仅有几分淡淡的期待。然而在实际看到这个铁罐头能毫无压力地追上我的全力疾驰后,我终于断了这个念想。在原本就高的可怕的力量和速度的基础上,还用魔法进行了自我强化,这让对方彻彻底底地演变为了一个怪物。估计也有原本的体格的影响吧,总之对黑骑士而言,这身重装备绝对不是什么枷锁。
由经验丰富的骑士选择的最好的装备——这就是这个铁罐头了。
与我并肩奔跑的黑骑士挥出了手中的黑剑。我没有用剑去接招,而是在毫厘之间令其划过了我的鼻尖。既然在力量上不比对手,那理应避免剑与剑的碰撞。然而没曾想我的选择带来了恶果。
黑剑撕裂了空气,顺势砸中了阶梯。
石结构的阶梯应声被砸了个粉碎,碎片到处溅射。全身重甲的黑骑士固然能处之泰然,但对身着布衣的我而言,这无异于枪林弹雨。
如果碎片打中了脑袋,那我会不可避免地露出破绽。无奈之下我只好用手中的剑挡开袭来的碎片。在此期间,黑骑士的斩击如约而至。
我大步退下阶梯避开了这一击。
于是阶梯又被黑剑破坏,尘屑翻飞。
黑骑士伫立在烟尘中纹丝不动。
对方并没有追击过来,只是执意坚守阶梯上层,将不让我通过的意图贯彻始终。
因为头盔的内侧光线较暗,所以我看不懂里面的情况,不过我很清楚对方现在也在观察我的动向。
恐怕敌人对目前的状况了若指掌,所以才会如此冷静。只要对方一直坚守在此争取时间,那最后落败的必然是我。虽然有海因断后,但我绝对不是没有后患。
我重新开始计算。虽然我已经决定在魔法上不作保留,但对魔力的输出还有节省。我还没有真·正·使·出自己的新魔法。
在确认过周围的情况后,我将『次元之冬』的领域从直径一百米缩小到直径三米左右。然后再将魔力过剩地投入到这个领域当中。
这才是魔法『次元之冬』的理想形态。如果对手的战斗模式不是以魔法为中心,而是在近距离内、并且是一对一战斗的情况下,这便是这个魔法臻于极致的形态。
极高密度的冷气从体内流溢而出,直接冻住了我脚边的地面。
我能感觉到头盔对面的黑骑士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远超预想的魔力量似乎令对方大感惊讶。
可我拥有这种程度的魔力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看一看状态栏就能明白这个一目了然的事实。
我既不是『剑士』也不是『骑士』——而是一个操纵『次元』和『冷气』的『魔法使』。
“魔法『过密次元的真冬(Di·Overwinter)』啊啊啊——!!”
虽然只是强化一下投入的魔力,不过我还是很夸张地喊出了不同的魔法名。
接着,我奋力跺了阶梯一脚。
我用与之前相同的速度向上突进。并重复同样的攻击。
但结果却与之前不同。发生了变化的不是我,而是对手的速度。进入了『过密次元的真冬』的领域之内的物体,会如同置身于凛冬暴雪之中那样行动遭·受·迟·滞。跟直径数百米的『次元之冬』那种只会让对手产生违和感的效果比起来有天壤之别。
黑骑士现在恐怕已经陷入了时间流逝的次元发生错乱的错觉中了吧。这才是操纵次元与冷气的魔法使——相川涡波的真髓。
动作受到迟滞的黑剑理所当然地挥空,而我则趁机钻进了黑骑士的怀中。
在刹那间做出了判断的黑骑士丢下了手中的黑剑,试图用双手将我逮住。不过这一切全在我的把握之下。这个凛冬领域照旧在『Dimension·决战演算』的范围之内。我在近身战斗中的感知能力并没有减损。
但事到如今,黑骑士的所有动作都是那么缓慢。
我闪过了对方的双臂,同时用剑刺进了铠甲的间隙。
刺得虽然不深,但足以对敌人的行动构成妨碍。不仅如此,我还将冷气送进间隙,打算让敌人冻伤。更进一步的,我还冻住了铠甲的关节部位,将空隙缝合起来让对手的肢体变得难以屈伸。
当我游刃有余地从黑骑士的身下钻出来的时候,留在我背后的已经是一具被彻底冰封的铁罐头了。
即使如此,黑骑士的战意也没有萎靡,只听铠甲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想要转向我。
不过,我在黑骑士的身后推了一把,然后对方就失去平衡滚下了阶梯。
巨大的铁块一边咣啷作响一边破坏着阶梯不断翻滚。看到黑骑士的重量超出了想象,我不由地流出了冷汗。
应、应该死不了吧……大概。
这样就搞定了。我解除了『过密次元的真冬』,切换为广范围的『Dimension』。
与黑骑士的战斗不过十秒左右,但阶梯下面已经有一队骑士赶了过来。不过看到跌下阶梯的黑骑士的惨状,骑士们全都停下了脚步。下方传来了忙于治疗黑骑士的嘈杂声。
确认了状况之后,我掉头继续向上攀爬。
总觉得步伐比之前踉跄了些。
『过密次元的真冬』不仅要耗费大量的魔力,对大脑的负担也极重。这个魔法要在时刻掌握对手动作并进行计算的同时,还要不停地添加魔力抑制对手的动作。虽说我精于计算,但将一整个人的动作完全遏制下来也快要给脑子烧着火了。这东西完全是一对一战斗时才能使用的,而且仅限于短期决战。
不过拜此所赐,我得以无伤跨过险关。既然我没有使用回复魔法的能力,那么考虑到接下来可能要抱着拉丝缇娅拉逃走,就得尽一切可能避免受伤。
我以不稳的脚步登完了整个台阶。
结果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和侯普思所在的中庭相似的花园。话虽如此,但这里毕竟没有下面那么辽阔,再往前不远就是气势庄严的大圣堂了。
在大圣堂的入口外面站着一名男性。
在我来到这里的路上,已经突破了五名『天上之七骑士』。再去掉海因,最后还剩下一个人。
站在那里的,正是第七位『天上之七骑士』。帕林库洛·勒伽西。
帕林库洛为我的到来献上了掌声,他的嘴角与赞赏一同轻轻上扬。
“哈哈,你果然很有意思啊,小哥。来得正好。欢迎来到弗茨亚茨大圣堂。”
这家伙这种窃笑的表情看着真的让人很不爽。而且他现在还可能是对玛利亚施加了魔法的嫌犯。可是我手上并没有证据,只能压下心头的战意冲他讲道。
“虽然顺了你的心意让我很不爽。不过我确实是来抢走拉丝缇娅拉的。”
“你这个回答很不错。”
听到我的话,帕林库洛打了个响指。
大圣堂的大门应声开启,而笼罩在大圣堂外面的魔力也云开雾散,似乎是某种术式遭到了解除。帕林库洛一脸满足地解释了起来。
“行了,这么一来大圣堂的障壁和结界都被解除了。嘛,虽然我也知道以小哥的本事突破这些都不难,不过还是给你个额外的服务好了。毕竟你可是要掳走公主殿下的勇者大人啊。”
我一边听他解释一边往前走。
带着高度的警戒走过了帕林库洛的身旁,侵入了大圣堂内部,在空荡的门厅中迈步。
很·不·自·然·的,门厅内空无一人。
“没有人啊……”
“因为有驻守在大圣堂外面的骑士,以及施展在外侧的结界嘛,所以里面的人都觉得高枕无忧了。就算有人在,那也不是战斗人员。让·他·们·退·场·真·是·容·易·死·了。”
结界的解除和帮忙清场。虽然帕林库洛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可疑的气场,但从这两点上看,至少能明白他有提供协助的意思。
“所以呢,你是来帮我的?”
帕林库洛与海因不同,看上去不像有特别珍惜拉丝缇娅拉的感情。不过面对我的质疑,他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当然啦。为了向不辞辛苦地杀到此地的勇者大人献上敬意,我会为你提供各种各样的协助。结界现在也已经重新张开了。这样一来,追兵想要进入大圣堂可就得费上一番功夫了哦?”
这话说得固然令人感激,但我还是无法相信他。
尽管在大圣堂内部越走越深,但我对帕林库洛的戒心还是不逊以往。
“你先用感知魔法看一下正在举行仪式的神殿的情况吧。虽然应该很快就会抵消了,但还是有必要把握状况。对了,外面有我看着,你不用在意。追兵要想赶过来,还得一段时间。”
“还要一段时间?你能看到那么远的地方?”
“我想应该是我的感知魔法范围更广吧。哎呀~,海因真是不得了啊。只身一人应付那么多对手还能不落人后。就当是为了他好,还是干脆利落地给事情办完怎么样?”
帕林库洛以轻佻的口气将海因的情况转达给了我。
此人的发言固然真伪难辨,但海因正在拼命为我断后确是事实。我连忙使用『Dimension』探查大圣堂最内侧的神殿的情况。
神殿的面积就跟学校的体育馆差不多大。内部则跟故事里经常出现的神殿没什么不同。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装潢的奢华了吧。这个世界的装饰在宝石的用量上总是非同寻常。在这么一个金碧辉煌的神殿里罗列着大量的石柱和长椅,打扮得贵气逼人的宾客们座无虚席。在那些宾客中也不乏氛围异于常人的狠角色。
在宾客们视线的前方,则是正在向彩色玻璃祷告的拉丝缇娅拉。
她穿着相对朴素的纯白色礼服,一个人静坐在神坛上。
在她附近有一名神官打扮的男性,男性对面坐着一名女性。这两个人应该就是海因所说的斐勒卢托和元老院派来的女特使了。
“内部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感觉还有几个不可小觑的人也列席在内啊……”
“正是如此。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个。各国的要人还有他们的护卫现在都在里面。虽然我说要你毁掉这场仪式,不过只有小哥你一个人的话,想要办到这点还是相~当~难的。”
帕林库洛以戏谑的语气强调着成功的困难。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得不动手。”
“我也没有说要你停手。不过,作为一个脑力派,我更希望将诉诸武力的选择当做最后的手段。海因也说了吧?你也可以说服主办者。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避开争斗,毫发无损地夺回拉丝缇娅拉了。至于一定的话语权,我可以演一出戏帮你争取来,你看怎么样?”
说着,帕林库洛坏笑了一声。
正常来说,我绝对不会遵从一个有这种笑法的人的指示。不过在救出拉丝缇娅拉这点上,帕林库洛和我确实利害一致。
我决定再听帕林库洛详细解释一下。如果说的言简意赅一些,那现在还有时间。
“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做?”
“没什么复杂的,就是掀起一点混乱而已。要点就和煽动他人一样——”
帕林库洛的笑容愈加奸邪,他一边走一边讲述起了必要的做法。
他所讲的策略,总的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如果按照他说的做,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就可以避免武力争端将拉丝缇娅拉带出来了。
“——就是这样了。试试看如何?”
结束了说明之后,刚好我们也来到了举行仪式的门外。
帕林库洛像个即将开始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真是个令人不快的家伙。帕林库洛的战斗能力不高。如果有什么万一,就把这家伙当做人质好了,这样下定决心之后,我也笑着同意道。
“我明白了。就这么办。”
于是我们立刻按照构建的策略行动了起来。我把遮住面容的外套脱下丢在一边,穿上帕林库洛准备的外观雅致且有金色刺绣装饰外袍的大衣。并且擦掉汗迹,调整好服装,打扮的有如贵族一般落落大方。
我一换好着装,帕林库洛便推开了纹样奢华的门。
——就这样,举行『仪式』的神殿大门终于向我敞开。
在门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打开的同时,内部的样子也映入我眼中。理所当然的,正在进行仪式的神官和宾客们,纷纷把视线投向了我们这对突如其来的访客。
拉丝缇娅拉看了这边一眼后也双目圆睁。
我稍微确认了一下,结果发现她现在异常的疲惫。如果缇亚说的没错,那应该是她从昨夜开始就没有休息,直到现在都一直在祈祷的缘故吧。
其次,在疲劳之外,我也从她身上感到了一丝违和感。
——这是从束缚中解·脱·了?
不知为何,看着拉丝缇娅拉便让我这么想。
虽然不能很具体的表达,直觉却能感觉到,正如这边设想的那样,束缚着拉丝缇娅拉的枷锁已经被摘了下来。
我从拉丝缇娅拉那里移开目光,接着寻找缇亚。
扫视一遍就发现了准备起身的她。我立即小幅度地用手势示意她“等一等”,制止了她的行动。看到了手势的缇亚重新坐回座位并向我点头示意。
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一瞬的互动。站在我前面且拥有『天上之七骑士』这一身份的帕林库洛显然更为惹眼。
在我与缇亚的互动结束后,把握了状况的斐勒卢托中止了仪式整体的进行并放话问道。
“仪式可正在进行当中呢,到底有什么事?”
斐勒卢托低沉着声责问帕林库洛。
他的语气相当苛刻。因为我们的打扰导致了仪式的停滞,这让他的愤怒溢于言表。
与之相对,帕林库洛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那啥,不好意思啊,代理宰相殿下。虽说迟了一些,不过还是把我认为称得上宾客的人带到神殿内了。”
然后,为了让全员注意到我,帕林库洛让开了身。
我轻轻行了一礼,现出了身姿。
总之我打算先按帕林库洛的计划行事。如果失败,那到时候再依照当初的预定,诉诸武力强行诱拐。
虽然这少了奇袭的优势,但却能掌握拉丝缇娅拉的状态。在动手抢人之前,能跟拉丝缇娅拉有一段交流的话,那依从帕林库洛的计划就不是一无所获。
“所有的宾客早就已经就坐,谁也没听说过你的什么客人。快快退下。”
“可是啊,就我刚才听这位少年言中所说的情况来看,我认为他也不是就没有列席的资格……”
“啰嗦。不管有什么内情,也不可能。”
帕林库洛辩驳的理由被斐勒卢托一口回绝。
现场的气氛对我们这两个乱入者也不是很友好。在墙边守候的神官和骑士们也开始向被认定为搅局者的这边靠近。应该是来催促我们赶紧离开的吧。可是帕林库洛并不为所动,他继续狡辩道。
“可是您看,他现在确确实实就是来到了这儿啊?他通过了在『天上之七骑士』镇守下的道路,并毫发无损地穿越了大圣堂的结界,最后抵达了这里。如果他不是客人,那是什么呢?就我的权限来说,因为很难判断出他到底算不算正当的宾客,所以只好把他带进来了。”
如此花言巧语令我十分惊讶。不过,这些话中也确实有一定说服力。靠近过来的神官和骑士们的脚步也放缓了。
确实,既然我能在立于骑士顶点的『天上之七骑士』的重重把守下一路穿行至此,那么对于他们的部下来说自然不是能轻易出手的人物。
现在,我不仅毫发无损而且还穿着相当整洁地站在这里。信赖着『天上之七骑士』的骑士们,定是被帕林库洛的谎言欺骗了吧。在他们的观念中,既然外面有『天上之七骑士』的守卫,那贼人就绝不可能无伤地来到这里。
“一派胡言……况且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列席也太有失——”
“哦呀?看拉丝缇娅拉大人的反应,她似乎是认识这个少年的样子呢。果然,这个少年所说的自己是圣人缇娅拉的有缘人一事可能属实吗?”
“什、什么!?有缘人!?”
接着,明知内情的帕林库洛撒了个弥天大谎。斐勒卢托听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言辞也慌乱了几分。
不,倒也不能算说谎。拉丝缇娅拉成为圣人缇娅拉之后也想要做我的同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不能算无缘。
包括宾客在内,周围的声音立时嘈杂了不少。
听说是圣人的有缘人,靠近过来的神官和骑士们便停下了步伐。他们带着困惑的神色,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样子。
在场的局势稍稍倾向了我们这边。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势向拉丝缇娅拉搭话。
我跟拉丝缇娅拉之间的距离有几十米。要搭话距离稍远,但也不能就此大喊。我注意用沉稳但足以传遍全场的声音同拉丝缇娅拉说道。
“……拉丝缇娅拉,我有话要问你。有既是作为朋友,又是作为同伴想问你的话。”
我特别强调了自己是拉丝缇娅拉的同伴这一点。
她在惊讶之余回应道。
“基、基督。”
尽管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她还是念出了我的名字。
看得出她有些混乱,是因为单纯的惊讶呢,还是因为消除了施加在身上的魔法的影响呢,目前还不清楚。
在拉丝缇娅拉身边的斐勒卢托听到这话后再也按捺不住。
“什么友人!一派胡言!给我立刻制服那个少年!”
为他的声音所迫,周围的神官和骑士们虽然困惑但仍然重新朝这边走来。他们之所以感到困惑,恐怕是因为拉丝缇娅拉刚才叫出我名字的反应证明了帕林库洛所言不假吧。
利用神官和骑士们逡巡的机会,帕林库洛抢先拔出剑比在我的背后。
“嗯,对方是圣人的有缘人的话,要你们对之拔剑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没关系,这里就由作为『天上之七骑士』的我负起责任,从后面好好压制住他好啦。”
帕林库洛觍颜对自己招待来的客人拔剑相向。
一眼看去,我就像是受制于『天上之七骑士』而无法行动一样。
这样一来骑士们受迫行动的理由也就没有了。准确来说,因为现场的情况过于扑朔迷离,所以立场处于末端的他们已经无力处置。
“什——!你们这些!”
斐勒卢托见状、语气激烈地叱责着骑士们。
我以压过斐勒卢托的声音再次发言,用相比于之前更加高亢的,蕴藏着更强的自信的语气向拉丝缇娅拉说道。
“昨天没能给你回复,我感到很抱歉。但是,事到如今我可以说,对你所有的问题,我的答复都是肯定的。”
——那基督你会来救我吗?——你愿意和我一起,到一个远离联合国的地方踏上两个人的旅程吗?——即使要以联合国的骑士全体,乃至与弗茨亚茨这等国家为敌?——即使这样你也能来破坏明天的仪式吗?——纵使背负着无数的风险、你也愿意来救我吗?
——没问题,我会把这一切实现给你看。
“我已经回答你了。所以,这回轮到拉丝缇娅拉回答我的问题了。让我听听拉丝缇娅拉你的『梦想』是什么吧。”
我就像戏剧中的演员一样,优雅且不停歇地倾吐着台词。
“我、我的梦想……?”
听到我的问题,拉丝缇娅拉脸色转青,她的表情就像是在绝对不能听的时间点上,听到了绝对不能听的话一样。
一旁看到这状况的斐勒卢托焦急不已地从坛上走向我跟拉丝缇娅拉之间的地毯。
“咕,你这——”
我没有听漏斐勒卢托细微的呻吟。对于身为仪式主办者的斐勒卢托来说,由帕林库洛导演的这一出,想必是相当尴尬的状况吧。
斐勒卢托带着满腔怒火向我这边靠近。
“——骑士们啊!别管那么多,赶快给我抓住这个少年!!”
恰逢此时,一位宾客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且慢,斐勒卢托大人。我对这个少年的话很感兴趣。对行将成为圣人之人的梦想,我非常有兴趣,没错,非常有。”
正是缇亚。
穿着与拉丝缇娅拉类似的白色礼服的缇亚走向了正中的地毯、制止了斐勒卢托的行动。虽说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但身上却缠绕着异常强大的魔力。她仗着骇人的魔力向斐勒卢托施压。
“西、西斯殿下?您这是什么话,那不过是个小毛贼……”
由于预想之外的人物介入,斐勒卢托的气势顿时萎靡不少。突然被倾泻了如此庞大的魔力,难怪他会一时无措。
我一边默默感谢缇亚的帮助,一边迅速的组织话语。
再一次、再一次让拉丝缇娅拉产生动摇就可以了。如果是现在,『经人之手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应该已经不复存在。——我如此相信着、继续说道。
“快想起来、拉丝缇娅拉,我们订下过『契约』不是吗?当我们成为同伴的时候就已经订下『契约』了。我会实现拉丝缇娅拉的梦想,作为交换,拉丝缇娅拉要为我的『归还』提供协助。只要再一次将你那时候的梦想说给我听就好!!”
为了引出拉丝缇娅拉的回答,我重新掏出曾经的约定。
她听后屏住一口气僵直了身子。看来是想起那时候的事了。
那天晚上、在酒馆外面——,我们两个人互相倾诉了各自的梦想——
还差一点了……!
我向前迈出一步,用较之前更大的音量说道。
“说到底对我而言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既然订下了『契约』,我就必须实现你的梦想。因为你在迷宫里已经帮了我太多——”
拉丝缇娅拉的眼眸湿润了,然而她仍然不发一语。不再进一步动摇她的情绪不行。
我又向前一步拉近了和她的距离。
“你说过你『必须成为圣人缇娅拉』,但是我可未曾听你说过『成为圣人缇娅拉是我的梦想』、一次也没有——!!”
在骑士、神官、宾客们的旁观之下,我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去。
——拉丝缇娅拉,请你回答我。
只要你能给我一句话,我就能拭去迷茫,为你赴汤蹈火。
只要能听到你那一句话,无论以什么为交换,我都会救你离开。所以——
“告诉我吧、拉丝缇娅拉——!!堂堂正正地、说出你真正的梦想——!!”
又一步,迈向前方。一步又一步,向前再向前,我不断地接近着她。
虽然帕林库洛提醒过声音如果过大就会真的跟贼人相近了。但是走到这一步,想要压低声音反而不可能,不如说,就该激昂一些才对。
这可是当然的,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贼人,而是她货真价实的同伴啊——!!
“无需担心、『契约』尚未终结!倘若你的梦想,为这圣堂内的一切所碍——我亦可将之尽数摧毁!代价仅需你回到我的身边便可清偿!所以,尽情说吧!此时、此刻、就在此处!堂堂正正地、将你的梦想传达给在场的所有人!!!拉丝缇娅拉啊啊啊啊啊——————!!!!!”
喊出来了。
这样一来,我就没有退路了。彻彻底底地成为了弗茨亚茨的敌人。
在这之外,我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说了。接下来只需静待拉丝缇娅拉的答复。
拉丝缇娅拉颤抖着。尽管想要从嗓子里挤出些回话,然而却受制于喉咙不住的哽咽。
虽然能理解你的混乱。但是还是希望能给出回应来。
你那一句话的有无,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还是说、在仪式中会解除魔法其实是我们的臆想?难道『经人之手塑造而成的拉丝缇娅拉』就是全部了吗?
“我、我的、梦想……”
拉丝缇娅拉带着颤音答道。
她迎着我的目光,断断续续地编织着台词。
“成为……英雄、圣人缇娅拉……”
带这若有所悟的神情,在最后——
“——并·不·是我的梦想!并不是!!我所憧憬的,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结果。直·到·成·为·英·雄·为·止的故事、才是我真正的梦想!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少女摇了摇头,清清楚楚地宣告了自己的愿望。
是啊,理所当然的回答。
拉丝缇娅拉并不希冀满载虚荣的荣光。能让她的双目绽放光辉的,不管何时都是那持续不停的冒险。正因如此,对她来说比起结果过程更加重要。
“如果在这里成为了『圣人缇娅拉』,我的故事就会落下帷幕……!我跟基督一起经历的,那寥寥几天的梦想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那种事……!”
泪水浸湿了眼眶、颤抖着肩膀、垂下了面庞、拉丝缇娅拉诉说着自己真正的梦想。
“我不要啊——!绝对不要——!!”
最后她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这就是全部了。
拉丝缇娅拉的——『真正的少女』的全部。
作为一个少女的拉丝缇娅拉,为了将自己的意念传达给我、全心全意的呐喊道。
“跟立刻就要终结的『圣人缇娅拉』相比,我更喜欢从现在才要开始的属于我自己的故事。我更希望我是我『自己』——!!”
这是对圣人缇娅拉的否定。
同时,也为了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自己的心意,拉丝缇娅拉大喊着。少女不愿意接受这场仪式的意志已然众目昭彰。
——很好,真是太好了。
这样一来,我就能放心把肆意践踏拉丝缇娅拉意志的一切全部砸碎了。对着面带疲态的地看向我的拉丝缇娅拉,我点点头回答道。
“嗯,接下来的事就都交给我吧,拉丝缇娅拉!这之后即将开始的决不会是圣人缇娅拉、而是你的故事!你的故事,这就要拉开帷幕了——!!”
“——嗯!!”
听到我的回答,拉丝缇娅拉开心的点点头。
这正是,一直在人生的岔路徘徊的少女终于找到正确的道路的瞬间。
是属于她的故事的血液真正开始流动的瞬间——
◆◆◆◆◆
紧接着,从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基督小哥!说得真是漂亮啊!啊~啊、实在是太棒了!新·的·英·雄诞生这玩意儿,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让人雀跃不已啊!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帕林库洛浮夸的笑声简直像要盖过我与拉丝缇娅拉的互动一样。
笑归笑,你给我提的条件我可是都达成了,差不多该继续把计划往下推进了吧。说句老实话,现在这种胶着的状态差不多也要到极限了。
一如预料,斐勒卢托气得暴跳如雷,返回了坛上嘶吼道。
“你、你在说些什么!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
回去之后,斐勒卢托向另外一名年轻女性说道。
“雷琪大人、稍微粗暴一些也无妨!”
这应该就是海因口中的元老院特使了。
名唤雷琪的年轻女性冷静地回应道。
“呋姆、仪式可还在进行中呢……”
“没有关系!”
“嘛,既然你这么说……”
之后,女性嘟囔了些什么,使得拉丝缇娅拉捂住喉咙蹲下了身。
“唔——”
就像是在表明不许拉丝缇娅拉再多说一句话那样,女性使用某种魔法夺去了她的自由。
“所有骑士听令!立刻逮捕妄言迷惑圣女的不轨之徒!阻碍此命令者与犯下叛国罪同处!!”
确认了拉丝缇娅拉已经无法行动的斐勒卢托用今天听到的最大的音量向周围的骑士们下达了严命。看起来,他也没有什么余裕了。
与之相对、帕林库洛则笑着回应道。
“哈哈!已经太迟了,代理宰相殿下!看吧,来得正好!海因!”
话音刚落、后方的入口处就传来了某人接近的声响。
来者正是海因。可是他遍体鳞伤,到处都是血迹,样子十分凄惨。在他身后跟来的则是其他的『天上之七骑士』。看来是阻挡其他五名骑士脚步的海因最后被追逼到了这里。
“你、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斐勒卢托惊讶地询问道,看样子他还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惊讶的不止他一个。敌人一下增多的话就麻烦了,这跟计划有出入。
然而我很快就明白了帕林库洛想要的正是这种状况。
帕林库洛转身靠在我的身后、把剑指向了现身的『天上之七骑士』。看到这一点的海因也毫不犹豫地并肩站在帕林库洛身旁、守护着我的后方。
如此变故在现场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拉丝缇娅拉拒绝了仪式之后,甚至连『天上之七骑士』中的两人也倒戈站在了我这边。
众人一副完全不能理解事态究竟如何的表情。
“海因、帕林库洛、你们在干什么!?想要违抗弗茨亚茨吗!?”
斐勒卢托诘问两人反乱的理由。
作为回应、两人背靠着我果断地回答道。
“我乃侍奉大小姐的骑士,仅此而已。”
“没错,我也一样。”
听到这里的斐勒卢托面容进一步扭曲。
我身后传来两人小声对话的内容。
“帕林库洛,你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基督小哥漂亮的完成了我的条件,让我看到了颇为有趣的一幕啊。所以我也来奉陪一下啦、海因。”
