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筧千里] 公爵千金是62歲騎士團長的嫩妻 2 [台/繁]


本帖最后由 zhangyoufu 于 2018-6-3 20:41 编辑


公爵千金是62歲騎士團長的嫩妻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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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筧千里
插画:ひだか なみ
译者:劉子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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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成為小說家吧!」超高人氣網路小說!
★相差46歲的「女追男、年下攻」情侶?
★公爵千金凱蘿兒,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活在真實之愛中!而她的對象是剛正不阿的62歲騎士團長!

為了成為一個「好女人」,凱蘿兒決心加入騎士團!

託了被悔婚之福,我成為了親愛的威爾海姆騎士團長的妻子……
不,是朋友!為了要從朋友升格為妻子,我必須好好磨練自己才行呢。所以……
「為了成為一個『好女人』,凱蘿兒要加入騎士團。」
不顧周遭的強烈反對,總算進行了入團測驗。
大家是不是覺得對於運動和劍術都一竅不通的我不可能會合格的?
……請放心。我可是有祕密武器的。
為了成為威爾海姆大人的妻子,我將不惜一切努力!!

【作者簡介】
作者:筧千里
出身於愛媛縣,日本輕小說作家。本業據說是護理師。
作品有:《公爵千金是62歲騎士團長的嫩妻》、《武姫の後宮物語》、
《最強無敵、天下無双の恋する乙女》等。

插畫:ひだかなみ
日本插畫家。廣島縣出身。A型,獅子座。
作品有:《公爵千金是62歲騎士團長的嫩妻》、《貴族偵探愛德華》、
《ルーク&レイリア - 金の瞳の女神》等系列插畫。





CONTENTS

序章
第一話 凱蘿兒立志成為騎士
第二話 友人襲來
第三話 這不是約會
第四話 凱蘿兒老師
第五話 蠢王子與男爵千金
閒 談 新來的侍女
第六話 身為一個好女人
終章
後記

序章

  「父親大人,凱蘿兒想要加入騎士團。」
  「不准!」
  晚餐時刻。
  在餐廳裡,一如往常,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並肩而坐,兄長大人和我則坐在他們面前,接著跟平常一樣開始吃起了晚餐。
  然後當我把自己想要加入騎士團的事告訴父親大人的時候,他立刻厲聲否決。
  母親大人只是默默聽著,而兄長大人也是十分驚訝。
  「凱蘿兒,妳在想什麼啊!」
  「我想成為一個能獨自過活的堅強女人。也因為如此,我才想要加入騎士團,鍛練自己的身心。」
  「公爵家的千金加入騎士團這等事,是絕無可能的!這種事是不可能被允許的。」
  「又沒有規定貴族千金不得加入騎士團。」
  「即使沒有規定,也沒有任何前例!妳到底在想什麼!」
  唔,父親大人強烈反對。
  我個人倒覺得是個能鍛練身心的好方法呢。
  事實上,兄長大人現在也是騎士團的一分子,沒理由我不能加入騎士團。
  「基利亞姆,你冷靜點。」
  「……可、可是,那種事怎麼可能被允許。」
  「在那之前,你應該先聽聽女兒的意見才對吧。聽完之後,若她說錯了什麼,再去導正她的想法,這才是父親的責任。」
  「唔……」
  聽完母親大人的話,已經要站起來的父親大人坐了回去。


  但是他的臉上帶著明顯的不認同。非得想想辦法說服他才行。
  「凱蘿兒。」
  「是,兄長大人。」
  「妳想加入騎士團……該不會是因為想要接近威爾海姆團長這個理由吧?」
  「不是的。」
  確實我很想待在威爾海姆大人身旁。
  但是這和我想加入騎士團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只不過是想要重新鍛練自己,才想加入騎士團的。
  再怎麼說。

  「我知道女性騎士團的營區是在別的地方。」
  「……這樣啊,原來妳是知道的。」
  女性騎士團和一般騎士團是不一樣的。
  她們主要的工作是護衛王宮貴族的女性或是貴族千金,以及後宮的維安工作等等。國家有難時也需要上戰場,但是營區是蓋在和騎士團的營區不同的地方。
  男性和女性相較之下,工作內容也有所不同。
  所以,我不是只為了接近威爾海姆大人才想加入騎士團的。
  可以的話,我也很想待在他的身邊,但是我應該用接下來的行動表現我的決心。
  「那……為什麼妳會想要加入騎士團呢?」
  「我現在沒有任何拘束了。所以想要多了解宅邸外的世界。」
  「既然如此,不用加入騎士團也可以吧?」
  父親大人一臉不悅地否定我的話。
  可是能夠實現我的願望的地方,就只有騎士團而已。
  「我是個弱女子,既愛哭又感情用事。體力不好,也不擅長運動,身上沒有任何可以為了自保而戰的技能,所以才會那麼輕易的就被人綁架了。」


  「……這、這個。」
  當說出綁架這兩個字時,我知道父親大人微微低下了頭。
  說到底,也是因為他們放任羅伯特不管,我才會被人抓走。這部分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也得負上不小的責任。
  「我從九歲左右開始,為了成為將來的王妃而受了許多教育,內容不外乎是禮節、法規還有如何接待各國重要人士,加上撫慰民心的要訣,以及醫學、藥學等學問。我終於明白,自己十分欠缺一般常識。」
  「……可是,話雖如此……」

  「我成為王妃這個未來已經不復存在。而且只要兄長大人健在的一天,我也不需要繼承安普勞斯公爵家。而學園那邊,因為我已經自行退學,所以也不是學生了。現在我已經沒有任何能展現自己的身分了。」
  「……」
  我的一席話讓父親大人沉默了下來。
  如果講難聽一點,是父親大人奪走了我的未來。因為是他決定訂下我和雷佛特殿下的婚約。正因如此,他才會覺得自己也有責任吧。

  我知道父親大人當然是為了我的幸福著想,才會下了那個決定。本來貴族子女可以嫁入家世更優良的家族才是最好的。最糟糕的人明明是知道這些還單方面背棄和我的婚約的雷佛特殿下。
  「……凱蘿兒,雖然很抱歉,但我無法贊成。」
  「兄長大人。」
  「正因為我現在是騎士團的一分子才有資格說這句話。憑妳這半吊子的覺悟,在騎士團裡是無法生存下去的。不只是嚴格的訓練,還有同儕間的人際關係。國家有難時也不得不上戰場,甚至有可能在戰場上喪命。而且,由於騎士團是重視階級的地方,所以凱蘿兒妳連公爵千金這個身分都得捨棄。」
  「我知道。」
  「還有,同儕們幾乎都是平民。在平民眼裡,貴族千金甚至可能成為他們憎恨的對象。我能想到的只有凱蘿兒在騎士團被霸凌的未來而已。」
  確實一切可能如兄長大人所說也不一定。
  我是貴族。生下來就是個貴族。而平民與貴族間如此明確的身分差距,也很可能造成他所提到的霸凌。
  搞不好兄長大人也曾經歷過。


  「想鍛練身體的話,拜託娜塔莉亞就好了吧。」
  此時父親大人也插嘴說道:
  「本來娜塔莉亞就是凱蘿兒的護衛,戰鬥力很強。請娜塔莉亞來鍛練妳的話,應該也能學到相當程度的自保能力才是。我們也是有這個考量才雇用她的。」
  「凱蘿兒,我也是這麼想的喔。」
  「……可是。」
  那只是待在舒適圈而已。

  到目前為止,我都對自己太好了。正因如此,才想讓自己置身於嚴苛的環境之中。
  為了成為母親大人口中的「好女人」。
  我應該把自己逼緊一點才是。
  「凱蘿兒。」
  「是。」
  就在這個時候。
  一直沉默不語的母親大人開口了。

  父親大人和兄長大人也都安靜了下來。母親大人的地位是最崇高的,絕不可打斷她的話。
  「妳進了騎士團,想做些什麼事呢?」
  「我想要鍛練自己的身心。」
  「既然如此,身體的部分,妳就讓娜塔莉亞幫妳進行鍛練。心靈的部分就由母親來幫妳吧。沒必要特地加入騎士團。」
  母親大人也開口反對。

  怎麼辦?這下走投無路了。
  只要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不同意,不管我再怎麼希望都是無法實現的。

  「凱蘿兒,我再問妳一次。妳這麼想加入騎士團的理由是什麼?」
  「我……」
  「妳仔細想清楚。如果妳說的話無法打動母親的心,我是不會同意的。」
  我想加入騎士團的理由。
  那是因為我想要鍛練我的身心。
  還有就是因為想要成為母親所說的「好女人」。
  最重要的是,我想成為一個能在威爾海姆大人身邊支持她的淑女。
  不對。

  這些都是藉口啊。
  說什麼想要鍛練身心,這種話都只是藉口而已。其實我很清楚。
  和威爾海姆大人一同參觀騎士團的時候。
  我就像在看歌劇般激動不已。我一定是被他們所吸引了吧。
  還有,從羅伯特手裡救出我的騎士團眾人。
  簡直就如同正義化身般的生存方式,除了讓我深深著迷之外沒有別的。
  對母親大人這麼說或許會被責備。
  但她的眼神十分認真。
  那麼我也應該把自己認真的想法告訴她。
  「因為很帥氣。」
  「……」
  「我去參觀了騎士團。我覺得正因有這些精壯的騎士保家衛國,我們才能安居樂業。」
  沒錯,我就是。
  對騎士團眾人有所憧憬。
  「我想要成為一個堅強的女人。對我來說的強者就是騎士團的眾人。正因如此,我才會也想成為一個堅強的人。而我認為要達成這個目標的捷徑就是我也加入騎士團。」
  只不過是一份憧憬而已。
  但是我也想成為堅強的人。
  只要是為了這個目標,我將不惜任何努力。
  「……那好吧。」
  「伊莉莎白!」
  「明天上午,妳就和母親一起到女性騎士團的營區去一趟吧。騎士團有入團測試,不是誰都能加入的。而母親將不會給妳任何幫助。妳就用自己的力量通過入團測試讓我看看吧。這麼一來,我也會同意的。」
  「伊莉莎白!妳在說什麼!」
  「基利亞姆,你住嘴。這是我決定的事。不是你這個曾一度奪走凱蘿兒未來的人有權置喙的。」
  入團測試。



  一定很嚴格吧。不過,我一定會通過給你們看的。
  雖然我不擅長運動,但我會努力的。
  雖然我對戰鬥不拿手,但我會努力的。
  「凱蘿兒。」
  「在。」
  「路不是只有一條,妳再好好想想。」
  我不知道會遇上什麼樣的測試。
  但是,不管是怎麼樣的試練,我都會通過給你們看。
  在那前方,一定。
  有個能夠支持威爾海姆大人的自己正在等著我。





第一話 凱蘿兒立志成為騎士


一切就看明天了,接受騎士團的入團測試的我,一定得通過才行。

用完晚餐,我回到房間。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擬定對策。

入團測試會是什麼樣的內容呢?有一瞬間考慮去問兄長大人,但是我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卑鄙的行為呢。

因為無論是什麼樣的試練,我都得超越它才行。

話雖如此。

「娜塔莉亞,妳覺得騎士團的入團測試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不知道會是什麼內容呢。這我不是很清楚……」

像這樣推理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不管是什麼樣的試驗,至少得先想好萬全對策才能應付一切。

「畢竟是騎士團,或許是測試戰鬥能力之類的吧?」

「果然妳也是這麼想嗎?」

「又或者會測試整體的運動能力也說不定。恐怕不會是學科考試。」

「嗯哼……」



雖然我不清楚坊間一般女孩子的運動神經好到什麼程度,在學園裡我算是運動神經非常差的。

由於我的運動相關課程的分數總是墊底,為了挽回成績而在學科下了不少工夫。

這樣的我要去接受一場只限運動能力的測試,實在不覺得我會通過。

「有沒有一夜之間提升體力的辦法?」

「……再怎麼樣都不會有這種方法的。」

「我也覺得這種事無論如何只會發生在童話故事裡而已。」

講這些夢話也於事無補,得正視現實才行。

得想點辦法,讓跑得慢,身體僵硬又手無縛雞之力的我能通過測驗。

想歸想,卻也得不到答案。

「果然還是不行嗎……」

我跟母親大人說「我覺得騎士團的大家都很帥氣」的這些話都是真的。

威爾海姆大人也是位勇猛之人,但那或許是因為他對所謂騎士團長的立場有所自覺的緣故。

但是,這終歸只是個女孩子的憧憬,卻無法參與其中嗎?

「小姐。」

「怎麼了?」

「假設騎士團的測驗全都是以運動能力為主,總覺得對小姐來說太嚴苛了。」

「我也這麼覺得。」

即使是在娜塔莉亞眼裡,果然以我的體能來說還是太嚴苛了吧。

既然如此,就得想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恕我僭越……身為一個僕人,我想儘可能地幫小姐實現願望。只要是為了您的願望,您想怎麼使喚我這個人都不成問題。」

「……娜塔莉亞。」

娜塔莉亞的話說得很迂迴。

不過她是這麼對我說的。

──讓她進騎士團。

做這種事有什麼意義呢?或許有人的心中會有這樣的疑問,但這絕不是一個錯誤的方法。

我在接受未來王妃的教育時,曾學習過這個國家的法規。其中也包含騎士團的規定。由於我一直愛慕著威爾海姆大人,所以與騎士團相關的內容都記得特別清楚。

騎士也有分兩種。

正騎士與隨從騎士。

正騎士是指通過騎士團入團測驗的人,隨從騎士則是負責聽從正騎士命令的人。而隨從騎士不需要接受入團測驗,只要正騎士指名就可以了。

在正騎士和隨從騎士之間,除了俸祿之外並沒有太大的分別。

用這招的話,我應該也可以進入騎士團吧。

不過──

「娜塔莉亞。」

「是。」

「母親大人是這麼說的,要我用自己的力量通過入團測試讓她看看。借助娜塔莉亞之力執行的這個方法,應該得不到母親大人的認同吧。」

「唔……」

她要我用自己的力量完成。不可以借助娜塔莉亞的力量。

娜塔莉亞低著頭說了一句「非常抱歉」。

明明她是為我著想才說出那番話的,我才真的感到很抱歉呢。

「我很開心娜塔莉亞有這份心意,但是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通過才行。」

「既然如此,您打算怎麼辦?」

「這個嘛……」

我還在想。該怎麼做,我才能加入騎士團呢?

我拚命絞盡腦汁。用遍我所有的知識,一個勁兒地思考著。

以未來王妃身分受到的這些教育,在騎士團的入團測驗完全派不上用場。法律在嚴格指導之下都會背了,禮節部分也實踐了很多很多次。連各國的風俗習慣,我都比一些兩光的外交官還清楚。

我還被迫學了藥學、醫學、文學、化學。他們說學問需要樣樣精通,於是我幾乎每天都在學習。到了現在,我有自信比一些兩光的醫生還要精通醫學。只要累積些實戰經驗,應該都能開間診所了吧。

我體力這麼差,肯定是因為像這樣都在上課,而導致學習失衡的關係吧。

不過──

「啊!」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一條能讓我加入騎士團的道路。

「……原來如此。」

我想母親大人一定也早已看透一切。

以我的運動神經是不可能有辦法通過騎士團測驗的。

所以她才用那種荒唐的條件來壓制父親的反對。

如果母親大人做出動用公爵家的權力,硬是要讓我加入騎士團的行為,才更會遭到父親大人的強烈反對吧。

正因如此,母親大人才會在最後給我建議。

「母親大人說了。路不是只有一條,要我再好好想想。」

「呃……那又如何?」

或許不管在誰耳裡聽來,都是『妳不是只有加入騎士團這條路可走,再好好重新考慮一下』這個意思吧。

但是,仔細想想,那句話也可以這麼解讀。

不要流於只是去接受測驗,要找到一條能夠通過測試的路。

這是母親大人以她自己的方式對我做出的建議。

「我看見了,那個能讓我通過測試的方法。」

「真的嗎!」

「不過……得再稍微想想才行。娜塔莉亞,女性騎士團的團員招募……有沒有派送什麼傳單之類的東西?」

「沒有……她們沒有四處發放傳單,不過在女性騎士團的營區倒有個看板。」

「請火速去調查一下看板上的內容。」

時間已經過了傍晚。

可以的話我想自己去看看,但是我應該得不到外出許可。就算有娜塔莉亞的陪伴,家中還是限制晚餐後不可外出。

所以我只好派娜塔莉亞去做這件事。

「遵命。請小姐您稍等。」

「好的。」

娜塔莉亞行了一禮,走了出去。

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確的,一定有在進行那項招募才是。

而且如果是我,應該能夠通過那項招募的測試。

過了一會兒,娜塔莉亞回來了。

「小姐,我去確認過了。」

「那麼請告訴我看板內容。」

「好的,那麼……」

娜塔莉亞開始背誦起女性騎士團的團員招募相關的重點事項。

她應該是在那裡詳讀了數次,牢記在腦袋中了吧。

而它的內容則是。

如我所料──

「那就沒問題了。」

「那個,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等明天妳就知道了。娜塔莉亞也要加入騎士團嗎?一時之間連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也很令人不安,明天還是找個時間去跟母親大人商量看看,可不可以在我通過測試的時候,讓娜塔莉亞當我的隨從騎士。」

「好、好的。遵命。」

一切就看明天了。

和母親大人一同前往參加測驗。

絕對。

凱蘿兒一定會成為騎士讓您看看,威爾海姆大人──



      ◇◇◇



隔日。

我和母親大人先去了服飾店。

就算昨天已經建立好能夠通過的自信,還是很緊張,睡得不是很好。真的沒問題嗎?這樣的不安也還是存在著。

以我這樣的情況,真的能夠好好接受測驗嗎?

依母親大人的交代,將衣物買齊。

母親大人的身材跟我差不多,我以後應該也不太會再長高了吧。我想今天買的衣服應該能穿一輩子。

在服飾店大肆採買完畢之後,這次要前往女性騎士團的營區了。終於要接受騎士團的入團測試了呢。好緊張喔。心臟跳得好快。

男性騎士團位於王都的邊緣,這裡應該算是住宅區的盡頭了吧。建築物的結構本身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母親大人先進去之後,我和娜塔莉亞隨後跟上。

這裡也一樣,一進去馬上就看見招待處,有位女性坐在裡面。

「歡迎來到六花騎士團。」

這麼一說,確實是這個名字呢。

一般認知都是騎士團、女性騎士團,但實際名號是不同的。男性騎士團的名號叫作黑鐵騎士團。

順便告訴大家,六花騎士團算是比黑鐵騎士團要低階的組織。所以威爾海姆大人的地位是在六花騎士團長之上的。

「請問本日到訪是為了什麼事呢?」

「我是伊莉莎白.安普勞斯公爵夫人。麻煩請安娜斯塔西婭團長過來一趟。」

「──!您、您有預約嗎……?」

「昨晚我有派人通知,她應該知道才對。」

「知道了!請您稍待!」

負責接待的女性慌慌張張地跑了進去。

果然一旦說到公爵家夫人來訪,會慌張也是理所當然的。更何況母親大人看起來實在太年輕了,實在很難讓人聯想到她會是公爵夫人。

女性走了出來,接著滿臉笑容地招呼母親大人和我落座。

「我剛剛叫人去請團長了,可否請兩位在此稍待片刻,休息一下?」

「可以。」

「好的。」

點頭回應女性的話後,我和母親大人並肩坐了下來。

等一下要過來的是六花騎士團的團長。

光是如此,我就好緊張。而我似乎是要由團長親自進行測驗的樣子。

「凱蘿兒。」

「是。」

「昨晚母親說的話,妳可有深思熟慮過了?」

「有的。」

我會在這裡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接待的女性莫名驚訝地說了一句:「咦?是母女?」和母親大人一起出門時,幾乎都會引起這種反應。

母親大人太年輕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祕訣。

「那就好。別讓我們白跑這一趟。」

「母親大人,我知道。」

片刻之後,從騎士團內部出現了一位女性。

年紀應該差不多三十五到四十歲上下。外表感覺還很年輕,但卻是位全身帶著威嚴氣質的女性。稍短的黑髮配上全身鎧甲的模樣,甚至令人覺得她簡直就是女性騎士的模範。

在她出現的那一瞬間,我就明白了。

這位就是六花騎士團團長──

「安普勞斯公爵夫人,抱歉讓您久等了。」

「不要緊。我想昨晚派來的人,應該都已詳細地跟妳說過了吧?」

「都聽說了。在聽說之後,有幾點事項需要跟您報告,請往這裡來。」

「好的。」

在身為團長的女性催促下,我們往裡面走去。

營區本身的構造似乎和另一邊沒什麼不同。我現在走的路,和前去威爾海姆大人的房間的路幾乎一模一樣。

在路的前方是一道奢華的門扉。

六花騎士團長室。

「請進。」

她打開門,請我們進去。

母親大人最先走了進去,接著我和娜塔莉亞才隨後跟上。

對面有張大沙發,母親毫不猶豫地就在沙發上落座。真是主動。

我也在她身旁坐下,而娜塔莉亞則是站到我背後。

團長關上門之後,就這樣在我們面前坐了下來。

「自我介紹晚了,我是六花騎士團長安娜斯塔西婭.艾布林格。」

「我是伊莉莎白.安普勞斯公爵夫人,這位是我女兒凱蘿兒,以及她的侍女娜塔莉亞。」

「我是凱蘿兒.安普勞斯。請多多指教。」

六花騎士團長安娜斯塔西婭.艾布林格大人。

……艾布林格大人?

總之我先行了禮。我知道在我身後的娜塔莉亞也跟著行了一禮。

「事情我已事先聽說了……說是安普勞斯公爵夫人的千金希望加入騎士團云云。」

「是的,正是如此。」

「我這麼說或許有些失禮……但您是認真的嗎?」

安娜斯塔西婭大人瞄了我的外表一眼,說了這句話。

她可能在想,像妳這種又瘦又小的小姑娘之類的。

「凱蘿兒。」

「啊……非常抱歉。如您所說,我希望能加入騎士團。」

「嗯哼……」

安娜斯塔西婭大人手抵著下巴,思考著。

那個動作在某種程度上也像極了威爾海姆大人。

「六花騎士團只能收編女性成員。因此,一年到頭都是人手不足。大多都是在將人員培養成獨當一面的騎士之後,又是結婚又是懷孕的就離開了騎士團。所以,像這樣有人主動希望加入騎士團的,我們是極為歡迎,但是……」

「是有什麼問題嗎?」

「安普勞斯……唔,我可以叫您凱蘿兒小姐嗎?騎士團這個地方,是專門負責一些粗重工作的。因此,我們得進行嚴苛的訓練,國家有難時也必須上戰場。一旦您加入騎士團,您的性命我可不敢保證喔。」

兄長大人也對我說了類似的話。

不過這些我都知道。我的決心不是這麼點小事就能動搖的。

「我已有覺悟。」

「但我負不起這個責任。」

「……咦?」

安娜斯塔西婭大人抓了抓頭,開口說道。

那是什麼意思?

「伊莉莎白夫人,我想問您一句話。」

「請說。」

「假設令千金在入團之後,在訓練中遭遇意外事故身亡,您會怎麼辦?」

「我會先追尋事故的原因,若最後判斷為非可控因素所造成的,我不會追究。」

母親態度堅決地回答道。

但是安娜斯塔西婭大人卻深深嘆了一口氣。

「伊莉莎白夫人或許是如此。但其他的人會怎麼想呢?他們會認為令千金的死,六花騎士團沒有任何責任嗎?假設令千金身亡這個契機,導致安普勞斯公爵家對王家發動謀反,我們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那麼安娜斯塔西婭團長的意思是,凱蘿兒不應該加入騎士團對嗎?」

「直截了當地說,是這樣沒錯。因為規定的關係,入團測驗的部分還是會先舉行。但是,基本上我們並沒特別訂下『做出何種成果就能通過』的標準,有很多部分還是交給主考官自行衡量。因為不管擁有多麼出色的能力,若人格有問題,我們也不會讓她通過。而雖然現在能力不足,但我們感覺到人員有潛力,也可能讓她合格。一切都是會變動的。而關於凱蘿兒小姐的測驗,將由我來負責舉行。」

「簡單來說。」安娜斯塔西婭清了清喉嚨。

「不管您留下多麼優秀的成績,最後通過與否是由我來衡量。從以上的論述,您應該已經明白了吧?」

「您的意思是不管凱蘿兒的成績如何,您都不會讓她通過是嗎?」

「身為擔憂本國將來之人,這應該算是理所當然的顧慮吧。」

這是怎麼回事。

我的騎士團入團之路從一開始就已經被封鎖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接著母親大人點了點頭。

「您是否已能理解了呢?在這前提下,若您還是執意要接受測驗,我也不會阻止。雖然結果早已是一清二楚。」

「請您還是讓她接受測驗吧。在接受測驗後,請您不要考慮凱蘿兒的家世,依她的資質來下判斷。而凱蘿兒若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我以伊莉莎白.安普勞斯公爵夫人之名保證,不會為難騎士團。我想請安娜斯塔西婭團長仔細思考過您的想法、凱蘿兒的資質,以及我所說的話,再下判斷。」

「……明白。那麼凱蘿兒小姐,要舉行測驗了。」

母親大人好不容易才幫我牽起的這條細線。

我也得設法好好抓緊,並將它好好繫牢。

我知道這只不過是我的任性。

對國家來說,我也認為安娜斯塔西婭團長的想法是正確的。會有如此擔憂是理所當然。

所以,我。

得超越這一切,展現我的價值才行──

「那我們到訓練場去吧。測驗內容為測試整體運動能力。」

「在那之前,可以聽我說幾句話嗎?」

我以這句話制止了即將站起身子的安娜斯塔西婭大人。

測試整體運動能力的測驗,是無法展現我的價值的。

所以我必須用我擁有的知識來展現我的價值。

「我聽說六花騎士團正在招募的人員有劍騎士、弓騎士,以及衛生騎士。」

「……是的,沒錯。」

「而關於劍騎士所需的資質為運動能力,弓騎士則是弓技的經驗。然後……」

我所能得到的知識。

唯有這項才能活用這些知識。

「衛生騎士所需的資質則是卓越的醫學及藥學知識──看板上應該是這樣寫的沒錯吧?」

以未來王妃身分受到的這些教育。

我對於這些教育中的一部分。

我有自信比起一些兩光醫生,擁有更卓越的知識──



      ◇◇◇



似乎想都沒想到我會希望成為衛生騎士,等了一會兒,才有位高齡男性前來。看來他似乎就是六花騎士團的衛生騎士大人,但明明是女性騎士團,卻有男性加入,感覺太不可思議了。

入團測驗是以口頭問答方式進行。

在病人提出某些症狀時,應該如何處置應對。

在戰場上施術治療的優先順序,以及其判斷方法。

有哪些藥草對傳染病有效,還有其調合方法。

每一項都是王妃大人介紹的宮廷御醫老師教過的,所以我都能夠對答如流。其中還有一些比較現代的方法,是連這位名為尤里烏斯的衛生騎士大人都不知道的,我也加以指正。

以我自己而言,我認為應該做出了完美的回答。

安娜斯塔西婭就這樣從頭到尾看完了我對答的過程。

「尤里烏斯。」

「太完美了。還讓我確實感覺到自己還有很多要學的。恐怕她還比一些二流醫生有著更卓越的知識。剩下只要累積一些實戰經驗,哪天她自己當醫生開業都不奇怪。」

「……這樣啊。」

但是尤里烏斯大人的這番話,卻只換來安娜斯塔亞婭大人的臭臉以對。

剛剛她確實說了絕對不會讓我通過。所以我才會想要傾盡全力展現自己的價值。

儘管要是被說有我這種程度的醫學、藥學知識的人滿街都是,就一切都完了。但是醫學和藥學是必須到專門的機構學習的。就連我也只不過因為這是學問中的一環,才有幸學習。

因此我想精通醫學的人應該不是太多,才會想要展露我的知識。

「那麼……尤里烏斯,關於這次的入團測試的結果,你的意見如何?」

「毫無疑問地通過了。若是她這樣都無法通過,我也非得辭職不可了。」

「……這樣啊。」

安娜斯塔西婭大人嘴裡「唔唔……」幾聲,雙手環胸,正苦惱著。

不知道她是不是很在意剛剛提及的我的家世呢?不過她沒有果斷地說出不合格,直接刷掉我,反而煩惱到這種程度,是否代表我成功展現了自己的價值呢?

「呼……」安娜斯塔西婭大人深深嘆了一口氣。

「……非常抱歉,凱蘿兒小姐。」

「在。」

「關於這件事,不能只憑我一個人的想法決定。所以……可否容我先保留結果?」

「我知道了。我期待能有個好的結果。」

這種事畢竟也不能硬是勉強人家,既然人家都願意考慮了,我也不得不先暫時就此滿足才行。

無法單憑安娜斯塔西婭大人一人的想法決定,也就代表她可能會去和威爾海姆大人商量。威爾海姆大人是否能明白我有多認真呢?

我為了能夠支持他,抱持著如此的覺悟。

「凱蘿兒,那今天我們就回去吧。」

「是的,母親大人。」

「那麼安娜斯塔西婭團長,告辭。」

「好的。言語上有許多失禮之處,非常抱歉。」

「別放在心上。我很清楚您也有您的立場。」

安娜斯塔西婭團長一席謝罪的話,母親大人溫柔地表示諒解。

接著我就和母親一道回家去了。

中午前就去騎士團叼擾一下,和威爾海姆大人共進午餐吧。

要是知道我接受了騎士團的入團測試,他應該會大吃一驚。



      ◇◇◇



過了一會兒,我們返抵家門。

還不到中午。好了,我想克莉絲也已經在幫我準備了,就去跟威爾海姆大人共進午餐吧。

那就準備出發。

「娜塔莉亞。」

「在。」

「請妳去跟克莉絲拿便當過來。」

「遵命。」

今天有騎士團的入團測試,所以我想今天早上應該不可能親手做一道菜了,所以就全都拜託克莉絲處理。

雖然不能讓他吃到我親手做的料理有點可惜,但是沒時間也是沒辦法的事。

要是現在過去,也差不多是剛過中午了。

「小姐,讓您久等了。」

「好了,那我們出發吧。」

娜塔莉亞俐落地從廚房拿了便當過來。

今天的菜色我還沒確認過,但克莉絲做的東西一定沒問題。

我想羅伯特發生那種事,要調度廚房事務一定很辛苦。雖然聽說新人已經上工,但是也不可能很快就獨力作業。

或許我該去跟父親大人提提幫她加個薪水。

總之現在就先和娜塔莉亞一起往營區去吧。

今天比平常晚了些,不知道他會不會擔心呢?

不過,實在很困擾。

明明只是一條通往營區的再平常不過的路,卻有點可怕。畢竟就是在這裡,理察被人毆打,我則是被羅伯特雇用的惡人擄走,會怕也是當然的。甚至覺得所有路人好像都在打我的主意。

要是沒有和威爾海姆大人共進午餐這個約定,我可能就會變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吧。

「打擾了。」

「您好,歡迎──啊!凱蘿兒!」

「妳好,克蕾亞。」

今天的接待一如往常的是克蕾亞。

不過,她臉上沒有平常的笑容,反倒是急忙起身抓住了我的手。

她這出乎意料的行為,讓我稍微嚇了一跳,身體往後一傾。

「太好了!我已經聽哥哥說了!我一直很擔心妳啊!」

「謝謝妳。」

我被賊人擄走,又被威爾海姆大人等騎士團一行人救了出來,不過就是前天的事。

雖然當時札克人也在現場,但克蕾亞不在。所以才會這麼擔心我吧。

特別是克蕾亞以前也有被壞人抓走過的過往。

雖然我問不出口當時她有沒有被怎麼樣……

「就像這樣,我平安無事回來了。」

「真的太好了!前天妳過了中午都還沒有來,我一直在擔心妳是不是怎麼了!而且之前妳還哭著回去了!昨天也沒有來!」

「呃……」

要從哪裡開始說明才好呢?

