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翻译】[枯野瑛]末日时在做什么?能再一次相见吗?【第四卷】(6.2校对完成)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6-2 15:56 编辑


时隔多年我又掏出来了这个东西。
嗯,我为什么要说又呢?
六月份发售第六卷
我想能在近两个月之内赶上进度
心怀期待的盼望着吧,诸君
虽然贴吧小哥速度很快,但我想……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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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末日时在做什么?能再一次相见吗?
  作者: 枯野瑛
  插画: UE
  翻译:(贴吧志愿者)海盗王子艾斯
校对:蛋壳cenzeyv
轻之国度:https://www.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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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太过理想的梦-delusion of dependenc
她很强,这一开始就知道。

当然,在以前训练的时候,两人经常互有胜负。不过,这其实也是有很简单明了的理由。首先,在训练中,她们互相应对并不是需要全力发挥将对方燃烧成灰。其次,就是那个人自身的问题。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与她自身拥有的力量相反,她是那种温吞柔和为朋友着想的,十分平和并且有些胆小的性格。
所以,理所当然的。将这两副枷锁挣脱开的拉琪修,比起平常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与提亚特·诗贝·依格纳里奥相比,完全可以称作十分强大的兵器。
一击,两击。
在每次剑刃相交之时,提亚特都会感受到一股几乎无法驾驭的强压袭来。
无法与之对抗。燃烧起魔力的程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无论是建树的高低还是体格体重的差距,这些微小的取巧要素在这面前无足轻重,这只是单纯的,压倒性的,力量上的差距。
……
拉琪修,到底是为什么。特亚特想要问清楚。不过,话语只停留在激烈的喘息间,根本没有空闲去发出来。即使自己张开嘴,牙齿也不能好好的咬到位置。只能全神贯注应对眼前的敌人,要不然连站在她的对面都做不到。
不,也差不多了。
很快,自身的撑到了极限。塞尼奥里斯挥下了朴实的一击——之后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自己已经抵抗不住。就好像被棍棒击飞的小石子一般,提亚特被击飞了出去。
——啊啊……
眼前飘过无数的景色。
提亚特如同击发出的炮弹那样飞在天空,同时也在各种思考着。
因重要的家人与自己敌对的悲伤,与不知因为何种原因拉琪修重新醒过来的喜悦。为什么菲奥德尔也在旁边而觉得火大。在导致各种麻烦发生的她的面前,毫无抵抗的被打飞出去而感到十分丢脸。
将这些心情强行的压制在心底的一角,同时让自己冷静下来,判断到接下来要是就这样撞到树木会很危险,擦掉眼角的泪花在空中强行调整姿势准备防御的时候,

嘭。
好像被什么柔软有力的什么……好像是谁的手臂给接了下来。

——诶?
拉琪修因为迷惑而停止了思考。
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一个拉琪修十分交接的声音,温柔的响了起来。
——诶,诶?
这是十分令她怀念的声音。曾经最为喜欢的声音。令她无限憧憬,想要仰望的声音。并且,是再也听不到的,已经不在的声音。
抬起头,想要确认一下对方的脸。不过,奋战到如此的提亚特,身体已经无法顺从自己的指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悠然靠近的拉琪修,却只能一动不动。
难道是,前,辈……
为什么黄金妖精不能看向自己的后面,提亚特十分懊恼。扭动着如同生锈一般的脖颈,努力向斜上方看去。但即使这样,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嗯』
只有温柔的回答回荡在耳边。
但是,为什么……
『因为放不下你们,所以就回来了。你看,也不只有我呢。』
纤细的手指,越过提亚特的肩头指了出去。在她意示的前方,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挡在了拉琪修和提亚特的中间。
『哟,提亚特和拉琪修。好久不见啊。』
在那里的,是一个男性的背影。并且,还有那侧颜。
特别……不,差不多很怀念的,也差不多喜欢的,也差不多值得依靠的,不过也依旧无法在见到的,某个人的脸。
『真是的,你们两个,一时不见就唱的这么大了呢。成长期很可怕的。真的是。』
毫无紧张感的声音。
抱着双手的那个男人,朝着拉琪修点着头。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自然拉琪修会被这些突然闯入的人吓一跳,并且向他们进行质问。然而,那个男人毫不在意的,直接一步一步靠近拉琪修。
太危险了,拉琪修想到。
现在的拉琪修,已经不是那两人所熟知的,那个率直淳朴的少女了。
因为接触到了糟糕男人,而改变了自己的性格。现在处于那种,希望被关照但又希望自己独立的那种,危险的反抗期。再加上,她还是那超厉害超强大的塞尼奥里斯的适合者。然而这些,是现在的他们,不,就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不在这里的两人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并且,自然的。好像从混乱中恢复理智的拉琪修,面对着不断迫近的这个男人,毫不留情的挥动着手中的塞尼奥里斯。
——嘿
塞尼奥里斯切开了空气,发出巨大的声响。
提亚特忘记了自身的处境,呆呆的发出了其妙的声音。
本以为会被一击必杀。无论怎样躲避都无法闪开的一击。最起码要是自己的话,现在自己的头已经飞在天上不断打转,但还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看上去很正常有精神我感到很安心!』
不知道怎样躲过刚才的那一击,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拉琪修的背后。
『毫无迷惘,这是很漂亮的一击。用这种方式挥舞塞尼奥里斯,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任何事物能抵抗得住……但是,仅此而已!』
男人笑着摆出一副装模作样的姿态,猛地指向了拉琪修。
我所怀抱这如山的父爱,你是无法击溃的!』
…………。
这家伙在说什么。
由于情况远超自己预想,提亚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来吧拉琪修!我就用现在这因为各种事由而破烂不堪的身体,在物理层面上,来承受住你青春反抗期的那别扭不堪的本音吧!』
你们到底是谁啊!?
再次产生疑惑的——并且还带有一丝泪光的拉琪修喊了出来。男人毫不在意的跳了起来,张开了自己的双手,就好像抱上去一样。
吃我一招!人类族秘传,绝对粉碎父亲的普通拳!
你等一下你这命名是不是有问题你到底要粉碎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你那关节到底是什么做的!
呜哇,他全身都在扭来扭去。那种动作根本就称不上是生物了。
呼哈哈哈哈哈,怎么会让你跑掉啊MY·女儿!
呜哇,飞起来了。
咿呀啊啊啊好恶心好恶心扭来扭曲好恶心!?
羁绊可是随便就会超过常识和物理法则的存在!来吧,在爱情的包覆下敞开你的心扉吧!
所以你从刚才开始都在说些什么啊。
羁绊才不是那种东西啊!不好好尊重常识是不行的啊!
啊,刚才的悲鸣很像拉琪修。

这真是惨烈。
这到底是什么。说真的,真心地,这是什么。面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明明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办法理解任何一个细节。
在这种状况下,提亚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的张开自己的嘴巴看着——

然后,醒了过来。

…………
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头发睡的乱乱的,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光晃着眼,揉了揉微肿的眼眶,打了一个特大的哈欠。
……………………
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望着朝阳发了一会呆之后,
我都梦了些啥啊啊啊啊!?
提亚特小声的咆哮着(怕吵到室友),抱着头蜷了起来。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5-20 10:41 编辑


第一章:『去追踪那名罪人,而后』 -who is tagger-
1.那一天的第五师团

曾经,地面上拥有着丰富的肥沃土地。
然而,当时十分繁荣的人类族,孕生出<十七种兽>并且将它们解放了出去,它们变做各种各样的毁灭化身,将居住在大地上得到诸多生命都毁灭殆尽。
而生存下来的人们,在经过长时间的逃往后,由大贤者带领他们到达了天空之上。但<十七种兽>并没有翅膀,因此无法袭击离开大地的他们。
然后,五百年过去了。
剩下的人们过着如履薄冰般和平的生活,持续了这五百年。勉强的击退好几次要毁灭的来自兽的袭击,艰难的活了下来。
就像这样,重叠在各种奇迹之上,如今浮游大陆依然健在。

大战之期日渐临近。
护翼军第五师团,就在这几天,多了大量的工作。

曾经作为有爱邻邦的第39号浮游岛——现在被称作<沉重滞留第十一兽>这种巨大的灾厄侵蚀,现在正在不断地靠近这里。护翼军需要在尽快的时间内,找到能与之对抗的手段。
说到底<>乃不死的存在,通常的兵器无法对其发挥作用。
一直以往护翼军对<>的战斗中,主要使用大型的通常兵器来限制对方的行动,然后将浮游岛整个坠落这样一个手段。「没有翅膀」就代表他们「不能独立到达浮游大陆群」,这是所有<>共同且唯一(在所知范围内)的弱点。所以,不需要强行的去击杀不死的存在。所以将它们从天空中驱散是最佳,也是唯一的一种方法。然而,将39号浮游岛整个包住的<第十一兽>来说,这种手段已经排不上用场了。
要击坠那只<>,需要将它包裹住的浮游岛破坏的粉碎才可以。但,39号岛屿是一座相当大的岛。并且,霸占其表面的<沉重滞留第十一兽>,如同铠甲一般包覆着外部的岩石。现有的兵器,现有的战术,几乎是无法对内在的岩石造成打击。然而在此之外的强力兵器,或者说到目前为止常识内所使用的任何战术,都无法产生作用。
巨大战略艇『荨麻』的坠落可谓是造成了沉重的损失。在『荨麻』上载有的掷山炮是现代浮游大陆群中,能投掷最大质量的最重兵器。要是有它的话,或许就能在穿透<第十一兽>的保护将第39号浮空岛击碎。即便是依旧无法起到作用,也能取得相应击打数据,在接下来的作战攻击时,也能作为一个计算基础。最起码对于护翼军最高层那些人的大脑里,这样的计算是成立的。
然而那艘战略艇,已经连影子都不剩了。在于39号浮游岛毫无关系的地方,被<第十一兽>吞掉一起掉到了地上。当然,搭载在上面的科研室疯狂研制出来的产物,也跟着消失了。并且这艘艇的造价十分昂贵——因此,无法简单地找到替代物

最近的护翼军基地,比以前更加骚动。

为迫在眉睫的战斗,进行着各式各样的准备工作。
港口区域接连不断地有补给挺进进出出,陆续将物资运送过来。关闭的民间工厂被大量买断,成为新的兵器制造厂。
这种情况下,不论是谁都抱着各类装备呀物资呀指令书呀到处奔波。在这里,没有种族的差异,也没有位阶的差别。有的只是对迫在眉睫的战斗,抱着强烈的危机意识,齐心协力做准备的众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幅绝对公平公正的光景。


把一批沉重的木箱搬完之后,终于到了稍微一可以休息一下的时间了。
全身燥热难当,汗流浃背。尽管使用了一点魔力,但做这种纯体力劳动跟不用魔力没什么区别。两个手腕被拉扯得虚脱,明天估计要为轻度的肌肉酸痛而发愁了。
从食堂打好冰水后,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来到一处树荫下小栖。
听着沙沙的树叶摩挲的声音,提亚特将凉水灌进嘴里,享受着清凉冲刷整个喉咙的快感。
呼啊~」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接下来的瞬间,她的脸红得像火烧一样。
「呜啊啊啊啊啊」
她想起早上做的梦了。

那是太过羞耻的梦。
与性格大变的拉琪修兵戎相见,这是事实。实力差距过大,完全不是对手而被打翻在地,这也是事实。到这里为止的内容还不是很让人难堪,做这样的梦的自己也没有可以指谪的地方。
问题是在那之后。
带着令人怀念的声音,某人接住了自己,帮助了自己。这天外飞仙般的支援,完完全全是自己的妄想。以不得不接受的现实的记忆为基础,脑子里擅自加上了「要是这样的展开就好了」的,因欲望而诞生的梦中故事。而且,有十足的儿童剧的风格。
威廉·克梅修吗……对她们所有人来说当做一个「父亲」的存在,看样子自己给他附加上了一个很奇葩的设定。大概,这是她小时候就这样看待威廉的吧。当时存在于现实的他,应该不会像那样支离破碎。大概。
呜呜……」
也就是说,自己还是远未达到期望目标的爱撒娇的小孩,完全没有任何成长吗?
为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士兵而走出基地,为了阻止菲奥德尔而与拉琪修交战,然后被干脆的击败了。到此为止还说得过去,然而在那战败的梦中,竟出现了守护者的支援这样的东西。这样自己不就是仍然处于被保护的孩子的心态却浑然不觉,本质上没有任何变化吗?
到最后,自己也不过这种程度而已。尽管憧憬着帅气的大人们,一直希望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尽管一直稚嫩而又执着地努力着,甚至得到厉害的艾瑟亚前辈的高度评价。但是在内心深处,无法达成心愿的自己,只能把一切仰仗于伟大的先辈们来完成。
呜啊啊啊—」
提亚特抱着头,来回的打着滚。
「怎么了,今天你又在跳什么怪舞?」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提亚特回过神来,赶紧端正姿势。
现在,不是为那种事情烦恼不已的时候。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必须考虑的事情也有很多。在时间有限的当下,一直沉浸在过去里是不行的。当前必须紧盯着当前的局势,迎接未来的挑战,种种诸如此类的想法从提亚特脑海中冒了出来。
淡紫色头发的同龄女孩——帕尼巴尔•诺克•卡特纳愣愣地看着提亚特。
「你在想菲奥德尔的事情吗?」
「怎」稍微想了想,「怎么,可能」
有没有在说谎。刚才在想的,肯定不是那个家伙。
事实上,在那个梦境中,菲奥德尔自己并没有出现。自己与拉琪修站在对立面的原因之一,重要的关键先生,却没有在梦中见到。
「那么,能过来帮忙吗?今天很奇怪地变成了传令类的委托扎堆的日子,这样那样的文件都必须赶紧提交,忙得手脚并用都不够啊。」
说着,帕尼巴尔摇了摇她的背包给她看。
「……我才刚刚搞定一件累死人的活,正休息着呢。」
「是嘛。不过我想,你要是持续活动身体的话,也就不会思考奇怪的东西了。」
唔,没法回答了,真不愧相处了那么久,她把自己的心思都读出来了。
……就不思考关于自己的性格很容易被人把握的这可能性好了。
「好啦,看看这个,帮忙把这个送到总团长那里,用最快的速度。」
「真是的—。你太会给人找事了。」
扑通一声,帕尼巴尔把厚厚的一摞文件塞给提亚特。
「可是,我现在还不太想去见一等武官总团长呢。」
嗯,有什么隐情吗?因为偷袭行动失败,做了‘下次见面一定会打倒给你看’之类的宣言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
「不,我也不会干那种正常人干不出来的事。」
那你还说。提亚特把这反驳吞了回去。
「那时候菲奥德尔刚逃掉,我就拼命地请求命令尽快去追上他,然后却被驳回了。从那之后就有点尴尬。」
虽然这不是在说谎,但也不是真正情况。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冷静,提亚特明白了些事情。那几天内自己所做的事情,光是用「拼命的去请求」这种词汇根本不够形容。即使被武官扔到小黑屋里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也毫无怨言。
「总团长是宽宏大量的男人,对你这点小事不至于计较。你自己不去在意的话,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话是这么说啦—」
就因为这样,自己才这么烦恼。
给人添了麻烦,对此自己感到很抱歉。并且被人知道了自己对菲奥德尔这个人是多么的执着,对这件事实感到十分羞耻。
「没事的,我和你一样不好意思和他见面。并且我比你来说,羞耻心更加崭新。」
「……你们都做了什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最起码不是暗自讨伐。」
这么说着,帕尼巴尔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要堂堂正正的从正面挑战。这是我个人的方式。」
真是捉摸不透的孩子。



巨大的钢铁重块,在铁轨上发出轰隆轰隆巨响疾驰着,宛如移动的钢铁堡垒。
特大级的装甲列车上,装载着特大级的火炮。为了防止轰击产生的后坐力直接把列车掀翻,还特意搭载了几块驻锄。因为严重超载无法在普通铁道上行驶,专门为其配备了特制的铁轨,方才让其可以运行。
其名为,猛猪级轨道列车炮「因格斯·马雷奥」。它拥有超规格的射程与破坏力,可以从地面上将空中的大型飞空艇击落,是浮游大陆屈指可数的废物兵器之一。
……没错,虽然确实可以将大型飞空艇击落,但换句话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用途了。而且,不能铺设轨道的地方用不了,军队里的工兵没有做万全的准备时也无法发挥作用。也就是说,它是「原则上为了牵制战略飞空艇而在都市防卫战中活跃的决战兵器」。可惜这样的机会,在现实中几乎没有。倒不如说,真到那种万一的状况下也会很头疼。
「到了不得不把那玩意儿请出来的时候了呢……」
穿着士官用的军装的一位披甲种人士,擦去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
「刚才你说什么?」
在旁边,穿着同样的士官用军装的兔徵种宪兵——因为忍受不了列车炮驶过的噪音,他把耳朵死死地压下来——大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感慨菲奥德尔四等武官虽然颇有才干!发个牢骚而已!」
一等武官大声地回答道。
「真谢谢他让我意识到了!!我也想哭啊!我哪知道他一个人跑掉了就能多出这么多的通常工作啊!」
「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吧!」
宪兵一副颇为头疼的样子揉着自己的额头。
「那个很有才干的菲奥德尔原四等武官到底做了什么,你总不会说你忘了吧?」
「话是这么说!我所发觉到他做的事情,只是他计划的一小部分而已!他还做了些什么,你们又不能告诉我啊!」
「这又不是我们的问题!即使是现在,我们对他计划的全貌也完全没有把握啊。」
意欲刺穿耳膜的一阵刹车声过后,列车炮停了下来。
接着,数块驻锄展开,将车身固定在了地面上。
噪声消失之后,终于可以清静清静了。宪兵把自己的耳朵绷直,降低嗓音说道:
「我们将他的私人房间做了地毯式搜查,连地板都掀开了。还根据他平常的行动范围,到他经常去的面包店找相关的人粗略做了做品行调研。——虽然不算一无所得,但我们找到了一些连我们都没有获得的情报——可是,他做这些准备到底要干什么,我们依旧无法理解。」
「他虽然失败了,却又没有彻底失败吗?」
一等武官轻轻挠了挠鼻头。
「他在一开始就算好自己有可能会出现致命的失误,所以假设自己失败后不被人抓住把柄就把所有的风险都分散出去后再实行自己的计划。这家伙,在这种不显眼的地方真是有能力啊。」
菲奥德尔·杰斯曼是个处世谨慎的少年。
虽然他生作擅长谋略的堕鬼种……但并非如此而已吧。年轻却不耿直,有才却不傲慢,确实在掩盖内心真实情绪,怀揣着强烈的目的行世处事。就这样直到如今。
至少,在一个月之前是这样。
一方面,是最近与那四个上等相当兵相处后的他,开始放松了起来。像他那样,强迫自己表现出来的自我,就好像多余在外面的一样。
所以,他才会尽早的展开那贯彻谨慎至终的计划,自愿去接受引人注目的特别任务,然后他才会犯下基本上不会犯的,巨大失误。
到底是什么让他发生了变化。要是不就此展开追查,未免也太不识趣了。
「……要是走向了与自己生存方式不一样的道路,这就如同走上了绝路。然而现在已经没办法说给他听了。」
「哈?」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而已。」
在视野的角落,一些技官在叽里呱啦地吵架。看样子某个驻锄稍微……具体来说有一枚如鳞片一般厚的部分弯掉了。整理员是谁啊工厂现在还开着吗像这样不能强行用吗你这笨蛋要是这样一炮就折了啊钢铁可是比你家老婆还敏感的啥你真会打比方之类的,吵个没完没了。
一等武官受不了这聒噪,背过身去。
今天白天还有好几个地方等着自己去巡视,完全没有优哉游哉的余地。
「那,你要报告的只有这些?将宪兵全数集结追查行踪,仍然一无所获吗?」
「不。关于这个,我们有两点信息。」
嗯?
听到了意外的回答,一等武官停下脚步。
「第一,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从猪面种的关系网里得到了帮助。猪面种的数量太多了,现今的浮游大陆群众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要是有他们作后盾的话,菲奥德尔·杰斯曼在莱耶尔市里继续潜伏的必要性就很低了。因为突破护翼军的网罗逃出这个浮岛根本不难。」
「……怎么会呢。」
一等武官小声疑惑道。
「那家伙,明明还有像在这城里做些什么的迹象啊。」
不知是没听到一等武官的话,还是听到了却没放在心上,总之宪兵继续说道:
第二点印证了我前面说的。三天前,有几名疑似做了伪装的人物搭上了斯贝萨尔汀商会所属的贸易艇,离开了这座浮岛。虽然没有直接的目击者,但是推测其中一人是菲奥德尔·杰斯曼的几份材料已经确认完毕了。」
「哦?」
那些人在昨天夜里,于28号浮岛格林姆迦尔市的港湾区域换乘了贸易艇。虽然因为他们持有当地发行的通商许可证,所以没办法对其进行盘问或拘留,但是我们掌握的了他们下一站目的地。
「哦?干得不错嘛。」
除了部分拥有结实的双翼的种族之外,其他人要想在浮岛间移动,必须使用飞空艇。而飞空艇这种交通工具,只能在配置了特殊设备的那些区域里面起降。因而,护翼军在追踪通缉犯的时候,一大原则就是利用好在各地港湾区域布下的监视网。当然,通缉犯那边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会想尽办法避开监视网偷偷摸摸潜行。
28号浮岛,是跟这里比较近的浮岛中也算挺繁荣的一座浮岛,港湾区域的规模相当了得。再加上治安不是很完善,对飞空艇及其搭乘者的检查并不严密——因而,有很多空子可以钻。
「总会抓住马脚。所以,你还认为我们的追查一无所获吗?」
-好吧好吧,这句话我收回。你竟然还在意这些啊?」
启动试验再度开始,随着震动与轰鸣声的传开,列车炮又跑了起来。因为这股噪声的干扰,一等武官「竟然这么在意细节啊」的话语小得快听不见了。
「您说什么?」
「不,没什么。然后呢?不知在谋划着什么的原四等武官,现在到底在何处呢——」
「——阿勒?」
听见少女的声音,谈话中止了。
回过头。
「难道说,是巴洛尼·马克西一等武官吗?」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带草绿色头发,无徵种的——妖精兵少女。
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吗」
兔徵种军官小声念出她的名字。
「啊,果然是巴洛尼·马克西先生!」
少女小跑到两人面前,
好久不见,诶不对好像没多久……管他呢反正就是好久不见啦!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特地跑到这儿来呢?」
「什么叫这种地方,我说你啊。」
暂驻38号浮岛的护翼军第五师团总团长,小声嘀咕道。
「有几件不能写在书面上的消息,我过来口头传达。不仅如此,在之后我就马上要飞到别的浮岛办事情了。」
「呜哇,真是一如既往地忙碌呢。」
「我可是很难受啊。」
「啊哈哈,辛苦你了。」
护翼军拥有强大的力量。其中包含着武力,包含着梨本,包含着权利。因而,其力量如果不能一直处于控制之下的话——哪怕是偶尔地处于控制之下,最终也会失控暴走。
这位兔徵种,巴洛尼·马克西,是一等宪兵武官。他的主要任务就是防止这种暴走,对护翼军内部进行检查和监督。既然他说自己「很忙」,那也就意味着近期护翼军处在不安定的状况中。
「啊,对了,那个,总团长一等武官大人,有事情向您报告。有封紧急信件,请您马上过目!」
-好的好的。我们的一等武官真是一如既往地忙啊,要是有谁也对我这么温柔就好了。」
「看你这样,感觉扔你到一边也依旧蹦跶。」
「你能这么信赖我倒也很令我开心啦。」
—哈哈哈,披甲种军官假惺惺的笑着,接过了文件。
「那么,我告辞了。」
「啊,别,稍微等等。」
提亚特转身刚想走,被叫住了。
「有事吗?」
「提亚特上等相当兵,等一小会就行,有点事想跟你还有这位兔先生一起谈,可以吗?」
「……嗯?」
「欸?」
巴洛尼·马克西与提亚特面面相觑。
「有什么事吗?」
「这样好吗?继续之前的话题的话,免不了会牵涉到机密的事情啊。」
两个人的视线挪向了披甲种军官。
「而且,这小姑娘也不是无关人员吧?把感情用事的当事人牵扯进去不是会带来更多麻烦吗?」
「就是因为这样。要是相互冷静的展开头脑战结果可想而知。无论是追赶还是抓捕,都需要加入一些能导致混乱的因子,才能真正的展开胜负。」
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人并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尽管如此,就目前的局势而言,提亚特还是能猜到其背后的深意。
那个,难道说……?」
「嗯,就是你想到的那个。」
披甲军官看着巴洛尼·马克西,淡淡地点了下头。
「真拿你没辙。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现在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那么,遗迹兵器适格妖精,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我就暂时借走了。」
「那还请多指教。……那么有适合看管妖精的职官吗?」
「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呢,的确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的。虽然那个人肯定会发牢骚的吧,但最后还是只能让他接受现实了。」
那就好,那么,话题继续吧——」
哐哐哐哐哐,车轮碾在轨条上的声音超过了耳膜所能承受的极限,让三人冷不防地吓了一跳。
三人同时忍耐住巨大噪音带来的不快,直到声音消失后,
「——继续刚才的话题,请多指教。」
「啊啊」
抖了抖耳朵,稍稍镇定下来之后,巴洛尼·马克西先是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道:
逃亡中的菲奥德尔·杰斯曼原四等武官,在斯贝萨尔汀商会的指引下已经从这座浮岛逃出去了。已确认他与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同行,经由28号浮岛,准备前往更远的都市……」
「发现他了吗!?」
提亚特顾不及思考地问道,但是巴洛尼·马克西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一情报的可信度先放一边,现在这个时间点,宪兵队因没法将其作为正规的任务去进行追捕。」
……怎么会这样?」
「总之你先冷静一下。」
披甲军官悠闲地说到。
「巴罗尼大人,别卖关子了行不行,直接说结论吧。这孩子可是出了名的耿直,她不会懂太绕弯子的东西的。」
「额」
巴洛尼·马克西用手指扶了扶眼镜,继续说道,
「……虽说没法作为正规任务追捕他,但是,可以用别的名义去做这件事。现在目标地区发生了一些很复杂的事件。虽然他们没有申请支援,不过把支援亲切的强行押给他们也是可以的。」
这个,所以,什么意思呢。
提亚特脸上露出疑惑不已的表情,巴洛尼·马克西欲言又止一般,眼睛微微一闭。
「就是说利用其它的任务把你送到现场。虽然会大幅度限制你的行动,但总比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好。」
提亚特一下睁大了眼睛。
「那个地方,就11号浮岛,第一港湾区域。这应该不是你毫无了解的城市,不过得不到宪兵队和第五师团的支援,你自己可是要好好努力。」
提亚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11号……诶?第一港湾区域,那是
「是啊,是那个著名的地方,也是跟你个人有相当深的缘分的地方。有着浮游大陆群屈指可数的古都,也是‘艾尔佩斯事变’的发源地,现在正处于新骚动的漩涡之中。」
稍稍停顿了会,宪兵军官终于说出了那个地名。
「科里拿第尔契市」

第2节,菲奥德尔·杰斯曼

镜子中,出现的是不认识的男人。
听起来像是青春期的妄想物语,然而事实却无法改变。菲奥德尔向镜子中的人窥伺的同时,镜子里与自己略有相似的那个人,也同样在窥伺着自己。
黑发,黑瞳,无徵。并不霸气的面庞。穿着黑色军服,身高较高的男性。
不认识这张脸——虽然想这么说,但事实并非如此。菲奥德尔在前些天,层讶异地看到过一次这张脸。就在盐渍坛(零号机密仓库)里。因为想一睹望月悲叹原初之兽亡骸的真容,自己打开了贴着死亡的黑玛瑙标签的木箱。
菲奥德尔看见的是,像沉睡着一样,遗体被安置在里面的他。
「——谁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菲奥德尔头痛欲裂,双拳砸在了镜子上。
镜中的男子同样得,双拳砸在镜面上。
「谁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镜中的男子也这么问道,
「听我说话啊!」
「听我说话啊!」
「回答我!」
「回答我!」
不行。
对方只是鹦鹉学舌地重复自己的话,感觉自己就像一遍又一遍地像空坛子里喊话一样。喊出去的话,稍微过段时间又会变成回声传回来。
把视线从镜子上离开。重复无意义的举动一点好处都没有,并且,脑袋会越来越痛。
——真头疼。
这明显是幻觉的症状,原因无他,想必是因自己偷窥了「死亡的黑玛瑙」箱子里的东西而造成的。而且,自己与那遗骸双眼对视的那一瞬间,如同诅咒一样的东西蔓延到了自己身上。亦或是,堕鬼种的眼瞳……某种详细情况连菲奥德尔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具有强力催眠效果的能力……暴走了。出现了奇怪的状况,作用到了自己的精神上。到底哪个猜测正确无从知晓,也没有静下心来探究原因的时间了。
霎时间,菲奥德尔有了一种自己行将就木的感觉。
熟知文韬武略,被寄予厚望的四等武官,对这不知不觉间出现看到幻觉的末期症状的身体,难堪地笑了笑。不过,对于与罪恶和堕落为伍的堕鬼种来说,说这是平常标准的样子也不为过。
「呼」
菲奥德尔取出没有度数的眼镜戴上。
这下看向镜子,里面映出的就是平时见惯了的自己了。在裸眼情况下可以看见的那个黑发男子的幻觉,现在又看不见了,其中到底是什么原理也不知道。尽管没有找到根治的疗法,能有所对策自己也谢天谢地了。今后的话,至少把眼镜戴上就行了吧。
可能是为了派遣烦闷的情绪,菲奥德尔望向了窗外。
海苔色的油漆半数剥落,大开大合地挥动着的制御翼,虽然固定在艇身上,但却像面对强风的风筝般摇摇欲坠。
而向远处望去。
视野的下半部分涂上了一层云海的纯白,剩下上半部分则染上的是天空的湛蓝。
「……」
这里是,斯贝萨尔汀商会所属飞空艇的,客人专用房间。
虽然是运货用的大型飞空艇,速度还是有的。可是,窗外看到的景色,就像贴在墙上的油画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海苔色,蓝色,白色,很快就会让人看腻。
话虽如此,要回头看房间内,也是特别的没意思。这个空间原本是从一个存放小件物品的仓库改过来的。出了自己坐着的兼睡觉用的沙发以外,就只有一座小衣橱,一个河马摆件,一座墙上的挂钟,还有之前的大镜子了。
看了看时间,大概距离到达目的地还有一小会。菲奥德尔望着窗外飞远的小鸟,脑海中不禁想起了前几天的事情。