看起来,帕林库洛是真心想要帮忙救出拉丝缇娅拉。
“非常感谢。海因、帕林库洛。”
我先表达了自己的感激。接着帕林库洛口气认真地说道。
“不过啊,小哥、接下来敌人还是多的很哦?——所以说、再把场面搅得混乱一点吧。这么说吧、国家间的信赖其实是相当脆弱的玩意儿。接下来只要再推一把就成了。”
帕林库洛说的道理我也明白。
因此我抬高音量,但话语始终不失沉稳地告知全场道。
“在诸位眼中,可能我不过只是一个卑微无知的愚者。然而、即使以我这愚者的双目,也看得出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那就是,那身在祭坛之上的少女内心并不期望此等仪式。更恐惧自己会因这个仪式而烟消玉陨!自由为人所夺、意志为人扭曲、甚至被迫迎接从未期望的结局!这是生而为人应有的行径吗!?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国之意志吗!?亦或是说、此乃莱文教的教导吗?!诸位的良知,就不为此等暴行所刺痛吗!如此行为能称得上善行吗——!?”
这并不是事先有所准备的台词。
只是随着场上的气氛,即兴而发的戏言。就算实际上不过是天真可笑的理论、亦或是一通诡辩都无所谓。自然也不求所有人的理解和认同——只要能搅乱场面就可以了。
理所当然的,敌人(斐勒卢托)的驳斥转瞬即至。
“就凭这等戏言、以为能成为倾覆国家决定的理由吗!尔等所为是对我弗茨亚茨彻彻底底的叛逆、尔等只能判作罪人!”
斐勒卢托似乎也察觉到了帕林库洛的目的。为了拉拢宾客的立场,他以满含正当性的理由反驳我的言论。紧接着又进一步向宾客们提出了协助的请求。
“——事态演变至如此地步,实乃我们筹措不周,非常抱歉、还望能得到在座有力的骑士们的协助,与我们一同收拾此等事态!让我们携手将罪人法办!”
斐勒卢托特别强调了我们是有罪的一方。无论如何也得防止真的有人临时起意地站出来为我们提供协助。
反过来说,这正表明了斐勒卢托对于宾客们的介入是相当忌惮的。
这样一来我确信了宾客们对他来说就像阿克琉斯的后脚跟一般、不禁微微一笑。
不过随着斐勒卢托拉下脸面地提出请求,几名空手的护卫似乎正打算出面行动。
应该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卖给弗茨亚茨一个人情的家伙。虽然宾客本人不便置身于刀兵之间,但宾客的护卫就无此问题了,斐勒卢托也乐见如此。
在场的势力图被改写,斐勒卢托因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魔力洪流在整个神殿内奔腾而过。魔力流来回驱驰,这让人颤栗的魔力制止了打算起身的那批人。
“嗯,确实、在这种场合下搬出道德什么的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一国的决定绝不是个人的感情能改变的。——可是、我对那个少年的话很感兴趣。倒也不是说要插手帮忙。只是,我还想继续听一听现人神与少年的交流。没错,只是想听听后续而已。这也不行吗?斐勒卢托代理宰相阁下?”
坐阵中央的缇亚的发言,使得场面更为混乱。
话说总觉得缇亚的心情不太好,是我的错觉吗……
斐勒卢托对恣意妄言的缇亚展露了怒意。
“使徒殿下,您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吧……!”
即使是被饱含怒意的话语跟尖锐的目光同时攻击、缇亚仍然不以为意。
斐勒卢托判断现在不是在意缇亚的时候,接着对入口处的骑士们呼喊道。
“『天上之七骑士』!你们在那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采取行动!”
作为回应,从后方的入口处传来了声音。
“咕、没办法了吗!”
“可是、海因、还有帕林库洛还……!”
传来了有年岁的低音、以及凛丽的女声。
我对里面有个容易挖墙脚的人在一事感到些许高兴。看中这一点,我转过身呼喊道。
“雷迪安特!拉丝缇娅拉正在那里忍受着痛苦!在她那样的身姿中,你能看得到一丝幸福吗?那就是你期望的光景吗!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我指着捂住喉咙的拉丝缇娅拉朝雷迪安特呼喊道。
紧接着,站在雷迪安特身旁的黑骑士便代她反驳道。
“不对!不对哦、海因,帕林库洛,雷迪安特!给我想明白了,『天上之七骑士』是为了侍奉即将降临的『圣人缇娅拉』而存在的骑士!可别搞错了这一点!”
黑骑士试图说服他们三人。
不过,我立马反唇相讥。雷迪安特这枚棋子我肯定要争取过来。
“这种事我还是初次耳闻啊!至少我认识的『天上之七骑士』海因·赫勒比勒夏因就不同!他可不是什么『圣人缇娅拉』的骑士!对吧,海因!?”
趁黑骑士的劝说立足未稳,我立马将话题抛向海因。
“啊、啊啊,当然的!我侍奉的绝非『圣人缇娅拉』这种过去的伟人!我由衷想要守护的不是一个死人,而是活在当下的大小姐!我可以无愧于心地发誓!我·是·大·小·姐·的·骑·士!”
虽然突然被甩过来个问题,但海因仍然给予了精彩的回答。
他满带欢欣地宣示自己乃是拉丝缇娅拉的骑士。就像这才是他人生的一切那样,海因在纵声高喊时,眼中甚至闪过了泪光。
我带着感谢,进一步加重了语气。
“一如所闻,海因是拉丝缇娅拉的骑士!那么、雷迪安特!你站在哪一边!?是拉丝缇娅拉的骑士、亦或是『圣人缇娅拉』的骑士、请立刻于此做出决断吧!!”
我不给她烦恼的闲暇,抓紧机会煽风点火。
“咕——!我是!!”
雷迪安特语带犹豫,接着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前!前辈?!”
是拉古涅。在看到雷迪安特把剑朝向了身旁的黑骑士之后,她发出了悲鸣。
如果她能因为烦恼而无法行动,那收效就已经很好了。可是,雷迪安特倒戈的速度之快远超预想,这给周围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雷迪安特一边转身,一边朝拉古涅酱喊道。
“拉古涅、你年纪还小!这是前辈给你的建议!虽然我这么做了,但是你只要做做样子跟我和基督适当的交战,再适当地败倒就好了!你是为了故乡才在这里的,所以别干傻事!!”
“唔、唔唔……!”
甚至还进一步说服了拉古涅。
令人欣喜的误算接踵而至。这样一来,拉古涅也无法行动了,那么入口处的势力关系就发生了大逆转。随着形势的变动,入口处的『天上之七骑士』们,冒着冷汗交谈道。
“当然,大叔我是以公务优先的,然而……”
“我也一样啊。”
“结果实际上这边就三个人吗……”
剩下的,只有侯普思、擅长魔法的『天上之七骑士』、黑骑士三人了。
侯普思带着颇感棘手的表情对黑骑士说道。
“本来为了这种情况准备的『天上之七骑士』、却有三个人倒戈了啊?怎么办啊,总长。讲道理、你觉得我们的阵容能赢吗?我可是很反感啊……魔法的相性也很差来着……”
“在室外的话倒还是有点办法,如果在这里的话就会把其他人也卷进来……”
看到『天上之七骑士』缺乏战意,斐勒卢托忍耐不住,立即朝宾客中的一人叫喊道。
“格连!——不,劳拉维亚『最强的英雄』啊!请给这群人逮住!!”
“诶、诶诶!要我们来吗!?”
坐在宾客席最前排的男人以有些窝囊的语气回应道。
男子从座位上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面向这边。这是一位赤铜发色、脸庞毫无霸气的男子。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确实被唤作『格连』。这也就意味着他就是最强的迷宫探索者。
这个口气窝囊的男子、居然是这个世界的最强……?
正当我为突然登场的敌方强大战力捏了把冷汗之时,格连身边座位上的一名少女拉住了他的衣角。接着,少女给他说了些悄悄话。
“……哥哥,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在那里的少女乃是龙人斯诺·沃克。
是我几天前在迷宫里遇到的,与之组过一次队的少女。虽然斯诺称呼格连为兄长,但两人实在是一对全无相似之处的兄妹,不过既然在宾客席上是相邻的关系,就先当是那么一回事吧。斯诺将目光投向这边细声讲道。
“……处理的不好的话,也会影响到以后的事。……而且,那个人并不是坏人。”
“诶—、就算你跟我说他不是坏人……不过,既然斯诺都这么说了……”
我跟斯诺对上了视线。
就跟以前分别时和我说“你不适合做探索者”的时候一样、她是一脸的无奈。
于是格连提高嗓音回答斐勒卢托道。
“不好意思、这事儿我不干!”
“格连·沃克!!”
“因为嘛、要是出手了,不就会以你们那边直属的『天上之七骑士』为对手了嘛!又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状况!不小心给杀了的话,万一你们事后找茬儿怎么办!”
斐勒卢托因为从最强那里得到了意外的回复而情绪激昂。然而,格连仍然用不情愿的口气道出了核心问题。
没错,很多人都这么想。到底是什么状况现在还不很明朗。之后弗茨亚茨那边会不会开脱责任也未为可知。所以只能隔岸观火。
持有最强之名的格连一下子就改变了盘面的走势。从中嗅到危险气息的斐勒卢托只得赶紧放弃格连,去找下一个目标。
“既然如此、剑圣阁下——!”
剑圣?这称号不得了啊。
平时听到的话倒是会让我心跳不已,但现在听来可就糟透了。
面对斐勒卢托的呼唤,宾客席上传出了感到为难的声音。
“要我来是可以啦,代理宰相。不过啊,就像格连说的那样,如果出手了是肯定会死人的。除此之外,还有意料之外的人物正朝我放出相当不妙的杀气啊。真的超不妙的。”
初老的男子一边看着地处中央的缇亚,一边也给出了不情不愿的答复。
缇亚在室内不断施加压力的期间,视线一直盯着这位被唤作剑圣的男性。估计在缇亚看来,这位初老的男性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为棘手的人物了。
对于剑圣轻佻的发言,缇亚针锋相对地回答道。
“说话真难听啊、阿雷亚斯家的老头子。我站在客观的立场上,觉得那位少年所为并没有什么不当,所以想再听听他的话罢了。”
“你这也能叫客观啊,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明明之前还是那么温顺贤淑的孩子来着……怎么说?小西斯、难不成你被那个黑发小伙迷住了?”
“你这个臭老头……!”
看来他们两个是熟人,两人的目光在交谈中擦枪走火,看这样子,剑圣暂时也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了解到这点的斐勒卢托,继续寻求外援。我也没有制止他这一行为,因为总觉得,这样一来我们的处境反而有所改善。
声音往复,周围的嘈杂声也更上一层楼。是受到没有干劲的格连和剑圣的回答的影响了吗、室内的氛围浮躁起来。
对于斐勒迪托的援助邀请,大多回复都予以拒绝。
形形色色的各国要人都戏谑的推脱着。现场已经完全没有了仪式应有的严肃气氛。周围的骑士和神官们则淹没在各种各样的代表们的口水中不知所措。现状正如帕林库洛所设想的那样。那么自然而然的,靠在身后的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哈哈哈哈、宰相殿下!事情到了这步,如果你想硬来的话,赢面可不是五五开的哦!?海因和基督小哥可是相当强的哦!哈哈哈哈!!”
“帕林库洛、你这混蛋!可恶、就因为这样,我才反对迎入野蛮国家的骑士的!”
斐勒卢托态度更加恶劣。并且为了收拾局面正准备再次发号施令——
神坛上突然传来一声轰鸣。
“姆姆……”
坛上的女性皱着眉头离开了拉丝缇娅拉身边。
“哈啊、哈啊、哈啊——!”
拉丝缇娅拉冒着汗不停地喘息着。看上去,因为挣脱了女性的魔法,她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斐勒卢托见状惊讶地问道。
“雷琪大人的结界居然被!?”
女性叹了口气说。
“真是厉害啊,这个『魔石人类』。能在那种状态下,强行破除了结界。这样下去我也没辙了,压制不住。”
“怎么这样!”
“不如说、我争取到几分钟的时间已经相当可嘉了。”
斐勒卢托一边靠近一边用非难的语气责问着女性。另一方面,得到解放的拉丝缇娅拉挣扎着站起身并将她坚定的决心示以全场。
“哈啊、哈啊、哈啊——!以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之名下令!我的骑士基督、海因、雷迪安特、帕林库洛听着!若我化身为圣人缇娅拉、便用你们手中的剑刺穿我的心脏!”
拉丝缇娅拉用坚决的态度拒绝了这个仪式。她说如果要变成圣人缇娅拉的话还不如去死。
我已经感觉不到她身上有一丝『被造物』的气息。这毫无疑问是拉丝缇娅拉自己的意志。
“我明白了、拉丝缇娅拉!”
紧接着拉丝缇娅拉的骑士们纷纷回应道。
“不错的首唱啊,我主!就交给我和基督小哥吧!”
“谨遵旨意。”
“我,我绝不会让大小姐死的!”
众多的宾客都见证了这一幕。有感到有趣的、有感到不快的。有为之雀跃的,也有情绪毫无波动的。形形色色。我拓展了魔法『Dimension』的范围,分析其中的流势。
看到了接受仪式的本人毅然决然的拒绝姿态、想要出手的人数量也随之减少了。——如此一来,场面便倾向了我们这边。
拉丝缇娅拉摇摇晃晃地迈步走着。
她一边注视着我一边费力地从台上走了下来。
近处的斐勒卢托似乎想要制止拉丝缇娅拉——为了阻止斐勒卢托,我和帕林库洛正准备行动——
“等等!先不要动。斐勒卢托。”
斐勒卢托听到女性的制止,身体一颤停止了移动。
就这样,拉丝缇娅拉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迈步于神殿中央的地毯。我和帕林库洛则错失了利用斐勒卢托的制止而扑上前的时机。
话虽如此,但大局已定。仪式的其中一名主办者、元老院的特使已经放弃了对拉丝缇娅拉的争取。
自然,周围的宾客、神官还有骑士们都没有对拉丝缇娅拉出手。不,是不能对她出手。
这时、我用魔法『Dimension』探听两人在神坛上的对话。
“为何要阻止我,雷琪大人!”
“如果你上去拉人,帕林库洛肯定会借机扑上来的。”
“可是,就凭他那种程度——”
“那个少年恐怕也不是泛泛之辈。而且令『天上之七骑士』同室操戈也于兹无益。”
“可是,如果雷琪大人也参战的话多少能……!”
“如果他国的要人们有任何不测,就是我们的败北。况且在这里失去七骑士也太过可惜。总之在这个神殿内我们是没法动手的,因为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牺牲的情况下制服那个少年和『魔石人类』。”
女性摇摇头继续跟斐勒卢托说着。
“就算获得了圣人缇娅拉这枚棋子,但如果因此牺牲了太多的话就是本末倒置了……为了计划、现在只好先吞下苦果了。只要先忍着,『魔石人类』也好『天上之七骑士』也好,就还有回归弗茨亚茨的可能。——这场战斗,在海因和帕林库洛背叛,那名少年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里的瞬间,我们就已经输了。”
女性十分冷静地向斐勒卢托传达了结果。
斐勒卢托咬着牙瞪视着我。
用带着憎恨和怒意的视线狠狠地瞅着我这个搅局者。
看样子,他总算承认了自己现在处于劣势。现在斐勒卢托已经不再具有威胁,我把目光从神坛上挪开,重新看向拉丝缇娅拉。
拉丝缇娅拉摇摇晃晃地,在无所阻遏的情况下走到了我身边。
已然精疲力竭的她露出了凄美的笑容。
一边微笑,一边缓缓地对身为她同伴的我道了声谢。
“谢谢。”
“嗯……”
我也带着微笑牵起拉丝缇娅拉的手。
在她身后出现了不知为何有些不高兴的缇亚。应该是一路尾随着跟过来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情绪不好,不过看来是打算按照当初商量好的跟我们一起离开。
在不仅表现了明显的敌意,甚至阻碍了仪式进行的当下。缇亚的立场无疑已经变得很糟。我稍微点点头向缇亚传达了明白她会跟过来的意思。
转过身就看到了已经变成狼形态的雷迪安特。
她把后背冲向这里,催促着快乘上去,应该是看到了拉丝缇娅拉的状态,决定化为她的手足吧。
“雷迪安特、能让缇亚也坐上去吗?她也是拉丝缇娅拉的同伴。”
缓了一拍之后,狼垂了垂首。
缇亚也清楚自己的身体能力不高,乖乖地和拉丝缇娅拉一起坐到了雷迪安特的背上。
这时,感觉身后传来了与缇亚同行的神官们不满的声音。我将之无视,看向了神殿入口处。在入口处阻挡着的四名『天上之七骑士』与牵制他们的海因和帕林库洛彼此僵持着。
海因向过去的同伴们威胁道。
“请让开。如果不让的话,我就要在这里释放魔法了。如果变成那样,这座神殿就有崩毁的危险。如果伤及了宾客的安全,你们会很难办不是吗?”
海因一边冷酷地朝四人做出施法的准备,一边道出在计划中本应由帕林库洛负责说的台词。结果,黑骑士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身体一横让出了道路,另外三人也仿效上司让开了路。
这样所有的条件都凑齐了。
伴随着胜利的宣言,我向所有人喊道。
“——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就先由我保管了!海因、帕林库洛、雷迪安特!出发吧!一口气冲出去!!”
第一个冲出去的是雷迪安特,她用眼睛都跟不上的速度,带着两名少女飞奔出了室内。
接着,跟着她的脚步,我和海因及帕林库洛也跑出了神殿。
自然,剩下四名『天上之七骑士』也追了过来,但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可能是顾虑到现在还离神殿不远,如果开战余波可能会牵连到那里。
可是,完全不顾四名『天上之七骑士』的担忧、海因一边走一边咏唱着魔法、并释放出暴风。
“——『Sehr·Wind』!”
海因回头释放魔法将身后的四人吹飞。确认到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后,海因重新注视着前方,加速奔跑。
跑下台阶、穿过走廊和门厅,一路返回。等冲到大圣堂门口的位置时,雷迪安特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因为不清楚驻足的理由,我一头雾水地向她接近,海因和帕林库洛似乎也一样。
不过我们的疑问随着雷迪安特背上的缇亚的模样而冰消瓦解。
准确来说,是看到了从缇亚身上腾起的魔力的火柱之后才得以理解。
在我们三个人冲过了大圣堂的入口,来到雷迪安特身旁的一瞬间,缇亚释放了那一再压缩的强力魔法。
「――『Flame Arrow散花(Fall Flower)』。」
顷刻间、火柱迸裂、直冲天际、绽放如花。旋即,花瓣零落、化作火矢,宛若流星。万千箭簇,染红天际,其势如雨,倾注而下。
缇亚的魔法『Fire Arrow』不再像以前那样形如激光。在阿尔缇的指点下,她已经可以很好地操控其火力,并使之保持火矢的形态。
火矢凭借其物量不仅将大圣堂的入口,连其窗户也全数破坏,从我们这边看去,大圣堂的所有出入口都已经被摧毁了。
不仅对大圣堂本身造成了破坏,更在其上燃起火焰,这样一来,内部的追兵想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确认到这一点后,我转过身,看到了得意的缇亚还在提炼魔力。
“基督,需不需要再来一发?想要破坏它的话也是可以的哦?”
“不,不用了、已经够了。再做下去的话也只能徒增仇恨而已。”
“我明白了。狼小姐,已经好了,接着前进吧。”
缇亚通知了雷迪安特,要她继续前行。
见状,帕林库洛憋着笑意,海因则瞪大了眼睛。我也跟海因的心情差不多。
“走吧,海因。这样一来,就争取到相当的时间了。”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得赶紧接着跑路。
在打算跨越大阶梯的时候,我们与在那里守候的骑士们遭遇并开始了交战。
可是面对我们三个人,凭末端的骑士们的实力完全不是对手。甚至有骑士在看到贼人和『天上之七骑士』共同行动后便放弃了迎击。
一个接一个地击败了骑士们之后,我们走下了阶梯。前面的女性组也是一样,本来能跟得上狼形态的雷迪安特的人就不存在,一旦靠近又会遭受背上的缇亚的魔法攻击。看上去,她们似乎比我们三个更加安稳。
在骑士们都已经沉默的现在,我实实在在地感觉到逃跑的成功率之高。
我一边摆出开心的笑容,一边为了确定逃离弗茨亚茨的计划而向海因搭话。
“我们打算就这样逃往南方的古尔亚德,海因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往南方逃吗……很合适的判断。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同行,我的面子还挺吃的开的,肯定能帮到你们。”
海因听到我的计划后表示愿意同行。
“啊,我得在中途脱队。在那之前会一起行动。”
帕林库洛则不同,不过对我来说这也算是个好事。
从他到目前一直帮忙这点来说我的想法可能有些薄情、但我还是无法将帕林库洛这个男人看作同伴。即使一秒也不想再继续跟这种危险人物相处了。就算现在我也没有解除对他的警戒。
我向两人点点头,表示了解。随后,我们跨过周围倒下的骑士们,通过了饰有喷泉的庭院,穿过了两旁栽满针叶树的大道。在那前面又有大量严阵以待的骑士。然而雷迪安特很轻易的就从他们的头上跳了过去。我们是没办法像那样飞越过去的,所以就由海因的魔法打开突破口,强行闯过了封锁。
尽管平安无事地穿过了吊桥,但在外面等待典礼开始的市民们却成为了阻碍。
面对突然间现身的巨狼,市民们虽然开始后退,但是却由于后方人群的堵塞而不能立刻让出一条通路。
雷迪安特无奈之下只好一边避开人群,一边破坏路上的灯火和看板一类的物品强行前进。
遭到强行突破,人们伴随着悲鸣陷入了混乱。我们趁着混乱,在人与人之间的夹缝中行进追上雷迪安特。
不停前进,好不容易走到了建筑群那里,我们就顺着登上了屋顶。在屋顶汇合之后便用建筑物取代道路开始逃离弗茨亚茨。
下方也有一脸开心地看着我们奔驰,一边用手指指点点的人在。看来,是把我们的行为当成圣诞祭上表演的某种节目了。
我回头观察追兵的状况。发现打算追来的骑士们由于化作了墙壁的市民们的缘故而只能原地打转。似乎没有拥有能够登上建筑物顶端追捕我们的能人。
我总算放下了心、对雷迪安特说道
“……呼。雷迪安特、请先向瓦尔德那边前进。我想到家那里跟我的同伴汇合。汇合后我们就一口气逃往古尔亚德。”
听到这话的雷迪安特点点头。我长吁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作战就成功了。
——结束了。
仪式的漏洞在我的猜想之上这一点可真是走运。不对,应该是我太强了吧。在这个世界上,估计已经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了。这次就是能让我感到如此之成功。
一个人也没有落下、敌人也没有出现死者、拉丝缇娅拉也在这里。
虽然知道现在还不能大意,但是我的表情自然而然的舒缓了下来。
注意到的缇亚和拉丝缇娅拉两人也微笑着看向这边。两人的礼服随风飘摇,彼此相衬。穿着白色服饰的二人的笑容就如幻想般美丽。
插图5
——真是太好了。
能守护住两个人的笑容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就是在南面的国家重整态势,重新开始迷宫探索了。
而且,从这个状况来看,海因和雷迪安特协力进行迷宫探索的可能性也很高。一口气增加了同伴,迷宫探索也肯定会有更大的进展。
两人的特性应用到迷宫探索的话,首先是海因的风魔法对飞行系怪物非常有效,而且,雷迪安特的兽化形态也是相当值得依靠的能力。
凭她那巨大的身躯,无论载上谁来作战都是相当犯规的强力。在组队战斗中,说是最有力也不为过。像现在这样,让缇亚这种敏捷不足但魔法极强的同伴乘着进行战斗的话,对于队伍整体的综合实力来说简直是一个飞跃。
这样一来,让玛利亚加入也不再是梦话。作为其弱点的自我防卫能力这下可以由雷迪安特来提供了。
我想着要带给玛利亚的好消息,变得更加开心。
我终于能带着自信邀请玛利亚一同去探索迷宫了。
——真是太好了……
拉丝缇娅拉夺还作战,事前虽然明白有很高的风险。然而在结束之后却没有任何害处,反而还增加了值得信赖的同伴。
缇亚痊愈、成为比以前更强大的魔法师重新归队。
拉丝缇娅拉找回了自我,再一次和我开始了冒险。
海因和雷迪安特也会把力量借给我。加上两人对拉丝缇娅拉无上的忠诚心。作为同伴来说再信赖不过。
接着,算·上·玛·利·亚就有六个人。
作为一个队伍来说人数有些多,但是对我而言更多的人数算不上坏事。只要有我的魔法『Connection』在,即使更换队伍组合进行迷宫攻略也做得到。并没有一直保持六人进行挑战的必要。
首先由我、海因、雷迪安特、玛利亚一起挑战迷宫,如果感到疲劳,就使用『Connection』让我、拉丝缇娅拉、缇亚交接上阵就行了。接下来随着同伴的进一步增加,还会有更多的探索迷宫的组合。
设想不断拓展,我为迷宫探索的方案有所增加而感到非常欢喜。
一切都进展的如此顺利。
真想让在几天前还非常消极的我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现在我能很自信地说,只要拿出一些勇气,就能得到更好的成果。
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能得到相应的收获。
没错,想传达给以前的自己。
正因为是在没有任何依靠的异世界、才会有故事一般戏剧性的结局等着我。我想把这个道理教给过去的自己。
我用轻如鸿毛般的身体飞奔着。
因技能『???』而生的痛苦和愤怒,都已经不在了。感觉自己什么都做得到。
在房屋的顶部继续行进,终于跨越了弗茨亚茨的国境。
以我的家所在的山丘为目标,众人在我的向导下在古尔亚德的路上前进着。
玛利亚就在家里等我。
如果是现在的我,应该能更妥当的面对玛利亚了。与一直逃避的自己相对,这次连玛利亚的问题也能一并解决。我有这个自信。
我心里就是洋溢着如此多的余裕。
所以,想见到玛利亚。
是了,要赶紧见到玛利亚、然后——、然后——!
然而,映入这样的我眼中的——
却是从家所在的山丘上冒出的『滚·滚·浓·烟』。
『有什么东西』在山丘上燃炽着,藉此腾升出大量的黑烟。
——诶?
看到这种情景,我兴奋的情绪瞬间冷却。
心头的那份从容就像沉进了漆黑的水池一样被溶蚀殆尽。
我什么也不再多想,只是加快速度朝家那里进发。
一个人抢在前头狂奔,踏上山丘,到了黑烟的发源地。
等到了之后——我便亲眼看到。
那熊熊燃烧着的,正·是·我·的·家。
伴随着啪吱啪吱的声响、两名少女正眺望着如同营火一般燃烧着的房屋。察觉到了我们的出现,两名少女朝这边看来。
是阿尔缇和玛利亚。
阿尔缇微笑着对玛利亚说道“基督来了哦。”
玛利亚看到我,笑了。
可是那份笑容迅速消失。看到了跟在我身后出现的五个人,玛利亚的表情扭曲了。
阿尔缇一边嚅嗫些什么,一边抚摸玛利亚的头。
——好奇怪。
置身于被烈火焚烧的房前、却一脸平静的两个人很奇怪。爱抚着玛利亚的阿尔缇的眼神很奇怪。带着杀意看着拉丝缇娅拉的玛利亚很奇怪。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
——这一切都好奇怪。
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然后一片空白的脑中、传来一声清越的声音。
清越、又如悲如泣的、痛苦不堪的、玛利亚的声音。
“把主人、还给、我……还、给……”
玛利亚看着这边低喃道。
她用曾几何时那黯淡而空虚的眼神看着这边
心跳骤然加快,惊悸的鼓动喧嚣不已。
胸口感到一阵刺痛。
这是自拉丝缇娅拉夺还作战开始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的痛楚/受到的伤害。
现在回想起来,今天唯一一个对我造成伤害的——正是玛利亚。只有站在那的玛利亚一人而已……
对于这一事实,我感到一阵恶寒。
在本应是同伴的阿尔缇和玛利亚面前,我竟战栗不已……
插图6



