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稔]OBSTACLE Series 激战的魔女之夜3[台/繁]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8-6-6 19:40 编辑


  OBSTACLE Series 激戰的魔女之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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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川上稔
  插畫:さとやす(TENKY)
  協力:劍康之
  譯者:吳松諺
  圖源:輕之國度錄入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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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爭奪封印於月球的「黑魔女」挑戰權,四法印學院的魔法少女們依然戰得是火光四濺。堀之內‧滿與各務‧鏡擊敗第二名──術式科的瑪麗‧蘇之後,障礙只剩下第一名了。然而她的資訊就只有敗者留下的:「那是擁有絕對防禦與絕對火力,對上任何人都完全無敵的力量。」具體內容同樣成謎。於此同時,兩人也謹守學生本分,準備期中考和參加萬聖節派對……到了決戰終於迫在眼前之際,歐洲卻突然插進來攪局──?
  《境界線上的地平線》作者川上稔所呈獻的跨媒體企畫第3集!漫畫版同步進行中!

  作者:川上稔
  1975年1月3日於東京出生。令人提不起勁的炎炎夏日中,為了撐過又是寫小說又是搞遊戲企畫又是跑同人場的滿檔夏季行程,我沒事就大啃多汁鮮美的肉補充體力。
  插畫:さとやす(TENKY)
  生於山形、長於栃木。「久久回老家一趟,發現多了—台磨豆機。他們其實不愛喝咖啡,聽說是覺得磨豆子沖咖啡很好玩才買的。」這樣不就是只沖不喝嗎,老師?

  信念被破壞的魔法少女即為戰敗……!

  「只要照媽媽教的去做,我就不可能會輸……!」
  芙露露‧S
  學年:特待科三年級
  術式:歐洲德魯伊型的發展形
  隸屬:四法印學院
  戰種構裝:花巫女
  使役體:???
  機具:槍鋤傑菲爾
  特徵:由於身材瘦小,已是特待科三年級卻仍經常被誤認為二年級甚至一年級,不過各方面實力都是學院史上最強。因為她媽很那個,用的術式也很那個什麼什麼的──
  會那麼瘦小,多半是因為飲食不均衡的緣故吧。然而她終日與花草為伍,卻沒有瘋到會在學生餐廳啃草,但也不像肉食空手道少女艾爾希‧杭特那樣除了肉還是肉,那麼她到底都吃些什麼呢?據說主食是麵包或米,愛吃鯷魚披薩。且慢,麥子和米不也都是植物嗎,難道只要弄到看不出原形就可以?那麼老是熬夜的特機科為了養生而特製的健康綠汁她也喝嘍?啊啊?──對不起,實在太難懂,不小心動氣了。話說回來,該不會鯷魚才是她的主食,麵粉製品只是配菜?豈有此理。話題實在偏得太嚴重,就到這裡結束吧。

  「妳知道了不少陰暗往事和斡旋技巧嘛。」
  李斯別絲‧路耶格
  學年:早已畢業
  術式:黑魔法
  隸屬:U.A.H.
  戰種構裝:黑魔法師
  使役體:上級光靈
  機具:雙劍龍騎兵
  特徵:魔女到幾歲都不會過期,眼前的問題只有該怎麼稱呼這位歐洲U.A.H.代表兼三賢者之一的這位小姐而已。叫她李斯別絲閣下是滿有U.A.H.的味道,可是四法印學院不是U.A.H.,屬於其他組織的魔女也很多,那樣的稱呼不夠全面。叫她李斯別絲大人又像是自我矮化,感覺很那個。對啦,總之管理階層的長輩,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話說她到底是怎樣,戴眼罩的二刀流黑女巫,自以為是幾歲呀?順道一提,聽說只要叫她歐巴桑,無論她在地球哪個角落都會親自殺過來嗆聲,叫她老太婆還會突然出現在背後之類的。天哪,當上三賢者的人肚量還這麼小……不過十年前,世界就是因為有這種人的保護才得救,不至於全毀,那麼世界本身的肚量搞不好也和她們差不多呢。啊,對了。之前叫過她「大姊頭」,結果被她用很賭爛的表情瞪了一眼。這是教我到底該怎麼稱呼她才好呢……!李斯別絲小姐?妳會是滿足於這種超普通稱呼的魔女嗎!好,乾脆就裝熟叫她「喂,李斯別絲!」怎麼樣?真的要試試看嗎?
  (上述由四法印學院公關委員會對外組負責)

  「拜託,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術式科簡介
  位置:過正門右手邊
  校舍:只能從屋頂進入
  特徵:以藥學、開發術式見長
  四法印學院術式科制服
  由來:術式科制服剪裁上基本與普通科無異,不同處只有橫過胸部上緣的折線多了裝飾和顏色吧。相較於普通科和特機科的色彩都是以同色系做搭配,術式科則是綠色配橘色。看得仔細點,還能發現褲襪側面的花樣也是橘色,可見變色主要是施加在肢體末端。這是為什麼呢?從普通科一身綠的設計概念便能略知一二。綠色是防護的顏色,而橘色有助於釋放力量,也就是術式科取向的加工。沒錯,從這裡也能反證出穿防護性制服,還能炸得轟轟烈烈的學生會長是多麼威武。
  言歸正傳,這套衣服有個很大的特徵──披風。這是源自於古代魔女大多是隱居祕境或雲遊四海,能用民俗類術式把披風變成隱身斗篷、大帳篷或飛翼,甚至是播放螢幕或倉庫,用途多得出奇。尺寸長過特機科的披肩,是設計師李斯別絲的決定。然而弄這麼長,施加護佑什麼的預算也跟著增加,沒辦法再多加些裝飾,乃遺珠之憾。
  ※感謝術式科代表瑪麗‧蘇應邀擔任本頁模特兒。


  天決不助不願作為的人。
  ──古雅典劇作家 索福克勒斯



  序章 「等待之處」
  即使相隔再遠,
  座標也有重疊的時候。
  如長短針一般。

  ●

  四法印學院的第二學期期中考即將開始。
  午餐時間,杭特進了餐廳大門,裡頭是不出所料地冷清。
  大家都在教室裡為應考開作戰會議或各種準備。餐廳離每科校舍都有段距離,沒有多此一舉的必要。會來餐廳的人不是已經看開等死,就是逍遙自得。
  杭特在這段時期,自然是逍遙的那邊了。因為──
  「前段魔女根本就不用考試咧~」

  ●

  前段魔女還真爽。杭特心想。
  即使降了級,她的排名仍是個位數,基本上可以選擇不參加考試。這時成績以校內表現為重,假如出席日數達標,通過面試就能畢業。
  在考試方面,四法印學院頗以學生需求為重。
  畢竟每個魔女的行程作息深受自身所屬體系影響,有人白天無法行動,有人做什麼都得挑吉日良辰。像魔眼型甚至只要班上有敵對勢力,別說進門,就連往那裡看都不行,要聚集所有學生在一個班上考試是極為困難。
  杭特就是在那些人窩在教室傷腦筋的考試期間,悠悠哉哉地上餐廳吃飯。
  「不來會餓肚子嘛。」
  雖然也有些強者只靠宿舍販賣部或餐霞飲露過日子,不過這間餐廳是唯一能以杭特個人方式避諱禁忌烹調的地方,餐廳販賣部的專用觸媒或課用文具種類也比其他地方豐富。
  從設有擋板以阻隔外來干擾的餐券販賣區開始,餐廳到處貼有「餐廳禁打排名戰」的標語。
  因為這裡其實是魔窟。
  餐廳資歷比所有教職員都高,不僅是十年前的魔女之夜,早在二、三十年前,就有一群強者為「提攜後進」而在此供餐了。
  可是這禁令只限室內,室外就不管了。
  ……明知這點還要在樓頂觀景台吃,各務和堀之內也算是血氣方剛吧。
  擺明是想打隨時奉陪,飯還是要吃的意思。總覺得她們對後者的信念還比較深呢。對於這點,堀之內那的侍女說法是:
  「大小姐是引誘攻喔!」
  其實聽不太懂。只能隱約感到那與狙擊有關。
  總之這次也是一樣,各務和堀之內先上樓頂觀景台用餐了。杭特有工科雜務要收拾,晚一步出發。原本,她也是打算直接在特機科校舍的販賣部買點甜麵包,以便複習課業內容,或是和同學和分享其他科目的考試內容吧。
  ……可是何必咧,反正都不用考試了。
  爽耶爽耶。杭特一邊竊喜,一邊點選魚堡加炸豬排堡的「海陸稱霸套餐」。
  「老吃這種東西營養怎麼會均衡──肉再多一點!」
  櫃台後的廚娘接了單,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送出盛得滿滿的托盤。
  ……仔細想想,她多加了香雞堡,所以意思是叫我點「海陸空稱霸套餐」吧?
  可是雞又不會飛,算什麼空啊。這時──
  「喔?」
  一旁有道熟悉的身影。她戴上了眼鏡,桌上攤著參考書。
  是瑪麗。

  ●

  ……咦?這傢伙在幹麼?
  杭特頭一個感到的是「怪異」。
  因為前段魔女不必應考。
  但是瑪麗在餐廳念那些書,不管怎麼看都是預習或複習。
  真奇怪。有必要做那種事嗎?
  總覺得還有其他地方怪怪的,不過目前的謎題總歸是凝聚在那裡。
  突然間,瑪麗開口了。
  「第四名。」
  杭特還一時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愣了一會兒才會意過來。
  ……叫我嗎!
  用名次來稱呼,是因為她在原來的世界是活在軍事體制裡嗎?
  像她都用「准將」稱呼各務。那就見鬼說鬼話吧。
  「──幹麼啊,第三名?」
  瑪麗聽了托高眼鏡,眼也不轉地嘆口氣說:
  「妳已經打擾我念書很久了,請走開。」
  ……她是想打架嗎……!
  同一時刻,杭特見到櫃台後的廚娘們紛紛抄起了菜刀或碟子。
  糟糕,差點就讓這裡變成危險地帶了。但疑問還沒解決。
  「……妳在做什麼?」
  「看不懂嗎?」
  瑪麗手也不停地說:
  「我在寫字,這樣可以幫助我念書──妳應該不會連文字的存在和意義都不懂吧?」
  恐怕不管誰聽了這句話,都會贊成杭特一巴掌往她腦袋呼過去吧。
  可是既然瑪麗要玩,杭特當然也願意奉陪。
  「話說──這間學校的考試和教的東西,其實沒很難耶?」
  接招吧妳。
  「妳有笨到不K書就待不下去嗎?」