總覺得最近發生了太多事,連我自己也還沒有完全消化完畢。

威爾海姆大人的拒絕。

然後是為了成為好女人的決心。

接著陷入了羅伯特的魔掌。

這一切是在兩天之內發生,總覺得每天都太過緊湊了。

所以,再怎麼說,昨天還是節制了一下,沒有外出。

「這個,下次我再慢慢說給妳聽。今天威爾海姆大人在嗎?」

「啊、嗯。今天應該沒有外出的預定才對。不過,下午還有團長訓練在等著,團長應該會早點進行準備。」

「我知道了,謝謝妳。」

「我就跟平常一樣帶妳去會客室嘍。」

克蕾亞站起來,直接帶我走了進去。

我已經來過好幾次了,也記得會客室的位置。不過我現在是外人,不能獨自在營區內走動。

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變成可以在裡面自由走動的身分就好了。

在往會客室的路上,我概略地向克蕾亞說明了一些事。

「喔──……那那個叫作羅伯特的人,原來是凱蘿兒的叔叔嗎?」

「對啊,雖然一直以來我都毫不知情。」

「嗯……真的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得救了呢。」

「是啊,真的是幫了我大忙。」

「哥哥是否也大大地活躍了一番。」

「……」

哎呀。

札克是在現場沒錯,但我只記得他打我和說我是笨蛋。

與其說是活躍,說到底本來對手就只有羅伯特而已,而且抓住那個羅伯特的不是別人,正是威爾海姆大人。

對札克的印象大概只有,喔~他也來啦~這樣而已。

「這樣啊。算了,也是啦。哥哥那個人喔。」

「是啊,沒錯。札克那個人啊……」

唉,兩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記得沒錯的話,札克是一等騎士,或許是有那麼點了不起,但是札克果然還是札克,就是這樣的印象。

就在此時,克蕾亞停下了腳步。

「啊……」

「怎麼了嗎?」

「抱歉,會客室現在好像有人在用……」

會客室的門前掛著一塊『使用中』的牌子。

看來是有其他客人來訪的樣子。

克蕾亞略顯困擾地低聲說道:「我還以為他們會去團長室呢……」

「……不過這樣不是很棒嗎?很難得有人自願應徵呢。」

「但是……」

我聽見裡面的聲音傳了出來。

是男性和女性的聲音,男性那位應該是威爾海姆大人吧。而女性那位,我記得是前不久才剛聽過的聲音。

會客室的牆壁似乎很薄,都聽得見裡面的聲音了。該不會我和威爾海姆大人之前的談話,也都像這樣被外頭的人全都聽光了吧?這麼一想就覺得有點丟臉。

「家世太高貴了……」

「如果是學習醫學、藥學之人,大概都是如此吧。不過,是個難得的人才啊。雖然精通醫學、藥學等知識,但是薪資水準只比一般騎士多上一些的衛生騎士,並不受歡迎。在這種情況下,能有一位知識程度連尤里烏斯所認可的人員自願入團,只能舉雙手歡呼了。」

他們在談衛生騎士的事。

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談我的事。是說,我之前也不知道衛生騎士是這麼不受歡迎的職業呢。

原來是因為這樣,安娜斯塔西婭團長才會這麼苦惱。

「因為她的家世太過高貴,我一開始是打算拒絕的……」

「嗯哼。」

「可以的話,她是個我想收為麾下的優秀人才,但一考慮到她的家世,也不能輕易地讓她通過,總之先暫時保留。她要是戰死,或在訓練中意外身亡的情況,也會造成政治問題,所以我才想來問問叔父大人的意見……」

「嗯哼……衛生騎士基本上都是待在後方支援。若是調整為視情況需要加派護衛保護的話,應該能盡可能迴避掉性命攸關的危機。還有,在衛生騎士需要參加的訓練當中,由安娜斯塔西婭來負責指揮,也可以盡量減少意外發生。」

「我知道了……這份是她的資料,請叔父大人裁決是否讓她通過。」

「資料我會先做確認。通不通過,我之後再通知妳。」

「好的。那麼我先走了。」

就這樣,裡面傳來有人移動的聲音。

看來他們似乎談完了,正在往門邊移動。應該就會順勢走出來了吧。

時機剛好,她出來後我再進去吧。

「噢。」

「安娜斯塔西婭團長您好。」

「……凱蘿兒小姐?」

打開門走了出來的是六花騎士團的安娜斯塔西婭團長。

不過我剛剛就覺得應該是她了。

而且從談話內容推測,不用想也知道應該是在談我的事。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您好,我是幫威爾海姆大人送便當來的。」

「幫叔父大人……?這到底是……」

「凱蘿兒!」

於是裡面傳來大為驚訝的聲音。是威爾海姆大人。

是什麼事讓他驚訝成這樣呢?

他急急忙忙地從會客室裡走出來,然後推著安娜斯塔西婭團長的背。



「叔、叔父大人……?」

「安娜斯塔西婭,今天妳就先回去吧。詳情我們日後再談……」

「不是啊,為什麼凱蘿兒小姐會幫叔父大人送便當……」

「這件事也找一天再說!妳現在先回去!」

「喔、喔……」

在威爾海姆大人強硬的話語下,安娜斯塔西婭大人歪著腦袋、滿心疑問地離開了。

克蕾亞急忙追著她的背影而去,留下一句「凱蘿兒,下次見!」就也跟著離開了。

剩下我一個人,總之在威爾海姆大人的招呼下走進了會客室。

為什麼呢?

他非常焦躁。

「那個,威爾海姆大人……?」

「嗯?喔、喔喔……就先坐下吧。今天不是也幫我帶了中餐來嗎?」

「是的。抱歉我來晚了。」

「我幾乎要以為妳今天不會來了。」

哎,會這麼想或許也是正常的。

前天,當我走在同一條通往營區的路上時被人抓走。再怎麼說,走過那條路真的很可怕。

但是說真的,我想跟威爾海姆大人一起吃飯的心戰勝了害怕。

「今天沒問題的。娜塔莉亞也緊跟在我身旁。」

「這樣啊……噢。」

威爾海姆大人急忙把桌上的文件都收了起來。

話雖如此,其實也只有一張,應該是安娜斯塔西婭團長提出的文件吧。

僅就剛剛聽到的對話來說,文件上寫的應該是關於我的資料,但要是我說出來,也許會被逼問剛剛在偷聽的事。

所以我先不提碰觸那個話題,在桌上打開了籃子。

「威爾海姆大人,請用餐。」

「唔嗯……開動吧。」

「請喝茶。」

我把水壺裡的茶倒進杯子裡,遞到威爾海姆大人面前。

確實還溫溫的,我放心了。

「唔嗯,真好吃啊。」

「謝謝您的稱讚。」

「今天凱蘿兒做了什麼料理?」

「啊……沒有,今天沒辦法做。」

因為上午有騎士團測驗,所以沒辦法做。

所以便當菜色全是克莉絲做的,真可惜。

「這樣啊。」

「抱歉。」

「沒關係。我總是給妳添麻煩。」

「不會的,威爾海姆大人您別這麼說。」

是我自己想做才做的,沒有讓他道歉的理由。

總之我也一起開始進食了。

克莉絲做的菜果然很好吃呢。

「不過,妳看起來精神不錯,真是太好了。那之後我一直很擔心。」

「謝謝。託您的福,如您所見我已經沒事了。」

真的不管再怎麼向威爾海姆大人道謝都不夠。

如同母親大人所說,當我真的陷入危險時,威爾海姆大人不求回報的幫助我。因此我才覺得自己應該多少變強一些,也才會決定加入騎士團,這也是我的動機之一。

「不管再怎麼向威爾海姆大人道謝都不夠的。」

「沒什麼,維持王國治安正是我們的工作。」

說這句話的威爾海姆大人,果然非常威風凜凜。帥氣十足。

就是因為有像威爾海姆大人這樣,有著崇高心志的人來擔任騎士團長,本國的安全才能得到守護。

在那之後,我們邊吃飯邊天南地北的聊著。

我基本上從頭到尾都是負責聽的那個人。不管威爾海姆大人說了些什麼,我都想聽。

「那傢伙……杜德里克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沒有變過。從以前開始他就是個待人和氣,但是意志十分堅強的男人。一旦決定要怎麼做,就絕對不會屈服。」

「是這樣的嗎?」

「這些部分凱蘿兒倒是跟他十分相像。十成十是遺傳到他吧。」

威爾海姆大人談到了我的祖父大人──杜克里德.安普勞斯。

腦海中浮現出記憶中的祖父大人的模樣。

祖父大人身材適中,又十分溫柔。我記得他以前常陪我一起玩。

這也是正常的。在我出生時,祖父大人已經開始隱居生活,公爵家的一家之主已經傳位給父親大人了。因此我總是跑去祖父大人房裡玩。

這樣的祖父大人在家辦宴會時,威爾海姆大人總是會前來參加。

「他過世得太早了……」

「不過……」

「嗯,我明白。拖著那副不爭氣的身體,會早死也不意外。」

呵,他落寞地露出苦笑。

果然對威爾海姆大人來說,祖父大人是他的摯友吧。提到祖父大人時,他看起來很開心,但偶爾又帶著幾分寂寞。

「唔嗯……感謝招待。」

「只是粗茶淡飯。」

威爾海姆大人用完餐,喝著餐後的茶。

看來今天的菜也讓他感到很滿意。雖然沒有一道菜是我做的有點可惜,不過明天開始會好好做的。

「您今天有什麼預定呢?」

「嗯,今天下午開始有團長訓練。我必須在現場指導。也差不多到了該去練兵場做些準備了。」

「哎呀,您好忙碌。」

「不好意思。」

「不會,沒關係的。而且那是您的工作。」

光是他在百忙之中抽空跟我一起共進午餐,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不能再貪心要求更多了。身為一個淑女,是不可以打擾男人們工作的。

我俐落地收拾著午餐餐具。

「威爾海姆大人,那麼明天中午我再過來。」

「嗯。呃……明天娜塔莉亞小姐也會好好陪在妳身邊嗎?」

「會的,明天她會在的。」

「以後她如果要休假,妳就先跟我說吧。我會派騎士團的人去接妳。」

哎呀。

為了我居然還動用騎士嗎?

他這麼關心我,我會老老實實地感到開心。

「謝謝您。」

「沒什麼,這種程度的小事就讓我來吧。噢……抱歉,我不能送妳到入口了。妳一個人去得了嗎?」

「可以的,沒問題。」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走我還是記得的。

不知道為什麼,威爾海姆大人總是這樣把我當小孩子看待。

不過畢竟是他說的話,我並不討厭。

「那麼我告辭了。」

「嗯嗯。路上小心。」

「好的。那明天見。」

我行了一禮,走出會客室。

這樣就沒問題了。明天也可以名正言順地來到騎士團了。

我心裡一直害怕著,搞不好他會說什麼「發生了那種事,妳就別再來了」這種話。

不過,已經好好取得明天也可以來的承諾,可以放下心頭大石了。



我和娜塔莉亞一起走在我牢記著的路線上,前往接待處。

「凱蘿兒!」

「哎呀。」

我是不是中了什麼詛咒啊。

又見到札克了。

「身體沒事吧?」

「沒事。之前的事,姑且跟你道聲謝。」

「姑且是怎樣啊!」

「好吧,讓你擔心了。託威爾海姆大人的福,如你所見,我沒事了。」

「喂……」

唉,札克深深地嘆了口氣。

羅伯特這件事,他多少也擔心我了一下,我也必須表達自己的謝意才行。雖然是救了我的人是威爾海姆大人。

「好啦,算了。我一直在找妳耶。聽克蕾亞說妳來了。」

「有什麼事嗎?」

「是啊。」

「原來如此,你在摸魚吧?」

「才不是!」

唉地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娜塔莉亞用看著怪奇事物的眼神看著我。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嗎?

算了。

總之先處理札克。

「明天凱蘿兒有空嗎?」

「明天嗎?」

「對啊。雖然很突然……」

「我想下午以後應該是有空吧。」

早上要請人教我做菜,還有要趁早來拜訪威爾海姆大人。

午休後我就回去了,整個下午都是空閒時間。

那又怎麼了?

「那太好了!去聽那個吧!歌劇!」

「啊啊,對喔。」

這麼一說,我好像是有跟他約好了。

雖然發生太多事,我整個給忘了。

不過為什麼突然是明天要去?

「一定要非明天不可嗎?」

「那張票只能用到月底。」

「原來如此。」

「好不容易買……不對,是拿到票了,丟掉也太可惜了吧?」

「確實如此。」

這我也認同。

後天就已經是下個月了,票就會變成普通的廢紙了。

我對歌劇也不是沒興趣,倒是欣然同行。

「……這個,我沒什麼特別的事,可以一起去喔。」

「太棒了!戲應該下午很早就開演了!啊,我明天不用值勤,我去妳家接妳吧!」

「啊,這個……」

嗯,我歪著腦袋。

他要是來家裡接我,我和札克之間的關係也會被懷疑。既然如此,在外面等應該比較好。

「直接約在那邊就好了吧?」

「妳和團長吃過飯之後,不是還要回去嗎?反正都要回家,有什麼關係?」

「在那邊集合,然後直接解散就好了吧?只不過是看場歌劇。」

「不是啊,妳……好啦,算了。那我們就約地方等吧。中央公園如何?」

「好的。」

札克大喊:太棒啦!

他有那麼想看歌劇嗎?感覺很開心就好。

那就沒辦法了。

明天下午我就陪陪札克吧。

「再見啦!」

「好的,再見。」

應該是午休快結束了吧?札克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要是沒見到我,搞不好還會跑到家裡去呢。

算了,先回去吧。

「娜塔莉亞。」

「……」

「娜塔莉亞?」

「啊,小、小姐,抱歉。」

娜塔莉亞愣了好一會兒。

我跟她說話也沒回應,真難得看見娜塔莉亞這個樣子。

「好了,我們回去吧。」

「好的。」

「怎麼了嗎?」

「咦……沒、沒事。」

「我在和札克說話的時候,妳好像吃了很大一驚。發生了什麼事嗎?」

有奇怪的事發生的話,娜塔莉亞應該會向我回報才是,但是她也沒有特別說些什麼。

如果是我不需要特別在意的事,那倒也是無所謂。

「這個……也不是什麼大事啦。」

「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那樣的小姐感覺很稀奇。」

「咦?」

我做了什麼嗎?

我沒印象自己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呀。

「什麼意思?」

「那個……身為一個僕人,請您原諒我不知分寸的發言。」

「沒關係的。娜塔莉亞對我來說就是像家人一樣的存在。」

「謝謝您。那麼……恕我失禮,這樣說雖然有點不好……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小姐像那樣,用如此隨便的態度對待別人。」

「……?」

很隨便嗎?我倒覺得反正對方是札克嘛,又沒關係。

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

「因為平常不管別人說什麼,小姐都不會發表自己的意見。」

「……是這樣嗎?」

「是的。不管是在與雷佛特殿下的婚約定下的時候,還是接受為了成為王妃的教育的時候,甚至是被單方面悔婚之時,小姐都沒有說什麼。只是全盤接受而已。」

「……是呢。」

確實,到目前為止我好像不太會去拒絕什麼事。

畢竟又不是我開口就能解決的問題,應該就只能說我是順應時勢而已吧。

「而這樣的您,在面對那位名叫札克的男子時,卻可以相處得相當融洽隨和。」

「……哎呀,因為他是札克呀。」

「娜塔莉亞感到很開心,您能擁有一位可以如此信賴的友人。」

我是沒有信賴札克的意思啦,不過在面對札克時,我並沒有一些奇怪的顧慮。

從小就認識這一點應該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又或者跟他是對我做了那個什麼『騎士誓約』的人有關。他還對我宣誓忠誠呢。

「信賴這個字眼可能有點太過了……在我看來,我認為小姐對札克,就和在對待莉莉雅小姐的感覺差不多,可以毫無拘束的相處在一起。」

「……是這樣的嗎?」

如果娜塔莉亞有這種感覺,那應該就是了吧。

在學園裡跟我感情最好的莉莉雅,是我不需逞強面對的朋友。對我來說,甚至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閨蜜。雖然這樣的莉莉雅和札克,在人格特質上完全不同,但也許在我面對他們二人時的距離感是很相似的。

對著札克時,總會有種莫名的安全感。讓我覺得不管我用什麼態度對他都沒關係。這就是所謂的信賴關係嗎?

是因為就算札克討厭我,我也不痛不癢,所以才比較強勢嗎?

不過要是被他討厭了,我應該多少也是會有感覺的吧。

雖然我也不想被他討厭啦。

總覺得腦子一片混亂。

「不過,沒想到小姐的第一個約會對象居然會是札克呢。」

「咦?」

「咦?」

約會?

為什麼我非得跟札克約會不可啊?

「沒有啦,您和他都約好要外出了。」

「只不過是友人一起出遊罷了。」

「我個人覺得孤男寡女出門就算是約會了呢……」

「絕對不是這樣。」

他可是札克耶。

說什麼約會,真的只是一起外出而已。

因為。

我的第一個約會對象可是威爾海姆大人呢。


第二話 友人襲來


返抵家門。

和札克約的是明天,今天下午無事可做呢。

時間空下來了。要做什麼呢?

總之先回房間去好了。圍巾也才編到一半,稍微趕點進度吧。

對了。

我聽說世間有種用編織手法做玩偶的技術。好像就叫作編織玩偶。

以威爾海姆大人為模特兒,用這門技術編個玩偶這個主意怎麼樣?簡直太棒了。

我拿出棒針,在沙發上坐下。

先來把編到一半的圍巾完成吧!

就在我這麼想著,拿著棒針才開始動手的時候。

房間的門被叩、叩地敲了幾下。

「請進。」

「小姐,打擾了。」

隨著聲音踏入房間的人是理察。

他的頭上很可憐地包著繃帶。被羅伯特雇來的賊人襲擊所受的傷還沒有完全康復。

但是他今天進了我房間,還是先看了娜塔莉亞的胸部之後,才看向我。都不會想多少掩飾一下嗎?

我可是因為他這個壞習慣才陷入困境的耶。

「怎麼了?」

「小姐,有您的客人。是否可以讓她進來呢?」

「客人嗎?是哪位呢?」

「她自稱是莉莉雅小姐。」

「哎呀!」

出乎意料的名字讓我嚇了一跳。

莉莉雅.安德森是我少數的友人之一。或許也可以說是唯一一個。

在我鎮日埋首於學習的學園生活中唯一的友人。沒想到她居然會以這樣的形式前來拜訪我。

「帶她進來。」

「遵命。」

理察偷瞄了娜塔莉亞的胸部一眼之後,關上了門。這個壞習慣到底要什麼時候才願意改呢?

還好我還沒換上居家服。現在這個打扮,即使要見客也不成問題。

但是娜塔莉亞輕輕地嘆了口氣。

「娜塔莉亞?」

「……沒有,沒事。理察在工作方面十項全能,以人格來說也是位值得尊敬的人……」

「男性好像都喜歡大胸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對這方面可是很寬容的。

不只是理察,只要是男性幾乎都會盯著娜塔莉亞的胸部,因而我才不會受害。

本人似乎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但是其實很明顯。

對娜塔莉亞不感興趣的除了威爾海姆大人之外……雖然我很不想把他們相提並論,但應該就是羅伯特之流了吧。就連札克在第一次見到她時也看了幾眼。

此時,房間的門被叩、叩地敲了幾下。

看來是到了。

「打擾了……凱蘿兒,好久不見。」

「莉莉雅!」

金色的法國捲髮型配上微微上勾的眼神。身高雖然比我高一點,但是身材曲線跟我相去不遠。站在我面前的莉莉雅的樣子跟以前沒什麼變。



莉莉雅和我已經有四年的交情。

十二歲左右的時候,我進入學園就讀,過了不久老師指示學生們兩人一組,我們兩個多出來的人就變成一組了。當時莉莉雅也是個仗著天生的強勢個性,很常給予周遭的人意見的少女。拜這點所賜,她沒有朋友,一直是孤傲地活著。

相對地,提到我呢,每天都為了完成王妃殿下給的課題忙得要命,其他什麼事都做不了。所以一直都是只專注在學習中的邊緣人。和莉莉雅一樣都沒有朋友。

我們的個性截然不同,卻比想像中更來得契合。因此在那之後,我們中午都帶著彼此的侍女共進午餐。

在雷佛特對我毫不理睬的孤單校園生活中,託莉莉雅的福才得以過得十分充實。

有點難為情,但或許可稱之為好朋友吧。

莉莉雅應該是在從學園回家的路上順路繞來我家的吧?她身上穿著學園的制服。我已經沒資格穿了,好羨慕喔。

安德森家是比安普勞斯家家世稍微低一些的侯爵家。但是以貴族來說已經是很高的位階了,莉莉雅身邊也理所當然地帶著護衛。

這一位我在學園裡也經常見到。

「黛博拉,好久不見。」

「凱蘿兒小姐,您不必對我一個僕人說這些話的。雖說是和主人一起,但我居然像這樣在公爵家打擾,深感抱歉。」

黛博拉低頭行禮。其實她並不是我家的僕人,是不需要對我表達如此敬意的。

附帶一提,雖然黛博拉的體格和娜塔莉亞差不多,但是外表看起來肌肉比她更發達。上臂的肌肉之類的,都快跟我大腿差不多粗了。

她的實力之強和外表也是相得益彰。像札克那個等級的應該會被秒殺吧。

「黛博拉,妳應該也積了很多話想跟娜塔莉亞說吧?我和凱蘿兒兩個人在一起時,也不是特別需要護衛,妳可以去找娜塔莉亞聊聊喔。」

「不、不了,不可以這樣……」

「我也沒問題喔。娜塔莉亞,妳可以離開沒關係的。」

「小、小姐……」

就像我和莉莉雅是朋友一樣,身為彼此護衛的娜塔莉亞和黛博拉也是朋友。話是這麼說,但也只是我和莉莉雅在一起時,兩個人常常聊在一起這種程度而已。

我曾經看過幾次她和娜塔莉亞一起進行徒手格鬥訓練的樣子。兩個人激烈的動作總是令人看得十分入迷。

「黛博拉,妳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麼吧?」

「……知道了,莉莉雅小姐。」

「莉莉雅,怎麼了嗎?」

「沒事啦。娜塔莉亞,妳聽到我們說的了吧?黛博拉似乎也積了很多話想跟妳說,妳們倆一起退下吧。」

「……遵命。那麼,小姐,我就暫時離開了。」

娜塔莉亞行了一禮,出言告辭。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我搞不太清楚狀況,不過如果黛博拉和娜塔莉亞感情能更好,我也不會特別反對。

兩人關上門之後離開了。

我覺得起碼端出紅茶之類的比較好,怎麼辦好呢?我去泡比較好嗎?

「凱蘿兒,妳坐下。」

「這裡可是我的房間耶。」

「我是客人呢。」

這麼說是也沒錯。

莉莉雅的個性就是這麼強硬,所以過去周遭的人都不喜歡她。而我則是埋首書堆,跟周遭的人都沒什麼交集。

好歹我也是個公爵家的千金,莉莉雅則是侯爵家的千金。因此或多或少也是有些人想要接近我們。

但這些人想接近的其實不是我,而只是公爵家這個頭銜而已。

我也不會想跟這種人做朋友。所以才會對周遭的人保持距離。莉莉雅則是華麗地忽略了那些攀附名利的人。

所以兩個人才會同樣地落到交不到朋友的下場。哎,不過這些都是馬後炮了。

而且也是託這些的福,我和莉莉雅的感情才會變得這麼好。

「接下來,凱蘿兒。」

「嗯?」

「妳應該會跟我說明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像這樣坐在對面沙發一隅的莉莉雅臉上的表情。

帶著──滿滿的怒意。

「說明是嗎?」

「是呀。麻煩妳一定要說明到讓我可以接受。」

「……那要從哪裡開始說明呢?」

莉莉雅是針對哪部分要我做說明呢?

比如,是我突然主動向學園申請退學這件事嗎?

還是接受雷佛特殿下的突然悔婚這件事?

又或者對威爾海姆大人求婚這件事?

還是前去接受了騎士團的入團測驗這件事呢?

還有關於綁架事件,莉莉雅是不是已經知情呢?

這麼一想,確實有很多不說明她就不知道的部分呢。

「首先……對了。我已經聽說了。聽說妳被雷佛特殿下悔婚了?」

「對啊。再怎麼樣,我也沒想到居然會是在晚宴上被告知這件事。」

「好像是梅雅麗.霍普金斯去跟殿下告狀是吧?說是妳霸凌她,還差點被妳從樓梯推下去之類的。」

「是啊。殿下似乎是聽信了她的話。」

「到底是在想什麼啊。」

莉莉雅傻眼地看著我。

為什麼要用那種愕然的眼神看著我呢?

「什麼意思?」

「妳是什麼時候霸凌過梅雅麗了啦!據我所知,這些都不是事實啊。」

「我也不記得我霸凌過她。說到底,在學園裡,我跟莉莉雅以外的人幾乎沒有交集。」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不這麼說啊!根本就沒有妳霸凌過她的事實啊!必要的話,要我去出言作證也行啊!」

莉莉雅怒聲說道。

經她這麼一說,確實是如此。雷佛特殿下突如其來的斥責,我的腦袋一下子跟不上,就讓它過去了。

仔細一想,我是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的被害者呢。

雖然我不太覺得自己是被害者啦。

「妳霸凌梅雅麗這件事根本是子虛烏有。然而她卻跟殿下──跟國家說妳霸凌她。妳知道這種情況會變成怎樣吧?」

「這已經符合王國刑法第四十二條第二項的作偽證了。由於這也不能算是第三項的無知造成的過失,所以會被判定為帶有惡意的作偽證。而且也適用於第三十五條第一項的名譽毀損。」

「……不是啦,我知道妳已經把法律全都背下來了。為什麼就算這樣,妳還是什麼都不說啦!」

「我對他也不是特別有興趣。而且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讓雷佛特殿下了解我是清白的。」

「……凱蘿兒。」

反正我打從心底對他毫無感覺。

只不過確實梅雅麗小姐百分之百是作偽證。

這一點只要我不主動提告,應該也不會受到什麼處罰。

「妳對他沒興趣嗎?」

「是的。說到底,那場婚約也是父親大人硬是要訂下的,王妃殿下的教育真的很辛苦。想到能夠逃離那些事情,就也覺得沒那個心思去譴責他了。」

「……妳對學園也沒興趣嗎?」

莉莉雅這句話,意外地讓我說不出話來。

校園生活是很開心的。雖然我埋首在學習之中,但和莉莉雅共度的時光是很開心的。

或許我真的是太自我中心地採取了那些行動。

「……莉莉雅,抱歉。」

「妳是為了什麼跟我道歉?」

「我擅自退學,妳一定很寂寞吧?對不起。」

「──!」

莉莉雅滿臉通紅,心思真好看穿。

莉莉雅雖然既強勢又毒舌,但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因為擔心我,像這樣到家中來拜訪的吧。

「才、才沒有那回事呢!我、我才沒有覺得寂寞什麼的呢!」

「好好好。莉莉雅妳渴不渴?我請人送個茶來吧?」

「妳別這麼乾脆地就左耳進右耳出好不好!真、真的不是那樣的啦!」

「我知道啦。」

我只有莉莉雅一個朋友。

然後,莉莉雅跟我一樣,也只有我一個朋友。

因此在接下來的學園生活中,莉莉雅應該很寂寞吧?

這麼一說,對擅自退學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

我吩咐門外的娜塔莉亞去準備茶水。

本來想說她不在的話,我就自己去泡,不過她好像姑且還是在附近待命的樣子。多半是在走廊上和黛博拉簡單地過了幾招。

單看外表黛博拉似乎強上幾個層次,但最後似乎是勢均力敵。娜塔莉亞真厲害呢!

「啊,真是的!我本來是打算來訓妳一頓的……」

「莉莉雅,我雖然已經離開學園了,但是身為莉莉雅的朋友這一點是不會變的。假日之類的時間,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對喔,現在妳假日都可以休息了。」

莉莉雅曾經約過我好幾次假日出遊。可是,對我來說假日都是要進宮接受王妃殿下教育的日子,所以每次都回絕掉了。

我現在已經自由了。我得到了能和朋友出遊的自由了。

「喔,既然如此,那好吧。那即使平常妳沒有空,假日可得陪我喔!」

「好。妳要帶我去以前妳曾經提過的,店裡有放可愛熊娃娃的那家店喔。」

「那、那個才不是我的喜好呢!是妹妹說她喜歡!」

「我知道。」

呵呵呵,我微微笑了一笑。

好朋友可不是當假的。只要是莉莉雅的事,我大多都知道。

哼,真是的。莉莉雅嘟嘴說著。這多半是莉莉雅害羞時的習慣動作。

過了一會兒,娜塔莉雅端了紅茶上來。

杯子裡還冒著熱氣,兩人卻已就口喝起茶來了。不知不覺間兩人似乎都已經口渴了。

「對了,妳和雷佛特殿下的婚約已經完全解除了嗎?」

「是的。梅雅麗小姐取代我成為了他的未婚妻。」

「唉……算了,妳覺得好就好。不過,妳也是個公爵家的千金,沒有人再來提親嗎?」

「我有個從小就愛慕的對象,現在主動求婚中。」

「喔~是誰啊?」

這麼一說,我的這份心意以前對莉莉雅也是守口如瓶。

我以前曾想過,如果是莉莉雅,跟她說應該也沒關係才對。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感到很難為情,而且當時也還是雷佛特殿下的未婚妻。隨便說出其他男性的名字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呢。

所以當時才會對她守口如瓶,但現在應該可以說了。

「是一個我小時候很常到我家來的人。」

「喔~那應該年紀比妳大吧?是我也認識的人嗎?」

「我想妳應該知道他才對。」

威爾海姆大人擔任騎士團長已有許多年,在國內也是響噹噹的大人物。聽說在國外其英勇之名也是十分顯赫。

莉莉雅應該也一定知道。

莉莉雅眼神充滿愉悅地望著我,舉杯啜飲了一口紅茶。

「他就是騎士團長威爾海姆大人。」

「噗──!」



莉莉雅把紅茶全噴了出來。

接著整個嗆到了。

大家聽到我愛慕著威爾海姆大人這件事的時候,多半都會十分驚訝,但是莉莉雅的反應幾乎完全超越了其他人。有驚訝到這種程度嗎?

莉莉雅痛苦地咳、咳咳地咳個不停,眼裡泛著微微淚光地看著我。感覺視線裡帶著怨氣。

「什、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字面上的意思。」

「不是啦,我不是這個意思!呃,妳口中的威爾海姆團長,是那個威爾海姆.艾布林格騎士團長沒錯吧?」

「是的,沒錯。」

為什麼莉莉雅要問我這種眾所皆知的事呢?

或許也會有人叫作威爾海姆這個名字,但是騎士團長威爾海姆大人就只有一位。

「咦、咦……呃,是我很怪嗎?呃,可是……凱、凱蘿兒,威爾海姆大人……是個老頭……呃不對是長輩……嗯……是老人對吧?」

「莉莉雅,妳的真心話全露餡了喔。」

「可是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為什麼?為什麼妳要向那樣的人求婚?」

「我從七歲開始就一直愛慕著他。」

「已經占人生一半的時間以上?」

莉莉雅的驚訝很不尋常。

她驚訝成這個樣子,理由什麼的卻問都沒問。

可是。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啦!」

「說實話,我七歲時差點被人綁走。」

「我是第一次聽說!」

「當時就是威爾海姆大人救了我。」

「我說凱蘿兒啊!妳知道吊橋效應嗎?」

「當然知道。」

莉莉雅開口問我,不過這點事我當然知道。

雖然我也不是知道得很詳細,聽說好像是有這樣的事,只要和某個人一起待在吊橋上,就會把在吊橋上的恐懼感帶來的心跳加速誤以為是戀愛的悸動,結果就喜歡上了對方。

人的心理真是複雜呢。

算了,跟我也沒什麼關係。

「嗯,呃、呃呃呃……那個,凱蘿兒喜歡威爾海姆大人嗎?」

「是的,我打從心底愛慕著他。」

「為……為什麼?」

「到底有什麼值得妳疑惑成這個樣子?」

「不是啊,拜託,這種事會有疑惑也很正常吧!提到威爾海姆大人,可是個名揚國外的勇猛將軍大人耶!可是凱蘿兒!妳才十六歲對吧!」

「是呀。」

「威爾海姆大人不是六十二歲了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年紀相差四十六歲這種事耶!」

「真巧,我也沒聽說過。」

我不覺得戀愛這種事需要什麼前例。

既然到目前為止,沒有年齡相差四十六歲的婚姻,那麼就由我和威爾海姆大人來首開先例不就得了。

不過我的這個回答,讓莉莉雅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那個。」

「是。」

「威爾海姆大人已是白髮蒼蒼喔?」

「是的,就是所謂的銀灰色頭髮呢。我覺得很威風凜凜。」

「身體壯碩得像隻熊喔?」

「這是以國防觀點上,他必須展現身為將軍的威嚴才會這麼壯碩。很帥吧!」

「他比凱蘿兒的父親還要大上許多歲喔?」

「我聽說他跟祖父大人同年。」

「妳到底喜歡他哪裡!」

「全部。」

莉莉雅抱著頭,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

到底是有什麼地方讓她難以理解到這種地步?我可是很認真地在闡述我真摯的情感耶。

該不會莉莉雅到現在為止都沒談過戀愛吧?