本帖最后由 落地死的流星 于 2018-5-13 04:20 编辑


第四章 玛利亚·■■■■■
——燃·烧·着。
啊啊、目之所及皆为烈火吞噬。
被主人所托付的重要的家、曾是我的归宿的家,正不停燃烧着。
是什么时候。啊啊,到底是什么时候……积攒到如此满溢的地步了呢……
那是从体内如鼓泡一般啵咕作响,不断嘶喊着的,呼之欲出的黑红的感情。宛如将淤泥一般的黏着之物在内心深处煮到沸腾,再不断压缩使之化为高密度的燃料。
……狂爱与嫉妒。
一切源于一份火种。
由火之理的盗窃者给予的孕育崭新世界的魔法的火种。
火种将心中积存的一切燃烧殆尽,代以填满内心的业火。
业火继续燃烧着、照耀着、曝露出我真正渴求之物的影子,并投映到我心中。将某■■的日常像剪影画一样放出。
没错。我本来应该想回到那里的。
只是想回去而已。回到那个幸福的地方。
回到故乡、回到过去、回到那美好的每一天。
只是想取回那份平稳和安宁——曾经如此。
在那里,每个人都非常幸福。
■■在那里、■■在那里、■■也在那里、有我的朋友,有我一族的同胞。
那是一个位于法尼亚的边境,什么特色也没有的乡下中的乡下。
既要干农活、又要忙着狩猎、还要帮忙做家务。虽然每一天都很忙碌,但是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大家明明一直笑着……。
然而将那个地方破坏掉的,就是我……就是我这『眼睛』的力量……
这双『眼睛』总会迫使我看到事物的本质。
不是我自己发现、不是我自己看破、不是我自己能够看到……而是这双眼睛迫使我看到的。
因此做了农活之后,根本性的改良方法立马就会浮现在眼前,这让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去狩猎的话,传统的狩猎方式也让我觉得毫无效率。最后试一试做家务,感觉又不是我这种人该干的事。
什么都不干还因此被人发了火。真让人怀念。
■■见状,好·像·曾温柔地开导过我。“你跟其他的孩子相比确实独具慧眼”如此夸奖道、“那双『眼睛』是上天赠予你的礼物”如此教给我技能的知识、最后“请运用你的眼睛为村子造福吧”被他这样拜托了云云,诸如此类一系列的记忆都变得很稀薄。
很稀薄,到了现在,我甚至连■■的面容也想不起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是从村子为战争的流言而风声鹤唳的时候开始的?还是从战争爆发的时候开始的?都不对,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因为军队驻扎在了我们的村子?还是因为我向军队的指挥官谏言?亦或是从我说出让我参与作战就能获胜的话开始的?从我参加作战——……
也不对,不是这些原因。
这些过程都不重要。
拜『眼睛』所赐,我很清楚问题并不出在这里。
其实,无论如何那个村子都是必然会被毁灭的。在军队到来之前,命运就已经那样决定好了。简而言之,就是那个村子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糟了。
原因就是这么简单。固然不愿承认,可是我是明白的。
村子的毁灭是它的命运。而我的『眼睛』确实导致了它加速毁灭。可是我明白,即使没有我的『眼睛』那个结局也无法改变。
如果如我所愿的回到了那美好的日常当中,也一样会迎来同样的结局。在那个渺小的村子中居住的、稀有的黑发黑目的一族在这个时代注定只有毁灭的命运。仅此而已……
“所以、我·并·不·是·想回到过去。”
对此,火之理的盗窃者十分悲伤地附议道。
“是啊,想来也是吧……”
那么、我到底想怎么样。我的愿望是什么?
又一次看到了从火光中出现的剪影。再次看到了我的内心映照出的世界。
在那当中,故乡也好、■■也罢——早已无影无踪。
那种东西,早已被烧成灰烬了。
■■、■■、■■,都变成了无法回忆的残渣……
没错。我知道的。这些回忆都作为火·炎·魔·法·的·『代·价』·被·燃·烧·殆·尽·了。
明明曾是重要的回忆,却全都已经无处可寻……
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影。
跟一族的同胞们一样的,黑发黑目的少年。只有他留了下来。
从邂逅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我的心底激起涟漪的人。
只剩下那个人被映照在我的世界之中。
火之理的盗窃者语气悲伤地向我嚅嗫道“基督来了哦。”
接着,基督·欧亚这位满嘴谎言的主人从山丘下现出了身姿。
他是取代了■■被『眼睛』选中的温柔之人。
同时也是让『眼睛』捉摸不透的厉害人物。英雄中的英雄。
也是我所爱之人。
在这炽烈灼燃的火炎的尽头。
我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打自那一天开始……终于……——
◆◆◆◆◆
——火之理的盗窃者,对·普·通·的·恋·爱·并·没·有·兴·趣。
那是三天前的事情。
我与『火之理的盗窃者』在真正意义上的邂逅,是在与主人他们一起参加祭典的那一天。
在回来的路上,我与她二人独处。从那时起,『我们』的故事才真正开始。
“非常好!你真是太棒了!啊啊,多么让人怜爱,玛利亚!”
『火之理的盗窃者』——阿尔缇对我怀抱的恋情给予了“非常好”的评价。
“让人怜爱?不会觉得愚蠢吗?”
“不会不会,你既可爱又值得怜惜哦。绝没有什么愚蠢的。你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抱持着普通的心意罢了。可惜的是,对手太犯规了。如果对手是那个拉丝缇娅拉,那不论谁与之相比都要逊色一筹。”
“是啊。不管是谁,赢面都很小。面对那样完美的人,简直就像『工艺品』一样美丽,完美……”(译注:与前译『被造物』是同一个词,但在此处的语境中更贴近工艺品的意思)
我沉沉地叹了口气,对悬殊的战力差感到绝望。
“呵呵,『工艺品』吗?说的很到位嘛。确实她就是个犯规的『工艺品』呢。”
“神真是不公啊,为什么,没有让我再成熟一些……变得就像拉丝缇娅拉小姐那样身材又好、头发也很柔顺、目光又很温和的话,主人可能就会多看我两眼了吧……”
“我倒是觉得玛利亚也有玛利亚特有的魅力哦。”
“哈哈,我哪有什么魅力?个子又矮,胸又平,像个小孩子一样。头发也没有光泽,眼神也很凶。女性的魅力根本无处可寻。”
随着对自身特征的清点,我的情绪也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我倒是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呢。”
“这些都不算、更重要的是,我没有站在主人身边的资格。主人需要的是能在迷宫探索中有实力帮到他的人,然而我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译:姑且说句公道话,玛利亚在魔法方面的才能已经是天才级了。只是涡波太变态而已)
“呋姆。力量吗……”
我回想起几天前的事。
在迷宫里,别说帮上忙了,我除了拖后腿之外什么也做不到。恐怕在迷宫里再也不会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吧。
那个时候,虽说很委婉,不过拉丝缇娅拉小姐曾“为了避免死亡的结局,为了防止这种关系的破裂,我会从旁协助的”这样表示她会应援我心怀的恋情。可是希望还是很渺茫,就连一个能缩短和主人间距离的契机我都找不到。虽说多亏了“希望你能在这个家里,每天都为我们准备料理”的话好不容易从绝望中走出来,不过前路仍然是黯淡无光。
“唉……”
“不要那么消沉啊,连带着我也有些伤感了”
“不,不好意思……”
阿尔缇一脸悲伤地看着我,似乎感同身受。
“倒也不用道歉啦。话说回来,力量吗。这是你现在迫切需要的东西呢。”
“嗯,是的,没有力量的话,就没法帮上主人的忙。”
“如果你有求于此,那我倒是有些办法。”
“诶、此话当真!?”
我不禁逼近了阿尔缇大声问道。
“啊啊,当然。我不管何时都是恋爱无果的少女们的同伴啊。”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方法呢?!”
“传授给你魔法哦。作为火炎魔法的专家,我可以让你的火炎魔法升华至最高级。”
“魔法……?”
“不过因为方法不多,所以手段会有些生硬。你需要直接饮用注满我魔法术式的血。”
“血……?”
这种方法我从未有耳闻。如果是服用刻进了秘术的魔石的话我还能理解,可直接饮血什么的简直与天方夜谭无异。我实在想不到这对魔法的学习有什么用处。
“你会起疑也无可厚非。毕竟这种手段是为这个时代所没有的。但是我向你保证,是了,我以站在火炎魔法巅峰的魔法使的名誉向你保证。只要这样做,你便能接近火炎魔法使的顶峰。”
阿尔缇表情严肃地看着我说道。
“可是,就算喝了血,术式也……”
“虽说这个事实鲜为人知,不过饮血与吞下魔石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魔石在生效上确实优于血。在使用魔石的情况下,只要属性适宜,不管是谁都能学会魔法。但这两种方法的原理其实是一样的。当然,由于用血传授魔法的生效条件过于苛刻,真的是非常非常苛刻,所以这个方法就遭到埋没,到现在已经无人问津了。”
“条件苛刻?”
“没错,极其苛刻。”
听上去阿尔缇对魔法知识知之甚详。确实,我能感觉到跟口癖古怪的学院学生芙兰琉莱小姐相比,阿尔缇的造诣要更深。这为她的话语增添了一定的说服力。
“我满足了那个条件吗……?”
“嗯,满足了,也不知运与不幸,你的条件堪称完美,没错,说我们的亲和性称得上完美也不为过。”
“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
“唔,其实本来是应该保密……可玛利亚也不是外人,就告诉你一点吧。这个方法的关键在于,给予血的一方和接受的一方的共通性。我跟玛利亚抱有同样的烦恼,有着相似的性格。再就是人生的经历也很酷似,我们真的很像,这一点是最为重要的。”
“也,也就是说、阿尔缇也经历过一段无果的恋爱……?”
“呵呵,正是如此。我跟你一样呢。”
听到这话,我不免倍受触动。本以为我只是自顾自地在倾吐苦水,却未曾想到原来阿尔缇也是有同样经历的同伴。
“所以,我才会觉得我们这么合得来啊。”
一直萦绕在心的疑问终于云开雾散。本来觉得她给我这样特别的关照有些可疑。但既然是由同伴意识而生的体恤之情,那便不难理解了。与此同时,『眼睛』也肯定阿尔缇对我怀抱好意。
“就是这么一回事了。总而言之,只要喝下我的血就行。怎么样,要喝吗?”
阿尔缇笑着伸出手腕询问道。
我有些犹豫,不过这不是因为害怕她撒谎或者会有什么风险。
我担心自己这样觍颜蒙受她的恩惠,到头来会不会给阿尔缇添麻烦。看她一直来无影去无踪的样子,我不觉得自己有办法给她什么补偿,总觉得不是很好意思。
“真的没问题吗?魔法对魔法使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分给别人的啊?”
“没关系啦。我想成为玛利亚的力量嘛。”
阿尔缇毫不犹豫地表示道。
“那、那样的话,我喝。——如果那样就能获得力量的话,我就喝。”
我也同她一样回以坚定的语气。见状,阿尔缇微微一笑。
“呵呵,不错的回答。”
接着阿尔缇毫不迟疑地划破手腕,使之渗出血迹。尽管为这样果决的自残行为感到惊讶,但我转而想到,或许在熟练的魔法使看来,这种程度的行为根本不值一提。于是我也下定决心,把嘴贴近阿尔缇的手腕。
血液零落,滴在我的舌尖。从舌尖开始,血液透过喉咙,浸染在我的体内。口中泛起一阵铁锈的味道,喝下别人的血的实感让我有些兴奋。与此同时,随着腹中涌起一阵热意、仿佛体内的魔力受到击荡那样,血液躁动起来,这使我意识到自己掌握了某种全新的能力。
自己的心情不免被牵动得有些雀跃。
“这样一来我所持有的所有火炎魔法,就都刻在你的血中了。”
阿尔缇点点头如此说道。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感觉比吞下魔石的时候要轻松一些,故而缺乏实感。
“话是这么说,不过也没法立刻掌握。得等到适当的时候才能使用,否则一上来就使用高位的魔法,那对身体造成的负担也会很大。我们先来练习一些简单的战斗魔法上手吧。”
见我有些讶异,阿尔缇嫣然一笑,随后张开手释放出一缕火焰。
不需咏唱就能生成火焰固然值得赞叹,但就以这种威力在迷宫内可不管用。
我有些心急。就算能使用的火炎魔法增加了,可如果奈何不了二十层以后的怪物也没有意义。
我之所以希冀力量,就是为了获得与主人同行的资格。
“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练习一些更加强力的攻击魔法,最好是能对付迷宫里那些巨大的怪物那种的。”
我词坚声厉地表明自己希望掌握更强的魔法。
对此,阿尔缇依旧以温柔的态度回应道。
“呵呵,果然很着急吗?”
“不抓紧的话,就会赶不上的,我有这种预感。”
冥冥之中我不由得这么想。虽然也有与主人的亲密感正一边倒地被拉丝缇娅拉小姐拉开差距的原因。不过最要紧的是,我的『眼睛』告诉我“已经要没有时间了。”
“可是,勉强自己使用魔法的话,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魔法归根究底是立足于精神的技术。因此强行驱使魔法的意义,除了让精神遭受折磨之外无他。”
“……没关系的,拜托你了。”
阿尔缇用带有警示的口气询问我的决意。不过当然,我没有任何踌躇。只要牺牲些什么就能获得力量,如果有这样的好事,那我没理由不答应。因为直至今日,我已经付出了诸多牺牲,但也没有得到任何力量。
“……啊啊,果·然·啊。”
结果,阿尔缇低喃了一声,不过那似乎是她说给自己听的话。
我正欲询问她言中之意,却被她详实的声音所打断。
“很好的觉悟,玛利亚。既然如此,虽说会增加点负担,不过就让我将能沿用到三十层的火炎魔法传授给你吧。以强悍的火力而自傲的『世界炎蛇』以及近身战斗用的『Flame·Flamberge』。无论哪一个都有相当的威力,但使用难度也很高。希望你用心修行。”
说着,阿尔缇未经咏唱就从一只手中创造出一条火蛇。
我屏息凝视那慑人的不详之火,并点了点头。
接着我们偏离回家的路,来到市区外的空地。
首先,阿尔缇向我传授了魔法的基础以及火炎魔法的诀窍。既然接受了教导,我很自然地对她以师父相称。
没过几个小时,我就掌握了『世界炎蛇』以及『Flame·Flamberge』两个魔法。但跟阿尔缇不同,我需要经由长时间的咏唱才能使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如此快的速度学会了强力的魔法,实在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这么厉害的魔法,我居然这么容易就能使用了……”
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创造出这样的火蛇。拥有恐怖的杀伤力的火蛇在我周围从容而悠然地游荡着。
“都亏了我跟玛利亚的相性很好呢。那接下来,再给你擅长的魔法『Firefly』做点文章吧,实际上,它是一种根据使用方法的不同而能发挥出各种效果的魔法。”
时间也不早了,接下来的练习就比较随意了。
不过在身为专家的阿尔缇的指导下,我能使用的火炎魔法的招式进一步得到了拓展。
同阿尔缇道别的时候,我重重地低下头向她道谢。
“非常感谢、阿尔缇师父!”
“道谢什么的就不用啦,我也是因为愿意才教你的。”
“不,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多亏了你,我才能成为主人的力量。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气馁了——”
“呵呵,玛利亚对基督真是一往情深啊。不过可不能乱来哦。我教给你的火炎魔法的咏唱是很特殊的,使用过度的话情感会进一步升温。虽然玛利亚的『将过去作为燃料为现在的爱慕而燃烧』类别还好一些,不过还是要当心过犹不及。”
“没关系的!如果恋慕之情真的能升温,我反倒非常欢迎呢!”
“就算是这样也要小心不要玩火自焚啊。”
“好的!”
我兴冲冲地笑着向阿尔缇回答道。可不知为何,她却留下了一种十分伤感的笑容。
同阿尔缇告别后,我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天晚上,我的步伐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轻盈。
◆◆◆◆◆
——到了第二天,就结果而言,我还是没能跟上迷宫探索的节奏。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既然我变强了,那么他们二人的实力自然会以更快的速度增长。
可是也并非毫无进展。状况并没有像以前那般绝望。
给我应援的拉丝缇娅拉也说了“下次”如何如何。(译注:第二卷这部分的译文有错误,拉丝缇娅拉那句“又是这样”的话其实应该译作“下次再努力”)
我一人留守在家里反思起自己的弱点。首先是拉丝缇娅拉小姐所说的续航能力,这点确实有所不足。其次是主人担心的自我保护能力这一短板。如果这两点问题得不到解决,我就没有未来可言。
“不再进一步练习魔法,增强实力的话——!”
我擦了把汗,接着离开家门继续练习魔法。虽然因为之前的迷宫探索导致我现在的状态也是岌岌可危,但是现在可不是说这种泄气话的时候。
只要能更好地制御魔法,我就能够调节火力,并且魔力的使用效率也会提高。魔法的施放速度如果加快,破绽也会减少。只要勤加练习,这两个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我时刻不停地练习魔法直到差一点气绝晕倒,随后再做些家务,权当是歇一口气。如此往复。
在愈发朦胧的意识中,我有种失去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的错觉。与之相应的,失去的越多,魔法的熟练度也越高。
之后当我正准备着料理权当放松的时候,他们两个回来了。
看样子是在迷宫深层被难关所阻遏。因为是跟火与温度有关的问题,所以我不禁产生了毛遂自荐的想法。但我有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派不上用场的自知之明,所以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将时间投在了魔法的练习上。
可是当天晚上,不知为何,主人回来之后态度变得有些反常。
只要我想和他对上视线,他就会在绝妙的时间点上避开。
自从跟阿尔缇见面后在我面前就一直是脸有点红的样子。可能是阿尔缇打了些不必要的助攻吧。
我用技能『炯眼』确认了主人害羞的心态。就主人来说,表现出这种普通人会有的感情实在少见。
我有点小开心,也没有认真去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翌日清晨,我一早就起来练习魔法,并掐着他们两个起床的时间开始准备早餐。
即使料理的时候也不能懈怠,我使用自己创造的火焰烹饪着料理。
可突然之间,火焰忤逆了我的意思开始变形。我慌忙注入魔力试图抑制住火焰。结果,火焰却变作了人嘴的形状发声说道。
“玛利亚。是我,阿尔缇。”
“诶?阿、阿尔缇?”
曾几何时我也见过一样的光景。跟主人一起去迷宫第十层的时候,我也见过火焰像这样开口说话。
“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可是这样联系你比较快。我有些事要跟你说一下。”
“原来如此,这个确实很方便呢。那么到底是有什么话呢?”
“以后有机会我也会把这个魔法教给你的。不过这次是打算教你些别的魔法。”
“诶、又有要教我的东西吗?”
我忍不住抬高了音量。
本以为阿尔缇是个忙人,所以我已经做好了下次想再见到她会过很久的觉悟。不料这么快就要教我下一个魔法了。这可真是幸运。
“嗯,被基督他们拜托了呢。要教你对付迷宫内的熔岩的魔法。”
“熔岩、是吗……?”
“是的,二十四层是熔岩地带。如果有这个魔法,穿越那里就会变得更容易,你若是能学会的话,也就能在迷宫里起到作用了。”
“原来如此……”
说实话我更想学会新的攻击魔法。就算在这个时候学会了对付熔岩的魔法,我的出场也只能局限于二十四层罢了。如果不能在任何场合下都发挥作用,就没法跟上他们两个人。
“呵呵,不用担心,我也会教你其它各种魔法的。对了,今天中午,我们在第一次见面的酒馆汇合吧。”
“啊,好的,我明白了。”
察觉到我的心思,阿尔缇轻轻一笑。
接着,火焰的形状恢复如初,我满心欢喜地继续做着料理。照着这个气势学会更多魔法的话,我说不定就能在迷宫里派上用场了。抱着这样的希望,我准备好了料理。
那天早上,吃过早饭的主人和拉丝缇娅拉小姐前往迷宫探索,但是很快又折返了回来。
拉丝缇娅拉小姐没说几句话就急匆匆地赶往了弗茨亚茨。
看起来心绪难平的主人被她一个人留在了家。
两人独处的机会固然可贵,但是我不能打破与阿尔缇的约定。以长远的眼光来看,魔法的修练是绝对必要的。一时的欢愉虽然诱人,但我不能败给诱惑。
我把主人留下,去跟阿尔缇汇合。
阿尔缇的座位与我们初次相遇时如出一辙。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在她身边还坐着一个面生的男人。
“呀,玛利亚。这边哦。”
“啊,好的。”
我在阿尔缇的招呼下坐了下来。
接着向一旁身材高挑表情精悍的男子行了一礼。他可能是阿尔缇的熟人吧。
觉察出我的困惑,阿尔缇便向我介绍道。
“啊,这家伙的事你不用在意。他马上就要走了。嘛,姑且算是我的一个老友吧。”
“哈哈、老·朋·友,是吗。确实,正如你所言。小姑娘你不用在意,我这就退下喽。”
一如所言,男子从座位上起身离开了。
等男子离开后我才发现,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眼睛』告诉我说就在不久之前,我遇到过的一名男子特征与他一致。记得没错的话,在我作为奴隶被赎卖给主人的时候,那个男人当时也在场。
详情虽不清楚,但他应该也与主人相识。
我后悔自己刚才应该再好好打招呼才对。可是『眼睛』却否定了这一想法。『眼睛』认为应当极力避免跟那个男人扯上关系。
“那么就先来吃点什么吧,作为午饭。”
说着,阿尔缇把菜单递给我。
接着,我们以自然的态度开始享用午饭。
吃过之后,阿尔缇像聊闲话一样询问起了我的近况。
“最近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没……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不过多亏了你教我的魔法,我变得能打倒强大的怪物了。”
“那真是可喜可贺。”
“但是我的魔力很快就耗尽了。结果,迷宫还是只能主人和拉丝缇娅拉小姐两个人去。算是马马虎虎吧。”
我一边搅动桌子上的汤,一边报告自己的缺点。
“这样啊……我会为玛利亚加油的,不用太沮丧……”
“但是,总有一天我会不落于拉丝缇娅拉小姐之后的。虽说现在还不行,但总有一天绝对——!”
我充满干劲地说道。可听到我的话,阿尔缇的脸色却阴沉下来。
“总·有·一·天、吗……”
听到“总有一天”一词,阿尔缇若有所思地露出了伤感的神情。
“怎,怎么了吗?”
“没、那个“总有一天”正是问题。我刚刚听说,基督和拉丝缇娅拉之间的关系即将发生剧变啊……”
“剧变?”
确实,今天两个人的样子都很奇怪。但是,主人一直都是那副模样,拉丝缇娅拉小姐精神不稳定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呵呵,正如玛利亚所想的,那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不想改变。他们觉得继续这样就好。没错,他们两个是这样。可是,他们身边的人似乎并不容于此……至少,在各种各样的意义上不抓紧是不行了。”
身边的人。
就我所知,主人的身边,也不过就是作为他工作地点的酒馆的人。可是听起来,阿尔缇所指的并不是他们。
那剩下的就是拉丝缇娅拉小姐身边的人了。也就是说在迷宫中遭遇的那些骑士们。的确,对我来说那些人有让主人和拉丝缇娅拉小姐的关系拉近的麻烦。
“是说那些骑士们吗?”
“没错,正如玛利亚担心的那样。弗茨亚茨的骑士打算强行撮合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这、这样的话,那就得抓紧才行了……请尽快将魔法传授给我吧,师父!”
“呵呵,毫不迷茫啊。可是,继续学习高级的魔法会给你的身体带来更恶劣的影响。这也无妨吗?”
“当然没关系。”
“……那么,我们换个场所吧。”
我们结束在酒馆的用餐,来到了离市区较远的草原,在瓦尔德,像这样未经开拓的土地非常多,在这种地方练习不会太引人注目。
在那里,阿尔缇语气严肃地说道。
“好了,让我看看……玛利亚,你这是太勉强自己了啊。不仅过度驱使实战用的魔法,而且还独自不间断地修练。你的身体已经被折腾得够呛了。”
但她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责备,不如说是在对预料到的事情进行确认。在阿尔缇这样厉害的魔法使面前,我的状态恐怕是一目了然的吧,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是的……”
“呋姆。该说是如我所料吗。你和我是一模一样啊。”
“阿尔缇也一样吗?”
“是啊,一模一样。所以,我也很清楚你现在的症状呢。”
“症状?我得了什么病吗?”
听到症状一词,我不由一愣。如果是带有传染性的疾病,那可能会连累主人。
“不是的,这不能说是病呢。之前也说过了吧?强行驱使魔法的话,就会在精神上付出一定的代价。你现在受到了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的精神损伤。”
“是……是这样吗?”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我那时候,因为使用过度,甚至发生了记忆障碍。怎么样,心里有底了吗?有什么想不起来的话最好早点说。”
记忆障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应该吧。
“现在、还不怎么感觉得到……”
“使用高位的火炎魔法的话,过去的记忆就会在不知不觉中燃烧掉。尤其是你还在使用超出自己能力的魔法,这种危险无时不在。”
“会燃烧掉过去的记忆……”
“将过去当做薪柴,令现在燃烧得更加旺盛。这正是火炎魔法的神髓。我传授给你的咏唱里就包含着那样的术式。”
记忆什么的,反正也是迟早都会失去的东西。对于这一点我并不避讳。在听说会“令精神遭受折磨”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这种程度的觉悟了。
“没有关系,只要能得到力量,过去都无所谓……!”
听到我的回答,阿尔缇又一次展露了悲戚的笑容。
“呵呵,是啊。玛利亚想必也是这样吧……”
一边笑着,阿尔缇一边像以前一样划开手腕。
我领会了她的意思,贴近她的伤口。
——这一天,我不仅学会了魔法,还学到了咏唱的法则。
咏唱和魔法的关系很深、咏唱台词甚至能发挥出魔法的效果。一般来说,使用魔法就需要消费MP。可是,魔法造诣很高的阿尔缇却传授给了我除此以外的方法。
即使没有MP也能释放魔法的方法。以记忆为代价的咏唱,以感情为代价的咏唱,以生命为代价的咏唱。我将各种各样的『咏唱』烙印在身体里。
只要能娴熟地运用这些,我就能不间断地使用攻击魔法了。
我切实地感觉到自己对魔法的理解进一步增强,实力也得到了提升。
可是,在咏唱的同时,我也能感觉到,许多重要的东西不断从心中剥离。不过无妨,阿尔缇是在清楚这个后果的基础上传授我的,我也是在做好了相应觉悟的基础上学习的。
与其要我离开主人身边,那么我还不如一死。
没错,不如一死。……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脑袋一热、而后便是一阵眩晕。
不知不觉中,情感的体量膨胀了开来。
我很快就领悟到这种情感增幅的原因在于火炎魔法。在我所使用的咏唱之中,“以感情为代价的咏唱”对我的感情产生了副作用。看来所谓的代价并不局限于失去,连对现有的感情的增幅也是代价的一环。
我对魔法改变了自己作为玛利亚这一存在的事实涌起一阵寒意。
但是,无所谓。
如果现有的情感会流失那我倒是敬谢不敏,可如果是增幅的话,我反倒非常欢迎。
阿尔缇正是为此才选择传授我这样的咏唱吧。她正全力支持着我的恋爱。就连咏唱的代价也是一样。所以我不会有任何不安。
我变得越强,代价就越炽热。这股热量使浑身的感情全都沸腾了起来。
沸腾的感情变得越来越黏稠,最后——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不知不觉间,阿尔缇呈俯视的姿态对我说道。在持续不断的修练中,我于不觉之间累倒了。为此,我擦了把汗连忙站起身。
“我、我还能、继续……”
“嗯,我知道。但是,基督差不多要回家了。你先赶回去迎接他比较好哦。”
看来阿尔缇掌握了主人的动向。
应该又是那个将火焰化作感知器官的魔法的力量吧。
“……我明白了。今天承蒙关照。”
“不用客气啦。这也全都是为了我自己啊。”
“……为了阿尔缇自己?”
“虽然我没有成功,但是如果你成功的话我的留恋就能扫清了。没错,我的留恋就能实现了……我就是为了这一点才利用了玛利亚而已。”
阿尔缇自嘲着回答道。
不知怎么,感觉她一副自虐的语气。我不想让自己的恩人露出那样的神态,于是鼓励她说。
“虽然我对阿尔缇的过去不是很了解,也不清楚你有怎样的内情。……但是,我觉得你做的绝不是什么坏事。一般来说,如果看到别人能做到自己未竟之事,都会想着去使绊子。都会带着肮脏的感情去妨碍别人。所以说,不仅没有那样做,反而还来帮助我的阿尔缇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阿尔缇和拉丝缇娅拉小姐都是很好的人,我自己才是丑陋不堪的那一个。
没错,丑陋不堪的只有我而已……
“呵呵,这样啊……谢谢你,玛利亚。”
听完我的话,阿尔缇先是微微一笑,接着她一面眺望远方,一面向我道谢。
我看得出在阿尔缇心头正有错综复杂的感情在涌动。可是,即使运用『炯眼』,我也无法把握其全貌。那是形形色色的感情纠缠在一起的极其复杂的情感。
“阿尔缇……?”
我感到一丝疑惑。
“真的非常感谢,玛利亚。那么再见了。”
阿尔缇没有再回应,只是挥了挥手,接着便化作火焰随着衣服的燃烧一同消失了。
就好像残烛终于燃尽时最后的那缕火光一般,徒留几分悲怆飘洒在现场。
未能探明阿尔缇的心境,我不免感到了遗憾。可是既然她特地告知了我主人的动向,那我就不能浪费她的心意,所以也没有多做停留便快步赶回了家。
我必须要赶在主人回家之前准备好晚饭。因为准备三餐是我当下仅存的意义,同时也是我的归宿。
结果一如阿尔缇所料,在我准备晚饭的时候,主人一个人回到了家。
可是主人的样子明显不对劲,他的状态就跟我们第一次相遇那时候如出一辙。最开始在奴隶市场看到我的时候,他也是现在这副表情。
像个迷了路的小孩子一样、孤身一人、彷徨失措的表情。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开始崩坏了。忐忑忧忡之下,我快步朝他走去。
“……主人,发生什么了吗?”
主人的视线彷徨着,在反复斟酌中挤出了话语。
“那个、拉丝缇娅拉她后天……”
“后天?拉丝缇娅拉小姐后天有什么事吗?”
“圣诞祭那天……”
“嗯。”
看来,主人之所以心绪难平,原因出在拉丝缇娅拉小姐身上。
我心里因为这一事实而有所动摇。可是为了不被主人察觉,我将动摇掩藏起来静待后续的发言。在长久的纠结过后,心乱如麻的他最终绞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说等到圣诞祭那天,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
——绞出了这样的谎言。
『眼睛』无可避免地看穿了主人在对我说谎的事实。他做出了没有必要将原委解释给我听的判断。
在我动摇的心头,刮起了一阵狂风骤雨。
“……好的。当然没问题。”
我知道主人在说谎。而且这次有别于以往,主人并不是为我着想才说谎的。可我还是点了点头附和他的谎言。
看到主人如此憔悴的模样,我实在说不出别的话来。
把话说完后,主人缓缓地踱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独自低喃道。
“——也就是说,我没有让主人倾诉烦恼的价值呢。”
一直以来的那种只有我被搁置在一旁的感觉随之增强。
如今,主人所有的思绪全系于拉丝缇娅拉小姐一人身上,在他心中,我了无尺寸之地。
这个事实被无情地摆到了我面前,容不得我不承认。
我握紧拳头回到厨房,增强了火炎魔法的火力,早早地做好了晚饭。
为了没有再出来的主人保存好食物之后,我一个人来到了室外。
我从本就人烟稀少的山丘移步前往更加人迹罕至的地方。
接着,在确认到四下无人之后,我再次投身于魔法的练习。
凌乱的火焰在空中肆虐,这副光景就好比我内心的写照。
一次、又一次、不知多少次地、我不停地咏唱着。将阿尔缇告诫说不能使用过度的咏唱,不计后果地再三倾吐出口。越是咏唱力量就越翻腾不已。这个过程就好像把积压在心中的感情全都倾倒了出来一样,让我感到舒畅了许多。
悲鸣不已的身体和崩毁不已的内心。啊啊,好愉快,这是何等愉快的事啊。
我对火焰的制御也以骇人的速度熟练了起来。
咏唱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甚至不需要念出魔法名就能发动魔法了。这就是阿尔缇所说的无咏唱的技术了吧。据说要想掌握需要经过数年的修练,可结果也并非如此,只要抓到窍门就简单了。
我未经咏唱地创造出火焰,并用较少的魔力操纵着。
怎样用较少的魔力使用魔法。这正是我的课题。可是,这一课题也已经基本得到解决了。
我找到解决自己魔力不足的方法了。
只要把没用的感情当做燃料就行了。把这不中用的身躯当做燃料就好了。
像阿尔缇那样,将记忆和感情牺牲掉的话,无论什么魔法我都能用的很娴熟。
我将『世界炎蛇』制造出的数匹火蛇全数操控起来。同时,我确认到自己体内的魔力并没有巨大的流失。在成功使用最小限度的魔力驱使了最大程度的魔法后,我笑着解除了魔法。
我确确实实地将力量握在手中了。我刻苦的修练终于有了成果。
力量——、只要有力量的话,就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不值得依靠的——连被倾诉一点烦恼的价值都没有的——只要那个弱小的我不复存在的话——主人就不会再对我说谎了吧——
我就能像拉丝缇娅拉小姐那样与主人并肩而行了吧。
为了这一点,我什么都能做,牺牲什么都无所谓。记忆障碍什么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重要的是现在,而非过去。不要希求什么早已毁灭的故乡,已经不在的■■也可以付诸遗忘。
只要留下这份火焰的力量和对主人的心意就足够了。
只要有这两样东西,我就能获得幸福。
这个、唯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还差一点,我就能将这份幸福拥入怀中。
“呵呵、呵呵呵呵。”
我笑了。
我对魔法修练的结果兴奋得不能自已。我终于获得了不亚于拉丝缇娅拉小姐的力量。
即使是那个令人恐惧的堪称暴力的化身的存在,现在的我也有不比她逊色的自信。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了——。
能·待·在·主·人·身·边·的,不·是·拉·丝·缇·娅·拉·小·姐,而·是·我——!
“——诶?”
想到这里,我大感惊讶,笑声也戛然而止。
从自己心底幡然上涌的这股过于黑暗的感情搅乱了我的思绪,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
“不对……拉丝缇娅拉小姐是个好人……”
接着,我立刻摇头否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我并不是想将拉丝缇娅拉小姐扯下来。那个人虽然思维跳跃性很强,让人很困扰,但并不是个坏人。不如说,她是个愿意为我的恋情提供帮助的好人。可是,我刚刚的想法简直像希望她消失一般。
我立刻解除了所有的火炎魔法,并反复摇头,在夜风的吹拂下让头脑冷却下来。
看样子,因为支付了过多的『代价』导致我丧失了冷静。这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尽考虑些奇怪的事。
虽然还有点时间,不过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我踉踉跄跄地返回了家,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
一边仰望天花板,我一边回想起先前那股漆黑的感情。
躺到床上开始休息之后,那股漆黑的感情已经无处可寻。
我首先怀疑是魔法造成的影响,但是阿尔缇并没有提到过会产生那种异样的感情。
于是我意识到原因可能出于自身。恐怕那是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感情,而它在某种契机下浮上了水面。
为了逃离自己内心深处那丑陋的感情,我使劲闭上了双眼。
我相信到了明天,等一觉睡醒,就又能变回往常的自己了。
在今天的修练中,我对火炎魔法的控制已经臻于完美,魔力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等到了明天,我也可以参加迷宫的探索了,那样一来一切都能恢复如初。
又能跟主人在一起了。
只要能在迷宫中彰显我的力量,主人就不会再对我说谎了。
————我终于能看到主人真实的一面了……!
怀抱着这份希望,我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然而,翌日一早。
明明——我明明相信着今天一切就会恢复如初,结果却遭到了背叛。
主人和拉丝缇娅拉小姐的对话无可避免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既然如此!既然你这么想的话,那基督你会来救我吗?就像海因说的那样,你愿意和我一起,到一个远离联合国的地方踏上两个人的旅程吗?”
这一幕简直就好比恋爱物语中的情节,为此,在我那抽搐的面容上,不由地挂上了一抹苦笑。
拉丝缇娅拉小姐向主人诉说着宛如童话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一般美丽、悲剧——而又卑鄙的台词。
卑鄙。是了、正是卑鄙。
我在客厅外的走廊里低喃道。
“拉丝缇娅拉小姐……你明明说了自己只会在一旁守望而已的……!为什么……!?”
之前在我和拉丝缇娅拉小姐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曾对我说过会为我的恋情提供帮助。
然而铺展于现实的光景却如此残酷。
毫无疑问,对现在的主人来说,拉丝缇娅拉小姐才是他的女主角,而我不过只是个配角罢了。
在将主人与拉丝缇娅拉小姐两个人的世界和我一个人的世界分割开来的这扇门外,我留下了一滴眼泪。
那滴眼泪划过了脸颊,在落到地上之前,便化作一缕火焰消失了。
它化作了一缕漆黑到无以复加的火焰,在炽烈地燃烧过后,消失了。
——然而直到最后,主人也没能回应拉丝缇娅拉小姐的恳求。
他未能把握准拉丝缇娅拉小姐那变化不定的精神,在给出答复之前就被她逃掉了。对这样的结果,我稍稍感到了安心。但旋即意识到不能这样沉浸下去,于是坚定决心推开门进入了客厅。在那里,我看到的是满脸绝望的主人。
“玛利亚,你都听到了……?”
“是的。”
对主人的问题,我并没有虚饰些什么,在如实回答过后,我继续探求他的想法。
“那个、拉丝缇娅拉小姐她……”
“她已经走了。就跟你听到的一样。”
主人有气无力地指向窗外。
“这样可以吗?主人……”
“无可奈何,她的问题大过头了……至少我现在是不能离开迷宫的……”
听到这句话时,我感到自己凌乱的内心平静了下来。
但我没有将其表现出来,只是继续往下确认。
“那么,等那个叫缇娅拉小姐的人来了之后,你要将她当做拉丝缇娅拉小姐,然后继续像往常一样探索迷宫吗?”
“那个人并不是拉丝缇娅拉,是彻头彻尾的别人了。肯定不可能一如既往地与之相处不是么。”
恢复了冷静的内心又感到一阵窃喜。
为了不让主人察觉到这份丑陋的欣喜,我拼尽全力的摆出一张扑克脸。
“至少我是不会将她当做同伴的……”
可听到主人如此断言,我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
“是这样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从心底漫出的安心感,变成了言语。
“太、太好了……?”
主人对我的微笑感到不可思议。
我连忙感到不妙,但也反应过来这是个好机会。利用主人被拉丝缇娅拉小姐抛下而变得六神无主的时机,或许能从他口中牵出我最想听到的话。这是个让现状得到夯实的良机。
深谙此道的我的『眼睛』也表示可行。
只要仿效拉丝缇娅拉小姐,我一定也能──
“因为,我本以为主人你喜欢拉丝缇娅拉小姐来着。”
此话一出,主人立时瞪大了双眼。
他的思考没有跟上我突如其来的言语。拜『眼睛』所赐,我对他此时的焦躁了如指掌。而且我也知道,在这杂乱的思考之下,主人能给出的回答只有唯一的一种。
没能叫住拉丝缇娅拉小姐的主人,就算是撕破嘴也不会说自己“喜欢她。”就算心里真的喜欢她,他也不能说出口。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他那讲求合理的性格让他不能说。
如果喜欢拉丝缇娅拉小姐,那就没道理对她的求助袖手旁观——既然如此,那么自己之所以未能回应拉丝缇娅拉小姐的求助,就是因为自己并不喜欢她——我所了解的主人,就是有这样一种思维模式的人。
然后,如果将自己不喜欢她这句话说出口,那这个主张就会演化为真实。主人是一个极其擅长欺骗自己的人,他肯定会相信自己那不喜欢她的主张,最终放弃这一切。
我所认识的主人会在国家这一力量强大的威胁下放弃反抗。他肯定会因为惧怕风险而做出消极的选择。在明白这点的基础上,我继续说道。