  ●

  ……想打架是不是……!
  對瑪麗而言,念書是不可或缺,而且是抱著「因為那是學生的義務及使命」的態度在讀。因此──
  「我先說清楚──上次期末考,我是全學年第三名。」
  「是喔──滿高的嘛。」
  「哼……妳又是第幾名?」
  「實技第一名啊。」
  ……呃……!
  瑪麗這才發現中了她的計。第四名「哼~」地點點頭,又問:
  「所以妳在做什麼啊?──學年第三名?」
  要開始了是吧。感到心裡動了氣的那一刻,廚房裡也傳來廚娘們關掉電炸鍋和瓦斯爐的聲音。準備開打了。
  不可以,我大部分糧食都靠這個設施供應。術式科的販賣部每個東西都好像有香草的味道,吃不下去。要是在這裡惹了麻煩,以後恐怕三餐都只能喝販賣機果汁了。
  冷靜點瑪麗‧蘇。妳在這裡生活是為了保護這個世界,不可以隨當地土猴起舞破壞餐廳。
  ……再說,現在的排名才是重點。
  所以現在別受她挑釁,單純回答問題就好。
  「我在預習跟複習期中考範圍的東西。」
  「妳不知道前段魔女不用考試嗎?」
  「怎麼可以因為不用考就怠惰呢,學生有學生的本分。」
  餐廳頓時鴉雀無聲。
  片刻,包含第四名在內,整個餐廳都鼓掌叫好。
  突然受到全場注意,使瑪麗感到耳根發燙,站起來向四方鞠躬。
  覺得掌聲差不多了而坐下時,第四名面無表情地說:
  「可是前段魔女不用考試,是她們已經在課業以外付出夠多勞力,而且得到一定成果才有的獎勵呀。我也同意妳說的本分啦,不過妳會不會太看輕自己努力的成果啊?」
  「無所謂。既然我掉了一名──就表示實力不夠,所以要填補自己的缺點。就這麼簡單。」
  「那麼……」第四名問:「上面的各務和堀之內,她們就不用念書嗎?」
  瑪麗只能點頭回答。
  「比我強的人,用的理論多半也與我不同,我這個手下敗將沒立場批評。」

  ●

  杭特實在很受不了。
  ……這傢伙不太妙啊……把各務和堀之內當作世界基準了……
  但瑪麗人卻在這裡,並不是在基準身邊,這又是為什麼呢?杭特姑且一問:
  「妳不上去跟她們一起吃飯嗎?」
  「小女子何德何能與其二人同桌共餐……!」
  ……喂……說人話好不好……
  杭特感嘆地想,那多半是一種宗教。堀之內是巫女嘛。
  不過,她仍然抱著小小的希望問:
  「她們才沒有那麼誇張咧,除了攻擊力和腦袋以外。」
  「竟然嘲笑打倒妳的人……妳就這麼點水準嗎?」
  「嗯,像我就不知道妳水準多高,不敢靠太近……」
  「呵。」瑪麗兩肩一鬆。她是不是誤會啦?既然會往自己高興的方向解釋,話說得有點酸也會自己中和吧,真是太方便了。
  可是杭特還是有個小疑問。
  「那個,關於妳坐的位置……」
  來餐廳的人基本上都會先往中間坐。坐窗邊容易被遙控型魔女「攝影」或「看見」,坐得太靠櫃台容易撞上排隊取餐的魔女。
  所以中央最安全,但瑪麗──
  「為什麼選窗邊啊?」
  「呵,妳不懂嗎……因為作戰已經開始了。」
  杭特忽然有個預感,打開通訊術式陣選擇登錄的號碼,對方馬上就接了。
  『是我,誰呀?等等,先讓我猜猜看……啊,你是櫻木町三丁目「硬硬拉麵」的老闆吧!蒜頭寫免費自取,我就全部倒下去了,對不起!』
  「猜錯了啦,笨蛋。各務啊,妳現在坐哪邊?」
  『是妳啊。我坐南邊邊緣,靠樓梯那。怎麼了嗎?』
  杭特跟著往天花板掃視,在附近發現外側階梯的下端。
  一會兒後,她面無表情地對著天花板說:
  「下面有跟蹤狂,妳要不要換個位子?」

  ●

  十五秒後,瑪麗當著杭特的面默默往前挪了兩桌。
  ……她為什麼看得見啊……!
  啊,都忘了這傢伙隨時都保持魔導狀態,很輕易就能偵測到對象的流體動態,所以就是這麼回事吧。看著瑪麗又若無其事地念起她的書,杭特不禁感嘆自己真好相處,上前問:
  「……妳在她下面做什麼啊?」
  「假如有不肖的低名次魔女想找她們兩位麻煩,我就能從下面介入──妳不懂嗎?」
  「啊~抱歉~我不懂~」
  不過呢,那也等於跳過杭特挑戰第二名,也不是不能理解瑪麗想當防波堤的心情啦。畢竟自己先前也做過類似的事。說到這個──
  「妳還滿認同堀之內的嘛。」

  ●

  堀之內。聽見這個名字,瑪麗心中微微一熱。
  那是准將兼導師的各務選作夥伴的對象。
  老實說,在排名戰之前,瑪麗不曾將她放在眼裡。不,其實是有假想過她來挑戰的情況,可是當時瑪麗心裡全是准將,太小看了神道的射擊術。
  而現實與她的想法相差甚鉅。
  就戰鬥紀錄來看,准將完全是扮演抵擋或封阻瑪麗攻擊的角色。戰鬥中各種狀況的起始和終結,都是由堀之內發動。
  尤其恐怖的是,堀之內以「射擊」二字為出發點的所有能力。
  「我能不認同她嗎?」
  因為──
  「……正常人哪有可能從南極開砲以後,在東京打到自己要的目標啊?」
  第四名默默低下了頭,是表示完全同意吧。

  ●

  「就是說啊……」瑪麗聽見第四名這麼說。
  難得得到她的同意。當然,這一點也不特別令人高興,但瑪麗仍帶著徵求她同意的意味繼續說下去。
  「不只是這樣。」
  「說來聽聽?」
  「好。」瑪麗先應個聲,回想戰況說道:「……從南極射來的三發砲擊是同等火力,可是正常而言,高推力的彈體那麼接近,會互相干擾而彈開。」
  「……大概是有考慮到這個問題,用術式做過處理了吧……像我的海吉霍克就做過雙重射擊的交叉實驗,發現會干擾就禁用了。」
  「話說回來,堀之內小姐和妳的砲擊曾經對撞過吧。」
  「啊,嗯。」第四名點了頭。「那次是從巴西外海發射的,我原本以為打偏了,可是單純打偏的水柱應該不會那麼大才對……所以那應該是被彈開的吧,誰也沒去想像那種事就是了。」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有夠誇張。
  「不要因為有監視衛星級的數據就用超高速彈頭反擊嘛……」
  「這個人真是可怕。而且──」
  瑪麗接著說:
  「將資源全配在攻擊力上,只維持最底限的防禦能力,其實和我的依拉一樣。」
  「是啊,真的是這樣沒錯──不過堀之內的使役體是朱雀,基礎移動力比較高就是了。」
  「沒錯。」瑪麗點點頭。
  接著停下寫參考書的手,兩肘留在桌上,祈禱般交握在胸前。
  「可是……有一件事我不懂。」
  「嗯,妳說呀?」
  經過一次呼吸的時間,瑪麗說道:
  「既然捨棄防禦,完全專精攻擊,就應該配備像我的『消滅』那麼強力的攻擊術式吧。正常人都會這麼做才對。或者是像妳那樣和後援團隊合作,用術式強化……可是那位小姐為什麼還是要用人力發射原始的實體彈呢?」
  瑪麗的質疑使第四名雙手摀臉整個人轉過去。

  ●

  堀之內見到臉旁跳出一面通訊術式。
  側眼一看,原來是杭特。沒有理由不理她,所以就接了。
  「……怎麼啦,杭特?沒錢付帳嗎?」
  『啊~抱歉。上次烤肉的錢,我好像還沒還妳嘛?』
  「沒關係,那可以報我們家的帳,不用還了。不過後來妳發酒瘋,把校長銅像的裙子鑽成小短裙的事,妳就要自己負責嘍?」
  『啥!那是我弄的?我還覺得切工很遜耶!』
  「哈哈哈,堀之內同學,杭特同學聽起來很想把它完工喔。」
  校長的通訊術式陣跳出來,被堀之內用手刀砍掉。
  「總之杭特,找我有什麼事?還沒決定好期中考結束以後怎麼玩嗎?」
  『不是那個啦,我問妳喔。』
  「問什麼?」
  『妳的主砲為什麼要用實彈呀?』
  「妳自己還不是一樣?」
  「喔?」各務在堀之內面前抱胸點頭。「杭特同學該不會是開始懷疑自己的攻擊術式了吧?很好,就跟她坦白了吧,堀之內同學!打實彈就是比較爽!說啊……!」
  堀之內暫且把笨蛋丟一邊,重新發問。
  「妳是想調整海吉霍克,需要一些建議嗎?」
  『啊,不是啦。妳也知道的嘛,我這邊不是有美軍後勤在顧嗎?』
  對喔。堀之內明白了。
  自己的確也有堀之內家的後援,可是砲擊本身是個人能力。
  說到為什麼要用實體彈嘛──
  「──因為我想親手做自己該做的事。因此,我要認清『自己的定位』,所以採用了比較單純的砲擊方式。」
  堀之內補個「而且」稍微觀察各務的反應。
  「家母也是用實彈,多少有點影響。」

  ●

  杭特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瑪麗想低頭看筆和筆記,卻怎麼也辦不到。一會兒後,她重新托高眼鏡。
  「妳怎麼啦,第四名?」
  「呃,嗯。話說堀之內她……」
  「怎麼樣?她為什麼要走實彈路線?」
  杭特立刻回答:
  「她說是為了認清自己的定位才變成那樣的。」
  換言之──
  「──就是日本精神吧。因為謙虛,所以變成那樣。」
  接著補充說明。
  「她說她母親也一樣。」
  杭特說完轉向瑪麗,發現她兩手抱頭。
  ……啊,嗯。我懂我懂。
  「不管是哪個世代,神經病都不會發現自己是神經病呢。」
  期中考就這麼平平安安地開始了。