那天夜里,自己和拉琪修一起从护翼军逃出,并将前来追捕的提亚特击退。在把想要去的浮岛告诉吉吉尔时他的表情,菲奥德尔·杰斯曼记忆犹新。
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让您看到我们这难堪的样子令我倍感惭愧。可是,我仍要请您助我一臂之力……不对,请借助我们一足之力。」
被问到究竟要打算做什么。
不是还有要在38号岛上做的事吗
「当然,虽然我想做的事情堆积如山。但是现在我能办到的太少了,而必须要完成的事,则堆成另一座山了。」
全身的筋骨都在接连不断的发出悲鸣。并且,就连双眼深处都涌出一阵无法言喻的疼痛。
但最后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把呻吟的欲望压下去。
「我这里得到的情报,已经十分完整了。护翼军对付<>的兵器的关键,在别的浮岛上。虽然失去四等武官的地位令人不爽,不过时机还不赖。反正我接下来要做的,无论如何,都只能脱离护翼军才可实行。」
吉吉尔直盯盯的注视着菲奥德尔。
菲奥德尔也毫不相让,同样以笔直的目光顶了回去。
他没有伪装自己的表情,也认为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因为目前需要给吉吉尔了解到的是,自己是绝对认真的,并且相信那份胜算。仅此两点足够了。
「我们,并不需要靠自己发动战争。只要把护翼军所独占的武力,还有<>的知识向全世界公布就行了。因而,我没必要拘泥于武器本身。现在重要的是,需要控制住生产,管理兵器的那些根本设施。」
菲奥德尔咽下一口唾沫。
为了这个目的,我不得不仰仗一位大人物的帮助——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那位可是修得了工学,医学,语言学,神秘学等——。」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麻烦呢。」
吉吉尔带着有些怀疑的口吻回答道。这是必然的,他是商人。所谓商人,就是不会去追逐那些暧昧的梦物语,只会紧盯现实利益的生物。
「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这对我们斯贝萨尔汀商会有什么好处?」
「对<>的知识有所涉猎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但只是将到手的知识毫无顾忌的传播出去,这根本不合适。所有有价值的事物,要获取它们的代价早就已经决定好了。未付出任何辛劳,仅仅从别人那接收就可得到的情报,谁都不会认为其有价值。所以……」
啊啊……」
原本就很丑陋的猪面种,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原来如此。这就表明,要我们演出一场获得了十分有价值情报的戏码。之后,开始适当的要求某些组织提供一些黑金。」
「这说法有些严重了。」
菲奥德尔浅浅一笑,说话方式确实让人听起来有些不爽,可是说的内容,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所以,为了那笔买卖,那个人本身也是必要因素吧。」
「是的,没错。」
「那我就承认吧。这是一份值得交易的价值。既然判断出了具有利益,这之后,斯贝萨尔汀的人们会继续给你提供助力。」
「那真是感激不尽了。」
吉吉尔·莫泽格是猪面种,猪面种,据说是只会为自己人考虑的种族。因其寿命偏短形成了独特的生死观与文化,由于易结成对外封闭的团伙,经常与很多其他种族产生摩擦。
故而——他们一旦将协力者认同为平等的伙伴,就绝对不会背叛。
不过,这也不会持续很久。曾经让其目睹了自己的一次无比的失态,因此借了他一个巨大的人情。所以,从现在开始,需要向这个男人证明自己足够当做他们「对等的同伴」才可以。
(你真的觉得合适吗?)
虽然想这么问,但是问不出口。
刚才给吉吉尔的那套说辞,有一个很大的破绽。马可迈达利博士本人是必要的的说法,与得到「兽」的知识之间,究竟有何关联?得到了吉吉尔协助的菲奥德尔,具体会用怎样的方法,经历怎样的过程才能或得到利益,这些,这只猪头人,一点也没要去了解。
这不可能单纯的只是忘记了。他可不是一个会破绽百出的男人。那么,只能认为他是故意闭口不言的才是自然。
……这真是,就乘上别人的好意吧)
对他无言的温柔照料,自己无法用语言表达感谢。
所以,菲奥德尔,无言地垂下了眼睛。

……」
会谈的最后,确认拉琪修意思的时候,果然还是有些紧张。
「也会帮助我的,吧。」
「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呢?」
少女如此回答。
「我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我,一心只求留在你身旁而已。不论你打算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行动。哪怕你不愿意也没用。」
失去过往的记忆的少女,这样说道——稚嫩的,仿佛倾慕父母的孩子般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
……所以啊,这只是你的错觉啊)
菲奥德尔的内心深处,无数次涌现出罪恶感。
打一开始,被称作「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的少女,就已经不存在了。在这里的是,散落的「拉琪修」的人格碎片,和其它相似的人的人格碎片混在一起,奇迹般组合而成的,不稳定不完善的拼接产物。
而且,那少女追求着菲奥德尔这行为,也不是自然所成。而是菲奥德尔对少女所使用的堕鬼种特有的瞳术,发挥出暴走的效果后才产生的。
所以她的行为,无论如何与真心都扯不上一点关系。
两人间的关系,且不说友情与爱情,连互相利用都谈不上。
你是我 ,最重要的朋友。
所以啊,不要再说了,不要用那么漂亮的语言粉饰了。
菲奥德尔用暧昧的笑,将想那样嘶吼的心情强压下去。

吉吉尔对自己一片好意。
拉琪修为自己操碎了心。
一无所有的菲奥德尔,只能恬不知耻地借别人的帮助才能存活下去。

止痛药貌似效果褪去了。
腿伤的剧烈疼痛,强制打断了自己的追忆。菲奥德尔的意识又回到了飞空艇内。
「疼疼疼疼疼……」
伤口是那天在莱耶尔市地下跌落的时候,金属管柱贯通腿部造成的。之后接受了治疗,经过十天的适应本应痊愈了才对……可是前些天过于勉强的战斗,让伤口彻底裂开了。以致于死灰复燃,引发了全身筋肉的疼痛。
当然,这曾经是前途无量的四等武官的身体,也积累了不让武官头衔蒙羞的足量战斗训练。因此他有强过一般人的疼痛承受能力的自负……尽管如此,疼痛依旧是疼痛,自己不可能会喜欢。
传来敲门的声音。
「还在睡吗?」
外面的人也不等回应,门把手一转,房门就被推开了。
橙色头发的少女,从门缝中探出头来。
看着站在窗边的菲奥德尔,她遗憾地说道,
「啊啦,已经起来了啊。」
「你为什么说的那么残念啊。」
「当然残念啊。你要是还睡着的话,我岂不是,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你要做什么?」
「……你想从女生嘴里知道什么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
拉琪修忍不住噗噗地偷笑起来。
「开玩笑啦,会被你讨厌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做的啦。」
谁知道呢……」
菲奥德尔眉头一皱,发牢骚道。然而阵痛却不分轻重缓急地袭来。他的表情骤然扭曲,一口气差点没续上。
「哎呀真是的,别勉强啊。还好我带了止痛药。」
「……感激不尽。」
「所以你为什么要起来呢?既然是伤员就该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你脸色真是白得吓人啊,自己不照镜子看看吗?」
「啊哈哈。」
最近,唯独照镜子这件事做不得。但也没法跟她说。
所以就只能呆呆地傻笑。
「好啦,乖乖躺好,我来给你看看病。」
别,那个……还是不要了吧。好歹是在女孩子面前,这点逞强你还是让我……」
「驳回。」
拉琪修伸出白净的双手,菲奥德尔还没反应过来时失重感传遍全身。原来拉琪修将他公主抱起来,像搬运很轻的货物一样,送到沙发上去。
「拉琪修小姐?!」
「把疼痛当做荣耀,真是让人看不惯。你要真的这么做的话,那就去锻炼演技再回来。」
菲奥德尔是堕鬼种。
堕鬼种这种东西,是恶劣的种族。种族里的所有个体,都喜欢十分擅长组织阴谋,罗织谎言,引诱其他种族的人堕落。其血脉祖先,据说是从眼下的大地上,那些邪恶的人类中派生出来的。尽管这种说法真伪不明,但是人们持这种观点并讨厌他们是实实在在的。
因此,与这样的族类为伍没什么好事,他们的话语和表情绝对不能相信之类的,在浮游大陆群是广为人知的常识。
所以,若论虚张声势到让人看不穿的演技,对菲奥德尔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好啦好啦,乖乖躺下,还说你想让我把你强行按倒?」
「我睡」
男人的尊严和堕鬼种的尊严,全都碎了一地。菲奥德尔只能哆哆嗦嗦地对拉琪修惟命是从。
横躺在沙发上,盖上毛毯。把打算唱摇篮曲的拉琪修赶了出去。菲奥德尔闭上了眼睛。
「……哈啊」
距离到达目的地,还剩下些时间。
换句话说,再过一会儿,就能平安无事地到达那个地方了。
那是导致菲奥德尔的故国,艾尔佩斯集商国毁灭的最直接的原因。
作为事件的开端,它被「突刺贯穿第二种兽」和「望月悲叹原初之兽」……受到了复数「兽」强袭,以及深受其害的,最初的以及唯一的都市。
虽然以前就想来这里一次,但没想到会用这种形式……」
——科里拿第尔契市,近在眼前了。

3节,再会

话说,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还真是个喜欢虚构故事的孩子。
68号浮岛,离妖精仓库不远的兽人聚落里,有一家小小的古老的映像晶馆。小时候的提亚特,不知央求仓库的大人们带自己去了多少次。
映像晶石如其名所示,是能够将四周的景象保存下来的石英石。封入其中的情景,故事能通过映像晶馆的设备在人们眼前展现出来。各种各样的种族的演员,在世界各地演绎着各式各样的戏剧。其中有爱,有梦想,有希望,有冒险。这些全都令提亚特如痴如醉地着迷。
科里拿第尔契市,就是众多映像故事所选择的舞台。所以过去的提亚特,如同憧憬那无数的故事般,对科里拿第尔契市抱有强烈的憧憬。
然而如今的提亚特,却对科里拿第尔契市,有各种复杂的感情。
乘坐飞空艇飞在空中时,提亚特一直在想着以前的事情。那场战斗,以及与人分别。
艾尔佩斯事变的第一场事件,科里拿第尔契市遭到「兽」袭击的那一天,提亚特就在那个城市里。她挥舞着伊格那雷奥,第一次参加战斗。那场战斗中——与如同她们那些妖精的「父亲」一样的人,名叫威廉的男人诀别了。
「……哈啊」
在还是孩子的时候,最喜欢的城市,憧憬着的城市。
可孩提时代的憧憬,不会一直延续下去。成长为成体妖精,已经开始正视现实的提亚特,已经不会像儿时那样天真无邪的追随着幻想故事了。等自己到达那片土地上时,一定会感到十分的悲伤吧。大概不会像以前那样特别的兴奋了。
待到飞空艇降落在那座城市,希望能保持这份憧憬直到那时。