“虽然拉丝缇娅拉小姐也有些古怪的地方,但她毕竟那么漂亮,又厉害、又开朗,虽然喜欢恶作剧,但本质上却很为同伴着想。虽然爱幻想,但作为迷宫探索者却很理想,她跟主人又那么相似,你们两个又那么合得来──”
对主人面容的扭曲,我全都看在眼里。
可是,这是必要的。这是为了接下来的诀别而必须的仪式。
所以,哪怕是为了主人,我也要发问。
“──我本以为主人喜欢那样的拉丝缇娅拉小姐。可是,是我想错了对吗?主人其实并不喜欢她是吗?”
我就像是在胁迫他一样催促道。
纵然始终无言,主人还是在努力思考着。他联想着过去和现在,拼命地探求着答案。
来吧,快说吧。
说自己并不喜欢拉丝缇娅拉小姐。
请像往常一样,用道理扼杀自己的感情吧。
来吧、快一些。快些、快些、再快些。快将“我不喜欢她”这一句话说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主人却突然纵声大笑,与此同时,
在一瞬间,映在我眼中的景象倒转,世·界·为·之·倾·斜。
就好像被什么附身了一般,主人脸上的表情为之一变,接着便发出了十分爽朗的笑声。
看上去,主人在发笑的同时,也对某种东西感·到·了·愤·怒。
『眼睛』突然刺痛起来。我连忙用手捂住眼睛,同时大为疑惑。
这种反应,并没有被我的『眼睛』预见。主人到底为什么要笑,他在对什么感到愤怒,这些我全都不明白。
明明都在令我自负的『眼睛』的注视之下,可我竟对此一无所知。
主人确实是个用『眼睛』也难以捉摸的人,可是,应该还不到这种地步的啊……
“怎、怎么了吗,主人?”
这仿佛变了个人般的大笑令我战战兢兢地出言询问。
“哈哈……抱歉,我突然失态了……你说得对,玛利亚。我确实不喜欢拉丝缇娅拉。这点没错。”
“诶、诶?是、是这样吗……”
我确实听到了梦寐以求的那句话,但主人回答得如此轻描淡写反倒令人不安。
在我的预想中,主人应该会以更加苦楚的、一再妥协的模样给出回答才对。但一反我的预料,挂在他脸上的是十分清爽的笑容。
主人没有在意我的动摇,一脸明畅地问道。
“比起这个,你说了挺有意思的话啊。我和拉丝缇娅拉很相似什么的。”
对此,因动摇而余裕尽失的我只得原原本本地作出回答。
“……是、是的,虽然可能没法很好地描述出来,但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在本质上很相似。在我看来,你们两个都像『被造物』一样,是臻于完成的,被打造得过于洗练的存在。”
“哈哈。”
听到我由衷的感想,主人又笑了。这次是一声干笑。
“这样啊,本质上很相似是吗。”
“是的……”
我不明白主人笑声的含义。
确实,主人因为那复杂的性格而总是令人难以理解。不仅优柔寡断,而且价值观和思考方式也相当独特,一般人根本无从理解他的想法。
可是现在的状况还是很异常。至今为止,只要运用『眼睛』的力量,我多少还能把握主人的想法。
可现在我完全是一头雾水。这简直就像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接着,就在我茫然无措的时候,主人干脆利落地采取了行动。
“玛利亚,我稍微出去一趟。中午再回来。”
“诶、诶……?主人,你要去哪儿——!”
在我准备制止主人的时候,他已经快要离开了。
他以果决的动作,像今早的拉丝缇娅拉小姐一样从窗户翻了出去。而手足无措的我能做的,就只有目送他离开而已。
我的思考跟不上现状,因而一步也动弹不得。
随着伸出去的手慢慢垂下,我在客厅里找了张椅子坐下。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完全不能理解主人的心情一事让我无法接受,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对他人的——而且是自己最喜欢的人的心情的一无所知。想不到这居然是如此的令人不安和害怕。在我直至今日的人生历程中,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拥有他人所没有的一个长处,那就是这个技能『炯眼』。拜此所赐,我不曾有一次对他人的心情感到一无所知。无论是善于欺骗自己的主人,还是拉丝缇娅拉小姐,我都没有说完全不懂他们在想什么过。
“难、难道,又是……?又是这双『眼睛』的问题……?”
过去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
村子、■■、都因为技能『炯眼』的判断而在火海中消逝。
……等、■■?诶、诶?
咦、■■?说不出口?不对、是想不起来?
不是说不出来,只是单纯因为我失去了什么导致的……?
“不、等等,冷静……先冷静下来……”
遵照过去的经验,我首先试着恢复冷静。
故乡那时也是、战争那时也是、变成奴隶那时也是,失去冷静绝对不会带来好的结果。我反复深呼吸,开始整理混乱的思绪。
的确,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看破主人的心思。可是,人际关系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无论何时不管何物都能看透的『眼睛』反而很奇怪。
没错。奇怪的是这个技能『炯眼』。可是现在应该先把对『眼睛』的怒意搁置起来。
最重要的是冷静。我必须要预测出主人接下来的行动才可以。
主人说了他“不喜欢”拉丝缇娅拉小姐。所有的离奇之处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很明确地因为『什么东西』而发笑、也很明确地对『什么东西』感到了愤怒。
但是,那个『什么东西』是最扑朔迷离的。恐怕不仅是我,就连主人自己,对它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吧。
我冷静地整理着至今为止所收集到的零零碎碎的信息。
不仅局限于主人和拉丝缇娅拉小姐今天的对话,还要以更加宽广的视野统合情报,找寻原因。——随后,我找到了线索。
阿尔缇跟我说过。“那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们身边的人却不容于此。”恐怕这就是招致现在这个状况的原因了吧。舍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线索了。
也就是说,主人的变化是因他人之手所致。
可能的嫌犯,不外乎是弗茨亚茨的骑士们。如果利用大国最先进的魔法道具或是什么药品,那便不无可能。
主人因为某种非人道的手段而受到了改造,而他刚才就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因自己的不成器而失笑、并感到了愤怒,于是决定去营救拉丝缇娅拉小姐?
这个可能性很高。不,肯定是这样,不然他没有理由在这个时间点上出门。
在这个时间点上独自出行,目的只可能是为了帮助拉丝缇娅拉小姐。如果要去迷宫,那他理应使用那道魔法门才是。
也就是说,答案是──
主人一声不吭地将·我·抛·下,去了拉丝缇娅拉小姐身边──
“不、不行……唯有这个……”
明明是自己得出的答案,可我却因之颤栗不已。
状况与过去在故乡遭遇的失败太相似了。
就跟那时候一样……又要失去所有为我所珍视的东西……
我忍不住飞奔出了家门,打算一直跑到弗茨亚茨。然而,在我去路的前方挡着一个男人。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遇到他了。
在奴隶市场见过一次,和阿尔缇在酒馆碰面时又见过一次,然后这是第三次。
技能『炯眼』敲响了警钟。它向我高喊着面前的男人十分危险。
长相精悍、身材高挑的男人扬着嘴角接近过来说道。
“我们又见面了呢。”
“我、我现在有急事……请你让开……”
因为不想让这个男人继续接近,所以我摆出了冷淡的态度。但他丝毫不以为意。
“我就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所以过来看看情况。”
“是时候了……?”
我不明白他言中之意。但有一点很清楚,此人心里盘算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决心不再奉陪,于是迈步打算从他身旁走过。
但他随之而来的话语却扯住了我的脚步。
“你不是有事想问弗茨亚茨的人吗?别看这样,我在弗茨亚茨也算是个颇有地位的骑士哦。而且我和主上拉丝缇娅拉还有基督小哥也关系不浅。你要是有事,大可找我聊一聊哦?”
“你……你是弗茨亚茨的骑士……?”
弗茨亚茨的骑士——也就是蛊惑主人嫌疑最深的敌人。
“是啊,我就是。”
听罢便有一股血气上涌。我那无处宣泄的感情在找到这么一个弗茨亚茨的骑士之后,一下子就倾泻而出。
“你、你们这些人,到底对主人做了什么!?主人的样子很奇怪!就因为跟你们弗茨亚茨扯上了关系,他才会变得这么奇怪的!!”
我声嘶力竭地喊道。但男人不为所动,他以平静的口气回答道。
“非也,我们只对主上——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动了手脚。至于基督小哥,我们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你说谎!我知道你们想要利用主人!你们肯定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对主人施加了魔法吧!?为了操纵他!”
“不,我们没有。小妹妹你应该明白我没有说谎吧。”
说完,男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来男人用和我类似的技能看出了我的『炯眼』的效果。在此基础上,他要我用『眼睛』去判断他所言的真伪。
可事实上,真伪我早已判断完毕。我很清楚这个男人并没有在说谎。
只是虽然清楚这一点,但此时的我已经不知道该去相信什么了。
我咬了咬嘴唇,询问主人发生剧变的理由。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主人会变成那样……!”
“我没有亲眼见过他那个状态,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略知一二。”
“……那请你说说看。”
“到头来,基督小哥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别人见死不救罢了。就算为之感到痛苦、感到迷茫、哪怕一错再错——即使如此,对自己寄托有感情的人,他绝对不会见死不救,仅此而已。基督·欧亚就是这样一个人。”
面前的男人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因为主人很温柔,所以他选择去救人。理由就这么简单。
我不想认同。是因为我想独占那份温柔,还是因为什么其它的理由呢。
“……或许是这样,确实也有这种可能性,可是在这之上,主人还是个胆小、优柔寡断、是个没出息的人!所以本来的话,他不应该会去救拉丝缇娅拉小姐的!”
“也对,确实是这样。你说的我也很明白。”
听到我对主人的评价,男人点了点头全无否定之意。
不仅如此,他还接着我的话继续道。
“──因为胆小所以惧怕着迷宫,因为优柔寡断而伤害了同伴,总是欲言又止止而欲言。一个除了善于潜入迷宫外就一无所长的少年。基督小哥就是这么个人。最·开·始·的·时·候甚至比这还要糟糕。他根本就没有不惜与一国为敌也要帮助一个人的胆量。”
“对、对吧?所以──”
我顺着男人的附和打算进一步夯实自己的主张,但却被他以令人反感的笑声所打断。
“──哈哈,所·以·说,基督小哥才在为了作出改变而努力不是吗?为了能够得到更好的结果,他在努力变强不是吗?”
不对——我无法这样去否定。
能让我这样否定的自信已经不复存在了。
如果一切都如男人所说,那事情会怎样?
要是主人的身心继续变强,那他一定会和拉丝缇娅拉小姐一起,去往一个我永远也触及不到的远方吧。仅仅在火炎魔法上略有心得的我,肯定只会落得个被抛下不管的下场罢了。
不,不对。我现在已经被抛下了……?
此时此刻,家里只剩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被留在了这里。
“那、那种事……我才不知道那种事。我还没有看到……”
“估计也是。这就是过分依赖『眼睛(技能)』的小妹妹的极限了。你根本就不理解基督小哥的事,一点儿也不。”
主人想要作出改变?可是,因为我过分依赖于技能『炯眼』,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因为『眼睛』,我又犯下了错误?在不觉之间,主人的内心变得更加坚强,让他获得了敢于同弗茨亚茨为敌的意志?所以,主人才会愤怒于弗茨亚茨的所作所为,从而决定去帮助拉丝缇娅拉小姐?
“小妹妹,已经没有时间了。到了明天,基督小哥就会去救我家主上。到时候,有所成长的他恐怕会十分漂亮地将我主救出来吧。”
是啊……肯定会的吧……
主人很强。虽然精神和年龄相当,但他的能力却不比万能的英雄逊色。
他肯定会以戏剧一般精彩的行动,拯救拉丝缇娅拉小姐,并与她继续前行吧。
“变成那样的话,『主人公(基督)』和『女主角(拉丝缇娅拉)』便会因命运的牵绊而结合在一起。没错,命运的牵绊……”
因命运的牵绊而结合在一起的两人,会作为故事的男女主角登上下一个舞台。
到那时候,我还会待在他们的身边吗。
不过只是一个前章的配角的我,在下一个舞台中还会有什么戏份吗。
没有。肯定没有。毫无作用的登场人物最后从故事中被剔除掉才符合常理。
“是了,小妹妹你一无所有。你既没有和基督小哥两相理解,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牵绊,更没有跟他同行的力量。”
没错。我一无所有。
我不像拉丝缇娅拉小姐那般完美。我没有美丽的外表。也没有淑雅的性格。既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大小姐,也没有与国家相牵连的内情。因为没有才能,所以也没有力量。
一无所有的我不可能会留在主人身边。等着我的只有被抛弃的结局而已。
“为小妹妹所有的,仅仅只是单方面认定的主从契约而已。而且还是基督小哥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都不一定的、需要打个问号的契约。”
即使你不说我也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我才渴望获得足以替代的联系。
所以才会渴望力量。
所以我才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获得最为主人所需要的力量。
我以颤抖的嗓音抗辩道。
“还、我还……没问题。只要魔法、只要我的魔法变得更强……”
为了不被他的话语打垮,我示以自身的可能性。
然而,男人无情地继续道。
“你能保证今后不会出现比你更有才能的魔法使吗?”
男人一脸愉悦地将现实摆到我面前,试图击溃我那份可能性。
而我却无法加以否定。
随着时间的推移,主人认识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其中未必不会出现凌驾于我的魔法使。要是那样,我就——
“可是、主人跟我说了我可以留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做料理就可以,他跟我说过的──!”
“你也应该明白吧?那只是出于怜悯而已。只是因为同情才跟你那么说的不是吗?料理对他并没有什么价值。且不说他自己就很擅长,更何况这东西本就无足轻重。”
我明白的。
这不过是主人出于体恤才赋予我的任务,我很清楚这一点。
料理什么的,对主人而言,其实全无必要。
──呜、呜……
泪水已经在心中零落。
“还、还没有!主人还没说过他要去救拉丝缇娅拉小姐!我没听他说过!要去拉丝缇娅拉小姐身边什么的,我还没听过……!!”
我不想认同被摆在眼前的现实。于是只好赌上那一丝的希望。
“这么乐观真的好吗?”
“没听过没听过!主人不会去拉丝缇娅拉小姐那边的!从明天开始,就会变回之前那样了!又会像以前一样,和我两个人一起探索迷宫!”
见我顽固地摇头否认,男人一脸无语地耸了耸肩,而后转过身留下最后一句话。
“那么想也随便你。可是,搞不好连这个家都会被直接舍弃掉哦?你可要想好了啊,小妹妹……”
说完男人便离开了现场。
这最后一句话将我如今的处境表现的淋漓尽致。
我一直都居于可有可无的位置。今天也是这样,只有我一个人被留在了家里。
未能跟主人同行,和·家·一·起·被·束·之·高·阁。这就是全部了。
曾经沦为奴隶时的恐惧感开始复苏。
我又要失去■■了。
就像以前失去了■■、■■、还有■■那样,这一次,我又要失去主人。
恐惧感漫上四肢,我无力地跪倒在地。
接着,在恍惚的意识中,我挣扎着起身,迈着亡灵般的脚步去寻找主人。
在瓦尔德市内到处梭巡,一个不漏的确认着主人可能会去的地方。酒馆、教会、以及任何为探索迷宫服务的商店。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他。
这也就是说,主人去了瓦尔德以外的地方。
我强忍着一股吐意驱使双腿进行移动。无论如何,我想要见到他。
我不要孤身一个人。绝对不要。我已经受够了。
当我心乱如麻地在街上彷徨时,一名红发少女随着一阵热流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阿、阿尔缇?”
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对象,我泪眼朦胧地向她靠近过去。
阿尔缇以慈爱的目光迎接道。
“玛利亚,你没事吧?”
“阿尔缇!再这样下去主人他就要,主人他要──!”
“我明白的,玛利亚。冷静点。没问题的,你先冷静下来……”
阿尔缇小姐抱住陷入混乱的我,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
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后,我稍稍冷静下来了。
“阿尔缇……主人好像要和拉丝缇娅拉小姐去往我不知道的地方了,那样的话,我就──”
“还没问题的。玛利亚。我刚才见过基督了。”
“你、你见到主人了……?”
值得信赖的人说出了我思慕之人的名字,这使自己稍稍感到了安心。
“他现在还哪儿都没去呢。很快他就会回到这个家了。”
听到这话,安心感也夯实了一些。“会回到这个家。”这简简单单的台词使我恢复了少许的冷静。
“可是,基督到底会不会去救拉丝缇娅拉,说·来·惭·愧,我·也·不·是·很·清·楚。事情到底会怎样,恐怕必须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见分晓吧。”
“……明天是吗?”
我感到了一丝违和。技能『炯眼』在阿尔缇的话中发现了某种矛盾。
但是,我不想怀疑为自己所信赖的阿尔缇,所以没有追问下去。而且事到如今,『眼睛』已经难以付诸信任了。
我现在能相信的,就只有从始至终都在帮助我的阿尔缇而已。
“是啊,如果他要去救拉丝缇娅拉的话,那机会只有明天早上。所以呢,玛利亚,你明天早上一定要待在基督身旁。然后去确认吧,确认所有的一切。”
阿尔缇语气真挚地将理解主人心情的方法告诉了我。一直以来,她都在毫无保留地帮助我。我不可能会怀疑她。
“我明白了……明天是吗……”
“没错,就是明天……一切都将在那之后被清算。好了,先回家吧。”
说完这些,阿尔缇便将我送回了家。之后,阿尔缇和我约好明天会再过来一趟便离开了。因为临走的时候她表示自己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我也不好挽留。
我怀抱着阿尔缇赐予的这份希望,孤身一人在家里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虽然那个弗茨亚茨的骑士满怀自信地断言说主人一定会去帮助拉丝缇娅拉小姐,可到底如何还未可知。既然阿尔缇说了现在还不明朗,那就肯定还有希望。
我忍受着煎熬在家里反复练习魔法和料理。
期间,主人回来了。
——他回来了。正如阿尔缇所言,他真的回来了。
我欢笑着迎接他的归来。
那种事果然都是假的。我和主人的二人生活一定会恢复如初的。在欢迎主人回来的时候,我如此确信到。
接着,我们两人一起用餐,并稍微聊了些话。其间一切都很平常。
我们并没有谈及拉丝缇娅拉小姐的问题。或许是出于恐惧,我也下意识地对此闭口不提。
吃完晚饭,主人立马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是在当天夜里察觉到情况的反常的。
因为在意主人的状况而来到房间附近时,我看到有阵阵寒气透过缝隙窜出了房间。我将意识集中到房间内部,探寻现象的原因。
对这魔力的动向所蕴含的意义,我心中有数。
就跟我修练火炎魔法一样,主人也在房间里修练着冰结魔法。而且他还是在创造一种前所未有的魔法。
正因为我也在做一样的事,所以我很容易就能理解这一点。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修练魔法……”
如果那是要用在迷宫里的魔法倒无所谓。
要是那样,这仅仅意味着主人明天会运用这个魔法潜入迷宫罢了。
但也有并非如此的可能性。
明天,主人到底是会去迷宫,还是会去大圣堂呢。
因为对此感到无比在意,所以我当晚片刻未眠。
在修练冰结魔法的主人的隔壁,我也一道修练着火炎魔法。
“『燃烧吧断炎』,『我自衔尾,逡巡蹒跚,如梦似幻』——”
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我无数次地咏唱着。
不知为何,这让我感到十分心安。
一部分的感情被刨除、一部分的感情则满溢而出,这向着一方不断倾斜的感觉让我非常惬意。
我固然有某种重要的东西正逐渐变质的预感。可即使如此,我也停不下来。因为若是不这样做,我好像就会被不安压垮。
因此,我低喃着。
“『绽放吧诞炎』、『沥血吧焚炎』——”
我在叹愿中咏唱着,在咏唱的过程中等待着,等待着清晨的到来。
“『请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我要』、『我——……”
在朦胧的意识中,我持续不断地在咏唱中支付着『代价』。
然而,到了第二天——、我的愿望却——
◆◆◆◆◆
圣诞祭当天早上。
主人打算悄无声息地出门。
这也就意味着、是那么一回事了……
“果然、你果然还是要去啊……主人……”
面对我的制止,主人敷衍般地说道。
“……嗯,我很快就会和拉丝缇娅拉一起回来的。所以玛利亚能在这里稍微等我们一会儿吗?”
我试图探究其中的真伪。然而什么都搞不明白。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
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会回来?真的吗?
“等我们回来之后,就要立刻逃往其它国家。玛利亚你——”
听到他说要逃往别的国家,我不禁回想起了拉丝缇娅拉小姐的那句“你愿意和我一起,到一个远离联合国的地方踏上两个人的旅程吗?”如果我不能在这里阻止主人,他们两个可能就会前往其它的国家。
将我抛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
“——玛利亚也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三个人一起逃离这里。”
到底是打算两个人走,还是三个人走。我不明白啊。
因为我不明白,所以我只想知道自己能明白的。
“要逃走……?那么、这个家该怎么办呢……?”
这个家会怎样呢。
听主人的说法,这一走就像是再也不会顾及这个家一样。
它明明是主人交给我要我照料的家啊。
“很遗憾,只能抛弃这个家了。虽然很可惜……”
然而,主人却断言说要将它“抛弃掉。”
我的梦想就是在这个家里平凡而幸福地生活下去。
而这个梦想立时被摔得粉碎——余下的碎片则纷纷化作了漆黑的火焰。
“……我、我不要。”
昨天一晚上,我心底已经盈满了黑炎。
黑炎颤抖着从我的口中流溢而出。
“诶?”
“请不要去,主人……我求你了,请不要去……!”
“玛利亚……你到底怎么了……?”
“如果你去了的话,我就再也没法待在你身边了……我会被丢下的……”
“不、不是的,你冷静点,玛利亚。我不是说了我们一起走吗。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我跟你保证。我怎么可能丢下玛利亚不管呢?”
“你说谎。就算三个人一起逃走,我肯定、肯定也不在里面……无论我在或不在都没有区别……我不要那样……!”
我无法相信他那温柔的言语。
因为主人是个骗子。
他什么话都不跟我说,打算默默地去营救拉丝缇娅拉。
虽然我喜欢主人——!不,正因为喜欢他,所以我才不能相信他的话——!
“……你为什么要去救拉丝缇娅拉小姐呢?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这有什么为什么……拉丝缇娅拉可是同伴啊?她对今后的迷宫探索是不可或缺的。我不能对她见死不救。”
我不要。我不想听什么今后。
我想要回去啊。
想要回到只有我和主人两个人的时候——!
“今后的迷宫探索?你说『今后』,到底是要持续到何时,你到底想下到几层!?”
“冷、冷静一点,玛利亚!”
“如果你去了的话,拉丝缇娅拉小姐肯定会得救的吧!如果变成那样的话,那又要变回原样了!我不想去迷宫的深层!主人也一样,为什么一定要到深层去,不去有什么不好?不去不是也没关系吗!就在这个家里和平安稳地生活,明明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我肆意宣泄着以自我为中心的意见。
淤积在腹底的黑炎的热浪,将我的真心话推出了口。
“这我做不到,玛利亚。我仍然要前往迷宫的深层。我就是为了抵达迷宫的『最深部』才会待在联合国的……”
“那种想法,根本是溪壑无厌!就算不去那么深的地方,只要在十层附近一样能安全地赚钱,然后活在平平凡凡的幸福当中!我觉得那样就好啊!只要满足于那样的生活,就算没有了拉丝缇娅拉小姐,又有什么不可以!!”
“玛利亚,这根本不是那回事!再这么下去的话,拉丝缇娅拉会死的,所以我才要去救她!玛利亚觉得拉丝缇娅拉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吗!?”
主人抓住了我的肩膀如此质问道。
回想起愿意为我的恋情提供帮助的温柔的拉丝缇娅拉小姐,我稍稍回过了神。
“……拉丝缇娅拉小姐是个好人。……我不希望她死。”
“对吧?必须要去救拉丝缇娅拉才行……因为她是我们的同伴啊……”
在一瞬间,我的身体不再紧绷。那是与拉丝缇娅拉小姐温柔待我的情谊相当的时间。然而紧接着,我便回想起她昨天的话,于是脱力的身体再次被注入了力量。
没错,她是同伴。──可是,她昨天却想夺走我的主人。她运用卑鄙的手段,想和主人缔结同伴以上的关系。
主人和拉丝缇娅拉小姐是同伴?这种事我才不相信……!
“——同伴……?就·因·为·是·同·伴?只为了这么个理由,主人就愿意拼上性命去救她?”
“啊、嗯……”
这肯定是在说谎。正因为你们两个不愿意只局限于同伴的关系,所以才会发生昨天那样的事不是吗。
“同伴什么的、那种理由、就因为那种理由……你·说·谎。区区那种理由根本不值得人赌上性命。……没错。奇怪,太奇怪了。啊啊,我明白了。主人你是想在拉丝缇娅拉小姐的面前耍帅是吗!?主人你不想在我面前,而是想在拉丝缇娅拉小姐的面前耍帅是吗!?那个人没来的时候,你明明还会为了我耍帅的——!!”
说谎。
啊啊,主人又在说谎了。
自己遭受了欺骗的事实,让我心中的黑炎烧得更加炽烈。
紧接着终于,黑炎化作了现实的火焰从我的体内泄漏了出来。明明没有使用魔法,可体内的魔力却转化为了火焰。不过这种事怎样都好了。
已经可以确定了。
主人是个骗子。他想要隐瞒一切,抛弃我离开这个家。
既然如此,那我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唯一一件事。
我一面构筑炎剑,一面缓缓接近主人。
“──魔法『Dimension‧决战演算』、魔法『Freeze』!”
主人喊出了魔法名。接着便有令人生厌的冷气想要抹消我的火焰。
我不会让它得逞的。这是为了让我能得到主人而必须的火焰。
是要将打算抛弃我的主人的腿砍断的火焰。
我将剑高举,对着靠近过来的主人奋力挥下。
主人以自己那异常的动态视力在毫厘之剑闪过了这一剑并试图抓住我的手。这手段实在是太庸俗了。就算我的技能『炯眼』已经无法看破主人的内情,但依旧可以预测出如此庸俗的套路。
我反过来抓住了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接着引火向其烧去。
“──好痛!”
主人的身体因为焦灼而为之一僵。我趁这个机会再次挥下炎剑。
然而攻击毫无意义地撕裂了空气。
主人的魔力膨胀开来,接着我和他四目相对。
尽管不过一瞬间,但我看到了主人那认真的眼神。这是他在迷宫里战斗时会露出的表情。
在身后一寒的同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主人擒住了我的双手别到了背后,并顺势将我压倒在地。
“玛利亚,你好好听着!我问你,你最近有遇到一个叫帕林库洛的男人吗?”
“帕、帕林库洛──?”
“就是之前在奴隶市场上将你拍下的那个骑士!带着一双品评别人的目光,身高比我稍微高一些,打扮得像个商人,是个散发着可疑味道的男人!”
“那种事……!比起那种事……!”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捕获主人。
“玛利亚,你是不是被某种魔法影响了!?混乱得不轻啊!”
“魔法——、混乱——!?”
那是主人你才对吧。被魔法洗脑的明明就是主人你啊。
我刚想这么说,但从身后传来的寒气却让我将台词咽了回去。
就和我浑身释放出火焰一样,主人也从体内倾泻出冷气。他的冷气将我的火炎──连同心中的黑炎一起,全部冻结了。
就像整个人都被封进了冰层里一样,冷的可怕。
那股冷气将作为我力量源头的火炎从根源封印了起来。
“没错,冷静点……慢慢深呼吸,然后让情绪平静下来……”
耳边传来主人的声音。我听从他的话,试着深呼吸,并让内心冷静下来。
随着我慢慢地恢复了冷静。支配着身体的感情也不断冷却。
“诶、诶……?咦、我怎么会……?”
“没事吧,玛利亚……你冷静下来了?”
在冷静下来的同时,我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家中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而我则被主人压在地上。
我居然对主人刀兵相向……?为、为什么……?
明明与主人一对一战斗我根本没有胜算。明明这样做主人也不会喜欢我。明明什么意义都没有。倒不如说,还会被他讨厌。为什么——!?
“对、对不起……!我、我都做了什么……!”
“没关系,我都知道你是因为混乱的缘故才会说些无心之言的……”
主人一脸疲惫地离开我身旁,在意起了外面的情况。
——啊、啊啊,不行。不行了。
恢复了冷静的大脑意识到我刚才做出了无法挽回的行径。我在主人面前,将一直隐藏在心底的事情,全部倾吐了出来。
简直不知所谓。完全想不出自己如此行事的理由。
大脑染得一片纯白,我能做到只有反复不停地致歉。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非常抱歉、主人……”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同主人道歉。
想要得到原谅。不想要被他讨厌。不希望他就这样离开。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各式各样的思念混杂在一处的我,除了道歉之外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真的没关系,你不用道歉。比起这个,你现在怎么样?看上去精神的混乱恢复得差不多了啊……”
“是的……我已经恢复正常了。真的非常抱歉、我竟然……”
主人一边抚摸我的头一边探查我的状况。
啊啊,这冰冷的触感好舒服。
但不可以。不可以委身于这份快乐。我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是我明白必须要继续跟主人道歉才行。
“——玛利亚,我现在要出发去给拉丝缇娅拉带回来。应该用不了多久。”
“啊,是的。既然是主人的决定,我当然是赞同的……”
因为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损坏主人的心情,于是我不假思索地附和着。
“在我们回来之前,玛利亚就留在家里等着。我绝对会很快就回来的。”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在这里等的……等你们两个人回来……”
不听话就会被讨厌的。如今只剩下这个念头在我的脑中激荡。
如果被主人讨厌了,那就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只有这个不行。如果变成那样的话,我就——
“那我出发了。玛利亚。”
“……好的,一路小心。主人。”
其实我真的不想就这么目送他离开。
我不想他走。我想要他再留在自己的身边一会儿。我不想他离开自己。
到底要如何是好,我究竟该怎么做,我想他告诉我答案。我想他帮帮我。
我想他帮帮我。我想他帮帮我我想他帮帮我我想他帮帮我。
拜托了,主人。
不要丢下我……
——然而,这个想法终于没能变作言语。
主人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去了拉丝缇娅拉小姐所在的弗茨亚茨。
将我丢在了家里、一个人……
◆◆◆◆◆
我六神无主地呆坐着。
在感情的驱使下,肆意胡闹了一番。
久违的胡闹。像这样的恣意妄为,打从遥远到让人不愿回忆的许久以前就不曾有过了。
积攒在心底的丑陋感情满溢而出,宣泄着毫无理智的话语。
就好像做了一场自己不再是自己的噩梦。
为什么,我会攻击主人呢,想不明白。
我明知道做这种事情也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可刚才的我居然在心里考虑着那样可怕的事情。
引火焚烧──只要让主人变得再也无法行动,那他就能成为只属于我的东西了。
我确确实实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难道我的真心是如此可怖的东西吗。
岂止是搞不懂主人,我就连自己是个怎样的人都搞不懂了。
我呆坐于客厅的中央,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虚空。
“玛利亚,你没事吧……?”
不知不觉间,有人来到了我的身旁。
阿尔缇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了那里。
我缠着唯一能信赖的人,向她倾诉道。
“啊、啊啊,阿、阿尔缇,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请帮帮我。请你帮帮我……”
“没问题的,我在这里。玛利亚还有我哦。”
阿尔缇将我拥入怀中,温柔地嚅嗫道。
“但是、但是我!我居然引火攻击主人……!我想着要让主人成为自己的东西,烧向了他……!!”
“我明白的,玛利亚。我很明白你那份心情。”
“诶、诶……?”
“想要让喜欢的人成为自己的东西。就算诉诸于暴力也想留住他。既然无法得到他,那不惜引火将之焚毁也要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我明白的,这是理所当然的感情啊。”
她肯定了我的行为,并表示“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我想要的并不是这种话。
“当、当然的?这种事、这种事不可能是理所当然的。不是的──”
我并不是想被她安慰。
我只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如此不可理喻的状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应该恨谁才好,只是想要知道这些罢了。
因为,我就快要连什么是正常的什么是不正常的都要分不清了。不如说——
“──这种情况只能认为奇怪的是·我·了·啊。不要、不要啊!我已经连正常与否都分不清了!帮帮我、谁来,谁来帮帮我啊……!!”
简直要发狂了。
不,可能我已经发狂了吧。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
什么都无法相信。到头来,我的『眼睛』根本就没有派上任何用场。■■这个骗子。岂止是派上用场,就是这双『眼睛』毁了我所有重要的东西。就因为它,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将额头抵在了地面上。
“对不起,玛利亚。”
从远处传来了声音。
因为我已是一无所有,所以我已是一无所知。
意识仿佛在满是淤泥的漆黑世界中不断下沉。
不断地、不断地,向着深处堕落。
直到那燃有黑炎的火种的最底部……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以玛利亚所期望的形式结束这一切。如果事情的进展能再慢一些就好了。可是失败了。失败了啊。真的很对不起。”
但我不是一个人。
还有和我一起下沉的人在。
阿尔缇无论何时都会和我在一起。这是我唯一能够相信的。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已经无法收手了。如果选在今天,那么拉丝缇娅拉就会处于无法行动的状况。能让我在所有的意义上与基督一对一互角的机会,就只有今天了啊……”
彼此的热量交相辉映、并纠合在一起,我和阿尔缇就这样朝着黑色的火种不断坠落。
——啊啊,有阿尔缇在的话,就可以放心了。
只有阿尔缇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我。我可以信任她。
“『过去的我(阿尔缇)』和『满面疮痍的英雄(涡波)』能够两人独处的机会,就只有今天而已……”
我终于明白了。
这就是阿尔缇所说的亲和性。人生的相似。所谓人生过于酷似的真正意义。
因此,我和阿尔缇逐渐同化。
意识和意识互相交融,火炎和火炎互相燃烧。
“我的夙愿终于可以实现了。我的『悲恋的实现』,在今天,终于──”
阿尔缇如此低喃道。
她作出了结束方是开始的宣言。
互相纠合、互相交融——在这条路的尽头,我体会到了她的人生。
她的人生,是那样一个写满了空虚的『悲恋』的故事……——
◆◆◆◆◆
于是,我点燃了一切。
——燃·烧·着。
啊啊,我想要守护的家正在熊熊燃烧着。
将羁绊加诸在我身上的所有一切都在燃烧着。
道德、算计、进展、所有一切都已经是不需要的了,所以都变作燃料便是。
在引燃这一切的同时,我和阿尔缇络合在一起,理解了接下来应做之事。
阿尔缇和我是一样的。因为我们一模一样,所以她才会那样不遗余力地帮助我。所以才会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
“让我们将阿尔缇的『悲恋』也一同实现吧。”
传达不到的爱恋的实现。这便是阿尔缇唯一的愿望。
并且事到如今,那也是我的愿望。
在与阿尔缇同化,失去了所有羁绊的现在,我终于能坦诚地面对心中这份愿望了。
我已经受够了。
我受够了孤身一人。受够了不幸。受够了苦楚。
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我想要永远和所爱之人在一起。
主人。主人。我想要得到主人──
想要幸福。想要他留在我身边。
看着我。
只看着我。
只看着我活下去。
因为我只会为了主人而活,所以想要主人也只为了我一个人而活。
简单明快的愿望。
在感情纠错再三的尽头,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的愿望。
只要是为了这个梦想,我可以不惜牺牲一切。
就像曾经的阿尔缇一样,对焚毁一切这件事,我毫无踌躇。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感到踌躇这一机能——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充作燃料被烧尽了。
在我注视着炽烈灼燃的火焰的期间,时候终于到了。
火之理的盗窃者语带悲戚地同我说,“基督来了哦。”
基督•欧亚这位满嘴谎言的主人从山丘下现出了身姿。
他是取代了■■被『眼睛』选中的温柔之人。
我所爱之人回来了。
可是所爱之人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理所当然的,在他身后跟着碍事的人。
跟着拉丝缇娅拉小姐。
一个令人无比嫉妒的人。一个如果没有出现该多好的人。
只要拉丝缇娅拉小姐在那里,主人就会被那道光所吸引。无论她嘴上怎样表示会帮助我,但现实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妨碍。
令人不快。所有一切都令人不快。
温柔而耀眼的拉丝缇娅拉小姐。多管闲事的弗茨亚茨的骑士们。没多久就挤进来的新伙伴。你也好他也好,全都碍事得不得了。
只要有两个人就好了。
只要有我和主人两个人就好了。
只要我们两个人平凡而幸福地活下去就好了。
就连我这如此微小的幸福都要夺走的家伙们。
必须要全都烧尽了才可以啊。
今天,我因为拉丝缇娅拉小姐而被主人抛下了。
既然如此,那就必须要抢回来才可以。
我要从拉丝缇娅拉小姐那里将主人夺回来。
是我先来到主人的身边的——!所以——!!
“把主人、还给、我……还、给……”
一部分的业火从口中溢出。
一旦开始溢出,那就再也无法继续积存了。淤积在体内的所有的火焰全都向着出口奔腾起来。以业火为名的我的思念,以亟欲焚毁世界的势头流溢着。
——啊啊,就用这道业火将一切烧尽吧。
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实现我的悲恋啊……
纵使『眼睛』告诉我,这样做会使所爱之人像■■一样化作灰烬消逝,
就算知道一切的结局的阿尔缇露出了悲戚的笑容,
我也,只能使之燃烧而已——