  第一章 「為來人而安心」
  服侍主人時,
  要提昇內心的高度,
  彷彿主人將為此驕傲。

  ●

  夜晚,堀之內在自己房間,即貴賓室中心想,這次期中考開始得相當平靜。
  正前方,各務在桌子對面,以術式陣搜尋網路資訊,並對照手邊的筆記。左手邊,杭特在地毯上交互看著字典和術式陣。
  堀之內自己也捧著筆記,預習明天的現代國文。
  房裡靜得出奇,不時響起的筆記翻頁聲令人微感緊張。
  在這幾個月當中,堀之內總算體認到自己是學生的感覺。
  ……也是啦。不管怎麼說,四法印學院基本上還是學校嘛。
  考試內容並無踰越一般學識範疇,只是較偏魔法。
  科目稱作國文,內容卻固定是從「讀懂語義」開始,到和歌或古文,最後涉及言靈。
  數學是測驗能否闡明事物真理,化學多與煉金有關,歷史則是探討民族的起源與遷徙。
  當然,那些科目考得不好其實也無所謂。
  魔女各有不同的文化背景。考試內容可能觸及禁忌,鮮有全班答對的情況。就連家政科和同學搭檔煎漢堡排時,不小心以肉塊為觸媒詛咒了搭檔也是常有的事。像今年體育課,分組做引體後翻時還發生過大陸型魔女不小心從腳抽掉搭檔靈魂,引起大騷動的事。
  所幸道幾個歉就沒事了,而幫助靈魂歸位的是北歐系魔女。從她用腳把靈魂踹進去來看,世界真是循環不息。
  堀之內畢竟是學生會長,基本上都會接受考試。
  不過各務也和她一起考試,就讓她有點意外了。而且──
  「……妳為什麼在我房間裡住下來啦?」
  自戰勝瑪麗之後,她就賴在入口附近的房間不走了。

  ●

  原因應該是出在與瑪麗的戰鬥上吧。堀之內心想。
  瑪麗與杭特比劃時切開了學院的人工地殼。教職員和部分學生的宿舍,就位在那條裂縫的延伸線上。
  各務因為身分關係,原本是住在教職員宿舍的空房間,或者能直接說屋頂上;但由於後來需要補強地殼與防裂工程的緣故,她就跑來這裡住了。
  且沒經過堀之內同意。起初──
  「……還以為她是一大早特地來接我上學呢。」
  結果大錯特錯。雖然這間頂樓貴賓室實在太大,本來就不容易發現,可是正常人哪會做這種事啊。直到各務入住一週之後,堀之內才發現真相,而早已知情的侍女們和光太郎也打算將錯就錯,直說:
  「大小姐,趕各務小姐出去就只是讓問題在外面發生而已啊!」
  實在非常有道理。畢竟這陣子常有低名次魔女想來挑戰,卻先被杭特和瑪麗趕跑的感覺,且各務每次都聽得興致勃勃。
  ……一副就是有機會就想加入她們的樣子……
  而各務自己的說法是──
  「那是當然的啊,堀之內同學。雖然這世界是由我妹筆下操控,我還是會想看看我們所創作的這個世界會有怎樣的可能啊。」
  可是每次看她和杭特聊得興高采烈,都讓堀之內冷汗直流。
  回頭想想,自己不僅沒見過這位同居人,在貴賓室和走廊以外也不會和侍女見到面呢。
  ……我、我怎麼像是被隔絕了一樣啊……!
  意外發現的新事實。
  然而各務自己也不打算強調同居的感覺吧。等到注意到時,堀之內才發現洗臉台悄悄多了把新牙刷,還有IZUMO的「晶亮芥末牙膏」,讓人好奇得很想用用看。可是她用的「除穢用SOUY抹茶牙膏」不時會明顯減少,難道她其實不喜歡芥末嗎?
  ……再說,應該是SOY抹茶才對吧。會是各務的妹妹搞錯拼法了嗎……
  這世界裡居民的錯誤知識或品名,也是在設定之中嗎?最近,堀之內發現自己開始受到各務的影響,把世上的種種疑問都怪到黑魔女頭上,感到十分頭痛。
  期中考第三天夜裡,杭特在貴賓室地板用術式陣畫製圖作業,一旁的各務突然提議:
  「──這時候就是該用萬聖節派對慶祝期中考結束呢,堀之內同學。」
  口氣怎麼像沒得商量一樣啊……!

  ●

  對杭特而言,萬聖節派對也是最佳選擇。
  「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要和瑪麗比考試名次了。如果用萬聖節派對當獎品,或者說作總結,可以化解掉很多東西,還滿不錯的耶~」
  真的搞不懂是怎麼回事。那天,和瑪麗一起走出餐廳大門時,她突然宣戰:
  「那麼,我們就來比期中考名次誰高吧。」
  就是這樣。我名次可是比妳高耶,真的有想清楚嗎?
  不過呢,用萬聖節派對當獎品實在很棒。
  「在美國主要是化裝舞會吧。平常魔女就經常跑去跟魔女之夜的孤兒玩Trick or Treat了,在萬聖節當天實在沒什麼過節的感覺。
  美國各地都有魔女的互助組織,會送給孤兒幫忙做家事的精靈、可以放兩星期的吃不完麵包,或是不管怎麼切,一個晚上就會恢復原來厚度的火腿喔。」
  「總覺得那不是我妹想像得到的事。」
  各務的話讓杭特抬起了頭。
  「所以是這個世界自己發展出來的?」
  「『作品』的內容不會踰越作者所知──因此,作品人物自己的所作所為,對我妹來說都是『延伸作品』吧。」
  各務接著舉例。
  「像富士火口湖溫泉地,我和我妹都不太清楚。可是從它依然存在來看,我們現在的這個世界,果然還是把我那個世界照搬過來當基礎『設定』。
  然後我妹加上魔女之夜戰鬥細節的時候,有些『很難理解的地方』就被她直接毀掉了;『根本不認識的地方』反而什麼事也沒發生。」
  「這樣當地居民也太倒楣了吧……」
  杭特在地上拄著臉說:
  「話說回來,各務的妹妹對美國有怎樣認識啊?」
  「她曾經因為家父工作的關係,見過幾個大都市喔?」
  「啊……感覺也是這樣沒錯。」
  「什麼意思呀?」
  「──魔女之夜的災情啊,除了主要軍事基地,就是沿著通過主要機場的東西航線分布。雖然大家都以為黑魔女是故意打人口密集的大城,不過她只是比較認識那些地方而已吧。」
  「在這方面,就完全是我妹的責任了。」

  ●

  雖然各務經常以玩笑語氣談論妹妹,但妹妹犯錯時終究會嚴厲懲罰。
  對於能否將各務這樣的判斷視為她感情的表現,堀之內有些猶豫,不過──
  「反正結果才是重點,要拿到魔女之夜的出場權才有意義。」
  她發現到各務這麼說之後,表情淡淡消失。
  於是她以一聲「話說」起頭說道:
  「──期中考結束後,應該就是和第一名的魔女打排名戰,到時候黑魔女就近在眼前了。」
  「也要先打贏第一名啊。」
  各務輕輕一笑,望向堀之內背後,在吧台待命的光太郎。
  「應該還沒有第一名的情報吧?」
  「只知道十年前,校長等人在上次魔女之夜結束後制定排名制以來,她的名次就沒變過。」
  「──有意思。堀之內家的侍女當中,有人和第一名交過手嗎?」
  堀之內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沒有吧。
  假如有,堀之內應該早就接到相關資訊,沒有就表示第一名身分不明且不容侵犯。而光太郎的答覆當然是──
  「──有。」

  ●

  「有嗎?」
  從沒聽說。但光太郎稍微低頭說道:
  「應該說曾經有過吧。」
  「所以──」
  「她敗給第一名後,就因為諸多緣由而離開堀之內家了。」
  「幾年前的事?」
  「──九年前。」
  光太郎對杭特的答覆,使堀之內確定一項事實。
  「那麼她真的是十年不變呢……」
  「是的。我也一度見過那種水準的力量。當年我還是個夫人身旁的普通執事。」
  「那是──」
  光太郎稍停片刻,如此說下去。
  「那是擁有絕對防禦與絕對火力,對上任何人都完全無敵的力量。」

  ●

  光太郎換口氣後,望向吧台後方。
  有幾個侍女蹲在堀之內等人的角度所看不見,連接走廊的空間中。戴眼鏡的侍女長手拿槍型簡易版標準機具,指著光太郎說:
  「……執事長請別多嘴,不然身上就要開個洞了。」
  「我又不會說!妳們幹麼都跑來這裡啊!」
  「因為這關係到夫人嘛。」
  外表像個孩子,資歷卻相當深的圖畫書型西歐魔女說道:
  「離開的那一個,也是因為自己不該碰觸那件事才留下那些話就走了。雖然她畢業以後在這裡和我們過得很開心,可是她從來沒有因此流於私情或被人煽動就洩漏第一名的資訊。」
  懂嗎?侍女長抬望光太郎。
  「第八名止步的我不懂她實際上怎麼想,不過她是這麼說的──這個第一名才是應該出戰下次魔女之夜的人。」

  ●

  堀之內心裡是聽見謎語的感覺。
  「絕對的防禦和火力?」
  「有辦法同時兼備嗎?」
  「妳不覺得杭特同學就很接近了嗎?」
  「只要運用得當,瑪麗的消滅術式也算是絕對的防禦和火力吧?」
  「不過有人把她轟爛了呢?好像還有補刀喔。」
  「那、那是一種偷襲啦!」
  是吧?堀之內向杭特投出徵求同意的視線。
  「──杭特!妳幹麼手遮臉蹲在那邊啊……!」
  「因為妳的要求太過分了啦……!」
  這時,各務突然插了嘴。
  「不過現在的第一名也是那麼過分,是吧?堀之內同學,令堂是前任第一名,她用的是怎樣的術式和構裝,戰法又是如何呢?」

  ●

  母親的術式和構裝。
  聽了各務的問題,堀之內稍感錯愕。
  她記得與母親天人永隔時的種種,可是──
  「……真不曉得該怎麼說才好。」
  沒錯。對於十年前的魔女之夜,她有一事不懂。
  「我不知道。」
  十年前那一晚。
  使大半世界遭到毀滅,人們痛失所愛的短短一晚。
  別離時的情景是那麼地清晰,卻有件事怎麼也想不起。
  「很抱歉,我……不知道家母怎麼戰鬥。」