「……呼」
曾经那深入内心的憧憬,无论怎样经过时间的冲刷,也不会那么简单的消失掉。
「哇啊啊啊啊啊啊」
傍晚的11号浮岛。
飞空艇的舷梯降下,身体沉静在周围喧闹的环境中。而呼吸到这地方的第一屡空气的瞬间,无法抑制的感动便从提亚特内心蓬勃而出。
科里拿第尔契市!
历史名城!苍之宝箱!浪漫传说大杂烩!
想要叫喊出来的心情,得靠全身心力压制。
无情无尽的兴奋之情,在体内不断涌现。在缓了口气后,好似要突破全身肌肉爆发而出一般。
「不对,不是这样。」
她拼命冷静下来,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这里是,有着悲伤的回忆的场所。因此,不能感到喜悦。那样的话,太,太对不起威廉了——
「我并不会要求你们在难受的忍耐哭泣。不过,也千万不要忘记笑容。」
——不知为何,突然地。
想到了那样的话。
「悲伤的时候也可以笑,喜悦的时候也可以哭。并且需要尽情的哭笑。因为那是孩子的特权,也是义务。」
这是以前看过的,虚构故事里的台词。那是身为杀手的老人,在把刺杀对象的孙女接过来养育的过程中,不断重复的一句话。
这句话并非是从威廉口中听到的,但却很像他会说出来的那种话。对提亚特来说,威廉·克梅修就是那样的人。对待黄金妖精们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无论什么都既不禁止也不强迫她们。
所以,要是他也在这里的话,现在也一定说着相似的话语吧。对此没有任何疑问的余地。
「……啊啊够了!」
提亚特哭笑着抱着头。到最后,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应该抱有怎样的感情站在这里。
这样巨大的都市,每天都会有许许多多飞空艇来来往往。当然,大多数都是观光客、货物或者为了各种其他目的前来的人。飞空艇的一大规则,是只能在拥有整修设备的港湾区域停靠接舷。所以,位于大都市的港湾区域,通常都不分昼夜地满负荷运转。
——对了。
在坏掉的脑子一角,劫后余生的散落的理性残片开始动作起来,思考着现实中的情况。
需要在这里与某个人碰头。
黄金妖精,在只有自己的情况下不允许外出,如果没有护翼军位官以上军衔的人进行看管监督,按规定哪里也不能去。尽管这条规定不怎么受重视,但是堂而皇之的无视也是不太好。
而将自己送到这里的护翼军巡航飞空艇,快速卸载完货物后就离开了。
说是这次当做监督人员是在这里汇合,但人在哪……」
希望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提亚特所认识的监督者,不论哪个都是没个军人样的军人。人格是善是恶虽不好说,至少不怎么严格束缚自己,而是把自己当一个独立的人来尊重。能与这样的人们相逢,是自己的幸运。而那份幸运是否能延续下去可就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
这样想着的提亚特在周边转了转,可还是看不到半个身穿军装的人影。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几个抱着沉重木箱的兽人从眼前经过。随后一阵清风,吹得提亚特的前发轻轻飘荡。
在这附近突兀地站着不知道干嘛,可是,离开太远又违反规定。该怎么办才好,完全没有头绪。
~~~~~」
有声音在靠近,
亚特~~~~~」
来自死角。
随着叫喊声飞来的手腕,把提亚特提向了空中。
「呜噫啊!?」
惊讶的尖叫和被挤出肺部的空气,奇妙的两者组合成一体迸发而出。
「哦哦真的是提亚特呀,好久不见长这么大了啊,我说!」
被人抓着死命前后摇晃,视野都变得模糊了。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张望,探寻动静的来源。盯着这边看太令人害羞了,不过,比起害羞,
……」
那个声音,是认识的人。
这种铁腕的作风,自己非常非常熟悉。就在数年前,自己在那温馨的妖精仓库里每天都能看见。
「诺夫特前辈?」
「哟!」
世界终于是停止摇晃了。然而却被人紧紧地抱住。
提亚特一股劲上来,勉强脱身。呼地舒了口气后,她回过头,看见了熟悉的人。
眼前是年龄在20岁左右的女性,有着长长的,红叶一般的头发,以及稍微浓一点的瞳色,肩膀很高的女性——笔直站着的提亚特,不抬头看不到她的眼睛。
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中。诺夫特·卡萝·奥拉席恩。好像在两三年前,或者更久之前主动请缨执行护翼军的特别任务,离开妖精仓库的一位妖精前辈。
眼前人物的模样,的确是诺夫特的样子。声音,也是诺夫特的声音。而且,之前叫她名字时,她也「哟」地回答了。
欸,可是……?」
「嗯?」
因为遇到了出自己意料之外的人,提亚特的大脑变得一团乱。并且,浮现出了很多个问题。提亚特冷静整理了一下,准备提出一些比较重要的问题。
「头发留长了?」
「啊——,果然你会在意呢。因为剪头发很麻烦就放着不管了,而且兰那家伙还说很合适很合适的,所以就认真的留长了。」
不不,不对吧。这不是重要的问题。
「还有,长高了?」
「就长高了一点而已。不过你更令人刮目相看吧。以前那个小小只,现在都变成了一个窈窕淑女了?」
诺夫特不怀好意地嬉笑道。
之后,才打算问出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那个——」平复心情后,提亚特问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对了,这就对了。
这才是,现在需要最优先回答的问题。第三次挑战,终于成功了。
「嗯?什么了?你没听说么?」
「我没听任何人说过啊,太意外了!」
「啊——,那还真是场灾难呢。」
这是灾难的罪魁祸首该说的话吗?
「我啊,前天还刚从零高度地带上回来,突然听人说要过来呢。然后我就从31号浮岛,直接飞过来了。
零高度地带,也就是说……
「你去了地面吗?到前天为止?」
地面,失落的乐园,是被「十七兽」支配的,充满死亡与毁灭的大地。无数失落的上古智慧沉眠于此。很多想要去发掘它们的人,都为自己的无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地面就是这样的场所,威廉·克梅修的故乡所在,还有珂朵莉·诺塔·塞尼奥里斯永远沉眠的场所。
「别这么吃惊嘛。我跟着那三等技官一起做事,你应该从妮戈兰特那边听说了吧?」
妮戈兰特,是奥尔兰多商会派过来的,妖精仓库的管理员。作为食人鬼种女性的她,对所有黄金妖精来说,是又像姐姐又像母亲那样的存在。
「虽然听说了。三等技官,是地面调查部队的指挥监督吧?诶不对,地面不是那么轻轻松松就可以去的地方吧?」
「嘛啊,两个月来回一次,因为习惯所以不怎么在乎呢。」
「我觉得那可不是什么可以习惯来来去去的地方啊……哦,还有,技官先生呢?」
对啊,因为与诺夫特冲击性的再会而忘掉了,自己现在,是必须要在护翼军的位官监督之下的状况。
「哦」
诺夫特轻轻一笑,头一偏示意自己背后。
「‘哦’个头啊,你不要随便跑掉。你不想想你跑掉之后我会——」
从诺夫特的背后,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了。
那是一个穿着位官用军装的绿鬼族。它们是小鬼的一种,记得是那种十分胆小却容易出大艺术家的种族。
「——抱歉打扰你们令人怀念的姐妹再会了。这位小姑娘就是提亚特吗?」
「啊,是的……」
没见过的脸,毫无疑问,是第一次见面。
可是,他却是自己耳熟能详的人。
记忆里,经常在妖精仓库中听到有关他的话题。精通打捞工作,从地面上不知带回来多少把遗迹兵器。他还是发现威廉,并把他介绍到妖精仓库的当事人。珂朵莉最后一战的目击报告也是他一人提交的。在艾尔佩斯事变之后,受护翼军强烈邀请,成为了地上调查的负责人。现在的诺夫特前辈,实际上是这个绿鬼族的护卫。
而他的名字是——
「我是格里克·格雷克拉克,多关照啦。」
灰色裂痕聚落出身的,格里克。
「初次,见,见面。」
他伸出了深绿色的手,毫不迟疑地握住了提亚特的手。
上面处处布满老茧,是一双身经百战的手。
「那个,我是提亚特……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诺夫特前辈多受您关照了。」
「哈哈」
格里克回过头。
「你这个妹妹很懂礼貌嘛,对吧?」
「闭嘴!」
俩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仓库的大伙儿呢?还有精神吗?」
……嘛啊,是的,现在应该是这样吧。」
「是吗,嗯,是这样啊。」
提亚特突然想到,过去诺夫特前辈,是遗迹兵器迪斯佩拉提奥的适格者,有着诺夫特·K·迪斯佩拉提奥的名字。那把迪斯佩拉提奥在战斗中遗失后,那个姓氏也一度从她的名字里消失。
过了不久,她得到一次调整的机会,曾经是诺夫特·K·迪斯佩拉提奥的她,重新作为遗迹兵器奥拉席露的适格者,成为了成年妖精兵诺夫特·卡萝·奥拉席恩。
「前辈,也挺精神呢。」
「嘛,我的优点也就只有这个了。」
诺夫特挠着自己的头,但发丝却在很漂亮的摇摆着。
这是啥。提亚特产生了怀疑。过去,像个假小子一样把头发修得短短的诺夫特,到底去哪儿了呢?所以她这头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每天早上醒来都要为乱打卷的头发烦恼的自己,认为自己绝对拥有去嫉妒的权利。
「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
提亚特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飘忽左右。
「怎么说呢,真是抱歉啊。虽然作为前辈,但在你们紧急关头的时候,没有去帮忙。」
别这么说……只是,我自己力量不够而已。」
提亚特更加消沉的低下头。
「怎么可能。」
她温柔地抚摸着提亚特的头顶。
「你一直都很努力。没有人有权责怪你们。」
不停地抚摸,提亚特的头发都乱了。
提亚特有些生气。数年不在妖精仓库的诺夫特前辈,她又知道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多少呢?
感觉有些生气。但同时还感到一些高兴。对这样单纯的自己感到有些无奈,同时要求自己好好的打起精神来。

位于科里拿第尔契市的护翼军司令本部,离这还有一段距离。
三人并肩在街道上走着。
在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奇怪的东西。
窟窿。
自古以来就不曾变过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石阶呀,墙壁呀之类的上面都被开了巨大的缺口。就算把全新的石料喷漆打磨后塞进去,也很难复原原来的美观了。
「那些,是什么?」
诺夫特挠着后脑勺问道。
「是<突刺贯穿第二种兽>。五年前被散布到艾尔佩斯的东西。最后是你们打倒的吧。」
……嗯,虽然,并不是我们。」
「是嘛,护翼军的士兵也很善战啊。<第二种>只是说单纯地强而已,实际并不大。用普通的火铳之类的东西,用某种方法也能对其外形造成破坏。」
可是,诺夫特继续说道。
「<>是不会死亡的存在。
切碎也好,烧尽也好,被破坏形体的它们,一旦附着在石阶上,就会将它们染黑。这时它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消亡。过了一段时间后,它们又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动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十七兽」的威胁,有效的战斗力只有遗迹兵器——以及使用它们的妖精兵。她们使用的力量不仅仅是破坏力大而已,而是与生命相反概念的魔力毁灭对手。即便是不会死亡的「兽」,无法忽视这样的力量……推测是这样的。」
「那,难道说?」
提亚特吸了口凉气。这样的话,也就是说……
「嘛,就是这么回事。它曾经卷土重来,引发巨大恐慌。好歹最后艰难的把他们击退了。所以为了避免它们复活造成的破坏,把染上黑色的石块啊墙壁啊全部挖出来扔到地面上去了。当时的场面还真是混乱的呢。」
混乱,这也难怪。
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对「兽」的威胁一无所知——既无亲身经历,也没有实感地——一直在这生活着。本以为与自己扯不上关系的威胁突然出现在面前,谁都保持不了平常心的。
总感觉……这街上人们的氛围,非常的阴暗呢。」
对此有些在意地问道。
「这也是,从那一天就开始的吗?」
「不,是两年前,大概至天思想开始流行的时候。」
至天思想。
那是与浮游大陆群剪不断理还乱,有着相当历史渊源的危险思想。
它声称,地面是污秽的,与之相对的,天空则是纯净清澈的。从脱离地面来到浮游大陆群的人们,必须以更高的天空为目标迈进。必须离开浮游大陆群的土地,航向遥远星空的彼方等等。为了这种理由,引诱人们自尽(以解放灵魂的名义当幌子)。
……这样吗?」
提亚特无法理解以这种方式思考的人的想法。人的生命本来就有限,为何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还要特意去舍弃生命呢?
「真是寂寞的话题啊。」
「也是呢。」
无论拥有怎样的光辉,也总有灰暗的一天。提亚特所憧憬的科里拿第尔契市也是如此,并非任何时候都是闪耀着光辉。仅此而已。
菲奥德尔·杰斯曼,是这么叫来着?就那个小姑娘你要追踪的那个人。」
格里克好像很开心的改变了话题。
「他是堕鬼种?艾尔佩斯国防军副团长的义弟?进入到护翼军后慢慢混到了四等武官?在这期间还不声不响地准备着造反计划,失败后又逃跑了?总觉得一个大好人生被葬送了呢。」
「……那是可以这么随便谈论的家伙吗?」
在一旁的诺夫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毫不掩饰不悦之情。
「你啊,五年前国防空军的那些家伙做了什么,不会给忘了吧?那些家伙的残党,现在还在做着同样的事。敌人就是敌人,这不是可以当笑话讨论的话题啊,对不对?」
刻意逃避着投射过来的视线,提亚特小声嘟囔道。
「那个笨蛋,虽然说是这样,但也有些不一样。」
「啊?」
「虽然没办法说得很清楚。那家伙,虽然很讨厌,但不是个坏人。虽然很危险,但不会做出很危险的事,所以」
「嗯,听不懂。」
这是当然的反应,毕竟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虽然不是很懂,嘛,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家伙大致也知道了。真是的,你这样子真让人怀念。」
「……欸?」
「你这幅放松警惕的样子啊,提亚特。跟那个时候的那家伙简直一模一样。」
那家伙,到底是谁呢?提亚特想。
她静静等着答案揭晓,但诺夫特却三缄其口,完全不提「那家伙」到底是谁。
「可是,要抓捕菲奥德尔,状况有点麻烦呢。」
格里克挠着鼻尖嘟囔道。
「我和诺夫特是第二师团,小姑娘你是属于第五师团的。对这里来说你是外人呢,是为了应对这里可能发生的问题而过来增援的。有那种身份在身,所以不能仗着自由任性胡闹。」
「麻烦死了,那种规矩,直接无视不就好了。」
格里克只能苦笑。
「我的意思是啊。我现在的年龄可不能让我这么随意冲动了啊。」
绿鬼族的寿命,是居住在浮游大陆群诸多种族中,比较短的那一类。十二岁就算成年,三十岁就开始衰老,到四十岁左右,就该迎接自己的天命了。
提亚特虽然不知道格里克·葛雷克拉克的真实年龄。不过本人这么说了,按绿鬼族的标准,他应该已经一把年纪了。
「啊真讨厌,所以这种人到中年的大叔真让人受不了。」
「要你管。」
「……呃,不好意思。那个,这座城出什么问题了呢?」
提亚特见二人拌嘴——讲相声一样的那种——有些战战兢兢地插嘴问道。
「详细情况还未可知,听说是已经把些人牵扯进去的麻烦。但实际状况如何还没有人告诉我。」
「啊——,嘛啊,也是呢。」
「啊,不过,我名表了。不好意思。」提亚特的头低了下去,「这不是适合在街上讨论的话题呢。要继续的话,我想还是到了司令本部后再说吧……」
格里克稍微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
「最近,与护翼军相关的重要人士接连遭到四次暗杀。」
「……欸?」
「诺夫特你也听着,这些话,最好在到本部之前说完。」
「啊?」
巴罗尼·马克希那个混球,估计早就打算让我说出口——嘴里嘟囔着脏话的格里克招手示意两人靠近。诺夫特与提亚特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才把耳朵凑到绿鬼族的嘴边。
「所有要刺杀的目标,是对你们这些妖精做调整相关的人士。」
「——什姆!?」
诺夫特慌慌张张的捂住了准备惊叫出来的提亚特的嘴。

黄金妖精,以幼体的形式出现在世界上。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成长后,通过施加特殊的调整变为成年体,作为手持遗迹兵器的妖精兵参与战斗。
成体妖精兵提亚特,当然也曾接受过一次这样的调整。但是具体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先是脱光衣服,然后要注射几次药剂,貌似里面混有麻醉剂让自己睡了过去。调整处理大概就在这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进行。问起做调整措施的医生们,他们只回答「是机密」然后什么也不说。
然而最近发生的时间,让自己了解到一个细节。
以幼体形象出现在世界上的黄金妖精,原本是要以这种幼体形象从世界上消融的。但是接受了调整的妖精,会偏离那样的命运,使作为「成年体」的方式存在成为可能,寿命也将延长。反过来讲,要是不能接受调整的话,幼年的妖精就是真正的妖精,在成为大人前就会殒命。
而最近发生的问题,也有一个。
因为经过各种事态,导致现在护翼军的上层,对黄金妖精这种兵器运用的更加的谨慎了。因此,他们暂停了对幼体妖精的调整,使得保护在仓库里的幼体妖精无法成长为成体。

冷静下来进行思考,嘎代这只是一时的判断。要舍弃黄金妖精这一种兵器,对护翼军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成体妖精兵,是极难控制的炸弹般的存在。在非战时,任何人管理她们都是由极大风险的,更别说管理费用也相当高了。所以暂停调整的目的,就是把这些风险和费用降到最低。一旦保有的成体妖精兵数量减少了,那个时候在开始对幼体做调整,可能性就很充分了。
比如,现在的几名成体妖精兵战死后数量减少的话,或者说,作为炸弹使用的成体妖精兵能再战场上证明自己是高效的武器的话。被自然消灭威胁着的后辈们,或许就能得到一个成体化的未来了。
没错,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帕尼巴尔·诺克·卡特纳以及珂珑·琳·普尔加特里奥。自己这四人,就是出于这种考量,才主动申请前往38号浮岛——

「到底,是谁?」
刚才那一瞬,只觉口干舌燥。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单思考一下的话,就是有人想把‘妖精兵’这个体系摧毁到不可能再复原的水平。妖精兵的调整技术,只有一部分相关人士知道具体怎么操作。这部分人要是被一网打尽,危机保障机制又崩溃的话,那就真的完蛋了。不过,真相暂时还未浮出水面。」
「为什么?」
「谁知道呢,现在情报不足,什么都说不好。既然袭击是关于护翼军机密事项相关,那么对方一定掌握了某种程度的内部情报。所以这种状况下,司令部里的人现在如坐针毡啊。」
「……哈—」
诺夫特感觉麻烦的要死。
「真是讨厌,为什么一个一个的都这么喜欢阴谋和策划呢。」
「同感。为什么就不能,就更加简单的活着呢,你说呢?」
「谁知道?」
哈哈哈,提亚特在这样的场合下竟然笑了出来。这样的一问一答,真想让菲奥德尔听一听。
「总之就是这么个事。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儿,下一个被针对目标已经确定下来了。而且,还是你们认识的人。」
格里克装腔作势地顿了一顿,然后才把名字说出来。
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
在眨眼的一瞬间,提亚特搜寻自己的记忆,可是没有找到对应的名字和面容。
那个,
「是谁?」
她和诺夫特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4节,黑衣少年

科里拿第尔契市
11号浮岛中一直繁荣昌盛,同时,在浮游大陆群所有浮岛中,拥有数一数二的悠久历史的古都。无数的诗人赞美她的魅力,她的丰饶,她的荣光。这里也是众多剧作家创作的舞台,把爱的主题用悲伤,用夸张,用如痴如醉的形式描绘出来。
那样的美学艺术之类的东西无论哪个都跟菲奥德尔无缘。但他还是有打算去理解那强烈和不可解的所谓的爱情。谁都为了爱情舍生忘死,因为爱遍尝世间百态。科里拿第尔契市的名声,以及人们倾注于其中的爱情,这对以魅惑人心谋生的堕鬼种来说,不由得从心底涌出一股敬畏之情。
「——跟印象中的,有些差距啊」
菲奥德尔由衷地感慨道。
全部由亮堂堂的颜色组成的,岩石制的街道。
就像陈列整齐做工精致的小工艺品一样,给人可爱又温馨的感觉。
就连自己的肌肤,都能感觉到在其背后数百年的岁月流过的历史的厚重感。
这是多么美丽的城市。
这是被爱环绕着的城市,菲奥德尔如此想到。
当然,现在这么说固然是没错的。可是,与这座城过去的魅力,与这座城过去被爱环绕的情形相比,自己明显觉得现在的科里拿第尔契市要次一等。
至于那样想的原因,恐怕——
「在想事情?」
「……啊,没什么。」
听到声音后,从沉思中回神。
虽然并没有太过深入地沉浸于思考当中,但也依旧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非奥德尔有些慌乱,双眼赶紧左右张望了会儿,接着迅速确认好了眼前的状况。午后的科里拿第尔契市,自己现在正和拉琪修一起,在小巷深处穿行着。
这座城市大的出奇,并非全是观光地带。要是离开了人头攒动的地方,就会进入广袤而恬静的居民街。这部分与莱耶尔市类似。就连这片居住区,都应该飘散着一股不明又来的威严才对。
「至天思想的宣传海报,感觉有点多的过分了。」
「嗯,的确令人不爽。」
内道的墙壁上密密麻麻毫无节操地张贴着老旧的海报,实在有碍观瞻。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方式是不对的,全部要靠虚无与死亡来救济的思想。菲奥德尔完全没有同感也完全不能理解。与活着这件事对着干的那些人,只是把这个当做逃避所有的借口。
当然,这种海报的数量再多,也不能说这条街里居民的思想就会因此动摇吧。如此激进的估计也只有少数人。可是,一想到如今这条街已经变成了允许那种声音存在的土壤,总觉得心里硌得慌。
「真是糟蹋景观呢。原本好好的一座墙,被贴的乱七八糟的。好歹考虑一下排版啊。」
「诶?你是讨厌这个?」
「还能怎么样?」
拉琪修眼神茫然地问道。
「……没什么,嗯,算了不管他。有动静吗?」
没问题哟。前进方向上虽然很奇怪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比起那个,我们会不会看起来有点像轻浮的小混混啊。」
拉琪修这么说着,原地转了一圈。
当然,现在她已经不再穿着简式军装了。吉吉尔吩咐了他手下在附近的商人,给她换了套行装。她穿上去之后就有点分不出性别,像个生活在当地的土里土气的小伙子一样。先不管那已经人去城空的莱耶尔,作为大都市的科里拿第尔契市,这样装扮也是很容易融入进去的。
「很合适你哟。」
「谢谢,我就当作是社交辞令接受了。」
她爽快地回答道。
「你也是,嗯,穿的有模有样哦。没有一点不自然的地方。」
听到这样的话,菲奥德尔看了看自己。黑色的帽子的搭配黑色的西装,以及颜色更深的墨镜。对黑色情有独钟的这种装扮,简单点说,有点不良少年的味道。
这也是……社交辞令吗?」
不不不,我是认真的哦。非常非常合适……总感觉,你像那种坏坏的富二代一样,好可爱啊。」
什么啊。
「你是在夸我吗?」
「我是在夸你哟。」
几乎同时拉琪修咯咯地笑着给了答复,这令菲奥德尔不那么愉快。
毕竟菲奥德尔本来(至少成为丧家犬之前经历过),确实曾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并且,自己的确做了一些很恶劣的事情,虽然自己不太想说。所以,对于这个比喻他感觉不太爽。
「好啦,菲奥德尔,你眼神不是很差嘛。光看表面的话谁都会造成误解。虽然内在却那么的天真,但自己还在积极扩散那个误解。所以,你就特别适合这种’小混混’的装扮」
「你这该不是在夸我了吧。」
「还是在夸你哟。」
——虽然不是很讨厌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但菲奥德尔还是停了下来重新前进。差不多要到目的地了。
「那么,要是能顺利的潜入就好了。」
「想要进去的话,直接按正门门铃不就行了吗?」
因为他不在家。我们的目标——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若按平常的作息时间,会在工作地点待到深夜才回来。」
说到底,之所以要选择这个时间点,目的就是要在太阳落山之前造访这里。如果他在家的话,反而不太好办。
「因为我们今天是来邀请目标长期协助我们的。可是我们手头什么也没有,正面登门拜访显然不合适。」
「所以是想找他的把柄吗?」
「虽然没法否定,但也不全是那样。」
菲奥德尔说着,在小巷出口前停住了脚步。
他背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先窥探了一番。没有发现住户的身影。
不仅仅是衣着的问题,自己两人在这里毫无疑问是醒目的存在。可能的话,应当尽量避人耳目。
「要委托外面的专家办事情的时候,究竟要委托给对象一些什么,他是如何接受委托任务的,实际工作会怎么进展下去,这些都必须要有最低限度的理解。这是,指挥官的铁则。」
「……什么?」
「特别是这次,有可能无法建立一个友好的关系。虽然表面上他是合作的态度,但是背地里做着背叛我们的准备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为了确保这一点,那么他的每一步行动的意义都必须有最低限度的把握。而与此同时,为了不暴露,自己这边到底掌握到了何种程度绝不能让对方知道。也就是说,多藏哪怕一张底牌也都是必要的。」
「……好复杂,根本听不懂。」
拉琪修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在准备招收手下之前,需要先把自己准备成能力十足的上司的意思?」
……嗯,嘛啊,就是这样。」
菲奥德尔暧昧地点了点头、
感觉大致的意思上并没有错。总感觉自己的细节被无视了,并且被比喻的不是那么的有感觉。菲奥德尔感到一丝失落。

这附近的街道非常巨大。
并非夸张,而是事实。构成菲尔德现在经过的地方四周街道的所有部分,都是比其他地区大上许多的东西。比如建筑及其门窗、街灯、铺路的石板、铁栅栏、道旁的垃圾箱等等。唯一的例外就是街边的树木,恐怕无法简单地保持和周围地东西那样大了。
「好大的街道啊。」
拉琪修小声地评价这个街区道。
「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像进入童话中的世界一样。」
「连妖精都这么说了,就更加有这种感觉了。」
这里,是拥有巨大体格的众多种族居住的区域。
既然科里拿第尔契是有各种各样种族居住的城市,那么相对应地就必须建造各种各样形式的街区满足他们。
因为文化的冲突是一个很难克服的困难。不论准备多少法律,不论相互理解进行到哪一步,「不一样的存在」始终是一个绕不开的难题。更何况,由于体格差异所带来的问题,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决的。比如一个巨鬼种的成年人即便弓着身子,也无法钻进朱鬼族家里的大门。
因此,各种族就……应该说按照属性体格给分开了,体格巨大的种族因其居住风格倾向,从物理上就与其他种族区分开来,有翅膀的诸种族会选择通风良好的高处。鱼面种往往会选择人工湖,住在其底部。矮小的种族会住在什么都很低矮的地区,相反的高大的种族会居住在什么都很巨大的地区。
而最后这部分「什么都很巨大的地区」,就是菲奥德尔现在所在的位置。

「来晚了。」
进入房间的一瞬间,菲奥德尔砸了一下舌。
现场一片混乱。
书柜里的书全都散落在地板上,桌子被挪到了奇怪的位置,毛绒地毯上到处是杂乱的脚印,至于衣橱,里面的东西被扔的到处都是。
「看样子,是有人先来我们一步」
毕竟是出于巨大种族居住区域内,这间房屋的尺寸也是相当大。天花板很高,墙壁之间隔得很宽。椅子高得必须通过攀爬才能坐上去,桌子的边缘与菲奥德尔眼睛视线平齐。自己在这里就像一个初探世界的小孩子一样,有一种怀念童年的感觉。
「好过分呀。弄这么乱,整理起来很费功夫吧。」
拉琪修在围着房子快速跑了一圈——用普普通通的速度穿过又宽又长的走廊是很花时间的——她抬起头。
「不论哪个房间,看上去都差不多。」
菲奥德尔稍加思考后说道。
「有完好的房间吗?有多少被翻过的?」
「就我看到的而言,所有房间都差不多。不过,看上去不像是为了钱财而来的样子。」
「屋主有抵抗的痕迹吗?」
「一点也没有。」
「现在怎么办,一时撤退?」
「不。」
菲奥德尔摇了摇头,重新戴上了他那双薄手套,想要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本书……可它实在太大太重,所以放弃了。他就直接在地上将其摊开,唰唰唰地翻看每一页的内容。是家庭常见食谱,全羊宴的总集篇。
「那是很特别的书吗?」
「不,只是很普通的市售图书。」
另外一本的内容不一样,是古代的童话选集。很快又翻到下一本,值得推荐的好喝的酒馆。接着抓起了一本精装小说(巨大的同时格外地重),
「果然是这样。」
菲奥德尔领悟到了什么,然后起身跑到另一边,从厚厚的地摊上,把七零八落的时钟残骸捡了起来。他以某个角度窥探其中,之后自己的猜想变为了确定。
可是,要是这样的话,难道说……真受不了啊,这下根本想象不到情况到底有多糟糕了。」
拉琪修拉了拉菲奥德尔的衣角。
「……嘿等等,等等。别老是一个人看懂了什么的样子好不?稍微说明一下啊,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呀?」
菲奥德尔停顿了会儿,整理了下迄今收集到的情报和推测。虽然事实真相的清晰形貌尚未揭晓,但是整个轮廓已经能稍微摸清一些了。
尽管如此,能说给别人听的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首先,捷足先登者,并非为破坏或抢夺财务而来,这是不言自明的。另外,来的人不止一个,恐怕是五人到十人的团伙。说不定是某个真正的犯罪组织成员所为。他们并不是住在这附近的巨鬼种,而是和我们差不多的体格。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某种小纸条一样的东西,目标很容易就能找到。而且,他们很可能找到目标了,为了避免与敌对者正面冲突,他们迅速地撤离了。」
嗯嗯嗯,拉琪修一边点头一边认真的听着。
「……为什么?」
理所当然地抛出这一疑问。
当然,说来话长。菲奥德尔得稍微概括一下。
「关于人数,可以通过房间内被翻乱的方式看出来。受过抄家专业训练的人和没有受过相关训练的人都有参加。然而,他们所有人在搜查时都没有造成会发出巨响的破坏。你看,虽然处处都有损坏痕迹,但是地板也好墙壁也好都没有伤痕,毁坏的残骸都扔在了不会发出声音的厚地毯上。我推测尽管每个人受训练的程度各不相同,但是所有人都属于某些组织的人员。对于体格方面的猜测,仅仅因为这些东西扔出去的范围与我扔的差不多,要是巨鬼种那体格来抄家的话,想必能在这宽阔的房间里搞得到处都是了。因此……」
菲奥德尔的眼光落在了脚边的书本上。
「这些书籍,类型相隔天南地北,内容上毫无连贯性。但是它们全都有被仔细检查过的痕迹。比如你看,这本厚封皮的书,就连封皮都被直接切开了。这也就是说,那个神秘团伙的目标,是某种能夹在书本里大小的东西。从其他地方调查得到的结论,也基本相同。都是地毯被整个掀起,或着时钟也被打开了一个洞能看到内部空间。」
到此,说明暂且结束。
「虽然我说的比较概括,你应该——」
菲奥德尔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说得上头了。
自己把脑海中充塞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思考,毫无整理地,一股脑倒出来了。那样地把信息全扔给听众肯定是不行的吧。原本一直很克制的自己,一时间得意忘形得停不下来了。
她应该不会受不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向拉琪修。
「——啊咧?」
她的表情中,混着各种各样的情感。虽然能看出预想的惊讶和困惑。不过,还有另外的,
「真是佩服」
「诶?」
那是信赖吗?是吗?但怎么可能?
「果然是无毒不丈夫,你自诩阴谋大师也完全没问题吧。不管是观察、分析还是洞察力,都比我预想的要强太多了。」
「欸?啊,嗯?」
预料之外的反应。
自己并不认为沉浸在自我世界,说着一些高谈阔论会给别人什么好印象。
比如要是提亚特的话就会皱起眉头说「真恶心」,帕尼巴尔的话会微笑着说「是你的作风」,珂珑的话会大笑着说「不好意思,刚没听清。」,最后,要是过去的拉琪修的话会,肯定是「对对对不起,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这种根本不像应和的应和——
「那么,后续呢?你还没说完吧?他们找到目标之后,为了避免与敌对组织正面冲突而离开之后呢?」
「啊啊」
菲奥德尔回过神来,重新组织了下自己的语言。
「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哦。这儿已经没有人了。所以可以推测到两个情况,一个是他们平安无事地达成目的后离开了,第二个是因为有碍事者闯入没有达成目的而离开了。虽然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一点,可是若是后者的话,那么‘碍事者’的目的……」
菲奥德尔中断了话语。
「……就是那些人?」
拉琪修问道。
「或许就是这样,真是的,这个时间还真是不凑巧。」
菲奥德尔仰望了一下高高的天花板,然后靠着墙壁从窗帘的缝隙中窥探着外面。窗外有一些可以的人影在阴影处蠢蠢欲动。
十人……不对,或许还有更多。无论如何无法正面强攻呢。」
「算上绕到我们后面的一共有十六人,他们已经把这栋房子包围了。阵型展开的方式与武官的市街巷战课本上介绍的很相似。恐怕,他们是认定这里有数量众多的贼人而展开行动的。」
「数量众多?」
拉琪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里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是啊」
也就是说。
外面那些人,把后面碰巧来到这里的自己,当成之前把房间弄乱的那拨人了。
时运不齐,两人只能无奈地叹气。
「要是我们向他们坦白,说我们只是偶然路过的,如何。」
「这个提议可以。要是在世界充满爱与和平之后,请一定要尝试一下。」
也就是说,这个提议永远不会被采纳的意思。
「那么,要对抗吗?只需要三分钟就不会有人能发现我们了。」