在學園裡她總是跟我在一起。打從一開始,周遭的人對我的認知就是雷佛特殿下的未婚妻,所以接近我就等同於對殿下不義。因此也沒有人想接近我。

不過莉莉雅又不是說有未婚夫還怎麼樣的。

身為安德森家的長女,現在與我同年的莉莉雅,已經到了有個未婚夫也不奇怪的年紀,但是卻從來沒聽她提過這方面的事。而且莉莉雅雖然是個美人,但總是擺出一副討厭男孩子的樣子。也就是因為這樣,男孩子也不會想接近她。

「啊──……是的,我都被妳弄糊塗了。」

「妳到底是對哪些部分如此疑惑?」

「全部啊!」

「?」

她對所有的部分都感到疑惑也很令人困擾。

然而,面對著搞不清楚狀況的我,莉莉雅把頭髮抓得亂七八糟的。恐怕早上黛博拉幫她精心梳整的髮型全都毀了。明明長相如此標緻,這些點就是美中不足的地方吧。

啊,對了,有件事還沒跟莉莉雅報告。

再怎麼說也算是個事件,或許多少還是說一聲比較好。

「莉莉雅。」

「……煩死了,這次又有什麼事?」

「沒有啦,其實前幾天呢。」

「啊──真是的……怎麼啦?」

莉莉雅不知道是不是喊累了,深深地嘆了口氣之後,舉杯喝起茶來。

然後她把一口紅茶含在嘴裡。

「我被人綁架了。」

「噗──!」

本日第二次。

莉莉雅把紅茶噴出來了。

咳咳,她激烈地咳著。我想紅茶應該跑進她氣管裡了。

她眼中微微泛著淚。這模樣真可愛。

「咳、咳咳……這、這是什麼意思啦……!」

「就字面上的意思。」

「妳給我好好的從頭到尾說明清楚。」

「好的。」

總之,她都這麼說了,就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她吧。

包括關於羅伯特,還有他其實是祖父大人杜克里德.安普勞斯的親生兒子的事。還有因為他動用公爵家權力不斷對他人施暴,被公爵家斷絕關係的事。以及想利用跟我這個公爵家血親生孩子這件事,再次以公爵家血親的身分東山再起這件事。

還有在最後,出現在被綁架的我面前的,是威猛帥氣、簡直就如勇者般的威爾海姆大人。

在我講完整件事的同時,莉莉雅擺起了張臭臉。

「凱蘿兒,我說呢。」

「嗯。」

「這不是我安德森侯爵家要對安普勞斯公爵家說三道四還怎麼樣的。」

「嗯。」

「安普勞斯公爵家中是只有廢物嗎?」

「妳還真尖酸刻薄耶。」

聽了莉莉雅的話,我聳了聳肩。

即使她不是故意的,但以家世來說,好歹安普勞斯公爵家還是比安德森家高上一級,也可解讀成她是在貶低我們家呢。不過莉莉雅應該沒有那個意思吧?

她在很多方面都是很真性情的。

「妳看嘛……先是那個叫什麼羅伯特的?其實是安普勞斯公爵家的嫡子,凱蘿兒的叔父對吧?然後這個人犯下了多起少女性侵事件。」

「是的,是這樣沒錯。」

「說到底,貴族家的嫡子犯下如此罪行的時候,該家族的信用就已掃地。至少如果是在安德森家,身為嫡子的兄長大人要是做出那種事,要不就是砍頭,要不就是把他終身監禁在家中的地牢裡了。而且,我想應該不可能再有機會看到外面的陽光了。不是安普勞斯公爵家的話,甚至可能會落到家道中落的慘痛下場。」

「……是這樣嗎?」

「而且,他因為被當成僕人使喚而感到不滿,卻無人對此有所察覺,最後導致愛女遭人綁架……是吧。很抱歉,要我說的話,妳會被綁架也是很正常的。當然,我是不知道那傢伙綁架了凱蘿兒有什麼目的啦。不過,就算凱蘿兒被怎麼樣了,只要阿爾伯特大人還是公爵家的嫡子,根本就無所謂。就只能說一句『真是太蠢了』。」

莉莉雅講話真的很尖酸刻薄。

不過,本來那樣的處置才是正確的吧。但是溫柔的祖父大人明知如此,還是想給羅伯特機會吧。

莉莉雅深深嘆了口氣。

「……真是的,天啊。在我毫無所知的時候,妳隨隨便便就遭到性命之危,而且還在我來訪之前什麼都沒跟我說。我多少自認為是妳的好朋友耶?」

「妳放心,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話是這麼說,但我覺得妳這樣對我實在是有點過分呢。」

莉莉雅眼神輕蔑地看著我。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最近這陣子我腦裡想的全是威爾海姆大人。

「算了,這也是最好的結局了。」

「嗯?」

「妳沒事真是太好了。」

莉莉雅露出微笑。

確實,雖然事情如此迂迴曲折,但是我平安無事。在許多人的幫助下,最後才能在平安無事的狀況下收場。

「莉莉雅,我也要謝謝妳。」

「謝什麼?」

「因為莉莉雅曾經告訴過我男性的要害就在雙腿之間。在危急之時,我是踢了羅伯特的雙腿之間,才得以逃出來。」

「……啊──」

莉莉雅臉上帶著微微的苦笑。

「哎,這麼點小事,妳就別放在心上了。」

「不過,還是謝謝妳。」

「就說不用謝了,真是的……先不說那些了,凱蘿兒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莉莉雅難為情地輕輕揮著手,轉了個話題。

只要我像這樣直接向她道謝,她總是會扯開話題。莉莉雅是個很容易害羞的人。

「妳的『有什麼打算』是指什麼?」

「妳不回學園來嗎?梅雅麗小姐這件事還滿出名的,其他人對她的評價也相當不好。大家雖然不會在殿下的面前直接講,但畢竟感覺像是挖了個洞給公爵千金凱蘿兒妳跳。除了殿下以外的貴族都儘可能不跟她有所接觸。」

「我沒打算回學園去。」

「如果妳是擔心和殿下之間婚約的種種,那可就搞錯了。包括老師,已經很多人來找過我,要我跟安普勞斯小姐說回學園來吧。哎,誰叫凱蘿兒妳學科成績那麼優秀。」

「這樣啊……」

我這也算做了對不起老師們的事呢。

「所以,如果妳沒什麼打算,我可以去幫妳處理。退學申請書好像也還沒有被受理。現在的話,應該還可以用『休息了一陣子』這樣的理由就解決的。」

「是這樣嗎……」

傷腦筋。我可能還可以再回到學園去也說不定。

雖然我很開心她們對我有所期待,但是我都已經把退學申請書交出去了,還說要回學園去,感覺好像有點厚臉皮。

「傷腦筋呢。」

「妳就回來嘛。怎麼了?妳有什麼打算嗎?」

「是啊,其實……」

因為還不知道通過了沒,好像不該平白無故地跟別人說。

不過如果通過,再怎麼說也是無法回學園去的了。

「我接受了騎士團的入團測驗。」

「噗──!」

本日第三次。

莉莉雅把紅茶噴了出來。



      ◇◇◇



吸──呼──莉莉雅調整著她的呼吸。

在這期間,我先把莉莉雅噴出來的紅茶擦了擦。桌上還能擦乾淨,但是滲到地毯裡的該怎麼辦才好?

莉莉雅就這麼猛地一抬頭問道:

「為、為什麼要去騎士團?」

「有什麼好奇怪嗎?」

「到底為什麼會做出這種結論啊?啊?什麼?妳是什麼意思?是要說我很奇怪嗎?」

「不管怎樣,莉莉雅妳先坐下。」

我這麼說著,一邊擦著被莉莉雅噴出的紅茶弄髒的桌子。

我們用的茶葉也算滿貴的呢,好浪費。

「呃……抱歉,讓我整理一下。」

「請。」

「凱蘿兒已經對威爾海姆大人做出愛的告白了對吧?」

「是的。」

再次被她這麼一說,我都害羞起來了。

「然後,那個……被綁架的時候也是他救了妳對吧?」

「沒錯。」

「然後妳說妳就跑去接受了騎士團的入團測驗?」

「對。」

「為什麼!」

這件事有這麼奇怪嗎?

照她這樣清楚地排列下來,確實這些事之間沒什麼因果關係。不過我也是有好好依自己的想法思考過才做出判斷的。

「母親大人叮嚀我要成為一個好女人。」

「喔,嗯……」

「莉莉雅覺得怎麼樣的女人才算好女人?」

「呃──……」

莉莉雅微微歪著腦袋思考著。

我覺得這個答案不是能輕易找到的,我也還只是懵懵懂懂而已。

雖是如此,莉莉雅嘟著嘴,然後稍微想了想之後說:

「好女人是吧?」

「是的,妳覺得怎麼樣的女性才算是呢?」

「我就是。」

她極為直截了當地丟出這個回答。

「……什麼意思?」

「不是啊,妳是說好女人對吧?也就是長得漂亮、個性又好、家世也不錯這麼回事吧?這不就是在說我嗎?」

「……妳這自信到底打哪來的?」

唉,我大大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莉莉雅是個很有自信的人,但是沒想到她居然對自己有信心到這種地步。

我還沒有自信能斬釘截鐵地說自己是個好女人呢。

「可是呢──……結果這種事還不就是個人的主觀嗎?」

「主觀嗎?」

「嗯。應該說,我覺得是凱蘿兒妳對自己太沒自信了。」

「……」

這我不否認。

我根本沒什麼自信。公爵千金這頭銜是與生俱來的,外表也還像個孩子般稚氣,個性上來說,就是個像這樣會煩東煩西的弱女子。

要是我也能變得像莉莉雅一樣,有那種毫無根據的自信就好了。

「我說凱蘿兒啊。」

「嗯?」

「妳是為了要成為好女人,才想加入騎士團的嗎?」

「對。」

「騎士團的狀況我是不太清楚啦,不過,那邊會幫妳上什麼『關於好女人』的課程嗎?」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課程啦!」

莉莉雅,妳在說什麼啊。

要是真有那種課程,我可是想飛奔去上呢。

「那妳為什麼會想加入騎士團啦!」

「因為我覺得所謂的好女人,就是指能夠獨自過活的堅強女人。正因如此,我希望能夠同時針對身心兩方面進行鍛練,才會想到要加入騎士團。」

「凱蘿兒……」

莉莉雅深深地嘆了口氣。

為什麼她會這麼錯愕呢?

「怎麼了?」

「我以前就一直覺得……妳真的很聰明,但卻是個白痴。」

「這很矛盾耶。」

「那有什麼辦法,我說的是事實啊。」

我在學園裡的成績的確很好。也能默背法律條文。精通各式各樣的學問。

不過,或許是因為如此──我不太懂一些人心的微妙之處。

這樣的我,或許確實如莉莉雅所說的是個白痴也說不定。

「然後呢?妳進了騎士團以後打算做什麼?」

「我想鍛練我的身心兩方面。」

「妳打算就這麼持續鍛練自己一直到退團為止嗎?靠這個,凱蘿兒就會變得有自信說出『我是好女人!』這樣的話嗎?」

「這個……」

我也不知道。

事實上,我連在騎士團要接受什麼樣的訓練等等,都還一無所知。

莉莉雅對著說不出話的我,嘆了一口特大號的氣。

「我可以跟妳保證,妳就算加入了騎士團,也無法成為好女人之流。」

「……為什麼?」

「因為妳沒弄清楚事情的根本。」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自認為是在深思熟慮之後才做出的結論耶。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所謂的好女人是指外表漂亮、個性好、家世也好的女人。」

「是啊。」

「那這些是由誰來判斷的?自己是不是一個好女人,是由誰來決定的?」

「這……」

是誰呢?

是自己深愛的伴侶嗎?還是自己愛慕的對象?

「是由妳自己啊!」

在我回答之前,莉莉雅就說了這句話。

「如果連妳都無法認同自己,誰會認同妳呢?」

「可是……」

「我再問一次,妳加入騎士團是想做什麼?」

莉莉雅問道,她的眼神十分認真。

我進了騎士團之後想做的事。

我只有想要鍛練身心這個籠統的想法。

並沒具體想要做什麼的目標。

「以現在的你來說,就算加入騎士團也沒什麼意義。妳知道為什麼嗎?」

「……不,我不知道。」

「所謂騎士團,是守護這個國家的武力。是由有著想要保家衛國想法的騎士們所組成的神聖組織喔!我從剛剛聽到現在,妳說想要鍛練身心?想要增加自信成為好女人?妳別鬧了!」

「唔……」

我找不到任何話可以反駁莉莉雅。

我確實只有想到自己。我只不過是為了想要增加自信,才選了騎士團。

莉莉雅的話,句句都刺向我的心。

「我們可是貴族耶。妳不能忘了這一點。」

「……貴族。」

「貴族該做的就是統治人群、經營國家。不是以兵卒身分在戰場上戰鬥。即使身為女人也一樣。生為貴族之女該做的事,就是支持身為自己伴侶的男性。」

「……」

「如果妳連這點都不懂,妳就沒資格自稱為貴族。」

貴族。

看來我過去並沒有真正理解這個立場所代表的意義。

正因如此,此刻才會像這樣被莉莉雅所責備吧。

「唉……果然如我預計的變成說教大會了。不過,我反對凱蘿兒加入騎士團。但妳都已經接受測試了,我這句話可能是馬後炮了。」

「……」

「會哭的女人是好女人嗎?」

「不是……會哭的女人實屬三流。咬緊牙關忍耐的女人才是一流的。」

「那就好。我只是一直有點擔心妳很愛哭這點而已。」

「嗯」地點了點頭,莉莉雅站了起來。

然後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髮。

「凱蘿兒,我覺得妳是一個好女人喔。」

「咦……」

莉莉雅這句話讓我不禁吃了一驚。

像我這種沒大腦、冒冒失失又軟弱的人。

「長得可愛、個性單純、又老是為別人著想不是嗎?妳是好女人喲。」

「……可是。」

「我不是說了嗎?是不是好女人這種事是很主觀的。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否定妳,只有我一定會這麼告訴妳,凱蘿兒,妳是個好女人喔!」

胸口暖暖的。

會對這樣的我說這種話的人,也只有莉莉雅了。

所以我打從心底感謝地說:

「莉莉雅,謝謝妳。」

「不用謝啦!因為啊……」

接下來臉上帶著微笑的莉莉雅,是我到目前為止看過最美的她。

「我們是好朋友啊!不是嗎?」

雖然我沒有跟她本人說。




第三話 這不是約會


今天也不例外,要和威爾海姆大人共進午餐。

因此中午前我就來到了營區。接待人員一如往常的是克蕾亞。

「凱蘿兒,歡迎妳來。」

「打擾嘍。」

幾乎每次我來的日子裡,都是由克蕾亞負責接待,不知道她有沒有假日呢?

如果她的工作是全年無休,或許該去跟威爾海姆大人交涉交涉。不過既然是國家管理的騎士團,我想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才對。

此時克蕾亞看著我這副模樣,用手肘頂了頂我追問著:

「凱蘿兒!我聽說了喔!」

「聽說了什麼?」

「妳今天不是中午之後要跟我哥哥出去嗎?」

「是啊。」

嗯,是這樣沒錯。我並不是特別有興緻,但姑且是約好了。

反正我對歌劇也不是沒興趣,難得又有票的話就一起去看看吧,大概就是這樣而已。

但是他連這種事都專程跟克蕾亞報備啊。看來札克和克蕾亞兩兄妹的感情真的很好。像我也沒特別跟兄長大人提過,我要跟札克出去的事。

雖然我覺得我們家兩兄妹感情也算是相當好啦。

「喔,對啊。預計中午左右會一起出發前往。」

「要好好跟我說歌劇演了什麼內容喔!」

「克蕾亞不來嗎?」

咦?這麼說來,克蕾亞今天有出勤呢。

再加上,沒記錯的話,札克拿來的歌劇門票應該有三張才對。我一直以為克蕾亞也會一起去呢。

我應該有跟札克說過。

下次和克蕾亞三個人一起出去玩。

「我?我昨天工作結束後去看過了啊。超棒的──!」

「咦!」

為什麼她一個人去呢?

我一直以為鐵定是我、札克和克蕾亞三個人一起去看耶。

「為什麼妳一個人去……?」

「嗯?因為我和哥哥的假一直搭不上。」

「呃,可是……」

「而且今天哥哥休假,我還要工作呢──更何況不能打擾你們呀。」

「打擾?」

她說今天要工作我還能明白,這個打擾是什麼意思?

克蕾亞是札克感情很好的妹妹,我也把她當作朋友。一起去看完全沒問題。誰都不會覺得是打擾吧?

明明我是這麼想的,她卻居然已經一個人去看過了。

「呃……哎、哎喲,歌劇很好看!好好享受就是了!」

「這、這樣嗎……」

「啊,抱歉!妳要去團長那吧?我帶妳過去吧!」

「……」

我在克蕾亞硬是推著我的背的狀況下進了營區。

她有那麼想一個人去看嗎?雖然這種感覺我不太能理解,但她或許覺得歌劇是種一個人去看的表演吧。

我很清楚,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看待所有的事物。

那麼如果以後要帶著克蕾亞一起去玩,就得想想除了歌劇以外的活動了。不知道克蕾亞喜不喜歡「毫無目的的購物之旅」之類的活動呢?

這部分就等之後再想想好了。

「哎喲,好好玩就對了!哥哥應該會當個稱職的護花使者!」

「這很難說吧,畢竟他是札克……」

「哎,雖然他是我哥……」

唉,克蕾亞嘆了好大一口氣。

雖然他好歹也算是騎士團中的成功人士,但看來妹妹對他的評價也不是太好。



過了一會兒,來到了會客室。

克蕾亞只帶我到這裡,然後說了句「那下次見嘍」就走了。

總之我先讓娜塔莉亞站在身後,自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今天上午有好好地做了一道菜。話雖如此,不過又是沙拉。我也差不多希望她能讓我做一些需要開火的料理了。

就在這個時候,喀嚓一聲,會客室的門應聲而開。

「凱蘿兒,抱歉。等很久了嗎?」

「沒有,威爾海姆大人,沒關係的。」

理所當然地出現的是威爾海姆大人。

不過,為什麼呢?

總覺得他的表情很嚴肅。

威爾海姆大人在我面前坐下,然後遞給我一張紙。

這是昨天我才剛剛提出給安娜斯塔西婭團長的文件。

我瞥了一眼,文件最上方寫著我的名字。果然是跟我有關的文件呢。

「凱蘿兒,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事?」

「妳為什麼去接受了騎士團的入團測試?」

「這個……」

對威爾海姆大人我確實是隻字未提。

其實昨天或許就該說了,但是威爾海姆大人看起來很忙,所以就沒說了。

這下該怎麼跟他說才好呢?

我總覺得他好像也有點生氣。

昨天我也有跟莉莉雅談過這件事。

我覺得自己是對的,所以就去做了。母親大人也在背後推了我一把,所以我就滿懷自信地去接受測驗了。

可是。



──然後呢?妳進了騎士團以後打算做什麼?

──妳打算就這麼持續鍛練自己一直到退團為止嗎?靠這個,凱蘿兒就會變得有自信說出『我是好女人!』這樣的話嗎?

──我可以跟妳保證,妳就算加入了騎士團,也無法成為好女人之流。



這又讓我想起莉莉雅嚴肅的話語。

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了不起就是憑著單純的憧憬,才訂下了加入騎士團的目標。

在對所謂「騎士」這個真正要保家衛國的存在毫不了解的狀況下。

「威爾海姆大人。」

「怎麼?」

「請您別生氣,聽我說。」

「嗯……?」

威爾海姆大人雙手抱胸,看著我。

他的眼神不像平常那般溫柔,彷彿在測試我般地嚴苛。

既然如此,我應該也要坦白相告才是。

「在我被羅伯特綁架的時候,是騎士團眾人救了我。」

「是啊。」

「在請威爾海姆大人帶我參觀營區時,我看見了正在進行戰鬥訓練的騎士們。」

「嗯哼。」

「然後……我以前曾經為了達成自己的願望,輕易地就對大人您以死相逼。正因如此,我現在才能理解為什麼您會對我說那麼嚴肅的話。」

「嗯、嗯。」

他說:回去!

他對我說出這兩個字的那個時候,我除了哭以外什麼都不會。

好幾次我都深深感覺到自己是個弱女子。

當時母親大人跟我說的每一句話,對我來說都成了人生的路標。

──要成為一個好女人。

所以我一直在想,所謂的好女人是什麼樣子。

那個時候閃過腦海的,就只是騎士們鍛練自己,為了保衛國家,每天努力不懈的身影。

「威爾海姆大人您……知道所謂的好女人是什麼樣子的嗎?」

「……好女人嗎?」

「是的。我實在太過專注於我自己的想法上了。完全沒有考慮到威爾海姆大人的心情,淨是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了很多事。這樣的我就如同母親大人所說的,是個可憐的女人。」

「……」

威爾海姆大人沒有任何回應。

所以這應該代表他也是認同的吧?認同我是個既柔弱又可憐,離所謂的好女人還差得遠的人。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會想要加入騎士團,鍛練自己的身心,並希望自己能成為令人驕傲的好女人。

「所以我才會想成為一個堅強、視野開闊又有度量的女人。」

「……我是問妳為什麼去接受騎士團的測驗。」

「嗯。」

怎麼辦?

他可能會生氣。可能會斥責我怎麼可以用這種心態去接受騎士團的測驗。

但是我還是要好好地告訴他。

「……我不知道。」

「啊?」

「我最近也搞不懂自己。即使做了自己覺得最好的選擇,在其他人眼裡看來似乎是很奇怪的舉動。只不過……想加入騎士團是我的真心話。」

「為什麼?凱蘿兒是貴族之女,沒必要加入騎士團。」

「我想要鍛練自己的身心兩方面。然後也想要成為一個好女人。如果可以成為一個好女人,一定可以成為威爾海姆大人的妻子,我之前一直是這麼想。」

「唔……」

「而且我覺得所謂的好女人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這個時候,我想起和威爾海姆大人一起參觀騎士團時的事。我想起了從羅伯特手中救了我的騎士團眾人的事。我對騎士大人們堅強的生存方式有所憧憬。」

「嗯哼……」

聽了我的話,威爾海姆大人胸手環胸。

他閉上眼,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接著深深地嘆了口氣。

「所以……妳並沒有想要保衛國家、為黎明百姓戰鬥的志向對嗎?」

他和莉莉雅問了同樣的問題。

果然要成為騎士之人,都必須是擁有堅強的心態、堅定的想法、堅毅的志向的人嗎?

這麼想來,我到底是用多半吊子的心態去面對這件事的呢?

「是的。我的朋友也是如此給我忠告。她說騎士團眾人可是懷著要保家衛國的堅定想法之人。而我卻只是為了想鍛練自己的身心,就想加入懷有遠大志向的騎士大人們所屬的騎士團,失禮也要有個限度。」

「沒錯……光聽剛剛妳那段話,我就不得不讓妳落選了。」

「……非常抱歉。」

早就有了一半的心理準備,自己不會通過入團測試。

但如果這是威爾海姆大人考量過我的情況後才下的判斷,那我也應該欣然接受。

「不過呢,凱蘿兒。」

「怎麼了?」

「妳可能也已經聽安娜斯塔亞婭提過……在我們騎士團中,衛生騎士是很稀有的存在。」

這一點從隔著門聽見的對話之中,就可以略知一二。

雖然我也不是知道得很詳細,但是讓已經明言「絕對不會讓妳通過」的安娜斯塔西婭團長都改口說暫時保留結果,就可以知道這樣的存在有多稀有了。

在他們昨天的對話之中,威爾海姆大人聽起來也很開心有衛生騎士的加入。

「現在六花騎士團中並沒有衛生騎士。而黑鐵騎士團中也只有兩位高齡的人員。而且其中一人──也就是對凱蘿兒進行測驗的尤里烏斯,在迫於無奈之下,只好從黑鐵這邊派遣至六花服務……衛生騎士的人手就是如此不足。」

「這樣啊……」

若是如此,那我真的是做了一件很對不起大家的事。

看來似乎由於我的輕率行為,不小心讓大家操心了。

父親大人也猛烈地反對我到騎士團工作,或許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

「所以呢……雖然接下來我也要再和安娜斯塔西婭和尤里烏斯談談,或許能幫凱蘿兒爭取到負荷比較輕的工作。」

「負荷比較輕的工作?」

「是啊。比如說……對了,還有讓妳在營區內的醫務室工作這個方法。讓妳和克蕾亞一樣做一些接待及事務性工作,與此同時,在訓練中出現傷病人士時,再麻煩妳幫忙看診之類的,這樣的安排也可行。不過,無奈我們也沒有雇用過這樣的職務人員。有很多事都是毫無前例可循,所以也有很多必須決定的事項。等到這些事都調整好了,或許真的會有讓妳在騎士團中工作的那一天到來。」

「哎呀!」

真的可以這樣的話,就實在太令人開心了。

我現在是無業遊民。每天就懶懶散散地過著日子罷了。人還是要有個目標,並朝目標邁進才是最好的。

再加上如果是負荷比較輕的工作,應該也比較能說服父親大人。

這正是所謂的天賜良機。

「說是這麼說,但是一切尚未明朗。待有所進展時,我再跟妳說吧。」

「麻煩您了。」

「凱蘿兒啊,真的很抱歉。」

「怎麼了?」

威爾海姆大人突然對我輕聲道了個歉。

他也沒有對我做什麼啊?

「我不知道所謂的好女人是什麼樣子……不過凱蘿兒會以此為目標的契機,應該是因為我沒把話說清楚的關係吧。」

「怎麼會……!」

「沒關係。我也有很多地方需要反省。當時沒有好好給妳建議,是我的失策。」

「不是的……」

威爾海姆大人不需要像這樣向我道歉。

一切都是我的懦弱所招致的結果。

「威爾海姆大人。」

「嗯……?」

「其實……坦白說……我也不知道所謂的好女人是什麼樣子。」

「嗯哼……」

我把它當成目標,卻不了解這個目標的意義,這一點也很不可思議。

不過,事實上好女人的定義太過廣泛,我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才對。

所以,大概。

讓威爾海姆大人認為我是一個「好女人」,才是我的目標吧。

為此,我應該做的事情是……

「威爾海姆大人。」

「嗯、嗯。」

「總有一天,凱蘿兒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女人給您看的。請您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嗯、嗯……?」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這份決心。

只得到威爾海姆大人疑惑的神情。



      ◇◇◇



我和威爾海姆大人共進午餐。

今天帶的是三明治,不是法式長棍麵包。今天不用切法式長棍麵包,真是輕鬆。

我把食物擺好,為威爾海姆大人泡了茶之後,兩個人開始吃了起來。

克莉絲做的菜果然好吃。

「這麼說來,凱蘿兒已經已經脫離學園的學籍了對嗎?」

「申請還沒被受理,但再怎麼說是回不去了。」

雖然莉莉雅希望我回去啦。

不過很多學生都有參加那場晚宴,再加上雷佛特殿下應該已經正式公開發表,梅雅麗小姐是他的未婚妻這件事了吧?這麼一來,不管如何我都是待不下去了。

反正我只有莉莉雅一個朋友,她也說會定期來找我玩,我已經預定維持這個決定了。

「那妳白天都在做什麼?」

「最近比較常在編織東西。」

「喔~真是女孩子才會有的興趣啊。」

威爾海姆大人呵呵地微笑著。

威爾海姆大人好適合這麼溫柔的表情。只要和他一起聊天,感覺內心就好平靜。

說是令人安心的表情好像比較恰當。

聊著聊著食物也吃完了。

我本來覺得份量還滿多的,但是威爾海姆大人果然吃得很多呢。我做的沙拉他也有好好品嚐。

兩人一邊喝著茶,度過所剩不多的午休時光。

「凱蘿兒會去看歌劇之類的表演嗎?」

「啊……這個,今天預計下午會去看歌劇。」

「喔~是跟伊莉莎白去嗎?那傢伙也很喜歡歌劇。」

「不是……」

是這樣的嗎?母親大人。

聽到了一個好消息。下次有空閒時,再試著約母親大人去看歌劇吧。

不過,我可以坦白跟他說嗎?

要一起去的可是札克耶。

總覺得有點難說出口。雖然不是約會。雖然絕對不是約會。

「那個,威爾海姆大人……」

「嗯?」

「那個……跟我一起去的那個人……」

「嗯哼?」

「是札克……」

「……」

我坦白跟他說了。

坦白相告真的好嗎?

瞬間威爾海姆大人皺起眉頭,然後又稍微思考了一下,對我點了點頭。

「這樣啊……」

「那、那個,只、只是因為他約我而已!」

「沒事,這也不也挺好。妳就好好去玩吧。這麼說來,那傢伙今天沒有勤務。有些感情不錯的朋友是好事。」

「呃,這個……」

總覺得他好像誤會了什麼。

真的不是他想的那樣。這絕對不是什麼約會。

「好了,我差不多得執行下午的公務了。明天妳也會來嗎?」

「啊,是、是的。明天中午我會再來。」

「這樣啊。我很期待。到時再看要不要跟我說說歌劇的感想吧。」

「好的!」

太好了,他好像沒有生氣。

我剛剛還以為他搞不好會懷疑我和札克的關係,看來是沒事。

而且唯獨我愛慕的威爾海姆大人,我不希望他誤會。

「那我送妳到入口去吧。明天見。」

「好的,威爾海姆大人。」

只不過。

他對我講的話這麼溫柔,還對我露出微笑。

為什麼我會覺得有點可怕呢?

威爾海姆大人。

為什麼您會一臉正經地低聲說著:「札克,那傢伙……」或是「給我做好覺悟喔……」之類的話呢?