  ●

  「不知道?……戰況應該很激烈吧,妳真的都不記得嗎?」
  「對。」
  堀之內給予各務肯定答覆。
  ……的確是那樣。
  她不記得母親和黑魔女的戰況。不──
  ……是消失了。
  母親如何戰鬥、如何保護地球,最後如何戰敗。
  堀之內認為自己應該存有這段記憶,但無法憶起。
  只有朦朧的印象。有大量的光和力量,更具體的就──
  「我記不得了……」
  各務聽了轉過身去。
  一度欲言又止,手扶著額背著堀之內說:
  「痴……」
  「妳想說我痴呆了對不對!對不對!」
  「哪有哪有,堀之內同學好聰明的呢。」
  「話說──」杭特舉手發言。「關於黑魔女被逼急以後弄出的那些東西,這邊應該有資料吧?我們那邊也有。」
  「對……黑魔女叫出了大量的巨大援軍,有人形和龍形。」
  這部分堀之內就知道了。據推測,這些「援軍」是從衛星軌道降落地球,以無視距離與速度相關法則的方式,有條不紊地飛向地表。
  由於它們順著地球自轉方向,沿緯線依序落下,事後有人認為當初若能及早掌握狀況,就能利用降落時差應變,大幅減輕美國西海岸至大洋洲的災情。
  然而實際能目視與各種雜亂情報,釐清狀況即時應變的,只有玻里尼西亞地區,所以杭特與支援她的第七艦隊才能與該地區的殘存戰力合作吧。自己和杭特對決時,她首次選擇的狙擊位置是夏威夷外海,原因就是出在這裡。
  「各務,我想先問一下,令妹對夏威夷──」
  「對,雖然她在海灘撿到海參嚇得臉都綠了,不過大致上很喜歡。」
  ……我就知道──
  一旁杭特故意看其他地方的樣子,也已經愈來愈習慣了。
  「可是……」各務問道:「妳『不記得』黑魔女和令堂的戰況?」
  「沒錯,各務小姐。」
  光太郎從吧台後出聲了。他仔細地擦拭玻璃杯,在燈光下檢查,並說:
  「──我們與黑魔女的戰鬥中,就只有夫人與黑魔女的戰況沒有任何詳細紀錄。」
  「為什麼?」
  這問題,是由堀之內自己回答。
  「因為被黑魔女『抹消』了,從這個世界、歷史或任何東西。」
  「這──」
  「那是黑魔女的力量,叫做概念抹消的術式。」
  她說:
  「那是與創世相反的力量。她將足以毀滅這個世界,使一切歸為虛無的力量,強加在戰敗的對手上──於是家母失去了對抗的力量,紀錄也消失了。」

  ●

  各務的身分、世界的由來。
  由於明白這兩點,杭特聽了堀之內的話之後也有話想說。
  「是橡皮擦。」
  她懂了。
  雖然晚,但還是懂了。黑魔女的毀滅之力即是──
  「不是用來創作這個世界的,消除的力量──關於堀之內媽媽能夠對抗黑魔女的術式那部分,都被橡皮擦擦掉了。」
  「如果是刪掉一整段,那部分空白就說得通了。」
  「這麼一來……」各務說道:「這裡的人就無法繼承能夠對抗黑魔女的招式了嗎?」
  「對……而且,家母是第一個招式被黑魔女『抹消』的人。」
  「是喔?」
  杭特忍不住問,而堀之內乾脆地點了頭,但隨後歪起脖子。
  「我想黑魔女當時也很急吧,可能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那種事。就我調查所知,就只有家母當初對抗黑魔女的術式遭到『抹消』而已。」
  「真可惜。」
  各務重新深深抱胸,說:
  「只要知道那是什麼,要強化堀之內同學就輕鬆多了。沒錯,也就是能讓她從普通的滿子升格為超級滿子……!」
  見到各務在堀之內站起的同時颯爽開溜後,杭特有話要說。
  「喂,中間還有期中考要顧耶。」

  ●

  「不過呢……」大家又坐回去後,堀之內又聽見各務開口了。「說老實話,要是沒有一個東西能提供堀之內同學成長的目標,實在是太可惜了。」
  「哪有,多少還是有一點喔?」
  「妳有辦法防護資訊遭到事象層級的『抹消』嗎?」
  「沒有,單純是家母決戰術式以外的資訊沒有消失而已。所以──」
  堀之內叫出朱雀。往右肩轉頭一看,術式陣裡的朱雀正在啃蕎麥麵,和堀之內對上眼後變得一臉嚴肅。
  『…………』
  並默默將盆子藏到術式陣另一邊的空間去。然後單腳站立,啾啾叫起來裝沒事。見狀,各務和杭特都投出懷疑的眼光。
  「堀之內同學,那是……」
  「鳥、鳥吃蕎麥麵很正常啊?他也很喜歡吃蕎麥籽吧。」
  重點是朱雀本身。
  「朱雀身上有堀之內家歷代代表儲存的構裝資料。所以朱龍膽現在雖然可以說是我專用的東西,不過強化的時候都有詳細參考過以前每一代的構裝喔。」
  「是喔~」杭特不禁讚嘆,各務卻白著眼對她耳語。
  「就是說堀之內同學她娘親也是完全強化攻擊力吧?」
  「也難怪黑魔女怕了她……」
  「嗯。覺得不刪掉很危險吧。」
  「夠、夠了喔!不要亂塑造家母的形象!」
  堀之內轉向杭特。
  「再說,妳自己也曉得攻擊力和構裝大小跟強度的關係吧?」
  「啊,嗯。不過隨用法不同,比例也會差很多啦。」
  「這是為什麼?」
  聽各務這麼問,杭特以雙手在空中抓出約五十公分的距離。
  並以「妳想想」提詞說:
  「魔導構裝級的魔法杖,用起來其實很不容易吧?變得那麼大,就難以做出細微的動作。因為能量要『跑』,所以怎麼樣都會有延遲。如果有軍隊規模的後援,是可以靠眾人的力量管理這方面的事,可是魔女之夜基本上都是獨力上陣。」
  「那麼,妳是說堀之內同學的朱龍膽已經到了成長極限嗎?」
  「──是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啦,可是我也曾經想過能不能做一些根本性的改良什麼的。」
  因此──
  「家母說不定也是在最後一刻才加入了那種改良。」

  ●

  光太郎看著各務說聲「原來如此」並坐回椅子上。
  前任當家的關鍵知識亡佚這件事,看在這世界的創作者,最接近黑魔女的她眼裡,手段和後果都應該了然於胸吧。
  「妳的意思是──」
  各務豎起右手食指說:
  「有可能在下一次排名戰得到如何追上令堂的提示吧。可以這麼想嗎,堀之內同學?」
  ……各務小姐果然厲害!
  有道聲音,與光太郎自然流露的心聲同時響起。
  「說得好,各務小姐。」
  右方,吧台邊的牆後走出一個人。是侍女長。

  ●

  堀之內見到侍女長從吧台後的走廊轉角走出來。
  手上托盤是準備端給她與兩位同學的茶具。
  「大小姐,請容我在這時候說聲『請放心』。」
  「放心……?」
  「是的。」侍女長悄然無聲地放下杯子,注入紅茶。杭特跟著舉手。
  「啊,我要很多檸檬汁!」
  侍女長立刻微笑著將檸檬拋上空中。
  緊接著,檸檬在她所端的杯子上分成兩半。其內容──
  「要挖嗎?」
  「不,是鑽削──原本是長槍型的機具,現在當高轉速步槍彈使用。」
  回答時,檸檬失去所有果肉,略為濃稠的液體滴入杯中。
  侍女長再用空盤接下墜落的檸檬皮。
  「雕蟲小技,讓各位見笑了。」
  「哪裡,十分精彩──以妳的技術,可以處理多大的東西?葡萄柚會有問題嗎?」
  「純看輸出功率,從西瓜到油桶都行。在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因為髮型的關係,排名第三還有個稱號叫『鑽頭夫人』呢。」

  ●

  「啊~侍女長玩得好起勁喔。」
  侍女們依然坐在吧台後,用術式陣觀察貴賓室。光太郎對她們點點頭,並側眼看著她們說:
  「話說她剛剛是不是為了送紅茶,就一直用蹲的走到轉角後面,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回來啊?對吧?」
  「……執事長,不可以站著。作戰中基本上要保持蹲姿啊。」
  「呃,我只是正常以學生身分過來的普通人。」
  「那就不要沒事跟我們爭嘛……!」
  「競爭心應該沒有普通人和魔女的分別吧……!」
  光太郎用力無視侍女們說的「又在說屁話了」之後,侍女們對術式陣畫面施加讀唇術式。
  「不過,我們都知道侍女長為什麼要從那裡出來啦。」
  「為了避免觸霉頭什麼的嗎?」
  「不是,就只是突然在執事長身邊站起來很噁心而已。」
  「我是哪裡噁心啦……!」
  「啊,我們不是說執事長噁心喔?」
  「就是啊,執事長。請不要因為職場都是魔女就有那種被害妄想。要是用那種被害妄想欺負我們……啊,說這種話,執事長又要用被害妄想討厭我了……!」
  「來人啊!來人啊!這裡有被害妄想症患者!」
  這時,背對吧台奉茶的侍女長裙內有面術式陣落到地上,這個只有他們看得見的術式陣顯示著──
  『閉嘴。』
  當光太郎的臉為這兩個字抽搐,侍女們「喔喔~」地驚嘆。
  「侍女長果然厲害!」
  「妳們給我等等!『果然厲害』是只能對大小姐或她的朋友用!不是我們能用的東西!稱讚要有高低之分啊!」
  「我懂你的意思啦,可是你這樣很噁心耶,執事長。啊,這在批評裡算很低的。」
  「如果那樣算低,那最高級的能一次罵死我吧……!」
  憑魔女的言靈搞不好真得辦得到呢。光太郎心想。