拉琪修活动起筋骨,指节和肩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塞尼奥里斯由于太过巨大,没法带到这里来。因此,拉琪修现在能发挥的战斗力非常有限。然而,刚才她那番话恐怕不是在说谎、乐观或者逞强。魔力全开燃放自己的成体妖精暴走的话,十六个战斗专家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这是事实。
可是。
「不,别这样。他们大概是护翼军」
菲奥德尔一边继续通过窗帘的缝隙窥伺,一边制止拉琪修。
「要是你燃烧魔力的话,他们肯定会发觉到我们是什么人。在不到万一的状态下就不要所随意出手。」
「也就是说,你打算把他们一个不剩的杀了?」
「我可是挺喜欢你之前那种珍爱生命的温柔性格哦!?」
虽然拉琪修回了句「开玩笑的啦。」,但有多少是认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可以的话,只进行普通的突破作战,你跟得上吗?」
「当然」
拉琪修头也不回地盯着窗外,点头道。
将帽檐拉下来,再把围巾遮住嘴巴,多多少少能把面部隐藏起来。
「话说回来,那个马可迈达利博士,真是很有人气呢。」
「真的是。需要好好的思考一下要如何去接近呢。」
两人一边说着俏皮话,一边开始计时。
一,二……」
盯着窗外的拉琪修,口中数着数字。菲奥德尔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想到了提亚特。那个笨蛋,现在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呢?还在38号浮岛的废旧剧场上,独自一人,眺望远方的天空吗?
好吃的面包点已经关门了,擅长料理的拉琪修,现在也不在她的身边了。会炸好吃的甜甜圈的人,再也没有了。那么她想必没东西可以吃,也没人可以聊天,只能孤独地坐在那个地方吧。
就像自己和她第一次相遇,那个时候一样。
「三!」
回忆戛然而止,现实的时间流逝容不得丝毫迟疑。
房间窗户骤然大开,菲奥德尔和拉琪修飞身而出。

5节,黑暗中的二人
话说回来,这里有个男人。
名字叫作,马可迈达利·布隆多。
大罪人,这是他对自己的称呼。

浮游大陆群上,住着各种各样的种族。许多不相同的种族聚集在一起——尽管会发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产生值得探讨的课题,他们还是通过混居形成了诸多城市与村落。
可是,有一部分种族是很难与其它种族共同生活的。在土里面筑巢的蚁人种,水栖的鱼面种自不必说。像在有翼种族中位于顶点的统治阶级的贵翼种,因为文化传统的理由拒绝与其他种族交流的种族也是存在的。
这个酒馆,就是「只对特定种族开放的街区」里的一部分。
太阳落山,已经临近打烊的时间了。本来就不算热闹的这间酒馆,在这个时段人数更是寥寥无几。然而在吧台的一隅,有一个男性常客坐在那里,静静地往自己杯中倒酒。
吱呀一声,酒馆的门开了。
仔细擦拭着酒杯的店主抬起头,看见了新来的客人。
「不好意思,差不多到打烊——。」
「终于,找到你了。」
响起了女性的声音。
那个男人,慢慢抬起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的,是与其声音给人印象差别不大的,身形娇小的女子。
男人的表情就像疲惫不堪的老人一样,慢慢地染上惊诧的神色。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她低垂着目光,微微的摇摇头。
「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不行!」
干脆地回绝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对你的事知道的很清楚——至少,现在这个时候,我清楚你是个期望着什么的女人」
「那样的话。」
「就是因为这样。」
她的话再一次被硬生生顶了回去。男人的意志贯彻到语气中,强行盖过了她的声音。
「就是因为这样,我回答不行。那可是危险且不被允许的事情。说到底几乎如同不可能。」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个话题结束了,不用再继续了。」
短暂的沉默。
「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去关心自己了。」
「那只是你自己的辩解。任何人都有权利让自己活下去,无论是谁都不能夺走。」
男人静静地说着,然而她丝毫不为所动。
「事到如今,我并不想获得任何人的许可。不,甚至我自己都不会允许站在这里的我。」
「你啊,对自己稍微宽容一点吧。就好像周围人宽恕你那样。」
「唯独不想让你说那种话呢。」
女人不耐烦地摇着头。
「如同不可能的目标,这不如说是好消息呢。毕竟是你这样的人,没有说出完全不可能这句话。」
男人叹了一口气,用绝望的表情望着天花板,啊啊,真是的,怎么会这样。这孩子,这高洁的女性,她的爱得过于深沉了。过于深沉的爱会化为焚毁自身的火焰,尽管深知这一事实,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身于烈火之中。
……」
本想劝阻她别再执迷不悟之类的话,被咽回了肚子里。
在女人的背后,小巷的深处,可以听见有脚步声正在靠近。来者不止一两个,而是超过十个。他们虽步调不一,但都很快。
女人回过头——然而在此之前,那些人已经从阴影中现身了。他们身着统一的,深灰色的外套,手持长管火铳。所有人一言不发地穿过门口进入酒馆中。
「你们是!?」
女人夹杂着疑惑与愤怒的情绪抬高了音量。但闯入者置若罔闻,径直包围了坐在吧台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是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对吧?」
其中一个小只的爬虫种,瓮声瓮气地问道。
「这家店马上就要打烊了。你们一伙要是想喝什么,就去别家吧。」
是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对吧?」
爬虫种对男人的玩笑一点都不配合,只是重复刚才的话。
话音未落,十一人已将火铳上膛,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男人。
「……诶呀诶呀。明明我不是什么名人,也没有给你们这样的人种发过名片的记忆呢。」
男人一脸疲惫的样子苦笑道。这样的回答,算是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了。闯入者互相点点头,摆正姿势,把男人围得更加紧了。
火铳口,抵住了他的背部。
看见这一幕的她不禁屏住呼吸。
「请跟我们走一趟。」
「拒绝,应该是不可能的对吧?」
男人将杯中的酒精一饮而尽,从凳子上站起来。
他随他们走向门口,动作有些迟缓。
然而,他停在了门口。女人低着头,静静地挡在门口。
「……你要去哪,前辈?」
「跟这无关的地方,至少,不能把你和这间酒吧卷进来。」
「这些人」她顿了一顿「护翼军,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可能说啊?倒不如说,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有个人用枪托捅了捅男人的屁股,他只好无奈地回答「我知道了、」
「——我不要。」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个无力颤抖的女人。。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不要激动!」
男人十分慌张,不断制止着她。
闯入者的脸上浮现出疑惑不解的神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还有光明的未来。可是,要是做了那种事,你也会来到这边。那就回不了头了,一辈子都完了!」
其中一个铳口,对准了她。
其他铳口,稍作迟疑,也指向了女人。
她低沉着的脸慢慢抬了起来。
「……也就是说,只要我最终做到了那个再也无法回头的地步,前辈,您就会好好倾听我说的话了吧。」
「不行!」
男人的惨叫,如今已无法传达到她的耳中了。
「你,只有你,不能与这些家伙为敌啊!」

6节,护翼军第一师团

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
种族为独眼鬼,职业为医生,同时是位研究员。
医学,语言学,天文学,物理学,工学,历史学,经济学,神秘学……博士在学院里数十年如一日,卒业时,是一位研修了无数领域知识的天才学者。独眼鬼族是长寿的种族,虽然将漫长的人生全部投注在学问中的人也不少,但是像他那样毫无节制地涉猎各种各样领域的人可不多见。
目前他在科里拿第尔契市的综合疗养院工作,负责各类药剂开发和疗法研究。另外,他还从事黄金妖精的生态以及成体化调整技术的研究,已经从事了数十年。为了方便开展业务,他被给予了二等咒器技官的地位。
也就是说,担当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成体妖精兵调整工作的,就是这个独眼鬼医生。
「哦,哦哦,是他!是那个个头超大的大叔对吧!」
诺夫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提亚特当然也想起那个人了。身形高大,穿着床单一样的白色衣服的独眼巨汉。在调整前的问诊时间,因为自己太过娇小,为了方便与自己交谈,那个人就好像猫咪蜷起来那样弓着腰与自己对话,提亚特依旧留有这个印象。
是吗……这就是他的名字吗……」
提亚特小声说道。只要是人都会有名字,提亚特再次确认到这理所应当的道理。
「他是妮戈兰学生时代对其颇为照顾的前辈。不过那时候马可迈达利博士到底做了多久的学生已经无从知晓了。」
「耶?」
这话两位黄金妖精一时间还难以理解。
「然后呢?那位大叔,就是下次要被刺杀的对象吗?」
「大概吧」
短暂的沉默。
「做不到吧?」
诺夫特喃喃自语到。
提亚特意见一致,无言地点头。
独眼鬼身形巨大,有着与体格相匹配的重量。在其体内蕴藏的生命力,比食人鬼都强不少。
普通的刀刃无法刺进身体,毒药也起不了效果,用火药铳也无法造成可观的伤害。先不谈真正拥有不死能力的<>,要说是这整座浮游大陆,也没有多少种族能比单眼鬼还要结实
「这个,谁知道呢。要是因为‘做不到吧’就放弃,那无论是谁都没那么多事了。」

提亚特在街上走着。
不知不觉间,过去的回忆一点一滴地在心中苏醒。
第一次在这条大街上走时,是和威廉一起的。自己向他说了很多任性的话。在威廉拿自己没办法的同时,感觉他好像还有些高兴那样,答应了自己的任性。
第二次来的时候,是大家一起来的。那个时候拉琪修也在。平常都是温柔文静的那个孩子,那时候比第一次来的提亚特还要激动和兴奋。四处张望,左顾右盼,兴奋地到处乱跑,是一端很快乐的记忆。
——啊啊,这是为什么呢?
这里是儿时从影像晶石中所了解到的地方。在哪里会展开怎样的剧情,自己全都暗暗记在心里。可是,走在路上想到的情景,并不是记录在晶石里的那些,而是曾经与自己一起在这里走走停停的那些人。

护翼军司令部的正门到了。
「……嗯?」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气氛。
与那种临战状态的紧张感,有少许的不同。大声讨论的人,四处奔波的人都没有。只不过,路过的士兵中,能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一种奇妙的紧张感。
「这里,虽然以前怎么来过。」提亚特四处张望着说道,「可这地方给人的感觉,跟以前相比,好像总有些不太对劲……」
「现在驻扎在这里的是护翼军第一师团。与灰岩皮老大的第二师团相比,的确有很大的不同。」
第一师团是护翼军中,为了调停身处浮岛的同事间超出限度的争执而设立的编制。因此,他们并不与「兽」那样不死不灭的外敌作战,而是与有同样的生命的浮游大陆群居民战斗。
和与「兽」战斗的感觉完全是两码事,那种需要时时防备的令人厌恶的紧张感,提亚特还是能理解一些的。
「但这种感觉也太过了啊。希望不要发生什么麻烦事就好了——」
「格里克·葛雷克拉克三等技官?」
矮小的羊头上等兵招呼道。
以及,同行的是,诺夫特·卡萝·奥拉席露上等相当兵和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上等相当兵吗?」
啊啊,是的。之前联络过的,因为‘漆黑的短剑’事件,我们从第二师团和第五师团调来支援。」
漆黑的短剑,那是之前提到的一连串暗杀事件的代号。因为连续暗杀时间这种称呼不太适合使用,所以取了个那样的代号,但是给人感觉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嗯嗯,这个,好的。我清楚了,好的,可是,那个……」
长途旅行后先让我们休息休息吧……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好像有什么事情必须马上处理的样子。把事件的所有信息全都告诉我们吧。还是说,把我们带去找拥有事件传达权限的那个人。」
「不,那个,好的。」
上等兵态度暧昧地反复应和着,但是扭扭捏捏就是不把话说下去。
「喂,你啊,我说话有那么难理解吗?」
「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了,要休息会是吧,了解,我马上带你们去士官用的房间……」
「所以说,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再度被怼回去的上等兵,终于不再坚持了。
「……实在很抱歉。根据第一师团总团长的命令,那些情报不能告诉你们。」
羊头人地下了自己的头,同时回答道。
「哈。」
「哈!?」
诺夫特当时就火了起来,声音提高八度。
「那算什么啊?他为什么要下这种命令啊?」
辛苦你们特地老远过来支援,但实在是很抱歉。那个,上面下的命令是要你们不要插手这件事……」
诺夫特脸涨得通红。
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啊——!」
提亚特感觉自己都能听到诺夫特血管爆裂的声音。

诺夫特噔噔噔地在走廊里奔跑着。
「等,请等一下前辈,要冷静呀。」
提亚特慌慌张张地追在她身后。
「我现在冷静得很!」
「说这种话的人根本不可能冷静吧!啊啊够了,格里克先生你也劝劝她吧,别光在一旁偷笑啊!」
「啊,那个。我也有点生气来着。不过她怒的比我还要快,所以我就气过了。并且现在看上去她还能控制的住自己,所以就任着她来了。」
「别这么不负责任啊!」
提亚特死死抱住诺夫特的腰想让她停下来,然而这根本是螳臂当车。提亚特在走廊地板上被诺夫特拖着前进,没人知道这件事还真是幸运啊,这副窘样,绝不能让除了自己人之外的人看到。
「喂你们搞什么啊!」
诺夫特理所当然地不会敲门。
第一师团总团长室的门被她一脚踹开。
「……真粗暴啊。」
果然,眼前的人物就是他,没错。
站在窗边眺望着外面风景的黑山羊头的巨汉,慢慢地转过身。
「你丫就是这里的总团长吗?」
前辈,停一停,提亚特本想这么说,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你所见,我卡盖拉一等武官,受命担任护翼军第一师团总团长。那么,向我发问的无礼者又是何人呢?」
厚重而充满威严的声音。
第二师团所属,上等相当兵诺夫特·卡萝·奥拉席露。这个名字的意义,总团长大人您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啊啊,你就是那精灵兵器啊。」黑山羊头不以为意地说,「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原来如此啊,跟人类长得相似的传闻是真的啊。」
「——————哟呵」
「前辈?!停一停,别这样啦,冷静一点!这样不行的啊,这么失礼的话,会给灰岩皮先生们造成困扰的!」
现在的自己,有点像拉琪修一样婆婆妈妈的……拼命扑向诺夫特的提亚特这么想着。自己拼命地阻止着诺夫特,然而她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不断地给周围造成麻烦。
这简直,在体力与精神上的消耗,都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原来拉琪修,一直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劝阻我们几个的吗?要是这次能再碰见她的话,一定要对她的辛苦表示感谢才行。
「好的好的,刚才那么粗暴太失礼了。我是第二师团所属,三等机甲技官格里克·葛雷克拉克,我来露个面了。」
格里克从大开的房门后一脸轻松地走了进来。
「你是这兵器的监督者吧。你可是要好好的管理好你的物品啊。看上去你并不是那么勤勉啊。」
「哦?」格里克哼了哼鼻子笑道,「逃不过您的慧眼。我自己都在怀疑,我为什么又要穿上这种闷死人的制服。」
或许吧,‘石灰岩’一直以引导你这样的迷途者为己任。跟他相处这么久,我依旧无法理解他那种如同哲学般的嗜好。」
山羊头一脸疲惫地摇着头。
啊咧,提亚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他方才的话语也好举止也好,表现得都很严肃。但并没有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对‘灰岩’——灰岩皮一等无关有任何的恶意或者敌意。
倒不如说,更能感觉到敬意,亲切哪一种……
「话说回来,虽然并没打算呼叫增援,但客人终归是客人,不会过分的要求你们。」
「到底是谁过唔」
「所以前辈你冷静点!」
山羊头干脆不管纠缠在一起的妖精二人组,径直问格里克。
你们不请自来的理由我已经知晓了,因为对被排除在‘漆黑的短剑’事件之外感到不满,没错吧?」
「您真是通情达理。」
格里克耸耸肩。
「我们也不是抱着随便的心情过来帮忙的。要是你们觉得我们碍事要出处绊脚到还好,但连理由都不告诉就直接把我们赶走,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你们只要理由就好了吧。」
哼,山羊头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自嘲。
昨天夜里,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被绑架了。」
「……哈?」
「这是已确认的情报。你们怀疑也无妨。」
啊,不是……我们不会去怀疑。」
嚯?诺夫特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那个大叔,被绑架了……不知道是谁干的呢,真厉害啊。」
的确,虽然这话说的有点欠考虑,但是大家都知道诺夫特的意思。
毕竟对方是单眼鬼。在对方是单眼鬼的前提下,无论其是不是闷头于学习研究,他们依旧是又大有重还特别强,简直就能以一当百。无论是打昏也好下药也好用枪威胁也好,这些感觉都没太大用处。
绑架者到底使用了何种手段呢?
「最近,常能见到贵翼帝国的伏兵在街上徘徊。虽然那些家伙也有下手的嫌疑,但是事实多半不是这样。除了帝国外,还有很多独立势力的人,现在正在带着马可迈达利博士一起逃跑。」
不祥的预感。
「那个」提亚特腾出一只紧紧搂着诺夫特的手举起来问道,「不好意思容我插一句,我是第五师团的提亚特·诗贝·伊格那雷奥上等相当兵。能允许我问个问题吗?」
山羊头鼻子哼了一声。
「你可以问,精灵兵器。」
「非常感谢。所以……那个犯人,难不成是银发的无徵种吗?眼神特别凶恶,虽然很亲切却根本不能去信用那样。」
提亚特认为不太可能,但依旧把问题问了出来。毕竟这时间点太吻合了。那家伙与自己到访这座岛(大概)的时间基本同时,要是出现了第三组不明势力的话,实在是值得怀疑。
「不是。」
回答异常迅速。
「下手的人其真身已经明确了,无徵种这点是一致的。但除此之外,与伊格那雷奥描述的形象并不相符。」
啊,什么嘛,原来不是他。心里真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同时,感觉有点遗憾。原本自己就是为了身为犯人的那家伙过来的,还想着怎么光明正大地追捕他,挺起胸膛地把他押解回来呢。
「那,你所说的,与不让我们插手此事的理由又有什么关联呢?」
你结论下得太急了……虽然我很想说,但差不多要说完了。能对你们说的还只剩下一个。刚才说过已经确定了下手人,那究竟是谁。」
「饶了我们吧,别再绕弯子了。我们可不是什么慢性子啊。」
「妮戈兰特·阿斯塔尔托斯」
「……哈?」
三人全部发出疑惑的声音。
「啊啊,不对。食人鬼只有在未成年之前才会冠以父亲的姓氏。你们把这名字给忘掉吧」
山羊头淡定地纠正自己关于名字上的一点点失误。
「下手的人名字是,妮戈兰特。这就是我不想把你们招进调查组的理由啊。虽然我等当兵的应该视个人感情为禁忌。但是要求你们帮忙把亲人绳之以法,这么鬼畜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5-26 15:45 编辑


第二章:『与不语之人对话,另或者』 -crossing road-

1节,逃亡者

那么,这里有一位名为妮戈兰特特的女性。
种族是食人鬼。年龄……应该超过二十岁了吧。
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在中央综合学院学习了五年整,从基础医学开始一共获得了四项资格证书。毕业后她很快凭借着这些能力,得以在浮游大陆群最大的商会之一,奥尔兰多商会就职。当时她正在「一帆风顺地度过作为精英的一生」的人生目标中按部就班地度过每一天。
然而,走在旅途上的她,彻底地偏离了人生轨迹。
至于理由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无法忍受的事实,无法放任的事情,无法放下的孩子们和无法割舍的地方罢了。因为无法对太多太多的东西视而不见,不知不觉间自己成为现在这种样子。
没什么,这对她来说不要紧的。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那份选择使她从事如今的工作,她认为那肯定就是她的天职。相反,如果现在说让她回到过去梦想的精英生活,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所以,理所当然的。
现在,即便被本体不明的武装团伙追捕,她心中也从未后悔过。


「啊啊讨厌,真难缠。」
巨鬼系种族住的居民街,跟其它种族住的地方相比,所有部分造的都要大不少。即便在身高较高的妮戈兰特看来,也好像是用小孩子的眼光来观察着周围,感觉还是很有趣。
(就像以阿尔米塔的那种身高在观察街道,那种感觉……)
虽然现在的不是思考这些东西的状况,但还是忍不住。要不是现在这种状况的话,或许会感觉更有趣一点。
「妮酱,那边是死路!」
紧跟妮戈兰特身后的,才是跟周围景致大小匹配的形象——一个奔跑的独眼鬼巨汉。他是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是妮戈兰特学生时代的前辈,在工作上对她照顾有加的医生,以及现在进行时的,生死与共的逃亡同伴。
「够了,不要老是妮酱妮酱地叫好不好?前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妮戈兰特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抱怨着。
在只有路灯照明的夜色中,虽然追兵的身影没法直接看见,但是他们的脚步声一直没有停过。现在折返的话,肯定会被他们包围吧。
「他们差不过改放弃了吧,真是顽固。」
「这是当然的吧!要是那些人都是懒汉,浮游大陆群早就坠落了!」
要是这样的话,就不跑了,把他们全部给收拾掉……不行,这样不好。食物要准备一次性能吃完的量,要是准备过多的量可是违反用餐礼仪哦。」
「真谢谢你还能继续思考!但最起码不止在意用餐礼仪,连道德和法律也顺便考虑考虑啊!」
即使在对话的过程中,情况也在不断地恶化。
本来独眼鬼的巨大身躯,是不适合这种逃亡剧情的。至于原因,是没有依赖掩体躲藏和消除脚步声的手段。也就是说,如果要逃跑的话,除了一个劲地往前跑拉开与追兵的距离,没有别的方法了。
「啊。」
在前进方向上。
身着不同衣装的五名男子,依次从角落出现。他们的服装看上去都是旅行者的风格,在这科里拿第尔契市并不算罕见。可是,他们的行动像受过专业训练一样,手持大到夸张的火铳,眼神里透露着一股来者不善的气息。至少,走在大街上的一般的旅行者可不是这副样子。
……被前后包夹了吗!?)
妮戈兰特他们停下脚步,反射性的回过头。
当然,之前的追兵,仍然在追击他们。在视线范围内的就有七人。他们快步跑上坡道,逐渐缩短与这边的距离。他们手中拿着另一种型号,同样尺寸夸张的火铳。
火铳如其名所示,是利用火药爆炸将子弹发射出去这种类型的携带武器。这种武器的一大特征,是其尺寸与威力是成正比的。也就是说,火铳越大,破坏力就越大。单手就能开枪这种尺寸的火铳,在「仅能暗杀」这类用途上可以充分发挥威力。而拿出比它要大得多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打算好要来场激烈的巷战了。
(被打中的话,还是会很疼的啊)
食人鬼,同与之相近的诸种族比,只稍微结实那么一点。「来场激烈的巷战」这种程度的枪击不会造成重伤,而且伤也会很快治愈。也就是说,他们的攻击是不会对他们造成多少伤害的——妮戈兰特特这么打算着。
前方是旅行者风格的一支队伍,后方是军装的一支队伍,两边都注意到了对方的存在。
他们无言地停下了脚步,保持一定距离,所有人都警惕地架起火铳。
啊啦……」
本以为自己被两边夹击了,结果是自己想错了吗?
两股不同势力,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遭遇对方吗?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旅行者一伙人试着问道,但没有人回答。
「你那边,应该是护翼军吧?」
军装一伙人试着询问,同样没有回音。
「唔。」
无论从哪一方包围中突破也都是可能的。尽管妮戈兰特只是十分普通的一般女性(自称),但是也不是不擅长做一些粗暴的事情。作为食人鬼这种种族她拥有毁天灭地的臂力与生命力,即使没经过正经的锻炼,但是十个武装士兵这种程度还是不难应付的。
可是,她无法将现在这个局面打开。要是把正僵持的两边势力好不容易建立的平衡打破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无法预料。因为,不管是哪边的势力,追兵肯定不止看到的这么多。时间拖得越久,越会让对方组织更多的人手,指定更详细的计划,越会使自己陷入不利之地。
妮戈兰特自己一人的话,有不论多长的持久战都能扛下来的自信,可是同行的这个独眼鬼,有着与巨大体型不相符的慈悲之心。尽管自己的身体不会受伤,可要她参与会让别人负伤的混乱战场,他的心理可会先撑不住。
妮戈兰特判断前后都没有活路可走,又看向左右两边。
可是,现在所站的长长的大桥上,左右能看到的只有低矮的铁质栏杆,以及下方很远处的干涸的河道。
「妮戈兰特特!」
一名穿军装的人,保持着距离,朝妮戈兰特喊到。
「欸?叫我吗?」
还没反应过来的妮戈兰特本能地向他确认道。
「你现在是怀疑刺杀数名要人,并且目前企图绑架一名要人的嫌疑人!立刻放弃抵抗,放了博士!」
……架?欸?说我吗?」
妮戈兰特对着突如其来的指控不知所措。
「你说什么啊!不对吧,想把前辈强行带走的不是你们吗?还拿出那么可怕的火铳来!」
虽然妮戈兰特抱怨了回去,但对方可并不会对任何的疑问进行回答。
对方没有再回应,而是所有人屈膝前行般慢慢地缩短距离。
「你们护翼军到底,为什么要追捕前辈啊?守护浮游大陆群不才是你们的职责吗?既然如此你们给我去追捕真正危险的家伙啊!」
这个情况下谁也——甚至连她背后的马可迈达利——都无言以对。情绪激动的妮戈兰特言辞愈发激烈起来。
「你们几个!找前辈有何目的?我丑话可说在前面啊,我们没钱可以给你们!虽然我们工资高,但是一方面买学术书籍要花钱,另一当面再去学院入学也需要一大笔费用啊!」
「别说了妮酱,太丢人了。」
马可迈达利像个小女孩一样捂着眼睛拉了拉妮戈兰特的袖子。
「让我走吧,这就够了。不对,这是最好的选择。」
「那种梦话稍后再说吧。」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哦。要是把我交出去的话,现在这种状况就可以好好的收拾掉。对于你的怀疑也会洗清的,所以」
「还有我的事」
马可迈达利脱口而出,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股声音盖过去了。
还有我要说的事情,前辈你还没听呢。我可不是为了玩捉迷藏才来的11号岛。因为我有一件必须要拜托前辈的——
「做不到,我不听。」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就算你没说我也知道。所以,别说这种没道理的话了。对妖精进行调整这种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不对,这方面我想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
的确是察觉到了,妮戈兰特把这话咽了回去。
黄金妖精会在浮游大陆群各地自然产生。其中那些拥有实体的,会被护翼军保护起来,输送到68号浮岛的妖精仓库。在那里经过养育,成长到成体妖精的年龄时,会再被送到这作11号浮岛,接受成体化的调整。在那之后,会被各师团领走,纳入他们的管理下使用,一般情况下如果没有任务,会让她们再次回到68号浮岛,与幼体妖精一起管理。
这个体系,一直以来存在一个不自然的点。
那一点就是,妖精只能在11号浮岛这个地方接受调整。
一般来说,调整如果在靠近68号浮岛的地方进行会更有效率。如果需要特殊的设施的话,把那些设施搬迁到68号浮岛附近就行了。甚至把妖精仓库本身搬到11号浮岛附近也可以。不,真心为浮游大陆群的未来考虑的话,就应该这样做。毕竟,她们是背负着浮游大陆群命运沉浮的黄金妖精啊。
可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做,至于理由,只要简单的说明就可以理解了。妖精兵器体系自身,是护翼军和奥尔兰多商会的意见相互碰撞与妥协的产物,没法采取通常的手段处理。这样的事情是可以理解的,双方的感受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些话的背后,肯定存在某些摆不上台面的事物。
尽管知道,尽管清楚,可是
所以说,妮酱——」
「前辈,你根本不懂!」
那些东西,妮戈兰特早就知道了。
正因为知道,正因为清楚,所以,她才来到这里的。
「前辈你什么都不知道!」
独眼鬼的领口被猛地一把揪住,就像把棵树从地上拔出一般,被妮戈兰特提了起来。
马可迈达利高高地悬在空中。
单就重量而言,他能达到小型汽车那种程度。不管怎么吹嘘食人鬼的腕力,要把他抬起来还是很辛苦的。可是,妮戈兰特声都不吭一下就做到了。现在,自己全部的重量都背负在了她身上。
「哇,我,我说!?」
听到博士的慌乱,包围他们的双方也明显有所动摇。这个食人鬼到底要做什么,在场所有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别,别这样妮酱,太高了,很难受啊。」
可是妮戈兰特视若无睹,带着仿佛只有她计划的事情才是对的语气说道:
「都说了不要叫我妮酱了,前辈!」
轰,
随着呼啸的声音,妮戈兰特一口气把博士像抛重物一样扔了出去。
不是往前,也不是往后,而是横向越过栏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马可迈达利的尖叫声似要刺穿她的耳膜,而她自己也纵身一跃,压好自己的裙摆,跟随博士于空中坠落。
浮游感包裹着全身,恐惧沿着脊背传播。而她自己唯有闭双眼,忍耐这数秒的恶寒。
妮戈兰特调整姿势以双脚着地。随着一声轰鸣,用石板垒成的水渠被砸出了一个坑。她让自己发麻的双脚稍微活络些后,踢了踢还在眩晕中的博士的屁股。
「行啦,快起来,前辈。」
妮戈兰特将其生拉硬拽起来,再次启程逃亡。
本以为身后会有追击的火枪声,但却听到了「蠢货,停下!」的怒吼。虽然不知道声音来自于护翼军还是迷之团伙,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总算是安全了。被火铳打到的话虽然并不会太痛,把衣服弄得破洞东一个西一个总归不好。


要是离开这么远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两人拉远了相当的距离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坐在木箱上的妮戈兰特不满地嘟囔道。
「你还好意思说?妮酱你没有这么说的资格吧?」
在一旁的马可迈达利背靠砖墙,不住地摇头。
--啊,不要叫我妮酱了。
「……即便你这么说。但在我看来,现在你啊,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不管是实际年龄,还是那满不在乎地瞎胡闹的作风都是。」
独眼鬼的寿命非常地长。在能够存活一百年到两百年时间的他们眼里,确实别的不论哪个种族都是儿童。确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然而——
「尽管如此。这次,我是为了重要的孩子们来这里的。不能让自己一直保持着孩子气。」
因为有不能退让的之物,所以绝不让步。妮戈兰特强硬地回答道。
理解她的决意之后,马可迈达利耸了耸肩。
「好吧,我知道了妮戈兰特。这次是我输了。」
博士暂时放弃了抵抗。
接着,妮戈兰特稍微整理了一下呼吸。
「阿尔米塔病倒了。」
她突然地直奔主题。
阿尔米塔是现在妖精仓库幼体妖精里面最年长的少女了。早在一年以前她就见过了象征着成体化的「梦境」,然而之后,却一直没有接受为了妖精成体化而做的调整。妮戈兰特现在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做梦做了几乎一整天了。拿到的药也都不起作用。优迪亚和玛莎现在是没问题。可是她们身体状况也在一天一天的变糟。」
「……那是,妖精原本的寿命。那些孩子们会在成为大人之前消逝,你说的那些正是她们正确地活着的证据,那才是自然的。」
妮戈兰特听着马可迈达利像是自言自语的话语,不满地嘟起嘴。
「无论是使用任何糟糕的手段,即使不自然的延续着生命,只要能拯救,这都是作为医生的职责。前辈之前不是说过这句话吗。」
「……我的确感觉有说过这句话,也很像我会说的那种话……」
「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起责任,你不应该这么想么?」
「哈哈,使人长生可不是什么应该做的事情,这会让我身上的枷锁越来越重。」
马可迈达利仰望天空,有气无力地说道——然而。
「……你听到了?」
「是啊」
两人的表情变得凝重,相互对视了一下。
密密麻麻超过十个人的脚步声传来。虽然现在距离还有点远,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到这里。
「糟了,快跑!」
妮戈兰特站了起来,但是,旁边的独眼鬼并没有。