      ◇◇◇



離開營區之後,要是平常我應該就這麼回家去,編個東西之類的打發時間了吧。

雖說如此,今天可不一樣。雖然得回家一趟把籃子放下,但之後又得馬上出門了。姑且我和札克是約在城裡的中央公園那裡集合。

在我這麼想的時候──到家了。

我越過玄關往廚房而去,把籃子交給克莉絲清洗。

「小姐,您要出門了嗎?」

「還沒,我們先去母親大人那裡吧。」

「要去伊莉莎白大人那裡嗎……?」

得先跟母親大人說明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對於為什麼要先去母親大人那裡感到疑惑,娜塔莉亞莫名地歪著腦袋隨後跟了上來。不過她沒有問我理由。

很久沒有到母親大人的房間來了呢。

「母親大人,打擾了。」

「進來。」

我在母親大人房前說完後,從門的另一頭傳來母親大人的回應。

看來似乎不是很忙。

「有什麼事嗎?」

「是的,有件事想要拜託您。」

母親大人坐在擺在房裡的沙發上,正在看書。

我小時候常常讀的戀愛故事大多都是母親大人的。她很愛看書,只要有時間,大多都是像現在這樣抱著書本。

「母親大人,請給我零用錢。」

「妳需要買什麼東西嗎?」

「是的。今天下午朋友約我去看歌劇。我那份歌劇門票朋友已經幫我準備了,但我不忍心讓娜塔莉亞在那期間只能在外面等。所以請給我錢讓我去買娜塔莉亞的票。」

「這怎麼可以……!」

我聽見了娜塔莉亞在我背後回絕著。

不過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難得去看場歌劇,當然也要讓娜塔莉亞同樂才是。

而且看完之後,我也想跟她討論感想之類。

「好啊。」

「夫人,這怎麼行!」

「娜塔莉亞,妳兼任凱蘿兒的護衛。在不知道歌劇上演的會場中會發生什麼事的情況下,與她同行是妳的義務。萬一在歌劇上演的途中,凱蘿兒遭人用凶器所傷,妳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唔……!」

確實如母親大人所說。

我沒有想到這一點,但娜塔莉亞的確是我的護衛。而且雖然是在歌劇會場之中,也無法說是絕對安全。

既然如此,讓她同行也是理所當然。

「夫人,遵命。」

「嗯。那麼錢我就交給娜塔莉亞。妳就用這筆錢去買自己的票吧。」

「是。」

娜塔莉亞從母親手上接過錢。管理這方面還是交給娜塔莉亞最好。

這麼一來事情就辦妥了,娜塔莉亞也能順利看歌劇了,太好了。

「凱蘿兒。」

「在,母親大人。」

「下次和我一起去看歌劇吧。我有齣劇目想跟妳一起看。」

「好的,母親大人,到時請讓我一同前往。」

「嗯,那妳們去好好看個歌劇吧。」

母親大人面帶微笑地說完之後,我們就這樣離開了房間。

好了。

接下來就往中央公園出發吧。



      ◇◇◇



中央公園位於從家裡不用走多久就能抵達的地方,假日之類的時候,也是人們會在此休息的地方。

特別是有很多人都會約在這裡見面。中央有座夫雷亞基斯塔王國首任國王哈切特.艾魯.夫雷亞基斯塔一世的銅像,常約在這裡見的年輕人之間,只說一句「在哈切王前面等」就都會知道了。

今天對一般民眾來說是平常日,沒什麼人。在這樣的狀況下,我發現札克就站在哈切王前面。

身上穿的不是平常穿的騎士團制服,而是便服。

「札克。」

「喔,凱蘿兒,妳終於到了。」

「等很久了嗎?」

「等超久了好不好。」

「時間應該還沒超過才對啊。」

我看了看時間,我應該沒有比約好的時間晚到才對。

聽了我的話,札克聳了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在騎士團裡,是不允許差了一分一秒這種事的。我被叮嚀過好幾次,行動要提早再提早!」

「原來如此。」

「算了,離開演還有一段時間。午餐……妳跟團長吃過了吧?」

「是啊。」

我午餐都是跟威爾海姆大人一起吃的,札克應該也知道才對。

這件事為什麼還要確認呢?

「離開演還有相當長的時間呢?」

「是啊!因為一次公演的時間好像也滿長的啦。」

「嗯哼……」

好像得找點事打發打發時間才行。

雖然得去買娜塔莉亞的票,但買個票也很快就好了。

難得出來一趟,順便去個地方吧。

「札克,你就陪我走走吧。」

「嗯?要去哪裡嗎?」

「既然看來還有時間,我想去買點東西。」

話是這麼說,不過只是事先去看看而已。

基本上我出門是不帶錢的。如有必要,錢都是交給娜塔莉亞保管。而且,大部分的店,只要跟他們說「我是安普勞斯公爵家的人」,他們就會先把東西保留下來,之後再送到家裡來。到時再付款就好了。

而我的情況,大多就是像這樣先看一看,之後和父親大人或母親大人一起出門時,再請他們買給我。像這種事前勘查,和札克一起去看看應該沒關係吧。

「喔,不錯喔!那我也買點什麼給妳吧。」

「真的嗎?」

「這不是當然的嗎?你別看我這樣,好歹也算騎士團裡的成功人士哩!」

「……」

「妳也開口說句話吧!」

這事實相當令人懷疑。

不過畢竟札克從小時候開始就被人叫「老大」了,這種可能性還是存在。遺憾的是,在我眼裡,只有札克被娜塔莉亞的拳頭打飛這個印象。

如果看到札克的長處,或許還會再改觀。不過不管發生什麼事,娜塔莉亞都會幫我處理,所以大概不會有那一天的到來吧。

「那我們去這間店吧。」

「這裡嗎?這什麼店啊?」

「賣飾品的店。」

我走進一間廣場附近的店,以前跟母親大人也來過很多次。

晚宴之前,我們有時候會來這裡訂首飾。之前那場晚宴,我在這裡買了一副成串寶石的耳飾。

然後有個極為麻煩的點就是,出席晚宴等等的場合時,如果總是戴同一套飾品,會被人認為這家子很寒酸小氣。所以幾乎所有的飾品都只出場過一次,接下來就一直沉睡在珠寶盒裡了。

或許會有人覺得我們亂花錢,但我聽聞就是貴族的如此揮霍,才能滿足國內的供需平衡,並促進經濟循環。貴族越是把錢存起來,國內的資金就會越來越不流通。

細節我也不是太了解。

哎,總是就是這個原因啦。

我已經被雷佛特殿下悔婚,可能也沒什麼機會出席晚宴了,不過多少確認一下有什麼款式的飾品,也是我的責任之一。

「喔……還真是五花八門咧。」

「這項鍊好可愛。」

「會嗎?不會太簡單了嗎?」

「要是太複雜花俏的東西,大家的目光就只會集中在它們身上了。」

如果要搭配花俏的飾品,服裝也得是同類型的才行。

相對來說,我的晚禮服大多是比較淡雅的色系。所以飾品一定也會是較為樸素的。

不過即使款式簡單,行家做的珍品和粗製濫造的東西比起來,還是不一樣的。

札克在店內四處張望著,「喔~」「咦~」興味盎然地觀察著。

試著來個小惡作劇好了。

「這個你覺得怎麼樣?」

「嗯……還不錯吧?」

我手上拿著給札克看的是一條以黃金打造的鍊子,上面串著五個偏大的寶石的項鍊。

串連寶石之處的工藝之精巧,簡直只能稱之為典雅了。而且這個作品也是由具備一定技術的行家所打造,用上大顆寶石,再加上黃金打造的鍊子,也可以讓人察覺到其價值不斐。

「你剛剛說要買東西給我對吧?」

「是啊,沒問題。妳想要這個嗎?」

「你看看標價。」

「嗯?咦…………………………什麼!」

札克嚇了很大一跳。

他的聲音比我想像的還大聲,讓我不禁捂起了耳朵。嚇死我了。

是啦,雖然這確實是我小小的一個惡作劇。

「這價錢是怎麼回事啊!」

「札克,我們還在店裡。」

「是、是沒錯啦!啊?也太不正常了吧!」

「很正常好嗎。」

「要買這條,我五年份的薪水就飛了啊!」

「嗯,畢竟真的是有這個價值的珍品。」

寶石配上黃金,貴也是正常的。

而且貴族之家對飾品的要求就是「這東西究竟有多貴」這一點,而不是物品的品質好壞。

所以東西越貴就越襯得出自己的身價。

我眼前似乎都可以看見,貴族夫人戴著這條項鍊,在晚宴上一邊「喔呵呵呵」地笑著,一邊炫耀著的樣子了。

順便跟大家說一下,我的耳環也算是相當貴的喔。大概價值札克一年分的薪水吧。

「然後呢?你要買給我對吧?」

「怎麼可能買!」

「哎呀,沒想到這位先生居然撤回前言。」

「這數字多寫了個零吧!」

札克著急得不得了。

惡作劇看來是成功了,真令人滿意。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札克買給我。

說到底,這間店本身就像是貴族專賣店之類的存在。

「我開玩笑的啦。」

「妳要是認真的,我可受不了咧……」

我呵呵笑著。

看來是成功嚇到札克了,就這樣算了好了。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出發去看歌劇吧。」

「嗯……是啊,走吧。」

「那麼,娜塔莉亞,妳去買票吧。」

「知道了,小姐。」

娜塔莉亞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她應該是因為札克在我身邊,才判斷稍微離開一下沒關係。哎,要是有個萬一,就往娜塔莉亞所在的地方跑而已。

札克看著娜塔莉亞的行為,歪著腦袋感到疑惑。

「嗯?票不是已經有了嗎?」

「只有兩張吧?」

「呃,這個,是沒錯……」

「沒有娜塔莉亞的份。」

「……啊,原來如此。」

我拿走一張札克遞來的票。

這是我第一次觀賞歌劇,應該在入口出示票卷就可以了吧?

「那我們走吧。」

「喔、喔喔……」

我們在往會場入口的路上和娜塔莉亞會合之後,在入口處出示票卷。

看來並不是指定座位,可以隨意入座。早點來果然是對的。找個好地方坐吧!

我們走在微暗的會場之中,往看起來還不錯的座位走去。

「這一帶應該不錯。」

「嗯嗯。」

「那就坐這吧。」

我在椅子上坐下,剩下就等待開演時間到了。

我旁邊坐娜塔莉亞,然後她旁邊才是札克。

這不是約會,所以中間一定得好好隔著娜塔莉亞才行。

「……喂,凱蘿兒。」

「怎麼了嗎?」

我聽見略帶不滿的聲音從娜塔莉亞的另一邊傳來。

這個位子可是能完整看見整個舞台的位置。而且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我自認選了個絕佳位置。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沒事。」

「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

我歪著腦袋感到疑惑。札克真奇怪。

在我們默默等待的時候,燈光暗了下來。

慢慢地越來越暗。原來如此,這就是開演的信號。

音樂流洩而出,接著舞台的布幕升起。

第一次觀賞歌劇。

真令人雀躍呢。




      ◇◇◇


這是個愛情悲劇故事。

內容是「出生在某個國家的王子愛上了敵國的公主」這種隨處可見的情節。我也曾讀過一些愛情悲劇,這種情節很常見。

不過自己親臨現場觀看歌劇的魄力真是截然不同啊!

我完全被震懾住了。

故事中所敘述的情節,像這樣由活生生的人以動作演出,居然可以讓人如此融入故事的世界裡呢。等我注意到時,才發現自己緊握雙拳,內心惶惶不安地看了下去。

時間真的一下就過去了。

當抱著拋棄國家的覺悟的王子,和敵國公主一起遭逢追兵時,真是令人捏把冷汗。雖然後來總算完全甩掉追兵,但是王子卻受了危及性命的傷,看得我胸口都快裂開了。

然後王子用盡最後的力氣給了公主一個吻。而公主也為了與王子共赴黃泉,自盡收場。

布幕隨著悲傷的音樂落下,掌聲響了起來。

我也跟著拍著手。

「啊啊……娜塔莉亞,真是太好看了。」

「是啊,小姐。」

「沒想到歌劇居然這麼有趣。我明白為什麼母親大人會喜歡歌劇了。」

下次和母親大人一起來。

母親大人也提到有想讓我看的劇目,一定是她很推薦的。

而且大家常說我和母親大人很像,感受性這方面一定也很像。她覺得有趣的東西,我一定也會覺得有趣。

好了,滿足了,回家吧!

「走吧,札克,我們回去吧。」

「……」

「……札克?」

他沒有回答。

我的眼光看向應該是坐在娜塔莉亞另一邊的札克,他頭低低的,一動也不動。

他該不會在歌劇上演的期間睡著了吧?

這齣歌劇明明那麼好看。

「札克。」

「嗚、嗚嗚……再、再給我、給我、一點時間……」

「啊?」

我嚇了一跳。

原來札克他低著頭,豆大的淚珠不停落下。

這的確是個愛情悲劇故事,有個令人傷心的結局。也有很多讓我不知不覺悲從中來的地方。

不過,札克的感受性有強到這種地步嗎?

「呃,那個……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啦……嗚嗚!為什麼、為什麼不成全他們啦……!他們明明、明明就那麼相愛!」

「呃……這個,畢竟他們身處那樣的政治背景……」

「王子不是也說了他什麼都不要嗎!他連拋棄國家的覺悟都有了啊!但是啊!嗚嗚……!」

「這──……」

該如何是好?

我已經想回去了,而且也準備要離開了耶。

但是我不忍心丟下正在哭泣的札克,自己回家。而且札克哭得亂七八糟的,非常引人注目。

我知道其他逐漸離場的觀眾們,都以好奇的目光看著這裡。

「札克,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嗚、嗚……嗯、好……嗚嗚……」

「真是的……」

札克一邊用袖子擦著眼淚,一邊站起身子開始往出口移動。

沒想到他淚腺這麼發達。是個新發現呢!

總之先從出口來到外面,我叫他在廣場的長椅上坐下,讓他在這裡冷靜冷靜。

「請用。」

「嗚、嗚……抱歉……」

「不會啦,沒關係。」

我把手帕遞給他,接著他把手帕揉成一團開始擦起了眼淚。

不過,他為什麼還擤了鼻涕!

啊地一聲,雙眼通紅的札克仰望著天空。

「好悲傷……」

「嗯,是啦。」

「妳……都沒感覺嗎?」

「不,倒也不是這樣。」

畢竟以前到現在,各種悲劇愛情故事我也讀了不少。

最後那悲劇的一幕,當然也讓我心裡感到感動。

只不過會嚎啕大哭成這樣的,大概也只有札克了吧。

「冷靜下來了嗎?」

「算是啦……啊──抱歉。手帕我洗乾淨之後再還妳。」

「無所謂啦。」

「不行,我一定會還妳的。」

「你剛剛擤了鼻涕吧?」

「……」

「手帕我不要了。」

「……抱歉。」

再怎麼樣,我也不想收回別人用來擤過鼻涕的手帕。

在奇怪的點上堅持禮節這件事,或許也算是札克的優點。不過,我希望他不要再拿別人的手帕來擤鼻涕了。

「那我這就先告辭了。」

「好……抱歉啊。我再坐一下,晚點再回去……」

「這樣比較好。」

他要是不小心哭著回去,不知道會被人說什麼。

太陽已經下山了,回到家之後,應該再過不久就要吃晚飯了。還是快點回家吧。

我在娜塔莉亞的陪伴下走著,從廣場出口走了出去。

接下來只要沿著路走就會到家了。

「娜塔莉亞。」

「在。」

「歌劇怎麼樣?」

「非常好看。這是我第一次看歌劇,沒想到會這麼有趣。」

「那就好。」

她也很滿足,真是太好了。

以後母親大人帶我去看歌劇的時候,娜塔莉亞也必須同行。如果娜塔莉亞不喜歡歌劇就傷腦筋了。

不過,娜塔莉亞「呼」地嘆了口氣。

「只不過……」

「嗯?」

「沒有啦……就有人在我隔壁抽抽噎噎地哭個不停……」

「……」

還好我坐在娜塔莉亞隔壁。

要是坐在札克隔壁,搞不好我就不能集中在歌劇上了。

但是總覺得。

娜塔莉亞吁出一口似乎帶著情感溫度的氣息。

「嗯……但是呢。」

「?」

「沒有啦,可能也因為他年紀小我許多,就覺得……他很可愛。」

「……」

娜塔莉亞的這句低語,我可沒漏聽。

哎呀哎呀。

明天又多了一個可以跟克蕾亞聊的話題了。



      ◇◇◇



隔天,我跟平常一樣帶著籃子往營區而去。

營區中的接待當然又是克蕾亞。

「啊,凱蘿兒!」

「克蕾亞,妳好。」

「昨天的歌劇如何?」

「看得很開心喔!」

「很好看對吧!那種情節肯定讓哥哥哭得亂七八糟了吧?」

「妳怎麼知道?」

在那之後,我說了我對歌劇的感想。

我也好好地跟她報告了,札克邊看歌劇邊大哭的事。克蕾亞則是哈哈大笑了一番。

看來他從以前開始就淚腺就很發達。雖然對我來說是個很具衝擊性的事實。

「啊──……哥哥果然哭了啊。算了,我也料到會這樣了。」

「實在是很困擾。害我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在凱蘿兒面前丟臉了呢。」

克蕾亞哈哈哈地笑著。

此時,我稍微瞄了一眼娜塔莉亞。

娜塔莉亞覺得很奇怪,滿臉疑惑。我離她有段距離,講小聲一點應該聽不見吧。

「克蕾亞,妳附耳過來。」

「啊?」

我靠近克蕾亞,在她耳邊說話。

這對克蕾亞來說應該也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因為或許她哥哥的春天終於要來了。

而且我也希望娜塔莉亞得到幸福,如果有好的對象,我也想幫她牽個線。雖然我不知道札克算不算是個好對象,但是套句他本人說的是個成功人士,應該不差吧。

「克蕾亞,其實呢……」

「嗯。」

「娜塔莉亞好像對札克的事有點在意。」

「咦……」

克蕾亞雙眼圓睜,看了看娜塔莉亞,然後再次看向我。

哎呀,我完全沒料到娜塔莉亞會有那樣的反應,我也很吃驚。

「很厲害吧。娜塔莉亞一直對男人沒什麼興趣。沒想到面對札克這樣的人,居然會說出那種話,我會全力支持她。」

「……」

「很令人開心吧?不迥,接下來得讓札克和娜塔莉亞多一點交集才行……要怎麼做才好呢?」

克蕾亞聽著我低聲說完後。

她「咚!」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

「啊──……哥哥完全沒戲唱了啊……」

「咦?」

聽了克蕾亞這句意味不明的低語,我只是歪著腦袋疑惑不已。




第四話 凱蘿兒老師


在和札克去看了歌劇之後,又過了幾天。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我現在還是令人讚賞的無業遊民。

今天也跟平常一樣,中午到騎士團營區叼擾。

白天依舊沒什麼事做,中午前幫威爾海姆大人送便當,中午一起吃飯,然後回家之後編織點東西,就這麼過著每一天。沒什麼特別要做的事。

雖然我有心想跟克莉絲學做菜,但是因為羅伯特變成那個樣子,現在家裡的廚師只剩下克莉絲和米歇爾兩個人。這樣可不行,所以父親大人急急忙忙召募了廚師。雖然聘了兩個人,但都還只是新人。所以克莉絲說至少要把新人調教到跟米歇爾差不多的程度,才有空可以教我。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依然請她在上午幫忙做便當,然後也請她讓我自己做一部分。套句克莉絲的話,做這個便當她也有額外收費,所以沒關係。

話雖如此,就算我想跟克莉絲學做菜,但是她每天都必須準備家中的料理,所以真的也只能在她零碎的空檔跟她請教而已。也就是說,雖然有在跟她學做菜,但是時間都很短暫。

我輕輕嘆了口氣。

要這樣的話,或許我回學園去可能還比較好。聽說老師們也都很歡迎我回去的樣子。

好了。

今天天氣不錯,我和威爾海姆大人兩個人一起來到屋頂上。當然娜塔莉亞也一起來了,但是當我和威爾海姆大人在一起的時候,娜塔莉亞總是把她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跟空氣一樣。

所以我也毫不在意地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威爾海姆大人,感到很幸福。

「……唔嗯,今天的菜也很好吃。」

「威爾海姆大人,謝謝您的稱讚。」

「真的每一樣都很好吃。今天哪一樣是凱蘿兒做的?」

「您覺得是哪一樣呢?」

嘿嘿!我自信滿滿地問道。

今天我做的那道菜,成品非常好。當然調味也都是我自己來的。

克莉絲在試味道時,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連克莉絲都承認相當好吃。

「嗯哼……這個嘛,應該是這道漢堡排吧?」

「不愧是威爾海姆大人,答對了。」

一猜就中了。

今天我做的料理是以絞肉捏製而成的漢堡排。因為要放在便當裡,所以做得比較小塊。

不管是切菜、捏製、還是煎漢堡排,全是我一手包辦。我在用火的時候,克莉絲一直擔心得不得了。

我覺得自己做得還滿好的啊!為什麼會猜中呢?

「您是怎麼知道的呢?」

「唔嗯……因為這道菜是最好吃的。」

「哎呀!」

能聽到他這麼說,真是令人開心。

這就是讓別人吃到自己做的菜所帶來的喜悅嗎?

以後我也要再努力做一些能讓威爾海姆大人滿意的菜色。

剩下就是要在冬天來臨之前,織一條能讓威爾海姆大人和我一起圍著的圍巾了。

「威爾海姆大人,我好高興。」

「這樣啊……嗯,咳咳。不好意思,可以給我來杯茶嗎?」

「好的,我去準備準備。」

我內心滿是雀躍地開始泡起茶來。

雖然只是把裝在水壺裡的茶倒出來而已。

像這樣準備便當,接下來又端茶上來的這副模樣,在旁人眼裡看起來一定就像個妻子吧。

「唔嗯,真好吃。來吧,凱蘿兒妳也吃。」

「好的,那麼我開動了。」

我也開始吃起便當來了。

首先就從被威爾海姆大人稱讚的漢堡排開始吃起。

雖然形狀有點醜,但是味道應該沒問題才對。

如果是克莉絲,一定不會失手把形狀做得這麼醜。

「威爾海姆大人,很好吃呢。」

「是啊,抱歉老是讓妳費心。」

「不會。只要能讓您吃得開心,凱蘿兒一點也不覺得辛苦。」

「嗯……妳能這麼說我是很感激啦……」

威爾海姆大人撫著鬍子,皺起眉頭。

便當應該也讓他很滿意才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其實我有件事想跟妳商量。」

「商量?」

「我以前應該也有跟妳稍微提過……嗯,我很清楚這種事不該拿來跟公爵家的千金商量。妳也可以拒絕我。」

到底是要商量什麼呢?

對我而言,我儘可能想要幫上威爾海姆大人的忙。

只要是能幫上他的忙,不管什麼試練我都會克服。

「妳記得我以前曾經問過妳,要不要試著來騎士團工作這件事嗎?」

「記、記得,當然記得。」

我怎麼可能忘記。

雖然我沒有通過騎士團的入團測試,但就算是如此,也曾提過會做些調整,看能不能讓我做些負荷較輕的工作。

我一直完全沒有過問進展如何,該不會是事情有了什麼變化?

「再怎麼說,在毫無保家衛國之心的前提下,我不能讓身為公爵家千金的凱蘿兒加入騎士團。我是這麼跟六花騎士團說的,所以成為衛生騎士這件事也已經作廢。」

「是。」

「之後我又向負責妳的入團測試的尤里烏斯問了一些事。」

尤里烏斯大人。

沒記錯的話,就是在安娜斯塔西婭團長吩咐之下而來的高齡衛生騎士大人。

我記得他應該是比威爾海姆大人還要年長個兩三歲的長輩。

「您究竟想跟我商量什麼呢?」

「嗯……據尤里烏斯所說,凱蘿兒擁有的醫學、藥學知識相當豐富。他說妳只要累積實際經驗,甚至隨時可以以醫師身分開業行醫。」

「是這樣的嗎?」

能得到現職的衛生騎士大人如此的評價,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沒想到過去只不過因為是學問的一環才習得的知識,居然會像現在這樣派上用場。

「我已經跟尤里烏斯說明過了,也告訴他凱蘿兒不會加入騎士團。」

「是。」

「不過,就這麼失掉一個能讓尤里烏斯給予這麼高評價的人才,太可惜了。所以呢,凱蘿兒啊,如果妳願意……要不要試試到騎士團來當講師?」

「咦……講、講師嗎?」

出乎意料的話讓我倒抽了一口氣。

再怎麼樣我也完全沒料到會聽到講師這兩個字。

但是威爾海姆大人大方地點了點頭。

「騎士團的工作就是戰鬥。因此也做好了喪命的覺悟。不過,即使如此,沒有一條命是可以隨便捨棄的。」

「是。」

「如果騎士團的每個人,都能學會在緊要關頭的治療方式、急救處理及對應的方法,或許就能有更多條命得救。特別是平民較多的部隊之類的,也有人員非常缺乏消毒和衛生知識。我希望妳能負責去教會這些人。當然騎士團也會支付妳不低的薪資。」

「哎呀……!」

能夠得到如此評價,我不勝感激。而我也明白威爾海姆大人所說的話。

如果沒有衛生或消毒知識,確實可能導致傷口化膿。至少他們應該要具備用水來清洗傷口這點常識。

而且,戰場上也不一定有藥。只要教他們辨別可用在處理傷口的藥草及使用方法,或許就能救大家的命。

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反對成為其中一個助力。

「感謝您給凱蘿兒這個機會,我也希望能夠幫上您的忙。如果我來教學一事能夠助威爾海姆大人您一臂之力,我會毫不猶豫地來當這個講師。」

「嗯……不過這件事也還沒完全確定下來。得待我接下來跟副團長和幹部們商量之後才能決定。」

「我知道了。我會先去取得母親大人的同意。」

「麻煩妳了。」

好開心。

先別提能夠幫上威爾海姆大人的事,更重要的是──

我,凱蘿兒.安普勞斯,十六歲。

看來終於可以脫離無業遊民的身分了!



      ◇◇◇



好了,時間逐漸逼近,明天終於要到了。

就是那份威爾海姆大人所提出的擔任騎士團臨時講師的工作。

在那之後事情有了進展,看來我擔任講師一事,被往善意的方向推進了。

所以今天一起吃午餐時,他告訴我明天開始,平日的中午過後到傍晚要負責講課。如果可以透過多學習些醫學知識,就能夠減少戰死的人數,所以騎士團也批准了。

跟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提起時,因為在騎士團中我不是以士兵的身分執行業務,所以他們也同意了。

如此這般,明天我就要進行第一次的講課了。

「唔唔……」

我拿了一堆東西,煩惱不已。

在接受王妃殿下的教育時,我也學習了醫學與藥學的知識。當時的講義我都還留著。

但是,說到我應該怎麼把這些教給其他人,還真是個難題呢。

我要教學的對象是騎士團的大家,所以內容也必須摘錄篩選過才行。

基本上內容必須限定在「以士兵人員可執行的處置」範圍。不需要過多的知識。

而且比什麼都讓我頭痛的是,課堂上的突發狀況。

「那就……」

明天開始,平日的中午過後到傍晚為止,聽說每次將會派遣部隊中的兩小隊前來聽課。

由威爾海姆大人擔任騎士團長的黑鐵騎士團共有五個部隊。而那些部隊全都是由一千位以上的騎士大人所組成的。也就是說,單純計算上就有五千人。人數相當多,不過為了國防考量,這麼多人也是必要的吧。

然後每個小隊是十個人。簡單來說,我每次要面對二十個人講課。

以結果而言,同樣的課,我得講上二百五十次。

我並沒有不同意上二百五十次同樣的課。畢竟也不可能一次一起教導騎士團的所有人員。

所以,結論就是。

我必須在平日的中午過後到傍晚之間的短暫時間中,教導他們由我嚴格篩選過的內容。

如果是在學園,還可以說「其他部分我們下堂課再講解」。但是,如果要在平日講二百五十次的課,假設週末大家都休息,下次再對同樣的人講課時,就已經是一年後的事了。

正因如此,也就代表我必須在「下午到傍晚」的時間內,用「容易記住的教學方法」,教導大家「我嚴格挑選過的內容」。

大致上要教什麼我已經決定了,但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分配時間。授課時間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長。

「總之就是寫板書和讓他們實際操作了吧。大家都說實際操作過比較不會忘記……急救處理之類的,比起讓他們看過就算了,還不如讓他們實際動手比較實在。」

我就這麼開始寫下應該教授的內容。

相較於無所事事的每一天,我感到非常充實。如果我所教的事,能為騎士團的大家,更甚者,能夠幫到威爾海姆大人,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了。

我繼續寫著講義。

如果有什麼能讓我把紙放進去就幫我複製一份的東西,應該很方便吧。但是這種事是做不到的。

因此我必須將需要的講義依上課人數進行抄寫所需的份數。

而且為了讓大家容易看懂,字也必須寫得很工整,這差事真累人啊。

「娜塔莉亞。」

「是的,小姐。」

「抱歉還讓妳幫忙抄。」

「不會,沒關係。」

光靠我一個人,要寫完二十張實在太累了。所以我便請了娜塔莉亞幫忙。

本來想找理察幫忙,但是理察的字醜得跟鬼畫符一樣,連我自己都完全看不懂,所以就斷了找他幫忙的念頭。

關於這一點,娜塔莉亞的字倒是很漂亮。我家的侍女真能幹呢。

「……呼。」

「要稍作休息嗎?」

「……好啊,稍微休息一下吧。」

和威爾海姆大人共進午餐之後,馬上就回家來製作講義了。接下來在晚餐過後,也一直在做講義。

肩膀還真的有點僵硬了。

「那我去泡紅茶。」

「麻煩妳了,娜塔莉亞。」

「好的,請您稍等。」

真不愧是娜塔莉亞,真是機靈。

在我完全埋首在講義製作上時,娜塔莉亞還能像這樣注意到我的身體狀況,真令人感激。

講義才完成了七成。

看來會拖到就寢的時間了。

「小姐,請用。」

「謝謝。」

「那個……或許我這麼說太僭越了,不過還是不要從明天開始,再延後一些時間是不是比較好?」

「……是啊。」

事到如今,多說無益,但我也有點後悔。

今天中午談過之後,威爾海姆大人告訴我要在一週後開始講課。

但是我自己提出了希望從明天就可以開始。

最近沒什麼事可做,一有空就淨是在編織東西。在這樣的情況下,第一次可以開始工作這件事讓我感到很開心。就是太開心了,不小心就宣布了要從明天開始。

完全是自作自受。

「趁今天把內容都完成,明天開始就只剩抄寫了。」

「……可是。」

「明天早上我們早點到騎士團去吧。也得讓威爾海姆大人事先確認過講課的內容。」

如果可以趁早上讓他先確認過,下午應該就能開始講課了。

稍微勉強自己這麼一點,不會有什麼大礙。

「那我去跟克莉絲說一聲,要她明天早點把便當做好。」

「拜託妳了,娜塔莉亞。」

「好的。」

喝過娜塔莉亞泡的紅茶,放鬆了一下心情,再次回到講義製作上。

藥草這些東西,或許讓他們看看實物比較快,趁明天早上有時間就先去買好了。威爾海姆大人也說了,如果需要經費,可以提出申請。

不過至少還是先在講義中把藥草特徵寫一寫,這樣應該比較好懂。

我拉著娜塔莉亞,一起努力做著講義。

我幫人上課這件事,既能幫上威爾海姆大人的忙,而且可以領薪水,還能讓騎士團的大家記住我這個人。

威爾海姆大人。

為了讓騎士團的大家也能認同我是配得上威爾海姆大人的淑女,凱蘿兒會努力的。

我和娜塔莉亞兩人默默持續抄寫著講義,周圍只聽得見寫字的聲音。我自己也知道字越寫越亂。這個時候,我會先暫時停手,動動肩膀,轉換心情之後再繼續寫。

娜塔莉亞也稍微動了動肩膀。

「娜塔莉亞,妳辛苦了。」

「別這麼說,我的工作就是侍奉小姐。」

「這怎麼可以……」

「安普勞斯公爵家對我有極大的恩惠。而如果能以侍奉小姐的方式報恩,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了。」

「……」

父親大人還是母親大人有做了什麼讓她這麼感恩的事嗎?

至少我是什麼都沒有做。大部分都只是讓娜塔莉亞受累而已。

「如果娜塔莉亞妳不介意。」

「介意什麼呢?」

「我們家究竟做了什麼,讓妳這麼感恩呢?」

我行雲流水般抄寫著講義,開口問道。

由於現在只是抄寫已經寫好的東西,只需動手不需動腦。所以才開口問了問。

娜塔莉亞現在二十七歲。即使是平民,依慣例大多也都在三十歲前結婚。

娜塔莉亞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而我也聽說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有幫她談了一些不錯的親事。但是她卻全部拒絕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恩情,能夠讓她連結婚這件身為女性最幸福的事都捨棄呢?