  ●

  不曉得在哭什麼的光太郎消失在轉角之後,四個侍女取而代之走了出來。似乎要送上些小餐點。
  堀之內感覺得到,那是侍女們請她們稍微歇會兒,不過看侍女長與各務歡談也滿有意思。
  侍女長來自德國,是德國代表李斯別絲‧路耶格的學妹。最後止步於第三名,據說是由於前次魔女之夜過後德國陷入困境,她將提供技術擺在個人名次之前的緣故。
  雖然她畢業後因負擔減輕而來到這裡,但實力依然不減,最後擔任了統管其他魔女的職務。
  這樣的她,正微笑著和各務說話。
  堀之內知道她平時是幾乎不笑的人,相當訝異,不過──
  ……那是因為流體的創作型術式,是她完全沒見過的技術吧。
  沒錯,或許是這樣的技術話題,讓她第三名時代的感覺回來了。
  ……所以,她笑並不是受到各務個人吸引──
  想到這裡,堀之內往窗口望。
  窗上映著自己抑鬱的臉。
  「────」
  自己在苦惱些什麼呢?
  ……別鬧了,我為什麼要嫉妒侍女長啊……!
  堀之內不會不懂自己的情緒。這樣的狀況,顯然和玩伴被別人拉走一樣。
  現在,她有件事想先「利用」這位侍女長的好心情問清楚。
  「侍女長?妳剛才要我安心是什麼意思呀?」
  「失態了。」侍女長轉過身來。可能是發現自己離題太遠,整理領巾位置並對各務默默行禮後說:「無論對手是誰,大小姐總歸是夫人的千金。」
  「母親和要我安心……是什麼關係?」
  這問題,讓侍女長眼鏡底下的眼懷起笑意。
  雖然眼中帶笑,卻也有遙想的眼神,緬懷從前的視線。
  她以魔女之眼正面直視堀之內,並這麼說:
  「──根據紀錄,我們依然保有夫人舊朱龍膽在魔女之夜出戰者決定戰之前,也就是三賢者之間的戰鬥結束之前的資料。
  現在,大小姐也處在相同狀況下。」
  因此──
  「這是種魔咒啊,大小姐。魔女的魔咒,只要在相同狀況下就會造成同樣效果。
  從前夫人已是如此,假如大小姐也是一樣,魔咒就會生效。
  即使世界的事象遭到抹消,在魔女的世界中,魔咒一旦生效就無人能擋,畢竟黑魔女也是『魔女』嘛。」
  「這麼說來──」
  侍女長微笑著垂下眼,稍微低頭說:
  「我們一致相信,大小姐一定能在對戰第一名時獲得足以對抗黑魔女的力量。」

  ●

  堀之內清楚聽見了侍女長的話。
  眼前,她敬個禮後提起茶壺,為每個杯子添補紅茶。
  「出戰前次魔女之夜的不是別人,正是夫人啊,大小姐。」
  堀之內當然也明白侍女長在說些什麼。十年前,她也在現場。
  然而,那是母親的事。
  自己現在聊的是對戰當今榜首的問題。
  「可是我和母親不一樣喔?」
  「是啊──名字不一樣。」
  堀之內白了各務一眼。而且那又不是名字,只是暱稱……喔不,應該說是硬要取的綽號喔?
  侍女長低頭後退,併攏腳跟,重心從腰部向後擺。
  「對創世之初就存在的黑魔女而言,夫人是有史以來最強的魔女。像我這樣的人,直視她那龐大恢宏的流體和術式,都彷彿會燒穿眼睛。但是,她卻仍然敗給了黑魔女無視法則的戰術──用援軍破壞了無關的大地。
  反過來說──假如是堂堂正正的對決,我認為夫人一定會贏。」
  「不過──」堀之內替她接下去。「母親終究是戰敗了,她在決戰中的一切也被消除了。」
  「對,沒錯。正由於夫人戰敗,才有後來的我們和一切變化。
  也因為如此,我們才會聚在這裡。因為守護祖國、組織、家族等種種大義,都能代換成『戰勝魔女之夜』這麼一個目的。
  而我們都認為,大小姐一定能超越夫人。」
  「這……」
  堀之內原想說下去,侍女長卻深深一鞠躬,阻斷了她。
  那是多說無益的意思吧。
  隨後,她抬起頭來。
  臉上是平時那張看似沒有情緒的表情。
  一如往常。
  堀之內跟著注意到,自己身為現任堀之內家當家該如何應對。
  「好。」
  於是她說出了口。兩眉淺豎,對侍女長微笑道:
  「我也會如侍女長所言,對自己抱持那樣的期待。
  與第一名的戰鬥,將會使我們成為最強的魔女。」

  ●

  ……大小姐果然厲害……!
  侍女長聽著其麾下的侍女們,在背後吧台裡邊或走廊壓低各種聲音與動作嬉鬧,並於內心如此感嘆。
  因此,她再一次地──
  「大小姐果然厲害。」
  真正為敬意低下了頭。
  她沒能達到說得出「那句話」的程度,也可說是沒嘗試過,但即使逞強也說不出口。
  不過,這裡卻有說得出「那句話」的人。
  而那個人,就是自己輔佐至今的人。那麼──
  ……對我當時沒能察覺的愧疚,也在這裡了卻了吧。
  換口氣後,她說:
  「──抱歉打擾三位了。假如期中考上有任何我能效勞的地方,請儘管吩咐。各務小姐與杭特小姐也請別客氣。」
  「那麼侍女長,能請妳在期中考後辦一場萬聖節派對嗎?」
  「沒問題,悉聽尊便。請問規模、地點與餐點這三大要素有何要求?」
  「要容得下妳們才行喔?」
  「好的。那麼──大小姐?」
  轉頭一看,堀之內點點頭聳肩說:
  「──都這個季節了,不能再到海邊烤肉了吧。」

  ●

  經過期中考結束後的補假,發還考卷的日子到來了。
  堀之內和各務在補假期間都忙著準備萬聖節派對,到了這天,她們意外發現杭特和瑪麗在餐廳觀景台對峙。
  ……她們在做什麼?
  心裡隨後冒出「喔,那個啊」的預感,同時視線彼端,杭特和瑪麗從懷中抽出紙張砸在桌上,大喊:
  「Draw!」
  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呀?





  第二章 「並非交易」
  賭上性命吧,
  一併賭上自尊、羞恥和名聲。
  但是不可以賭錢,
  絕對不行。

  ●

  藍天下,餐廳頂樓觀景台上,堀之內見到杭特先發動攻勢。
  她將A4大的紙張拍在桌上,宣告行動。
  「我以攻擊狀態召喚學年第二的現國!然後用特殊召喚叫出同類的第三名古文!最後用守備狀態蓋一張牌!」
  這是怎樣?才想問發生了什麼事,杭特對面的瑪麗也將紙砸上桌面,並大聲說道:
  「那我以攻擊狀態召喚學年第一的術式──再用特殊召喚蓋一張牌。妳不會以為二、三名敵得過第一名吧?攻擊……!」
  「喂!」
  「慢著,堀之內同學。」
  各務插話了。她高高舉起手上的午餐托盤說:
  「現在,這兩名戰士正在為榮耀和我們的飯錢而戰啊!」

  ●

  瑪麗見到各務的托盤被漢堡、稱作「餐廳聖代」的冰淇淋、小杯紅豆點心、生火腿和沙拉堆得像山一樣,不禁想──
  ……她又想占我便宜嗎……!
  雖然這股憤慨勾起她一縷鄉愁,但她還是認為這可能是種職權騷擾。然而,各務身旁的堀之內也高高堆起熱壓吐司、炸雞翅和綜合水果,帶著嘆息說:
  「那就沒辦法了……」
  ……什麼東西沒辦法啊!
  是要我們付錢嗎?這麼一來,全文就是「既然她們想替我們付帳到這種地步,那就沒辦法了」吧。
  ……這傢伙腦袋裡的花田是多大啊!
  如果可以,希望她能將賭注當作是為了讓雙方更重視比賽,不過那樣也滿糟糕的,而且「沒辦法」就像是在哄小孩之類的一樣。
  總覺得自己被她用意外的方向嚴重矮化了,不過面前──
  「很衝嘛,第三名!」
  就有個小孩子握著拳這麼說,自己會不會也是同樣水準呢。
  更令人在意的是各務和堀之內的托盤內容。量就不提了,都堆了很多漢堡或沙拉等餐點,可是──
  ……這兩個人怎麼都沒點飲料啊……!
  就在這瞬間,各務「啊」了一聲,說:
  「糟了。堀之內同學,妳聽著──那就讓她們輸的人再去下面幫我們買飲料吧。」
  ……「妳聽著」和「那就」根本接不起來嘛!
  當瑪麗想抗議得要死,堀之內再度嘆息,說:
  「那就沒辦法了。」
  難道這個世界還有自己不懂的文法或表達方式嗎?
  惡魔啊……周圍開始有人如此竊竊私語,但各務還沒停。
  「有什麼好怕的,打贏不就行了?悔恨不都是輸家的事嗎?」
  「我要截擊!」
  杭特翻開了守備狀態的試卷。

  ●

  杭特決定反擊。
  ……我有祕密武器!
  看吧。原先蓋住的試卷內容是──
  「我用第一名的工藝康掉妳的第一名!接著用第二名現國和第三名古文攻擊!」
  「那麼──」瑪麗翻開以戰鬥狀態蓋住的牌。「術式觸動了第一名的術式歷史。即使輔科力量弱一截,還是能抵銷妳的現國和古文!」
  「唔……」就在杭特咬牙之時。
  堀之內和各務將托盤交給不知何時現身的執事,往桌上疊紙。
  分別是一張和兩張,那是──
  「在更加重視實戰的術式實技上,我是第一名呢。」
  「我的物理和數學也都是第一名。」
  杭特又不禁「唔!」地一聲。
  「這、這麼一來,妳們第一名的總數就和我們打平了吧,真是一場好比賽啊!」
  「那就沒辦法了。」
  堀之內「呼」地嘆出第三次氣,垂下肩膀拿出第三張紙,各務也跟著再拿一張。
  兩張格式都一樣。
  ……同一科考卷?
  內容是──
  「綜合家政科,我是第一名。」
  「我是第二名。每一科都可以,妳們還有嗎?化妝、料理或禮儀那些都行。」
  好久沒用萬歲姿勢滑倒了。前面那個第三名只是腿軟坐下來,所以可以算我贏嗎?