「是呢。你能逃走就行了,妮戈兰特。那样的话,至少,仓库里所有孩子们的母亲不会被夺走。最起码那最糟糕的结果要避免——」
「真是够了!你为什么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留在这里啊?你也要一起走的吧,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不能再跑了啊。……虽然因为好久不见了,的确我也想稍微和你说说话。不过这附近我并不熟悉。在不认识的路上行进的话很容易被抓。所以,为了争取时间我先——」
-够了,你这老顽固!从刚才开始话题就没有一丝进展啊!」
妮戈兰特抱着头烦恼不已,可。
「欸?」
她感到有人在一下一下地扯着她的裙角,于是往下看。
不知何时,一个女孩站在了那里。
她披着带兜帽的斗篷,身形娇小,而且斗篷里的脸看上去还很年幼……恐怕,比十岁大不了多少。从斗篷边上可以看到她的手,长着软绵绵的黑毛——是黑猫系的猫徵种。不过,感觉特征有些稀少。
你是……」
妮戈兰特疑惑了。
自己好像并不认识她。说到底,这个年纪的孩子,仅仅几年不见就会蹭蹭蹭地长大,样子也好气质也好都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尽管自己对是不是第一次见面没有把握,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逃跑的路……」
像是对人生早已厌倦的老太婆一样,她用低沉而浑浊的声音说道。
妮戈兰特先是惊讶到对方的声音,然后,又被下一句话给吓到了。
「……走这边。」
「欸?等,等一下啊,为什么?」
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即使被拽着袖子,也不可能那么简单的跟她走。
而且,把她也稀里糊涂地牵扯进来的话,要是被那些骚乱的追兵发现,他们可不会有什么区别对待。身躯强悍的自己倒是没事,猫徵种(?)在枪口面前可没有逞强的资本,那样的场合下会直接死掉吧。
「前辈,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
最后一点搞清楚事情原委的可能性,被简简单单否定掉了。
「被人拜托,要带你们去。」
对方估计判断到她无法获得自己的新人。
妮戈兰特几近崩溃,在自己内心咬牙切齿地说道。
「要带我们去的人,是谁?」
妮戈兰特内心总归还是有点警惕,小心翼翼地询问她。自己身处被人追捕的立场,没有信用的人是万万信不得的。
奥德特·杰斯曼」
「……诶?」
「只要我提出这个名字,你们两个就可以信任我了。奥德尔姐姐是这么跟我说的。」
妮戈兰特和博士面面相觑。
那的确是两人都知道的名字。
那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信用可言的名字。

2节,疾驰的少年,紧跟身旁的少女

「还是一把火烧干净算了?没关系,证据全部会被消除的。」
「别说了。」
这样的对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累死累活的被追击。
累死累活的逃跑。
甚至还遭到攻击(当然没出什么事)。
终于,在狭窄的小巷快要被追上时,从吉吉尔那里得到情报的猪头族商人救了他们。


猪面种的居住地,大多给人一种狭窄又不干净的印象。
不过,这只是一种答题的偏见。一般的猪面种家庭,会保持基本的清洁。反倒是兽人居住的地方,因为季节更替导致体毛掉的到处都是,也是会弄得比较脏。
说到此,兽人肯定会以「可是那些家伙,会在泥巴里洗澡啊」这种话反驳的吧。这种话的确不是讹传,它们确实有这样的风俗习惯。在古代还在地面上的时候,它们有过将腐汁与污水浸泡身体的记录。不过现今在浮游岛上,那种文化如字面意义上地被洗练了。它们把质量上乘的黏土溶于价格高昂的香油中,制成的这种琥珀色的液体已经不能被成为泥巴了。如今的它们会用这种液体装满浴缸来浸泡。
——嘛,虽然仅限于土豪家里可以这么干……)
深吸一口这豪华房间里的空气,菲奥德尔感慨到。
那是豪华程度毫不逊色于吉吉尔那间房间,充满着金钱的恶趣味的房间。到处都用精细的黄金工艺装饰,反射的灯光着实有些刺眼。
「既然被那位老爷叫作自家人,你们已经是这条街的家族的一份子了哦。」
作为这家店的店主的猪面种如此说道。顺带一提他完全分辨不出吉吉尔与面前这个有什么区别。
猪面种数量众多,而且,由于他们抱团意识相当强烈(也有于其他种族相处不好)的缘故。无论在哪个浮游岛,都倾向于聚集在一起组成共同体。虽然说是猪头族的街道,但实际上形同与都市或者国家的存在。外者是不会轻易的在里面进出。
「即便身为无徵种也不必拘谨,把这里当自己家吧。」
「非常感谢,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噗呼呼,嘴巴还是有些客气哦?」
猪面种发出奇怪的笑声,含在口中的红茶咕噜噜直打转。
「……如果可以的话,给我家女儿留下一些种也可以噗。」
噗。
菲奥德尔和拉琪修,几乎同时把嘴里的东西喷了出来。
虽然猪头族是众所周知的繁殖能力强的种族,但是他们并没有成对居住的习惯。雌雄个体保持适当的联系,适当地交配和生育,而生下来的孩子们将作为共同体养大。所以,在其它种族看来伦理上几乎无法理解的这一提案,也很随便的摔了出来。



实际上,他的确开始介绍起了她的女儿。
在当场郑重地拒绝那一提议之后,在之后,拉琪修看他的眼神有些冷冰冰的。
她是个皮肤很漂亮的女孩吧?」
冰冷的视线和向短刀一样锋利的声音袭向菲奥德尔。
不过确实,单就淡红色的肌肤而言,是很漂亮。
「这不是和讨厌无徵种的你很合适吗。」
不,等等。自己确实讨厌无徵种。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可不记得有讲过只要不是无徵种什么都行这样的话。
「也就是说跟种族没有关系,只是单纯地喜欢那个孩子么?」
啊啊烦死了,拉琪修一直是这种气呼呼的样子。不对说到底为什么会生气,菲奥德尔一点都不明白。虽然现在拉琪修确实非常依赖菲奥德尔,但在拉琪修自己看来那跟恋爱感情肯定搭不上边。前几天的冲突中她指着提亚特说「恋人对吧?」的时候,从脸上根本看不到有愤怒或者嫉妒的情绪。
~
唉呀,该怎么办呢?

感觉芒刺在背的菲奥德尔选择逃往洗手间。
如厕完毕,洗净双手,菲奥德尔总算是获得一段独处的时间。他终于能安安静静地思考很多事情了。
(不静下心思考就想不明白的状况,都是啥呢。)
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是位独眼鬼医生,是为数不多知晓「黄金妖精的调整」事情的人之一。恐怕,是现在熟悉具体操作步骤的唯一一人。
(除了我之外,也在追踪他的组织不计其数。不仅如此,恐怕其中还有护翼军……)
博士到底在哪里呢?简单来想的话,肯定是在护翼军的保护之下。可是从之前轮番穷追不舍的护翼军士兵们的执念和人数上来看,总有一种违和感在里面。
对了,是这样。要是护翼军也在街上边游荡边监视着博士是否有逃回家里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假设果真如此,之前所见所闻的一切,到底为什么会产生那样诡异的展开的原因,自己能判断的出来。
(粗略想来,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博士背叛了护翼军,要么是护翼军背叛了博士……不,这话太过草率了,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菲奥德尔边想边收起了手帕,步入走廊里。

——在奢华的宅邸中,偶尔会出现这种情况。
走廊角落的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啧」
头痛先一步菲奥德尔的咂舌向他袭来。
镜子里的东西,是其面前景象的映射。所以白色的墙壁也好,白色的绒毯也好,耀眼的水晶灯也好,这些背景都字面意义上的真实反映在了镜子里面,与自己看到的别无二致。
不同的只有一样。镜子里站着的,不是菲奥德尔·杰斯曼的身影。那身影,是个不认识的,黑发黑瞳的无徵种青年。
他在笑。
呵呵呵,几乎都能从镜子里听到声音的,那种笑脸。
自己不假思索用手确认嘴角,菲奥德尔并没有在笑。在笑的,只有镜子里的这个人。
「有什么奇怪吗」
「有——么——怪吗——」
感觉能听到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过,想必那应该是幻听吧。或者,菲奥德尔自己说出的话,中途反射了回来。那跟对 着墙壁自言自语造成的回音没两样。
「你在耍我玩吗?」
「——耍——吗?」
「你,到底是谁?」
——底——谁——?」
真是的,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滑稽的事啊。
菲奥德尔,干脆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做了回答。
「我是,黄金妖精们的敌人。」
「我是,是浮游大陆群的破坏者。」
啊啊,果然,镜子就是镜子,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反正对话都是无法成立的,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欸?
「诶,喂!?」
察觉到一丝奇怪的他重新观察镜子里面,可是里面映射的,已经不再是黑发的青年了。里面只有一张长着银发紫眼,带着被逼入绝境的表情窥伺镜子的脸。
「你在干什么?」
沉湎于望着镜子发呆的菲奥德尔,听到声音后才回过神来。他沿着走廊望去,看到房间的门开了条小缝,拉琪修在那边探头探脑的。
「没事,头发里面落了不少灰而已。」
「哼。」
不知道她有没有相信,或许她觉得一点都无所谓。用哼的一声回应的拉琪修用小手招他赶紧过来。
「你要方便好了的话,快点过来。情报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


在周围居住的猪面种们,都发动起来走街串巷追查此事了。这样团队协作类型的集体行动对猪面种来说,是最能发挥他们高超本领的事情。大量不明正确的情报,很快就传到这里。
「能准备一下地图吗?」
「在这里」
书桌上铺着一张市街的地图,传来的报告用棋子作为替代,摆在了地图的各个位置上。
如果把这些情报一个一个拆开来看,并没有什么价值。可是将它们聚集到一块,虽然模糊却能看出一条时间脉络。
「这是」
自己已经察觉到了,有人逃回了巨鬼居民街。可是,他们的追兵似乎有多股不同势力交织在一起。
「……看出来了。」
这个逃亡的二人组,得来的情报上说其中一个貌似是单眼鬼。不管怎么说这个时间点发生的大事件,要说跟他毫无关系是不可能的吧。恐怕,这里指的就是马可迈达利·布隆多本人。
虽然注意到了这二人组,但这只是从那些十分混乱的情报中进行推理和预测所得到的结论。不清楚细节是无可奈何。之后,只剩下自己用双眼去确认了。
「走吧。」
菲奥德尔起身准备出发。在意的事情很多,必须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可是现在,他想先处理掉悬在心中的头等大事。
与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交涉,对于菲奥德尔来说,就是现在最优先的事项。这些身体的疼痛也好,意识深处住着的奇怪的东西也好,暂且都抛诸脑后吧。
「……干什么啊」
费奥德尔猛然回过神,不知不觉间,自己好像盯着拉琪修看了很久。
没什——啊,不对,不是的。」菲奥德尔视线游移不定「稍微有些看入迷了。」
「是是是,承蒙您夸奖了。」
与菲奥德尔预计相同,拉琪修并没有害羞或者特别的在意。只是边耸耸肩,边淡然地回答道。

3节,奥德特·根达卡尔其人

两人被带到了河边一处大宅邸的后门处。这道门对马可迈达利来说还是太小了,不过弯下腰侧着肩膀,也不是不能通过。
打扰了……」
两人跟着带路的女孩,穿过像是厨房的房间,来到客厅。
在廉价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子。
她有长长的银发,紫色的眼瞳,嘴角还留着温柔的微笑。
她看清楚这边几个人后,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飞奔到跟前把抱住穿着黑袍的少女。
「莉塔酱,太感谢了!」
「奥,奥德特姐姐,很难受,的……」
「对不起哦,让你去干奇怪的事情。遇上危险了吗?感到害怕了吗?没有被奇怪的家伙搭讪吧?」
「行,行了啦!」
小女孩很难为情地扭动着身体,从她的双臂中脱出,然后飞快地逃离了房间。
她静静地目送女孩的背影,接着很僵硬地回过头,
「嗨呀,让她逃掉了。」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
「……那个。」
「很久不见了,两位。很高兴看到你们如此精神的样子。」
她面带温柔的笑容。
「那个,刚才那是亲戚家的小孩。虽然我很想亲自去迎接你们,可是由于各种各样讨厌的原因,最后请她代劳了。怎么说呢,要是是我冷不丁地出现在你们面前的话,你们恐怕不会老老实实地跟过来的吧。」
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内疚。她语速极快地说个不停。
「……杰斯曼前辈。」
啊,不好意思。其实我,已经不姓杰斯曼了。我现在是奥德特·根达卡尔。毕竟我在老家那边结过婚,改了姓氏嘛。」
「欸?是这样吗?」
妮戈兰特颇为惊讶。
奥德特·杰斯曼,更名后是奥德特·根达卡尔,堕鬼种。妮戈兰特在学院时代认识的人之一,也是出名人物之一。虽然,乍看之下……说起来还真是奇妙……给人的感觉是无比端庄文静有教养。可实际上,在学生的圈子里,都是用魔女或者魔王这种外号称呼她(不过不论哪个称号都名副其实),她其实是个性格顽劣不化的恶女。
在吸气间说着骗人的谎言,呼气间就有人上钩了。表面上装成温柔的大人四处行骗,认识的同学谈及她时无不以泪洗面。
这样的女人,竟然也能遇上想要陪伴她支持她的痴情男子。而且,还和普通人一样收获了幸福。这样的事情,那个,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所以,
那还真是恭喜——」
「顺带一提,他五年前就已经离世了。」
「啊」
本应脱口而出的祝福话语,说到一半就被噎了回去。到底是应该为她结婚的喜事而高兴呢?还是为她所失去的东西感到悲伤更好呢?一瞬间的混乱令妮戈兰特停止了思考,接着马上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混乱才是奥德特所期望的。
「——那个,难道说杰斯姆……奥德特前辈,刚才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嘿嘿,答对了」
那女子十分开心的样子,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诺,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差不多十三年了吧?虽然身材好像长高了不少,不过果然你的反应还是没变呢,真可爱。妮戈兰特·阿斯塔尔托斯。」
「够了!我已经是大人了,禁止再拿父亲的名字称呼我!」
之前安静得出奇的马可迈达利博士突然转回头来。
「竟然是,根达卡尔……?」
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说出了那个名字。
到底怎么了——刚想这么问的时候。
「对了,要喝茶吗?榆木产的第二十代茶叶,你肯定会喜欢的,妮戈兰特。」
「啊,嗯。」
注意力在绝妙的时间点被引开了。
「……对于别人红茶的喜好,亏你还记得呢。」
「毕竟我是堕鬼种嘛。」
她把茶罐放在圆筒形的小火炉上准备煮茶。
要欺骗别人的话,不理解别人是办不到的。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他不能容忍什么,他不会对什么让步——」
奥德特一边确认着火焰的大小一边说道。
「‘谁都能骗倒的万能欺骗公式’是不存在的。所有的骗局,都是为各式各样的受害者量身定做的。那是,以人心为食的我等一族引以为傲的东西。」
原来如此,妮戈兰特心想。
她们堕鬼种吃的是人心,而自己这样的食人鬼吃的是人肉。同样地,对所有肉类都能使用的万能料理方法或者调味料什么的是不存在的。了解眼前要处理的肉类,对每一种肉都使用最佳的料理方案,则是食人鬼引以为傲的东西。
虽说它们不是同一样东西,但这样一来也不是不能理解。
「……虽然是这么说,这都是骗你的。」
喂。我说你。把我的理解还给我。
「但,这也是想让妮戈兰特能够相信才炮制的谎言。你看?把你的喜好呀,考虑问题的方式啊,感觉的方式啊都牢牢记住,这是基础中的基础。明白了吗?」
「……嗯嗯,受教了。」
自己不擅长应付这个人。
妮戈兰特内心生出一种特别想哭的强烈冲动。
忽然,她想到了艾瑟亚。现在还活着的成体妖精兵中,她是年龄最大的一个人。性情一直飘忽不定,总是对这个那个喋喋不休的她,有种让人摸不透她内心的神秘感。那孩子和奥德特之间,感觉有几个共同点。
那个孩子,说不定,能跟这个满嘴假话的魔女一较高下……不,让那个还不怎么精通骗术的孩子跟她见面的话,要是被拉去搭伙自己可就欲哭无泪了。
妮戈兰特满脑子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问你,奥德特·根达卡尔。」
这时她听到一阵低沉、严肃的声音。
不需要去确认是谁。是在沙发旁边,因为找不到椅子干脆就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的巨汉,马可迈达利·布隆多。
「问什么?」
「我记得我收到过同窗会的通知,但我不记得我有回过。那么,我们在这里聚会这件事是很不自然的。你到底,为何会在这里?」
博士眯起他唯一一只眼睛,暂时搜索着合适的言辞。
「你,到底以什么身份,坐在这个地方?」
这质问是什么意思,妮戈兰特想。妮戈兰特不认为这个内容有必要重新换一种说法来询问。
奥德特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真不愧是布隆多老师。」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片。
马可迈达利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这是,从哪里?」
「当然是,老师你的私宅了。真抱歉,稍微把您家弄得有些乱呢。」奥德特耸耸肩,「但我也没法子呀,毕竟竞争者趋之若鹜嘛。虽然我动作更快一步,可是哪怕稍晚一点,就变成护翼军发现它了。」
眼前的两人到底在说什么,妮戈兰特完全听不明白。
奥德特回到沙发上坐定。
「我话先说在前面,你们两人对自己的现状确认过了吗?」
前辈……?」
「追兵目前分为两种,其中一方是护翼军,而另一方现在还身份不明。两方都是敌人并以抓捕布隆多老师为目标行动。而他们的理由我推测是布隆多老师所持有的特殊的有关精灵调整方法的资料……嗯,总之,是这样的吧?」
妮戈兰特稍微想了想,点头同意。虽然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但奥德特所说的话,与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对自身情况的认知,是完全一致的。
而马可迈达利,则用他那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奥德特,一言不发。
「老师,你别不说话啊。刚才我的推测,可以打多少分啊?」
马可迈达利终于缓缓开口说道。
「我又不知道标准答案,你叫我怎么打分?」
妮戈兰特觉得这话说的太假了。
而且,就连自己都能看穿。那种假话,怎么可能瞒过眼前这个堕鬼种呢?
「我有个提议。」
奥德特朝前探出身子。
「那个调整方法,咱不打算把它卖出去吗?」
马可迈达利摇了摇头。
「要给艾尔佩斯的残党么?」
——誒?
妮戈兰特的思考瞬间冻住了。
「我家那位先生,你认识吗?」
「因为他也算个出名人物啊。艾尔佩斯国防空军的副团长,那一连串事件的主谋,背负所有罪孽之后被处死了。」
「对的对的,就是那个根达卡尔,超厉害的一个人。站在组织的顶点做一些恶事,然后在众人的憎恨中被处死。那本来是堕鬼种的专利一样的生活方式,被跟我们的血缘搭不上边的额眼种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有嘻嘻地笑了起来。
「然后呢,老师。你现在在认为我会继承他的遗志?」
「我只是认为这是一种必须考虑的可能性。」
正是如此,不过放心吧。虽然我的故乡确实是艾尔佩斯,可是故乡归故乡,我是我,我不从属于任何组织。被称为残党的人里面,虽然认识几张脸,但我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密切的联系……」
奥德特咚咚的敲了了一下桌子。
「……顺便说点别的,现在我,跟贵翼帝国那边的人约好了。要把守护浮游大陆群的要点,以及遗迹兵器和适格精灵的秘密带还给他们呢。」
「诶」
那是,也就是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再多说一句,刚才追捕你们的两方阵营,不是护翼军的那一边才是我的同伴哦。就是你们无法判断本体的那一队。啊,别担心,我还没把这个地方告诉他们。毕竟,骗就要从自己人骗起呢。」
奥德特就是这样,一脸毫无罪恶感的样子,很自然的说出了这很糟糕的话。
妮戈兰特连无奈的感情都涌现不出来了。
所以说,刚才我那‘身份不明’的推测,我实际上是知道答案的。贵翼帝国的目的,是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将你作为技术顾问接过去。考虑到强行押解你过去比较困难,于是就让我也来送你了。」
「我拒绝。」
「……稍微考虑一下更好吧。至少,那儿比现在的护翼军能给你更好的待遇哦?」
啊啊,说起来——妮戈兰特的脑海中,闪过数不清的疑问。
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原本是护翼军和奥尔兰多商会的协力着。既然如此,现在为何会被护翼军的士兵追捕呢?并且都用上了火铳,强行要将任务完成,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看过那个笔记的话,我这么回答的理由,你也清楚的吧。」
伴随着苦笑的声音,马可迈达利说道。
「关于妖精调整,其实是我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过程。所以,要是真的想做,都可能进行大幅度的简化。可以更简单,更迅速,能创造出更强大的成体妖精兵。只要知道操作的步骤的话,谁忍不住去进行调整。也就是说,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都能学会调整的方法。」
缓慢的——单眼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仰望着天花板。这个天花板比起单眼鬼来说实在是有些低矮。
「可是,就只有,就只有这一件事我不会允许他发生。我已经不想,在看到那种成体妖精出现了。」
「对,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像你这种人,事到如今有什么可以胆怯的呢。‘原本没有必要的步骤’什么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设置的预防措施呢?没有经过这些步骤的成体妖精兵,到底会出什么问题呢?」
马可迈达利浅浅地笑了。
「这话,现在说已经没用了吧。是关于,关莫尔涅之夜的。」
祈求一般的话语从博士口中脱出。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
「那么,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好。我的生命如此漫长,即便被删除记录的某些事,依然深深镌刻在我的双眼和脑海里。不光是我,拥有对妖精进行调整的知识的六个人,全部都是共犯。我们一直都在害怕回忆起那一晚的经历啊——」
「——那些事情,告诉我听可以吗?」
不知何时,又一人出现在场中。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部看向那位立在当中的少年。
短短的银发,身着黑色西装的身影。带着墨镜,无法确认他的瞳色。
年龄大概十五岁。这并不是妮戈兰特认识的人。
(好像,跟提亚特还有拉琪修年纪相仿……)
一想到不在此处,并且再也不会相见的妖精们,妮戈兰特的心中隐隐作痛。
菲奥……德尔……?」
在自己旁边,那个奥德特·杰斯曼,不对,是奥德特·根达卡尔,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少年。
一直泰然与镇定处世,总是一副看破一切掌控一切的样子的这个女人如今露出那样的表情。至少对妮戈兰特来说她是第一次看到。
「姐姐你那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哦。也不枉我费劲功夫来到这里。」
那个奥德特——被少年称为姐姐——从她的表情上个,少年感到一丝愉悦。向着张开双手夸张的行了个礼。
两位好,初次见面。我是这位奥德特·根达卡尔的亲弟弟,菲奥德尔·杰斯曼。」
娴熟的姿势,满面春风的表情,像在吟诵英雄故事般清澈嘹亮的声音。
这次我——」

呼呜呜呜呜呜呜呜

圆筒形小火炉上的茶罐,连续不断地发出尖锐的啸叫。
把少年的声音盖过去了。
现场死一般地沉默。
「啊——,那个……」
感觉有些泄气的奥德特问道。
「……你也来喝点,茶吧?榆木产的第二十三代,虽然有点煮过头了。」
「啊,嗯,谢了。」
完全失去气势的少年少年,呆呆地回答道。


房间里谁都没有注意到。
一门之隔的相邻房间,一位少女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用黑色长袍紧紧裹住全身,为了把脸遮住,还特意把兜帽往下拉。
菲奥……德……尔……?」
好似高烧不退说着胡话一般,她轻声念叨着他的名字。
是吗……真的……还活着……?」


4节,上流街道,上乘美食

在华丽丽的街道上,有着华丽丽的点心类食品。
雪一样洁白的酸奶蛋糕上,浇有黄色的果酱并点缀着绿色的薄荷。
怎么说呢,做得跟艺术品似的。将汤匙插进去的瞬间,就好像破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不明所以的罪恶感油然而生。右手战战兢兢地将汤匙送到嘴边,点在舌尖上。
「…………!…………!?」
冰凉中带点酸酸甜甜,这是迄今为止从未体验过的味道,提亚特忍不住全身兴奋地颤抖不止。

她与诺夫特两人,正在能欣赏到喷泉广场的茶馆中,喝着下午茶。
格里克不在这里,他现在还待在司令部,同第一师团的技官们商量着什么难懂的问题。虽然觉得放着没有受到监督的两名妖精外出这样没问题吗,不过反正也没人说什么,就当一切安好。
「啊啊我去,真是气死了,啊啊。」
诺夫特现在看上去相当不高兴,用叉子叉起一片梨子馅饼。
「为什么啊,为什么妮戈兰特变成犯人了啊?不论怎么想都很奇怪吧。与其让那家伙去做绑架这种麻烦的事情,不如直接把对面烧了吃吧。」
诶呀这个谁知道呢,提亚特这么想着,但是没有说出口。
「这应该是场误会,格里克先生现在正在和他们讨论,那么很快就能弄清真相的,肯定。」
「不,你想的太美了。他那种表情是只有紧抓不放的性格才会有的,。一旦被他怀疑上,那就会被怀疑到死。」
诺夫特张开大口,一口气把梨子馅饼送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
「……这可真好吃啊。」
她发出肺腑之言。
「请给我一口。」
提亚特坚定地要求道。
交涉的结果,就是吃一口酸奶蛋糕吃一口梨子馅饼换着来。
手边的菜单上,写着「店长推荐」字样旁边,并排画着各式甜甜圈。这些确实都是上等美味,她们因哪个都想吃而烦恼不已。可是最后,她们选了酸奶蛋糕。
无意间,真的是无意间觉得。即便吃到了甜甜圈,自己也不会感到满足。不不没什么,并不是对作为同桌的诺夫特前辈感到任何不满,与这个无关,总觉得有这种感觉。
……我到底在对谁找借口啊。
快点捉住真正的犯人,将误会解除就好了吧。还有,那个高大的叫……马……马可什么的医生,虽说确保他没事就行。」
「是诶。不让我们参与抓捕行动,真是让人难受。」
嚼啊嚼啊嚼。这个也挺好吃啊再给我一口。不行剩下的都是我的份什么你给我乖乖听前辈的话不行这我可不会让给任何人。
盘子清干净了。
「你的话,也很着急的吧?难得大老远跑过来,还特地搭了飞空艇。」
「这个嘛」
诺夫特往茶杯里倒入大量牛奶,直到差点要溢出来为止。
「……总感觉,想起什么了啊。」
「什么?」
诺夫特她端起茶杯,凑到嘴边,簌簌地喝起来。
「想起珂朵莉呀,想起她疯狂热恋那个二等技官时候的事。」
诺夫特用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支起下巴望着比喷泉广场更远的地方,用怀念的语气说道。
「我呀,对迷恋男生的心情完全不能理解。那家伙最后为什么笑那么幸福也是,一直不理解。」
「……前辈」
「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因为妖精,原本就是那样的东西吧。男性女性,这是为了繁衍后代才分出来的性别。这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对吧~尽管诺夫特向自己征求同样的意见,但自己还是不好回答。
「嗯。可是,格里克先生你觉得怎样呢?」
「啊?」
「虽然种族不一样,但是几年来他都一直在你身边,作为你的搭档呢。你们的信赖关系,牢固得堪比金石不是吗?」
「啊——,没有没有。我想,大概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种样子。」
诺夫特摆摆手。
「估计在那家伙所代表的绿鬼族里啊,对于恋人啊夫妇啊这种文化,一点都没有。他们都住在一块,无论是谁剩下的都由所有人养育。对于他们来说年长的都是亲人,年幼的都是孩子。所以他们会把自己出生的村落作为自己的姓氏。」
……」
从诺夫特说话时坦荡荡的表情看来,她不像是要藏着掖着什么的样子。
「那么要问你,你在这世界上最在意的男人是谁,你要怎么回答呢?」
「那个啊,要是这么说的话,确实也只有那个老大了?」
诺夫特马上就回答了。
「啊,果然。」
那样也蛮好——提亚特这么想。
这是于珂朵莉前辈们那种交往是不同意义上的,大人之间的关系。提亚特觉得这样也挺帅气,挺美好,也挺羡慕的。
「不过,现在的你和之前珂朵利那样心花绽放整个人都飘飘然的那种感觉,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不是挺好的嘛,我觉得也很不错啊。」
啊哈哈哈哈……哈,
「等等。」
「嗯?」
诺夫特眨了眨她的大眼睛。
「为什么会说到我身上啊再者说我怎么能跟前辈一样虽然能被说和前辈一样这本身就很光荣但就现在这个情况我想还是有有些不一样,我和菲奥德尔又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本来就讨厌彼此而且对于他个人来说现在是作为任务上的敌人这是无可奈何的就是这样」
「哟呵?」
诺夫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提亚特虽然急忙的反驳了回去,显然没被她听进去。
不要再摆出那副‘哎呀哎呀真不坦率’的温柔笑容了真的很扎心的啊。」
「不是,提亚特你真是可爱呢——」
「不是,所以说不是啦不是啦。」
提亚特正要更加激烈地抗议时,
「——啊」
大型的内燃机货车,从眼前横穿过广场。
在货车的车厢上,坐着十人以上全副武装的士兵。可以看到,所有人都把一支铳身有胳膊那么长的大型火铳扛在肩膀上。
「那个,是」
「如你所想,那是要把马可迈达利博士救出特别行动队。」
回过头,恰好看见「哟」地挥了挥右手的格里克·葛雷克拉克的身影。
「要是能和平的私下解决就不需要这些准备,可是万一发生绑架犯抵抗的情况,半吊子的战斗力是压制不了的——就因为这样,才拉上了那些重武装部队。」
「这」诺夫特沉默下来。
这种情况下的绑架犯什么的,按之前在司令部的消息判断,指的就是妮戈兰特吧。原来如此,确实要不是那种装备的士兵上的话是没办法把目标压制住。可是,
「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要是与妮戈兰特为对手不需要一定数量的人手是没什么胜算的,对吧?」
才不是那个。不对,或许也是有一些这样的想法。
「实际上,那也是预想与贵翼帝国的工作员作战做的准备。真是的,这世道还真是变得不太平了。」
贵翼帝国。
说起来,那个黑山羊一等武官说的话中,也好像出现了这些。它是圈起6号到9号浮岛闭锁为自己领地的贵族国家。在浮游大陆群迄今为止的历史中,他们几次进攻邻近的浮岛,但每次都被护翼军镇压回去了。
「嚯。帝国是打算强行将那位大块头抢过去么?还特地的跟护翼军杠上了?」
「这种可能性不能忽视。艾尔佩斯五年前的那场暴乱之后,贵翼帝国和榆木可是在明目张胆的在互相牵制啊?」
是吗——」
诺夫特仰望天空。
「真是的,为什么这个也好那个也好,都这么喜欢对邻居制造矛盾啊。」
「倒是,的确如你所说吶。」
提亚特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呆呆地眺望货车远去的方向,一边眺望,一边搜索着尘封的记忆。
那些士兵携带的火铳,好像在哪里见过。
为了与「第十一兽」作战,护翼军将数量众多的武器运送到了38号浮岛。虽然有一些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但也有让人抱头不解的东西。而混在那些兵器中,据说是对人杀伤力最大级的最新火铳,就是它了。开发代号为「剜瞳」。
它对近距离穿透力做了强化,根据说明书,较薄的那种墙壁会被其打穿。不仅价格高昂,管理起来也很费劲,因为很少使用,整个护翼军配备的数量并不多。那样的东西,给整辆货车的士兵人手一把。其背后的用意,到底是准备打一场怎样的市内巷战呢?
那简直就像,为了把作为夺回对象的独眼鬼杀死而祭出的装备——
「——提亚特?」
「啊,呃,怎么?」
她回过神来。
「格里克他啊,作为让我们等待的赔礼,再请我们吃一份。你要啥?」
……好的!」
提亚特将刚才的妄想抛诸脑后,重新面对现实情况。而所谓的现实,即是「充满季节色彩香香软软的奶油蛋糕」这种东西。
是啊。在这里先点一份最美味的蛋糕,冲淡自己糟糕的想象。
那样决定之后,提亚特把盯着货车离去方向的视线拉了回来,看向菜单。

5节,鬼族茶话会

「……差不多可以了,能放开我不?」
拉琪修略微难受地抗议道。
「不要。」
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女性食人鬼——妮戈兰特——将那个抗议驳回了。
妮戈兰特的手臂,以无人可及的力道把拉琪修抱得死死地,完全看不到任何放开手的意思。食人鬼的臂力,据说可以将大熊的脊骨轻松折断。当然现在她是不会用处自己的全力,但她也不会轻易地就放手。
「因为听说你魔力暴走后昏睡过去了,再也不会醒来了。我哭得可是很伤心哦。所以我要取回我所流泪出去的那一份。」
「昏……昏睡……?,等下,喘,喘不过气了,骨头,骨头嘎吱嘎吱地响了,快停,」
「失礼了,妮戈兰特大姐。」