「這個嘛……我想小姐也知道,我是移民。」

「這……是沒錯……」

娜塔莉亞有著褐色的皮膚。夫雷亞基斯塔王國的國民大多都膚色白皙,所以她很引人注目。

所以我本來以為她是不是有混到南方的血脈。

「雖說如此,我們並不是依正規方法入境的。我是在業者的安排之下,帶著當時還是孩子的弟弟偷偷入境的。本來光膚色就很顯眼了,而且也沒有正式的入境記錄,所以一直找不到什麼正經的工作。」

「……」

「所以直到侍奉小姐之前,我一直住在貧民窟裡。呃……雖然沒什麼好說嘴的,不過我前前後後也做了不少壞事。因為我不想點辦法掙點錢,就餵不飽弟弟了。」

「……」

這些話刺痛了我的心。

對於一直活在什麼都不缺的環境當中的我來說,這是一段完全無法想像的過去。她以前是過著這麼辛苦艱困的生活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雖然說是移民,但只要是貧民窟中的女人,大多都會成為賊人的目標。而在與這些人交手的過程中,功夫才漸漸越來越精進。」

「……妳也是苦過來的呢。」

「是啊。不過……哎,一直過著這種生活,也快撐不下去了。在我想著至少要找一份能夠領固定薪水的工作時,就是老爺把我撿回來的。」

「是這樣的啊。」

「是的。剛好就在那個時候,發生了針對貧民窟的大規模告發事件。詳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有聽說,當時貧民窟中一些大搖大擺的奴隸商人幾乎都被抓了。」

「……」

那大概是因為我的關係。

聽說威爾海姆大人趕來解救我的時候,騎士團的大人就順勢將貧民窟掃盪了一番。

這麼一想,我覺得緣份還真是奇妙呢。

「我真的非常感謝老爺。雇用連戶籍都沒有的我,而且也付給我一定程度的薪水。也讓我能好好養活弟弟。」

「……這真的要感謝父親大人呢。」

我也很感謝他。

雖然我不知道娜塔莉亞是在何種因緣際會下,被父親大人撿了回家,但是娜塔莉亞認真盡責,連這種工作內容之外的事也願意幫忙,最重要的是她很強。太完美了。

得好好感謝父親大人撿了一個這麼出色的侍女回來呢。

「所以我能力範圍內的報恩方式,就只有保護小姐到我死的那一天為止了。」

「……娜塔莉亞,謝謝妳。」

「不謝。話是這麼說,但我還有很多未竟之處。為了往後可以保護小姐,我也會努力鑽研。」

「嗯,請妳多多幫忙了!」

她真的好認真哦。

明明現在她就已經比一等騎士的札克強上許多了。

然後──在我們聊個不停時,終於寫完第五張了。

光是閒聊,意外地時間也過得很快呢。

「……呼。」

「小姐,我這邊寫完了。」

「謝謝娜塔莉亞。」

結果。

我和娜塔莉亞兩個人一起把講義做完的時候,都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了。



      ◇◇◇



好緊張。

看著緊閉的門扉,我的心臟激烈地跳動著。

今天趁上午的時間,已經請威爾海姆大人先過目我應當教授的內容。在其他衛生騎士大人的判斷下得到的結論是,先教這些內容沒有問題,所以下午就開始第一堂課了。

這可是我出生到現在第一次教別人東西,緊張得不得了。

一想到有那麼多雙眼睛會看著我,我的胃都痛起來了。

我不太習慣受人矚目。

原本我就發育得不怎麼良好,所以在晚宴等等的場合也不太引人注意。男性大多都會去找像娜塔莉亞那樣,有著大胸部的女性說話。

雖然在被雷佛特殿下悔婚時,著實引起了眾人的注目。

這麼一想,在如此眾目睽睽之下,我居然在威爾海姆大人臉頰上落下一吻,是不是太不知羞恥了?

「凱蘿兒,怎麼了?妳很緊張嗎?」

「是、是的……是有一點。」

其實才不只一點,根本是超級緊張。

我很開心能得到威爾海姆大人的關心,但是自己也得爭氣點。除了不能讓他操心之外,擔任講師這件事也已經答應下來了。為了成為與威爾海姆大人相配的妻子,接下來的工作就得好好完成。

喉嚨「咕咚」一聲,我看著威爾海姆大人打開門。

我要教授的學生就在門的另一端──

「起立。」

首先,在威爾海姆大人開口的同時,教室裡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說到年齡,最年輕的應該也超過四十歲了。而最年長的,也有看起來跟威爾海姆大人差不多歲數的人。

不管哪一位身上都多少帶著壓迫感。

「我先跟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即將傳授『衛生技術及醫療技術,以及在戰場上如何存活的知識』的臨時講師,凱蘿兒.安普勞斯。」

「我、我是凱蘿兒.安普勞斯!」



威爾海姆大人的介紹一下將我的門檻提高了許多。

在戰場上如何存活的知識,這句話涵蓋的範圍太廣了,我能教給大家的了不起就是一些醫學、藥學的知識而已。

而且關於戰場,大家應該知道得還比我多呢。

「總之先嘗試性地讓大家上個課。下次開始,由各部隊選人在下課之後,向我提出比較有興趣,或想深入了解的部分。」

「是!」

「凱蘿兒,妳就放輕鬆先教看看。現在坐在台下的是副團長以下的騎士團幹部們。」

「……咦。」

大家居然都是幹部嗎?

雖然我剛也覺得年長者好像比較多。原來如此,這麼一想就通了。

像我這種門外漢,又只比大家強上一點點的人,不可能輕易就讓我擔任講師。內容雖然加減請威爾海姆大人看過了,但威爾海姆大人也並不具備醫學和藥學的知識。這部分應該還是得請專業人士來看看吧。

仔細一看,在我接受六花騎士團的入團測試時,也有到場的尤里烏斯衛生騎士大人也在其中。

「來吧,凱蘿兒,開始吧。我就坐在後面聽。這裡全都是幹部階級的人員,應該能不那麼緊張,好好上課吧?」

「……是、是這樣嗎。」

威爾海姆大人。

凱蘿兒終歸也只是照您的話做而已。只要是威爾海姆大人的願望,我什麼都願意做。

但是這太亂來了。

對威爾海姆大人來說,在這裡的幹部眾人,都是他很熟悉的人。

但是就我看來,除了威爾海姆大人以外,騎士團裡我認識的人,了不起也就札克和克蕾亞而已。

簡單來說,這種狀況──

也就是現在開始,要我面對十幾位比我大上一倍,甚至三倍左右的年紀的陌生人,開始講課的意思。

「嗯。果然還是先從簡單的授課開始吧。騎士團裡有很多魯莽之人。比起要幫那些人講課,現在在場的各位都比較冷靜沉著,應該沒問題吧?」

「……是、是的。」

雖然威爾海姆大人是這麼說的,但對我來說幫誰上課都一樣。

反倒是,在場的各位都是騎士團的幹部。也就代表這些人都是和威爾海姆大人較為親近的存在。

如果我無法好好講完一堂課,讓大家對我感到不耐煩,這些都會直接影響到威爾海姆大人對我的評價。

我的臉皮可沒有厚到可以對這些沉重的壓力完全無感。

「那麼,凱蘿兒,我到後面去了。」

「好、好的,威爾海姆大人,謝謝您。」

「嗯。」

威爾海姆大人應了一聲之後,走到教室後方。

剩下的就只有我和娜塔莉亞了。娜塔莉亞雖然是我的侍女,但勉強讓她以助手的身分協助我。

騎士團的眾人之中,也有一些人和理察一樣,色瞇瞇地盯著娜塔莉亞的胸口。好無奈。男人的天性就是如此。

「小姐,請。」

「喔,好、好的……咳咳。」

首先,這裡是教室。

應該也有其他需要授課的人會使用這個地方吧。講台位於前方的中央,講台前排著長桌及椅子。再前面一點空間有點小,不過還有黑板和粉筆。以要授課來說,有這些配備就沒問題了。

我以俯瞰眾人之姿,站到講台上。

然而很遺憾的是,以我的身高,站在講台上只夠露出一顆頭。

我知道有幾位騎士團幹部露出了苦笑。

下次開始,我要請他們在講台上再放個踏腳台。

我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好緊張。

不過昨天在做完講義之後,我也努力練習過了。

要是一開始連問候都做不好,很可能在那一瞬間就無法讓大家接受自己了。

所以我擬了劇本,把娜塔莉亞當成學生,練習了好幾次。

因為這樣我有點睡眠不足。而且對娜塔莉亞很不好意思。她本來是通勤勤務,但昨天弄到大半夜的,就讓她在宅邸裡過夜了。

「再次跟各位自我介紹,我是凱蘿兒.安普勞斯。今天將為大家講解醫學、藥學以及衛生學的相關知識。我會先把講義發給各位,今天的課程前半段為講義內容的說明以及實際操作,後半段是問答時間。這位是我的助手娜塔莉亞。」

「我是娜塔莉亞。」

「那麼我們先發講義,請各位各拿取一張。」

練習的成果奏效了,我講得很流利。

如果可以照這個節奏講到最後就好了,但我的心臟還是跳得好快。

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平靜下來呢?

我對娜塔莉亞使了個眼色,把昨天準備到半夜的講義發了下去。

我自認為自己寫的字大家應該是看得懂的才對。

「那麼我想先進行一個測驗。」

「測驗?」

年長的團員皺著眉頭反問。

恐怕他們只有聽說要上課而已吧?而且我也沒說要進行測驗。

「請不要誤會。我只是想先確認一下,各位在日常生活中的衛生習慣標準這點而已。各位的回答並不會導致什麼不利於各位的狀況。」

呵呵。

我也早就料到應該會有人提出這樣的不滿。

該怎麼回答,我也早就好好練習過了。

照這狀況應該可行。總覺得好像有點自信了。

接著我指著手邊的講義說:

「那麼請各位先看第一僵……」

……

……

……

怎麼辦。

吃了個大螺絲……

不行。總之先讓自己重新來過。不可以就這樣陷入混亂。

為什麼會吃螺絲了呢。我感到一陣強烈的後悔。

「嗯咳。」

先清清喉嚨。

總覺得騎士團的各位看著我的眼神相當溫和。我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突然吃了一個這麼大螺絲。

不過,總之要先切換自己的心態。什麼事都沒發生。我讓自己冷靜下來。

「請各位先看第一張講義。」

講義一共有四張。

其實本來有更多東西要教,不過這已經是我嚴格篩選之後再精挑細選的內容了。

更重要的是,雖然今天是對著騎士團的各位幹部進行授課,但本來應該是連騎士團的兵卒都必須進行教導。因此我想易讀易懂是比什麼都重要的。

所以第一張講義是先考考各位。

「題目下方有幾個選項,請各位先解答問題。」

「這是……」

「如有任何問題,等一下會留時間給各位發問,請先回答問題。」

幾個坐在前面座位的人都板起了臉孔。

這也是正常的。如果我站在跟他們同樣的立場,我也會臭臉。

不過這絕對不是什麼很難的測驗,我只是想知道大家是怎麼想的而已。如剛剛所說,這個測驗並不會有什麼有利或不利的影響。

我看見大家各自拿起筆,開始圈選題目下方的選項。

等到大家差不多都圈好了之後,我再開始講課。

「那麼大家都回答完了嗎?」

「小姑娘……這麼說或許有點不妥,但妳是瞧不起我們嗎?」

「不是的不是的,嗯……您是維克多副團長吧。維克多副團長,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

他聽了我的話,還是臭著一張臉。

他們對我很失望嗎?不過,再怎麼樣問題就是問題。

「現在我來把題目讀出來,請各位依序回答……就從亞歷山大大隊長開始。」

「唔……」

我先指名坐在最左邊的位子上那位體型壯碩的男性。

對我來說,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面,所以威爾海姆大人幫我做了一張座位表。名字的部分有這張就搞定了。

這位大隊長的身型壯碩,幾乎可和威爾海姆大人比擬。肌肉發達形容的就是像他這樣的人吧。如獅子鬃毛般的髮型令人印象深刻。

「第一題。『你的戰友受傷了。你必須用布料幫他包紮傷口。請問你會使用以下的哪種布呢?①乾淨的手帕,②滿是泥濘的骯髒布料』,請回答。」

「……我選一,乾淨的手帕。」

「沒錯,答對了。謝謝您。」

我向他道謝,但亞歷山大大人臉色還是不是很好看。

這個問題令他這麼生氣嗎?

「那麼下一位……隔壁的加傑特大隊長,請回答。」

「……我嗎?」

「是的,麻煩您了。第二題。『你在調理食物時,發現有蟲爬在食材上。你會怎麼做呢?①把蟲撥掉再下鍋,②把帶著蟲的食材直接下鍋』,請回答。」

「……我選一,把蟲撥掉再下鍋。」

「很好,答對了。謝謝您。」

「……」

加傑特大人的臉色也很難看。

算了,這只是引導大家進入狀況而已,大概就是這樣了吧。他們會不會覺得搞不懂我在做什麼呢?

「那接下來一樣是請隔壁的維克多副團長回答。」

「……」

「第三題。『你眼前有兩種水,你會喝哪一種呢?①煮沸後冷卻下來的水,②漂著異味和蟲的水』,請回答。」

「妳這鬧劇演夠了沒?」

聽完我的問題,維克多副團長並不回答,反而回了我這麼一句話。

我也料到差不多會有這種反應了。

維克多副團長一語不發瞪著我。但這個場合是騎士團的正式場合。他無法加害於我。

而且,只要威爾海姆大人還在最後面看著,對我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動力了。

「……您不知道答案嗎?」

「妳這傢伙……!到底有多瞧不起我們騎士團……!」

「維克多!」

威爾海姆大人的怒喝阻止了正要起身的維克多副團長。

然而維克多副團長這次卻瞪向了威爾海姆大人。

「團長!你是為了要我們回答這種騙三歲小孩的問題,才把我們幹部召集到這裡來的嗎!」

「閉上嘴,乖乖聽著!這可是從騎士團的勤務時間中撥空上的課。」

「可是……!怎麼可以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瞧不起!」

「我之前也這麼想。但是你們繼續聽她的上課內容之後,應該也可以接受才對。先閉上嘴聽完凱蘿兒的課再說。」

「唔……!」

維克多副團長坐了下來。雖然很明顯的他並不認同。

而且大人又一下幫我提高了不少門檻,我得加油才行。

「那麼可以請您回答問題了嗎?」

「哼……我選一!煮沸後冷卻下來的水!」

「好的,答對了。謝謝您。」

「妳說說看!這種行為到底可以學到什麼!」

「我想先請各位理解一件事,我絕對不是抱持著把騎士團的各位幹部當猴子耍的心態站在這裡的。本來這堂課是決定要對騎士團所有人上的。」

反而是今天這樣的場合才是個例外。

我完全沒料到,居然會要在各位幹部面前上授課。

「騎士團眾人之中,有家境富裕之人,也有貧困之輩。面對這樣的人們,即使幫他們上一些高水準的課,也不見得所有人都能有同等程度的理解。所以,我是以要幫毫無衛生知識的學生上課為前提,做了這分講義。然後等一下我也會說明做這個測試的原因。」

「唔……!那我就聽聽看吧!」

「好的。那麼我已經先了解各位共同的認知到什麼程度了。」

我拿起寫有題目的講義,讓大家都能看見這張講義。

我現在開始要講的東西,全都是理所當然的事,都是常識。

但是,這些同時也是最佳的保命方法。

「大家都認為要接觸傷口時,必須用乾淨的東西比較好。然後關於食物方面,大家也認為裡面不應該有蟲。還有水,比起骯髒的水,要喝已經煮沸過一次的水比較好。我已經確認過大家的認知都很正常,沒有問題。」

好了。

接下來就進入正式的衛生學了。

我環視了一圈大家滿是不愉快的臉。

「我想先跟大家說的是,我不是來教大家怎麼治療傷口的。」

「妳說什麼?」

聽了我的話,維克多副團長高聲問道。

表情十分嚴竣。看來我似乎完全被他討厭了。

包含騙三歲小孩的問題、鬧劇之類的,我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一丁點友好的意思。

不過以後可能也會有這種出言反抗的人,今天這種狀況也夠作為一種模擬了。

「維克多副團長,怎麼了嗎?」

「今天我們可是聽說,妳會教我們一些傷口或是疾病的治療方法才來的。」

「你不覺得,如果這些東西能在半天之內全部教給大家,大家也都學得會,在場的各位任誰都可以當醫生了嗎?」

「唔……」

維克多副團長聽了我這句話,認同地點了點頭。

本來我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疾病的治療方法。世上也有很多被稱為不治之症的疾病。要是可以把這些疾病都治好,我想那大概只有神才能做得到吧。

「所以,我想先跟各位說明的,終歸只是一些不要讓傷口惡化的方法,還有不會染病的一些行為。那麼我們接下來看第二張講義。」

第二張講義上寫的是一些基礎的衛生學。

可能我又會被維克多副團長怒聲斥喝一番了吧,真的都只是些常識。

「一開始先由我來唸講義內容,如果有任何問題,請各位等我唸完再發問。」

接著我便開始朗讀起了講義上寫的內容。

雖說如此,真的沒什麼了不起的,就是些很基礎的內容。

「以衛生方面來說,沒有什麼比洗手更重要的了。不管要做什麼事,請把先洗手作為最優先的事項。如果是要處理傷口,或是負責提供餐點的時候,一定要特別把手洗乾淨。」

我一邊做著洗手的動作,一邊說明著。

人手是最大的傳染源。曾經也發生過因為用髒手去碰傷口,造成患部化膿的案例。所以洗手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然後接下來的內容跟第一題就有相關了。

「在第一題時,大家都認為必須用乾淨的布接觸傷口。簡單來說,接觸傷口時,手一定要是乾淨的,這一點是大家都有的共同認知。而且洗手這個動作,是最能夠清潔手部的行為。」

「……」

總覺得大家好像還是不怎麼認同。

我覺得自己已經盡量以比較易懂的方式說明了,很難懂嗎?

「然後剛剛的第二題,大家都認為要放入口中的東西上面,是不可以有蟲的。接著如第三題所說的,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人願意拿腐敗的水來喝。」

相較於腐敗的水,任誰都會想喝乾淨的水,這是當然的吧。

而且有蟲子的水什麼的不會有人想喝的。

先別說對身體好不好,要是我的話,生理上就感到抗拒。

「也就是說,我們應該盡量避免攝取生水。要是在戰場上,我想一定會遇見缺水的狀況,如果要取河川和池塘的水做飲用水,請記住一定要將水煮沸這個大前提。即使水看起來很乾淨,其中也很可能存在著眼睛看不見的毒素或是蟲。」

河川還好,但是池塘等等積存的大多是腐敗的水。

水會腐敗嗎?可能會有人對這點有所疑問,但是水本身是無機物,所以不會有腐敗的問題。但是,如果水中含有的物質腐敗了,就很可能會造成飄散異味的結果。

而且任誰都知道喝了這種水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這是衛生上的兩大原則。清潔以及加熱。一般來說,水中雖然含有毒素,但在經過加熱、煮沸之後,是可以用來當飲用水的,這件事也已經得到證明。」

接下來我用手指著講義的下半部。

這是為了多少增加大家對課程的興趣才添加的內容。

「這是距今八年之前,在鄰國發生的內亂……大家知道艾爾吉蘭特之戰嗎?這是一場戰史留名的戰役,九萬叛軍對上六萬正規軍,最後卻慘遭敗北。我想各位並沒有參與到這場戰役,但也應該都聽過才對吧?」

我看見包含維克多副團長和其他幹部們都點了點頭。

艾爾吉蘭特這一戰是場大規模內亂,就連我都曾在學園的課程中讀過。想必騎士團的各位一定不可能不知道。

「關於這場艾爾吉蘭特之戰,各位或許都知道,因為戰術運籌帷幄得當,最後成功以少數兵力包圍敵人。但是,各位知不知道當時叛軍中正蔓延著傳染病呢?」

「……咦。」

「本來叛軍一方就已是處於物資缺乏,水源短缺的狀況,所以附近流淌的河川就成為了他們基本的水源。但是當時有記錄顯示,喝下河水的士兵們幾乎都喊著肚子痛,感到疲倦,無法好好出戰。」

這是我在接受教育時,跟授課的御醫大人閒聊時聽來的。

不過這些閒聊內容居然意外地也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原因是那條河裡棲息著大量眼睛看不見的蟲。有解剖結果指出,這種蟲從口中進入人體之後,會附著在肝臟上,最後導致人員死亡。而也有事實顯示附近村莊的人們,從河川取水後一定會煮沸才使用。這場戰役確實是戰術上的勝利,但是能夠顛覆戰力差距的不只有戰術,也包括他們的衛生知識。」

第二張講義到這裡結束。

果然以實際的戰事為根據來說明,成功地引起了大家的興趣。

就連一開始發火的人,也在聽到艾爾吉蘭特之戰這個話題時,開始聆聽起我說的話了。

「歷史上也有像這種因為飲用生水導致敗北的戰事存在,各位是否明白了呢?只要利用清潔和加熱,就能避免這種事態的發生。我先講到這裡……大家有沒有什麼問題?」

「……那個,在艾爾吉蘭特的戰役中真的發生了這種事嗎?」

「是的,亞歷山大大隊長。這是戰史上也有記載的事實。不過再怎麼樣,我也無法說出那到底是種什麼樣的蟲。」

「……這樣啊。」

亞歷山大大隊長剛剛好像也滿生氣的,不過至少開始感興趣了。

果然引用戰爭歷史為例證,大家都開始有點興趣了。

「我有問題。」

「好的。嗯……您是克魯格士官沒錯吧。請問。」

我想克魯格士官應該是裡面最年輕的一位了,不過大概也差不多四十歲前後了。

這位士官給我相當注重細節的印象,總覺得帶點知性的感覺。我想他應該是負責在後方下達指令的職務吧。

「妳剛剛提到一定要洗手……但是應該只要手不髒就行了吧?」

「不行,手上帶著很多眼睛看不見的毒素。即使看起來很乾淨,也很可能其實很髒。」

「可是……小姐可能不知道,戰場上水資源是很珍貴的。我們不能這樣毫無節制的用水。」

克魯格士官的話確實很有說服力。

我沒有上過戰場,所以不是很清楚,不過水應該真的很珍貴吧。而且我也不覺得會那麼剛好營地附近就有水源之類的。

而且水很重。光是搬來搬去就很辛苦,說是要只為了洗手就帶來帶去的,也不是很方便。

「而且要將水煮沸,既得準備柴火,也必須有鍋子。一旦生火就會有煙,這也可能變成敵軍判讀我方方位的記號。更重要的是,撿柴火這件事等於又多給士兵增加了一項工作。」

「克魯格說得很對。而且也不是所有的生水都有危險,因為這樣就要讓士兵們增加一項無謂的工作,有點說不過去……」

我生氣了。

真的讓我有點火冒三丈。

我一心想著怎麼讓騎士團的各位儘可能的存活下來。

直接飲用生水會引致多麼危險的結果,我都引用戰史做例子,還讓他們先答題之後才進行說明了,看來他們還是不明白我說的話。居然被說是無謂的工作。

既然如此我也要反擊。

「那麼我可以問各位一個問題嗎?」

「嗯?」

「等到所有士兵喝了生水,喊肚子痛,甚至還有人死亡的時候,再來後悔『那個時候要是先把水煮沸就好了』。你們比較喜歡這樣嗎?」

聽了我的問題以後。

所有人同時瞪視著我。

「──!」

身體輕輕一顫。

所有人一起瞪著我,身體不由自主起了這樣的反應。

在場的全是騎士團中的幹部階級,我明白他們不會加害於我。但是被眾人這樣瞪著,還是會感到退縮。

我只不過是跟大家說明會有這樣的危險罷了。

不過我可是講師。

雖然很可怕,但是也得以堅毅的態度以對。

「嗯咳。」

此時威爾海姆大人輕輕地清了清喉嚨。

沒錯。

威爾海姆大人還坐在最後面的位子上。只要有他在,我就會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提升了好幾倍。

我依樣畫葫蘆地清了清喉嚨。

「如剛剛所說,飲用生水是非常危險的。生水中除了剛剛說明到會附著在肝臟上的蟲之外,有時候還有含有許多會讓人腹瀉的毒素。而為了去除這些毒素,就必須先將水煮沸。」

看來得先導正大家的認知才行。

我本來是希望自己的說明能讓普通士兵們也能聽懂,但是就連幹部的各位都只有這種認知是很危險的。

到底要怎麼說明,他們才會明白呢?

「我知道各位都上過戰場。而身為女子的我卻只能想像戰場的情況……維克多副團長。」

「……幹嘛。」

「維克多副團長在戰場上的時候,會注意些什麼樣的事情呢?」

「嗯……」

我的問題讓維克多副團長瞬間板起了臉。

果然要導正他們的認知,我也得主動接近他們才行。正因如此,我要先問問大家的認知。

但是。

我不覺得自己問了什麼奇怪的問題,維克多副團長卻一副難以作答的模樣。

「這個……」

「你不需要在意我的看法,就照你想的回答吧。」

「……是。」

啊啊,原來如此。

戰場上的經驗知識之類的,在直屬長官威爾海姆大人在場時,確實不好回答。

搞不好還會被打斷說他說錯了什麼的。

「首先就是……後勤兵站。在調動軍隊時,切不可發生缺糧的情事。再來是作戰……關於這方面,必須注意奇襲以及敵方的調虎離山之計。行軍時,地形地貌、是否有陷阱,再加上也得注意不能與敵軍有非預期的交鋒。剩下大概就還是情報之類的了吧。」

「維克多副團長,謝謝您的回答。」

「……」

原來如此。

關於後勤兵站和作戰這些方面,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不過行軍時需注意地形地貌、陷阱,還有跟敵方的交鋒這些我倒是能理解。也就是說必須時時保持警戒。

然後。

這一點和我的說明是一樣的。

「那麼,維克多副團長。您的意思就是行軍時,需在警戒陷阱的情況下行動對嗎?」

「……嗯。這又怎麼了?」

「為什麼要在警戒陷阱的情況下行動呢?」

「這還用說嗎。要是前方有敵人的陷阱,若是我軍士兵中了陷阱,可能會遭到危害。」

「但也有可能前方是沒有陷阱的吧?」

「只要有陷阱存在的可能,就必須警戒……」

此時維克多副團長猛地抬起頭來。

看來他已經明白我想說什麼了。

「那麼只要生水中可能含有毒素,我們就應該有所警戒對吧。」

「……這個嘛。」

「生水中可能沒有毒素,但也可能有。而只要這件事可能危及全軍的安全,我認為理所當然就必須有所警戒,您覺得呢?」

「唔……!」

聽完我的話,維克多副團長雙眼雖然瞪得很大,但也點了點頭。

他好像聽懂我的意思了。

「原來如此,確實經過妳的一番說明,我也能接受。」

「如果有危險,的確應該事先避免。即使是水也一樣啊……」

「本來一直覺得連戰場都沒去過的小姑娘憑什麼說這些……原來無知的是我們啊。」

大家異口同聲這麼說著,認同了我說的話。

其實很簡單,既然要小心陷阱,就要小心食物中毒,他們終於接受了。

「那麼衛生學的課就上到這裡,有其他的問題嗎?」

「……沒了,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的話,我想開始講解第三張講義。」

我把手邊的講義翻了一頁,確認著第三張的內容。

第三張講義說的是急救處理的方法。

我的想法是與其仔仔細細地把詳細的治療法全寫出來,還不如只針對緊要關頭時的急救處理做說明,趁傷者還有一口氣時趕快帶去給醫生診治,這麼做傷者的存活率比較高,所以才寫了這份講義。

首先是針對受傷的身體必須進行的處置方法。

「我先發一樣東西給大家。娜塔莉亞,拜託妳了。」

「遵命。」

配合我的指示,娜塔莉亞走到前面去,在每個人的桌上各放下一個東西。

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只是將把一大張布疊起來而已。

不過在緊要關頭時,這可是能應用在急救處理上的絕佳工具。

「發給所有人了嗎?」

「是的,我發完了。」

「那我們繼續。請大家先把剛剛發給各位的布攤開來看看。」

隨著我的話,大家都拿起布巾確認。

只是張白布罷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裝飾。

大家都擺出一張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也拿出同樣的東西,在眾人面前攤開來讓大家看。

「接下來要為各位講解三角巾的使用方法。」

三角巾。

這只是張普通的布。但是沒有比這個更適合用來做急救處理的東西了。

關於這一點,等一下就穿插一些實際演練,一邊說明吧。

這張布雖然名為三角巾,其實跟一般的布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會叫作三角巾是因為要把它對折成三角形使用。而且靠這塊布就能進行大部分的急救處理,是很棒的東西。

「我想各位所受傷的傷,大多是刀傷或箭傷。而一旦傷口造成之後,就會流血。」

這是常識中的常識,不過姑且還是說明一下。

一般來說受傷後就會出血。沒有人受傷後是不會流血的。

可是我們不能放任血一直流。出血過多會造成血量不足,如果是重病傷者更可能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為了讓血不要再流,我們必須進行止血。最簡單的止血方法叫作壓迫止血法。這個方法很簡單,就是直接壓迫出血處就可以了。這麼做之後,如果傷口較淺,血液會自然凝固,便可以止血了。」

我對娜塔莉亞發出信號,讓她把手伸出來。

假設她手臂的某個部位受傷了,我用手按壓她的傷口,示範給大家看。

「但是我們也不可能一直用手按著。所以如果想要止血,要先清洗傷口。然後把乾淨的布鋪在傷口上。最後一邊用三角巾壓著傷口,一邊以纏繞的方式包紮。」

我拿著事先準備的瓶子做出倒水的動作,再把手帕鋪在傷口上。

最後再把三角巾一圈圈纏繞上去,就完成包紮了。

這樣就不需要一直按著傷口,可以暫時把血止住了。

「請各位兩人一組試著動手操作看看。」

「嗯……要動手嗎?」

「是的。像這樣的技術,實際操作比什麼都更重要。」

總覺得前面的人們好像一臉不願。

但是實際操作一次還是最好的。現在就請他們忍耐一下,操作看看嘍。

「請每一組輪流嘗試看看。我會一邊巡視各位的狀況,隨時進行指導。」

「嗯哼……」

他們暫且是接受了,大家都伸出了壯碩的手臂。

手臂上處處是傷,也就代表大家果然都在戰場上歷經了無數的戰役。

因為多了一個人,這個人就交給威爾海姆大人了。話是這麼說,但因為我已經教過他一次,所以這次他是負責擔任患者的角色。

大家有點不知所措,但還是拿三角巾纏繞著。

我四處巡視,並教他們更有效率的纏繞方法,還有如何分辨清潔及不清潔的方法。不管用多乾淨的水去洗,如果三角巾不夠清潔可能也會造成感染。

然後等大家的實際操作結束後,我又繼續說了下去。

「剛剛請各位進行的是前臂的處理方法。不過大家也不可能只有前臂會受傷,而且也不一定是刀傷。接下來是手臂骨折時的處置方式。」

可能這反而才是大家熟知的三角巾使用方式。

手臂骨折的時候,必須將其固定才行。所以必須把三角巾穿過肩膀,讓它能夠支撐住單邊手臂。

這個處理方式必須用到兩條三角巾。一條是用來配合夾板固定骨頭,另一條是用來吊住手臂的。

我請娜塔莉亞負責患者的角色,針對各種方法一一講解。

傷患可能會是手臂骨折、頭部受傷、腳部受傷,狀況五花八門,而三角巾不管在哪種情況下都能派上用場。

此外,我也說明了如何使用三角巾做簡單的擔架。

實際演練比較花時間,所以在三角巾的使用法方講解完畢時,已經過了預計時間的三分之二了。

「……以上就是三角巾的使用法方法,有沒有問題?」

「我的問題跟剛剛的課程有點關係。」

維克多副團長很快舉起了手。

在上衛生學時他一副不能認同的表情,但是在急救處理時他聽得非常認真。實際操作時還比其他人還要認真一倍。好像開始信任我了。

果然比起衛生面的知識,大家對這樣的傷口處理的課程比較熟悉。

「維克多副團長,您請說。」

「嗯……剛剛在講解衛生學時也有提到這個議題……用水洗傷口這件事真的這麼重要嗎?」

「是的。如果不先用水清洗傷口,不知道會染上什麼樣的病。假設被生鏽的劍之類的砍傷了,這樣的傷口置之不理的話,甚至有演變成破傷風的危險。」

「居然……!」

破傷風。

大家都可能聽過的非常嚴重的疾病。

由於神經毒的毒性會造成全身痙孿症狀,但原因依然不明。只不過有個說法是,生鏽的東西等不乾淨的物品碰到傷口的話,很容易發作。

恐怕以前在戰地之中,也有人罹患過破傷風吧。從維克多團長驚訝的反應來看,我想可能是這樣吧。

而且如果傷勢相當嚴重,一罹患破傷風就幾乎沒救了。

因此以水清洗傷口是很重要的。

「只要用乾淨的水清洗傷口,幾乎沒有感染破傷風的危險。」

「嗯……這我知道。知道是知道……但如同剛剛所說,水這種東西是很珍貴的。」

「這個……」

確實,他說得沒錯。

人最需要的東西就是水。如果沒有水,人活不過三天。

而如果把這麼珍貴的水用來清洗傷口,能夠飲用的份量就會變少。這一點我也明白。

「有時候我們只能靠一個水壺,就得戰上好幾天。甚至一整天下來,連水都沒喝的情況也不少見。呃……我不是在否定妳的講解。關於衛生學的部分,我已經完全了解了。但是……不管怎麼說,對於這樣使用水的方式,還是有點忌諱。」

「這樣啊……」

傷腦筋。

不過,這一點勉強也是有對策的。

雖然我不太想說……

「我想問一下,在這種前提之下,有沒有除了用水清洗以外的方法?」

「……這個嘛。」

「嗯,沒有也沒關係啦……」

有。

是有別的方法的。

可是我沒做好心理準備。

我沒料到居然需要說到這個方法。

其實我真的打從心底不想說這個方法。

但如果是為了大家好。

「有、有的……」

「喔!那如果用那個方法,是不是就不用水也可以?」

「是、是的……沒錯。」

我感覺到自己的雙頰一下火熱了起來。

我有先幫威爾海姆大人也上了一次課,但是當時並沒有提出這種問題。

可是,好好教的話,傷口也能保持清潔,也可以在不耗水的情況下解決問題。

咳咳,我清了清喉嚨。

難為情也是得說。

「呃,那個……這、這種時候……可以用……液……來代替水。」

「嗯?用什麼來代替水?」

「呃,就是……液……」

「哎喲,我聽不見妳說什麼。」

為什麼這麼難為情的話,我非得說這麼多次不可啦!