  ●

  「話說禮儀那些大多都是日本基準,很不公平耶~」
  「化妝在術式科是一種圖紋,有危險性,平常不會去碰啊。」
  「──堀之內同學妳聽,點飲料還附送悔恨的抱怨呢,而且是兩人份。」
  好了好了適可而止。堀之內攤手制止各務,將桌上午餐送進嘴裡。
  期中考補假這幾天她都在橫濱和川崎奔波,打點萬聖節派對的事,好久沒嘗到學生餐廳的味道了。
  據說這所學校的前身,與知名飯店的餐廳有合作關係,而飯店在前次魔女之夜後無法繼續營業──
  ……我和各務對戰的時候,好像還把它轟爛了呢……
  毋庸置疑,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不過大家都知道那是廢墟啦,公告過的禁區啦。堀之內雖馬後砲地這麼想,但那受到環境限制而改變的餐點,仍使她嘗到遠超乎午餐水準的滋味。
  堀之內很喜歡這裡的熱壓吐司。這裡是用烤過的麵包夾住材料放入模具,再用瓦斯爐烤一次,使吐司與材料合而為一。吐司不只是烤過,而是烤到略有小麥焦香,非常地棒。會想這些事──
  ……是因為我的精神放鬆很多了吧。
  考試期間,所有思緒都是以得分為中心。考試目的是確定知識與應變方法是否正確,範圍明確易懂。
  接下來就不同了,要和一切成謎的第一名打排名戰。
  每一件事都是問號,但若問是否不安嘛──
  「────」
  這幾天的準備與喘口氣不怎麼像休息,反而使她的心神開始凝聚。
  既然如此──
  「過了今晚,我們要整理下次排名戰的情報、檢驗自己的術式,會變得很忙呢。」
  「咦,那萬聖節派對是什麼時候?」
  「啊?」杭特的疑問令堀之內不禁歪了歪頭。
  她彈指叫來光太郎,手上已經提了兩口衣箱。
  堀之內指著衣箱說:
  「等一下就要在樓下辦啦?杭特,還有瑪麗,妳們都沒準備嗎?」
  「我根本不知道啊……!」
  「我也都沒聽說……!」
  聽了這立體聲的抗議,堀之內往身旁各務看去。
  「那個,各務……?」
  「嗯……」各務抱著胸,一本正經地望向遠處說:
  「看來是聯絡出問題了──我們現在就別去追究是誰的責任吧。」
  ……這、這個人喔……!
  堀之內白了她一眼,不過多半沒效。雖然對接下來的對決多少有點不安,不過這也只是到半夜就結束的活動。這時,杭特將不知用計算術式算些什麼的瑪麗擺在一邊問:
  「──我這樣就行了啦,就在下面啊?」
  「嗯,不過來的人是以普通科為主。就像學年行事一樣,辦的是變裝派對。如果照萬聖節原來那樣辦,搞不好會觸發儀式術式──好了,我們就開開心心去玩吧。」





  第三章 「為只需守望而安心」
  這是怎樣?
  將巫女和聖騎士混合在一起?
  是全新的曬恩愛法嗎?

  ●

  光太郎又更進一步地感受到何謂遭人玩弄。
  ……我的待遇好歹也和U.A.H.J.的課長相當啊。
  「啊~不要亂動啦,執事長~不然很可能變成圖紋,發動術式喔?」
  站在他眼前的侍女,一邊往他臉上撲粉底一邊說。
  地點是在學生餐廳裡特別隔出來的休息室,算是男用。不過四法印學院是魔女學校,會用的也只有他而已。
  至於現在在做些什麼呢──
  「為什麼我要扮成侍女?」
  紅髮侍女將一塊金屬牌塞到自己的眼罩底下,並說:
  「就是那個嘛,孩子小時候當相反性別去養,可以避開一些不好的東西那個。今天會有很多魔女放下身分在這裡玩,你一個男人不小心一點怎麼行。」
  「我的被動型護佑術式可是全國頂尖的耶。」
  即使故意用酸一點的語氣,侍女們仍不為所動,從眼影到口紅,用各種光太郎平時不會接觸的名詞替他「變裝」。
  途中,堀之內頭探進隔間布幕──
  「光太郎,你準備──」
  一看到他就噴笑了。堀之內嗤嗤嗤地壓低聲音別開視線後,布幕另一邊也有聲音傳來。
  「堀之內同學,裡面怎麼了?該不會光太郎先生悲劇了吧!」
  真不想讓她看啊……!雖然光太郎痛切地這麼想,但他遲早要出去見人,只好先幫自己做心理建設了。平時作下人的總是替人準備,今天也是如此,不過……
  ……從參加的一方來看,氣氛應該有點不同吧。
  隔間外傳來學生聚集的聲音。
  今天這場盛會規模頗大,遍及餐廳內外。外頭多點了幾盞路燈,似乎還升了幾座營火那樣的火堆。自己的工作和平常沒兩樣,就是製作餐點與送餐。
  「妳們不用變裝嗎?」
  「咦?啊,最後的最後才要啦。到時候還要請執事長再變一次裝,麻煩配合一下喔?」
  「那我現在根本不用弄成這樣吧!」
  負責唇妝的侍女將口紅一把擠在他嘴唇上,面無表情地說:
  「啊~抱歉喔,執事長~要是不安分點,臉上可能一不小心就跑出即死圖紋,請你暫時安靜一下~」

  ●

  大家扮得都滿普通的嘛。杭特心想。
  有兔女郎,還有只是改耳朵尾巴的狗女郎和貓女郎,山羊女郎算是惡魔的象徵嗎?此外,還有棒球員或足球員──
  「各務,那是什麼運動?」
  「那是卡巴迪,特徵是經常會有人左右跳來跳去。再過去的是籐球,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手球員呢……」
  身穿巫女服的各務,以一副引以為恥的表情咬牙切齒。一旁有保齡球瓶走過去,希望那不是使魔什麼的。至於杭特的裝扮──
  「杭特同學,妳那個是格鬥遊戲的角色嗎?」
  「啊,嗯。『雷霆默示錄』的主角,用空手道服和劍道護胸就能扮了。還有結合空手道的高爾夫球桿。」
  「我妹很喜歡她的宿敵喔。」
  「看來她喜歡用暴力角色輾人嘛~」
  這時,有個囚犯來了。雙手扣在條狀木板上,腳踝還拖著鏈球。
  「啊。准將、第四名,妳們都在這啊。」
  「妳平常都是劊子手,怎麼反過來扮囚犯啦?」
  「這是同學的點子,我原本也是想扮劊子手。」
  杭特雖覺得她也太沒想像力,但沒有說出口。問題比較大的是──
  「那個,妳的手怎麼辦啊?」
  瑪麗的手扣在串成一線的開口中,隨杭特發問動了動,並輕輕往後抽。
  「呵,不過是變裝,有需要馬上就能解──」
  木板發出手腕卡住洞口的聲音,然後就沒了。
  「…………」
  再試了幾次,還是動不了。杭特心裡為她可憐,眼皮半垂地問:
  「妳朋友很用心想整妳吧?」
  「……准將,可以用消滅切斷這個嗎?」
  「會從囚犯變成逃獄犯喔。」
  「再說拆掉的話,那就只是穿破舊睡衣的人吧?」
  「妳、妳竟敢這樣說……!」
  「我說的是實話嘛。」在杭特這麼說時,堀之內穿過一群扮成英國皇家衛兵的女孩,往這邊來了。
  「咦?」
  疑問聲是來自瑪麗。
  杭特很明白瑪麗在訝異什麼,各務亦然。
  「妳們換裝啊?」
  口中洩出莫名苦笑的同時,她也為下意識對面而立的兩人說出評語:
  「各務穿巫女裝,堀之內穿聖騎士裝──這種換裝也太直接了吧?」

  ●

  說並非故意也不會有人相信吧。堀之內心想。
  想法是來自一句閒聊。補假期間,各務在兩人出外添購派對所需時提的議。
  在橫濱鬧區,醬油與蠔油的香氣中──
  「回頭想想,雖然這次魔女之夜可以找搭檔,而我和妳感情好到可以叫妳滿子,可是我對巫女的特性是幾乎不了解呢。」
  「妳怎麼整段話都接不起來啊!」
  於是堀之內在飯店外的露天桌位坐下,點了肉包、湯和茉莉綠茶,借各務的手帕擦嘴,並說明巫女的種種。
  而各務下的結論是這樣的:
  「所以砲擊術式是妳自己的技術,巫女就只是基本概念而已吧……!」
  堀之內差點就把茶壺砸過去,不過東西不是自己的,只好克制。
  總之,那似乎正合各務的意。
  「好,我大概知道了!既然不用砲擊,我就扮巫女吧!」
  「妳到底是用什麼當標準啊?」
  「所以堀之內同學就扮聖騎士嘍?」
  ……啊?
  即使自認已經用表情充分表現懷疑,但眼前的笨蛋卻依然翻著剛從中華街禮品店買的水滸傳畫本,笑盈盈地說:
  「不過堀之內同學!我的聖騎士造型是這個世界和大雄反映我心中正義之火而產生的,我自己對聖騎士可說是一無所知啊。所以要怎麼扮聖騎士,就完全看妳自己的學識了!妳行吧,堀之內同學!」
  事後想想,當時沒強烈抗議真是錯大了。
  後果就是現在這副德性。
  聖騎士。
  完全照抄各務也未免太馬虎,自己又沒能力縫製動力手臂那樣的東西。
  所以只是加上肩甲和披風,下半身穿了蓬蓬裙。全都是手工製作,非常地樸素,但是──
  「很漂亮喔,堀之內同學。」
  「妳那件巫女服,是我們家的成品吧?」
  「是啊,胸圍還有個特製尺寸叫『大小姐』,真厲害啊。」
  「妳、妳就這麼想洩漏我的個資嗎!」
  「有什麼關係。」
  各務這麼說之後伸出手,定住不動。
  ……太奸詐了吧。
  不搭她的手,就是故意給她丟臉。
  然而,堀之內知道對她做那種事沒有意義,她也是「堂而皇之」地明知而為。
  而且還有種接到戰書的感覺。為確保自己所認為的對等關係,堀之內問道:
  「妳沒有別的話想說嗎?」
  「我的手好寂寞啊,堀之內同學。妳再不牽它,它就要孤單到從指尖開始壞死嘍?」
  「真拿妳沒辦法。」
  堀之內牽起了手。
  周圍的人和杭特都跟著「喔~」了起來。用不著這樣叫吧?
  ……真是的……!
  堀之內也不曉得自己在對誰發脾氣,不過──
  『各位來賓晚安,在派對開始之前,讓我們先歡迎校長到場!』
  扮成侍女的光太郎站在門口邊的舞台,拿麥克風這麼說並高舉雙手鼓掌,周圍侍女也立刻跟上。學生們隨即注意到掌聲,幾個穿紙箱的人和消防員拍起手來,逐漸擴散。
  「……!」
  就在眾人感到掌聲已經大到足以請校長登場的那一刻。
  餐廳門口敞開,投入人影。
  正是校長。

  她是把自己勉強塞進略小的學生制服,還綁了雙馬尾,拿自己專用的麥克風上台擺個姿勢大喊:
  「大家安安──!我是新生四法印‧蘇里潔──!」
  肚子上的鈕釦噴掉了兩顆。

  ●

  對岸,品川一帶的居民見到東京灣中央,四法印學院西北角出現甚至能照亮夜空的白光。時間約在晚餐時分,且秋老虎還沒退,許多人家開著窗通風,因此有大量民眾目睹。
  然而幾乎沒人知道那道光究竟是什麼──除了一個在品川站前開雜貨店的老牌魔女。她能從身上任何部位造出草人,另有「造形婆婆」之稱。當時她拿著用空菸盒折成的紙人──
  「那、那不是……!」
  「是、是什麼啊,婆婆!妳知道嗎!」
  「那是只有很多魔女聚在一起的時候才能發動的吐槽術式……!」
  「婆婆痴呆了?」
  賞孫子一記右鉤拳後,魔女又說:
  「而且是最高級,能將一切染白的光啊……!」