她感到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妮戈兰特带着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回过头。
「奥德特的弟弟。」
略微有些没面子的称呼方式。不对,虽然这的确是事实。
我是菲奥德尔·杰斯曼,以前曾暂时以包含拉琪修在内的她们四人的上司的身份任职过一段时间。」
……啊啦?啊啦啊啦,那也就是说,你是作为那些孩子们的管理者的位官咯。」
是的,直到上周为止,自己都是。不过现在——我想对于拉琪修以外的人都指定了继任者了。」
没打算要说谎,只不过把「自己已经不再是管理者且背叛了护翼军,而拉琪修在这里是作为逃兵来对待」这些点全部隐瞒了而已。
「……那些孩子们,身体还好吗?没造成什么麻烦把?」
嗯嗯,嘛……至少,还挺健康的。」
他略显暧昧地只回答了部分问题。
「……那么,某位名叫菲奥德尔·杰斯曼的原四等武官大人,是为了什么事来这里的呢?」
奥德特十分突兀的插进了这场对话。
「你看了就应该知道,现在我们有事情要谈。等喝完了茶,你就带着她回去好吧?」
「你这话,我有一半要还给你啊,姐姐。我明明只是为了见见马可迈达利博士而来的,为什么姐姐你会在这儿啊?」
那是因为,我从贵翼帝国的谍报班那里坑蒙拐骗到了几个机密情报……啊」
正说着,奥德特手扶住了额头。
也就是说。菲奥德尔,难道你现在的情报,原来都是从情报屋的纳克斯·瑟鲁泽尔那里来的吗?」
「……那家伙的事你也知道?确实是这样。」
「果然,他经常把从贵翼帝国的谍报班那里得到的调查记录,偷偷地当作商品买卖呢。也就是说,卖给你的情报和我得到的情报,实际上出处是相同的。」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情。
发生了某些令人讨厌的重合,菲奥德尔十分难受。
重要人士,被接二连三地杀害。
一连串连续杀人事件成了情报封锁的对象,被冠以「漆黑的短剑」的暗号秘密地进行着搜查破案。
已经确认的牺牲者按照顺序分别为:岩将助理;老资历的一等武官;奥尔兰多联合商会的战略顾问;科里拿第尔契市综合医院副院长。
很快就能调查出来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即是他们的身份。不论哪个都在或者曾经在护翼军担任要职。而且,他们都是与兵器「黄金妖精」的运用,特别是其成体化的调整系统的构筑、改善和运用有关联的人。
仔细发掘现在的护翼军所残存的文档,就可以知道这些事情。
不过,也只能知道这些事情。

桌子上摆着,泡好的红茶,以及盘子里堆成小山的饼干。
「……事情变得那么严重了吗?」
菲奥德尔往杯子里倒上一杯红茶,然后投进四块方糖。等放糖完全化进茶里时再抿上一口,然后,小声感叹道,嗯,好喝。
明明离开军队还没几天,却有种完全与世隔绝的感觉呢。……那么,虽然不会说明理由,但护翼军还是推测下一个目标是马可迈达利博士对吧?」
是呢,奥德特微微点头。
「关于那个的情报,你知道些什么吗?」
「嗯——……嘛,有倒是有几个。可是,那些应该属于姐姐你已经注意到了的范围了吧。」
「说来听听吧,现在你到底了解到了何种程度,我也想知道。」
菲奥德尔稍加思考,这时候要展示自己的手牌,到底会有怎样的意义呢?应该藏起来的底牌是什么?应该故弄玄虚的是什么?应该罗织的谎言是什么?
考虑到最后——他想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比较好。
真没办法啊,菲奥德尔小声叹了口气。
「连续杀人案的犯人,是护翼军,或者奥尔兰多商会的高层。」
马可迈达利骤然脸色铁青。
妮戈兰特则把手里的红茶杯子落到了地上——难以置信地「欸,欸?」地交替看向菲奥德尔和马可迈达利两边。
奥德特「嚯」地哼了下鼻子。
「推理的依据呢?」
「以谋取马可迈达利博士的性命为目标,这种推测很奇怪不是吗?不管哪个势力,包括贵翼帝国都是希望,把有调整技术第一人之称的博士,毫发无伤地得到手吧。明明有这个不言自明的前提在,护翼军仍然判断博士要被杀。也就是说,军队有表明那种判断的根据,或者理由。」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牛奶壶。
嗯不过,还有一点。就是我来这里之前看到的,街上游荡的护翼军的家伙们的装备。‘剜瞳’是他们的标配。」
他面前的人都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表情。
那是削减射程,强化杀伤力的大型火铳,用来击杀拥有违背常理的生命力的种族的专用装备。 对贵翼帝国的打手们这样的对手来说是不合适的过剩火力,要是打中某些部位连食人鬼都会直接搅碎,恐怕其目标正是……」
……人……」
妮戈兰特的眼神颤抖着。想来也不无道理,拥有普通的感性的人,直面冲着自己而来的杀意时都接受不了吧。
「明明那样粗放的制作碎肉的方式是不行的,那么不入流的料理方法,太令人讨厌了。」
「……呃。」
欸?搞毛?她生气的,是那种地方吗?
「那个」马可迈达利小声问道,「因为现在妮戈兰特是作为将我绑架起来的势力,要是那只是为应对紧急情况而做的对策的话。或许并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目的呢。」
「不可能。自护翼军开始追击妮戈兰特起还不到半天吧?剜瞳可不是那种能迅速配备那么多数量的武器。现在能理所当然般地拿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事先做了准备以便时机一到时立刻能用上。恐怕——」
妮戈兰特那边的表情颇为不悦。
「——妮戈兰特大姐参与到这场事件中,对护翼军来说是个很幸运的意外。这样他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把对付巨人用的武器投放到行动中了。通过不自然的手段持续着缉拿妮戈兰特的决定,并且事到如今都在继续保持着追踪没有撤退,那么肯定会有些不可告人的理由。倒不如说,要是将情况汇总一下的话,」
他将杯中红茶喝光。
「把以普通方法没办法杀死的独眼鬼,伪装成事故杀死。这就是对他们本意的,最方便理解的诠释。」
众人的视线向马可迈达利集中。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某大人物渎职的证据被发现了。因为博士是作为目击者或者协力者,所以目的是要将其封口之类的。但是,就看到的情况来说,好像并不是这一回事。」
那么,菲奥德尔继续道,在各种可能性一个一个地被否决之后,至少,剩下的选项正越来越接近真相。
护翼军是‘与威胁到浮游大陆群存续者战斗’的组织。这其中不存在善与恶的分别。也就是说你,恐怕还加上被杀的四个人,被认定为一种未公开的威胁……这是对当前状况最符合逻辑的推论了。」
马可迈达利无言以对。他再次低下了头,巨大的肩膀重重得落了下来。
这种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地,肯定了菲奥德尔的推测。
前辈……」
妮戈兰特,出于担心地小声呢喃着。
~~啪,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掌声。
在场人的视线,这又齐刷刷看向奥德特。
「几乎是正确答案了,听上去真可怕呢。只要是被护翼军盯上了,在浮游大陆群众根本没有可以逃亡的地方。像今天这样从街上逃回来也是有限的。除非离开浮游岛,要不然是不会逃过他们的追捕。」
奥德特一脸「那么你要怎么办呢?」的表情歪着脑袋微笑着。
啊啊原来如此,菲奥德尔心领神会。也就是说姐姐一直等待着这个话题。要是爱惜生命的话,就只能从护翼军逃亡到能够把某个人藏匿起来的那种闭锁性比较强的国家去。而目前就有一个,且能将所有条件完全满足的也只有一个国家,菲奥德尔静静地等着对面报出答案,可——
「……有一点纠正一下比较好。打算杀死我们的不是护翼军这组织的意愿,而应该是‘桃玉的钩爪’岩将助理的指示。」
好似要断然否认什么,亦或是对什么感到万念俱灰,马可迈达利抬起头。
不是吧,可‘桃玉的钩爪’岩将助理他——」
「是的,他是五个人里面最先死去的。被认定为连续杀人案的被害者里,最初的一个。这肯定是因为他吩咐了按照那样的方式处理,然后自杀了吧。他最后下的命令,大概就是让护翼军用某些理由把我们五个全都抹掉。大概是打算让调整妖精的技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所以——嗯,是时候做好觉悟了,我在此之后,要向护翼军投降。」
「特地为了送死去?」
「够了,我已经活的够久了。与迄今为止所操作过的生命相比,实在是长的过头了。而且在最后我也见到了你们这些令人怀念的脸庞。现在,‘桃玉的钩爪’们,肯定都在等我过去吧。」
「前辈,你那份觉悟……」
妮戈兰特以静静地,然而却饱含着各种感情的声音询问道。
「比阿尔米塔,比所有那些孩子们的未来也,更重要吗?」
「……」
稍微犹豫了会儿,独眼鬼还是露出了无能为力的表情。
妮戈兰特之后就没再说话了。即便面对无情的回应,她也没有想要去指责对方的意思。
「马可迈达利博士」,像要打破这沉重的气氛一般,菲奥德尔问道,「我想再请教一下,妖精,和她们遭遇前世侵蚀的最初一个……,能告诉我究竟是谁?」
迄今为止世界上明明就一个,谈何排第一啊……」
博士显得有些自嘲地嘟囔道。
「我有两件事想拜托你。」
「不行的,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做妖精调整相关的事了。」
「这我听说了,只不过,那是我的第二个愿望。首先我想请你帮我完成第一个。」
这是什么意思?——马可迈达利惊讶地抬起头。
「你刚说的,是新的妖精调整工作对你来说是禁区对吧。对已经做过调整的成体妖精兵也作视同处理,这样的话你并没有说过对吧。」
「啊,啊啊。」
那么,这样可以吗?我希望你能帮一名……妖精做诊断。」
视线转向妮戈兰特,
不,是转向她怀中(不知为何)筋疲力尽的少女。
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
被叫到名字的拉琪修,一脸懵逼地看着这边。
「我?」
对,说的就是你——菲奥德尔朝她点头。
她开过一次门,人格崩坏掉了。经历各种复杂事件后她醒了过来,如现在所示,变成还能起身活动这样子……可,虽然还不知道理由,但是总觉得这奇迹总有一天要走到尽头的。在她的心灵崩坏之前,我想做点什么。」
「菲奥德尔,你」
「我不需要这种话就别说了,拉琪修小姐。你们那些说这是瞎操心的话我早就听够了,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菲奥德尔用近乎斥责的声音,不顾一切地回绝道。
独眼鬼,直勾勾地盯着菲奥德尔。而菲奥德尔也,隔着墨镜,直勾勾盯着独眼鬼。
「这是关乎到在这里的那女孩的性命的话题。没准,要是不会触犯你所说的禁忌的话,你会帮我吗?」
「……是这样啊。只是这样的话‘桃玉的钩爪’们也是不会生气的吧。」
菲奥德尔内心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对了,虽然不应该叫别人代劳,但有一件事……对,就一件事,如果能拜托你我会很高兴的。」
独眼鬼竖起一根粗大的手指。
「恐怕我,已经回不了那个家里了。那里有一件我并不想留在那里的东西。我希望你能帮我把那个带回来。」
「……目前外面,还游荡着各种各样的家伙们……还包括某个人的同伙在里面。」
被锐利目光睨视着的奥德特,假装在四处看风景。
姐姐身为帝国的协力者,然而,在这里发现马可迈达利之后却没有向帝国的工作人员报告。也就是说她打算作为一个把柄与帝国进行牵扯,就当前状况来讲倒是件好事。
「比起其他人,你去的话我觉得是最安全的。当然,不会强行的拜托你。」
在这里的菲奥德尔,并没有表明自己正在被护翼军追捕。原来如此,在马可迈达利看来,这个菲奥德尔,看起来是在场的人中间行动最自由的人。
瞟一眼(仍被妮戈兰特捕食(狂吸不止)的)拉琪修,她看上去像在说着「随你喜欢吧」似的耸耸肩。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么,到底要我去拿回什么呢?」
「啊,请等一下。」
制止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菲奥德尔露出很不耐烦的表情。真是的这个老姐,总是不会看气氛。
「搞什么啊?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这是我和博士之间的交易,姐姐你插进来的话我是不会听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既然现在外面还是那么骚乱,你也带一个护卫一起去嘛。」
说罢——奥德特向着房间外面轻轻拍手。
「听到了吗?快进来吧。」
从门外,传来某人有所动摇的气息。
「你要不快点进来,我就叫你名字了?行吗?」
把手转了一下,门缓缓地打开了。像水滴一样啪嗒滴落的夜空碎片——那样的感觉,全身被黑色斗篷和骷髅面具包裹起来的某个小家伙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谁啊?」
「这是我个人,非常重要的朋友……可以这么说呢。这和帝国无关,所以不用担心会欠帝国什么人情。我只是纯粹,不想把我可爱的弟弟一个人送去危险的地方罢了。」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表露出不信任的神色集中到奥德特身上。
「……大家会那么想,我也早知道了啦。」
奥德特无力地微笑着,有些做作地小声说道。
「堕鬼种,真是辛酸呢。仅仅是出生就会被那样看待。在重要的时候,就算是家族内的感情也会被怀疑呢。」
不,只是因为你平常就这个样子——菲奥德尔投来这样的眼神。
那个,只是因为你平常就这个样子——妮戈兰特投来这样的眼神。
嗯,只是因为你平常就这个样子——马可迈达利投来这样的眼神。
拉琪修「怎样都好啦」地叹了口气。
而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小家伙,对奥德特的胡言乱语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通过死者面具下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菲奥德尔。

6节,拉琪修

「—差不多可以了,还不能放了我吗?」
目送着菲奥德尔背影远去的拉琪修小声嘟囔着,控诉着仍然紧紧抱着自己身体的妮戈兰特。
你也听说了吧,关于我,心灵好像崩坏过一次。所以,到那时为止的所有记忆全部都忘掉了。呃诺……妮戈兰特姐姐,对吧。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
「…………是吗」
然而妮戈兰特抱的更紧了。
我知道你对名叫‘拉琪修’的女儿所倾注的母爱。可是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我,自己对那份爱,没法直接地接受啊。」
是啊……是这样。嗯嗯,我知道。」
妮戈兰特又加了一把力气。
那个,听到了吗?快放了我呀……」
「你,讨厌我这样吗?」
呃,拉琪修一时语塞。
「看吧。你呀,还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
妮戈兰特的指尖传来的力量更重了。
她闭着眼睛,用像哄小孩似的声音说道。
就算失去记忆,就算一无所有,就算拉琪修变得不再是那个拉琪修了……你依然是我重要的,以及充满柔软的肉的孩子这点是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就是这样。」
唔哦哦哦。
「差不多可以停下来了吧,妮戈兰特——」
奥德特发出批评一般的声音,引得妮戈兰特回头不悦地嘟起了嘴。
「……不要。有事请稍后再讲。现在,跟这孩子叙旧才是我的头等大事。要是我被这个孩子讨厌的话,那我可不会原谅前辈你的。」
「好的,所以啊,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什么啊?」
「那孩子,差不多已经快不行了哟。」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
奥德特手所指的方向上,也即妮戈兰特怀里面。橙色头发的少女,脸上已看不到血色,快不省人事了。
「呀啊啊啊啊啊!?没,没事吧拉琪修,还有意识吗?还能呼吸吗?」
从犹如虎钳的手臂中解放的拉琪修,稍稍喘过气来,「嗯,嗯嗯」地小声回答道。妮戈兰特这才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真够热闹的呀。」从相邻房间的门里,几乎和门同样大的独眼鬼探出头道,「检查已经准备好了哟。拉琪修小妹妹,过来这里吧。」
「我明」顿了顿「……知道了,马上就过来。」
拉琪修总算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博士那里走去。
「吶,拉琪修。」
拉琪修停下脚步,背对着妮戈兰特,听她询问的声音。
「你要是认真地燃放魔力的话,我这食人鬼的细胳膊细腿,简简单单就能抵挡住吧?为什么,即使变成那样,你也一直忍着呢?」
「——我忘了。」
拉琪修只扔下这句回答,就小跑着去往相邻的房间了。
门关上了。
背影看不到了。

「呵呵,真的……真的是,特别温柔的孩子」
像个弱女子一般笑着,妮戈兰特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明明都不在了,明明变成另一个人了,却像过去那样的……不是犯规的吗?我,到底是高兴好呢,还是悲伤好呢,我不是没法搞清楚了吗?」
她一边笑着,一边任由泪水滑落到膝盖上。


一直以来这间宅邸,直到几天前为止,都是作为鸠翼人医生的私人诊所对外开放的。所以,这里连同一整套齐全的各种器械和药品都被奥德特骗取——买了下来,当成一个隐蔽的家。
那样一来,给成体妖精兵进行身心检查的必要的最低限度的条件也满足了。
「真是没想到,她到底都预想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准备这么多的东西。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知道堕鬼种的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
马可迈达利一边轻声嘟囔着,一边用他那巨大的手指灵巧地捻起几根试管。先轻轻摇晃一下,然后将它们混合,盖上盖子,然后又开始轻轻摇晃。
「那么」
只穿着内衣的拉琪修问道。
「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马可迈达利背对着她反问道。
「那当时你特地拜托菲奥德尔出门办事,这感觉有些不太自然。那么你应该有什么他不能再场听的话要说。」
原来如此……嗯,的确,你这推测是正确的。」
他将准备将试管里的东西置于注射器。
「你,为什么要给那个弟弟——菲奥德尔先生,提供帮助呢?既然你已经没有了记忆,那样一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支持他的理由了吧?」
「是呢,理由大概有两个。其一是,我被他注入了那样的感情吧。」
马可迈达利的手停了下来。
「我对他抱有的感情,无论怎么想都不自然。或许是催眠术那样的东西吧。日常与他相处,我会越来越亲近他。虽然没有记忆,但依旧留有常识。所以还能发觉到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情况。」
我所注意到的,他肯定没哟注意到——拉琪修小声的附加了一句。
难到说——那就是堕鬼种的瞳力吗?」
「这其中有什么原理我不清楚哦?我啊,只是获得了作为结果的感觉而已。」
「不,要是这样的话,既然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被操控了,那么也可以进行抵抗才对啊。」
「那就是第二个理由。我,对自己的感情被操控这件事,并不感到讨厌。」
拉琪修在椅子上抱住一只膝盖,把下巴支在上面。
「爱慕这感情并没有正确和错误。在这世上,也是有夫妻结婚之后双方才加深感情的吧?对那种以被植入的方式开始的想法给予肯定不也挺好吗?至少,现在的我,对这颗心的存在方式感到很幸福哦。」
「——幸福?」
「嗯嗯。他对我来说是必要的,他也认为我很重要。而我对他来说也是必要的,也认为他和重要。这才是最主要的。当然了,或许有更绚烂缤纷的幸福在。可是即使那样,现在我手里所握有的‘幸福’是无法否认的。」
马可迈达利,一言不发地再度开始检查的准备。
我们妖精,就像一夜的梦那样短暂的存在。在那么短暂的梦中,哪怕能获取一点点幸福——对自己来说也是非常幸运的事。我不会求得到他人的祝福,就算是别人否定或者纠正,‘你这根本就不是幸福,去找真正的幸福吧’我也无所谓哦。」
那种事——说不得的吧。虽然想说的心情很强烈,尽管如此」
博士示意拉琪修在小床上横卧。
抬起拉琪修的手腕,用一支注射器扎了进去。
我啊,对之前的拉琪修小妹妹有一点点了解。她是个很真诚,很善良的孩子,一直为周围的人考虑,……因为这样,她一直把自己的幸福排在后面。她就是那种类型的孩子。」
针头扎进去后,药剂开始注入拉琪修的体内。
即时生效型催眠剂。
所以……无论经历了什么,你要想收获自己的幸福的话,我会祝福你的。」
「谢谢您,医生。你,真是个好人吶。」
「经常被人这么说。虽然这不是我想要的。」
「啊啦,难道说你更喜欢被说成是坏人吗?」
拉琪修的意识,慢慢地融入安静的沉眠之中。
「确实吧。要是有人斥责我是罪人的话,至少,我或许能感到轻松一点。」



将巨大的身躯强行挤过小门之后,马可迈达利来到了旁边的房间。
「嗯?奥德特呢?」
「因为有事情,回去了。那一点倒是,从过去开始就没变过呢。」
不论是作为奥德特·根达卡尔还是奥德特·杰斯曼,那家伙给人的感觉都是随心所欲神出鬼没的。不知会在哪里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
「那个孩子怎样了?」
妮戈兰特反问道,马可迈达利看了一眼诊察室,
「她睡得很好。检查是否为半觉醒状态后注射了药物。她起来之后我会继续检查的。」
博士平静地答道。
「——会怎样?那孩子,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现在什么都不好说。而且,这要等菲奥德尔君回来后再讨论。」
没错……呢,嗯,是这样。对不起。」
妮戈兰特耷拉着肩膀,把红茶一股脑倒进茶杯里。
马可迈达利抓起茶杯,像灌酒一样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任其由喉咙倾泻而下。独眼鬼并没有多少味觉,细细品尝奇妙的味道这类原则与他无缘。
「虽然不能让你静下心来,不过稍微来聊一聊吧。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妮酱你。」
「是什么?这么正经。」
马可迈达利清了清嗓子。
那些孩子们——妖精们,原本是从迷失的幼童身上跑出来的灵魂,疑似再生的存在。她们的肉体反映着她们的精神状态。而以看见那梦境为契机的妖精们,她们的精神在那个时候就开始遭到前世的侵蚀了。不是自己的某个人,过去存在的某个人的精神,开始对那时的她们进行替换。到这里为止,妮戈兰特你都听说过对吧。」
虽然之前没有了解的很清楚。但之前从威廉和兰朵露可那里听说过一些片段的话语,它们跟现在博士所说的并无矛盾,妮戈兰特「嗯嗯」地小声点头道。
「经过前世的侵蚀,精神会变质。妖精的肉体是她们精神状态的反应。所以肉体同样在变化。但这个过程不会很顺利。那时候她们的精神,与外来之物相互混合,开始发生扭曲。但肉体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像精神那样变得扭曲。」
「所以」博士顿了顿。
「用现代已经消失的,曾经人类族的秘传技术。使用那名为‘咒迹’这样一项技术,将那些孩子们的肉体,强制的扭转成她们前世一般的状态。这就是我们所做‘调整’的具体内容」
咒,迹,真是听不习惯的说法呢,妮戈兰特想。
可是,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对了,这曾经从威廉以前说的话里听到过。他说的时候好像很后悔。自己没有才能,不能挥舞高位圣剑,连一些简单的咒迹都无法印刻——
「调整技术的基础,是数百年前,那位大贤者传下来的。据说是由诸神创造的世界的秘术,将其碎片的仿制品榨干后得到的成果。规模和界限虽然不能比,尽管如此,那个东西能将存在本身改写的特性,确实与诸神的本领别无二致。」
「虽然大贤者是如何通晓人类的秘术这点不得而知呢。」博士微微地耸耸(特大号的)肩。
「当然人族的秘术,也不是万能的。能做到的仅仅是,将肉体暧昧地强化,能勉强跟得上精神的变化而已。仅仅是小孩的纯粹的妖精的身体,是接受不了与大人相近的精神的。所以,一旦发生,她们的身体就会从纯粹的妖精开始变异,变化到其他的什么东西上去——」
「……欸?」
妮戈兰特呆呆地张着嘴,听着那些话。
一股不明的冲击,将过去的记忆拉扯了出来。
曾有一名妖精,在绚烂的人生中,全力奔跑着。她就像自己的爱女,不对,不如说是妹妹一样的孩子。
那个孩子,确实在五年前的那个时候。

——粉末纯化银的反应,是阴性。
——那个,那是什么意思?

妮戈兰特的大脑沉浸在,关于很久以前的对话的回忆中。
似要冲醒她一般,马可迈达利继续着他的「闲聊」。
「拉琪修她的血液,经过粉末纯化银的检查,结果为阴性。」

——纯化银是特殊的粉末进行加工后获得的银粉,对通常的毒素没有反应,但是对扭曲的死物会产生颜色变化……简单来讲就是用来鉴别死灵或者尸鬼这类东西的药剂。

那是不可能忘掉的。那不是别人,正是妮戈兰特对那个孩子所说的话。而如今,马可迈达利又用完全一样的话语说给自己听。
「黄金妖精是一种死灵。所以,若将她的血与试剂混合的话,原本,会在瞬间变成黑色的。可事实上没有任何反应,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你,不是黄金妖精。

「也就是说,现在的拉琪修小妹妹,已经不是黄金妖精了。恐怕是那次突破界限的魔力燃放造成的结果,她的肉体被遥远的前世的记忆拖离了正常轨道,最后导致了大规模的变质。」
……那,难道说」
妮戈兰特不由自主地插话道。
悲伤的话语,已经听够了。为绝望的未来的话语黯然神伤,已经厌倦了。所以,在被这压抑感层层包围的状况中,有哪怕一点点光明的食材,自己也会尽全力把它吃掉。
「难道说,拉琪修她,不再为妖精的寿命而烦恼也可以了吗?那个孩子,现在可以一直,健康地活下去了吗?」
「应该吧。她不会因为妖精的寿命而死亡,将其适格的遗迹兵器的增幅限制住的保险阀也去掉了。为了不让她完全变成大人,我们设置的装置的锁,完全消失了。」
喜悦稍稍麻痹了妮戈兰特的心。
所以,没有很快注意到。
马可迈达利的声音,带有一丝颤抖。
不让她变成大人,欸?……装置的锁?欸?那到底是……」
成体妖精兵是极度危险的兵器。处理不当的话,会成为威胁本应由她们守护的浮游大陆群的存在。所以,我们的调整技术仍顽固地继续潜伏在里面,而今后,也只能让它继续潜伏在里面——」
独眼鬼叹息着,望向天花板。
「——现在的她还很稳定。可是,还有一个锁剩下。要是这最后一把锁解开的话。拉琪修君她,肯定会变成威胁浮游大陆的导火索吧。」
妮戈兰特呆若木鸡地听着这些话语。
「这件事,我希望只让妮酱你一个人知道。」

7节,黑衣的同行者

菲奥德尔的头一阵一阵地刺痛着。
自拉琪修醒来的那个夜晚起,就一直经受着这浅浅的疼痛。这会导致自己精神不会集中,对于他这个叛逆者来说很妨碍他逃亡。
但这股疼痛简直好太多了。
要不窥视镜子的话,要看不到那家伙的脸,那这份疼痛就不会恶化。感觉会轻松一点。因为这已经经历过时间,所得到的事实。

不知是从哪儿发出的,火铳交锋的噼啪声。
护翼军和帝国的工作人员,进行着遭遇战。双方都站在必须追捕到马可迈达利博士的立场,因而互相之间无法对对方的存在视而不见。在街中搜索时碰巧遇上的话,无论如何都会燃起战火。
好近啊——离远一点好了。」
菲奥德尔小声嘀咕着,墨镜已经取下,放入胸前的口袋里。
他先是一个深蹲,然后高高跳起。从一个积层住宅的屋顶,跃向同样的另一个屋顶。着陆时的冲击,通过翻滚缓解了。接着他就这样不发出太大响声地,迅速跑动起来。那些武装集团,都去追踪独眼鬼的下落去了。所以这个时候,那种独眼鬼绝对不可能用得了的杂技般的移动手段,大家对此的警惕自然就放松了。
在菲奥德尔的身旁,一个娇小的人影,无言地追随着他。
黑夜之中的她身着黑色斗篷,兜帽深深地把头给遮盖住,并且将奉谢祭的面具将正脸给藏了起来。托这身打扮的福,那人保持着伸手可以触及菲奥德尔的样子,有种简直就像亡灵附身在他身上那样奇妙的气氛。
(……明明有提亚特和拉琪修她们这种存在,事到如今在想什么呢……)
不在这里的真正亡灵们在菲奥德尔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又很快地被甩开。尽管很担心,尽管放心不下,但现在需要集中精神注意眼前和身边的事物。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他想。
在是得知是姐姐的同伙时就已经很可疑了,不过这个暂且搁一边。不管怎么说,她的身体的动作甚是矫健。就算是在屋顶急匆匆地奔跑着的菲奥德尔,她也能不迟半步地紧跟其后。
「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没有回答。
「你应该不会听不懂大陆公用语吧?」
她摇了摇头。好像能进行对话。
「你和姐姐,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果然,还是不肯回答。真是困扰啊。自诩多才多艺的菲奥德尔,最大的武器毕竟还是那张嘴。不论是骗人还是被骗,都要语言相通才行。而连对话都没法完成的对方,根本起不到作用。

——菲德尔!

苦涩的回忆刚刚有点苗头,菲奥德尔立刻将其掐灭。
「……斯巴达」(C:斯巴达的亡魂
一瞬间,听到了不知是谁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样,沙哑的声音。跟身旁奔跑着的黑色斗篷里的人的体格、动作都不相符。
菲奥德尔马上想到了一个相关知识。有种生活在某处的种族的工作人员,有一种用来化装的弱酸。故意将喉部轻微烧灼,然后就可以改变声音了。不知是从哪本书上读来的,实在给人一种自虐文化的印象。
「斯巴达。请这么叫我。」
她用药羹般浑浊的声音如此说道。
刀剑(Sparda),直白露骨的假名。在公用语里总感觉有点奇怪,好像避开了自己习惯的声调与抑扬顿挫的工艺品一样。
——啊啊,是这样么。
「你是栗鼠徵种,对吧。」
「欸?」
又想起来一段不知从哪里读到的文字。
90号浮岛边境,有一群像是否定文明存在般过着每一天的,小个子的少数民族。在他们的文化里,会将自己与家族以外的人接触与玷污自己的灵魂这种事联系起来。所以样貌、名字、声音,这些各种各样的东西,他们都会一直隐藏起来并以此为人生准则。
这个……他?还是她?连性别都不清楚的人,大概就是这个种族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问些多余的东西。不会破坏你们的习惯。」
「呃,欸?」
「我或许察觉到了你的本来面目。你们对家族以外的人不会表露真身,一旦正脸被人看见这种事发生的话会危害到自身的,对吧?我不会仅因为感兴趣就去窥探你的样貌的,放心吧。」
……嗯,啊?」
旁边这个……斯巴达?……貌似有一些迷惑,沉默了下去。
稍微能获得一点信任了吗?
对于是姐姐的朋友对方到底怎样认为自己的其实都无所谓。不过
「……那个」
‘斯巴达’开口了。
之前那个女生,是谁……呢?」
之前的……」
稍微考虑了下。
「拉琪修吗?」
「你用那个名字称呼她,她是你未婚妻吗?还是别的什么呢?」
未婚妻,这还真是跳跃性的思维呢。
不,那个,不是那么如胶似漆的关系。怎么说呢,对了……是我不得不报偿的对象,就是那样。」
「报偿?」
「将那个人破坏掉的,是我。把坏掉的那个人玷污的,还是我。所以——」
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注意到失言的菲奥德尔中途就不再说下去了。
「怎么,了?」
「——不,嗯,没什么。」
静悄悄地,菲奥德尔在狭窄的围墙顶端奔跑着。为了防止小盆栽被踢飞,必须小心翼翼地回避。在围墙断开之处,则以昏暗的夜空为背景全力跳过去。
差一点踹到了睡在上面的猫咪,所以对它呜喵的抗议声只能轻轻点头以示「对不起」。
你是,艾尔佩斯的……幸存者,对吗?」
听到了奇妙的事。
为什么那种事她都知道?菲奥德尔一瞬间有些惊讶。当然很快就能意识到原因,那些东西,肯定是从姐姐那里听来的吧。
「要继承国防军的遗志,是吗?」
哼,鼻子忍不住笑了一般抽动了下。
现在再次听到这个东西,有些难以回答。
「那份大义,只能稍微往后推点了。」
「……为什么?」
「那是我个人的原因,有一些我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首先我想把那些家伙们的打算全部破坏——」
菲奥德尔突然噤声止步。
他将从后面走来的‘斯巴达’的身体安静地抱起来,与自己一同挤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失礼了。」
菲奥德尔小声说道,视线则向着外面。几束携带式探照灯的细细光线,微微地摇动着。还能听到些轻微地说话的声音。
恐怕那是市内的自警组织在巡逻吧。正被护翼军通缉的自己,和看起来打扮怪异的「斯巴达」,要是盘查起来,不管哪个都无法跟「晚上散步」联系在一起。看来不慎重行进的话不行。
待光与声响远去,消失之后。
「走吧。」
菲奥德尔放开手后,或许是出于对周围的警戒,「斯巴达」暂时紧贴着菲奥德尔不动弹了一会儿。然后才嗖地拉开了距离,静悄悄地迈开步伐。
真是一个谨慎的家伙。或许是因为要被人看到真身就只能去死的原因,那个背影很熟练的在阴影处穿梭。
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
「……?」
手中,残留着不可思议的温热。
不知为何令人怀念,不知为何又令人难过,不知为何特别想哭——那样一种无法理解的温热。


因为观察距离的限制,虽说看起来周边好像没有什么警卫,但是要断言完全没有警戒的人在还是不可能。从正面玄关进入的话,风险实在太大了。
所以他们选择从旁边屋顶,不声不响地,飞跃到天窗附近。
将玻璃轻轻地割破,从内测打开锁栓,然后降落到室内。
而在其后,「斯巴达」毫不费劲地跟了上来。听到背后微弱的衣物摩擦的声音,突然注意到什么的菲奥德尔问道,
「难道说,你使用了魔力吗?」
对方有一些动摇。
「你看见了?」
「不,我倒是看不见咒脉,只是不知为何察觉到了。因为曾经跟使用者相处过一段时间,锻炼出了第六感啊。」
「斯巴达」把表情藏在面具后,稍稍沉默。
「只是,稍微熟练,一点」
提亚特和帕尼巴尔使用的压倒性的力量,与拉琪修和珂珑那看上去则是超出规格之外的力量,在体验过那些之后再看到普通的魔力使用者,很容易就能分辨的出。
魔力是弱小种族仅剩的一点用来补足自身弱势的小伎俩,军队里的人都是这样说的。而且,那也是一般的常识,这不会有任何错误。只是不凑巧,自己遇到的魔力使用者……黄金妖精们是特别的罢了。
「请不要,太过期待。」
「我知道。」
他并不打算进行比较。菲奥德尔挥了挥手,打断了谈话。