維克多副團長應該沒有惡意,但我好恨他。

「請在傷口上……」

「在傷口上?」

「灑、灑上尿液……」

啊啊嗚嗚。

好丟臉。御醫老師為什麼要在閒聊時教我這種事啦!

尿的乾淨程度和水很接近,要直接飲用也幾乎不成問題。

我聽說尿液還具備中和搔癢和蚊蟲毒素的作用。即使用來洗傷口,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發生的。

但是,要我講出這些真的是太難為情了。

「……」

「……」

為什麼呢?

總覺得騎士團的各位都掛著一副「看著什麼令人欣慰的東西」似的表情看著我。



      ◇◇◇



「……那麼課程就到此結束。」

上完急救處理,再講解了一些容易使用的藥草功能之後,課程就結束了。

藥草也有很多種類,不過我今天介紹的是一些野生的藥草,很容易就能摘到,外觀上也極具特徵。雖說如此,也只不過是敷在傷口上,能讓恢復情況更好的藥草而已。

雖然發生很多脫序的事,但大致上都如預期般結束了。

「凱蘿兒,辛苦了。」

「威爾海姆大人,謝謝您。」

「各位,希望大家都能活用今天學到的東西。期待各位今後的大顯身手。解散!」

「多謝指教!」

在威爾海姆大人說完後,大家向我行了一禮便走了出去。

總覺得大家一同向我行禮道謝這件事,也讓人非常緊張呢。

最後留在教室裡的只有我和娜塔莉亞,還有威爾海姆大人三人而已。

「凱蘿兒,我們到團長室泡個茶吧。」

「好的,謝謝您。」

「別客氣。我也想先跟妳談談薪水。」

我聽從威爾海姆大人的話,決定一起喝杯茶。

不過喝完茶就得回去了,講義也有很多地方要修正。

……可以用尿液這個方法是不是也寫上去比較好?

其實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是這個方法如果能多少幫上大家……不過還是好難為情啊!

總之我先跟在威爾海姆大人身後進了團長室。

「明明這是妳第一次上課,架勢不錯呢。」

「因為我練習了很多次……」

昨天也因為這樣還睡眠不足。

可以的話,我真想一回家就倒頭大睡,但是我卻不能這麼做。

今天的課程進行得很順利,很快的明天就要開始幫別人上課了。也因為這樣,講義也必須修改。

雖然練習的成果白費了,一開始還出了吃螺絲這種醜態。

「維克多一直插嘴打岔,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會有疑問是正常的。」

「那都是我的指示。」

「咦?」

居然是這麼回事嗎?

我還想說為什麼一開始他們就對我這麼有敵意,沒想到居然會是威爾海姆大人下的指示。

「接下來的課堂上,應該也會出現沒什麼學習欲望的人。我想看看凱蘿兒面對這種人的時候,會怎麼處理。」

「原來如此……」

「維克多其實也沒有惡意。只是因為我對他下達如果有什麼疑問,就以高壓的態度提出問題的指示,所以他才會用那種態度跟妳說話的。抱歉。」

「不會,沒關係的。」

事實上,雖然大家以高壓的態度說了不少話,但我並不會害怕。

其中一個理由是威爾海姆大人就待在教室後方,更重要的是,當時是騎士團的各位救了我的。

面對曾經幫助過我的騎士團的各位,我又何須畏懼?

「然後,我希望妳明天馬上開始為各個小隊上課。」

「好的,下午開始可以嗎?」

「可以。我知道妳做講義,還有其他零碎的事都很辛苦……但我卻無法給妳太高的薪水,抱歉。總之先給妳這份兼任人員雇用合約書。」

威爾海姆大人說完之後,拿出一張羊皮紙。

跟一般流通的紙不同,羊皮紙只會用在合約等重要文件上。只要在上面簽名,我和騎士團間的雇用合約就會成立了。

我仔細閱讀條文,判斷沒有問題之後,簽下了名字。

「嗯,謝謝妳。」

「不會,我才要謝謝您呢。」

真的該說感激的是我才對。

如果威爾海姆大人沒有提出這個提議,我就永遠都只是一個無業遊民了。

雖然薪水不多,但這是我自己賺來的錢。這很重要。

等領到第一筆薪水,再用那筆錢約母親大人去看歌劇吧!

「總之就先以今天這種形式上課吧。明天開始我也有公務在身,沒辦法在後面看著。不過維克多、亞歷山大還有加傑特這些人都會代替我……反正我會從今天在場的人挑一個派到課堂上去。雖然魯莽的人也不少,不過有什麼困擾就儘管找他們幫忙吧。」

「好的。」

「那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時間也差不多了。」

「?」

什麼時間?

我沒印象有特別決定什麼時間啊?

此時團長室的門被叩叩敲了兩聲。

「團長,打擾了。」

「札克,你來啦。」

「應您傳喚而來。」

在拘謹的氛圍中,正在行禮的人就是札克。

為什麼札克會在這裡呢?

「凱蘿兒。」

「是。」

「我無法送妳回去。但是畢竟之前也發生了綁架事件,交給娜塔莉亞一個人還是有點不放心。所以凱蘿兒來回的路上,我都會加派一名騎士團的人員同行。」

喔喔,原來如此。

這麼一說,我來的時候確實也是兄長大人來接我的。他還說這是工作的一部分,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然後回去就由札克負責。

一直到昨天為止,來回的路上都只有我和娜塔莉亞兩人同行,為什麼突然會為我做這樣的安排呢?

「沒有啦……總之騎士團的人員不能憑我一己之私做調動。所以至今都沒有理由可以安排妳的接送。但是現在凱蘿兒是騎士團的臨時講師。既然有了這個身分,騎士團必須保護妳的安全這個名目也就得以成立。」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居然能像這樣請騎士大人保護我的安全,真是件令人感激的事。

不過,今天回程的護衛是札克。

為什麼呢?

實在是靠不住。

「札克,送凱蘿兒回家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是,遵命。」

「那麼,凱蘿兒,明天中午見。」

「好的,威爾海姆大人,我這就先告辭了。」

我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團長室。回程居然是和札克一起讓我覺得有點遺憾。

等一下回去之後,吃過晚餐就要開始寫講義了。又得拜託娜塔莉亞幫忙了。

離開騎士團來到外頭。

直直走就可以到家了。

「不過,妳當老師啊……」

「很奇怪嗎?」

「不是啦,就沒什麼真實感。我們部隊是什麼時候來著……好像說是下星期,還是下下星期也要去聽課。」

「這樣啊。」

等輪到札克所屬的小隊時,我再問他一些很難的問題好了。

這是我一點小小找碴。

「然後咧?課程內容是什麼?」

「衛生學和急救處理,還有一些跟藥草相關的內容。」

「胃──生──學?」

算了,一般人的認知程度也差不多只有這樣。

我的工作就是把衛生的基礎知識教給他們,現階段也只能這樣了。

「就是一些能讓傷口早點好的課程。」

「喔~那什麼啊,好厲害喔。」

「厲害的又不是我。」

呵呵。

我感受到些許優越感。




第五話 蠢王子與男爵千金


和札克一起回家的路上,走到半路終於看見家門了。

好,今天也得努力寫講義。這樣下去娜塔莉亞會太辛苦,真希望能再多來一兩個能幫忙做講義的人。

至少理察的字要是寫得好看一點就好了。

而說到其他僕人,除了父親大人或母親大人的專任僕人,就是像負責洗碗這些已經有固定工作的人,實在很難開口尋求幫忙。

要是能讓我再多請一個新的侍女就最好了。

當我在想這件事時,娜塔莉亞開口叫我:

「小姐。」

「娜塔莉亞,怎麼了?」

「沒事……呃,請您看看家門的方向。」

我依娜塔莉亞所言,視線往前方看去。

在我的視線前方,理所當然地看見了安普勞斯公爵家的府邸。順便告訴你們,安普勞斯公爵家擁有幅員遼闊的領地,主宅邸在領地之中,而這裡則是別邸。聽說那邊現在是交給一位管家在打理的樣子。

在我自家門口──宅邸前方停著一輛馬車。

「有客人嗎?」

「不是吧……我沒聽說今天有客人到訪。」

反正就算是客人,跟我也沒關係吧。

我充其量只是個公爵家的女兒,一家之主畢竟還是父親大人。

「而且那輛馬車……」

在娜塔莉亞視線前方的那輛馬車。

相較於一般馬車來得氣派許多,而刻在馬車後方的是……

王家的徽章。

「從王家來的……客人嗎?」

為什麼呢?

娜塔莉亞的這句低語,只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喂,凱蘿兒,怎麼了?」

札克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對著停下腳步的我開口問道。

坦白說,我眼前只看得到一片慘澹的未來,心裡滿是不想回家的感覺。

刻有王家徽章的馬車。

如果國王陛下或王妃殿下到訪,一定會先排入預定行程中。而且,再怎麼說,如果有這樣的預定,應該也會先跟我說一聲。

但是今天早上卻沒有聽到類似的消息。也就是說,這人是突然到訪的。

事前毫無聯絡,就跑到我家來的王族之人──以這個結果推斷,大概只有一個人會做這種事了。

「……唉。」

「嗯?是說妳們家有客人啊?」

「是啊,看起來是這樣。」

我感到非常遺憾。

啊啊,該怎麼辦?我真的不想回家。

「那個,小姐……」

「嗯。」

但是我應該沒有不回家這個選項。

恐怕這位來客是有事來找我的吧。至少回程的護衛如果是兄長大人,還能請他同席,但是讓札克同席就太失禮了。

「札克。」

「嗯?」

「可不可以請你回去騎士團,幫我把兄長大人叫回來?」

「……啊?不行吧,阿爾伯特應該還有工作要做。」

「這樣啊……」

真可惜。如果兄長大人在,或許我還有反抗的餘地。

但是,也不能因為我個人因素,而要求兄長大人放下騎士團的業務。

「那札克你就送到這裡就好。我就這樣自己回去就好。」

「……喔,好。發生了什麼麻煩事嗎?」

「恐怕是的。姑且還是麻煩你跟兄長大人說一聲,王家派遣使者到家裡來了。」

我想應該不是使者,而是他本人來了。

如果是使者,應該不會搭那麼引人注目的馬車才是。

「好,知道了。」

「下次見嘍,札克。」

「拜拜。」

札克比我預期地更老實地對我點點頭,回騎士團去了。

再來,要是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都在家,可以跟他們兩人一起面對就最好。萬一兩人都不在,我也不要跟他碰面好了。

下定決心之後,我走進家門。

「小、小姐,歡迎回家。」

最先出來迎接我的人是理察。

看得出來他相當著急。哎,王家的人連個預約都沒有就跑來,會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的。

我大概想得出來是誰來了,不過還是加減問一下。

「那個,有客人來了……」

「我知道。是哪位來了呢?」

「是……雷佛特殿下來訪。」

果然是他。

反正我也早就猜到大概是他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事需要找我呢?

「他現在人在哪裡?」

「會客室。正由夫人接待著。」

「父親大人呢?」

「有事出去了。我想應該再過不久就會回來了……」

只有母親大人在家。

但是只要母親大人在,應該會有辦法應付才對。畢竟母親大人各方面都這麼完美。

「他是為了什麼事情來的?」

「……這個,他只一味堅持要我們把小姐交出來。我有跟她說您出去了。」

「這樣啊。」

哎,果然如我所料,是來找我的。

我不知道原因,也不明白他的意圖,我打從心底完全瞧不起這個人,但他好歹也是王族的長子,不能忽略他的存在。

百般無奈之下,我走向了會客室。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我讓娜塔莉亞跟在我身後。

上了二樓馬上就是會客室門前。

我先敲了敲門。

「進來。」

隨著母親這句話,門打開了。

理所當然地,在房內面對面的沙發上,坐在母親大人正對面的是雷佛特殿下和……

呃,她叫什麼名字來著?我忘了。

沒記錯的話……呃,印象中好像是個甜甜的名字。

是叫作梅璞兒小姐嗎?(註:梅璞兒日文音同楓糖)

總之殿下和他號稱找到真愛什麼的那位小姐坐在一起。

「哼,凱蘿兒,妳終於回來了是嗎?居然敢讓本王子等這麼久。」

「殿下,我已經跟您說過好幾次,不想等的話您可以回去。」

「吵死了,區區一個公爵夫人憑什麼命令我?」



他的態度跟以前一樣傲慢,似乎一點都沒變。

我連頭都要痛起來了。

他是搞不清楚王家和公爵家之間的關係嗎?說什麼區區一個公爵夫人。

「凱蘿兒,妳來坐在母親旁邊。」

「是的,母親大人。」

我依母親大人的話,在她身邊坐下。

而娜塔莉亞就坐在我的位子後面。當然雷佛特殿下背後也站了兩、三個貌似貼身護衛的人。

「聽說你找我有事。」

「是啊,真是的,妳還是跟以前一樣失禮呢。讓我等這麼久,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嗎?」

「……」

就算他這麼說,但是也是殿下自己愛等的啊。

我只是去執行我的勤務而已,完全不需要道歉。

說是這麼說,我覺得真這麼說了,他肯定會生氣。所以我一語不發。

可以的話,我希望他們早點回去。

「然後呢?有何貴幹?」

「……喔~妳無視我說的話是吧?我說了要妳道歉。」

「唉……」

為什麼呢?我只想嘆氣。

我知道殿下的腦袋是個大草包,但沒想到居然蠢到這種程度。

在我來說,很希望他們快點切入主題。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得為這莫須有的罪名道歉。

「好啦,算了……很抱歉,讓您久等了。」

「哼,我都開口催促了,妳還連半句道歉的話都不說,安普勞斯公爵家的教育也不過爾爾。」

「……」

夠了,我不會再開口了。

母親大人坐在我旁邊,默默生著氣。看著無禮到這種地步的人,會勃然大怒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裡沒有人可以責罵殿下。到目前為止,我沒有跟他在學園裡說過話,所以不是很清楚。不過他該不會在學園裡也是這種態度吧?

「算了。我是專程為妳跑這一趟的,那妳應該明白是為了很重要的事來的。」

「什麼事呢?」

「如果妳苦苦哀求我,我可以再跟妳訂下婚約啦,畢竟我這麼寬容大量。」

「我謝絕你的提案。」

聽見這個莫名其妙的提案,在脊椎反射下自然就做出回答了。

再次成為殿下的未婚妻?

我絕對不要。

像他這種思想膚淺,搞不清楚狀況就只知道譴責我,除了血緣之外一無是處,還敢自大到這種程度。明明是他自己悔婚,現在卻傲慢到連一句抱歉都沒有,而且腦袋還是個大草包!我怎麼可能會想跟這種人再訂下婚約啊?

但是我的回答讓雷佛特殿下瞪大的雙眼。

「妳說什麼?」

「所以我說了,我的回答是謝絕你的提案。」

「為什麼?」

殿下皺著眉頭,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認真說來,不明所以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殿下,我剛剛也跟您說過凱蘿兒應該會拒絕的。」

「公爵夫人,妳給我閉嘴。我現在在跟凱蘿兒說話。」

「面對一個只知道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意見,連我女兒的想法問都不問的人,身為一個母親能不出聲嗎?」

「妳說什麼……!」

「殿下想再次跟凱蘿兒締結婚約嗎?」

聽見母親這個問題,殿下皺起眉頭。

哼,用鼻子用力呼出一口氣之後,他整個人往沙發椅背靠了過去。不止藐視著我們,還一副「妳在說什麼啊」的樣子。

「……倒也不是。我只是說如果凱蘿兒苦苦哀求,我可以考慮一下而已。」

「那麼既然我女兒沒有這個意願,那您也不需要考慮了。」

「我叫妳閉嘴!」

他終於大聲了起來。

明明我們說的全是正確的,他卻完全無法接受。

「母親大人。」

「凱蘿兒,沒事的,妳可以放心。」

「可是……」

「沒關係,這是個好機會。母親不會再讓妳訂下第二次妳不想要的婚約。」

母親大人強而有力的話語讓我胸口湧上一陣暖意。

只要她站在我這邊,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然後,對面那個叫什麼小姐的也自顧自地阻攔著殿下。

「殿下,您別這麼激動。」

「可是梅雅麗……你看看那傢伙。」

「沒事的,殿下可是要成為國家未來棟梁之人呢。」

「嗯,嗯嗯,也對。」

對了,她叫作梅雅麗小姐。不是梅樸兒小姐。

兩個人之間蔓延著一股甜蜜氛圍。這種事可不可以到別的地方去做啊?

「哼,算了。說到底,對我而言這也是件很遺憾的事。」

「什麼意思?」

「母親大人說不同意梅雅麗當我的正妃。」

「我想也是。」

這是當然的。

不門當戶對就算了,說到底連教育都置之不理。

如果是真心想要支持殿下,至少也好好學點東西吧。

「在我來說,我也不希望讓那些困難的學習占去梅雅麗的時間。梅雅麗現在這個樣子就足以支持我了。」

「殿下,可是……」

「梅雅麗,沒關係的,那些東西妳不學也罷。妳只要在我身邊對我笑就夠了。」

我真的覺得你們可不可以去別的地方再這樣?

不過,搞不好她對教育置之不理,是因為殿下不讓她去。梅雅麗小姐看起來似乎也很困惑。

「哼,說到這,凱蘿兒。」

「是。」

「母親大人對我說了一些什麼,得是受過正妃教育之人才能當正妃之類的莫名其妙的話。妳應該都已經接受完教育了吧?正因如此,如果妳想,我也不會吝嗇娶妳當正妃的。」

「我不要。」

果然還是在脊椎反射下不小心就做出回答了。

話說回來,他怎麼會認為,我會接受這種不合理的提案呢?

但是殿下聽見我立刻回答之後,露出一臉不悅的神情。

「……妳是有什麼不滿意?」

「我什麼都不滿意。」

「妳這傢伙……到底要得意忘形到什麼程度?妳為什麼就不明白,妳現在能過得這麼悠哉,都是拜梅雅麗的溫柔體貼所賜啊。」

「……什麼?」

我的生活跟梅雅麗小姐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說起來,在學園裡從來沒有說過半句話,截至目前為止也從未有過一次像樣的對話。就算看到我和殿下在一起,她也從來沒對我說過一句話。

我已經疲於和殿下對話了。

「我和梅雅麗小姐一點關係都沒有。」

「別開玩笑了!妳這傢伙難道想說,妳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事了嗎!」

「……喔──」

這麼說起來,他一直盲目相信我霸凌梅雅麗小姐什麼的事。

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一開始我們就完全沒有交談過。

為什麼他會認真相信那種莫名其妙的話?我完全不懂。

「晚宴那天我也跟您說過了,我完全不記得我做過那樣的事。」

「妳居然敢睜眼說瞎話!既然如此,妳說說看梅雅麗為什麼會那麼痛苦!」

「那種事我怎麼知道。」

我已經不想理他了。

但是我用這麼隨便的態度回應他,似乎犯了殿下的大忌。

他眼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瞪著我。

「我本來想說要是妳肯苦苦哀求,我就原諒妳。但是妳居然這樣糟蹋我如此寬容的心……!既然妳這麼想要贖罪,事到如此我也不需要再溫柔以待!」

「你可從來沒對我溫柔過呢。」

「閉嘴!」

這麼想想,從訂下婚約開始,殿下就完全沒跟我說過任何一句話。

雖然我幾乎每天都到王宮去,但是完全不曾在宮裡見過殿下,而且對於埋頭學習的我,他也從未有過一句慰勞之言。

雖然我們就讀同一所學園,但在學園裡也從未和殿下有過交談。誇張到連莉莉雅都曾問過我「妳是真的和殿下有婚約嗎」?我回答她「應該是吧」時,她還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哎,過去的事就算了。

「然後,呃……殿下您是打算如何?」

「這還用說嗎!妳對梅雅麗做過的所有殘暴行為,我都一清二楚!妳既然不肯反省,我也不需要像對溫柔的梅雅麗一樣,對妳開恩了。」

「喔,這樣喔。」

他想做什麼呢?

殿下確實是王族血脈相連的一人,但手上並無握有多大的權力。他是將來的第一順位王位繼承人,我想他應該會成為這個國家的國王吧。但是此時此刻他也不過就是王族一員而已。

至少,即使殿下下令,也不可能褫奪安普勞斯公爵家的爵位。如果他想要褫奪公爵家的爵位,最基本的也需要其他公爵家的代表,還有國王陛下聯名簽署的命令書才行。而且,如果開了基於雞毛蒜皮之事褫奪爵位的先例,其他公爵家也會陷入失去爵位的窘境。

我覺得很難會有貴族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而且,同時殿下也沒有權力處罰我。

就連國王也不可以。

應該說如果王族一聲令下就能讓人掉了腦袋,就是絕對君主制下的暴政了。而且現在的夫雷亞基斯塔王國絕不是絕對王政,而是個立憲國家。法律之前,國王、貴族、人民全都是平等的。

也就是說,不管殿下多少命令,只要我沒有錯,他就不能罰我。

「既然妳不知反省到如此地步,那我們就循正當法律途徑進行裁決吧!」

「唉。」

「妳所幹的一切好事,我會讓梅雅麗出庭作證。在法庭公開妳的所有壞事!」

「……」

原來如此。原來他再怎麼蠢,也還沒蠢到現在立刻命令護衛砍掉我腦袋。不過他剛剛做的事也已經夠蠢了。

不知道殿下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殿下盲目信任著梅雅麗小姐,應該是覺得她所說的都是對的吧。正因如此,他才會覺得自己做的一些都是正當的行為。

只不過。

「殿、殿下……?」

他身旁的梅雅麗小姐臉色可是一片鐵青呢。

殿下似乎是沒有察覺這一點。好了,這下她想要怎麼圓這個謊呢?

「對、對不起,殿下,那是……」

梅雅麗小姐終於開始覺得苗頭不對,對殿下開口說道。

殿下或許是個憑她三兩句話就唬得住的對象,但是看來她沒那個自信能瞞過司法機關。

但是殿下舉手制止了梅雅麗小姐。

「梅雅麗,妳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讓凱蘿兒接受法律制裁的。」

「可、可是,殿下你這……真的做得有點過火了……」

「梅雅麗,妳真的太溫柔了。面對傷害妳,讓妳如此痛苦的凱蘿兒,妳還能溫和以對,果然我的伴侶只能是妳梅雅麗了。但是,我們已經不需要對凱蘿兒仁慈了。一切就交給我吧!」

「殿、殿下……」

梅雅麗小姐應該沒想到,雷佛特殿下居然是個聽不進別人的話的人吧。

他是一旦下了決定,就死也會堅持到底的個性。說起來,他要是個會聽別人說的人,在那場晚宴上,就應該會再多聽一下我說的話了。

但是,我實在忍不住同情起殿下來了。

不知道自己被梅雅麗小姐所騙,一味袒護她的那副模樣,甚至令人感到滑稽。

「我知道了。」

「──!妳、妳這意思是……!」

總之就先答應他吧。

原本我就有把來龍去脈跟母親大人報告過了。說什麼我找梅雅麗小姐麻煩,這些全都是子虛烏有。

想來想去,梅雅麗小姐應該會被宣判對我的名譽毀損吧?搞不好還會被追究對殿下的詐欺罪名。還有就是殿下對母親大人說的「區區一個公爵夫人」這個事實也會遭到譴責吧。

國王陛下實在是太可憐了。

「梅雅麗小姐,妳們的提議我們願意接受。有什麼問題嗎?」

「……這、這。」

「這不是妳該插嘴的事。若妳自負是與王族和公爵家同等的存在,那妳插嘴也無所謂,但是妳的出身是男爵之家吧?既然如此就給我閉嘴。」

「妳居然敢侮辱梅雅麗!」

「我只是說事實而已。」

「梅雅麗將來可是要成為我的正妃的人!妳居然敢用這種口氣跟王族說話!」

「您也說了是將來。就現況而言,在王妃殿下的反對之下,我想很難成事吧。既然如此,現在她就只不過是個男爵家之女而已。」

「──!妳!」

砰!雷佛特殿下拍桌。

話雖如此,但也沒其他動靜了。他應該是想既然都指定要在法庭分勝負了,就不打算做出什麼暴力行為了吧。

畢竟殿下雖然貴王第一王子,也不可能打了人還平安無事。

「那麼您的話就這些了吧?好了,凱蘿兒,我們走吧。」

「是,母親大人。」

「請、請等一下!」

「梅、梅雅麗?」

就在母親大人帶著我從座位上站起身時,梅雅麗開口插了一句話。

她應該是覺得這樣下去事情就難以收拾了吧。

她肯定拚了命在想,怎樣才能脫離現在這個情況。

本來到目前為止,梅雅麗小姐的一切都很順遂。

身為男爵之女卻能夠接近殿下身邊,應該也付出了相當多的努力吧。但是梅雅麗小姐越過身分之別,接近殿下之後,卻用謊話來貶低曾是殿下未婚妻的我,而且還讓殿下悔婚。我只能說她的手腕非常高明。

再加上我也沒有特別抗拒,就接受了悔婚這件事,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這樣的狀況,從她的角度看來,會認為我是屈服在她之下也不足為奇。

她一定甚至覺得自己事事萬能吧。

不過,現在她被逼急了。因為最清楚什麼我霸凌她這些事全是謊話的,除了梅雅麗小姐本人再無其他人了。

沒有自以為能在法庭勝訴這點倒還值得稱讚。

「我、我沒有想要告凱蘿兒.安普勞斯公爵小姐。」

「梅雅麗,妳在說什麼啊!」

「……請妳說明一下這是什麼意思。這本來就是妳們自己提出來的,為什麼這麼抗拒?」

「那、那是因為……呃,嗯……」

梅雅麗小姐很煩惱,這也難怪她了。

她的劇本中應該沒有包含到這樣的劇情發展吧。

在這個除了我之外,就連殿下都被逼入窘境的狀況下,就讓我看看她要怎麼掙扎好了。

「呃,就是……那、那個!我、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

「梅、梅雅麗,妳這是怎麼了……?」

「殿下!我現在對凱蘿兒.安普勞斯公爵小姐已經沒有任何怨恨了。反倒很感謝她能讓我有這個機會待在殿下身邊!如果說一定要把事情鬧大,我覺得有點……」

「姆……原來如此。」

這個藉口還滿爛的,但他居然接受了。

殿下總有一天會被人騙的吧?啊啊,現在就已經在被人騙了呢。

「真是的……梅雅麗,妳真是個溫柔的女人。」

「殿下……」

「哼!雖然要原諒凱蘿兒讓我非常不悅,但是梅雅麗所說的我也能明白。凱蘿兒,我這次就放過妳吧。妳可要好好感謝梅雅麗的溫柔個性。」

怎麼覺得事情一直往對他們有利的方向前進?

我偷偷望了母親大人一眼,她默默搖了搖頭。

也是啦。

「你不原諒我,我也無所謂。」

「妳說什麼!」

「殿下,我再說一次。」

在那場晚宴上。

我遭到殿下譴責,說我對梅雅麗小姐做了些什麼。我說我什麼都沒錯,卻得不到他的信任,在眾目睽睽知下被宣告婚約取消。

雖然現在我甚至想感謝他悔婚,但是當時我多少還是有點震驚的。

所以我要再說一次。

「我不記得自己曾經對梅雅麗小姐做過什麼。」

「妳!都到了這個時候,還這麼厚顏無恥!」

「簡單來說,我沒有任何被告的理由。在這種情況下,您說什麼要放過我也是沒用的。」

唉,我深深嘆了一口氣。

接著瞪著殿下。

我是凱蘿兒.安普勞斯公爵小姐,過去曾是雷佛特.艾魯.夫雷亞基斯塔的未婚妻。

而且懷著將來得成為正妃的重責大任,面對任何人一直都是以禮相待。即使是面對悔婚的殿下,貶低我的梅雅麗小姐,我也一直是以敬語對待。

但是。

我已經不想對他們以禮相待了。

所以打從出現到現在十六年。

從七歲開始就一直到現在,總是保持著得體合宜的口吻。

也真的已經來到極限了。



「別開玩笑了!」



這句話讓殿下雙眼瞪得老大。

「什……什麼……!」

殿下滿面通紅地瞪著我。

很遺憾,我完全不害怕。事到如今我只覺得殿下看起來像個小丑。

哎,我可能嘴巴也是有點壞啦。

一不小心嘴巴就自己一直講一直講。

「妳!剛剛說什麼!」

「殿下您不只腦袋有問題,連耳朵都有問題嗎?」

「妳在開什麼玩笑!妳知不知道,妳這樣跟我說話會有什麼下場!」

「您認為會有什麼下場?」

「還用說嗎!當然治妳大不敬之罪!」

他又在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我也覺得很奇怪,他怎麼會知道大不敬之罪這種老掉牙的法律?是誰教他的呢?

我也只是在跟法學老師閒聊時,他跟我說我才知道的。

「所謂的大不敬之罪是什麼意思呢?」

「妳連這點法律都不懂嗎!面對王族說些不知分寸的話,治妳個大不敬之罪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我不是在問你這個。」

殿下看來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大不敬之罪。

他為什麼就是不明白,他一直在說些他自己也不懂,而且還毫無意義的話呢?

唉,我大大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不跟他再交談下去了。

「您是要用哪一點來說我對您不敬?」

「妳剛剛不是對我這個王族之人口吐惡言嗎!如果那都不算不敬了,什麼才叫作不敬!」

「那麼殿下您對我說的惡言又算什麼?」

「啊?妳在說什麼鬼話!」

他真的不懂法律。

為什麼他會知道大不敬之罪已喪失意義的罪名,卻一點常識也沒有呢?

「你到目前為止的發言,全都可算是對我的侮辱之罪。還有藉自己的身分命令他人這件事,應該算恐嚇罪吧。還有,雖然我不願回想,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悔婚這件事也算得上是名譽毀損罪。」

「什麼!」

「這些事實和身分立場全都無關。即使殿下是與王族血脈相連之人,在法律面前可是人人平等的。」

立憲國家之中,即使是王族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還有,雖然殿下毫無自覺,但他已經犯了我剛說的那些罪。

而且。

「殿下剛剛提到大不敬之罪。」

「那又怎樣!」

「最近一次治人大不敬之罪,已經是距今百年以上的事了。當時的王國還是絕對君主制,所以只要對王族不敬便會治以大不敬之罪。而經由之後發動的革命,王國轉換為立憲主義,才會形成目前以王族為頂點的體制。這段歷史您在學園裡應該也有詳細學過才對。」

「──!什、什麼……!」

「現在不敬罪這條法規,只不過就是殘留在法律體制的一隅,百年來已經沒有依此法判罪的案例。而且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以大不敬之罪提出告訴的事例。」

我對雙眼圓睜的殿下投以一個冷淡的眼神。

然後誇張地嘆了一口長氣。

「殿下。」

「怎、怎樣!」

「連這點程度的法律都不知道,就想背負這個國家的重擔嗎?」

「唔──!」

王國的未來一片黑暗啊。

殿下握拳的手不停顫抖,好像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嘴巴像金魚似的一開一合。

哪天有機會見到陛下或王妃殿下,再跟他們提提殿下的教育吧。

「好了。」

此時,母親大人開口了。

至今一直在旁守候著我。也是因為身邊有著母親大人這個令人放心的存在,我才敢如此強勢地說這些。

「雷佛特殿下,您想說的就這些了嗎?」

「唔……唔……!」

「殿下您提議循法律途徑解決。我們接受您的提議。今天就請您先回去吧。」

「請、請等一下……!」

「不等。此事已定案。我們也會自己去找法律專家幫忙。之後就法庭見吧。」

「唔……!」

母親大人站了起身,我也跟著站了起來。

事已至此,還是想告我嗎?