  ●

  如果在漫畫裡,會有整整三大格空白吧。杭特對這一幕不禁感慨。
  校長在第一時間就被侍女們送進後場,然後在椅子上擺個熊布偶代替她,而聚集眾人目光的女裝男擺個姿勢大叫:
  「派對正式開始……!」

  ●

  對堀之內而言,這場派對有很多意外趣事。
  因為這是不分學科學年的派對,不像校慶有校舍之分,也不像運動會需要與別班競爭。
  只要徜徉在人群裡就行了。
  有侍女們、杭特和瑪麗陪伴,似乎也挺不錯。有很多魔女來打招呼,也有一些學妹來加油打氣,或是問能不能拍張合照。
  照片有遭人下咒之虞,只好婉謝,但雙方還是能理解彼此禁忌,握手聊天。感到這是段充實的時光之餘──
  「呼……」
  堀之內也覺得室內空氣愈來愈悶熱,便來到餐廳樓頂的觀景台。
  手肘拄上入口邊的欄杆,一陣帶著肉香的風跟著吹來。在令人莞爾的「節慶」感覺中,她向前望去。
  眼下,是大群的燈火和人影。
  不僅是路燈,許多人手上還提著南瓜造形的燈籠。繫於竹竿的燈籠,在路上撒下一塊塊橘色的光。
  有人從餐廳帶了些食物回宿舍,也有人只是在中庭透透氣。
  光點在中庭森林中來回飄動,宛如鬼火。
  ……其實晚上也能看得很遠呢。
  在這樣的位置眺望中庭森林時,各務來到她身旁。
  「……中庭販賣機廣場還滿遠的嘛。」
  「因為靈廟在學院的中心點呀,離哪裡都一樣遠。」
  各務所望之處,森林搭成的枝葉棚蓋彼端,有個燈火通明的空間。靈廟和販賣機廣場就在那白色燈光下。
  「……堀之內同學,那座靈廟──」
  「家母不在那裡面喔?她的遺體因為遭受過事象抹消,過世後曾經送去解剖研究。回來的時候──可能有考慮到家屬的觀感吧?傷痕全部都『治好了』,所以家母是漂漂亮亮地睡在堀之內家的土地喔。」
  「謝謝。」
  堀之內曉得,答話之人望著漫布底下的燈火和奇裝異服的剪影,慢慢低下了頭。
  不是見到或推論,就是曉得各務會那麼反應。
  所以她說:
  「各務──再哭,她也回不來了。」
  不過──
  「我很感謝妳肯為她哭泣。」

  ●

  ……我、我怎麼這麼輕浮啊……!
  話說得太好聽了。
  不過,這是站在四周昏暗的光明底下才說得出口的話。
  夜晚會使人誠實這句話果然不假。因此──
  ……跟那時候很像。
  各務曾在碼頭上,聽光太郎說明堀之內之母的事情後,情不自禁地流著淚對她說──
  ……為我有傷心的回憶而難過。
  自己現在就是那種心情嗎?
  搞不懂。
  「假如……」
  「怎麼樣?」
  「假如,我想的事能和妳一樣多,或是更多──對黑魔女來說,算是超越了她創造的擬真世界嗎?」
  「這──」
  各務抬起頭,面露苦笑。
  堀之內從「唔」聲中感到臉已通紅。臉紅,是因為自己在這裡想的那麼多事,彷彿全被她一笑置之。
  「很沒禮貌耶妳……!」
  「真抱歉。可是,要是有那麼一天,妳就已經勝過黑魔女了。」
  「……是嗎?」
  「那當然。」
  手肘拄著的欄杆另一邊,杭特上來了。不是走路也不是上槓,而是爬繩般抓著欄杆升上來,最後站在欄杆外側說:
  「妳態度要明確一點啦,堀之內。」
  「妳、妳什麼意思……?」
  「別緊張別緊張。」囚犯也靈巧地上了屋頂。
  「堀之內小姐。」
  加什麼小姐啊?雖覺得奇怪,不過有禮貌總歸是好事。
  「妳從南極先三連射之後飛回日本,還將那設計成連續攻擊,已經可以當作超越黑魔女的想像了吧?」
  「給我來這招──」
  不過,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要打倒黑魔女,當然需要火力,且魔女應該大多也是以此為基礎。然而這陣子與各務的對話中,其實還透露著更重要的因素。那就是──
  「如果想像力無法勝過黑魔女,火力再大也沒用吧。」
  黑魔女應該會懂得以怎樣的事物來描寫火力,所以能操之在手,在她想像範圍內隨心所欲地強化。
  在這樣的狀況下,沒有勝算。
  想像力才是重點。唯有想出黑魔女無法想像,或即使能想像也無法應付的戰法──
  ……才可能贏得了她嗎?
  超越黑魔女即可。
  說起來簡單,但那與另一件事緊密相關。那是考試期間,侍女長也說過的事。
  「我還需要在對戰第一名時,找出母親對抗黑魔女的力量……」
  當各務在一旁為這低語頷首時──
  「──大小姐。」
  那是侍女長的聲音,而且來自觀景台後端。
  那裡沒有階梯,來時也沒有人在才對。
  因此,堀之內與各務、杭特、瑪麗一起回頭。
  見到的是所有人。堀之內家的侍女都在那裡。

  ●

  那是變裝嗎?這就是杭特的感想。
  侍女長穿的是軍服,而且是以德國空軍U.A.H.G.的制服為基礎的設計。
  「從來沒看過耶。所以第二〇〇師復活的傳聞是真的嗎?」
  「在我那一代已經是隸屬德國了。」
  侍女長微笑著說。
  放眼一看,她背後的侍女也都穿著不同制服。
  就杭特所知,侍女長背後的是德國陸軍空降部隊KSK。既然第二〇〇師的任務不再只有轟炸,兩者的合作明示著德國在魔女戰術下了賭注。
  其他,有大家熟悉的英國SAS、SBS,而戴藍貝雷帽的都警特勤隊D11站在最前面,表示對魔女之夜的一切實權是以女王的意思為優先吧。
  另外,杭特在美國訓練時曾經在大西洋海扁過一次的法國GIGN也來了,對戰瑪麗時提供過協助的澳洲果然是派出SASR。據說加拿大的JTF-U.A.H.因為國內的地盤問題忙得不可開交,而波蘭的GROM嘛,雖然其名為緊急應變部隊,但在緊急狀況已經變成日常現象的現在還有意義嗎?
  其他還有自衛隊的忍者部隊、其他地區的軍警服裝等。
  ……居然能相安無事,真了不起。
  最多的,結果還是美國。
  「……要是轉播給我們那邊的看,都能開同學會了。」
  曾經聽說MARSOC出身的魔女也有曾經進入前十名的人在,今天還是第一次見。此外還有足以組成一個小隊的SWAT、常見的SEALS、綠扁帽,以及幾個穿西裝的。
  中間穿插好幾個不知是民族風還是吉普賽風的,且似乎還分了好幾種,不知是不是再以羅姆人或耶尼士人之類的細分過。誰看得出來啊。還有,最後面那個肯定是非洲土著型魔女扮的頭套泥鬼,也未免太顯眼了吧。
  「真想不到會有這麼多。」
  「就是啊──自從夫人戰敗,這短短十年來就聚集了這麼多。」
  侍女長語畢,一個人影走出她們之間,與侍女長並列。穿的是日本U.A.H.J.戰鬥部隊裝甲服。
  摘下頭盔後,顯露的是執事長還沒卸妝的臉。
  ……嚇誰啊……!
  待會兒多吃點肉壓壓驚。這麼想時,執事長開口了。
  「大小姐、各務小姐。」
  所有人於此九十度鞠躬。
  「與第一名對戰時,我們必將全力支援二位,請多指教。」

  ●

  堀之內接受了屬下的心意。
  這樣的場面過去也有過幾次。雖然不是穿這種服裝,對主人表示期待的情況仍是偶爾有之。
  可是這次似乎不同。
  不僅是因為排名戰在即,事關重大。
  ……我明白了。
  每個人穿上自己的服裝,也有其意義。
  隱藏身分而來的魔女,揭露了自己的出身。
  她們絕大多數都仍與自己的原屬組織有所聯繫,不過頂多只能算後備戰力。在某些時候可以成為疏通管道,但稱不上後盾。
  因此,這是在展現她們過去的榮耀。
  表示有一群曾有那些力量的人在支持著她。
  「好。」
  對堀之內而言,那並沒有給她任何壓力。縱然背負那麼多期待,承受那麼多心意。
  「讓我們一起戰勝黑魔女。」
  她都明白。若是幾個月前說這種話,多半只是逞強;而現在,她能抬頭挺胸地那麼說。
  「──我也有同樣的心情。長久以來的每一場勝利,都不是我單打獨鬥贏來的。」
  沒錯。事實上,自從怪人來訪,她每場戰鬥都是與搭檔合作,並非獨力。
  所以她能明白,大家的期待就是她的助力。
  而她們也認為,她是值得自己託付力量的人而寄予厚望。
  她們加諸於她的並不是妄執。
  力量是可以傳遞的東西。於是侍女長保持躬姿,微笑著說:
  「感謝大小姐抬愛。」
  原以為光太郎會率先平身,結果是後方某個穿得像警察的先抬了頭又慌忙壓回去。從周圍魔女拉拉她的制服要她彎低看來,她們有充分看照彼此。
  最後眾人一同起身,光太郎說道:
  「雖然這場第一名之爭的對手身分不明,但我們同樣也有不確定因素。」
  「就是各務吧?」
  「原來如此。」一旁扮巫女的人抱起胸,唇角一揚。「就是我們不知道對方的底細,對方也不了解我們的能力吧。」
  「就算大小姐今天是單獨上場,我們也認為大小姐一定能贏。」
  聽了光太郎這句話,侍女們沒有任何動靜。
  身為服侍主人的人,他們都有必須堅守的立場。
  「各務……」
  就在堀之內想多此一舉地告訴她,那不是不需要她的意思時。
  各務先對眾人說道:
  「也就是說,我是堀之內同學在戰場上最大的依靠。」
  換言之──
  「在戰場上,你們把自己最敬愛的滿子交給了我。」