本帖最后由 落地死的流星 于 2018-5-13 04:23 编辑


第五章 炼狱十层,英雄来兮。异形之物,静待君临。

——燃·烧·着。
伴着啪吱啪吱的声音,如同营火一般燃炽的,正是我们的家。
一些旁人正稀稀拉拉地向这边聚集着。
必须要立刻带上玛利亚离开这里。
正在燃烧的房子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只要迅速采取行动就好了。
理应如此,可是……在我面前的少女们却让我有些踌躇。
用失神的目光看着我们的玛利亚。还有漂浮在她身后的,一半身体已经化作火焰的阿尔缇。不论哪边都让我感到不能轻易靠近。
但是就这么傻站着也无济于事。
我上前一步,同伫立在烧得正旺的房前的玛利亚说道。
“我回来了哦,玛利亚……走吧。总之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现在可是在跟时间赛跑。所以我先催促她准备出行。
可是听到我的话之后,玛利亚仍然是双目失神地小声嚅嗫着。
“这样一来,就是我的东西了……未来永远,都是我的东西……接下来只要把主人给……”
听起来不像是在理解了我的话之后给出的答复。玛利亚一边低喃一边瞪着我们。接着,当她准备迈步的时候,在她身旁的少女却制止了她的行动。
阿尔缇跟玛利亚耳语了些什么。然后玛利亚就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由此,我判断问题出在阿尔缇这一方,因此将视线转向了她。
阿尔缇迎着我的目光微笑着说道。
“——欢迎光临,探索者基督。这里,这·烈·火·灼·烧·的·山·丘·便·是·第·十·层。火之理的盗窃者阿尔缇的阶层。此行在外,又有所赶工,招待多有不周,但是无妨,你大可将此处当作迷宫的第十层。接下来,虽说有些迟了,不过还望你能接受我这『第十之试练』。”
说着,阿尔缇很夸张地行了一礼。
这副模样让我回想起了某个守护者,她这种神态就跟那个蛮横而不讲理的缇达如出一辙。
“阿尔缇、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吗?”
“没错。正是我唆使玛利亚倒向了我这边,并打造出了这于我有利的状况。”
在阿尔缇作出肯定的一瞬间,我直有一种天变地异的错觉。
在我心里的某处,肯定是对阿尔缇抱有信任的吧。因此才会在遭到背叛的时点上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我从『持有物品』中抽出爱剑吼道。
“为什么!阿尔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你也是怪物,但我本以为我们是可以交流!是能互相理解的!可到头来,你也跟缇达一样是我的敌人吗,阿尔缇——!!”
我嘶吼着诘问道。
“是啊,我就跟缇达是一丘之貉。不过,你就这么鲁莽地接近过来真的好吗?”
看到我向她逼近,阿尔缇把目光抛向我身后,提示我注意后面。
我并没有蠢到会听她的唆使行事的地步,在敌人的面前,绝对不可以东张西望。
但是,因为我魔法的特性,我仍然有能力确认到身后的情况。
紧接着,身后事态的变故令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使徒西斯,你有点碍事啊——!”
帕林库洛突然发难,持剑自下往上地砍伤了缇亚的胴体。
鲜血飘洒,拉丝缇娅拉和雷迪安特被缇亚的鲜血一并染红。
看来是缇亚刚准备对表明战意的阿尔缇释放魔法,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帕林库洛的偷袭。
位置的搭配实在太糟糕了,更不用说他们两人之间的关联度也很低。在我们所有人当中只有缇亚与帕林库洛相交不深。她完全不晓得帕林库洛那诡异狡诈的性格,提防之类更是无从谈起。
帕林库洛紧接着再次向缇亚发起攻击,这次他瞄准了缇亚的首级。但帕林库洛挥出的凶刃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附近的海因挡了下来。察觉到局势剧变的雷迪安特则载着缇亚和拉丝缇娅拉大幅跳离原地。
事态不至于演变到最糟糕的地步,这令我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海因因为强行驱使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挤进现场,导致在接下帕林库洛的攻击后,剑的冲击使得他架势不稳。帕林库洛没有放过这个破绽,立刻横向挥出一剑砍伤了海因的侧腹。
到这时我终于赶回后方,站在海因和帕林库洛之间架好了剑。
“帕林库洛!你这混蛋——!!”
“哈哈,基督小哥的对手可不是我啊。没听到吗?小哥你要接受那边的守护者给你的试练啊。而我呢,就稍微陪主上她们玩一下好了。”
“你的对手在这儿呢,基督。——『Flame Arrow』。”
阿尔缇的火矢踏将而来,我侧身躲过了这波攻击。
往那儿一看,就见到了为狂气所侵染的,紧紧盯着我不放的阿尔缇和玛利亚。
“咕——!”
我迅速且冷静地分析着目前的状况。
已经可以明确视作敌人的是阿尔缇和帕林库洛。这还不止,与遭受操控的玛利亚为敌的可能性也不低。
相对的我们这边则有五人。然而全员基本都很疲惫,更甚者还有人受了重伤。
拉丝缇娅拉因为仪式的影响MP所剩不多,身体状况也很差。肯定无法自如地行动。
缇亚受到了先前的攻击,不仅出血量巨大,意识也渐行渐远。在她身旁的拉丝缇娅拉正竭力施以回复魔法,但魔法的光芒很弱,效果似乎也不好。
海因也没办法继续战斗了。在今天的战斗中他已经承受了很严重的负担,虽然被帕林库洛砍出的伤口不深,但他的身体早已濒临极限。
只有雷迪安特没有受到较大的损伤。被我伤到的手足已经恢复完全,如果我从『持有物品』中取出剑给她的话,应该能成为战力吧。可是那样一来,她背上的两人就危险了。
我分析完状况后扬声喊道。
“——雷迪安特带着她们两个先逃离这里!拉丝缇娅拉就那样继续治疗缇亚!海因请跟她们一起撤离!这里交给我一个人没关系!”
如果在这时候让拉丝缇娅拉和缇亚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可就本末尽失了。总之现在要尽可能地让她们两个远离这里。
“什!?基督!我也能战斗!!——唔!”
给缇亚治疗的拉丝缇娅拉喊道。可是她话音刚落就立刻痛苦地垂下了头。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能投入战斗的状态。说实话,她只是待在这儿都可能会碍事,一旦被帕林库洛绑作人质那简直糟糕透顶。
海因一脸苦涩地一边警戒着帕林库洛一边朝雷迪安特那边跑去。
雷迪安特对状况的分析应该跟我一致。她以狼的锐利目光与我对视后垂了垂首,接着载上海因之后便从这里跑了出去。
“塞拉!等一下,不能丢下基督一个人!塞拉啊啊啊啊——!”
没有听从拉丝缇娅拉的制止,雷迪安特奔驰而去。
这样一来,现场就只剩下被敌人包夹的我了。
见状,帕林库洛钦佩地表示道。
“很迅速的决断。可以说是相当正确的做法了。……阿尔缇大姐,我接下来要去追那四个人,你这边想必没问题吧。我不直接出面是无法调动瓦尔德的兵力的。”
帕林库洛又对阿尔缇亲切地搭话道。
“啊啊,那样就好。”
“那么,我就过去喽。”
一如所言,帕林库洛朝塞拉她们的方向追了过去。
阿尔缇面无表情地目送着他离开。我也一样。
如此一来,现场就剩下了我和阿尔缇,以及玛利亚三个人。
明确到这点,阿尔缇打了个响指。
熊熊燃烧的火势进一步增强,火焰成燎原之势四处蔓延,最后将整个山丘裹了起来。这副景象就跟迷宫第十层如出一辙。在火焰的包围下,阿尔缇所说的“这里就是第十层”真正地化作了现实。
“那么就开始吧……开始实现我的夙愿……”
阿尔缇以复杂的表情如此低喃道。
我也使用『注视』观察她们二人,为交手做准备。

【十守护者】 火之理的盗窃者

【状态】
姓名:玛利亚 HP107/122 MP855/132+723 职业:奴隶
级别10
力量4.48 体力4.02 技巧2.96 敏捷2.37 贤能3.97 魔力6.89+34.23素质1.52
状态:精神污染1.98 混乱3.42 记忆障害0.78
先天技能:炯眼1.50
后天技能:狩猎0.68 料理1.08 火焰魔法1.52+2.00

同时不忘收集周围环境的情报。
四周都被火焰包围,我已经无处可逃。
可能的话,我更想直接带上玛利亚去追雷迪安特一行人。可是,如果不打倒眼前的守护者的话,要想逃走是很困难的。再说,从玛利亚的『状态』来看,她能老老实实地跟我走的可能性也不高。
我瞪着变为敌人的阿尔缇,最后一次确认道。
“阿尔缇,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啊啊,对的,『这里』、『这个状况』就是我的夙愿。”
说着,阿尔缇张开了双臂。
这个状况、这等惨状竟是自己的夙愿……?
“杀了我就是你口中的夙愿吗。『实现恋爱』什么的不过是在说谎吗,你一直都在骗我吗……!”
“不对,『实现恋爱』并非我的谎言。我没有骗你的意思。如果玛利亚的恋情能够成功,我肯定就会失去力量消失的。——因此,无论结局如何。今天,在这个地方,我都会消失吧。”
阿尔缇平静地宣告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消亡。
我未能隐藏起自己的动摇,将心中的疑惑原原本本地倒了出来。
“那么为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说什么,这些我全都不明白!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才好……!!”
在对死亡毫不厌弃的人形怪物面前,我按耐不住自己的气愤。
“『实现恋爱』——我希望能实现玛利亚的『悲恋』。”
“悲恋……?”
阿尔缇将恋爱说成『悲恋』,但是我并不明白两者的差别。
“玛利亚的恋爱是『悲恋』啊。是早已注定会以悲伤作结的恋爱。我们的『眼睛』看的到那一点。我们想要实现那样的恋爱,如果实现不了,那么死也不会瞑目。”
阿尔缇详尽地为我解释何谓悲恋。可是我理解不了。我并不认为恋爱值得她做到这种地步。
“我、我不明白……!我理解不了你在说什么……!!”
“恋情无果就应该放手?因为是没有希望的恋情,所以只能放弃?开什么玩笑,绝不可能,恋爱可不是那么廉价的东西。恋爱啊,是更加让人无可奈何,让人为之癫狂的东西。传达不到的话、实现不了的话,就算活着也毫无意义。就算一同赴死,就算痛下杀手也要抢过来。直到没有别的选择,神志也不再正常。这才是,这才算得上,只有『悲恋』才称得上真正的恋爱啊!!”
明明是反常的恋爱观,但在阿尔缇口中却有如真理。
此言一出,阿尔缇的表情也为之一变。到目前为止一直面无表情的她,由于内心感情的流露而令表情随之扭曲。
我受于她的气魄后撤了一步。
对此,阿尔缇继续说道。
“玛利亚有着实现其悲恋的资格。比任何人都要……”
阿尔缇轻抚着玛利亚的头,表情重新变得温和。
她的一举一动中都蕴藏着对玛利亚的慈爱。
毫无疑问,阿尔缇比谁都要为玛利亚着想。我能看出这一点。
“所以,基督。你要在今天,就在这里,成为玛利亚的所有物。就算那会是以两人一同赴死来让你们永远在一起的形式也罢,我一样会满心欢喜地将之实现。……而我在那之后也会消失。就算这里将成为我们三人共同的葬身之地,我也无妨!!”
阿尔缇果断地宣告道。
这是以让我成为玛利亚的所有物而准备的试练。这里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而搭建的舞台。
“就为了、你就·为·了·这·种·事……?就为了这种事,你就让玛利亚陷入如此异常的状态了吗……!?”
我无法认同。不管是阿尔缇的目的,还是她的手段、舞台,全都无法认同。
现在的我,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绝不容许有人擅自玩弄别人的心意。而阿尔缇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就是这种行径。
“你说就这种事……?是啊,就为了这种事!生前的我就连这种事都没能做到。那让我非常、非常遗憾。就算喉咙绽破,胸口涨裂,这股遗憾之情,仍然在不停地折磨着我!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能做到就被抛下了!我心爱的人,肯定就那样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和我不认识的人一起幸福地生活了!那让我到死为止都不停地后悔着!到死为止都不停地后悔,死·了·以·后也一直在后悔!所以,我要实现悲恋!通过玛利亚,这次一定要连·同·我·的·悲·恋·也·一·起·实·现!!”
阿尔缇将火势增强,释放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别把玛利亚给卷进你的任性里来啊!!给我自己解决!那种事当不了你玩弄别人心意的理由!!”
不管阿尔缇的心中潜藏着怎样的感情,那都跟玛利亚没有关系。我无法认同在那份感情的驱使下肆意玩弄玛利亚的阿尔缇。
我看向玛利亚,在那里的是一个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地面,不停嚅嗫着不成声的台词的少女。
是了,像技能『???』一样玩弄人心的行为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我只是让玛利亚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罢了。这就是真实。我只是把她真正的愿望、真正的爱之火授予她而已。这才是正确的姿态!”
“那就是我所说的异常啊!哪里有人能一直坦诚地表露自己的内心!”
试图理解彼此的对答已经结束了。我们现在只是单纯在打嘴架而已。
我和阿尔缇彼此否定着,并将自己体内鼓动的感情变作魔力,构筑成魔法。我们都明白战斗在所难免。
先一步完成魔法的人是我。
我一面亮剑,一面释放出魔法。
拿出了在夺回拉丝缇娅拉时都不曾使出的,全力中的全力。
降下货真价实的魔法之冬。
在烈火覆盖的丘陵全域张开了冬之结界、在剑锋可及的空间内展开了次元魔法。我构筑起魔法阵的二重圆环,在火焰乱舞的山丘上,降下了魔力之雪。
火之世界与冬之世界彼此重合。
“果然、果·然·啊!你就跟缇达一样。是我的敌人啊!阿尔缇!——魔法『Dimension·决战演算』、魔法『次元之冬』!!”
与此相对,阿尔缇用手中溢出的火焰温柔地将玛利亚包裹起来。一道非青非红亦非黄的色彩斑斓的火柱升至两人上空。饱负幻想性的火焰在空中散落,降下了炎之雪。
“基督!你让我回想起了过去,让我想起了千·年·前·啊!你的面影,让我想起了往事!只要将你打倒的话,我的悲恋终于也能实现了!——魔法『Flame·决战炎域』、魔法『焦热世界』!!”
插图7
在重合的世界中,红与白之雪纷繁不绝。
太过相似了。我们两人的秘技竟是同种类型的魔法。
相似度简直到了说是偶然都显得牵强的程度,尽管并不知晓其中的理由,但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敌人释放出的强烈的热量波动蕴含着不可小觑的危险,我连忙加强戒备提高『次元之冬』的出力对她的魔法施加妨害,但在阿尔缇庞大的魔力面前丝毫不起作用。
阿尔缇将炽烈的火焰缠绕在身,轻声对玛利亚低喃道。
“好了,起来吧,玛利亚。还差一点,你的恋情就能成功了。你就能获得幸福了。”
玛利亚缓缓抬起她低垂的脸,用失神的目光看向我,那目光比她还是奴隶时更加凄惨。简直是对一切都感到绝望的眼神。
我瞪视着身为罪魁祸首的阿尔缇,阿尔缇也回瞪着我,宣告开战之语。
“要上了,英雄(基督)。为你没有选择少女(玛利亚)一事,后悔至死吧——!”
“谁管你啊,怪物(阿尔缇)。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后悔,自己一个人消失吧——!”
以此为信号,我奔驰而出。

至此,『火之理的盗窃者』的『第十之试练』拉开了帷幕。

◆◆◆◆◆

我一边奔跑,一边反复在脑海中推演接下来的战斗。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死名为阿尔缇的怪物。
目前已经可以肯定,如果不杀死阿尔缇,那么我便无法自此处脱身。阿尔缇对在此殒命一事已有觉悟。除非身死,不然她绝对不会收手吧。
既然如此,那么不同于与海因的一战,我会在此将她毙杀。我没有那份心去帮助一个求死的家伙。更别提对方还是个追求玉石俱焚的怪物。
纵使我的良心饱受苛责,纵使对这份选择感到后悔,即使如此——我也要杀了她。
阿尔缇纵身跃向后方,将周围的火炎全数收拢,并予以压缩。
这一行动表明『火之理的盗窃者(阿尔缇)』和『暗之理的盗窃者(缇达)』不同,她并不擅长近身战斗。看到她的动作,我不免感到自己胜算很高。
如果胜算不高的话,那我也不会选择单独留下来迎战。我是有自信的。成功救出拉斯缇娅拉的这份自信,赋予了我精神上的余裕。
这份自负,让我心生一定能将玛利亚一并救出的念头。
只要杀死阿尔缇,让玛利亚的精神恢复正常就可以了。幸好我有依靠冷气让玛利亚从混乱中恢复的前例。
正当我用最大速度缩短同阿尔缇之间的距离时——
“主人——!”
手持炎剑的玛利亚气势汹汹地袭来,我只得停下脚步。
经过压缩而成的炎剑和我的剑激烈地碰撞在一起。余热将我的手灼伤,而且炎剑还改变了形状侵蚀而来,这使我不得不拉开距离。
我在后退的同时对玛利亚说。
“玛利亚,不要来妨碍我啊!别被迷惑了,你那份感情是假的!只是被那个怪物操纵了啊!!”
“你说这份感情是假的?根本没有那种事!明明主人你才是一直在说谎!!”
玛利亚不断将自己那炽烈的感情化作火炎。从她脚边喷出的火焰逐渐转变为两匹炎蛇的形态。那是我曾经在迷宫探索中见过的『世界炎蛇』。明明之前她光是驱使一匹就已经非常疲倦,但现在居然在不经咏唱的情况下,当即形成了两匹。
“什——”
玛利亚火炎魔法的完成度之高,加上她发自心底的呐喊,让我在双重意义上大吃一惊。
两匹炎蛇无比狰狞地血口大开。
“把我一个人丢下,又老是向我隐瞒,总是闪烁其词满口谎言!”
玛利亚叫喊着挥下炎剑,就像是在挥舞指挥棒一样操纵着炎蛇向我杀来。
“我确实有所隐瞒!但是,我没有说谎啊!”
我和猛扑过来的炎蛇保持距离并疾呼道。
“你就是有在说谎!因为主人你讨厌我,所以才会向我说谎,并打算抛弃我对吧!!”
一面让两匹炎蛇于周围肆虐,玛利亚一面继续咎责。
她那火焰的热量让我汗流不止。事到如今,玛利亚一别以往的弱小,俨然化为了一个能给予我致命伤的火炎魔法使。
按照最初的预想,我是要无视玛利亚,直接和阿尔缇战斗的。可是现在看来,如果不制止玛利亚的行动,我便无法稳妥地接近在她身后的阿尔缇。这两人的前后卫分工真是彻底而有效。
“我不会抛弃玛利亚的!这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用说服来了事。唯有把剑指向玛利亚这件事我想尽量避免。
于是带着这种天真的想法,我不假思索地安抚她。
“你说谎!说到底,就连你的名字都是假的!当你报上基督·欧亚这个名字的时候,当你每次被叫做基督的时候,主人你的反应都有些奇怪,就好像是另有其人一样!你一直都在用这个虚假的名字、不仅持续欺骗着自己,也不打算把自己真正的身份告诉其他人!”
刚与凶猛的炎蛇擦身而过,挥舞炎剑的玛利亚便杀了过来。我勉强用剑接下了她这一击。
这明显是预测出我的动作后采取的攻击。肯定是技能『炯眼』和『狩猎』教授了玛利亚战斗的技巧。
“没有那回事!虽然名字的确是假名,但是——”
“果、果然——!果然是假名啊——!!”
在我承认了自己在使用假名的一瞬间,玛利亚炎剑的火力进一步增强。其颜色由赤转青,急剧增长的热量几乎要将我的剑熔作铁水。
我连忙错开炎剑,拉开与她的距离。
错误地选择了与玛利亚对话这一战术让我感到了懊悔。根据刚才的对答来看,玛利亚现在无法在保持理性的状态下与我对话。她只是在一腔激情的驱使下对自己一直以来感到怀疑的事进行罗列罢了。质疑我的名字就是如此,她并非已经确信了我的名字是假名,其实只是有所怀疑罢了。
结果,在她的怀疑因我的承认而坐实之后,玛利亚的感情变得更加炽烈。
我用『Freeze』冷却自己因为与阿尔缇的争吵而发热的大脑。一边战斗一边劝说只能得到反效果。虽然玛利亚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我为了让玛利亚镇静下来必须要仔细斟酌台词而不可。然而在一发即死的魔法纵横交错之际,选择最合适的话语实在难于登天。
“既然名字是骗人的,那你的出身也是骗人的吧。什么住在法尼亚的边境,也都是你的谎言对吧。因为,我的家乡就已经是法尼亚的边境了,比那里还要偏僻的地方根本就不存在。明明如此,可你就连圣诞祭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
我一边应付恣意攻击的玛利亚,一边对现状进行整理,待到分析结束之后,我下定了决心。
我要放弃说服玛利亚这个办法,并将她击晕。虽然多少有些粗暴但也实属无可奈何。
“玛利亚,稍微忍耐一下!”
我为了用体术夺取玛利亚的意识而快跑起来。然而——
“——这可不行啊,基督。你·必·须·再·多·听·一·听·玛·利·亚·的·话。”
位于后方的阿尔缇以冰冷的语气粉碎了我的选择。
她将经过凝缩的火炎高举过头,咏唱出魔法。
“——『燃炽吧闪炎』,『衔尾之蛇,以彼纤纤,吞天噬地』。——『炽天之纤炎』!”
一道寒气顷刻间游上背后,我当即中断了靠近玛利亚的行动,并向后方闪去。随后便有什么东西从我和玛利亚之间疾驰而过。
那是一道火焰。
一道纤长的白色火焰,像将空间切断了一样化作一条细线留在空中。
那道火焰从阿尔缇的头顶开始延伸,最后一直刺入地面。被白色的火焰插穿的地面周围就像熔岩一般溶解发泡。
我无法估算出那道白炎的温度。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一旦被其击中,我定会当场丧命。
接着,白炎颤动起来。
与此同时,魔法『Dimension』掌握到我身后的一部分地面变作了熔岩。紧接着,一道白炎从融解的地面中射出。
“什——!!”
我将身体扭转至极限,藉此避开了这一击。
到这一步,我终于理解到。这道白炎是将火焰凝练成一条细线的魔法。方才这一击就是白炎在地面下穿梭一段之后又从身后袭来而成。
趁我因身体扭动到极限而架势不稳的时候,玛利亚猛扑过来。
“主人你老是满口谎言!你明明说了你不喜欢拉斯缇娅拉小姐,明明你说过不喜欢她!但却去救她了!将我抛下去救她!你抛下了自己不喜欢的我,去了你喜欢的拉丝缇娅拉小姐的身边——!!”
我故意让自己的剑与玛利亚的炎剑碰撞在一处,然后借助反作用力跃至后方。
但我刚一落地,脚边的地面便被高温熔化。一道闪光自熔陷的地面奔驰而出。
尽管这次也勉强侧身躲过,但持续不断的连续攻击让我的脸为之痉挛不已。
我不可能始终平安无事地承受玛利亚和白炎的猛攻。
因此我将手伸向身旁的白炎。
将全部的魔力集中在手,构筑出冰结魔法。
“——魔法『过密次元的真冬』!”
展开的范围约手掌般大小。
用魔法在掌中展开真冬领域,对白炎进行干涉。
就凭魔法『次元之冬』是不能干渉阿尔缇的魔法的。但是,精度远在其上的魔法『过密次元的真冬』未必没有这个可能。此外,我还将它压缩到了远甚以往的狭窄范围之内。
在我打算解析白炎的瞬间,大脑的激痛有如被烈火灼烧。
尽管清楚这是建立在精密计算之上的火焰魔法,但我还是一阵目眩。而比什么都要可怕的则是蕴藏于这个魔法中的怨念。恨与苦,嫉妬和憎恶,将各种各样的负面感情捧献为牲铸就出的魔法,让我大脑的处理淤塞不堪。
可是,如果对它的解析失败,那作为代价我的手必定会就此熔解。
“消失吧噢噢噢噢!”
我咆哮着剥夺白炎的热量。将敌人对魔法的构筑化解掉。
在掌中投入了几倍于往常的魔力之后,我成功将白炎驱散了。
“很好!”
感到胜算提高的我转向玛利亚。
接着,我正欲一鼓作气将玛利亚的所有火焰都驱散——却突然打了个踉跄。
“——诶?”
“呼,居然能干渉我的火焰,实在令人惊讶。可真是让我吓了一跳啊,基督。可是,光是除去我的一个魔法,就用掉了你多少魔力呢?”
阿尔缇笑了。我急忙确认自己的状态。

【状态】HP286/372 MP91/657-200

我震惊了。因为这一来一回实在是太不划算。
只是把白炎消去,MP就减少了200点左右。大约有三分之一的魔力就这么没了。
然而我根本无暇吃惊,玛利亚的炎蛇已经来到了停下脚步的我面前。
我在即将付诸行动的前一刻放弃了伸手驱散炎蛇的想法。如果我在这里把炎蛇消除的话,MP就会用尽的。一旦变成那样,我也就失去了对抗阿尔缇的手段。
毕竟物理攻击能否对阿尔缇起效本就属未知。她和缇达一样拥有不定形的身体,很可能除了冰结魔法之外的攻击对她都无效。因此为了以防万一,我不留下最低限度的MP的话,战斗很可能会陷入死局。
我感觉到战斗的胜算转小,便立马冲玛利亚喊话。虽然知道是徒劳,但我还是喊出了口。环境的高温和心态的焦虑让我的判断力大打折扣。
“玛利亚,总之你快冷静下来!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的话,我可是会死的啊!被那个火焰直接击中的话,我不可能平安无事!”
“请你放心!即使主人的四肢被烧毁了,我也会照顾你的。即使失去了手脚,只要我在你身边就没有问题了。我已经变强了。多亏了主人的关系。只要有这份力量在手,即使是在迷宫也能赚到钱。没有问题的!让我们两个人,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在那个家里白头到老吧——!!”
玛利亚说着,满面笑容地用手指向那栋即将烧毁的家。
“——!!”
尽管周围的环境炎热如此,但听到她这番话时,我背后却骤生一丝凉意。
玛利亚是无法被说服的。看到挂在她脸上的笑容,我终于理解到这一点。
我哑口无言,只剩下了用身体能力剥夺玛利亚的战斗能力这一个选择。
但是,想当然耳,在后方的阿尔缇不会容许我这样做。
“――『绽放吧诞炎』,『原初原罪之万障圣火』!『开辟之华炎』!!”
与此同时,一朵火炎之花在玛利亚脚边绽放。
炎之花像百合一样打开花瓣向我猛扑而来。如此一来,我又不得不远离玛利亚身边。这还不止,炎之花继续蠢动,从花芯播撒出大量火粉。如花粉一般的火星舞动于空中,最后掉落在周围的地面,并再次绽放形成新的花朵。
由此判断出这是大范围魔法的我刚想进一步拉开距离,就被身后的火之壁所阻遏。
接踵而至的火炎魔法在不知不觉间封死了我的退路。
看着像鼠算遗题般不断倍增的火焰花海,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打破现状的办法。我确认着所有尚可一用的手牌,寻找有効的手段。尽管将各种手牌组合起来反复推演,但到头来还是没有想到破局之法。
高速运转的大脑,预感到了即将面临的死亡。
也就在这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身后游走。
这是技能『???』即将发动的前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它发动。
我拼命将这个选择压在心底,继续寻找、寻找突破局面的办法。
接着,我摸到了还可堪一用的手牌。
“——把我所有的技能点都加在冰结魔法上!!”
话音落毕,一道『表示』映于视网膜上。

【所有的技能点都分配至冰结魔法】
冰结魔法2.06+1.10

我将温存至今的11点技能点全都加到了冰结魔法上。
同时我还解除了导致MP-200补正的魔法『Connection』,并将全部的魔力都倾注在冰结魔法上。
顷刻间,『次元之冬』的寒气便得到了强化。我对冰结魔法的认识进一步加深,对分子振动的掌控力也得以加强。
遏止世界振动的,不,我终于窥见了将世界冻结的法则。
“冻结,给我冻结啊啊啊啊——!!”
我精制出前所未有的极寒冷气,并将其像长袍般披在身上,藉此抵御袭来的火焰。
接着从『持有物品』中取出布料和水,把淋湿的布料像兜帽一样蒙到头上。——随后就是一路驱驰。
沿着火之花田密度最薄的路线一路穿行。炎之花的花瓣为了触及我而伸展。我没有刻意躲闪导致数枚花瓣落及躯体,伴之而来的剧痛令我失声呻吟。
“——咕呜u啊a!!”
贴在背后的花瓣灼烧着我的脊背。衣服背后的布料被火烧穿,火焰开始直接焚烧我的肌肤。如此炽烈的火焰烧得我已经感受不到热量和痛觉。只有告知危险的信号在脑内回响。
但我无视这一切,只是跑着。
途中,能在火焰里自由行动的玛利亚出现在面前阻挡我的去路。
但是我没有理会。任由炎剑撕裂我的肩膀,我径直冲过玛利亚身边,拼命地冲向阿尔缇。
“来得好,基督——!!”
看到奋不顾身地猛冲的我,阿尔缇笑了。
那是和以前的缇达一样的笑容。
“阿尔缇——!!”
我大喊着。即使口舌焦糜,就算喉咙灼烂,纵使躯体烧毁,哪怕我的一切都在被灼烧,我仍然高喊她的名字。
“『全能之炎威震大千世界』——!『炽热之恋鼓动森罗万象』――!”
阿尔缇亦在高声疾呼。与我一样,将自己的一切捧作薪柴的她,高唱着自己的魔法。
恐怕,在我到达阿尔缇身边之前,阿尔缇的魔法就会被完成吧。
“『鲜血满溢,化为烈火』——!!『红莲风花方是我之写照』——!!『世界(我)、如今、炽烈灼燃』――!!!!”
但是,尽管如此,我也只能前进。所剩无几的生命向我咆哮着若要得胜就绝不可在此退缩。
我带着迎面冲进阿尔缇的魔法之中的决意疾走。
“——魔法『己魂焦热之骸炎』!!”
被铸就而出的火焰是宛如小型太阳一般的球体。
就在它如烈阳般闪耀的瞬间,大量火焰席卷于其外侧将之层层裹住。
与之迎面而来的我此时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感官机能,但还是知晓自己的全身在被灼烧这一事实。
尽管如此,我也不能后退。
就算真想保全自身,我现在也唯有前进一途。我强行役使已经沦于癫狂的身体机能,用左手保护头部,用右手持剑向阿尔缇的躯体砍去。
接着,我顺着挥剑的势头,穿过阿尔缇身边,继续向前冲。
如此一来,那小型太阳的热量就被转移到了身后。我令冷气向身后集中,为逃离太阳的影响夺路而逃。
然而,从身后逼来的滔滔热浪和剧烈的冲击让我连受身的余地都没有,我被轰得就像个皮球一样在地面上连番弹滚。
虽然包裹身体的外套被烧尽,但因为得到强化的冰结魔法的保护,我得以避免致命伤。而且,我有击中的手感。
刚才我的攻击确实伤到了阿尔缇。
我缓缓地站起身,确认阿尔缇目前的状况。
站在对面的阿尔缇身负从肩膀直达腰际的剑伤。
她一边用手抑止流出的鲜血,一边看着我笑了起来。
从她体内流出的鲜血也在燃烧不已。
即使身受于人类而言确凿无疑的重伤,阿尔缇也只是在笑着。她的笑容足以让我确定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虽然MP已经枯竭,但作为代替,我削减自己的生命来使用魔法。
“——魔法『Dimension决战演算』……”