殿下目不轉睛也瞪著我,然後站了起身。

「我已經忍無可忍……!」

「一直在忍耐的可是我們呢。您能明白,身為一個母親看見女兒被人侮辱,是件多麼難以忍受的事嗎?」

「我怎麼知道啊!居然敢侮辱本王子到這種地步……!」

殿下狠狠瞪著母親大人,然後舉起了右手。

這個動作有什麼涵意嗎?

殿下來回瞪了瞪母親大人和我之後,接著揮下了右手。

「把這兩個傢伙給我砍了!」

「──!」

「呃,那個,殿下,這……」

「你們的責任就是服從我的命令不是嗎!給我把這兩個傢伙的腦袋砍下來!」

他對帶來的兩個護衛下達了這個命令。

即使他是王族,這也太亂來了!誇張到連兩位護衛都不知所措。

要是普通的地痞流氓,還可能會為了錢照做。但是這兩位護衛是正規的騎士。就算是殿下的命令,他們也不可能毫無理由地對公爵夫人及公爵千金拔劍相向。

這麼點小事他也不懂嗎?

「殿下,不管怎麼說這……」

「殿下,您冷靜一點……」

「噫!這是我的命令!你們不敢就把劍給我!我來……!」

殿下一腳踢向其中一位護衛,拿起他腰間的劍。

可是殿下,難道您不知道嗎?

「這什麼鬼東西!怎麼會是木劍!」

「我們平時是不可以佩帶真劍四處走動的……」

「這種腦袋勝任我的護衛嗎!飯桶!」

果然如此,他完全不關心他的護衛。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騎士平常是不會佩帶真劍的呢。

有狀況時才會到武器庫取劍,不然平常都是佩帶木劍。

這是威爾海姆大人告訴我的。

「噫!就用這個也無所謂了!」

「殿下!」

「去死!」

殿下揚起木劍,朝著母親大人揮了下去。

不過我們也不著急。

我是不知道殿下多強,但是殿下是王族的一分子,不是騎士,也不是戰士,更不是士兵。

他具備的戰鬥能力應該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吧?

「唔啊!」

木劍繪出一條弧線飛了出去。

殿下按著手,一副很痛的樣子。哎,會痛也是應該的。

就像他帶著兩名護衛,我們也是有護衛的。

就是娜塔莉亞。

「您這越矩的暴力行為,即使是王族也不可原諒。」



她瞬間站到母親大人面前,踢開殿下的手臂後,對他說了這番話。

附帶一提,這可算是正當防衛。反倒是殿下算是傷害未遂吧。這種情況,我有自信一定能在法庭上得勝。

「唔、唔……!妳!居然敢對本王子動手!」

「不,我動的是腳。」

「我不是在問妳這個!妳別以為可以就這樣算了!」

「不,反倒應該是殿下您別以為可以就這樣算了。」

聲音──是從門邊傳來的。

門無聲地打開了,站在那裡的是──

兄長大人──阿爾伯特.安普勞斯。

「阿爾伯特.安普勞斯……!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這是我家。比起這個,您還是多擔心您自己吧,您覺得呢?」

「你說什麼……!」

「打擾了。」

突然從門的另一邊走進了一個壯碩巨大的身影。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不過。

他總是在我遇上困難時出現在我身邊。

威爾海姆大人──

「威爾海姆?」

「殿下,您想說的話就等到了拘留所再說吧。你們兩個!先把他給我抓起來!」

「是!」

殿下身後的兩位騎士架起他的雙臂。

我看見殿下一副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樣子,眼睛瞪得老大。

「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放開我!」

「我身為騎士團的一員,光天化日之下見到有人想加害婦孺,無法置之不理。」

「威爾海姆!你!」

「帶走!」

我目送著殿下被兩位騎士大人逮捕帶走。

雖然他一直喊了好幾次放手!放手!但應該沒用了吧。

只剩下面無表情的我、母親大人還有兄長大人和娜塔莉亞。

還有面色鐵青的梅雅麗小姐被留了下來。

唉,威爾海姆大人深深嘆了口氣。

就連他嘆氣的樣子,我也覺得好威風呀。

「凱蘿兒。」

「威爾海姆大人……」

「妳沒事就好。啊,呃……我本來以為只要有娜塔莉亞在,妳應該不會遇上危險才是……」

「我沒事……」

我叫札克去請兄長大人回來。

但是我沒想過連威爾海姆大人都來了。

他身為騎士團長,公務這麼繁忙還為了我趕來,我真心感到歡喜。

所以。

我緊緊抱住威爾海姆大人壯碩的身軀。

「凱、凱蘿兒?」

「威爾海姆大人……謝謝您。」

「呃,這這這……」

我向他道謝。

他的臉比平常還要紅,我有點困惑。

「好了……」

在母親大人面前,我居然這麼不知廉恥地緊抱著威爾海姆大人。母親大人對著我清了清喉嚨。

我不由得難為情地放開了威爾海姆大人。兄長大人別過臉去,好像是在憋笑,身體不停抖動著。

到底有什麼事這麼好笑。

「梅雅麗小姐,接下來就是妳的處置了。」

「咿……!」

雷佛特殿下已經被帶走了,在場的只剩下綠著一張臉的梅雅麗小姐。

她失去了王家這個後盾,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我不覺得她和殿下之間還會有什麼未來,她是打算回到一個小小的男爵之女的身分嗎?

但是母親大人眼神銳利地直視著梅雅麗小姐。

「我有幾件事想問題。」

「是、是什麼事呢……」

「妳和殿下,還有凱蘿兒是同在學園求學,這點沒有錯吧?」

「沒、沒錯……」

看得出來梅雅麗小姐很害怕。

這也難怪嘍。這裡可是安普勞斯公爵家的府邸,眼前站著的是身為公爵夫人的母親大人、身為公爵家長子的兄長大人,然後還有我和威爾海姆大人。

唯一的靠山殿下已經被帶走了,這裡也不可能有人讓她靠。

「那麼妳說在學中,曾遭受我女兒凱蘿兒的霸凌……此話當真?」

「唔……」

「回答我。」

我沒有做過這種事。

至少在那場晚宴前,我連梅雅麗小姐是誰都不知道,想霸凌也無從做起吧。

而且我本來就不可能因為她接近殿下這點小事,就去霸凌她。因為我和殿下之間的感情,當時就已經差不多要跌到谷底了。

「這、這個……這個嘛。」

「請簡潔地回答。凱蘿兒霸凌妳。有沒有這件事?請明確回答。」

「嗚……!」

她怎麼可能答得出來呢?

她要是在這裡坦白招供,以謊言欺瞞殿下這個事實就會曝光。也就是說,可以正式證實她對我的名譽毀損,還有詐欺罪成立。

我不知道梅雅麗小姐家的立場如何,但是至少國內的貴族中,應該沒有任何家系敢忤逆安普勞斯公爵家。這麼一來就會演變成她對公爵家露出明顯敵意的結果。

「呃、呃……」

「請誠實作答。」

「……有,呃,是有的。」

她顫抖著擠出細微又像自言自語的聲音。

這聲音小到搞不好有時候還可能聽不見。不過,聽在我們這些只等著梅雅麗小姐一句話的人耳裡,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看來她還想再加深自己的罪孽。

「那請妳明確說明她對妳做了些什麼。」

「……我記得……不是……不是很清楚。」

「原來如此。也就是妳痛苦到必須跟殿下哭訴的凱蘿兒的霸凌什麼的,只不過是短時間內就能忘得一乾二淨的內容嘍。」

「唔……」

「我說了,要妳誠實作答。然後妳也誠實地回答了。沒錯吧?」

「……」

母親大人追究的話語一直沒有停下來。

我也只是冷冷看著梅雅麗小姐而已。

一切的原因都出在梅雅麗小姐身上。

我霸凌梅雅麗小姐這件事絕對不是事實。然而她卻捏造這件事還跑去跟殿下哭訴,迫使他下定決心與我解除婚約。

如果她早知道殿下是腦波弱到會輕易相信這種謊話的人,那她還真是個了不起的謀士呢。

「……」

但是。

要是沒有梅雅麗小姐,我現在應該還在學園就讀,假日也要接受王妃殿下的教育。然後將來應該就會成為殿下的妻子,這個國家的王妃。而且肯定會受到殿下的冷眼相待。

殿下從來沒有對我做過什麼溫柔的舉動。將來締結婚姻關係之後,他一定也還是那個死樣子吧。

不管怎麼想,我被悔婚是件好事。

如果一直訂有婚約,我也無法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威爾海姆大人。

結果。

梅雅麗小姐所做的一切,對我來說沒有半點損失。

了不起就是不得不離開學園而已。不過,莉莉雅會定期來找我玩,所以這點也構不成什麼大損失。本來我也就只有莉莉雅一個朋友。

所以我有點煩惱。

梅雅麗小姐的確做了壞事,這是個事實。

眼下這情況,比起興師問罪,我還更應該跟她道謝不是嗎?

「我以安普勞斯公爵家之名為誓,妳現在要是肯誠實回答,我不會在這裡追究妳作偽證的罪名。」

「唔……這、這個……」

「我話說到這個地步,妳還是要一直說謊下去的話……」

「母親大人,請等一下。」

梅雅麗小姐臉色越來越蒼白,母親大人不停質問她。我開口介入兩人之間。

我的這句話讓母親大人驚訝地皺起眉頭。

她似乎沒想到我會出言袒護。

「凱蘿兒,怎麼了?」

「母親大人。您希望凱蘿兒得到幸福對嗎?」

「這是當然的。我這個做母親的,當然希望妳得到幸福。」

「那麼,母親大人覺得,若梅雅麗小姐沒有接近殿下,而我和殿下順利地結成連理。您覺得這樣的未來……我會幸福嗎?」

母親大人眉頭深鎖。

我和殿下之間一點愛也沒有。在這種狀態下,即使讓婚約轉變成為婚姻,未來還是不會改變的。

我反倒只看見了在締結婚姻關係之後,他把我丟在一旁,成天跟側室黏在一起的未來。

「……不會。」

「是的,我也是這麼覺得。」

「但是梅雅麗小姐以謊話貶低妳是個事實。這筆帳還是得算的。」

「既然如此,母親大人,我有個提議。」

我笑容可掬地對母親大人說道。

然後看了一眼梅雅麗小姐。

咿!不知道在恐懼的她眼裡,我現在的笑容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呢?

「其實,我想要再多一位專屬侍女。」

「凱蘿兒,妳是認真的嗎?」

「是的。凱蘿兒現在擔任騎士團的臨時講師。製作講義也需要人手,我覺得靠娜塔莉亞一個人太辛苦了。」

這是事實。事實上昨晚也相當勉強娜塔莉亞了。

接下來只要抄寫同樣的講義而已,就算是梅雅麗小姐來做也綽綽有餘吧。

母親大人深深嘆了口氣,接著點了點頭。

「……嗯哼,那好吧。既然凱蘿兒妳都這麼說了,那就讓她來當妳的侍女吧。霍普金斯男爵家那邊,就讓我去跟他們說吧。」

「謝謝母親大人。」

「只不過公爵家不會付給她薪水,只保證她的食衣住。我不會給她其他僕人有的假日。此外,凱蘿兒出門時依然由娜塔莉亞負責陪同。梅雅麗小姐不准踏出府邸。這樣如何?」

「好的,這樣沒問題。」

「怎、怎麼可以……!」

「喔?梅雅麗小姐,妳這是不願意嗎?」

梅雅麗小姐聽著我們順利地把事情訂下來,忍不住出了聲。

不過,她要是不願意,我也無所謂啦。

對現在的梅雅麗小姐來說,我看起來應該像什麼凶神惡煞之類的。

「不願意也沒關係。剩下就交給法庭處理吧。」

「咦……?」

「詐欺、名譽毀損、偽證,再加把勁的話,還能再加一條教唆殿下殺人未遂罪呢。應該會判個監禁二十年吧。當然,女兒做出這種事,也得考慮到男爵家的爵位會不會被褫奪呢。」

「我願意!請讓我做!我發誓會對凱蘿兒小姐忠誠。」

「不要勉強,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啦。而且我也感覺不到妳的幹勁。」

「幹勁我有!請讓我成為您的侍女!我什麼都願意做!拜託了!」

呵呵,我微笑看著梅雅麗小姐膝蓋、手掌以及額頭貼地,一再懇求的樣子。

看著我這副模樣。

「……阿爾伯特,女人這種生物真可怕。」

「……我也這麼認為。」

威爾海姆大人和兄長大人說了以上這些話。



      ◇◇◇



「我有點覺得呢。」

「嗯?」

「安普勞斯公爵家是不是中了什麼詛咒啊?」

「什麼意思?」

騎士團臨時講師這份工作,週末都是休假的。而學園週末也是休假日,所以約了莉莉雅一起喝茶。

她一如往常看起來極為不悅地低著頭,在聽我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她開口說了那些話。

說話的時候,她一邊看著我,以及站在我身後的顫抖著的梅雅麗。

「白痴殿下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以後,還因為隨便搗亂被人給抓了。這件事我聽明白了。我想說他怎麼突然就不來學園了,就有人說他是暫時需要靜養。」

「靜養嗎?」

「話是這麼說,實質上就是軟禁吧。至少應該會被剝奪王位繼承權吧?算了,只能說他是自作自受嘍。」

確實如此。

附帶一提,以現況而言,擁有第二順位王位繼承權的是卡利烏斯陛下的弟弟勞爾殿下,第三順位王位繼承權則是勞爾殿下的兒子。我只聽過傳聞提到,兩位都是聰明之人,未來國家應可國泰民安吧。

但是莉莉雅臉上依然帶著明顯的不悅,往我的方向瞪了過來。

其實她瞪的不是我,主要是我身後的梅雅麗。

「應付殿下那些就算了。哎,坦白說,我是覺得他幹了比我想像中還蠢的事。」

「妳還真尖酸刻薄啊。」

「問題是在那之後。為什麼妳把梅雅麗收作妳的侍女啊?」

「唔……」

聽見莉莉雅的斥責,我聽見梅雅麗輕輕哼了一聲。

哎呀,畢竟是在說自己的事,心裡應該是忐忑不安吧。

「因為想要一個專屬侍女。」

「那妳就去請個適合的人不就好了。沒必要專程把梅雅麗收為侍女吧。再說了,凱蘿兒必須離開學園,原因也是這女人造成的耶。為什麼對這種女人這麼寬容啊。我真是搞不懂耶。」

「多少是有點理由的。」

「我大概可以想像啦。畢竟她之前也在學園就讀過,至少閱讀、書寫不成問題,而且也擁有一定程度的知識。所以妳覺得在製作講義之類的工作上,她可以幫上忙。妳應該是想要說這些吧?」

怎麼辦,全都說中了。

我需要的是能幫我製作講義的人,她多少算是能夠幫我解決這個問題的人,就只是因為這樣。市井之中的女性,不會閱讀、書寫的人十分常見。就連娜塔莉亞,因為是異國出身,常常聽不懂一些比較艱深的詞彙。

不過雇用貴族之女很花錢。關於這點,我手上握有梅雅麗的弱點,而且跟霍普金斯男爵家說明原委之後,他們也很開心的把女兒交出來了。

然而我這態度卻讓莉莉雅深深嘆了口氣。

「我說妳呀……妳不會以為梅雅麗會認真工作吧?」

「這、這個,我、我很認真……」

「我沒問妳,妳閉嘴。」

莉莉雅眼神骨碌碌地一轉,瞪著梅雅麗。

莉莉雅的眼神跟平常一樣,真的很可怕耶。我覺得她就是這樣才交不到朋友,雖然我不會跟本人這麼說。

「算了啦……就算梅雅麗逃離我家,她也無處可去。」

「這種想法太天真了啦。如果我是梅雅麗,我一定會用盡各種手段。早在欺瞞擁有王位繼承權的殿下,逼他悔婚的當下開始,最糟的情況下,甚至可能會被問一條顛覆國家政權罪喔。這麼一來已是死罪難逃,再加上如果凱蘿兒改變主意,她哪天死都不奇怪。對著這樣的人,妳覺得她會服從妳到什麼時候?」

「這個……」

我倒是沒有想得這麼遠。

唉,莉莉雅大嘆一口氣,喝起紅茶來了。附帶一提,這紅茶是娜塔莉亞準備的。

我還沒把像準備飲食這種,容易被人下毒的工作交給梅雅麗。再怎麼說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相信她。

「殿下是個白痴這件事我很清楚,但是凱蘿兒,妳敢說同樣的事不會發生在妳哥哥身上嗎?等妳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籠絡了阿爾伯特的心,坐上了下任公爵夫人的位子,妳能說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嗎?」

「……我覺得獨獨兄長大人不會做出這種事。」

「不是完全沒有這種可能吧。即使機率不高,但只要有動搖家本的可能性,我勸妳還是別雇這種侍女了。當凱蘿兒提出想要將她收為侍女時,夫人就應該要出面阻止了。然而夫人卻理所當然地答應了,還讓她當妳的侍女,整件事根本莫名其妙。所以我才說啊。安普勞斯公爵家,是不是中了什麼非得溫和待人不可的詛咒?」

我完全不覺得兄長大人會變成那個樣子。而且他喜歡的百分之百是克莉絲。

我記得他之前還說,最近和克莉絲之間好像有了那麼點進展。

「莉莉雅覺得要怎麼做才好?」

「現在立刻把梅雅麗關進地牢之類的地方軟禁起來,終生不得放出來,然後再請一個新侍女。」

「這、這我求求您!放過我吧!」

莉莉雅殘酷的意見讓梅雅麗跪了下來。

莉莉雅看著梅雅麗的眼神裡沒有任何溫度,非常冷漠。

「她是這麼說的喔?凱蘿兒打算怎麼辦?」

「算了,先維持現狀吧。我都已經開始讓她去接受侍女教育了。」

「聽見了吧?太好了呢,梅雅麗。」

呼,梅雅麗撫了撫胸口。

話雖如此,莉莉雅可不是就這麼算了。

「凱蘿兒。」

「嗯?」

「我知道妳太過天真。算了,我也是喜歡妳個性如此,但是妳一定要牢牢記住,也有壞人會利用妳的這份天真。」

「知道了。莉莉雅,就靠妳了。」

「……哎,妳就是這個樣子。我偏偏無法丟下妳不管。」

呵呵,莉莉雅笑了。

我也一起笑了。

莉莉雅既然會這麼做,一定事前的準備工夫都做足了。所以我很放心。

本來她的目的就是希望藉由跟我說這些話,讓梅雅麗心生恐懼的吧。

不然的話,她就應該會在本人不在時才說這些話了。

接著莉莉雅拿出幾張文件。

「總之,這個我先收著……要是有個萬一,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好的,沒問題。」

「梅雅麗,知道了嗎?」

「咦……?」

莉莉雅催著梅雅麗回答,但她也只是一頭霧水。

她應該真的不知道這些是什麼文件。

不過──這些可是左右著梅雅麗的將來的文件。

「這是她籠絡殿下相關的記述以及證人的人名。還有從頭到尾的謊話記錄。我把她說是凱蘿兒妳弄破的禮服拿去給專家鑑定之後,證實是她捏自己的身體扯破的。我家還有其他各式各樣的證據,妳大可放心。」

「───!」

「這罪加加減減也太多條了吧。如果把這些依循正規手續提報出去,應該可以關個三十年吧?除了剝奪霍普金斯男爵家的爵位之外,財產應該也會遭到查收。」

呵呵,莉莉雅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

對著臉色蒼白的梅雅麗說:

「不過,梅雅麗妳可以放心。妳的主人凱蘿兒是個寬容的人。只要妳認真工作,這個家會一直雇用妳的。」

「唔、唔……好的……」

「我也會定期來她家喝茶。沒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是最好。萬一要是讓我發現妳敢做什麼奇怪的小動作,我一定馬上讓妳接受應有的制裁。」

「我、我會認真工作的!請您大發慈悲!高抬貴手!」

聽了莉莉雅的話,梅雅麗用力鞠了一個躬。

莉莉雅真的很可靠呢!在我離開學園之後,包含這些證據,全部都幫我調查收集好了。

而且,她還察覺了我想法,故意把梅雅麗怨恨的對象轉移到她自己身上,為我承擔。

這下梅雅麗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只要莉莉雅覺得她有什麼不對勁,當下她的人生幾乎就馬上完了。

而且只要待在公爵家中,梅雅麗也無法對莉莉雅出手。

簡單來說,她只有一直認真工作下去這個選擇了。

「喔呵呵呵……」

但是呢。

看著莉莉雅臉上帶著笑容,俯瞰著已完全屈服的梅雅麗的樣子,我內心有個和往常一樣的疑問。

能跟她感情這麼好,我也真了不起。

「唉……莉莉雅就喜歡這樣,真令人傷腦筋。」

「……那個,小姐。」

「娜塔莉亞,怎麼了?」

「……小姐您也做了同樣的事啊。」

啊。

這麼說來,在雇用梅雅麗的那一天,面對屈服的梅雅麗,我臉上也帶著同樣的笑容呢。




閒談 新來的侍女


「呼、呼……」

「很好。早上的工作差不多都做完了,休息一下吧。」

年長的管家理察對著滿身大汗、四處走動的梅雅麗說道。

早上開始就打掃宅邸、清洗衣物及床單、整理床舖,幾乎筋疲力盡的梅雅麗只能點點頭。

梅雅麗.霍普金斯是一位男爵千金。

霍斯金斯男爵家絕不富裕,但是也不窮,還請了不少僕人。所以梅雅麗從來沒有做過這麼多家事。

但現在梅雅麗的身分是安普勞斯公爵家的僕人。事情會演變至此也是梅雅麗自作自受,不過在這被任意使喚,工作到體力極限的每一天,已經讓她有點厭煩了。

為什麼我得做這種事──她心裡雖然這麼想,卻沒有方法可以突破現況。梅雅麗唯一的靠山雷佛特已經被騎士團逮補了。據梅雅麗所服侍的主人凱蘿兒的朋友莉莉雅所說,對外說法是靜養,實質上卻是遭到軟禁什麼的。

而且因為她手上握有梅雅麗所做的一切壞事的證據,所以梅雅麗唯有在公爵家認真工作一途了。

她忍不住嘆息,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但不管怎麼想都是她自作自受的這個現實,總是會毫不留情地襲向她。

「那我們吃午飯吧。往這裡走。」

「……好、好的。」

梅雅麗沒有假日。

就連眼前這位教導梅雅麗各種事務的理察,每週都休一天假。其他的僕人多少也有假日。然而偏偏就是不給梅雅麗休假。

因此她分配到了一個房間讓她睡在那裡。每天累得像條狗似的,睡了一覺隔天起來又是另一個工作天的開始,日復一日。而且頂多就只有打掃庭院時才能離開宅邸,連逃出去都辦不到。

不對──要是逃了出去,在那當下莉莉雅就會把所有證據公開吧?

這麼一來,梅雅麗就沒有未來了,而且霍普金斯男爵家也會跟著沒落。

梅雅麗帶著心中的沮喪,往僕人休息室而去。

基本上只有公爵家成員能在餐廳用餐,僕人都是在休息室吃的。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同時吃,還得輪流吃飯。

現在她是和負責教育她的理察一起吃飯,理察放假時則是跟其他前輩一同用餐。

「請用。」

「……謝謝。」

──好好吃。

身為一個男爵家的千金,她自認為舌頭也是養刁到了一個程度。這絕不是用了什麼高價材料做出來的,是和僕人身分相得益彰的簡單餐食。但是怎麼會這麼好吃。

甚至令人會有這樣的疑問,到底要怎麼調味,才能把這麼簡單的食材做得這麼好吃呢?

某種意義上,對梅雅麗來說,只有用餐時間是值得她期待的。

「妳已經相當習慣這裡的生活了呢。」

「……有嗎?」

「有。跟以前比起來,床單拉得比較挺了。以前打掃起來很兒戲,現在每個角落都掃得乾乾淨淨的。照這樣下去,很快妳就能獨當一面了。」

「因為每天都在做。」

聽見理察的稱讚,也只能苦笑以對。

僕人的工作表現提升了又如何?梅雅麗的待遇絕對不會改變,這種日子會永遠持續下去。

想到如此黯淡的未來,她不禁嘆了口氣。

「下午我們先去老爺和夫人的房間換床單,然後再開始打掃庭院。這些都做完以後,在小姐回家之前妳都可以休息。小姐回家後,再聽從小姐的指示辦事。」

「好的。」

在她用完提供的餐點之後,和理察一起站了起來。

由於凱蘿兒身為騎士團的臨時講師,平日的白天都不會在家。而梅雅麗是雇來當凱蘿兒的專屬侍女,所以凱蘿兒回家後就必須聽從她的指示。

話是這麼說,大概今天傍晚開始,又得一樣埋頭做講義了吧。

在理察的陪同之下,兩人往安普勞斯公爵家的一家之主及夫人──基利亞姆與伊莉莎白的寢室而去,幫他們換床單。

基本上,理察雖然很認真的在教她,但是每當換床單的時候,只要梅雅麗一彎腰,他就會發出謎樣的「喔呵呵」的笑聲。她的姿勢這麼奇怪嗎?

結束了已經做過幾十次的換床單,接著做了些簡單的掃除之後,再前往庭院打掃。

工作內容只是把宅邸的大庭院中的落葉掃一掃,再拿去焚化場燒掉而已。儘管如此,缺點就是因為庭院很大,很花時間。

理察只會看著梅雅麗打掃,不會出手幫忙。他終究只是負責教,所以才會徹頭徹尾的監看著吧。這一點本身她是沒有什麼不滿,她只是不開心這麼大的庭院,就她一個人掃。

唉聲嘆氣掃著掃著,在接近傍晚的時候終於掃完了。

接下來就是稍微休息一下,等凱蘿兒回來而已──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喔喔,在打掃庭院啊。」

「小姐,歡迎回家。」

「……小姐,歡迎回家。」

面對著在她休息前就回來的凱蘿兒,她沮喪地說著。

站在她身邊,同樣身為專屬侍女的娜塔莉亞略帶不滿地看著梅雅麗,但是什麼都沒有說。言外之意應該就是在警告她別露出這種態度吧。

凱蘿兒輕輕一笑。

「梅雅麗,妳看起來好像很累了。」

「唔……沒、沒有……」

「妳可以休息到晚餐時間結束。等我用完晚餐,妳再到我房間來就好。」

「咦……」

凱蘿兒這句話讓她說不出話來。

啊啊──實在很令人討厭。

凱蘿兒總之就是個溫柔的人。教她製作講義時,教得又親切又詳細,絕對不會強迫梅雅麗做她做不到的事。明明她的身分是可以任意使喚梅雅麗的,卻又總是對她十分體貼。特別是像第一次製作講義那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浪費掉多少張紙了。但是凱蘿兒卻完全沒有生氣。

這種態度真令人討厭。

就好像梅雅麗至今做的所有一切,對凱蘿兒來說都是不值一提的事一樣──的那種態度。

「……謝謝小姐。」

「那妳晚餐後再到我房間來吧。」

「好的……」

她決定就照凱蘿兒的話去休息。

事實上體力也已經來到極限了。再不休息一會兒,搞不好就要倒下了。

她離開凱蘿兒面前,直接往僕人休息室走去。

擺設雖然簡單,但裡面還是有張沙發。她坐在沙發上,整個身體倒了進去。

稍微休息一下吧──她閉上眼睛。

然後梅雅麗就這麼不小心睡著了。



      ◇◇◇



「啊!」

「終於睡醒了是嗎?」

她禁不住猛地一起床,四處張望著。

窗外的太陽已下山,夜幕低垂。這不是太陽剛剛下山不久的時候。

現在已經是差不多可以稱之為半夜的時間了。

應該是因為太累了,就一覺睡到了現在。梅雅麗面前的沙發上,坐著一臉不滿、眉頭深鎖的理察。梅雅麗心想這下糟了,和理察四目相對。

「現、現在是……!」

「其他的僕人已經回去了,今天輪到我值夜班。」

「咿──!」

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她抱著頭。

小姐只讓她休息一下,不小心就睡死了。她還得幫凱蘿兒做講義的啊!

這個過失,會遭到什麼樣的處罰呢──

「抱、抱歉……」

「要道歉,等明天小姐起床之後再道歉吧。」

「唔……!」

已經是連凱蘿兒都已經入睡的時間了。

光只想到這一點,她感覺眼前幾乎一片黑暗。

「哎呀,妳也不用太害怕啦。小姐也沒什麼生氣。」

「咦……」

「她和娜塔莉亞一直到休息室來,看見妳正睡著,就說了句『讓她睡吧』。反正妳全年無休都在工作,所以小姐也不想硬把妳叫起來吧。」

「怎麼會……!」

為什麼──眼淚都要湧上來了呢。

她想過很多很多次。

為什麼小姐人這麼好。

「小姐也有去跟夫人討論要讓妳休假的事。再怎麼樣,全年無休都在工作還是太勉強了。如果妳是偷懶跑去打盹當然會受罰。但是我有向她們報告,妳工作十分認真。」

「我、我……」

「所有僕人都知道妳對小姐做過什麼事。哎,也有不少人接受小姐溫情的人覺得不愉快。但是……小姐都選擇原諒這一切。」

「……」

「妳只要認真工作,安普勞斯公爵家也會保妳周全的。請妳把這點牢記在心裡,明天開始也要認真工作。」

「嗚……!」

我已經搞不懂了。

人好也要有個限度。

她真的、真的太令人討厭了──那份溫柔實在令人好不甘心啊。

但是。

也是因為她的這份溫柔,現在梅雅麗才能還活在這個世上。

「謝、謝謝……」

「你這麼感激我,我也很傷腦筋呢。啊,這是妳的晚餐,請用。」

理察拿起蓋在梅雅麗面前的桌子上的竹籠。

桌上擺著跟平常一樣冷掉、簡單,卻很好吃的飯菜。

「那我要去巡邏了,妳吃完就回房休息吧。」

「……知道了。」

她大口大口把飯送進嘴裡。

明明是冷的,材料也這麼簡單。

但卻非常非常的好吃。

僕人的工作非常辛苦。既辛苦又累,每天都做得很煩。

但是。

因為飯菜很美味,所以還是加油吧!




第六話 身為一個好女人


雖然發生了和雷佛特殿下之間的糾紛,但是我的日常生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跟平常一樣和威爾海姆大人共進午餐之後,接著幫小隊的各位騎士上課。

像這樣站在小隊成員面前,也已經是第五次了。也算是習慣了。

跟平常一樣我開始講解衛生學的課程內容。

才要開始而已。

「嗯……」

我有點不知所措。

我時常必須在兩個小隊,三十個人面前上課。果然人的素質差距很大。有非常認真的人,也有些有氣無力無心上課的人,五花八門。

今天看來後者好像比較多。

「那麼,我先從衛生學開始講解。」

今天的學生也是三十人。

而其中有七個人,我都還沒開口,就已經趴在桌上休息了。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聽課了是吧。

今天坐在後面的不是威爾海姆大人,而是大隊長亞歷山大大人。看著已經趴在桌上的七個人,他眉頭皺得很緊。

總之我就只要跟平常一樣開始上課就好。

把無心上課的人叫起來只是浪費時間,更何況其他二十三人看起來很有心要上課。

「首先關於清潔方面……」

我用比最初那份應該已經好懂許多的講義開始說明。

基本上只是一直重複說明同樣的內容而已,我也已經習慣了。我已經不會犯吃螺絲這種錯了。沒錯,已經不會了。

我是騎士團的講師,手上是有工作的。

簡單來說就是個好女人。

好女人是不會吃螺絲的。

「打擾一下。」

「我們先看第一僵……」

嗯咳。

亞歷山大大隊長突然插了這麼一句話,害我不小心吃了螺絲。

基本上在後面觀看的人都是默默看,到底是怎麼了呢?