马可迈达利·布隆多博士的宅邸中,还是一副被翻得乱糟糟的样子。因为没有人来里面清理过,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其他人的气息。看样子,护翼军也好帝国的家伙们也好,他们的兴趣已经不再这间宅子里面了。虽然认为最起码留下一个进行巡视也可以,但恐怕因在多方势力已经爆发实质性的交火冲突的这个时候,大家都觉得以那种方式分散自己战斗力的行为是下策吧。他们这样判断是对是错暂且不提,对于可疑人员的菲奥德尔来说,是得说声谢天谢地了。
目标的位置已经听说过了,在二楼卧室的衣柜上面,有个坚固的小箱子,箱子的下面一层夹层底部就是。菲奥德尔觉得直接从上面一层侵入进来真是太好了,要是从一楼过来的话,必须要爬直达腰部那么高的台阶。
房间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可是,问题才刚刚开始。从撕裂的被褥中飞舞出的棉花堆在一旁。厚厚的外套也不知被谁从背到腰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然后就那样被扔到地上。
小箱子,则不知被斧头还是什么东西给砸开,也同样扔在了地上。
而有什么东西,像塞在小箱子的内盖后面一样留在里头。
「是这个吗?」
菲奥德尔将它捡起来,可是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上面的细节。虽然考虑过有风险,但是在确认过玻璃窗和外面的木板套窗都紧闭之后,他还是打开了灯。终于得以一窥手中纸片的原貌了。
那是一张很老旧的照片。
映在中央的,是小山一般高大的独眼鬼。同时,在他腹部位置倚靠着他的,是两个身穿军服的少女。
——欸?)
一瞬间,在其中一个少女身上,仿佛看到了老熟人。
(珂珑……?)
脑子里浮现的,是现在正在38号浮岛执行军务的少女,那没心没肺般的灿烂笑容。
菲奥德尔眨了眨眼,将那错觉一扫而空。
重新看一遍照片,那明显是别人。感觉很像的地方应该在那能照亮一切的笑容上吧。还有,发型也稍微有些相似。
照片上的少女看上去有十七、十八岁,比十四岁的珂珑年纪要大。再加上,照片里过去的那个独眼鬼看上去略显年轻,估计是二十到三十年前拍的。
把照片翻过来,大概是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了上面。「纳萨尼亚·薇儿·帕切姆」「爱尔贝·艾辉·穆尔斯姆奥雷亚」,两个都是不认识的名字。也就是说,两个人都是,跟菲奥德尔无关的人。
恐怕那些在这里翻箱倒柜的贼人们,也同样不认识她们吧。所以,在房间被彻底地搜过一番之后,照片仍被留了下来。
(总之任务算完成了,吧)
之后只要将这东西交给马可迈达利,使命就算完成了。虽说如此,菲奥德尔并不打算就这么好心好意的给他做事。他准备在这里偷偷下一些手脚之后再回——
「好厉害,这么多书。」
听到了‘斯巴达’的惊叹,他又回头看向房间。
这栋房子并不是公共图书馆设施,只是私人宅邸。而且,这里也不是书房或者仓库之类的地方,仅仅只是一间卧室,原本就不是用来放书籍的地方。即便要放几本数量也不会妨碍到这房间本来的用途吧,可是,
(的确,数量太多了)
看着地上散落的大大小小的书籍,菲奥德尔又这么想到。
乍看之下这些书的风格包纳万千,没有任何限制,这些全部都是马可迈达利博士研习——恐怕已经从研习这些书的过程中掌握了其中所有学问了。回想起来,他十分贪婪的去汲取新的知识,并且在这之后也会不断的追求更多知识吧。
寿命短暂的豚头族们,自身无法积累太多知识与经验,倾向于计较每日每夜的得失的生活。而寿命漫长的种族则相反,他们会为了明天的生存而不断的积累自己。
应该是因为,他们都不想死的缘故。
比其他短命的种族的人更加强大的他,应该也会畏惧人生走到尽头吧。
然而,他用那副完全看不出生气的表情,淡淡的接受自己的死亡。
感觉有点讨厌。
——真是的,这个也好那个也好都是)
菲奥德尔猛地一个转身,仿佛要将视线扯碎一般,背对房间。
「走吧。」
感觉到背后‘斯巴达’追上来的气息后,他径直走向走廊。

——菲奥德尔手上拿着那张照片,回到了拉琪修她们这里。
房间里的几个人影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
「啊咧?就博士你一个人吗?她们去哪儿了?」
拉琪修她还在睡,妮酱……妮戈兰特在照看她。」
博士指向旁边的房间。
还有,奥德特她,也神出鬼没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说起来,她到现在还是这个风格吗?」
实在抱歉我跟姐姐疏远了五年所以不清楚,然而菲奥德尔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是的……神出鬼没是我姐的兴致所在……」
果然是这样吗,马可迈达利挠了挠头。这种说明竟然都能被他接受,姐姐在学术时代的品性可真令人担心。
「话说回来,你接下来要咋办?」
菲奥德尔回头确认的时候,‘斯巴达’已经背对自己,消失在走廊里了。连句告别都不说。果然是姐姐所认识的人,或者说果然是栗鼠种(假定)不喜欢与其他人靠的太近。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菲奥德尔忽然想到了什么,胸中隐隐作痛。
到底那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神出鬼没这种东西,也能感染她附近的人吗?」
「虽然以前没听过这种说法,但作为她亲人的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呢。」
比起那个,现在。
「你看这上面,右边那个人,不就是珂珑吗?」
菲奥德尔将照片递给博士,如此问道。
「啊啊,纳萨尼亚么。确实呢,这么一说是很相似。」
没有一丝动摇地,马可迈达利用怀念的语气说道。
「直到现在,成体和幼体妖精才能一起在仓库里生活。在照片上的那两个孩子还在的时候,因为她们所在同一个城市的司令部,并且是疗养院的常客,所以彼此的关系才会变得要好。」
过去妖精们的管理体制,使用情况,还有最重要的因为支援她们的士兵装备比现在要老旧的缘故,负伤的情况比现在要多不少。每当这个时候,综合医院就会承担起为她们进行治疗的任务。
她们是关系很好的两个人哦,马可迈达利有些寂寞地说道。
「——啊啊,比起那个。拉琪修她的检查,已经全部完成了。」
博士赤裸裸地转移了话题。
而且,这也没什么号挑刺的。本来谈论的主题就是那个,菲奥德尔应当最优先知道的情报。
「从结论上来说,她很健康。精神上,也维持高水平的稳定性。」
无意识中,露出了颇显讶异的神色。马可迈达利正了正自己的表情。
「然而,还不能放松警惕,这是实话。她现在处于由多种破碎的人格碎片组合成的状态。本来的无论何时都会加速的崩坏都是有可能的。但是她这种情况,并不会在一两天之内就能出现什么糟糕的事态。」
「这是,什么意思?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并立的两个人格间摩擦极小,尽管只是推测,大概有什么相当于润滑油的感情在起作用,将两者的意识表层感染了吧。」
意义不明。
「简单来说,就是……‘心却凝成一体’这么说能理解吗?在她的脑海中,这确实在发生。拉琪修小妹妹和那个前世,两人有一个共通的强烈感情,将两种人格的相互消磨的程度减速了。因对那一共同话题热情高涨,就不能再互相伤害了呐……虽然这样比喻也不是很好懂。」
虽然具体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大概是——马可迈达利之后又尽可能详细地继续说明前面的理论。可是,菲奥德尔将半数话语都当耳旁风了。
菲奥德尔的思考沉浸在他所确信的一个假说中。
现在她的,她们的心中,有一股不自然的强烈感情。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一个。那一晚,自己通过双瞳硬塞入她体内的东西。它跟拉琪修本来的意愿毫无关系,是其心中继续生长传播的异物一般的存在。难道说,就是它?
「你怎么了吗?」
没什么,菲奥德尔反射性地摇摇头。
脑海中,有缓慢的刺痛感。
自己反射性地紧蹙双眉,用指尖按压住太阳穴——然后顺势,房间角落里放着的一面小小的镜子映入眼帘。
「——」
镜子里面对着自己的,是那个黑发的家伙。
也用指头按着太阳穴的那个姿势,无言的看着这边。
那个人,依旧一副嬉笑的模样。可是他的眼神,却不可思议地直挺挺盯着自己的眼睛。
开心吧。你现在,正立于你所期望的战场上。
那无言的视线,感觉好像述说着这样的话语。
在这里,她们所处的舞台之上。对抗着什么,消灭着什么,以及赢取什么的地方。这是让她们出生,并且被消费的空间。这里有兴奋,有荣光,有悲剧,有幻想,也有现实。
为了要在这里立足,你渴望着力量吧?倘若无法立足,你会很苦恼吧?在这里把重要的人拱手送出的话,你会心痛的吧?既然如此,你一直期望着如今这种伤害着自己以求链接少女们命运的这种展开。这肯定是你的真实诉求吧。
「……闭嘴」
对着那无言的黑发青年,菲奥德尔扔出这样一句话,赶紧把内心藏入墨镜背后。
被其他人看透自己的内心,这让人感觉不那么好受。即使,那个看透自己的,是自己妄想出来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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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分于异道而行,这才能——A』 -going separated ways-

第1节,自那以后

从那一晚起,已经过去三天了。
那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平的三天。

拉琪修睡觉的时间有所增加,据马可迈达利所说,因为破碎的复数人格混杂在她的身体里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情况,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倒不如说一直以来都处于睡眠不足状态,要是在强行振作或许情况会恶化……在博士说过这些话之后,菲奥德尔产生了强烈的担心和抱歉的心情。
食材的供应由猪面种负责,而料理则是妮戈兰特的任务。嘴上说着「虽然不太清楚男生的口味」这样谦逊的话,然而做出来的却出乎自己意料。尤其是在料理上对羊肉的细致处理和纤细的调味手法,让菲奥德尔对提亚特那些从小吃惯妮戈兰特料理的妖精们产生了嫉妒。

而菲奥德尔,现在则不分昼夜地在城市里东奔西跑。
猪面种弟兄们的人脉,财力,情报收集能力已经得到充分使用了。然而,只是这样的话还远远不够,毕竟存在各种无法交给其他人的暗地里的活儿。结果,只能自己跑腿,自己亲自确认,自己动手把这些全部搞定。
偶尔回到隐蔽的家中,跟大家为了吃饭的事见面,吃完又马上外出了。
让马可迈达利他们逃脱的准备,和除此之外的准备,菲奥德尔正在急切的计划着。



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的。
广场的喷泉附近,有翼种的孩子们正在喂鸽子。每次他们将碾碎的煎豆抛洒出去时,鸽子们就会一波接一波拼命地扎堆挤过来。孩子们就会开心地笑起来,再扔一次豆子,然后鸽子们就又会从空中降落过来。
供四人座的长椅一端,坐着菲奥德尔。
他快速把从货摊买来羊肉夹馍从纸袋里拿出来,一口咬下。嘴里传来的是柔软的配菜和放凉后稍许变硬的羊肉的口感。虽然尝试着买下了这座城的知名小吃,但是没达到期待中的口味。
嘛,所谓知名小吃,说到底也就这样了,他想。毕竟也不是不好吃,姑且能把现在的肚子垫一垫。他一大口下去近半块就下了肚,接着三口就把它吃了个精光。菲奥德尔把剩下的纸袋搓成个小球,收进了口袋里。
「——你对那孩子,使用了堕鬼种的瞳术呢。」
对这突然对他搭话的声音,菲奥德尔却并不感到惊讶。
他想差不多是时候过来了,于是就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
「啊啊」
他点点头,视线朝着长椅的另一端看去。在那边的是以优雅姿势正坐着的,奥德特·根达卡尔的——亲姐姐的侧脸。
「并且,你用的还更加的强烈一点。」
在这世界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生物。比如按照周围的景色改变体色以隐藏自身的蜥蜴啦,身体在即将被捕食之前放出电击的鱼类啦,天敌靠近之后会释放恶臭的鼠类啦。特别是那些被大型野兽捕食的小动物,个个都有一手绝活。
堕鬼种拥有的瞳力,恐怕也是其中之一。能对极近距离对上眼神的人施加心理暗示,削减其敌意和警戒心,暂时给其一种自己是亲密的朋友的错觉,稍微有点像催眠术。
并不是什么多强力的能力——换言之,更准确地说,是毫无用处。
使用条件非常苛刻,不在极近距离对视则无法生效,而且那时周围的光线也必须是昏暗的,两人处在适当的兴奋状态也是必要的。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把处于又敌对又戒备着的对手,引入那样的状态中呢。而且就算把所有的那些条件统统满足,成功率也高不到哪去。就是这么个东西。
条件和结果,完全不相匹配。实用性真的不高。
……经过这么长时间,菲奥德尔也是有所发觉。
「是呢。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强力一点。」
现在将拉琪修魅惑的那股力量,并不是被施加一点点催眠术就能达到这种状态。很明显她十分的依靠着菲奥德尔。
「对啊,不愧是我弟弟,果真是天才呢。」
「算了,这话就省省吧」
「别这么说,就让我夸一下啦。我的笨弟弟能得到尽情褒奖的机会,很难得不是吗?」
「……我说真的,你还是省省吧。」
菲奥德尔决定不再看向感觉得意洋洋的姐姐那边。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就别再拐弯抹角的了吧,姐姐。」
短暂的沉默之后。

「把那个孩子,尽快杀掉吧。」

突然,广场上成群的十多只鸽子的各自,一齐飞上天空。
沐浴在阳光下降落的灰色羽毛,闪耀着七色的光辉。
「你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吧?那眼瞳真正的力量,根本不是什么方便一点的催眠术。虽然经过弱化导致结果看上去没什么差别,但本质实如别物。」
奥德特静静地说道。
「把自己和对方的心灵碎片交换。这就是我们所夸耀的力量,其特性的原点。」
「原点?」
「对。过去的堕鬼种,是持有与人类敌对的精神体……与恶魔混血而诞生的种族。虽然经过无数世代之后的如今被肉体所束缚,但最初的我们是接近精神体的一种存在。」
嚯,菲奥德尔开始思考。
堕鬼族的诞生,其本身,并不是什么很令人震惊的话题。堕鬼种是鬼族的一种,而鬼族是超过五百年以前由人类变异,超出其种族框架之外凝结血肉而成。这虽然还够不上常识的范畴,但是也是比较广为人知的。
只不过,是得到肉体的精神体这种话还是第一次听说,感觉有点,与自己知道的黄金妖精那种存在形式相似。
「将自己还有对手的心灵边界突破,融合。那就是这双眼瞳能做到的事。因规模一直很小,只能起到在互相对视过程中,取得与自己相通的感觉这种程度的效果……其结果,就是那一点点亲近感。」
奥德特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
「可是,交换过去的心灵的量,要多了些的话会怎么样呢?五感和记忆会开始混杂在一起,感情和思考的边界会变得模糊。虽然会带来各种各样的便利,可这肯定是种危险的状态吧。放着不管的话,不知不觉间,你自身的人格会突然崩坏。」
噗——菲奥德尔不假思索的喷了出来。
「有什么奇怪的吗?」
「欸……啊,啊咧?」
被问到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是歪着的。手摸上去确认,没错,菲奥德尔·杰斯曼的脸,现在正在笑。
「……短时间内,变得为幻听和幻觉而烦恼。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感觉自己身边有什么人,还能进行对话。这就是,晚期的危险信号了。」
掩饰着自己的嘴角,尽力把笑容压下去。
原来如此,幻听和幻觉是晚期的危险信号么。那还真是令人困扰的话啊。
自己施展瞳力的对象,不止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一人而已。「死亡的黑玛瑙」,那个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家伙。自己面对拉琪修时使用的瞳力,并没有很好的收住。结果在黑暗中与「黑玛瑙」对视的时候,或许就是那个时候,瞳力再次把两人的心灵混杂在一起了。
「解除的方法很简单哟,将对方杀掉就行了。失去心灵的人,无法维持那种混淆状态。虽然恢复多少需要些时间,不过,能够取回你自己。」
菲奥德尔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那些话,是姐姐你自己的经验之谈吗?」
他问道。
「是哟。」
收到了很简单的回答。

真具讽刺意义的话,他想。
心灵被搅碎,人格混杂在一起,自身的存在逐渐稀薄,消失,化为虚无。
虽然原因和经过有区别,但这不就如同那些黄金妖精吗。偏偏是为了否定那些孩子们的生存方式而行动的自己,朝着与她们相似的终点踏出了一大步。而且恐怕现在这股力量,与拉琪修的生命紧密相连。
情况变得麻烦了呀,他心想。
对自身的消失而产生的本能的恐惧,如沸水般愈演愈烈。强烈的丧失感甚至让他产生目前坐着的长椅也好大地也好整个浮空岛也好都急速坠地的错觉。
然而,喜悦的心情依旧,确确实实地存在于自己的内心之中。
这种恐惧,恐怕与那些妖精们所抱有的恐惧是一样的吧。现在的自己,与远方那些还在继续战斗的她们的背影,稍微拉近一点了。
之所以嘴角缓和下来,也就是说,他确信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呢?你来就是特地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对呀,这姑且就是主题之一哟。为弟弟的身体而操心这种程度,是温柔的姐姐因该做的哟,就是这样。」
哈哈哈,不愧是正宗的堕鬼种,煞有介事的表情,让人信以为真的谈吐着谎言。这样的事情,自己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这里还有一样主题哟,现在,关于马可迈达利博士的事情,希望你能帮忙。」
「我才不要。」
「为什么?你的目的,不是为了对妖精们施加成体化调整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知道没别的路可以走吧?这样下去的话他会被护翼军杀掉的。」
「要是真变成这样是很头疼。」
「所以啊。」
「然而在那之后,她们也会被当做帝国的一次性兵器不是吗?」
「……嗯嗯,对哟。而且,这也应该是你所期望的事情。」
嗯?菲奥德尔眉头一皱。
「贵翼帝国是很贪心的哦。得到有效的兵器的话,马上就会谋划侵略行动。甚至在得到能与护翼军相抗衡的力量会更加激进。而这正好跟你本来的目的不谋而合。‘将浮岛数量减少’不是吗?」
「嘛,是这么回事呢——」
菲奥德尔打了个哈欠。
虽然不觉得这些对话很无聊,但接下来还是想说一说些轻松的话题。
「……菲奥德尔?」
「稍微想说些往事呢。姐姐,还记得玛尔歌吗?」
他问道。
玛尔歌莉特·梅迪西斯,是过去作为艾尔佩斯名门望族的公子哥的菲奥德尔的,未婚妻的名字。初次见面那会,是菲奥德尔十岁,玛尔歌七岁的时候。虽然双方家庭当然希望两人按照男女关系发展下去,可当时的两人完全没有这么做的意思,菲奥德尔是像家人那样——就好像照顾小孩子一样,作为一个哥哥相互加深着关系。
「嗯嗯,——当然记得。」
带着感觉有些沉重的声音,奥德特点头道。
「小孩子,对我来说很难应付。只要看到一点温柔的表情,很快就会亲近上。又喜欢粘着人不放,又喜欢往人身上爬,又喜欢缠在人脖子上,还喜欢咬人。至于别人怎么想,她们一点都不在乎。」
「菲奥德尔——」
「而且,一没看住,就不见了。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菲奥德尔喃喃自语道。
「还是很开心的。啊啊,是的,我承认。那个时候,和玛尔歌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很开心哟。明明,连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样子,都想不起来。明明连她哭啊笑啊是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他话都没法好好说下去了。
倾注在声音中的情感,也没法稳定下来。
「尽管如此,我认为还是能忘掉。为了大义而战斗,将大哥的所作所为正确地继承下来,要是以这样的方式生活的话,应该不会想起那些东西吧。可是,」
他缓了一口气。
「然而做不到,我反反复复想起那些东西。被亲近,被粘着不放,被爬在身上,被缠着脖子,被啃咬,有开心,有喜悦,然而,我又抛弃了她们。苹果已经不在了,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而我现在,连最后一次见到的那孩子的表情都想不起来了。」
菲奥德尔顿了顿,慢慢地,抬头仰望天空。
「——所以啊,我已经,不想把她们送给任何人。」
「菲奥德尔,你。」
「我知道,我说的话很荒唐,我说的话毫无道理,只是一时感情用事而已。我很清楚。」
可是,尽管如此。
因为自己毕竟说出了,要为了理想改变这个世界的话。
自己所发掘出来的理想,是不会轻易舍弃的。
「所以,把她们当作兵器的人,不管是护翼军还是贵翼帝国甚至是她们自己,全部都是,我的敌人。」
时间在缓缓地流逝。
奥德特站起身来。
「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巧了,我也是。」
他声音冷冰冰地,回报以苦笑。
「我对你那幼稚的理想没有兴趣。把前辈交给我们,要是阻挠的话,我会毫无顾忌地消灭掉你们哦。」
「不可能。我是绝不会把他交给姐姐的。」
菲奥德尔也站了起来。
背对着奥德特要离开——

「最后,能问你你件事吗?」
他停下脚步。
在要离开之际发问,到底是怎样的恶趣味呢?掐准对话的紧张感已经接触的时机出击,引出对方的真面目的谈话技巧吗?——管他呢,
「什么啊?」
就算是那样,也没什么好困扰的。既然已经把真正的心情传达出去,也就没有什么值得暴露的秘密了。
「如果说……」
不知是何种演技,奥德特吞吞吐吐地问道。
「如果说,莉塔酱还活着的话……你想跟她,再见一面吗?」
「哈、」
他觉得这问题确实有些残酷。
在自己的希望中,即使假设那样的存在也会令自己难受。对他来说这只存在于偶然。
「怎么可能呢,见不了面的。」
菲奥德尔耸耸肩,只是背对她的现在,姐姐到底是什么反应已经看不见了。
「那孩子要嫁的最喜欢的哥哥,已经不存在了。如今污秽的我,已经没脸再进入她的视野之中了。」
「这……这样啊」她寂寞地说道,「你们,都是这么回答的呢。」
你,们?
想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回过头。
可是,奥德特好像不打算留下任何话语了。那背影已经远去,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自顾自地继续对话,又自顾自地戛然而止,感觉很像那个老姐的作风。不讲道理,随随便便,根本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而且,从来想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从以前开始,就没有任何改变。
「……嗯?」
他似乎看到奥德特很快跟一个有翼种走到一起。
他想要再次确认,但是眨眼过后,能看见的就只有涌动的人潮了。
「纳……克斯?」
看到翅膀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鹰翼种朋友的名字。
可是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吧。先不算他的副业,他的本职工作还是第五师团所属上等兵,现在应该还在为38号浮岛上的军务惨叫连连吧。
若说是之前那个,精神浑浊后看到的幻觉……之类的东西,感觉也不像。自己既没有对纳克斯使用过瞳力,也没感觉到他现在就在身边。精神放松后再来看这件事,应该就只是个错觉了吧。
「快振作起来啊,我。」
这次正式的,跟姐姐敌对了。他将这份事实用力的吞进胃里。
作为队友毫无信用可言,变回敌人的危险无穷无尽,这就是堕鬼种。而且那个老姐,跟没到及格线的菲奥德尔·杰斯曼不一样,是地地道道的正统派堕鬼种。自己现在,已经跟非常麻烦的对手下了宣战布告。肯定不能再磨磨蹭蹭的了。
他两手拍了拍自己脸颊,深深吸了口气。

第2节,不相爱的两人

看着日程表,愈发焦躁起来。
距离38号浮岛战斗的日子,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那一天到来的话,提亚特和珂珑还有帕尼巴尔,那三人会按原本用途作为武器来使用。
在那之前,无论如何要把妖精仓库的问题解决掉。再然后,就是向她们传达,抱持着「即使自己不牺牲,后辈们也能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的信念,必须颠覆她们根深蒂固的死之觉悟。
所以,
「约好的飞空艇已经到了。」
一听到猪面种美女通知的声音,他像要撞破天花板似的跳了起来。
安排好的是一艘秘密运输船。同菲奥德尔来这座浮岛时乘坐的相比,给人感觉隐蔽性更强一些。毕竟单眼鬼十分的显眼。并且,目的地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这几天护翼军对港湾区域的警备进行了强化,自己也浪费了很多时间。可是,还是有机会。有机会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尝试一下。
提亚特也好,珂珑也好,帕尼巴尔也好,莉艾尔也好。战场什么的,再也不想送她们去了。

「话说,差不多是动身的时候了。」
菲奥德尔冲入房间,在高处宣布道。
因为连日的熬夜,他的精神十分兴奋。马可迈达利和妮戈兰特两人肩膀一抖,惊吓的看着他。
「逃出去用的飞空艇已经准备就绪了。预定在天亮之前出发,所以请现在做好准备。后续的猪面种向导会为你们提供支持。请先搬运贵重的私人物品再考虑别的——怎么了?」
他交替看向两人的脸。
「不……是吗,准备好了啊」
马可迈达利从特制的椅子上站起来。
「有件事,你听听就好了菲奥德尔君。虽然觉得现在不是搞这个的时候,但现在可以的话,我们想要确认你的意思。」
「啊?」
「如果,把浮游大陆群的安全和拉琪修一人的性命放在天平的两端,你会选择哪一边?」
——哈?
「你这是心理测试还是什么吗?像是你是不是在压制自己的性冲动之类的。」
「或许是像心理测试吧。虽然不会得出什么性冲动的结论。」
菲奥德尔稍微思考了会儿,就一小会。
「那就是拉琪修小姐。」
「……是嘛。不过,为什么呢?」
「理由有两个。第一个是,本来浮游大陆十分和平就特别令我作呕。世界要是直面一些威胁会更好。谁都必须直面胆怯,伤痕,准备与战斗。不这样的话,就报答不了那些即使受伤也会被强行推上战场的孩子们。这样我是无法接受的。这样的愤怒,在我心中已然无法消解。」
马可迈达利以沉默让其继续。
「第二个是,我还是无法对拉琪修见死不救。让她身受重伤的人是我。因而我有让她——」幸福,这个词在途中咽了回去,「——让她不再受伤的义务。这样的决意,在我心中亦无法动摇。」
「是嘛。」
马可迈达利轻轻摇头。
「你真的有点性压抑的样子呢。」
「不是说了不会下这种结论了吗!?」
「开玩笑的。不,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弄明白了。这样一来,把行动方针明确下来的话,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博士带着略感僵硬的笑容,邦邦邦地拍打菲奥德尔的背部。当然下手的力道是有所控制的。但是,这一下下能把墙壁上的石灰敲掉的程度的拍击,还是让他的后背疼痛难忍。
「我决定了哦,小妖精们的事交给我就好,我会妥善处理。」
「……博士!」
菲奥德尔喜出望外。这才是,这就是,菲奥德尔一直想要听到的话。
「妮酱你觉得这样可以吧?」
博士回头问道,可女食人鬼的表情有点暗淡——话说回来,这些天以来她的表情就一直是那样子,或许这原本就很正常——不知她做了何思考,然后点头道。
「我知道了,我相信前辈。」
「我很欣慰。」
两人的对话不知为何总感觉带有些苦涩与悲壮的决意。可是,菲奥德尔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出于事态终于向好的方向发展的喜悦,使他根本注意不到。



不论看见多么耀眼的希望,认真细致的准备最重要这点不会改变。从隐蔽的家到港湾区域这段路,菲奥德尔要用自己的双眼做确认。
在路途当中,不可避免地,会经过法尔西塔大纪念广场。
「……嘛,应该没事吧。」
那是非常有名的观光胜地。因为靠近港湾区域,人流如潮。很多歌剧和映像晶石影片也以此作为舞台。因为这个缘故,这里变成了对热爱浪漫的人来说非常特别的场所。不分种族的许多情侣都把这里当做至高无上的约会地点。
(问题就在这里啊……)
现在已是深夜。太阳落山,路灯是照亮世界的唯一光源。除去一部分夜行种族,对大多数人来说,夜晚都是休息的时间。所以街上的行人很少,对自己这种要避人耳目行动的人来说正好有利。
然而这地方,却是个例外。
仅仅稍作环视,到处都能看到一对一对的人。广场上这儿那儿都是昏昏暗暗,能看到气氛甚佳的外出二人组的样子。种族五花八门,犬族有,猫族也有,蜥蜴族也有,还能看见鸽族和鹫族的身影。明明晚上来这里他们几乎看不见彼此,尽管糟糕成这样,他们仍打算在这里度过浪漫满溢的夜晚。
(周围应该注意不到这边,应该没问题吧)
因为周围的情况一点都看不清,他小心翼翼地踏入广场。
果不出所料,不论哪对情侣都沉浸在与爱人对视的美梦中,没人关注踽踽独行的菲奥德尔。因为被幸福蒙蔽了双眼所以看不到周围这肯定是自然的,菲奥德尔别扭的判断着。
法尔西塔大纪念广场的中央,矗立着大贤者的雕像。
据说他是将受到地面的「兽」威胁的芸芸众生引导至浮游大陆群的,传奇伟人。他如今仍在浮游大陆群的某处,见证着大陆直到终结。
「……既然这样,就不要去见证,要好好的守护好才对啊。」
在自语出这句话之后,菲奥德尔立刻感觉到羞耻。
推举拥有力量的人去守护,理所当然地接受这种观点,并把受害的责任推到守护者的无能和懈怠上。这是菲奥德尔所厌恶的家伙们的思维方式。
不论谁都有自己的过往。有着自己珍视的事物。并且为了珍惜之物而拼尽全力。而这些,其他人毫不知情也是理所应当。
难道说自己所做的事情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自己所做的事情对这理所应当存在的世界只不过如同投石于海,断断续续思考着这样的事情的菲奥德尔,等他注意到眼前的情况时,已经太迟了。

「……欸?」
「……啊。」

就在面前,站着一位同样仰望着大贤者像的少女。
明亮的青草色头发,在夜色中,看上去像是闪耀着光辉。
「什——」
「你——」
两人都张开大口,惊叫声就要迸发而出——之前,他们同时向前一跳,像防备着什么似的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脑子里一片混乱,为什么提亚特会在这里,根本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可是这距离太不妙了。看上去提亚特穿的是平时的衣服,没有经过特别武装。而两边都没有武装的情况下,打起来也看不到自己有任何制胜点。
「为」为了避免自己咬到她的手指,菲奥德尔避开了「为什么你在这儿啊?」
生怕众人目光朝这里聚集,菲奥德尔小声问道。
「那」菲奥德尔的手指被她要了一下,很痛,「这还用问吗,我们追你追到这儿的。」
提亚特这边也一样,小声悄悄说道。
「……这回,你到底有何企图?」
你知道的吧,回答道。
虽然知道,提亚特同样回答道。
「算了无所谓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吧。我们已经确保马可迈达利博士的安全,并得到了他的帮助。你们后辈的命运,可以从护翼军手里脱离了。」
「骗人。」
提亚特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是,听说那个大叔是被妮戈兰特带走了。」
「她也跟我们在一起。了解事由后,她提供了帮助。」
菲奥德尔保持势头继续道。
「你们战斗的必要也好,死亡的必要也好,都已经没有了,不,我会让他们消失的。」
「……你真是个笨蛋,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无奈地,或者说发自内心感到无语,提亚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嘛,就是那样。」菲奥德尔的视线四处游移,「你们作为军人的理由已经没有了,你也好,珂珑也好,帕尼巴尔也好,莉艾尔也好,已经不需要再与‘第十一兽’战斗——」
「嘘」
突然。
提亚特飞扑过来。
是某种组合技吗?菲奥德尔全身反射性地紧张了起来。可是与预料的相反,提亚特的双臂绕到菲奥德尔背后,抱住了他,就想紧紧拥抱自己的恋人那样。
「等下,欸,啊咧?」
「嘘」
因为身高几乎没有差别,两个抱持着嘴唇互相贴到对方耳边的样子。提亚特急促的呼吸,轻轻拂过菲奥德尔的耳朵。
「有人巡逻。」
被她这么一说,菲奥德尔才意识到周围有巡逻的人。确实,在踏入广场之时自己就感到有这样的动静在。那些人不论哪个,要么带着剑,要么暗藏火铳。至少,不是恋人成对来这里享受幽会时光的样子。
「护翼军?」
菲奥德尔小声问道。
在这法尔西塔大广场,那些搂搂抱抱的恋人们可以算作为背景。虽说为了不显奇怪搞些即兴的小把戏是正常的。可是,就算是演戏,抱着根本不喜欢的男性伪装成恋人什么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警戒经过强化了,但凡有风吹草动,一律不会放过。第一师团和第二、第五师团的行动方针不一样。我看过你的通缉令,空白处写着‘不计负伤死活’。你现在被捕的话,我想情况不会乐观的。」
「具体是怎样?」
「你会在审讯室,发生不幸的事故。」
……那确实,有点不乐观。
「你觉得这样做就好了吗。」
「并不好。正因为不好,才要这么做的。我为了抓捕你才来到这城市,却为了帮你逃跑做这种事。虽然我到底在做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这是无可奈何的——」
脚步声。
接近,然后停止了。
糟糕。发觉状况不太好的菲奥德尔同样双手绕到提亚特背后抱住了她。提亚特的身体因为紧张,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这是为了不被怀疑。」
「我知道。」
两人互相间,用力将对方的身体抱得更紧了。
菲奥德尔感觉到提亚特小小的身体在颤抖。这么并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在那小小的身体内侧,压抑着自己的恐惧。现在她仍然归属护翼军,对这状况清楚得很的这个女孩,到底这几天里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又在害怕什么呢?
「太好了。」