【状态】
HP246/372 MP0/657
HP238/366 MP0/657

还没完。
还没有结束。
回想着曾经与缇达的战斗,我冷静地接受了生命不断削减的事实。
“……不错嘛、基督。真不愧你能杀掉那个缇达。”
携着巨大的出血量,阿尔缇却仍然语带从容。
“吵死了,给我赶快消失吧……!”
我从『持有物品』中取出又一件潮湿的外套,裹在身上往前迈进。
残余的HP还有238,从这个数字上来看,还能继续战斗。现在放弃的话还太早了,我一定要像帮助拉丝缇娅拉那样,把玛利亚也救下来给你看。
“不过还差得远呢。对吧?玛利亚……?”
“是的,还差得远呢……!”
阿尔缇摇摇晃晃地靠近玛利亚,并从身后抱住她。接着,两个人“还没完”、“才刚刚开始”地不停重复着。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绞尽全力冲了上去。
不阻止她们的话就糟了,我有这样一种预感。
我顺着冲刺的惯性向前刺出一剑,击中了玛利亚身后的阿尔缇的面门。
剑像被吸收了一般刺穿了阿尔缇的脸,然而却没有打中的手感。缓缓地,阿尔缇笑着看向我,其面容的轮廓则逐渐化作火焰消失。
阿尔缇全身都化作了火焰,被纳入到包裹于玛利亚身边的火焰之中。
接着,玛利亚火焰的一部分化作了嘴巴的形状。
“来吧,这才刚刚开始,基督。这样就完全同化了,接下来才是正戏——”
我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结果身体为之一僵。
现在应该以剑相向的敌人已经不在了,我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阿尔缇已经跟玛利亚的火焰一体化。这也就是说,不将现场的所有火焰全部消灭掉的话就打不倒她。还是说,既然她已经进入玛利亚体内,那么不将玛利亚杀掉就不行呢?亦或是说有什么别的方法吗?不清楚。
在我因为困惑而无法行动的时候,玛利亚仗着炎剑砍了过来。
“主人,请你倒在这儿吧!倒下的话,就能重新来过了!就又能从那个时候开始重新来过了!这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一个碍事的人都没有!!”
因为不知道打倒阿尔缇的方法,我只能不断地弹开从玛利亚那儿袭来的炎剑。
百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把说服玛利亚当作对抗的手段。
“玛利亚,振作一点!这一切都是阿尔缇的诡计!跟我战斗没有任何意义、人生是无法重新来过的!”
“即使是那样,阿尔缇到最后也都是我的同伴!她不遗余力地帮助着孤身一人的我!跟主人不一样,她没有将我逐出同伴的行列,没有放任我无依无靠,更没有将我抛弃!”
试图说服她的台词,反而遭到了更加激烈的指责。
玛利亚越说,她的火焰就变得越强。
毋庸置疑,玛利亚的精神跟她的火焰强度有密切的关系。我增强了魔法『次元之冬』并喊道。
“我已经不会再让你感到孤单了,也不会丢下你离开!我跟你保证!所以,把火收起来!”
“又在说谎……!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去救拉丝缇娅拉小姐呢?只要那个人在的话,我就没法跟在你身边。就会被抛下。会变得孤苦伶仃。明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你还是要去帮助拉丝缇娅拉小姐呢!?”
“就算有拉丝缇娅拉在也没有问题的。没关系,大家都能在一起。所以——”
“自从那个人,自从拉丝缇娅拉小姐来了之后,一切就变了!那个人太卑鄙了,生下来就那么耀眼夺目实在是太卑鄙了!看到主人被那个人的光芒所吸引的样子,我是多么的不安!只要那个人在的话,总有一天又会被你抛下,主人又会对我说谎的!根本无法安心!”
随着会话的深入,玛利亚内心的想法也逐渐流露。
我这才认识到了自己的误会。我少许理解到玛利亚最根本的想法了。本以为她是在恋爱和嫉妒的驱使下才有此暴走,但是有什么不对。
玛利亚的愤怒数次宣泄到了『不同于此的东西』上。
我和玛利亚现在正以生命为代价互相倾诉。
正因如此,我和她终于能开始互相理解了。
“……所以,让我们重新来过吧。请变回那个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的主人吧。那个时候的主人能来依靠我得到慰藉,让我感到非常安心。我想着,如果这个人能在我身边的话,我就终于能够幸福了!所以,请变回拉丝缇娅拉小姐不在的时候的主人吧!!”
玛利亚说自己不惜焚毁一切只为了和以前那个脆·弱·的·我在一起。如果不那样做的话她就无法安心。因为如果我不再那样脆弱,我或许就会弃她而去,这令她心忧如焚……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玛利亚一直都很不安。
因为我什么都告诉过她。
本名、出身、目的,我对这些全都闭口不提……
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感到忧心忡忡……
不管怎么安慰她说没关系也好,温柔的对待也好,偏爱她也好,如果一份真相都不告诉她就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只能起到反效果。
玛利亚想要的是一个保证,一个我不会从她面前消失的保证——
“所爱之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而我却除了旁观之外什么都做不到!就算奋力追赶,也赶不上!又要失去一切什么的,我不要啊!!”
或许现在就是直面一直被自己逃避开来的感情的时候了吧。
——玛利亚她喜欢我。
正因如此,她才无法原谅知道我的本名、出身、目的的拉丝缇娅拉。她对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的拉丝缇娅拉感到了恐惧。
并担心没有那份保证的自己有一天会被我舍弃。
恐怕玛利亚一直都是如此不安。
她一刻不停地承受着这足以令人发狂的不安的折磨。
笼罩在玛利亚心情之上的迷雾逐渐消散,我逐渐明白了她的真心。
不对,就是这『第十之试练』将玛利亚的真心告·知·于·我·的。
“主人是我的东西!是我先发现的!所以,是仅属于我的东西!”
玛利亚的火势不断增强,她那将身体全部燃尽的气势盖过了我的冷气。
甚至就连剑的对拼也在我之上,玛丽亚将我的剑大幅地弹开,接着猛地推开我展露破绽的身体,利用拉开距离的时间咏唱了起来。
“『燃烧吧断炎』——”
那是一首寄宿着她无论以什么作交换都要将我得到手的,这样一份决意的诗。不知为何,我能理解那份咏唱的意义。玛利亚编织进咏唱中的愿望,传达给了我。
不仅如此,我也知道了玛利亚是将怎样的东西作为『代价』咏唱魔法的。
身心、记忆、感情、甚至是过去和未来——玛利亚为了我舍弃了一切。
“『传达吧断水』——”
既然如此,那·我·也·舍·弃·掉·吧。
这段咏唱,简·直·就·像·是·我·编·造·的·一·样,十分自然地从口中流溢而出。
插图8
于此同时,我意识到自己一份重要的记忆作为代价消失了。我察觉到自己的感情遭受了摆弄,可是这样一来,我就跟玛利亚一样了,只有我一个人不付出代价是天理不容的。
“『随彼纤纤,逡巡蹒跚,如梦似幻』——”
“『随彼纤纤,逡巡蹒跚,如梦似幻』——”
构筑的恐怕是那个制造炎蛇的魔法。
现在的我应该也能做得到。
在修练了冰结魔法,并进一步理解、强化、赌上生命,添以足够的咏唱,更知晓了玛利亚火焰的根源的现在——,我也可以使出同样的魔法——!
“——『将此星辰一饮而尽』!『世界炎蛇』!!”
“——『将此星辰一饮而尽』!『世界冰蛇』!!”
从我和玛利亚体内疾驰而出的两匹巨蟒彼此相撞。
双方同样不具实体。热量与冷气、炎蛇与冰蛇。两个相反属性的大魔法彼此冲突、交互咬噬。对抗仅在一瞬而已,当然,最后是火蛇获得了胜利。我的冰蛇并不具备获胜的要素。
但是因为对抗的影响,火蛇的力量也被大幅削减了。
我朝冲至面前的火蛇的侧面跳开。而后火蛇便坠至地面消散。
我迅速调整态势起身,不顾身体发出的悲鸣,逼近玛利亚。
不能再让玛利亚使用火炎魔法了。绝不能再让她付出更多的『代价』。
我如此发誓,与玛利亚展开白刃战。
“——『闪耀吧炎剑』,——『Flame·Flamberge』。”
与之呼应,火焰模样的嘴巴咏唱道。是阿尔缇的声音。
玛利亚的剑的热度应声剧增。炎剑的密度不断加强,颜色也由青转白。
我的宝剑与玛利亚的炎剑白刃相接。
反馈过来的手感很是诡异。剑戟交错之下,竟传来柔软的手感。理由很简单。我那碰触到炎剑的宝剑的剑身被熔解了。
“——咕!魔法『冰结剑』!”

【状态】
HP219/345 MP0/657
HP208/332 MP0/657

——HP还剩208。还有呢。还可以再续一会儿。
给宝剑附上冰层当作保护膜,这才好歹遏制了剑的进一步损伤。
使用了还不习惯的魔法,导致我的生命值又发生明显的损耗。
与级别的上升一同增加的HP宛如冰消瓦解一般转化为了魔力。
炎剑与冰剑不断交错,魔力的火花四处迸溅。
我高速挥出的剑闪全都为玛利亚的炎剑所招架。玛利亚此时的动作跟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在跟阿尔缇同化之后,她所有的能力都得到了强化。力量、速度、技巧甚至是『炯眼』的精度,都与以前有天壤之别。
不管我使出怎样的剑技,都只能激起火花而已。伴随着跃动的火花,玛利亚叫道。
“不管是在失去了故乡的时候,还是变成了奴隶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痛苦过!要是早知道会变得如此痛苦如此妒火焚身如此悲伤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对我见死不救啊!!”
我没什么好抗辩的。
令玛利亚遭受这样的折磨的,就是我所有的行动。
是我在所有的选择中都选了错误的那一个才招致了这样的情况。
我明白的。
“希望什么的,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该多好!如果我就那样以一个奴隶的身份死掉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想要接近却被搁置在一旁,想要了解却被错开视线,简直痛苦地要发疯了!!”
结果,玛利亚被名为阿尔缇的异物唆使。
真想揍飞在无伤救出拉丝缇娅拉后以为一切都非常顺利的那个我
哪门子“一切都进展的如此顺利”啊。哪门子“真是太好了”啊。
一旦认识到这一点,技能『???』便是箭在弦上。凭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只要有那个意思它肯定立刻就会发动吧。那样的话我肯定就会以迷宫以外的什么东西为牺牲,把现在的问题全部解决了吧。将我现在这纠结不已的困惑全部抹消,釜底抽薪般地解决一切。
就可以把现在的痛苦、悲伤、愤怒、烦恼全都消除了吧。
很甜蜜的诱惑。但是如果发动的话,我肯定会将玛利亚杀死的。会杀了她的啊。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我现在该做的不是通过逃避来从痛苦中解脱,而是要偿还自己犯下的罪过。
要帮助面前这个备受折磨的女孩子——必须如此——!
我用绝对称不上冷静的大脑收集目前所有的情报,并决定了自己现在应该采取的行动。
“——已经,别·无·他·法·了。”
我用颤抖的嗓音道出决意。
——我在技能『???』没有发动的情况下得出了答案。
接着,我没有咏唱,仅仅使用魔力构筑出魔法。
目的是像早上一样用冷气将玛利亚包裹起来。为此,我竭尽全力奔跑着。
“——魔法『过密次元的真冬』!”
拼命维持着渐行渐远的意识,削减着生命,我构筑起自己现在最大的魔法。为了将玛利亚全部包进去而拓展了领域,一边抑制玛利亚的热量,一边挥剑。
寒气阻碍了玛利亚的行动,并冷却着整个战场。
敌人的热源数量过千,我把握了其全貌,用最合适的方式分配着魔力,大脑的回路因过载而变得焦热。感觉到危险的大脑,分泌出大量的麻药。在如同管道一样的血管中,大量抑制疼痛的物质疾走着。
我撑过了这阵剧痛,用非人般的处理能力分析出所有的热源。
『过密次元的真冬』将玛利亚的火焰和动作都封住,玛利亚和阿尔缇的火焰气势遭挫,拜此所赐,我在毫厘之间闪过了对方的炎剑,并将自己的冰剑抵在了玛利亚的喉前。
然而,我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这场战斗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是一开始就很明确的事,我不可能斩杀玛利亚。
失去了理智的玛利亚带着就算被斩首也无妨的气势再度挥舞起炎剑。我用空下的手抓住玛利亚的手腕。捆住玛利亚的手被火烧焦,但我也绝不放开。
这样一来,我和玛利亚就在极近的距离下四目相对。
我缓缓地开口。这恐怕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再出什么差错,我们三人今天就都会死在这里。
可是——我不会再做错的。
“……玛利亚,我没法放弃。不管你有多么不情愿,我都必须坚持探索迷宫,我必须要以最深部为目标不断进发。……我要和拉丝缇娅拉继续去迷宫。”
“我!我不想去!我哪里也不想去!我讨厌一个人……!”
“是啊,我知道的。因为我·也·一·样啊……所以,我才决定要抵达最深部啊……!”
我压制住打算甩开我的手的玛利亚,对她表露我不掺杂一丝虚伪的真心。同时,我松手丢开抵在玛利亚脖子上的剑。
“——诶?”
看到我丢下武器,玛利亚挣扎的力道放缓了。
我贴近玛利亚,一边浸透冷气,一边唤起我一直隐藏在心里的真相。
说出来的话内心就会躁动不已。考虑它的话神志则变得狂乱。意识到它的话泪水便无法遏制。那是让我坐立难安,内心无法平静的真相。这些后果我都清楚。
但是,玛利亚想要的就是这个真相了。她想要的只此而已。
因为这几天来我一直在压制技能『???』,所以现在的我能毫无保留地将这份感情表达出来。我点燃了自己对『家人』的思念。前几天被技能『???』作为代价抹消掉的,只有对拉丝缇娅拉的感情。
所以我能回想起『家人』——回想起自己的『妹妹』。
刹那间,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会被不安吞噬,一股压抑不住的吐意就幡然上涌。可是,我绝对不会让技能『???』发动的。
“如果说玛利亚是孤身一人的话,那我也一样啊……!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异物啊……!”
“你、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是从很远很远的别的世界被召唤来的,普通的学生而已。所以我想回去,想回到我的世界……我很抵触,抵触自己在这种不明所以的地方死去……因为我在这里没有家人啊!是货真价实的,在这世上绝对的孤苦无依!我很害怕,害怕在这个地方一个人死去,怕得不得了!所以我必须要去迷宫才可以……!!”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回想起自己刚刚闯进这个异世界时的心情——将被技能『???』所抹消掉的恐惧,不加虚饰地通·过·眼·睛传达给玛利亚。
但是,重要的并不是这份恐惧。在跟缇亚相处的几日间,它基本已经被克服了。仍然在折磨我的噩梦,是另一份恐惧。
是被我所隐瞒,掩盖起来的真相。是我逃避玛利亚的感情的理由。
这是被我避之不想的、千遮百藏的、死死守护在心底的最重要的那一部分真相。
“我想回去,和我重要的家人,和·『妹·妹』相见啊!虽然有感到寂寞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担心她担心得不得了!我和她是彼此唯一的家人……如果我不在了的话,她也就货真价实的变得孤苦无依了!明明我不在的话她连生活都很困难,但是我却已经被这个世界囚禁了一周多!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很痛苦,但是我妹妹一个人在原来的世界肯定比我还要痛苦!所以,我不回去不行啊!为了回去,我必须要将奇迹拥入手中!将迷宫最深部的奇迹得到手!!”
“主人的……妹妹……?”
“是啊,她是一个跟玛利亚像极了的女孩子哦。所以,我才帮了跟妹妹很像的玛利亚,通过你来安慰我自己!把玛利亚当做妹妹的代替品留在家里,我才能安心啊!只是为了排解我的郁闷,我才救了玛利亚而已!”
“啊、所以……所以才……!”
看到玛利亚特有的黑发、容貌、年龄、态度、境遇,都让我想起了『妹妹』的事。
不想认同。
不想考虑。
只要回想到,说出来,心就痛苦不已。就像被钳子扭断一般,胸口好痛。
重要的人身在遥不可及的远方,仅仅如此就让我如此痛苦,如此不安。
可是……玛利亚却一直在品尝这份痛楚。
而给予她这份痛楚的人正是我。
我一边承受着手、脚、脑袋、身体被灼烧的痛苦,一边向玛利亚道歉。
不管被烧成什么样都无妨。但是,作为交换,我一定要救玛利亚。如果不把因为我的过失而忍受这种煎熬的女孩子从那苦难之炎中解救出来的话,我还谈什么回去。
生命不断地削减着。细胞一个接一个的死灭,死的味道从舌根处涌来。
就算这样也不能停下来。直到HP缩减到0为止,我都不能停下来。
冷气的浸透进一步增幅。
然而,阿尔缇插话道。
“等、等一下,玛利亚,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尔缇请先安静一下!!”
然而,玛利亚却打断了她的话。看来玛利亚不允许有任何东西干扰我吐露真情。对于玛利亚而言,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通往真相的入口。
“抱歉,玛利亚。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察觉到你的恋慕,但还是一直把你当做妹妹对待,这对我来说是最轻松的做法,所以我一直那样逃避着……”
玛利亚认真地听着我的话。
接着,我向她表明自己的决意。
“所以我决定了哦,玛利亚——”
如果想将失败转化为成功的话,那就需要付出代价。
我必须支付这份代价。
“就算在这里被烧毁四肢成为玛利亚的所有物也行。就算会死也无妨。但是我有一个,只有一个条件,如果你肯接受的话,现在就在这里把我的手足千刀万剐也无所谓。”
——这就是我的回·答。
这个回答跟我的目的本应是无法相容的。
但其·实·也·并·非·如·此。
“玛·利·亚要跟我约定一定要到达最深部。发誓绝对要代替我帮助我的妹妹。现在的玛利亚加上拉丝缇娅拉她们的协助的话,一定做得到……”
并·不·是·非·由·我·来·做·不·可。
交给值得信赖的同伴就好了。
如果是现在,还有取回自我的拉丝缇娅拉在,那家伙的才能是破格的。也有作为领队的素质。又值得信赖,何况还是对奇迹无欲无求的探索者。
雷迪安特、海因、缇亚也在。他们五人合力的话,一定能到达迷宫的最深部。只要玛利亚能继承我的意志,那我在这个异世界的战斗就这么落幕也好。
与拉丝缇娅拉之间的『契约』也可以由玛利亚代为实现。
说到底,基督·欧亚这一探索者的心情并不重要。我是否安好也不重要,我的归还也不是必要的。
重·要·的·只·有·『妹·妹·的·幸·福』。这才是相川涡波真正的愿望。
“我真正的名字是相川涡波。然后,我的妹妹叫阳滝。到了我的世界的话,请找到阳滝,玛利亚。只要你能帮助阳滝的话,我就别无所求……”
这无疑是异想天开的想法。
如果技能『???』发动的话,这是绝对无法容许的吧。
可是,所谓没有余裕的人就是这副模样。濒死之际,还好好地留有感情,好好地带有烦恼的话,就算是这样的抉择一样能做的出来。
就算是多么不合理的一丝希望,也一样能压上赌注。
玛利亚重复着我的名字。
“涡波……主人真正的名字叫相川涡波……”
听到了既不是经由技能『???』,也不是通过伪物的基督·欧亚,而是『仅作为相川涡波给出的回答』后,玛利亚仔细地品味着。
“相川、涡波……”
一边重复,玛利亚的火势一边减弱。炎剑也开始破碎无法保持剑的形状。
她心中火种的气焰在流散。果然,玛利亚蒐求的就是我刨除谎言的真心。
魔法『过密次元的真冬』在通过冷却玛利亚的热量削弱寄宿在她体内的混乱。
“是的,我不会再让玛利亚感到痛苦了。玛利亚的恋爱也不会是悲恋了。我会变成玛利亚的所有物。这样一来一切就结束了。”
我一边冷却玛利亚的身体一边宣告道。
听到我的话,玛利亚手中的炎剑彻底消散,她缓缓地将身体靠向我。把脸贴在我的胸口,开心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涡波……涡波!涡波先生、涡波先生真正的名字是涡波——!”
我放下手中的剑,抚摸着玛利亚的头。
玛利亚一边被抚摸着一边抬起头,用湿润的眼睛看着我——
大声地,朝我告白道。
“涡波先生、我喜欢你!最喜欢了!喜欢你的温柔,喜欢你的天真,喜欢你没出息的时候,胆小的时候,孩子气的时候,喜欢!全都喜欢——!我终于想·起·来·了!!”
唉,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
之前就这么想了,现在我更是能肯定。
玛利亚跟妹妹阳滝很相似。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救她。
“像·家·人一样,像·哥·哥一样喜欢你!当然,作为异性来说也喜欢!所以拜托了,请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
周围的温度随着玛利亚的告白再次抬高。
玛利亚吐露出的感情,化作火焰在我们周围飞舞。我担心她的混乱又有所增加而警戒起来。但近距离感触到之后认识到是我杞人忧天。
那已经不再是绝望的黑炎,而是洋溢着喜悦的赤红之火。
“嗯,我答应你,我是玛利亚的所有物。我和你保证不会再让你感到孤单了。还望你能原谅我。”
我抱紧玛利亚,用满载自己全部感情的冷气继续给玛利亚降温。
玛利亚不作抵抗地予以接受。
她带着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紧紧地抱住我。
“涡波先生凉凉的,感觉好舒服……”
插图9
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玛利亚的火焰终于全部消散。我感觉到寄宿在她体内的热量也随着火焰一同消失。接着,在将自己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全部吐露出来之后,玛利亚用开朗的声音低语道。
“终于、终于肯看向我了……就在我的身边……”
一言以蔽之,也就是这样了。
只要能好好地看着玛利亚,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就足够了。
恋慕和嫉妒,火焰和混乱——这些复杂的东西都并不重要。
能够相互倾诉彼此的真心。仅仅这样就足够了……

【状态】
状态:精神污染0.12 混乱0.38 记忆障害0.48

看上去,玛利亚的状态有所回复。
我抱紧玛利亚,为将她平安救出而感到喜悦。
可理所当然的,有人无法接受这个状况。
在我和玛利亚之间的一股热源迸射出漩涡般细小的火焰,在迫使我们拉开一段距离后,火焰嚷道。
“……等等。等一等,玛利亚。难道你相信那是真的吗?我不相信!基督是个一直都在说谎的男人。肯定又是在信口开河。他只是为了收拾这个场面而裹覆糖衣罢了。他在利用你的温柔啊!”
看来阿尔缇现在确实是只能存在于玛利亚的体内。因此,除了托这种火焰之外,她就没有别的方法能干涉我们。
我靠近阿尔缇的火炎打算让它消失。同时,阿尔缇继续叫嚷着。
“用『眼睛』也能明白不是吗!面对现在已经表露出真心的基督,『眼睛』已经能对其生效了。看啊、这个男人绝对无法让你幸福的!绝对不能!英雄什么的,到头来,无论哪个都是一样的自说自话、就只会自顾自地将不幸播撒给周围而已——!!”
玛利亚摇摇头制止了我的行动。她眼中那明确的意志告诉我,接下来的事请交付她解决。我稍有迟疑,最后还是停下脚步,决定交给玛利亚。
“是的,『眼睛』能看到……但是我还是相信涡·波·先·生。我想要相信他……”
“不能相信他啊!我都明白的,因为我知道啊!英雄(基督)是绝对不会遵守约定的!!”
阿尔缇仿佛要让冷却下来的玛利亚的身体再度充满热量一样增强了火势。
她一边增强火势一边高喊。但玛利亚没有受到影响,她冷静地回答道。
“阿尔缇……同化之后,虽然只有少许,但是我体会了你的人生。因为『眼睛』的缘故失去了一切的你,比我还要悲惨——一直承受着不幸的折磨。我明白你是为了不让我重蹈你的覆辙而在全心全意地帮助我。”
玛利亚对阿尔缇全无憎恨。无论是言辞,还是眼神,都表明了这一点。
“但是,我还是想相信。——『主人』虽然是无法信任的。但是,涡·波·先·生是值得信任的。所以请让我像曾经的阿尔缇那样前进吧……”
“不行不行不行!如果选择相信,也只会让自己更痛苦而已!传达不到的感情不断积累,痛苦不堪,最后甚至还会遭受背叛!”
“不,那还不清楚。目前还不清楚。因为,我跟阿尔缇是不同的人,所以,不一定会迎来一样的结局。”
“肯定的、我们的结局一定会是相同的!全部都一模一样。因为,玛利亚跟我——”
“不对,我有阿尔缇在。但是,在阿尔缇的人生中,并没有出现你这样的人。这一点,是极大的不同。”
阿尔缇听到她的话一时语塞。然而她很快又取回势头,火焰颤动着叫道。
“没什么不同的啊!我是明白的,我切身的经历表明结局一定会是那样!我那时就是!『眼睛』已经告诉过我了!说我绝对无法幸福!所以——!!”
“阿尔缇、谢谢你。可即使如此,我也要走上一条不同的路。我已经知道要如何走上另一条道路了。问题就在于一直用『眼睛』去看的话,是不行的……”
伴着这句话,玛利亚把手放到脸上。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如何了——”
接着,玛利亚用手指剜去自己的双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玛利亚啊啊——!!”
阿尔缇悲痛的喊道。玛利亚没有被任何人操纵,而是以自己的意志想要抠去双眼的。而且从反应来看,这对于阿尔缇而言是最难以接受的事。
相信着玛利亚自己的意志,我从旁守望着她。
“咕、呜、啊啊啊啊啊啊!”
玛利亚忍耐着剧痛,将双眼灼烧着抠出。接着,被取出的双目在火焰的焚烧中化作了灰烬。
“啊啊!玛利亚,你这是干了什么,干了什么啊!”
阿尔缇哭喊着。玛利亚则以温柔的口气回答她。
“这样一来,我跟阿尔缇就不一样了。我已经不再会被『眼睛』迷惑了。我要为了自己,去相信涡波。阿尔缇,拜托了……请让我相信吧,这条路不会以悲恋为结……”
“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尔缇悲叹着,哽咽着,啜泣着,其火焰也摇摆不定。
火焰从玛利亚体内开始泄露,一点点地聚集起来变作人形。
最后聚为一个年少的少女。
少女形态的火焰——阿尔缇两手趴在地面上啜泣着。
“啊、啊啊、最后的亲·和·性也崩坏了……已经没法在一起了,我、我又变回、一个人……”
阿尔缇的火焰一改往先,变得十分孱弱。
仔细观察的话,周围的火焰力量也都在减弱。在阿尔缇的内心受挫的同时,现场的火也会变弱。
她的火焰强度也跟感情之间有密切的联系。而刚刚的互动成为了对她决定性的打击。
阿尔缇像残烛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她身上已经没有了曾经那种羁傲的氛围,而是用与外貌年龄相应的,孩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阿尔缇,还要继续吗……?”
我觉得已经决出胜负了,于是向阿尔缇确认道。
“是啊,要继续……”
然而,阿尔缇掩盖起自己的虚弱,回以曾经的傲气。
虚张声势而已,她已经没有多少余力了。阿尔缇她,已经——
“确实,玛利亚的『悲恋』——不对,她的恋爱可能已经实现了……但是,我的悲恋还没有。我还有继续战斗的意义——还有啊!”
阿尔缇继续逞着强。
她在手中构筑出炎剑,一边轻笑着朝我走来,一边继续抗辩。
这幅姿态宛如迈向断头台的不逊的罪人。
“『人和怪物相遇的话就要互相残杀。这是这个世上不成文的定律。』哈哈、缇达的歪理,有的时候也能成为真理啊……”
但是,阿尔缇身上的火焰也好,炎剑也好,都有如风中残烛。
“说是这么说,可你……”
我没有打算原谅阿尔缇,现在我已经捡起了之前丢下的剑,摆出了随时准备迎击的架势。
但是,在听到阿尔缇悲痛的呐喊,并且玛利亚已经获救的如今,我心中的怒火确实有所收敛。
跌宕起伏的告白合战结束之后,已经取回了冷静的大脑,在暗示着与阿尔缇和解的可能性。
“吵死了!不管怎样,我都最讨厌基督这样的混蛋了。去死吧!英雄什么的都给我死光才好!”
这份可能性在阿尔缇满载怨念的呐喊中消散了。
阿尔缇猛蹬地面,朝我挥出炎剑。
我用剑身挡下她的一击。
好轻。
力量也好,火焰也还,都太轻了。
“阿尔缇,已经——!”
阿尔缇已经不剩多少力量了。
她现在仍然像一根行将燃尽的蜡烛那般消逝着。
就算遭到了玛利亚的排斥,可力量居然削弱到这种地步还是很离奇。
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
——不进行战斗而击败守护者的方法。
在守护者的留恋达成之际,守护者就会失去力量,最终消失。
阿尔缇的留恋实现了,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能够解释现状的理由。
是因为在与玛利亚同化的状态下,因为玛利亚的目的达成而影响到自己了吗?
还是感觉到『悲恋的实现』的冰山一角了呢?
不对,都不是。
虽然有可能是因为这些的影响,但是直觉告诉我这都并非主因。
阿尔缇是因为其它的某种留恋获得实现,从而导致自己消失的。
恐怕连阿尔缇自己也不清楚那份留恋是什么,可能是她本人最无法认同的某种留恋吧。
因而,阿尔缇叫道。
“还没!我的留恋、还在!我还能继续!”
是我心中思考的事透过表情传达给她了吗?阿尔缇拼命地喊着”留恋还没有实现。”她一边喊一边喷出火焰挥舞着手中的剑。这副模样简直就像即将消逝的火焰的最后一缕光辉。
我无法做到将她决死的攻击全部抵挡下来。虽说阿尔缇已经接近消逝,但是我也已经是濒死的状态了。
结果,我没能手下留情,接连砍伤阿尔缇。
即使如此,阿尔缇也没有停手。阿尔缇的炎剑逼近我的脖颈,我立刻斩飞了她的手腕。
纤细的手腕在空中飞舞,赤红的鲜血洒在地面。
飞舞的手腕化作火炎消散,地上的鲜血绽放作火炎之花。
极为美丽,又让人极其不快的景象。
然而,阿尔缇却开心地笑着,一脸愉悦地继续战斗。
“啊啊,『我之血肉,炽烈灼燃』……『以血为油,以身作薪,熊熊燃烧,无止无尽』……是矣,无妨。何哉?『所谓人者,非唯躯骸。倘此胸鼓动尚在,则心中灯火不灭』……『焚烧灵魂之火,炼狱镇坐之处』,若此火不熄,我将奋战,直至永劫……”
阿尔缇一边咳血一边咏唱,朝我释放斩击。
不对,阿尔缇咳出的不是血。是火炎——阿尔缇以自己本身为代价,同我战斗着。
被她的气魄所震慑,我的剑动作有所迟缓,只见她的炎剑即将触及我的身体。
“对不起、阿尔缇——”
可就在即将伤到我的前一刻,她的剑被挡了下来。
阿尔缇释放出的最后的一闪,被从旁介入的玛利亚的炎剑挡下了。
两把炎剑彼此络合、交溶,最后消失。
“玛、玛利亚——”
阿尔缇念着玛利亚的名字,接着,她的表情在刹那间变得缭乱纷繁。
既有些悲伤,又有些高兴,带着不满,又带着满足。编织出各种各样的感情之后,阿尔缇后退了一步。她拉开距离,垂下头低喃道。
“是我输了……”
阿尔缇说道。
“是我输了啊……恭喜你,基督——不对,现在该叫你相川涡波了。这样一来,『第十之试练』就结束了……”
阿尔缇宣告了试练的终结。
她已经满目疮痍,失去了一只手腕,火焰和魔力都所剩不多。不管怎么看,胜败已经明了。阿尔缇自己也认同了这一点。
可是,乖乖接受了自己的败北不过一瞬之间,紧接着阿尔缇又立刻带着微笑瞪了我一眼,就像之前和我一起走在迷宫里的时候一样,她以亲切而又不逊的口气说道。
“不过,我可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玛利亚哦。你可不要搞错了这点啊。”
说着,阿尔缇微笑着看向玛利亚。随后在我和玛利亚的守望中,阿尔缇也将手指剜进双目。
“喂!阿尔缇,你在干什——”
“——正常来说,应该将魔石给予胜者的。但是,这次情况有些特殊呢。抱歉啦,涡波。这点我不能让步。”
阿尔缇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笑着取出了双目。
被取出的双目像玛利亚那时一样,在火焰中焚毁了。阿尔缇变得跟玛利亚『一样』了。见状,玛利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带着严肃的表情走上前。
我感觉会有危险而想劝阻她,但却被玛利亚反过来制止了。
玛利亚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接近阿尔缇。
阿尔缇也带着一样的表情,靠近玛利亚。
接着,两个人手握着手,额头贴着额头,进行最后的告别。
“这·样·我·们·两·个·就·一·样·了。——带我一起走吧,玛利亚。”
“当然了。——因为阿尔缇可是我的『挚友』啊。”
插图10
我不知道在她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对我而言,阿尔缇是导致玛利亚陷入狂乱的怪物。然而,玛利亚却称呼她为『挚友』。对于这一点,我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刺痛。
是啊,本来的话,『挚友』的位置,一定应该——……
在最后,阿尔缇警告我道。
“涡波,不许你欺负玛利亚哦,我可会看着的。”
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对阿尔缇的了解不够让我去给她回话。
不对,我本可以了解,但却没有那么做,仅此而已。
见我一语不发,阿尔缇叹了一口气。
但是,似乎又有些满足。阿尔缇终于没有再对我说什么。
她满意地抬头望向天空。
滚滚的浓烟和火花升上天空,使之变得乌云密布。可是,阿尔缇却沉醉地仰视着这片灰色的天空。
渐渐地,阿尔缇的火焰转化成光芒。
“啊啊,感觉糟透了……不过,这·一·次,我把想说的话都说尽了……这样、也、好吧……”
这番话并没有明确的指向,阿尔缇只是对着天空自言自语。随着全身都渐渐变作光芒,她的声音也逐渐沙哑。
“我……好好、努力了哟……”
随着那断断续续的台词说到最后,阿尔缇便消失了。
接着,一颗魔石落入玛利亚手中。然而那颗魔石立刻失去了形态,变成一缕火焰被吸收进了玛利亚体内。