「嗯……有什麼事嗎?」

「凱蘿兒小姐,抱歉。你們這些傢伙!快給我起來聽課!」

喔喔,原來如此。

他是對著那些無心上課,已經睡著的人生氣啊。

目前為止的課堂上,也有一兩位看起來很愛睏的人,但是今天這麼多人想睡,這還是第一次。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聽課的意思也很奇怪。

聽我上課的時間,對騎士大人們來說也算是工作的時間。

「啊──……?」

「嘖……吵死了……」

「沒聽也沒差吧……哈……」

在亞歷山大大隊長怒罵下,有好幾個人把頭抬了起來,但又立刻趴了下去。

看來他們真的毫無幹勁。為什麼會懶散到這種地步呢?

亞歷山大大隊長的太陽穴爆出青筋。

「唔……小隊長是誰!」

「他在那邊睡覺。」

「安德魯!你這傢伙!」

亞歷山大大隊長逕自往最前排走去,往一個有著一頭及肩黑髮的青年頭上巴了下去。

半瞇著的惺忪睡眼,完全不掩飾自己的煩躁──那位安德魯小隊長抬起了頭。

我和看來極為不悅的安德魯四目相對。

這又不是我的錯,為什麼要這樣瞪著我。

「啊……?怎樣……?」

「安德魯!你看著我!」

「怎樣啦……是你這混蛋啊。叫我起來幹嘛啊!」

「難道你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專程安排這種課程嗎!」

「囉嗦……」

安德魯站了起來。

他好高。他比絕對不算矮的亞歷山大大隊長,又再高出一個頭。身材不算太魁梧,但是只論身高的話,甚至還高過威爾海姆大人。

但是論地位,應該亞歷山大大隊長比較高階吧。

「安德魯!」

「幹嘛一直叫我名字啦!」

「如果你不打算認真聽課,就給我出去!」

「啊?既然你叫我出去,那我就出去咧。」

安德魯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

然後回頭越過肩頭看著我。

雖然已經不是剛剛那副不悅的模樣,但總覺得。

他用一副瞧不起我的眼神看著我。

「安德魯隊長,夠了啦,快點走吧。」

「安德魯!」

「副團長啊,我們呢,可沒那閒工夫陪貴族的小姑娘玩這種遊戲呢。要我在這裡度過這種鳥時間,還不如去睡呢。」

「唔……!你不覺得這樣對凱蘿兒小姐很失禮嗎!」

「我才不管呢。反正這也只是小姑娘的遊戲而已。」

呿,安德魯出言唾棄。

我有點火氣上來了。他以帶著明顯輕視的目光看著我。

話雖如此。

我還是覺得有點受傷。兄長大人也曾經告訴我,騎士團裡平民出身的人不少。所以我也曾想過會因為貴族之女這個身分被歧視。

畢竟我是講師,我認為應該不會受到太具惡意的對待,但是我的期望似乎太過天真。

安德魯笑得不懷好意,把手撐在講台上看著我。



「妳這小姑娘要上戰場嗎?」

「咦……」

「自以為是的站在我們面前,淨說些自以為了不起的話。一旦發生戰爭,妳這小姑娘能做什麼?貴族的小姑娘只會哭著躲起來發抖而已吧?」

「……」

我無話可回。

我沒有實際參與過戰爭。在戰場最前線流血流汗的是騎士團的各位。

所以我才會希望盡可能的不讓大家的傷口惡化,才在這裡講課的。

被他這麼一說,我無言以對。

「安德魯!夠了!滾出去!這件事我會跟團長報告的!」

「好啊,隨便你。喂,嘍囉們,走嘍!」

「喔!」

隨著安德魯發號完施令。十四名騎士站了起來直接走了出去。應該是安德魯帶領的小隊的人員吧。

居然可以這麼任性妄為,那個人到底多偉大啊?

亞歷山大大隊長以帶著憎惡的眼神,目送安德魯的背影離去。他的眉頭一直深鎖著,深深嘆了口氣。

「凱蘿兒小姐,不好意思。」

「沒關係,不是亞歷山大大人的錯……」

「就別理安德魯的小隊了。請幫剩下的人上課。」

他似乎很累了,亞歷山大大隊長直接回到教室後方坐了下來。

對我來說不管跟三十人上課還是十五人上課,所花費的勞力都差不多,是無所謂啦。

我一直以為騎士團所有人都很團結,原來也有這種惹事生非的人。

好了。

「那我們重新開始上課。」

嗯咳,我清了清喉嚨,看著底下明顯的空座位,幫大家重新開始講課。

剛剛在睡的似乎全是安德魯的部下,剩下的騎士們都興致勃勃。

這樣我也可以好好上課了。

「我們先看第一僵……第一張講義。」

沒錯。

可以好好上課。

也就是說我沒有吃螺絲,沒問題的。

「……」

可是。

總覺得,為什麼大家都要用那麼溫暖的眼神看著我呢?



      ◇◇◇



「凱蘿兒,辛苦了。」

「謝謝威爾海姆大人。」

課程結束後,我直接就去找威爾海姆大人,一起喝個茶再回家。這也都跟平常一樣。

茶一定是由我來泡。雖然娜塔莉亞用一副很想動手的樣子看著我,但是幫威爾海姆大人泡茶是我的工作。

威爾海姆大人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然後深深嘆了口氣。

「我已經聽亞歷山大說了……安德魯的小隊給妳添麻煩了。」

「沒有,說什麼麻煩……」

「我會去警告一下那傢伙。今天的事妳就別太在意了。並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跟安德魯一樣。」

安德魯的話確實讓我覺得有點受傷。

只要一想到從平民們的角度,只覺得我的課程是「貴族之女的遊戲」,我就覺得悲從中來。我上課時很認真,心裡想的全是如何才能讓大家保住一條命,感覺這些都被全盤否定了。

但是我也必須接受呢。

世界上沒有可以被所有人喜歡的人。就算安德魯的想法是如此,對於今天上完課的大家來說,我教的東西是有用的。一定是的。

我泡好茶之後,遞給威爾海姆大人。

不能讓他擔心。

「沒關係的。其他人都有認真的上課。」

「嗯嗯。其實凱蘿兒的課程評價很不錯。就在前幾天,聽說有位上過課的人員,看到有人在訓練中受傷,立刻使用三角巾幫人止血了。」

「哎呀,真的嗎?」

太好了。

一想到也有人會給予我如此評價,我也比較有幹勁。

「不過,現在上過凱蘿兒的課的人還不多。甚至還有些人說,訓練中受傷只要舔一舔就會好了。」

「這個做法不太好……」

一般來說,滿多人認為「舔一舔就會好了」,但是這個做法並不好。

唾液絕對不乾淨,反而是各種細菌的溫床。我也曾聽過,舔過之後造成傷口惡化的例子。

所以還是得用乾淨的水清洗才行。

「嗯……反正這方面是得進行一些想法上的改變。」

「我也會為此努力的。」

「嗯,拜託妳了。」

威爾海姆大人露出微笑。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也會盡全力成為威爾海姆大人的助力。

與威爾海姆大人共度短暫的喝茶時光。

兩人還漫無目的地閒聊著。這樣的時間讓我很開心。

即使我說了什麼無聊的事,威爾海姆大人也會對我露出笑容。

就是這個時候,讓我重新覺得自己真的好愛他。

「那麼時間也差不多了……」

「啊,抱歉。我不小心待太久了。」

「不會,沒關係。那麼……」

就在我正要回去的時候,有人敲了敲團長室的門。

看來有客人來了。我還是不要打擾他們,先回去吧。

「進來。」

「團長,打擾了……哎呀,凱蘿兒。」

「您好。」

還好是我也認識的人。

是我去六花騎士團接受測試的時候,陪我一起進行測驗的尤里烏斯衛生騎士大人。雖然他比威爾海姆大人年長,但已經沒有其他衛生騎士了,所以聽說工作好像還滿繁忙的。

「尤里烏斯,怎麼了?」

「沒什麼,不過剛好凱蘿兒也在真是太好了。我有點事想跟兩位商量。」

「商量?是跟凱蘿兒有關的事嗎?」

「是的。」

尤里烏斯大人聳了聳肩,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跟我有關的事,會是什麼事呢?

我有點緊張。

「其實,我希望凱蘿兒能來參與一次訓練。」

「喔~」

「比如在訓練中出現傷者時的相關處理,我已經是上了年紀,有些部分也已經和時代脫節了。我希望可以請她協助實際操作的部分,您覺得如何?」

原來如此,實際操作。

我自己只有學習,沒有實際操作的經驗。這麼一想,還真是個符合時宜的提案呢。

事實上,透過實際對傷者進行處理這件事,也能讓我學到東西。

「嗯哼……我個人是無所謂,凱蘿兒覺得如何?」

「請務必讓我試試看。因為我沒有實地經驗,希望能跟著去學一學。」

「既然如此,就去吧。尤里烏斯,日程的安排就交給你了。」

「遵命,謝謝您。」

尤里烏斯大人深深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決定的有點唐突,不過這麼一來我也可以累積經驗,真是太好了。

總之,為了應付各種可能發生的狀況,我得先好好把家裡的資料都讀過一遍才行。

「那凱蘿兒,回去吧。」

「啊,好的。那個……」

嗯?我有一點點疑問。

平常的話,會請札克或是其他形形色色的騎士大人,擔任我和娜塔莉亞的護衛送我們回去,今天卻沒有人來。

這麼一說,好像也沒聽說誰會來。

「啊啊,妳放心。今天我送妳回去。」

「真的嗎!威爾海姆大人!」

「今天我的公務也很早就結束了,很少可以在這個時間回去。機會難得,我就在想可以和凱蘿兒一起回去。」

「謝謝您。」

好高興。

可以和威爾海姆大人一同踏上歸途。

簡單來說,這是回家路上的約會呢。我的心裡小鹿亂撞。

「那我們回去吧。」

「好的!」

我和威爾海姆大人並肩走在騎士團裡,在接待人員克蕾亞的目送之下,走上了回家的路。

在這期間我們並肩走著,一直在聊天。真是太開心了。

要是這幸福的時光能夠永遠持續下去就好了。

好想多點時間跟他相處在一起。

我第一次覺得家要是再遠一點就好了。



      ◇◇◇



隔天。

尤里烏斯大人就立刻來跟我說,要我去參與訓練。

在我而言,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所以就先取消下午的課,一起去訓練。說是說一起去,但是我和尤里烏斯大人並沒有要參加訓練。基本上是以有傷病人士出現時,我們再幫忙處理的形式進行。

聽完說明之後,威爾海姆大人也和我們一起前往訓練場。聽說今天的訓練是由威爾海姆大人親自進行的團長訓練。

不僅可以親自治療傷病人士累積實際經驗,還能看到威爾海姆大人指導騎士團所有成員的英姿。尤里烏斯大人,您怎麼會給我一個這麼天大的好機會呢。

訓練場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位騎士大人。

威爾海姆大人站在諸位騎士面前,我和娜塔莉亞一起往角落移動,站到尤里烏斯大人身邊。

「各位!現在開始進行團長訓練!」

「是!」

在威爾海姆大人的號令之下,撼動空氣般的吶喊聲響起。

感覺連空氣都帶著火花。以前我也曾經參觀過一次,但這次的緊張感比上次還強烈。

大概是因為由地位最崇高的威爾海姆大人負責指揮全體的緣故吧。

「第一中隊到第五中隊為紅隊,第六中隊到第十中隊為白隊!首先進行紅隊的突擊、白隊的迎擊訓練!各組就定位!」

「是!」

隨著威爾海姆大人一聲令下,隊伍開始移動了起來。

隊伍分成兩半,分別就左右的位置。接下來是要進行突擊訓練嗎?

「紅隊開始突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伴隨著吶喊聲,左側的軍隊開始往右側的軍隊衝了過去。

五百位全副武裝的騎士猛地撲了過來,這麼大的陣仗──要是站在前面的是我,肯定會嚇得逃之夭夭吧。

猛衝的威力絲毫不減,所有人碰撞在一起了。聽說訓練都是用木劍,但鎧甲是金屬製的,金屬物品互相碰撞發出了劇烈的聲響。

左側的軍隊──紅隊連同最後方的士兵都一同猛撲而來,然後直接停了下來。

「停!」

威爾海姆大人發出號令之後,紅隊退了下去,回到了一開始的地方。

原來如此,像這樣發動多次突擊攻勢,讓身體漸漸熟悉突擊的感覺。

「接下來!由白隊開始突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次反過來了──由右側的軍隊白隊毅然發動突擊。

果然跟剛剛一樣,以驚人的氣勢逼近之後,發出了劇烈的聲響。

光只是看就被震攝住了。

這就是──戰爭。

「停!」

威爾海姆大人的聲音聽起來也莫名地遙遠。

感覺彷彿眼前正在發生的狀況,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似的。看著在這樣的世界裡交戰的騎士團的成員,他們確實很可能會覺得我只是把上課當遊戲的小女孩。

「接下……嗯?」

「振作點!喂!怎麼了!」

「團長,請等一下!」

好像發生了什麼緊急事件。

我和尤里烏斯大人交換了個眼色,一語不發地點了點頭。恐怕是出現了傷者吧。

我帶著娜塔莉亞,和尤里烏斯大人一起走進這團混亂。

「讓開!讓開!」

「尤里烏斯大人!安德魯、安德魯他!」

「先把地方空出來!凱蘿兒!妳快看看!」

「是!」

我聽見他們不斷喊著一個我聽過很多次的名字,不過現在都無所謂了。

騷動的人群中央──躺著一位身材修長的青年。

看得出來他頭部流了不少血。

「安德魯!振作點!」

「安德魯!」

這兩位騎士大人應該是他的夥伴吧。

他們不斷搖晃著已倒地的安德魯的身體,試圖想要叫醒他──

「不能搖動他!」

我不禁開口大叫。

應該是撞到頭了。而且頭部外傷造成了意識不清的狀況,也就代表有大腦損傷的風險。這種狀態不可以做出晃動腦部的行為。

我不成體統地大喊出聲,不過託這聲喊叫的福,兩個人的手都放開了安德魯。

我跪在地上,確認安德魯的傷勢。

頭部大量出血。此刻也還依然在出血。我先確認看看頭部的狀況。

出血的部位在頭部右側。我先將他們拿來的水倒在傷口上。在處理傷口時,最先也最重要的就是用水清洗傷口。

我急忙用三角巾進行壓迫止血。我想這樣外傷應該就沒有問題了,但是他撞的是頭,不知道有沒有傷到腦部。

「安德魯!」

「……啊、啊。」

他微微張開了一隻眼睛,那腦部應該沒問題。

但是他的右手按著胸口。他的身體不斷顫抖,發出「咻、咻」聲,呼吸十分艱難,並且一直持續按著胸口。

據我觀察,應該只有頭部外傷。但他卻按著胸口。

「好、好痛……好痛啊……」

「你振作一點!是哪裡痛!」

「呼吸……」

呼吸困難──

只有頭部外傷是不會引起這樣的症狀的。簡單來說,是其他部位出了問題。

而且他一直按著胸口喊痛,也就代表問題是出在那一帶。

我拚命翻找著牢記在腦海中的資訊。

突擊訓練中,穿著全副金屬鎧甲的人們互相碰撞。也就是說,也會有些人是被夾在中間的。

「脫掉他的鎧甲!」

「咦?」

「快點!性命攸關!」

安德魯一直壓著胸前的鎧甲。

該處有著大幅凹陷。也就是說在激烈的突擊過程中,他被夾在中間才會凹下去的。然後,應該是這個造成了他胸前的骨頭斷裂了吧。可以想像斷骨最後刺進了肺部。

而我沒在鎧甲中發現出血,所以很可能造成了內傷。

更重要的是他無法呼吸──呼吸困難

不馬上處理的話就糟了。

騎士大人們開始一件件脫掉安德魯身上的鎧甲。胸前的鎧甲凹陷,似乎相當難脫下來。

但是他們還是想辦法脫了下來。

果然──!

「凱蘿兒!這……!」

尤里烏斯大人很著急。

我也很著急,但是在大家面前不可以露出畏懼的模樣。

冷靜。

凱蘿兒,妳冷靜。

我應該有學過才對。眼前這種因突發事故造成無法呼吸的狀態,是因為空氣逸出肺部以外的地方,造成氣體無法排出而壓迫到了體內的臟器。

處理的方法,我應該也有好好學過。

我不可能連手術都十分精通,但是我曾經學過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

「請救救他!請妳救救隊長!」

「好的,當然!」

我對著身旁如此懇求的騎士回答道。

首先,我得先冷靜下來。要是我不冷靜下來,就沒人能救安德魯的命了。

「尤里烏斯大人,您知道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

「不……我不懂。只能立刻帶他去找外面的醫生了。」

「……這樣會來不及。」

尤里烏斯大人懂得基本的醫術,但對這些較專業的部分似乎比較弱。

既然如此,我得下定決心才行。

呼──我吁出一口長長的氣。

「娜塔莉亞。」

「是的,小姐。」

「拿把刀來借我。」

「是。」

我從站在身後的娜塔莉亞手上接過刀子。

娜塔莉亞對我的指示沒有任何疑問,立刻把刀子遞了過來。也就代表她是信任我的吧。真的很感謝她。

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恐怕看在誰眼裡都不像是治療。這只不過是急救處理而已,但是有做跟沒做會有很大的差別。

「凱蘿兒!妳想做什麼!」

「威爾海姆大人,這都是為了救安德魯的性命。」

「為什麼要拿刀……」

「我要動手了!」

我從外側開始觸摸安德魯的胸部,檢查肋骨的情況。

其實我比較想要針,但是一直想著沒有的東西也沒用。

「呼──!」

我給自己打氣。

因為只要我有任何猶疑,安德魯就無法得救了──!

我緩緩將刀子移到安德魯肋骨的間隙處。

「混帳!妳是想給安德魯最後一擊嗎!」

「放下刀!我不會讓妳對隊長出手的!」

「你、你們……」

「妳這傢伙!一定是因為安德魯對妳講了難聽話,要趁機洩憤吧!」

「貴族了不起啊!妳是覺得我們的命不值錢嗎?」

「妳這畜生!」

「我說你們啊!」

對我的謾罵一句接著一句。

雖然威爾海姆大人阻擋著,但感覺好像隨時會撲上來一樣。

但是,我不怕。

我擁有的是知識。我肯定只要做了這個動作,就能救安德魯的性命。

所以。

所以──

「都給我閉嘴!」

我就這麼──狠狠地喝斥了一聲。

我知道自己正很沒教養地大喊著。

剎那間四周全部靜了下來。

他們好像沒想到我會大喊出聲。

但是,我呢。

該出手時還是會出手的。

「我要動手了。」

肋骨的間隙的柔軟皮膚部位。

我緩緩將刀子刺了進去。

不愧是娜塔莉亞的刀,毫無障礙、乾淨俐落地刺了進去。

我把刀子拔出來。

咻咻咻地,空氣開始從傷口冒了出來。

同一時間,本來很痛苦、無法呼吸的安德魯,也平靜了下來。

太好了,成功了。

「好了,威爾海姆大人,請直接將他送到醫生那裡。」

「喔,呃……剛剛到底是……?」

「由於他無法順利呼吸,我先緊急把積在胸腔的空氣放了出來。我想恐怕是因為肋骨骨折,斷骨刺進肺部所造成的。得快點進行治療才行。」

「原來是這樣!喂!你們快點去拿擔架來!」

在威爾海姆大人的指示下,騎士們把擔架拿了過來。

慢慢把安德魯移到擔架上。他的症狀似乎緩和下來了,眼睛是張開的。意識也很清楚。

然後看著我「嘖」地啐了一聲。

「可惡……」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嗎?」

「知道啦……可惡。連回嘴的力氣都沒有。是妳這混帳救了我嗎?」

「我只是做了緊急處理而已。剩下的要請專科醫生診治。」

「……嘖。」

他接連說了幾次可惡、可惡。

然後安德魯看著我。

一副死了心的樣子,聳了聳肩說:

「等我傷好了,會再回來的……」

「嗯。」

「既然是妳上的課……倒也是可以去聽聽啦……」

「你不要再說話了。會影響傷口的。那麼麻煩你們送他去看醫生吧。」

「可惡……!」

我目送擔架上的安德魯被搬走,輕輕嘆了口氣。

暫時應該沒問題才對。要是我已經累積了足夠的實際經驗,能夠做完所有的處理就好了。

不過,今天就先這樣吧。

這下應該可以讓大家充分認知到,緊急治療有多必要了。

「凱蘿兒。」

「是。」

好累。就在我要回到角落去的時候,威爾海姆大人喊了我的名字。

為什麼?

他臉有點紅。

「……謝謝妳。」

「不用謝,我只是做了能力所及的事而已。」

「嗯……」

威爾海姆大人稍微煩惱了一下。

然後露出苦笑。

接著。

對我說了一句我最想聽到的話。

「凱蘿兒。」

「是。」

「妳成為了一個好女人呢。」

除了這句話,還有正摸著我的頭的大手。

光只是這樣,我就已經覺得幸福得不得了──




終章


團長訓練結束之後,大概過了一個星期。

我的每一天幾乎沒什麼變化,不過工作稍微增加了。經過團長訓練之後,尤里烏斯大人說希望我能多教他一點東西。因此,雖然只是上午的一點點時間,我增加了需要教尤里烏斯大人事情的工作。

我做給尤里烏斯大人的講義每天都不一樣,針對各式各樣的症狀做了各種說明。雖然很辛苦,不過這也都是為了保護騎士團成員的性命。

雖說是尤里烏斯大人的請求,但也都有正式先報告威爾海姆大人知曉。這絕對不只是慈善教學,這部分是有另外算薪水的。真是令人感激。

然後在上午的課程結束之後,我就會和威爾海姆大人共進午餐。

隨著踩著咚咚咚咚的腳步聲,突然有兩個身影進到會客室來了。

「我不是說了!你來幹嘛啊!」

「哼。又沒差。怎樣?有意見是不是?」

「當然有意見啊!你就跟你自己隊上的人在一起就好了啊!」

基本上,我和威爾海姆大人都是在會客室一起吃午餐的。中午前我就會先在會客室待命,幫威爾海姆大人準備食物。

為什麼札克和安德魯兩個人會出現在會客室?而且還大吵大鬧、你一言我一語地跑來了。

找我有事嗎?

「札克、安德魯,你們好。」

「啊、啊!不好意思啊,突然跑來!」

「覺得不好意思的話,你就滾出去!快點!」

「喂!」

而且他們為什麼突然就又吵起來了?

我清楚認知到兩人感情不睦這件事了。要吵架請到其他地方去吵。

唉,我輕聲嘆了口氣。

「有何貴幹?」

「呃、那個。沒有啦,我是沒事,只是聽到風聲說安德魯要來找妳,我會擔心所以……」

「這裡可輪不到你擔心!沒事就快滾。」

「我不聽一下你找她幹嘛,我無法放心啦!」

「呿!」

哼,安德魯用鼻子哼了一聲之後看向我。

我是坐著的,而安德魯是站著的。他很高,像這樣低頭看著我,感覺有點可怕。

但是安德魯看了我一眼之後,不悅地抓了抓臉,移開了目光。

「啊──那個叫什麼的小姑娘。」

「是。」

「雖然有點晚了……不過,我這條命是妳救的。謝啦。」

「那是我的工作。看到你康復真是太好了。」

「喔喔……」

不過感謝的話我就心懷感恩地收下了。

事實上,當下我也不可能選擇見死不救。

安德魯一如往常地「呿」了一聲,皺起眉頭。

「可惡……」

「找我就為了這件事?」

「不是啦!喂,你很礙眼,快滾到別的地方去啦!」

「吵死了!放任你留在這裡的話,誰知道你會對凱蘿兒做出什麼事!」

「哼……」

我個人是覺得沒關係啦,而且還有娜塔莉亞在。

他到底是在防什麼防到這種程度?

「算了,沒辦法……」

「咦?」

安德魯低聲說完這句話之後,單膝跪下。

然後對我低頭行禮。

總覺得這個場景好像在哪裡看過。

「凱蘿兒.安普勞斯小姐,請您原諒我過去種種無禮的行為。」

「呃……安德魯?」

「此命若未得您的救助,早成亡魂一縷。既然如此,我將獻上我的性命,若能為您而死是我的榮譽。我現在只不過是個一等騎士,以騎士而言尚未邁入成熟的階段。即使如此,在這還是為您獻上我的忠誠。」

沒記錯的話,這不是……

札克曾經對我做過的那個叫作「騎士誓約」的儀式嗎?

為什麼他要對我做這個儀式?

而且同樣立場的札克身體顫抖個不停。

「安德魯!你這混蛋傢伙!」

「我要對誰宣誓忠誠是我的自由吧!」

「我要殺了你!」

「來啊!」

「你們兩個都給我安靜。」

「咚」的一聲。

娜塔莉亞的拳頭狠狠落在兩人身上。

只這麼一個動作,兩個人的身體都被制壓了下來。娜塔莉亞還是那麼強。

娜塔莉亞「啪、啪」地拍了拍手,錯愕地嘆了一口氣。

「唔……痛死了……那傢伙是怪物嗎……」

「娜塔莉亞可比一些二流騎士還強咧……」

「唉……安德魯,你的事都辦完了嗎?」

總之,既然安德魯找我就是為了進行那個什麼誓約的,那應該就這樣結束了吧?

他對我宣誓忠誠,對我來說是個困擾啦,但反正他愛宣誓就去宣誓吧。更何況好像還不能退貨。

安德魯「咦」了一聲,雙眼瞪得老大。

「呃、喂喂,妳……我好歹也對妳宣誓了忠誠耶……」

「嗯。好,我知道了。」

「咦?就、就這樣……?」

他感到困惑。我才覺得困惑好嗎?

突然出現就算了,還突然做了什麼莫名其妙的宣誓,我很困擾耶。

這麼說來,我不太懂這什麼「騎士誓約」的。找機會問問兄長大人好了。

「等、等一下……騎士一輩子只能對一個人做『騎士誓約』耶……」

「安德魯,你就死心吧。她對我也差不多是這種反應。」

「真、真的假的啊……」

不知道為什麼,情況演變成札克在安慰安德魯。我一頭霧水。

此時,會客室的門打開了。

「抱歉,凱蘿兒,讓妳久等了……唔,是札克和安德魯?」

「威爾海姆大人!」

您終於來了。

我一在等著威爾海姆大人過來。午餐已經全都準備好了。

那麼接下來就是我和威爾海姆大人單獨的快樂用餐時間。

「威爾海姆大人,快來。請坐,我去泡茶。」

「喔、喔喔……不對,這兩個傢伙是……?」

「今天做的菜可是我的自信之作。請威爾海姆大人一定要嚐嚐看。」

今天請克莉絲教我做的是肉丸子。威爾海姆大人一定會知道這是我做的吧。

我開心地泡好茶之後,放在威爾海姆大人面前。

「……安德魯,你懂了吧?」

「啊……她眼中完全沒有我……」

「回去吧……」

「嗯……」

札克和安德魯嘆了口氣,不知道在聊些什麼,然後就直接離開會客室了。其實他們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啊?特別是札克。

算了,在意也沒用。

「威爾海姆大人,來吧,請用。」

「喔、喔喔……謝謝。」

我只是想和威爾海姆大人在一起而已。

因為這是我最幸福開心的時刻。






後記


感謝各位從第一集開始的持續支持。我是筧千里。感謝您閱讀此書。

本作是我在二○一五年九月開始在「成為小說家吧!」網站上連載的小說書籍版續集。我大幅度改動了情節內容,不知道各位讀者還喜歡嗎?

本作的概念是「公爵千金找工作」。是一個至今只知道狹隘的世界,一心接受王妃教育的凱蘿兒,身心兩方面都逐漸成長的故事。十六歲少女凱蘿兒身為一個淑女,接下來會成長成什麼樣子呢?請各位耐心守候。

騎士團長威爾海姆、青梅竹馬的騎士札克、魯莽的騎士安德魯,故事似乎在無意中開始發展成以凱蘿兒為中心的後宮情節,但是請各位放心,她對威爾海姆可是十分專情的。


我最近常看新聞。一邊看,心裡總是一邊擅自想著,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人,應該也會有各種不同的行動理念吧。

看了藝人宣布結婚,我就會開始想像兩個人之間的愛是如何發展的,有著什麼樣的故事。反之,如果看到宣布離婚,不小心就會去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本來應是相親相愛的兩個人走到離婚這一步。

看到殺人案件的犯人遭到逮補時,我就會去想犯人是經歷了什麼才會付諸行動?和被害者之間是什麼關係?是怎麼樣的性格才會犯下這樣的罪行?而看了醫療現場的事件時,就會想組織上做了什麼樣的隱蔽工作呢?自尊心極高的醫生或護士有沒有什麼反彈?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一切敗露的呢──光只是看個新聞,其背景中也蘊含很多的故事。某種意味上,像這樣持續的進行想像,或許就是讓我能以故事寫手的身分出書的其中一個理由吧。


以下為致謝辭。


在我每次交出原稿之後,總是能給我具體建議的責任編輯W,抱歉我總是很慢才回覆您。承蒙您許多的照顧,本來睡著時是不應該把腳朝向您的(註:足を向けて寝られない,表示面對很照顧自己、對自己很好的人,必須時時提醒自己記得別人對自己的恩惠),不過因為我不知道我家哪個方向是朝向東京的,所以搞不好其實睡著時腳是朝著您的。

真心感謝為本作繪製精美插畫的ひだかなみ老師。我總是在電腦前面一邊竊笑,一邊確認插畫。戴眼鏡的威爾海姆大人比想像中更帥,讓我吃了一驚。真的很感謝您。

還有要感謝總是說我「腦袋有問題」的友人H,以及傲嬌地說「我才不羨慕妳咧!」的友人Y。最近太常被說腦袋有問題,害我都開始當真起來了。我一定是被洗腦了。

我常出沒的咖啡廳店長M先生。抱歉我老是待那麼久,不過以後也還是會待那麼久就是了。一週應該會去個四次左右。

最後,大力感謝拿起本書閱讀的你!


筧千里






貌似是被审核了,刚刚通过审核


本帖最后由 zhangyoufu 于 2018-6-3 20:43 编辑



序章补在1楼了 我觉得我发的时候应该没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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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之狼 勳爵
皇子的智商又創出新低了。。。那貨還眞人無語~!
那女的也是,害女猪可以理解,但也太缺策劃力了吧——用這種被人一揭就破的謊言。。。找死嗎?

6 年前 0 回復

18dfg5po2 侯爵
感謝錄入
如果這本書有更高潮的事件就會更精采了

6 年前 0 回復

Hinagiku0508 騎士
现在小说题目都这么直白么,感谢录入

6 年前 0 回復

saber罗 騎士
感谢录入,真心感谢,有点意思但细想来有点怪的一本,感谢

6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到处撩汉子,却偏偏爱吃老牛

6 年前 0 回復

yinyikewu 勳爵
感谢录入,但是目录有序章,但是正文没有序章,是不是漏了?

6 年前 0 回復

ko00koko 公爵
该咋说呢……现在的轻小说名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6 年前 0 回復

fenglianshang 公爵
哇,感谢录入。终于有第二卷的了

6 年前 0 回復

devilnevercry 伯爵
这不犯政策吗,恭喜过审,感谢楼主翻译

6 年前 0 回復

PinXvol 王爵
请问此书为有鸡之谈否

6 年前 0 回復

dfdf001 侯爵
那啥,有录入是蛮开心的啦,但第5章王子搞事的高潮部分是不是没放上来啊?

6 年前 0 回復

xwin5733 王爵
這好看 總算有人提供後續 謝謝大大

6 年前 0 回復

zhangyoufu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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