提亚特小声传达着安定的心情。
「你看上去很精神。最近每天好像都在发生一些很糟糕的事情,所以我在担心你是不是会受伤……或者说已经死了。我有些害怕。」
「自己要追捕的对象不能交给别的家伙,那样的意思?」
「不要打岔。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啊。」
提亚特生气了。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情?」
由于被激怒,提亚特以说教的口气嘀咕道。
「明明你没那么强。明明没那么大的情分需要你来帮我们。为什么,你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很强,并且帮助你们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再说,这些话已经说了太多遍了。无法相交的概念,我不喜欢重复去确认。」
「可是……改变主意什么的,也有可能啊。」
「不会的,即便有可能,也只在你们先改变主意的情况下才会有。你们要是现在马上去为了改善待遇诉诸罢工的话,那我们就会改变行动方式。」
「那个,可是,我们是兵器,不是军人啊。」
「兵器就不能罢工什么的,没有劳动法是这么写的。」
他不认为这是在做诡辩。
本来兵器可以自发地行动这一点就是异常的,处于法律之外的状况。不被法律保护的人却被法律束缚什么的,根本不合常理。
拥抱着的两人稍许松开,提亚特用双手抱住脸颊,直直地看向眼前。
四目相对。
「你们的生存方式我不能接受。不珍视你们的家伙全都很恶心。即便是你们自身,也不例外——」
脚步声,
在接近。
是一名护翼军的士兵。不只是偶然还是觉得他们这边有一点可疑,那个人向这边靠近。
要是不装成恋人的话或许不会被怀疑,菲奥德尔想。
他看着眼前,紧张不已的提亚特的表情。
瞳孔在摇动。
「——」
嘴唇靠的很近了。
吐息交织在一起。
在极近的距离面前,少女闭上了眼睛,
自己的身体是怎么行动的,已经分不清楚了。

不知为何,脑中一片空白。

「……你到底要干嘛?」
提亚特那埋怨般的声音,让菲奥德尔清醒过来。
两颊有些透红的少女,不满地嘟起嘴。
「欸?啊,啊咧?刚才,我……」
刚才的数秒间,理性对身体的控制被解放了。身体擅自被欲望支配着行动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法尔西塔大广场的大贤者像前,心意相合的两人许下爱的誓言的话,就能得到五年的幸福这样的福利呢。」
——说起来,这种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这种浪漫的传说如今没有任何科学根据,只能归为迷信那一类呢。
「难道说,你对这种事,很熟?」
「你什么意思?」
「毕竟,你又没有生气。」
「没什么……」微微错开目光,「这种行为,不与喜欢的人一起就免谈」
「这样就好吗?」
「否则的话,我倒是想马上把你掐死在这里。」
那么,就当做这么回事吧。
话说回来这孩子——菲奥德尔突然想起来——一直憧憬着前辈。非常强大,非常有魅力,在非凡的热恋中燃放生命的前辈。她自己肯定也,期望着和某位帅气的男性,度过这样一段时光吧。她肯定也想过在这个地方许下爱的誓言,细细品味五年的幸福吧。
那个梦想,大概现在,被自己玷污了。
「拉琪修还好吗?你跟她在一起的吧?」
提亚特突然转变了话题。啊啊,菲奥德尔轻轻点头。
「……只是感觉有些改变。」
「那么这就可以了。要好好珍惜她哦。那孩子有些耐不住寂寞。要是一个人呆着的话,肯定会哭出来呢。」
说完,好像想到什么一样补上了一句。
「下流也要适可而止哦。」
插进一句多余的话。
「才不会做!?为什么会突然蹦出一句好像理解一切的父母那样的话!?」
菲奥德尔小声叫道。虽然状况有些困难,但不吐不快。
「因为,即便不是父母,我也还是那孩子的姐姐啊。」
提亚特仅仅是比其她人早了几个月发生。仅仅如此,提亚特还是挺起胸膛自夸。并且主张起相应程度的爱情权利。
「这个嘛,要是被糟糕的家伙盯上了那我是不乐意。但要是她本人的意愿那我不会去干涉。妹妹的幸福是首要的,其他我都可以忍一忍。」
那还真是,相当费心呢。

巡逻人员的动静,慢慢地远去了。
两人身体分开,轻风一吹,肌肤残留的温暖,瞬间消失无踪。
只有嘴唇,那一瞬间的柔软记忆,勉勉强强残留了下来。
(……不与喜欢的人一起,那就免谈)
要是这样的话,就这样好了。虽然,不管是不是免谈,过多久都不会忘记这点都是不会改变的。至少,对自己来说是这样。
……虽然对提亚特,现在还知之甚少。
提亚特扬起拳头。
「绝对粉碎之父爱铁拳……」
以软绵绵的轨道挥出的,迷之一拳。放出的力道弱小到连鸡蛋都无法打破。乓地轻轻戳在菲奥德尔胸口。
当然,不痛不痒。
「……这样还是不行呢,嗯。」
「什么啊,那是。」
「没什么,梦话罢了。」
给了句虚幻的回答,提亚特向着不知道是哪里的远方投去视线。
「天冷了,我回去了。」
提亚特迈开步伐。
「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的后辈,可以在军队之外的地方接受调整。强迫你们战斗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提亚特追上去,跟他并排走着。
「就算那么说,你的话也很难让人相信啊,再说……」
短暂的沉默。
「……再说,什么?」
「嗯,没什么。比起那个,虽然这次我放过你。下次我追上你的时候一定会逮捕你的。做好觉悟吧。」
刷地,提亚特食指突然指向菲奥德尔。
「……很抱歉,我已经不会跟别人做再次见面的约定了。我已经那样决定了。」
菲奥德尔将那食指捏住,转向了其他方向。
「我才不管你,你可要老老实实的被我抓住。」
提亚特哼了一声,一副很伟大的样子。
「你能不能稍微的听进去别人说的话,能不能对他人之事表示一些尊重啊?」
两人这样随意的交谈着,离开了广场。

思绪突然浮上心头。
心意相合的两人在这里许下永远相爱的誓言,就能获得五年时间的幸福之类的话。
对于五年的幸福稍微有一点兴趣。当然兴趣是在这五年之间所经历怎样的幸福。想要了解,这段时间具体是怎样的一段时光。
(至少——在五年内,不会跑去战场然后直接大自爆才对)
要是这种解释是对的,那么刚才自己做了一件很可惜的事情。要是无论诡辩出两人之间有什么感情,或者演出一场爱的誓言,提亚特或许真能得到幸福的五年也说不定。
(……这是,不可能的吧)
菲奥德尔赶跑脑中的妄想。

「那么,再见了。」
提亚特很精神的挥手告别。
「啊啊,那么,再见……」
由于妄想的碎片还四散在思绪的角落之中,菲奥德尔也反射性地挥起一只手。嘴唇砸吧一动,再会的约定,就这么说出去了.
糟了,他赶紧用手捂住口。可是已经太迟了,提亚特露出一副洋洋自得的笑靥,然后就背对自己,跑进夜色下的街道里了。
「啊啊……可恶,被耍了。」
菲奥德尔继续捂着嘴仰望天空,她那家伙一直,以这样的步调,不知何时就会崩坏。一想到这里,自己就再也无法思考下去。
「所以我才,讨厌你啊。」



那个夜晚,菲奥德尔回到隐蔽的家中时。
房间里,没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难道说,姐姐突袭了这个地方,把他们带走了吗?护翼军查到了这里把他们羁押了吗?妮戈兰特把他们吃掉了吗?
接着很快,他就知道哪个都不是真实情况了。
桌子上,摆着一个封筒。表面写着雅致的文字「致菲奥德尔君」,上面按着的封蜡显示里面的叮咛之语还未开封。
菲奥德尔用裁纸刀将封筒切开。
取出里面的东西,读起来。
「致菲奥德尔·杰斯曼先生。」
是那个巨人用他粗大的手指写出来的吗?那隽细而又秀丽的文字,首先将文章的要旨表达出来了。
『之前所做的发言并非虚妄。为了妖精仓库的孩子们的未来,我们打算尽我们一点绵薄之力。我们对你迄今为止的善意和诚意表示感谢。祝愿,你能在适合你的战场取得胜利。』
不知反复读了多少遍,可是,文字和文意都不会因此变化。
打开窗户一眼望去,当然,哪里也看不见那个巨大的背影。
「是嘛……他们选择那么做吗?状况朝着这样的方向变化,稍微有点意外呀。」
菲奥德尔背靠着墙壁,疲惫地「呀咧呀咧」自言自语道。
这样的事态发展并非全在预想之外,可是,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自己很希望能就这样走向结束。
然而实际上,马可迈达利开始按照自己的意愿开始行动。由以前的那种听天由命,只在一边因为害怕自己所做的罪恶而颤抖着自己弱小的……不对应该是庞大的……身体,变成现在能自我决定。然而导致他改变的契机是设呢,菲奥德尔并不清楚。
「真没法子呢……」
不论状况如何变化,自己的目的都不会改变,应该做的事情始终如一。再者说,刚才已经对提亚特下了定言了。要确保妖精后辈们平安无事,这句话,不是谎言,决不能让它成为谎言。
确认相邻房间的拉琪修平安无事后,稍微安心下来了。虽说那两个人完全不可能有加害于那女孩的想法,但带着她一起走还是有可能的。既然没有带走,恐怕对于今后的发展,两人抱着泥菩萨的觉悟。而对菲奥德尔·杰斯曼来说,这个女孩今后……也许只是一段时间而已……要寄放在他这里了。
「对迄今为止的诚意与善意表示感谢……么?明明活了这么久,明明都跟我姐打过交道了,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叔哪。堕鬼种的诚意和善意,本来就不是真的啊。」
对啊,事情变成这样,也不是完全在预料之外。遭人背叛,计划失算,计谋失败,这都有做好实现打算。所以,当然自己留有后手。
在不能从这座城市中顺利逃脱的情况下,所做的备案。
现状还没有到最糟的时候。即便没有顺利进行下去的自信,但只要行使这项计划,一定会获得丰厚回报的。比起逃跑计划最终成功来说,这更有价值。然而说真的自己并没有自信,即使现在心里还是摸不到底。
对啊,如果逃不了的话,能走的路,就只有一条了。

五百年前,眼皮底下遥远的地面,是毁灭开始的地方。
人类灭绝了,古灵族灭绝了,土龙灭绝了,龙族也灭绝了。而生无所长的种族们,不知为何却将生命延续了下来。不过其间还是有很多生命消逝,有很多种族消亡了。
即使在延命与浮游大陆的今天,状况也几乎没有多大改变。毁灭依然如影随形。无论是谁,如果停下为求生而挣扎的脚步,瞬间就会有死亡使者那枯骨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不论是谁,如今,都活在这个世界中。
不论是谁,如今,都在这个世界中挣扎。

菲奥德尔斜着眼睛看着窗户的玻璃,那个黑发的青年映照在上面。
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以菲奥德尔,嘴角上扬,自顾自笑起来。
「战斗,然后全都夺过来。」
下定决心,将自己应该做的事,说了出来。


第3节,相互交缠的两名少女

原本模模糊糊的意识,突然清醒了。
而在同时,混乱支配了身体。
这里,是哪儿?
我,是谁?
环顾四周,是不认识的场所。倒不如说,连场所都无法形容。从前后左右直到上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在这片黑暗中,零零星星地散落着,白色陶片状的某种东西。那些陶片的白光,只要变换角度,就会幻化成七彩的颜色。在这连稍微类似光源的东西都找不到的世界中,不知为何,那些陶片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自己大概——站的地方也,恐怕就是那些陶片中的一枚。
就像一片宅邸的地基,纯白而又狭窄的一处平地。
「像梦——一样呢,这里。」
在确信后,她如此嘟囔道。因为看到的光景与现实实在相去甚远,可以直截了当地知道这里是明明白白的梦境。
有很多让自己在意的东西,首先准备捡起脚边的一块陶片。在当手指接触到得时候。

——拉琪修,快点快点,快过来呀。

她反射性地把手缩回。
听到了声音,不对,是脑海中的情景再生。看上去像是在森林中,青草色头发的幼龄少女,向她使劲的摇着手。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像要寻求这问题的答案一样,刚才碰过的陶片,在眼前化为沙砾崩解,地面——或者说脚下的另一枚陶片——将其吸了过来。
又触碰到别的陶片。

——嘻嘻,先吃完的人获胜哟!

另一名少女,看上去正大口大口的咬着面包。
又触碰到别的陶片。

——哈哈,那样的反应还真像你耶。

还有另一名少女,不知遇上什么开心的事边笑边跑。而自己一边追逐着她的背影,一边看见自己小小的拳头不断出现在视野的角落。
在触碰下一枚陶片前,她把手缩了回来。
之前这几个场景,她已经能够理解了。这些全部都是「拉琪修」的记忆。名为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的妖精兵,从小积累的那些时光的回忆。提亚特,珂珑,帕尼巴尔,记忆中看见的那些少女们,都是拉琪修最重要的朋友、家人、同僚、伙伴。
「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吗?」
那应该是自己的名字吧。名字也好,过往也好,都已失去的自己蹲在雨中的那个时候,向自己伸出援手的菲奥德尔告诉自己的。而且,在那前后遇到的其他人,也都用同样的名字称呼自己——不对,是称呼这具躯体。
自己是拉琪修,就算燃烧魔力后失去了记忆(顺带一提性格貌似也变了),仍然是被过去的名字称呼的妖精兵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那样相信着的话,就一直相信下去好了。不管心中对她了解还是不了解,菲奥德尔待自己始终如一。所以,获得了一些安心感。
可是,那些说是自己的臆想或许更对一点。那些「拉琪修」的记忆明明摆在眼前,自己为什么却没有一点怀念的感觉呢?却产生出一种就像在读着不认识的人的日记一样罪恶感,为什么会这样呢?
「应该是错觉……呢。」
环顾四周。
恐怕到目前为止,讨厌的偶然重叠在一起了。很偶然的曾经那些无法回归的毫无实感的记忆,很恰巧的与自己链接在了一起。要是好好追溯的话,一定能找到一些能让自己感觉到存在过的痕迹。在确定这件事后她向四周望去,
「……那个……是」
找到了。
一枚很大块的陶片,在离得有点远的地方漂浮着。而在那个方向上,有数媒还算比较大的陶片像是特地为自己订制的一般,连成了一条状似阶梯的道路。虽然看上去比较难走,但并不需要飞过去。
那与其他的陶片,与其他的记忆不同,不知为何她直接就能确定。只要触碰到它,过去就能复苏,与自己的人格直接关联起来,她很肯定。
靠近它,正要再往前跨出一步时——突然,袖子被拉住了。
回过头,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动着嘴唇,闪耀着光辉的人影。
仔细观察确认她的样貌,她身高较矮,发色——虽然因为其自身发光所以比较难辨认,不过大概是明亮的橙色。年龄在十五岁左右,不论从哪方面看,怎么说呢,与这数日来每天早上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相符。
「……拉琪修」
以连自己都有些惊讶的直接的方式,叫出了那个名字。
光变弱了。
被什么所困扰,亦或者说因什么而感到害怕的表情,出现在少女的脸上。既温柔,又脆弱,总给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感觉。然而,有一种这个人却是反过来保护她身边的人的感觉,她身上这种包容力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这就是你啊。」
可以确定的是,这女孩就是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本来的样子。菲奥德尔最重要的,提亚特和珂珑和帕尼巴尔相亲相爱的对象。而恐怕,站在这里的自己,才是别人。以客观的姿态看着这一切的别人,这一点自己很快就发现了。
而自己也接受了,同时,看到了眼前少女悲伤的表情。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啊,真是的。」
想要哭的明明是自己。现在的自己,是没有拉琪修记忆并且毫无关联的「某个人」。现在,依旧不断地失去着什么。无论是名字,过去的故事,……以及菲奥德尔珍视的理由。
他的话,应该知道这些东西吧?或者说,其实他也不知道呢?虽然不论结果是哪个都不会让自己惊讶,但是不论是哪个有点寂寞的感觉吧。
「很好!」
明白了的话,接下来应该做的事,就已经定下来了。果然这个东西毫无疑问跟自己有关,确信这点之后只要确认那陶片里面的内容就能使自己觉醒。而后,自己就能堂堂正正挺起胸膛站在他面前了。
正要往前走的时候,腰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
——不不不不行,不可以过去——
「啊啊够了,你住手吧!为什么,你要妨碍我啊?」
想要按着她的头把她扯开,可是拉琪修的抵抗出乎意料地强。
「这不是很好吗?我啊,和你不一样,我什么也不是。拉琪修是你的名字,而我现在,连有名字某没有。」
这心中所谓强烈的思绪,就是对菲奥德尔信赖的感情。可是就连那个,都是他用自己的能力,塞进自己几近空白的心中的。那样的话,在自己察觉那种信赖的感情之前的感情……真真正正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自己心中的,就只有那无处可去的愤怒了。
不论什么只要有一个就好,凭借这股自信无论怎么说要把它取回来。
「抱歉了!」
竭尽全力地甩开了拉琪修。
然后,跑了起来。数枚垫脚的陶片,像是在夜空中跳动。而后自己一口气接近了眼前的陶片,伸出手去触碰它。
——不要——
从背后传来的制止的声音,不对应该说是意念吧,在耳边拂过,然后,

『剧烈燃烧的火焰』

它从指尖,流入了体内。
「……欸」
与之前的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一碰到指尖陶片就失去其形状,与过去的记忆一同消融崩解了。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对了,是那个不再是别人的日记那样的东西了,毫无疑问是自己本身拥有的东西。

『无法停止的悲鸣』『看不见星光的黑暗』『烧毁的遗骸』『后悔』『憎恶的眼神』『强烈的祈祷』『无法取代的目的』『无明之夜』『视为挚友的她』『腕部缠绕在一起的无数只手』『传递不到的祈愿』『不被理解的愿望』『一边笑一边燃烧着坠落的小孩子』『向着看不见底的深穴坠落』『独眼鬼在呼叫着什么』『耳边回响的声音、声音、声音』『最古遗迹兵器的挥击』『想要归还的强烈思念』『无边无际的灰色沙漠』『点缀光辉的第十四兽』『心在灼烧』『灼烧』『灼烧』『灼烧』。

像冲破堤坝的潮水一般,涌入体内——不对,是从自己的内侧,苏醒过来。一块块断片一般,称之为记忆都需要稍作考量的那种暧昧的,画面的碎片。而且,那庞大的数量,加上要将自我洗刷的洪流之势,朝自己压过来。
对无视拉琪修的忠告这件事,自己很快就后悔了。她肯定知道的,那陶片里面的东西,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蓦然回首,背后看到的是拉琪修现在已经哭出来的脸,她正要朝这边跑过来。对不起,这样的话语浮现在脑海中,嘴唇传达的却是『持续不断的祈祷声』『紧扣的指尖』『希望约好了的约定』『将带来暴风雨的乌云吞没』『坠落下去』『下去』『下去』『下——



——眼睛睁开。
心脏,如今像要破裂一般剧烈跳动着。
「……我,」
隔着衬衣捂住胸口,拼命地调整呼吸。
「我这是……」
呼吸和心跳,随着时间流逝,平息了下来。
可是,心底的烦乱,没法那么简单地调整过来。
「我……到底……」
那些画面的激流,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难道那些,那些东西是自己的过去吗?那么原本「过去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家伙呢?而且,到最后,自己是善良的东西吗?是邪恶的东西吗?是有害的东西吗?还是说……

在两人的餐桌上,
「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吗?」
她向菲奥德尔问道。
少年的头转过来,以一种复杂的神色思考着。
「在你对我丧失了兴趣之前,都可以。」
「也就是说,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为止?」
「啊……这个,要是不去在意话中他意的话,或许就是这样?」
他害羞了。
那种表情感觉有点可爱,令自己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有种强烈的感情。这个人是,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最重要的人。因此对自己来说也是最重要的。他支持的自己,自己也要支持着他。
对这种事情的单纯的喜悦,只要接受就好了吧。自己现在确确实实地,作为被那个名字称呼的少女存在着。
「……」
梦中接触的那个她,的确,感觉与这个少年挺般配的样子。那适合爱着同时又被爱着的那个女孩,从各种各样的意义上来说,与那个特别别扭的菲奥德尔,真是十分的相称。
换句话说,那么自己。
夹在那当中的,自己……是怪物,吗?
「你不觉得,我很危险吗?」
「我知道啊。虽然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
他是发自真心的吧。即使她这种拥有暴走威胁的妖精兵也没有敬而远之,甚至还带她来到了这种地方,自己是不会怀疑他所说的话。尽管他考虑的「危险」的详细内容,与自己所恐惧的东西并不一致,但也不会因此把他心中那珍贵的爱情否定掉……她这样想着,她愿意这样想着。
「拉琪修小姐?今早,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摇了摇头。
「马可迈达利博士他们开始行动了,原本长期作为秘密保存的东西,从现在起会一一被揭开。我也会变得有点忙碌了。要是你身体有任何不适的话……」
「所以啊,什么都没有哦。太过纠缠不休的男孩子,会被讨厌的哦。」
「唔。」
他不会真的认为会被自己讨厌吧,菲奥德尔还是把继续追问的话咽回喉咙里去了。
那么,现在就好好的依赖这个温柔的少年吧。
他追求的是拉琪修吧。可事实是现在在这里的是自己。到被他放弃时为止,自己都要在他身旁,成为他的力量。
自己一定是个罪人,仅仅存在就应该被责罚的罪人,所以事到如今罪孽又增加一两个也没有关系了。对,现在顶着拉琪修·尼克斯·塞尼奥里斯之名的少女,心中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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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陷入沉默的死者与滔滔不绝的生者』 - the previous night -


房间里传来远处咒燃炉低沉的声响。
对附近的人来说,这声音似乎会有点打扰安眠呢。艾瑟雅·麦洁·瓦尔卡里斯心不在焉地想着这种事。当然,现在附近几乎没有人了,所以这种担心有一半也是没有必要的。
透过小窗探头望着夜空中的月亮,被朦胧的云朵像伞一样遮盖着。
「……到底是什么呢?」
推动轮椅,转向室内。
高位作战室。设下了多重防间谍手段的小房间里,艾瑟雅和来客两个人独处着。或者说,算上一直在睡的某个人的话,或许可以说是三个人。
「看样子——办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啊。」
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口棺材。
打开棺材盖,紧盯着里面遗体的长袍女性抬起头。
银色的眼瞳闪耀着妖异的光,然后那光芒渐渐黯淡,转而在微暗中消融。
「银瞳种的瞳力也没办法看破吗,难道是因为被封印所以无法看破之类的什么吗?」
「不是,原本我们的木片魔法......战术预知是通过追溯机缘,将未来的事情拉近现实来读取。对于没有未来的死者来说,本来多数是用不了的。」
「姑且这位仁兄也是自称<兽>,不能做到和预知<深浅遁藏第六种兽>的袭击一样的事吗?」
「很抱歉。」
宽松的长袍缓缓飘动,女人低下头来。
「不,该道歉的是我们,让你白花了这么大力气跑这么一趟。让你们花功夫穿过第五号岛的封印跑过来做这些无用功——」
「……不过,只有一点。」
女人忽然低头,银色的眼瞳再次俯看向棺材里面。
「嗯,是什么呢?确实这个人睡相是很不错,不过我可不推荐迷上他哦。因为各种意义上这都是一条危险的道路呢。」
「不是,并不是这样。这比起说是看到,不如说是冥冥中感觉到的东西……」
是该说吗,还是该把话藏住。内心挣扎着的银瞳种一时沉默。
「那就告诉我吧」
「……这位确实是死了,他的时间停止了。他自己的故事已经写完,是一位退向帷幕后的演员了。不过,该怎么说好呢,因为我感觉到在幕后还有某个人在那里。现在这一瞬间还活在自己的故事里……或者说那个人,正翘首期盼着下一幕剧。」



风变大了。
视野开阔的山丘上,艾瑟雅呆呆地抬头看着夜空。
她手里拿着一把遗迹兵器。她能用的,并且包含着她名字的瓦尔卡里斯……然而并不是。这只是把已经几十年没有合适人选,在仓库的角落里吃灰的剑而已。这次准备到这座浮岛的时候,悄悄地串改了一下文件,把这东西当做自己的私人物品带了过来。
「……」
试着燃起魔力——又马上放弃了。就好像把干透的沙子装到容器里然后想要从里面饮到水一样困难。即使用上自己的性命,也不能换来一瞬明显的光辉。
「果然还是……有点累啊……」
39号浮游岛的到来已经近在眼前了。决战的时候要到了。
这场战争怎样都赢不了,不如在开始这场只有牺牲的交战之前放弃38号浮游岛,这种选择当然是存在的。以灰岩皮一等武官为首的几名武官实际上也在一直提议这个选择。但是,这个选择就相当于在今后这片天空上,解放出体积等于38号和39号岛总和的<第十一兽>。想到这个危险性,想要趁现在还能抵抗的时候尽力而为……更多人是这么想的,总之战斗是不可避免的。
然后,在这战斗里,数名妖精殒命也是不可避免的。
「技官也真是的。活着的时候明明把我们宠上天了,一下子死了突然就不闻不问了。」
像这样不讲理的埋怨满溢而出。

「阿瑟雅?」

听到底下传来的声音。
「阿瑟雅,在散步?」
「算是吧,怎么了嘛,小家伙?」
比膝盖稍微高点的地方,有一片像湛蓝天空的色彩。那是让人无暇惊讶,像是蓝天长出手脚般的家伙,往艾瑟雅的膝盖上爬。
「一个人到这种地方的吗?帕尼、珂珑她们俩呢?」
「讨厌!」
爬上膝盖的青空——莉艾尔,不乐意地摇着头。
刚出生的妖精。目前不作为何人,未来也不知成为何人的小家伙。
「还是说,她们又说了你什么了吗?真是的」
虽说眼看就要到春天了,晚上还是彻骨的冷。艾瑟雅把热哄哄的小家伙,像是包裹起来一样两手抱紧。
莉艾尔「嗯」地满足地点头,便把头埋进艾瑟雅胸口。
「嘛,比起一个人仰望天空,这样也许不那么寂寞呢。」
说完之后,怀里的温度突然变得无可救药的惹人怜爱,手臂不自觉地加大力道。
一开始是想要自己一人独处才来到这里的。从轮椅上下来,坐在草地上,光看着天空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然而,到最后忍受不了孤身一人,就这样被莉艾尔的温暖治愈了。
「哎呀,我还真是不像样呢。」
被人说自己的笑是不能相信的笑容。
也被人说总是在笑所以搞不懂真实想法。
开心和快乐的时候保持笑容是理所当然的。寂寞和痛苦的时候保持笑容是很重要的。摆出严肃的表情就能好转的事态并不多。用笑容创造出哪怕只是一丁点积极的心情,借此能好转的事态哪怕只有一丁点也是存在的。因此才应该保持笑容。正因为这样才要保持笑容。曾经名为「艾瑟雅」少女的日记上写着这种感觉的文字。读过那一篇文字以来,就一直戴着这像是面具般的笑容。
所以,偶尔这样率直地表露出感情,就会实实在在地变得害羞。
「艾瑟雅。」
「嗯,怎么了?」
「很暖和哟。」
「这个……」
像是想起什么,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那真是太好了……能活到今天真是值了呢……」
为了掩饰眼里渐渐增多的水雾,艾瑟雅仰视天空。
怀里幼儿开始发出睡眠的呼吸声。


「莉艾尔、喂、在哪里啊!」
「喂喂,我不生气了所以出来啦。不会处罚你的所以出来了啦——」
两股新的声音接近过来。
真是来客众多的一天呢,艾瑟雅哑然地看向那边。
「喔,艾瑟雅?」
「啊,正好呢,前辈,你有没有看到莉艾—哦呀。」
珂珑和帕尼巴尔两人从草丛里一起出现了。
「咦嘻嘻,你们要找的东西我保管着,所以要安静哦。」
什么鬼啊,珂珑小声地呻吟道。这样的话就处罚不了呢,帕尼巴尔小声地低语道。
「这个小朋友,这次又闯什么祸了?」
边摸着莉艾尔的头,边问道。
「本来要送上飞空艇的,她跑了。」
低声念到「飞空艇」后,她想起来了「啊——送去68号空岛的事呢。」
「是啊,差不多必须要让她去妖精仓库避难了,这里很危险。」
确实,正如帕尼巴尔所说。
这座莱耶尔市的护翼军基地,包括它的周边,都准备着和大军压境的<兽>展开决战。总之是变得很慌乱。有四处运送的钢铁和火药,有被恐惧夺去心智错乱地下指令的人,也有让被错误对待的试作兵器爆炸的人。这都根本算不上对孩子教育不好了。这里对精神发育,身体发育都极为有害。不能再把小孩子放在这里。
这个孩子应该也要去妖精仓库的。然后,在妮戈兰特的……那个所有妖精们的母亲的照顾下,好好地在爱情(不过爱情的额种类就不要在意了)的包围下长大。
而在这里的她们这些人,不可能一直陪伴在她身旁。因为她们可能,会从明天开始的战斗中,一个一个的消失——
「这孩子,怎么了?」
「不想去,好像是说要等……等爸爸回来。」
「……爸爸,吗?」
「菲奥尔德吧,大概。」
这是当然的吧,不可能是别人。虽然不是别人,但是听到那句话,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人。
在心底里,深得无法自觉的地方,依赖上他了。
「说到底不论去哪,我们这个种族的都是爱撒娇的孩子呢……」
摇摇头,低头看着怀里的睡颜。
既没有不安,也没有不满。嘴角边上吊着口水安睡着。
莉艾尔她只是在安详地,贪恋着安稳的时光。


本帖最后由 蛋壳Cenzeyv 于 2018-6-2 15:53 编辑


后记/再没有后记的状况下写的东西

那个少年,在祈愿着少女们的幸福。而那些少女们,也在祈愿着少年的幸福。而双方都在相互否定对方的祈愿,在互相伤害着。在失去了众多事物的现在,少年和少女们,依旧没有放弃他们的愿望与祈求——
就像这样的故事展开,本系列『末日再』起始的第四卷就这样送到您手上。
是的,这是起始。
虽然在美娟的最后都会强调下一卷的话题,不过在这一卷中准备做一段终结。但是,有些不同的是,是从《#04》开始进行一段新的系列,而不会自这里完结。会继续下去。虽然不会分出上下卷这样的形式,但感觉是相近的。菲奥德尔他们要直面某些「东西」,并且深陷其中。
然后,前卷《#03》的后记虽然有些提及,但从这一回开始,会真正的与前作『末日时』开始联系。具体来说,某些人完全不考虑后辈的感受直接出镜。所以我说你们啊这里就应该交给年轻人这可是年轻人的世代然而她们根本听不进去。
虽然不好明说到底是些什么人因为那边的食人鬼气势浩大的把纸张给吞了下去这到底如何是好啊。并且,与其对抗的其他「作为姐姐」的什么人也一鼓作气的把其他纸张也吞了下去所以这真的要如何是好。

那么话说回来,惯例的媒体介绍环节。

(省略一段广告)
(顺便漫画已经出完了,我也快做完了)

那么,要不收敛一下就要超过规定页数了,所以我们说回原作。
由追及一名「女主角」而开始的古都古都乱战,各方面开始变更自己的打算。放在棋盘上的棋子已然就绪,各种势力开始表明自己的目的。每个人怀抱着自己倾力守护的事物,向周围宣扬着不允相让,为了各自的胜利而开始无休无止的争斗——
下一卷应该大概也许自我感觉是这样一个展开,不过说实在我自己都不清楚。希望大家在欣赏前作的漫画和动画时,静心等待一下。

那么,期望着我们会在某个异色之穹下再会。

二零一七年 冬 枯野瑛


或许还有插图等


好了,可算完成了
此时我特别想引吭高咕
算了算做这个系列已经有两年多了,也是我做汉化的开始
经历过漫画,经历过动画
也算是一大成就了,可以写在简历里(
顺便一提漫画完结在动画的进度上,刚刚完结,马上就做完了
第二部第六卷刚刚发售,但电子版还要拖两个月
接下来又是遥遥无期的填坑之旅
有人来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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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8

10000
KT、PaWn 平民
' 蛋壳Cenzeyv 发表于 2018-5-19 16:06 或许还有插图等 '


那么究竟能有没有插图等

6 年前 0 回復

sion晚安 騎士
有一股淡淡的哀伤

6 年前 0 回復

KT、PaWn 平民
' guiguwj 发表于 2018-6-6 11:24 棒,感谢大佬翻译! 昨天刚拿到第六卷实体书,还没有空看。。如果大佬需要帮忙,可以私信我一下。虽然翻译 ... '


Nice,已经搞掂了

6 年前 0 回復

lin33544889 伯爵
威廉赶快醒啊,再睡觉看戏女儿们都没了;还有莲呢? 半兽化战斗力估计也是超高的,大贤者、红湖伯、那个骷髅头,还有小星神,这一众人的去向很让人在意

6 年前 0 回復

Rye_priests 騎士
翻译辛苦了!
作者这坑弄的,搞得是越来越难受了...

6 年前 0 回復

18dfg5po2 侯爵
謝謝大大翻譯
都快沒住的地方了,這群人還能窩裡反

6 年前 0 回復

guiguwj 伯爵
棒,感谢大佬翻译!
昨天刚拿到第六卷实体书,还没有空看。。如果大佬需要帮忙,可以私信我一下。虽然翻译水平捉急,但也能尽绵薄之力~

6 年前 0 回復

Ror夏 平民
赞啊 感谢冰梦组的辛勤付出
至于第六卷……本人不会日语 只能看看了

6 年前 0 回復

KT、PaWn 平民
本帖最后由 KT、PaWn 于 2018-6-4 00:02 编辑


另外,同样感谢好友SW对第四章翻译的帮助

6 年前 0 回復

终焉之罪章 王爵
不知道第六卷成什么样子了……毕竟那封面……

6 年前 0 回復

skyair 侯爵
看完了
果然還是末世
一點點希望的努力著
到底消失的大賢者那群在那裡
發生什麼事
未來的變數

6 年前 0 回復

879907044 子爵
太棒了。
第六卷的时候我想我应该能来帮忙。

6 年前 0 回復

Weal 王爵
' 蛋壳Cenzeyv 发表于 2018-6-2 16:01 好了,可算完成了 此时我特别想引吭高咕 算了算做这个系列已经有两年多了,也是我做汉化的开始 '


日kindle也不過7/1就出了,會拖到二個月嗎

6 年前 0 回復

霜天肆任 子爵
这本的动漫很好看,珂朵莉赛高

6 年前 0 回復

royriza611 伯爵
真是辛苦了,終於等到了校對版

6 年前 0 回復

zyc_nn 皇帝
不是 枯野 瑛 嗎……

為什麼都打成 枯野 英 呢……

6 年前 0 回復

Hyzk 侯爵
这是校对版么,好事

6 年前 0 回復

蛋壳Cenzeyv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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