【获得了称号『火之余烬的披戴者』】
火炎魔法补正+0.50

随即,『表示』浮现在我的视网膜上,这也就意味着名为阿尔缇的怪物确确实实已经死去了。
结束了……
包围住四周的火焰也随主人一同消散而去。
雨水随之而来。
因为这个火之空间的缘故,乌云密布的天空降下了大雨。
“下雨了……”
覆盖住这座山丘的大火被雨水扑灭的话,因为火的缘故而无法靠近的瓦尔德的警备力量不久便会来到,在那之前得赶紧逃离这里,我靠近玛利亚问道。
“没事吧、玛利亚……你的眼睛……”
“没事的,只要有火我就能看得见。比起这个,涡波先生你才是……”
玛利亚通过双手撑出一个空间,在那当中制造了一团火焰。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但应该是跟阿尔缇一样的能力。这样一来她就能获得周围环境的信息了。
“我还没问题。不说这个,要离开这里了。火被扑灭的话,人都会来到这边的。”
说真的,感觉自己稍有放松意识就会立刻飞到九霄云外。但是都到了这一步一定要撑住。
在离开瓦尔德确保安全之前,绝对不能失去意识。可能的话,在今天之内我就想跟拉丝缇娅拉她们汇合。
只要汇合了,那之后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然后一切都会回归常态。
虽然发生了很多,但是总算把玛利亚救了回来。这样一来一切都能恢复原样了。
我和玛利亚鞭笞着精疲力竭的身体,正打算迈步——

——恰逢此时,传·来·一·阵·鼓·掌·声。

耳边的声音令我不寒而栗。
这阵掌声是从衰弱的火焰的一角传来的。
紧接着,一个男人现身朝这边走来。
“恭喜你啊,基督小哥——不对,现在应该叫你相川涡波了是吧?”
一脸奸笑地拍着手现身的,是骑士帕林库洛·勒伽西。
“……帕、帕林库洛?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本以为他去追拉丝缇娅拉她们了。然而,帕林库洛却偏偏挑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这边早早就完事儿了。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有点不愉快啊,所以我就来这边了。”
完事儿了……?
意思是拉丝缇娅拉她们输给了帕林库洛吗?
论实力来说是不可能的。虽说负伤了,但是她们全员都是比帕林库洛要厉害的人物。
况且,帕林库洛自己的表情也带着些不满。看来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没办法像计划中那样顺利,所以只能早早地回到这里。
帕林库洛看了看自己那把沾染鲜血的剑,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一样面露不快之色。
可是,这家伙的不满怎么样都无所谓,我立刻思考起逃走的路线。
坦白来说,就算一对一跟他战斗我也有自信不会输。只要再削减些许最大HP的话,应该就能跟面对其他的『天上之七骑士』一样无伤获胜了。
——但是我却不想与之交战。
不能跟这个人战斗。我的本能如此警示我。
如果要逃跑的话,只能挑帕林库洛的反方向了。但是,那是通往弗茨亚茨的方向。而且,玛利亚的行进速度比帕林库洛要慢,单纯逃跑的话很快又会被追上。
我孤注一掷地转头,『注视』着帕林库洛的一举一动。
结果,帕林库洛带着从容的表情宣言道。
“恭喜你,涡波。祝贺你跨越了『第十之试练』——跨越了迷宫的第十层。但是,还没完呢。『试练』还没有结束。对了,就让我模仿一下开场白好了。”
试练还没有结束?开场白?
我不由一阵颤栗。
好像天上降下的雨水中渗出了黑暗一样——
“从·现·在·开·始·哦。从·现·在·起,这·整·个·联·合·国·就·是·二·十·层。暗之理的盗窃者缇达的阶层。此行在外,又有所赶工,招待多有不周,但是无妨,你大可将此处当作迷宫的第二十层。来吧,让我们开始真正的试练吧。”
帕林库洛一脸理所当然地,架起他染着血的剑,表露出战意。
圣诞祭,还没有结束——



本帖最后由 落地死的流星 于 2018-5-13 00:20 编辑


第六章 圣诞祭结束

听到缇达的名字,我浑身为之一僵。
但紧接着我就架好剑朝帕林库洛吼道。
“什么叫二十层啊!缇达已经不在了,已经死了啊!”
“是啊,缇达确实已经不在了。所以说,我是代理啦。作为代理,由我来主持这『第二十之试练』。这是真正的『第二十之试练』啊。”
帕林库洛边回答边向我们逼近。
那把沾染鲜血的剑随之袭来。
情况危急,我抛去杂念守在玛利亚身前,从『持有物品』中取出备用的剑挡下了敌人的攻击。一道不详的金属音旋即回荡在周围。
HP与MP是如此匮乏,以至于我拿来辅助的魔法仅仅只有『Dimension·决战演算』而已。因此战斗演变为纯粹的剑术对决。
帕林库洛驱使单手使出的剑技异样得轻柔。在剑与剑交错之际,他用空下来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伴随这一动作,敌人身上的魔力膨胀开来。
与之接触的肌肤那边传来一道瘆人的魔力。本能对异物的侵袭发出警告,我连忙削减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在一瞬间强化次元魔法的效果。
瞅准帕林库洛当前架势中最为脆弱的部位,一口气灌注力量。
“滚开……!”
我挣脱了帕林库洛并将之击退。
只见帕林库洛的双手上散发着黯淡的灰色光芒。刚刚那股瘆人的魔力极有可能是某种精神魔法。
“嚯~。真厉害啊,涡波。凭那副状态真亏你能做到这种地步。”
帕林库洛大感惊讶,他笑着称赞了我一声。
真烦。帕林库洛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感到极其不爽。
我鞭笞着痛苦不堪的身体奋力冲他喊道。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仅仅扰乱弗茨亚茨还不能让你满足吗!?”
“那件事是我兴趣使然,而我现在的行动也是出于兴趣。但是我的目的可不能告诉你。不然我的计划就会被看穿了。”
与情绪激昂的我相反,帕林库洛的态度十分沉稳。
他那轻浮的态度终于让我的不快达到了顶点,我将生命转化为魔力。

【状态】
HP62/284 MP0/657
HP52/275 MP0/657——

合计削减的最大HP已经近百。这相当于赔上了一名娴熟探索者的命,我的身体在如此剧烈的损耗下悲鸣不已。
“少开玩笑了!你可别以为现在的我会对你手下留情啊!要是失手杀了你我可不管!”
“都到了这一步还想着手下留不留情吗。你真的很善良啊。不对,难道说,你害怕杀人吗?”
“我才不怕!都已经杀了阿尔缇,我不会再有什么犹豫了!”
“哈哈,居然把阿尔缇大姐当人看啊。真不愧是涡波小哥!你脑子是真的有毛病啊!”
话音落毕,我做出杀死帕林库洛的觉悟,准备冲上去与他交战。
然而没等我动身,帕林库洛从怀中取出的物品便令我停下了脚步。
“不过,说的也是啊。如果你认真的话我确实会被杀掉的。说来惭愧,即使是在这样有利的状况下,我也无法战胜相川涡波。没错,我不会高估自己的实力。既然如此,那就要用到这个了。”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我似曾相识的石块。我立马对那可疑的石块使用『注视』——

【守护者的魔石】
守护者缇达的魔力的结晶

“缇、缇达的魔石……?”
那东西竟是此前被我卖出手的缇达的魔石。
“没错,正是被你傻乎乎地卖掉的守护者的魔石。真没想到,你居然能把这东西直接卖给瓦尔德……不过,也多亏如此,才到了我的手上啊。”
帕林库洛把玩着手中的魔石,笑容也更加扭曲。
我额上留下一滴冷汗。
“阿尔缇大姐和缇达都跟我说过亲和性方面没有问题,可即使那样我还是有些害怕。但是看到了刚才的情景,我已经确信了。我能——不对,只有我才能继承缇达的意志。”
接着,帕林库洛一口吞下了缇达的魔石。
与此同时,他的魔力躁动开来。世界以帕林库洛为基点产生了扭曲,剧变骤临,整个空间都在痉挛。
帕林库洛的目光也失去了生气。
他那本就稀薄的人性变得更加稀薄,名为帕林库洛·勒伽西的人类正在不断变质。
尽管外观毫无变化,可毋庸置疑的是,帕林库洛已经不同以往。
“哈、哈哈、来吧,让我们开始吧、英雄哟……”
帕林库洛以颤抖的嗓音笑道。
这声音让我有种他和缇达重叠在了一起的错觉。
帕林库洛握紧手中的剑,再次向这里接近。
在不安的驱使下,我重新对他使用了『注视』。

【状态】
姓名 帕林库洛·勒伽西HP501/512 MP368/392 职业:无
级别 22
力量15.21 体力19.45 技巧12.12 敏捷18.22 贤能10.11 魔力13.99素质4.89
先天技能:观察眼1.46
后天技能:
剑术1.89 神圣魔法1.23 精神魔法3.89 体术1.87 咒术2.54

与之前相比根本判若两人。
每一种属性的数值都飙升至两倍,魔法方面的数值更是一个飞跃。
我改变了对帕林库洛战力的评价,正要构思新的战术——但对方丝毫不给我考虑的闲暇,他以能与缇达匹敌的速度奔袭杀至。
我立刻挥剑接下了他的纵劈,然而手腕却因为这阵冲击而麻痹。这股臂力显然不是先前的帕林库洛能有的。
如此力量,只能让我回想到曾经与缇达的一战。
“怎么可能……!”
面对前后实力相差悬殊的帕林库洛,后悔与焦躁一同袭上心头。
既有当初明知缇达的魔石之重要却还是转手卖出的悔恨,也有不得不再与缇达那样的强敌交战而产生的焦躁。
“这样一来我就跟怪物无异了!不用在意有的没的把我杀掉也没有问题哦!?”
一击接着一击,帕林库洛的力道越来越强、速度越来越快,并且在他自身剑技的加持下,其实力又升华到了更高的境界。就连缇达也不曾展露的精妙战技逐渐令我疲于应付。
这样下去的话会输的。我不得不强行增强魔法的效果。
“可恶!!——『Dimension·决战演算』!!”
然而这是一步错棋。
因为数度强行构筑魔法,我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单看数值的话,最大HP仍有残留。尽管从理论上来说继续使用魔法是可能的,但实际上身体的状况已经无法实现了。
在大脑的刺痛中,我的魔法构筑宣告了失败。
“咕——、呜啊啊啊……!!”
在短时间内我有些过分地削减生命了。
以生命力为代价榨取的魔力直接消散了。
因击败阿尔缇而一度发散的集中力已成难收的覆水。伴随着一阵剧痛,我意识到极限之外的极限已经来临。
这致命的破绽让我手中的剑被敌人挑飞,下身也吃了一记横扫。
帕林库洛向栽倒的我发起追击,他摁住我的脑袋扣向了地面。与此同时,从他手中再次传来了那股瘆人的魔力。
“就算是涡波小哥也没法抵抗缇达的魔法吧?——魔法『亡失的殉教者』。”
帕林库洛的魔力侵入了我那已经残破不堪的大脑。这种感觉跟过去缇达行使的魔法很相似。
再这么下去我的精神便会被敌人的魔法篡改。
没有犹豫的功夫了……!
如果说不管哪边都会让我的内心遭受玩弄的话,那比起现在的意志被敌人扼杀,还不如使用这个技能——!!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使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休想得逞啊啊啊啊——!”
我发动了曾发誓到死也不会选择去依靠的技能『???』。接着,我摆脱了帕林库洛的精神干涉,并用力将正在集中精力释放魔法的他踢飞。
不得不背弃心中的誓言,因为我觉得,如果中了帕林库洛刚才的魔法,那结果可能比死还要可怕。
因为技能的发动,我感觉到自己再一次失去了各种各样的感情。思念也好誓言也罢全都较以前更加淡薄了。
冷却下来的大脑送别了这些感情,我瞪向造成这一结果的元凶。
被我踢飞的帕林库洛吃惊地看着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你也太厉害了吧,涡波!”
他的惊讶很快又转变为了欢喜。
“——『世界炎蛇』!”
就在这时,玛利亚释放了魔法。看样子是瞄准了我与帕林库洛拉开距离的时机。
然而炎蛇的威力并不值得依仗。虽有大雨环境的因素,但是玛利亚的眼伤也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在同时削减HP和MP不断激战这一点上,玛利亚跟我是一样的。
帕林库洛在雨中从容而悠然地溜着不断冒出蒸汽渐渐消散的炎蛇。在雨水的淋浸下,一再势微的火焰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涡波先生,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了玛利亚担忧的声音。但是她并没有接近这里。玛利亚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与阿尔缇的纠纷结束之后,玛利亚已经恢复了冷静。她活用在迷宫中战斗的经验,冷静地贯彻着魔法使的职责。
“没关系!就那样继续使用魔法进行援护!”
如果玛利亚在这时失去冷静的话一切就完了。一旦二对一的阵容崩坏我们就会输。
帕林库洛观察着余裕尽失的我们两人自言自语道。
“果然,不让这两个人再弱化一些是行不通的吗。不光是身体,内心也不例外啊——来吧!”
观察结束后,帕林库洛跑了起来。
这一次他直接无视了我,径直冲向了后方的玛利亚。我也强忍剧痛全力奔跑,抢在帕林库洛前面拦住了他。然而帕林库洛并没有选择同我交战,而是取另外的方向重新逼近玛利亚。
我不顾流淌的鲜血坚持追踪帕林库洛。每在地上踏出一步,身体就哀嚎不绝。所有的细胞都在向大脑传达着危险信号,要求我现在立刻放手让意识远离。
帕林库洛对我身体现在的状况恐怕是了若指掌。
他很清楚,只要像这样引诱我跟他来回折腾,那么很快我就会力尽而倒。所以他才会将攻击的目标选为玛利亚。
我做出了不可久战的判断,因此绞尽余剩的力量向帕林库洛释放斩击。然而,见我孤注一掷地发起特攻,帕林库洛微微一笑。——中计了。
帕林库洛笑着挑飞了我的剑,并用空出的那只手猛击我的腹部。
因为脑内麻药而一时麻痹的肉体,在他的攻击下再度回忆起痛为何物,我全身僵得好似受到雷击一般。紧接着,利用我僵住不动的空子,帕林库洛绕到身后持剑勒住了我的脖颈。
“呜、a啊——”
脖颈遭人勒紧,颈动脉随之受到压迫。这是于现在的我而言最为凶险的一招。
“这样就结束了,涡波小哥。给我昏过去吧。”
视野开始逐渐染黑,意识也愈行愈远。
在越发朦胧的意识中,我听到了玛利亚的声音。
“涡、涡波先生!——『世界火蛇』!!”
然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却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
只能感觉到有什么蕴含热量的东西从身边经过。与此同时,勒住我脖颈的帕林库洛解除了对我的束缚。
——很好。这样一来我就还能继续战斗。
可是,尽管我又燃起了战意,降在眼前的黑幕却迟迟不曾拉开。脸颊始终贴在泥泞的地面上,无论我怎样号令,身体都不听使唤。
远处传来了玛利亚的悲鸣。可即使如此我的身体还是动弹不得。
动……不了……
“这边也搞定了。如此一来小妹妹就到手了……”
只有帕林库洛那令人不快的声音,清楚地传进耳中。
我以最后的战意为食粮抬头确认现场的情况。
结果正好看到帕林库洛夺去了玛利亚的意识。随后帕林库洛低喃着什么,将晕倒的玛利亚扛在了肩上。
接着,帕林库洛走到倒地的我身边,将手放在动弹不得的我的头上。
“——魔法『亡失的殉教者』。”
那瘆人的魔力侵入了我的体内。就连认识到这一点,对我来说都已经极其困难。
——还没,我还能战斗……
尽管我在心中如此嘶喊,但这份战意却无法驱动身体。
因为帕林库洛的魔力,不仅是视野,就连大脑也被侵染成了黑色。
我坠向了深渊的底部……
在意识的不断坠落中,我听到了声音。
“这样一来圣诞祭就结束了吗。……到最后,还站着只有我一个。就跟预定中的一样,只要我一个啊。”
是帕林库洛的声音。
但是,他的语气一反平时的轻佻,总觉得带着几分懊悔……
我掉进了黑暗之中。

就这样,以相川涡波这个异邦人中途脱队为结,许许多多人的愿望齐聚一堂的圣诞祭终于落下了帷幕——





本帖最后由 落地死的流星 于 2018-5-13 05:07 编辑


第七章『清算』

啊、a啊……
啊啊,好渴……
意识朦朦胧胧的……好像是在梦里一样……
就像在梦里一样——有种自身的视点被拉远,身体的行动也比平常慢了一拍的感觉。
因为总有种必须要睁开双眼才行的念头,所以我缓缓地逃出了这假寐般的黑暗。
睁开眼睛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木制的天花板。然而环境实在是暗得过分,以至于我都无法确定它究竟是不是木制的。
我因渴求光亮而转动脑袋。因为身体无法行动,所以只能依靠摆动脑袋的方式确认周围的状况。首先,我认识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其次,在这张床的旁边有个摆有蜡烛和水壶的台子。看来这根蜡烛便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在那旁边,有一名坐在椅子上的男性。
脸上无数的疮疤述说着他的沧桑和坚毅,男性的年龄约在四十左右,身上穿着雅致的服饰,看打扮,他应该是个有一定地位的人物。
体格健壮的男子觉察到了我的苏醒,他开口说道。
“……醒过来了吗,基督·欧亚。首先,容我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是隶属于劳拉维亚国直辖公会『史诗探索者』的雷鲁。考虑到你的实力,我被安排要随时在你身边看守。”
男子向我报上了雷鲁这一名字。
劳拉维亚——我记得这是个位于联合国西南部的国家。至于『史诗探索者』和『雷鲁』这两个名讳,我则从未有耳闻。
我一时想不到身处本应与自己不相干的国家的原因,也不知道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为何会守在自己的床边。
“你身上有着诸多的疑点。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形形色色。因此,我们把你拘束起来了。”
听说受到拘束,我有些不安。接着我注意到,就算使劲发力,身体也无法自如地行动。有某种沉重的枷锁束缚住了我的手脚。
我有些理解目前的状况了。
并且越是深入观察,我就越理解到现在不是干躺着的时候。
我的右手伸在床外,手指处被划开了一个伤口,从伤口处流出的血液被收集了起来。此外,角落里点着熏香类的物品,使得整个房间烟雾缭绕。虽然味道不浓,但是我能感觉到烟雾会对身体造成不良的影响。
自己的身体状况显然很不对劲,我数度发力试图起身,但都未能实现。
“我明白你有些混乱。但是还望你能冷静一下。先来润润嗓子吧,我准备了水。”
见我在床上躁动,称名雷鲁的男子伸手拿起了水壶。
“不、不需要……”
因为不清楚水中是否被兑入了什么东西,我以嘶哑的嗓音拒绝了。
“这样啊。你能说话就好。”
说着,男子把水壶放回了原位。看来没有强行让我喝下的意图。说不定他确实是出于好意才给我准备了水的。
我努力平复情绪,接着记起了自己的能力。真是连最基本的事都忘了。
在使用『注视』确认了水壶中的水没有被做小动作之后,我确认了一下男子的能力。

【状态】
名字:雷鲁·桑库斯 HP312/322 MP0/0 职业:斗士
级别:21
力量11.22 体力10.19 技巧6.79 速度4.02 智力6.60 魔力0 素质1.09
先天技能:无
后天技能:看破1.03

他报出的是真名,并且从状态栏上可以看出他是这个世界的强者。
“不、不好意思,雷鲁……能请你给我说明一下状况吗……”
我慎重地拣选台词请求道。
“唔……这么快就调整过来了吗。确实了不起……”
他见状露出钦佩的表情。
“那首先,让我告诉你现在所处的场所吧。这里是位于劳拉维亚中央的建筑物、公会『史诗探索者』的本部。因为这里是劳拉维亚直辖的公会,所以你可以认为自己现在被握在劳拉维亚手中。”
拜雷鲁认真的说明所赐,我进一步把握了状况。随后我回想起了自己苏醒之前的经历。先在大圣堂救出了拉丝缇娅拉,接着回到了瓦尔德,又杀死了阿尔缇,最后败给了帕林库洛。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
“地点我已经清楚了,非常感谢。那么,除我以外还有别的被拘束起来的人吗?”
“如果你是在问自己的同伴的话,据说目前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迪亚布罗·西斯、塞拉·雷迪安特三人正在逃亡当中。而在这里还拘束着一名叫玛利亚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现在没事吧……?”
雷鲁用了“据说”这个说法。然而他的解释还不够详细。我仔细斟酌着台词询问同伴们的现状。
“她没有死。比起这个——”
“你好啊,雷鲁。看起来涡波小哥终于醒了啊。”
雷鲁正要回答,但他的声音却为一阵粗暴的开门声所掩盖。
紧接着,房间内传来了一道明朗的声音。这是我曾听过的声音,也是我绝对不会认错的声音。
帕林库洛……!帕林库洛·勒伽西……!
“帕林库洛,你在『监视』着吗……没错,少年他醒了……”
雷鲁转过头,一脸苦涩地看着现身的人物。
我则以充满咒诅的声音咆哮道。
“啊、啊啊、帕、帕林库洛!你这、你这混蛋啊啊啊啊!!!”
我使出几乎要让手足粉碎的力量试图起身,并强行集中自己散乱的魔力,构筑起魔法『过密次元的真冬』。
想当然耳,我既没能起身,更无法使出魔法。
即便如此,为了打倒面前这个男人,我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别这么生气嘛,涡波小哥。你看,我可是拿了好东西来了哦。先填饱肚子怎么样。”
帕林库洛从黑暗中现出身影,他向我展示自己手中煎好的面包窃笑道。
“开什么玩笑!少给我开玩笑了、帕林库洛!!”
对他这副轻浮的态度,我心头的愤怒有如泉涌。
如果这家伙不在的话,一切就都已经顺利解决了。如果这家伙没有背叛的话——如果这家伙没有砍伤缇亚的话——如果这家伙最后没有出现的话——!!
我就会在南方的古尔亚德,和大家其乐融融地在一起了……!!
就这一点让我不甘。输给了帕林库洛这件事,让我极其不甘。
我将这份感情全部变换为冷气,魔力暴走着几欲将束缚我的一切尽数冻结。为了袭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我使出全力展开了次元魔法。
拘束着我的铁枷板和枷锁振动开来。
枷锁伴随一道独特的金属音试图驱散我的力量。可即使如此,魔力还是缓缓地泄出,我的身体也有了挣脱束缚的征兆。
“——什么?!这可是有三重的魔力锁、以及通常五倍的枷板啊!怎么可能精炼魔力和行动!等,等一下、你们两个,等等!”
雷鲁感觉到了我释放的魔力波动,他慌张地站起身,插进我和帕林库洛中间。
碍事。挡在中间的雷鲁不说,他口中的魔力锁和枷板也很碍事。
因此,我一边勒令身体突破极限,一边精制冷气,打算将魔力锁和枷板统统破坏。
“包在我身上。正好让我适应下新的力量。——魔法『启蒙家的再调律』。”
然而,在成功之前,帕林库洛就把手摁在了我的头上。
“咕、又来……!”
帕林库洛的魔力流入体内,我的思考随之迅速冷却。
“只是单纯的医疗魔法而已。只有镇静作用罢了。嘛,冷静一下吧,涡波小哥。”
我立即确认自己的状态。

【状态】
状态:混乱9.81沉静0.45

确实,帕林库洛没有说谎。看状态的显示,效果仅仅是取回冷静而已。并不到值得使用技能『???』的程度……应该吧。
但是就算这么说,我的怒火也不可能全部消散。
只是,在受到拘束的当前状况下,就算跟帕林库洛交战,也只会因为被抢占先机而落得败北罢了。
冷静下来的大脑做出了目前选择交涉更为妥当的判断。
帕林库洛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想法,他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开口道。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愉快的审讯时间到喽。”
雷鲁看到我们的样子后叹了口气,接着有所不安地退到了后面。
帕林库洛继续说道。
“涡波小哥身上可谓是谜团重重啊。你最近几天的行动,我全都通过『魔石线』把握到了,所以可别想着瞒混过去哦。——话是这么说,可这几天之外的事儿,我就没有什么头绪了呢。”
接着,就像刑事剧的场景一样,帕林库洛滔滔不绝地向我叙述说。
“名唤基督·欧亚的这么一个少年,在十四天前,突如其来地从迷宫内现身了。没错,突然之间,而且是从迷宫当中现身。这就是问题之所在。也就是说,除了这十四天外,这名少年的动向我们便一无所知。虽然调查了联合国五国所有的『魔石线』,可仍然查不到少年进入联合国的记录,更没有进入迷宫的记录。这就是说少年是真正意义上的『从迷宫当中现身』的。”
从这一连串话语的走向来分析,帕林库洛打算查明我的真实身份。
反过来说,这也能算是我的一张手牌。
我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让大脑冷静且迅速地运转着。
“针对这一点,瓦尔德的高层怀疑基督·欧亚为三十层的守护者。可能是有谁抵达了三十层,招致了与缇达和阿尔缇那时一样的结果,守护者现世并来到了联合国市内。上面的人也就是这么推测的了,毕竟前例都有两个了嘛。所以他们知道后也只能说“又来了吗”这样。”
见他将我和缇达以及阿尔缇视为同类,我反射性地出言否定道。
“不对……”
我可不想乖乖被人视作怪物。
“就算你说不是也没用啊,现如今,涡波小哥已经彻头彻尾地被当成怪物了。束缚住你的那些『枷锁』就是证明。”
帕林库洛一边冷笑,一边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指了指铐在我手脚上的『枷锁』。我没有动摇,而是冷静地思考出作答的台词。
“我是一名次元魔法使……在次元魔法中有一个叫『Connection』的魔法。使用那个魔法就可以在不留下记录的情况下进入迷宫。我不是守护者,是人类……”
在将自己手头的即使暴露也无妨的手牌和应该留藏的手牌比较了一番后,我告知了帕林库洛『Connection』的存在。
本来这张牌也应该藏在手中的,但是如今只能弃车保帅了。
“不对吧。你学会『Connection』的时间是在跟小妹妹相遇之后的事了。这一点已经从魔法店的店主那里确认过了。”
“……那又如何。我说了次元魔法是做得到那种事的。”
“……原来如此。你是说自己使用了类似于『Connection』的魔法进入了迷宫喽。那么,那个魔法叫——”
“没有告诉你的义务。我说了不留下记录就进入迷宫的方法我有的是。”
这里先展示出可能性蒙混一下就够了。只要透露我是人类的可能性,他们就无法断定我是怪物。有这个效果就足够了。
“也好,那就这样吧。”
帕林库洛耸了耸肩不再追问。看上去他一点也不沮丧。
还是老样子完全猜不透他的目的。在这家伙心中,事情的优先顺序到底如何,我始终看不出端倪。
本以为这家伙只是个单纯的享乐主义者,结果他有时候又会表现出莫名的执着。每当探究他的行动中是否有某种义理时,他又搪塞说只是出于兴趣。论交涉难度,这家伙毫无疑问是最顶级的。
为了开始交涉,我向他询问同伴们的情况。
总而言之,必须要找到交涉的切入点才行。
“帕林库洛……玛利亚怎么样了……?”
“被拘束起来了。”
他的回答很简短。
“让我见见她……”
她被拘束这一点在意料当中。我尽可能冷静地表达我的诉求。
听到我的话,帕林库洛的表情变了。
虽然变得认真了起来,但是又带有几分对此感到有趣的色彩,他拒绝道。
“这可不行啊。你们两个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实·验·动·物。让你们相见可没有好处。”
“实、实验动物……?”
听到这个词,我脸色一变,冷汗也跟着直往外冒。
这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最为恐惧的一个词。在我还只有一级的时候,就是出于对此的担忧,自己的行动才受到诸多掣肘。
伴随等级的上升导致不再具有危险性的单词偏偏在这个时间点上再次出现。
“是啊,她可是第一个跟守护者融合的人类。被当做实验动物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霎时间,我的心像是迸开了一道裂缝。鲜血从那道裂缝中不断滴落,逼人哀嚎的剧痛在体内游走。
“等、等一下!给我等一等、帕林库洛!!”
我伴着内心的剧痛、不安与焦躁喊道。
只有这件事,只有这件事万万不行。我就算是自作自受了,但是,玛利亚跟我不一样。
玛利亚什么错都没有。都是我不好。
都是把她从奴隶的身份中救出来后,没有尽到任何责任的我的错。
我本来就让玛利亚承受了诸多不幸。明明如此,现在我居然还要让她变得更加凄惨。
“怎么了?”
“玛利亚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啊!玛利亚没有做过任何错事!放过她吧!她不该要再进一步遭受不幸了啊!!”
“哈哈!一点也不柔弱吧?多亏了涡波小哥的福,她可是变成了一个成堆的探索者都打不赢的怪物了啊?没错,这也好那也好,全部都是多亏了涡波小哥啊!”
“没错!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但是,玛利亚是无辜的!所以放过她吧!把我当做实验动物就好!刚才说的是骗你的!我不是个普通的人类!我坦白,我都告诉你——所以求你放过玛利亚吧!!”
我抛弃了廉耻和名誉大叫道。
余裕什么的全都已经消失了。交涉之流更是无从提起。
我脑中剩下的,只有明明保证了会给玛利亚幸福,可结果却与约定背道而驰的事实。
“涡波小哥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这·种·事·儿·我·早·就·知·道·了。还有,你说你想要代替小妹妹做实验动物?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们两个全都是小白鼠。你们两个人,不可能不都被好好研究一番吧?”
帕林库洛的回答让我一口气跌向深渊的最底层。从高高在上的云端一口气跌落的恐惧感支配了我。
我冷静地理解了之前的自己并不冷静的事实。
在我输给帕林库洛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我和玛利亚落入帕林库洛手中之后就没有了自由可言。也不存在什么交涉。这是早就已经注定了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带着自责呻吟起来。
这样下去的话,玛利亚就会变成小白鼠。
而那都是我的错。是因为我不负责任地救下玛利亚导致的。
我伸出愚蠢的援助之手——结果却让玛利亚陷入了比死还要糟糕的处境。
实验动物。再怎么不谙世事,也晓得那是比人和奴隶还远没有尊严的存在。
让她变成那样的,是谁?
是我啊。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都是我将不幸散播到周围的。如果不让玛利亚跟迷宫扯上关系的话,她就不会被阿尔缇盯上。这样一来,也就不会跟我一起被关在这里。
这样想来,缇亚也是一样。如果不跟我扯上关系的话她就不会失去一只手腕。被我诱引到迷宫的两个人,全都陷入了不幸。
好难受。光是想到自己的事就已经如此不安,加上把别人牵扯进来,这份不安更是膨胀了数倍。
不行。这样下去,会压抑不住的,技能『???』就要发动了。
转变一下思考方向。想一想好的方面。
一切还没有结束。要绝望还早。
我还有同伴在,还有拉丝缇娅拉在。
只有她一个人能让我带着自信说“我确实帮到了她”。只有她没有因为我而陷入不幸。
而这样的她现在还安然无恙。而且,她的实力和性格都有保证。在身体状况恢复之后,如果知道了我和玛利亚的状况,她一定会来帮助我们的。
还没有结束……!
我停止了呻吟,反复深呼吸,开始收集能打破目前状况的情报。
“嗯,可惜啊。还有希望吗——那就是说,是主上她们了吗。”
看到这一点的帕林库洛面无表情的嘟囔着,接着他为了动摇说道。
“那么,主上她们真的会来救你们吗?不管是主上还是使徒,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痊愈。”
我知道他是为了打消我的希望,所以也不服输地反驳说。
“海因和、雷迪安特也在……”
“不不,海因死了哦。”
“——死、死了?”
帕林库洛简短地宣告了海因的死亡,随后他立刻转移了话题。
“塞拉为了护卫使徒和主上肯定没法自由行动。失去了海因这枚最强的棋子的主上一行,根本没有什么能帮到你和小妹妹的手段。”
帕林库洛若无其事地继续着。
但是我的脑袋却容不进他之后的话。
“等、等等。你说海因他死了……?”
“是啊,那个笨蛋以自己的命作交换让另外三个人逃走了。然后就那样死了。”
帕林库洛又一次简短地回答道。
我感觉有些呼吸苦难。
好不容易取回的平静再次崩坏,心跳加速,失落的情绪也使得身体冒出冷汗。
但是我没有理由相信他的说辞。相信从作为死敌的帕林库洛嘴里吐出的话是没有意义的。可是呼吸却忤逆我的意志变得越来越微弱。
“哈、哈哈……居然说海因死了?那个海因吗?”
我将海因实力的强大暗示予自己,试图藉此摆脱帕林库洛的影响。
即使是在『天上之七骑士』当中,海因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我无法相信他的死亡。
“是啊,他死了。海因在进入大圣堂的时候,就已经到极限了。仅此而已。”
只有在陈述海因的死亡的时候,笑容才会从帕林库洛的脸上消失。
“你说谎。我会信你才——”
“海因已死,斐勒卢托的阴影尚在。在这种情况下,要求逃亡中的主上一行来救你们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么?”
接着,帕林库洛指明我得救的可能性之低,进一步说道。
“不如说,应该去救人的,其实是涡波小哥你啊。作为将公主殿下从弗茨亚茨掳走的勇者,你更应该负起责任去帮助主上她们不是吗。不然的话,她们说不定会落入斐勒卢托的手中哦?”
正是如此。
将拉丝缇娅拉她们带出大圣堂还不算完。应该说,逃亡生活接下来才刚刚开始。
按照预定,应该好好利用我的魔法『Connection』使逃往生活变得轻松才对。可是我现在却不在拉丝缇娅拉她们身边。
就算拉丝缇娅拉和缇亚再怎么厉害,面对以国家力量发动的长期人海战术,她们也不可能一直应付得了。说不定到了明天,拉丝缇娅拉和缇亚就会被弗茨亚茨捕获。
“就凭那三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真的能从弗茨亚茨的追兵手里逃脱吗?能充当智囊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啊。”
帕林库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站了起来。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地走向房间深处。
“——虽然我也想对『魔石人类』和『使徒』的捕获行动掺一手,但是既然手上已经有了『英雄』和『半守护者』,也就算了吧。实验材料已经足够了。”
接着传来一种黏糊糊的、肉和水络合的声音。这瘆人的声音不由地牵动了我生理上的厌恶感。
帕林库洛从房间的角落处取来了什么,他缓缓地往这边走了回来。
因为光线太暗,所以我看的不是很清晰。只见捧着某种圆形物体的帕林库洛重新坐回椅子。
“首先就让我好好利用一下海因的遗体吧。”
接着,帕林库洛在烛光的映照下让我看清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是人类的脑袋。
是带着安详的表情沉睡着的、美男子的首级。
我不可能会看错,这是海因·赫勒比勒夏因的人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鲜亮的金发垂落至眼眉,脸颊上带有不少擦伤。从嘴部流出一串赤红的鲜血,最重要的是,脖颈以下什么都没有。
虽然有着幻想般的病态美,但同时也是凄惨又毫无生气的死者的头颅。
“哈哈,只要活用这里的『材料』,创造出超越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的存在也不是梦话。已经没有再拘泥于主上和使徒的理由了!”
帕林库洛将海因的头部称为『材料』。
在他所说的那些『材料』之中,一定也包含了我和玛利亚吧。
就算不用照镜子我也能明白,知晓了会被当做实验动物使用的结局的自己的表情是多么糟糕。肯定是在恐惧与悲伤的阴影下,变得无比凄惨和扭曲了吧。
在我那无谓的杂而不精的知识的作用下,我开始联想一些情景。
从面前的人头开始,脑海中浮现着解体与解剖的情境。小时候在学校教科书上看到的青蛙解剖照片中的青蛙,被我的想象力替换为了自己,于是喉咙深处传来纤细的悲鸣。
——我也……我也会死得像海因一样……?
在没有亲人的异世界中,连身为人应有的尊严都没能保住,悲惨地死去?
而且还拉上了曾发誓让她幸福的、跟妹妹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一起?
留下想要守护的拉丝缇娅拉和缇亚,满怀遗憾地死掉?
——会死……?
被搁置于眼前的海因的人头,确实让我感觉到了一种破灭感。
结束了。也就是说,死亡就要降临。
死。死。死。
我会死——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使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心中不想死亡的愿望,终于招致了它的发动。
如今的我,已经没有能抑制它发动的力量了。
然而,技能的暴走还·没·有结束。
技能『???』的说明内容还在继续。


【状态】
状态:混乱10.82沉静0.12


我一直刻意回避的混乱还是超过了10.00——


【技能『???』暴走了】
混乱达到了10.00,超过了技能『???』的极限
将积存的混乱变成原来的感情予以『退还』


——一·切·都·被·退·还·了·回·来。


“诶、诶?啊、a啊、啊啊……——”
退、『退还』……?
初次见到的『表示』浮现在视网膜上,我一时还无法理解它的意思。
虽然没有理解它的意思,但是它却化作切实的感受让我尝到了滋味。
各种各样的东西一·齐·崩·溃。
思考化作涌流奔腾着。各种各样的负面情感在心中甚嚣尘上。跟曾几何时一模一样的感情一口气涌现了出来。
『遭到背叛,一个人被丢到狰狞的猛兽面前时的绝望』袭来。被『在异世界孤身一人,仿佛世界末日来临般的孤独感』所包裹。『可能失去重要之人的焦躁感』沸腾了。回想起了『被不人道的手段所玩弄的屈辱』。『被卷进不讲理的蛮横和暴虐时的压力』所侵蚀。『自己的世界被强制涂抹篡改的不快』幡然上涌。因『在强大的存在面前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令我身后一阵恶寒。『数度因魔法导致的精神污染』再度生效。『对拉丝缇娅拉的恋慕』也重新燃起。(译注:所有『』里面的内容均加点强调)
与死亡相连的所有感情、全部、汇总起来退还给了我——
“啊、a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
不对,这不是单纯的退还,它没有那么温和。这是加·足·了·利·息之后的负面感情被强制性地返还给了我。
这一切纠缠在一起,相互助长。不能用单纯的加减法去评估,有如彼此相乘般膨胀、肥大起来的负面感情将我的内心全部吞噬。
我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从那一天,刚来到这个异世界时茫然无措、在迷宫中彷徨、被人欺骗、要被狼吃掉的前一瞬间的精神开始,一直到今天为止的所有负面感情全都上门来讨债。
这个量已经远超一个人所能承受的了。
“怎、怎么了。涡波小哥、突然之间——”
“啊啊啊啊!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已经受不了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到底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远远地听到了帕林库洛的话。
但是就算听到了,我也没有理解的余裕。
——呼、呼吸好困难。
只是吸入一口空气,胸口就涨得不行。痛苦不堪。
横膈膜在痉挛着。痉挛着,肺中的空气外泄。氧元素越是缺失,肺部的活动越是剧烈,就又造成横膈膜进一步痉挛的恶性循环。结果,痉挛化作单纯的剧痛,我因为全身的激痛而几乎气闷而绝。
“对、对涡波小哥来说,海因的尸体刺激性这么强吗……!?不对,『死亡』本身才是禁忌吗……!?”
声音听起来好远,世界也好远。
越是不安越流出大量的汗,身体明明没有发热却被夺取了热量。
没错,身体没有发热。这一点是肯定的。然而、不知为何大脑却感觉灼热无比,身体在止不住地流汗。可能是粘稠而漆黑的负面感情的燃烧使大脑产生了发烫的错觉,于是为了使之冷却下来而让身体汗流如瀑。
简直像一边喝下煮的滚沸的热油,一边被能将肌肤剥离般寒冷的冰水浸泡着一样难受。
难以忍受。根本忍受不了。现在就想立刻昏厥过去,然而却因为剧痛刺激着意识而实现不了。
我为了忍耐剧痛而绷紧全身,绞出的全力几乎令身体散架。咬紧牙关,将脖子扭偏到极限。我不是在比喻,是真的连眼球要飞出来了。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痛苦的要死——!
真的要死了——!!
“不妙了啊。你不是说少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所以削弱会有分寸的吗,帕林库洛!这样下去的话少年的心灵就要崩坏了!!”
“我知道了啦!给我先安静点,雷鲁!啧!真没想到,缇达的精神魔法居然会被用来治疗啊!”
啊、啊啊、啊、原来,原来人——
原来人只因精神状态的影响,就能变得这样生不如死吗?
我在连续剧和漫画里好几次看到过因悲惨的处境而陷入休克状态的登场人物了。虽然看上去非常痛苦,但我还是无法相信。
我一直觉得单凭心灵的问题,人不可能痛苦到那种地步。
可是根本没有那回事。只是因为我阅历尚浅,没有遭遇到同样的事而已。
根本没有什么夸张的地方。
到现在我仍然感觉呼吸就要停止了。心脏更是随时都可能破裂。剧痛让意识走远。难受得想要抠破喉咙。甚至想要切断颈动脉——如果死就能让我从这股痛楚中解放出来的话,我现在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啊、啊啊、死、想死、对了,只要死了,就能轻松了。自在了……
我怀抱着对『死』的向往,伸出手——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使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伸向脖子的手僵住了。
啊、诶、诶?
我好痛苦啊。让我解脱吧。
已经受不了了。所以,让我死——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使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住手、住手啊……
就算发动也没有用。难道不明白吗……?
就算技能『???』再来个十回、『退还』的负面感情也不会消失。因为利息还会残留下去啊。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使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使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使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再这样下去只会又被『退还』回来,只会白白增加负面感情的利息而已。
没有意义啊。
连这种事都不明白吗?
啊、啊啊……a啊a啊啊,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个技能『???』是个残次品啊。
负面感情又会被『退还』回来的……!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使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使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技能『???』暴走了】
以一定的感情为交换,使精神安定下来。
混乱补正+1.00——


不行了。
如果那种负面感情再一次被『退还』的话、我就承受不了了。
我已经——

“——魔法『亡失的殉教者』!——魔法『启蒙家的再调律』!!”
帕林库洛的声音压制了技能『???』。
有那么一点——真的就那么一点的、一缕混浊的光照进了泥沼般的黑暗之中。
“涡波小哥!别放弃希望、你死了的话我们会很难办的!!”
我最憎恨的男人,冲我喊出“别放弃希望”这种话。我能感觉到他正消耗着庞大的魔力,构筑着试图挽救我精神的魔法。
帕林库洛竟然跟普通人一样拼死努力,这可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光景。
“不要绝望!还没结束呢!保持住意识!听我接着说!!”
帕林库洛的魔法将我和世界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一股让人不快却又强力的魔力流入我的全身。可是这次,这股魔力是来将侵蚀我身体的负面感情洗刷掉的。随着这股魔力的冲刷,全身的疼痛开始缓和。不安感消散,心脏停止鼓动,身体不再汗如雨下。
多亏这点,让我产生了一些思考的余裕。
“啊、啊啊……”
精神勉勉强强地回到了正轨。
“哈啊、哈啊……明明『第二十之试练』才刚刚开始,威胁过头了吗……?”
缓缓睁开双眼就看到了呼吸急促的帕林库洛。他额头上全是汗,心中的焦躁是暴露无遗。候在一边的雷鲁也一样。
“帕、帕林库洛,就算少年在这种状态下也能实行吗?”
“……只能比预定的再柔和一些去调整了。如果不让他带有希望就加以调整的话,在那之前涡波小哥的精神就会坏死的。”
『实行』『调整』一类的词传入我的耳中。但是,我没有力气去分析这些单词的意思。
虽然摆脱了死亡的危险,但是身体根本动弹不得。看来跟精神的损耗一样,身体也已经到极限了。
刚才使我的精神安定下来的魔力,现在则为了摆弄我的精神而奔腾起来。
一改刚才那种为了给我续命的意图,变作了颇具帕林库洛风格的瘆人的魔力。
“咕……”
就算被救了一命,我也不可能愿意遭受帕林库洛的玩弄。我拼尽全力打算抗拒。结果却是徒劳的。虽然有被拘束起来的影响,但更要命的是,先前技能『???』的折磨已经令我身心俱疲。
看到我试图抗拒,帕林库洛露出困扰的表情。
“涡波小哥,接受这个吧……如果你接受了,我就会帮助玛利亚小妹妹。我跟你保证一定会帮她……”
露出困扰的表情后,帕林库洛表示“他会帮助玛利亚”。
在濒死的状态下,我又振作精神驳斥道。
“额、a啊……信你才怪……”
“我没有骗你。我一定会遵守约定的。刚才也说过了,我们真的不能让涡波小哥死掉。所以你要是这样宁死不屈,我们会相当头痛。如果你保证不自杀的话,作为交换,我会帮助玛利亚小妹妹,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帕林库洛的态度一反平日的狡诈,而显得非常真挚。看来先前技能『???』的暴走超过了他的预料,结果导致他转变了做法。
“……信你才怪。……但是、我已经——”
说实话,不管帕林库洛的态度怎么变,这家伙都没法相信。但是,在这个状况下,我只能抓住他丢来的这根橄榄枝。
原本来说,我有不惜赔上性命也要怼得不希望我死的帕林库洛难堪的想法。可是既然他有玛利亚做筹码,那我就无可奈何了。我有为了玛利亚的幸福而竭尽全力的义务。
我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发声威胁他。
“给我听好了,帕林库洛!如果说,你打破了约定的话,我就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你!我肯定会杀了你的——!!”
“到这样还只会说杀了我的涡波,真是个善良的人啊。哎呀,真的是……”
然而,帕林库洛却一脸平静地接受了。不如说,他听到我的威胁,反而还感到安心。
我失去最后的力气,就连睁眼都极其困难。
“玛利亚小妹妹的事,你不用那么担心。我·还·有·跟·阿·尔·缇·大·姐·的·约·定·呢……嘛,虽然不会以涡波小哥期望的形式去帮她就是了……”
意识越来越远。
恐怕在这之后,我会被帕林库洛施以深刻得烙印在血肉之中的精神魔法吧。变成拉丝缇娅拉以前那种状态或者海因那样。
“你要摆弄我的内心吗……?”
在朦胧的意识中,我小声确认道。
“不用那么担心、我不会触及相川涡波的核心的。那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是稍微改变一下方向性而已,大概就是施加点错觉而已。”
什么叫“一点儿”啊。
就因为那个所谓的“一点儿”,肯定所有人都会遭受痛苦……。
“我会变成海因那样吗……?”
“不会,跟海因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大概就类似于我对阿尔缇大姐和玛利亚小妹妹做过的事一样吧。只是比那个要强力一些,会再加上『暗之理的盗窃者』的力量。”
“你、你这家伙……!”
帕林库洛的恶行在意外的境况下暴露给了我。没想到他甚至曾把手伸向了阿尔缇,这让我在震惊中感到了愤怒。
但是,我已经没有斗争的能力了。
帕林库洛的魔力进一步膨胀,那股魔力冲泄进我的体内。
“那么,开始吧。首先是涡波小哥的技能。这东西问题太大了。”
全身被帕林库洛的魔力浸透,我自身的意志逐渐消弭。作为身体拥有者的我越走越远,帕林库洛的魔力触碰到了我的精神。
在『暗之理的盗窃者』的力量加持下,其效果甚至比缇达之前的魔法还要强力。
经过一段不知是长是短的时间,『表示』浮现了出来。


【技能『???』被封印了】
【技能『???』被封印了】


尽管我想尽力保持意识,但这已成奢望。
从无法辨识远近的地方传来了声音。
“呼……这样一来可疑的固有技能总算是全给搞定了。是因为涡波小哥感到绝望的原因吗,魔力通行得很顺利呢。不过,『代价』也挺沉痛的。”
就算『表示』和声音化作情报进入脑中,我也无从理解。
简直像已经数日未眠那般困倦……
“好了,接下来——”
意识在困倦中不断下落,沉向了泥沼的最底端。
无从抵抗。在下沉中,我只能最后确认一次自己的状态。

【状态】
混乱:7.29 记忆改篡:2.00 精神污染:2.00 认知阻碍:2.00封印:4.00

何等惊人。
看到自己的『状态』,我为帕林库洛的投入之大感到震惊。
紧接着,我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就这样,我在异世界的战斗结束了。
战斗时长为两星期。迷宫探索的成果为二十四层。
在第十四天的圣诞祭时输给了『暗之理的盗窃者』。
自身也为帕林库洛·勒伽西所囚。
最后,技能『???』的使用次数超过了十次,所有的感情都被退还。作为我同伴的玛利亚也一同被囚禁,拉丝缇娅拉的详细情况不明。
……这就是我积攒下来的欠债被『清算』的结果。
这就是区区一个高中生被卷入异世界中,拼死拼活战斗的结果。
在失去了意识,朝黑暗堕落的过程中,我对这难看的结果发起了自嘲。


——啊啊、要怎样才能做得更好呢……


这不是向谁提出的问题,我自己也不期望会得到回答。
只是我的自言自语罢了。
“————、————。————”
然而,却感觉黑暗中传来了回应。
但是是谁的声音我已经无法分辨。
然而,却总觉得有些怀念……这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声音……。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就在这个充斥着黑暗的空间内,我自己一个人开起了反省会。


——我失败了。


到头来,我的败因是什么呢。
战斗方面没有问题。迷宫攻略方面应该也没有问题。
……
我明白的……
没处理好的是自己的人际交往。
我没有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只想着利用、却不曾想着去帮助。因而也感觉不到自己打开心扉的必要性。
因为这个方针,我数次余裕尽失。
单看状态的数值就自以为自己比谁都要强也是大错特错。遇到问题只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从来没有想着去依赖他人。玛利亚自不必说,就连缇亚和拉丝缇娅拉也被我当做比自己要弱小的存在而看低她们。以为只有我去帮助她们,没有由她们反过来帮助我的道理。
事到如今我明白了。
我本应该找谁商谈一下,多多哭诉自己的烦恼才对。应该多表露自己不加谎言和虚饰的真情实感才对。而最理想的对象,应该就是酒馆的店长和克劳了吧。
如果我跟自我坚定又阅历丰富的大人商量过,那肯定不会是这种结果。
可我成天只跟洋溢着才能的年轻人往来,结果使得自己的负担超过了自己能承受的限度。
越是富有才能和魅力的人,在精神上的某处就越存在着缺陷。我本应该再去寻找些更加朴实的、才能虽普通但却值得信赖的存在的。
结果我却没有这么做,于是在对同伴们多有隐瞒的情况下相处数日,其间累积的负债一口气聚拢到了圣诞祭这一天。
在负债囤积的时点,在圣诞祭当天,我不管怎么做,都注定只能帮到拉丝缇娅拉或玛利亚其中一方,而舍弃另一方。
总而言之,这局棋被将死了。就算我再想勉强自己去帮助未能得到帮助的那一方,结果也只会令帕林库洛趁虚而入,最终落败。
——结束了。是我输了。
…………
……………………
………………………………
……只是,如果。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就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绝对不会。
打开心扉,相信他人,不再说谎。
以『相川涡波』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生存。
而不是称名『基督·欧亚』这一伪物去逃避。
我发誓。
下一次一定——一定不会再步入歧途——!
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绝对不会——
绝对——……
然而,这份誓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就算有下次,恐怕我也不会回忆起这份誓言了吧。
就算这样,我也要发誓。我不能不发誓。
为了等待着我的妹妹,为了我必须去帮助的同伴,也为了我自己,我在黑暗中不断起誓。


———并·且,只·要·这·份·誓·言·尚·在,这·个·故·事·就·不·会·迎·来·终·结。


车轮仍然在转动。
只要愿望还未实现,这不停运转的车轮声就不会断绝。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还没有抵达最深部。
迷宫的存在理由。世界的构造。自己力量的来源。遥远的过去的记忆。
这些一个都没有搞清楚——因此,还会继续。
从『基督·欧亚』转变为『相川涡波』重头来过。
舞台转换至劳拉维亚,忘记了自己的愿望,被囚禁在『试炼』的牢笼中——继续着。

我的迷宫探索,还没有结束——







本帖最后由 落地死的流星 于 2018-5-13 00:14 编辑


后记
真是非常抱歉。
这里是无论何时都在以Happy End为目标的割内塔莉莎。
故事本篇终于在各种各样的意义上暂告段落了。顺带一说,本次第三卷的终盘,虽然感觉就像是人生全完蛋了一样,不过其实故事还是会继续的。后续还有很长很长的。不如说直到抵达最深部为止我都希望它能继续下去。虽然是这么个不成器的故事,不过请让它继续下去吧(真心恳求)。拜托大家了……
……“既然后记一上来就开始道歉,那你一开始就不要写这种情节啊!”读到这里想必会有很多读者这么想吧。可是,即使如此,我想写的依旧是这样的故事。带着作弊能力在异世界里跟女孩子一起(这点很重要),有欢笑有悲伤,时而胜利时而落败,既有一帆风顺又有坎坷挫折——我想写的始终是这样一个故事。
好的那么让我分个段来个笔锋一转,写一个风格清新亮丽的后记吧。毕竟从第四卷开始,故事的舞台和人物的名字都会发生变化,敬请期待脱胎换骨的主人公相川涡波的大活跃吧!什么的大概这种感觉吧。
本篇里面就有写了,即将成为冒险的下一个舞台的既不是瓦尔德也不是弗茨亚茨,而是劳拉维亚这个国家。好不容易来到异世界,我也觉得就应该让主人公在各个国家走一走呀。像联合国的五个国家什么的,迟早得让主人公去个遍。当然啦,也会让主人公在各地跟可爱的女孩子们风花雪月的呢。……真是太好了呢,涡波。
当然,在第四卷中也会有新的女主角和新的守护者出现的,所以在这方面也敬请期待了。新女主角就是那个在之前的WEB版人气投票中摘得桂冠的少女了(译:即正篇中出场的斯诺·沃克)。新守护者的人气高我倒是能够理解,可是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有人气呢,我直到现在都还理解不了呀。如果真的能有第四卷的话,那封面上的角色应该就是她了吧?可是谈到她,跟第三卷的玛利亚不同,我就连她会在封面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都想象不出来呢。(译:因为割内老师力挺的亲女儿玛利亚和拉古涅在人气投票中的成绩十分凄惨,故而割内老师对摘得了第一名的斯诺充满了怨念)
那么来说说第三卷的封面吧……虽然我提出了让玛利亚在封面流下血泪的请求,但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愤怒的批判。不过作为代替,封面变得比我想要得还要更加完美了。为我所青睐的意味深长的部分比比皆是,让我深感自己在画出如此美丽的插画的鹈饲小姐面前真的抬不起头来。脸泛红潮添花入火的玛利亚,还有瘫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的主人公。主人公之所以会瘫在椅子上,都是我的任性使然。连同这一点在内,我对鹈饲小姐真是感激不尽。想必不光是我,玛利亚也一样会对这完美的封面感到心满意足吧。正所谓是满溢着『玛利亚的幸福』的封面呢。拥有玛利亚胜利IF特典的诸位,那份幸福会就那样一直延续下去的。……真是太好了呢,玛利亚。
多亏了玛利亚的封面,后记的氛围真的变得清新亮丽了呢。如果卷数能这样顺利地延续下去的话,说出“真是太好了呢,缇亚”呀“真是太好了呢,拉丝缇娅拉”啦“真是太好了呢,帕林库洛”的日子或许也会到来吧。这可真是一件美妙的好事。
明明在第三卷里已经得偿所愿地看到了一直想看到的插画,可是我的欲望却还是溪壑无厌。就和第二卷的后记那时一样——啊啊,接下来好想在书籍中看到拉丝缇娅拉和涡波的那个场景啊……真的想要得不得了啊……再有就是,我还想顺便说一句“真是太好了呢,斯诺”什么的……——差不多就是这么个状态了。
再来就是为了能让卷数可以顺利延续下去的美言了——被召还至异世界的作弊主人公和魅力十足的少女们一同进行的跌宕起伏波澜壮阔令人雀跃不已的冒险物语。来吧,向着那座巨大迷宫的最深部进发,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回到原来的世界吧!现如今一卷·二卷·三卷发售中!——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了吧。……宣传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门呢。
不知不觉间就变成如此贪鄙的后记了呢。真的非常抱歉。
虽然我是如此不堪,但还望大家从今往后也能继续支持。之所以能得偿所愿地写到这第三卷,也都是多亏了现在将这本书拿在手中的各位,以及在WEB那边为我提供了建议和支持的大家的福。当我将付梓的第三卷拿在手中的时候,心中满溢的感激之情令我浑身颤抖不已。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祈祷我们还能在第四卷再会。




本帖最后由 落地死的流星 于 2018-5-13 00:18 编辑




鹈饲沙树老师对第三卷封面的说明:
■背对窗户(外面的日光)→没有和拉丝缇娅拉一起去迷宫的最深部
■桌上的两个杯子→家里只有两个人
■瘫在轮椅上,双手绑着绷带的涡波(四肢被烧废了)→没有我在身边就什么都做不了,会来依靠我的时候的脆弱的主人
■料理的火焰——恋之火
■锅已滚沸——心灵的极限
■添入火中的岩蔷薇(花语:我明天将会死去=会死于圣诞祭的的拉丝缇娅拉)→嫉妒、烧掉了与家人的回忆
■奶酪(内部满是空洞)→以谎言虚饰自己的主人
■插进奶酪的斧头→不择手段
■风箱→助长悲恋的阿尔缇的伪化
■摆在架子上的圆盘少了一个→圆形=象征完全的形状,象征完全之物却少了一个,这个扭曲的状况,以及暗喻这并非现实。






轻国不能这样水贴的。
别被惩罚了,快改一下吧~




轻国不能这样回帖的!
会被惩罚的,快改掉快改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基督先生的房子被!!






海因的部分没有改的。




补完前三卷就会把重心移回web了。反正后面的文库也会很轻松。




456卷没什么变化




七八卷大幅度压缩剧情,改得奇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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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礼崩乐坏TL 侯爵
以he为目标:指收一个残一个

5 个月前 0 回復

雷霆嘎巴 平民
感谢大大翻译🥰

5 个月前 0 回復

muyan153 平民
看到玛利亚误解男主编织圣诞祭谎言背后的意思的时候真的好难受。

1 年前 0 回復

marz2004 騎士
哈哈哈哈哈哈哈图源翻译校对和润色的名字…………

3 年前 0 回復

sace_king 平民
' 落地死的流星 发表于 2018-4-21 17:56 第二章 一枚名唤海因的棋子 『天上之七骑士』序列第二位、海因·赫勒比勒夏因。这就是现在顶在我头上的称号 ... '


搞老搞去是不是打错了(抱歉挖坟了)

4 年前 0 回復

lajitomg 騎士
感谢翻译和目录。这小说怎么剧情就像突然就变得像人物的心理描写一样混乱了?不合理的地方有点多,迷之技能连续暴走只会造成心灵崩溃这设定有点垃圾,毕竟设定里的世界是可以通过消耗情感和记忆实行堪比奇迹的魔法的,结果就这么不堪。然后就是主角和他的队友们,全都是性格带有不同程度扭曲的,这么浑浊的队伍要怎么存活下去啊?也不是邪恶组织有精神领袖和教义,区区人类的心灵根本没那么强韧,一个小失误就崩盘了。最后读了这三卷以来最莫名其妙的地方就是新登场的国家怎么用半个月的时间制定了这么恰到好处的计划铲掉了不需要的棋子和捕获了最需要的素材,还什么都不用牺牲,又有什么目的?感觉作者没控制好剧情的节奏,黑暗部分描写太多读了之后只会觉得不适,又是杀人又是挖眼睛的,这哪门子的相互理解啊?突然更换场景和故事情节不知道是基于什么考虑,只能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了  如果还是很混乱估计就读不下去了

6 年前 3 回復

捂脸 王爵
有断手,又瞎眼。。男主有毒啊

6 年前 0 回復

cci520 伯爵
想不到最後作者又挖了坑阿!
劇情展開有點意想不到!
敢謝翻譯大佬的勤奮

6 年前 0 回復

水仪·依莲 皇帝
玛利亚胜利的if……!
留恋增强了

6 年前 0 回復

anhsun 皇帝
' waitingfor 发表于 2018-5-17 15:21 流星翻译辛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文库本的翻译进度能赶上贴吧的web翻译进度 ... '


這樣流星太肝了啦
肝文庫又肝web

6 年前 0 回復

waitingfor 王爵
' 落地死的流星 发表于 2018-5-17 15:10 七八卷大幅度压缩剧情,改得奇差 '


流星翻译辛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文库本的翻译进度能赶上贴吧的web翻译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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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itingfor 王爵
' cy19900716 发表于 2018-5-14 08:54 阿尔缇就是要沉浸在自己是败犬的氛围中,人家就没想赢过 '


实在是太可惜了,毕竟连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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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之下 公爵
' 落地死的流星 发表于 2018-5-16 21:02 456卷没什么变化 '


就是指之后的会有变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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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之下 公爵
楼主幸苦了,想问一下文库和web的变动大吗? 看完文库接着去看web会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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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R_s 子爵
后面这冷静外挂被封了,辣么要发展青春喜剧向了么(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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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ee83527 子爵
肝之理流星大大感謝翻譯w
文庫再看一遍!!
后宮團滿滿的病嬌
不是病嬌的也有其他各種問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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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mk3365171 侯爵
卧槽,完坑了,这么快。。。。肝神果然是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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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y19900716 伯爵
' 公子夙 发表于 2018-5-5 14:50 阿尔缇,虽然我很喜欢这个角色。但还是要说,实在是怠慢啊!你看人西斯和提亚拉都知道换个身材,而阿尔缇过 ... '


阿尔缇就是要沉浸在自己是败犬的氛围中,人家就没想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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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鈴 王爵
哦哦
我終於見識到什麼叫後宮起火了
才種才是真真正正的後宮起火(物理)啊!!!!【被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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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dzx7845 侯爵
完結撒花~!!
感謝勤勞的流星大大!!
充滿病嬌的後宮呢 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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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死的流星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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