  ●

  ……不愧是准將……!
  瑪麗不禁暗自讚嘆。
  ……在這裡喚出堀之內小姐的真名凝聚信賴,真是高招!
  緊接著,堀之內給各務賞了一記刁鑽的側踢。

  ●

  眾人在派對中享受節慶氣氛、餐飲和對話,沉浸於擺脫期中考的解放感之餘,心中也有一點點的缺憾。
  但是,那份缺憾卻突然填平了──因為一陣聲音。
  聲音很近,來自這個位置的上方,學生餐廳樓頂。那兩人站在欄杆之間,彷彿將那裡當成了舞台。
  「妳在大家都很用心在做總結時叫我滿子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突然在這裡叫我滿子!」
  「哎呀,別一直喊嘛,堀之內同學。冷靜一點。有些時候的氣氛就是很難受啊。」
  「妳給我忍著點!……光太郎、侍女長,你們還笑!」
  「唉……」某人仰望著這一幕,低聲興嘆。那兩人身邊,囚犯連著枷鎖歪起頭,在穿劍道護胸的空手道家聳肩時說:
  「──第二名果然厲害。」
  周圍眾人嗯嗯有聲地點頭,舉起南瓜燈籠。前方舞台上,聖騎士正揪著巫女領口尖聲抗議。
  在見怪不怪的氣氛中,大家都笑了。
  好棒的派對。在笑聲中結束,然後往未來延續。
  「排名戰。」
  沒錯。
  「再來就是最後的排名戰了……!」

  ●

  「呼~」校長在校長室輕輕一轉。
  注視穿衣鏡裡仍穿學生制服的自己。
  「這制服和我那年代差真多,現在的孩子身材都好好喔……」
  並感慨地摸摸彈飛鈕釦的小腹。雖然這樣子很丟人,她仍感到臉上是泛著笑容。
  ……好開心喔。
  以前也曾經如此的回憶立刻湧上。
  「說起來,我是放開拘束,把充代捲進來,李斯別絲幫我們撐腰呢。可是──」
  校長繼續說下去。
  「以後……不,現在就已經不是這樣了。」
  校長辦公桌上開了幾面術式陣,顯示的都是慶典留影。魔女們的臉都受到她們各自準備的資訊隱蔽術式影響而糊成一片,而其中幾張,是某個少女戴著防毒面具的自拍照。
  見到那樣的照片,校長不禁輕笑。
  「……差不多該把堀之內同學她們該知道的都說出來了吧。然後──」
  層層交疊的術式陣中,通訊術式陣的最後是U.A.H.的徽記。傳訊人是──
  「李斯別絲‧路耶格──U.A.H.創始人之一,現任泛亞三軍元帥。我明白妳真正的心意,可是妳知道那會有什麼後果嗎?」
  校長確定意念般,以術式陣拍下現在的自己,附於回信。
  「──要弄成戰爭也無所謂喲?畢竟那也是魔女的慶典嘛,李斯別絲。」





  第四章 「得以告別的日子」
  大步向前跑,
  成為與自己對等的人。

  ●

  「話說萬聖節派對原本是應該辦在十月底的東西,這樣感覺月底會少了些什麼呢。」
  聽了各務翻著術式陣裡的月曆這麼說之後,杭特掃視左右。
  「而且昨晚還玩得滿瘋的──」
  放學後的中庭到處是彎著腰的制服人影,手上都提著半透明塑膠袋等物。
  「沒想到活動要到撿完垃圾才算結束……我們幾乎都待在觀景台上耶。」
  「那叫做連帶責任啊,堀之內同學。學生會長不好當吧?」
  沒回答「的確」之類的話,或許是出於堀之內的自尊吧。
  於是杭特也仿效堀之內,不說怨言。
  多做事。
  她們人在花圃的走道上,左右是漸層分色的秋季花卉,北面可望見特待科校舍。
  花圃與走道間有不少垃圾,但比較像是玩鬧時散落地面,而非故意丟棄。大夥兒用鐵夾一個個拾起它們,裝進垃圾袋。
  「啊~對了,今天還有其他活動,應該說有人要來。妳們知道嗎?」
  「知道哇。」
  只有堀之內如此回答,各務和第三名一臉不解。
  杭特聳聳肩,對後兩人張開一面術式陣說:
  「──歐洲U.A.H.要來辦觀杖式。」
  「觀杖式?能請妳解釋嗎?」
  雖然各務聽起來像心裡大致有底,但杭特仍耐心解釋:
  「就是反魔女之夜的量產型魔導構裝展示會啦。」
  「反魔女之夜?不是有我們在嗎?」
  「黑魔女在上次魔女之夜不是從月球灑了一堆爪牙下來嗎?那是要用來對抗那種東西,或是第一名不幸戰敗時用的保險。」
  「我想也是。」堀之內回答。「我是很想把那當作我們的後援啦,但那邊也很多問題呢。」
  「……歐洲的政治角力嗎?」
  第三名以自己也懷疑的口吻說:
  「我們那科有很多歐洲來的魔女,那種事常有耳聞。歐洲各國已經對魔女之夜的災損情形作過多種推估,也就是他們已經在玩戰後的權力遊戲了。」
  話裡似乎有種有別於憤怒的無奈。對此──
  ……她變了嗎?
  以前的她,好像會對於有人心力不放在保護世界上而憤怒呢。
  現在這種悲嘆般的氛圍是怎麼回事?
  ……啊,我知道了。
  是對於世界性危機被自己該守護的人單純當作政治問題,而感到大失所望吧。
  於是她成了「守護」的一方。不認為全世界都得跟自己一樣,只是將焦點放在世上有自己該守護的東西罷了。
  「這樣啊。」
  也有人說杭特是個「笨蛋」。而且是最近幾個月的事。
  不過杭特也不會因為這樣就在瑪麗面前擺前輩架子,反而覺得遇到了同類。當然,要是對這個第三名這樣說,她恐怕會直接殺過來吧。
  ……吃點肉修身養性嘛~
  雖然杭特是真心推薦,不過愛吃什麼是個人自由。這時,各務輕抬右手,向她看來。
  「既然歐洲有那種動作,美國沒有嗎?」
  「啊~也難怪妳會這樣想啦……不過老實說,美國U.A.H.和其他U.A.H.是兩回事。」
  「就是啊。」堀之內回答。「和美國有軍事同盟的日本U.A.H.也很特立獨行,所以我們四法印學院才會制定排名制喔?」

  ●

  對堀之內而言,日本U.A.H.的獨立性是母輩留下的恩惠。
  因為前次魔女之夜中最具代表性的魔女選擇這個地點為戰場,雖然母親不幸過世,三賢者之一卻創立了這所四法印學院,成為校長。
  「就某方面來說,上次的魔女之夜大幅改變了各國U.A.H.的狀況。」
  歐洲大國遭受巨大打擊,而美國即使災情慘重也依然握有大國的儲備與戰力。於是美國U.A.H.鑑於歐洲U.A.H.失去了足以控制他們的戰力與技術,認為被他們扯後腿相當危險,便從此半脫離歐洲U.A.H.獨立行動。
  這時候,男女平權意識較高,戰力分散於全世界的美國很快就使各艦隊返回各自崗位,傾力於回穩救援物資的輸送管道及海路空路,宣揚國威。
  「據說當年,歐洲那邊是以『假如戰場在東方小國,歐洲就不會受災』的心態來決定魔女之夜在此舉行。結果歐洲也遭受嚴重損害,甚至連魔女戰力都外流了。」
  歐洲的魔女們離開歐洲的理由相當單純。
  「不僅是歐洲,世界各國的魔女也都聚集到這個被歐洲捨棄,劃為戰場的東方土地來準備復仇、復興。校長選擇在這裡設立魔女教育機構,也可說是順時勢所驅吧。」
  「──可是這麼一來,歐洲的魔女會出現斷層吧?」
  ……明知故問呢──
  因此,堀之內也帶著陪各務玩的感覺繼續說明。
  「所以歐洲各國為了重建和強化歐盟的力量,整合各國U.A.H.。並為了彌補當地魔女流往日本的問題,創立了由本地人組成的部隊。」
  而且──
  「眾所矚目的反魔女之夜量產型魔導構裝終於完成,要在今天展示它的力量。歐洲勢力是打算藉這個機會重回國際政治舞台吧。
  由於日本有四法印學院,為了避免我們趁亂介入,歐洲U.A.H.便以『那對歐洲防線是一大助益』的名義進行牽制。」
  事實上,堀之內家應也收到了很多相關情資,只是被光太郎或堀之內家自己和宮內廳等協力阻斷了。
  「──因為這裡是家母戰鬥的土地,也是屬於後進的地方。就某方面而言是不可侵犯,也是外界不應干涉的土地。」
  「是啊,所以我和世界各地來的人就跑來這裡牽點線了。」
  「這部分還真的滿鬆的呢……不過我們家也有神道方面的管道就是了。」
  無論哪個國家或組織,都想要自己從前錯失的魔女知識或技術。當然,有些是互惠的公開援助。
  「而魔女之夜,則是魔女歷史最尖端,這所四法印學院的第一名獨享的權利。
  對此,任何國家或組織都無法否定。」
  這是唯一能確定的事。

  ●

  就是啊。杭特心想。
  「所以呢,歐洲對於美日兩國的U.A.H.或政治關係表面上是予以肯定,私底下卻是『別給我亂來』的感覺吧。就我個人來說,雖然這陣子常常能看到歐洲U.A.H.魔導構裝的影片,可是我還是比較想看軍隊正式配備的實品。」
  「有多少?」
  「──大概兩千。」
  「喔?」即使第三名是因為歐洲U.A.H.的話題而驚呼,還是讓人有點得意。
  不過那邊所謂的魔女級戰力,多半也沒什麼了不起吧。杭特一邊這麼想一邊說:
  「一部分會配給俄國、中東和非洲國家,幾個南美國家也有。」
  「這樣啊。的確是足夠讓人為戰後權力遊戲傷腦筋呢。」
  「因為這個緣故,這次觀杖式讓我那的大官頭痛得很呢。」
  說到這裡,杭特發現一件事。
  「啊。」
  周圍的學生都在聽她們說話。

  ●

  原來如此,這裡算是世界的縮影嘛。各務重新有此感受。
  所謂魔女,即是古來文化或文明之集大成,說最尖端也行。
  在精華匯聚這層意義上,四法印學院同樣也是世界的縮影。
  「從後援的人,或者為此設想的人來看,這裡果然是世界的縮影沒錯呢。」
  相信大多數歐洲出身的魔女,對這場觀杖式感到十分驕傲。
  那表示除了排名戰和美國U.A.H.,還有第三戰力為魔女之夜作準備。
  在某方面,那是值得感激的事。
  ……無論各國有何糾葛,這裡仍是不可侵犯啊。
  假如堀之內所言為真,這所學院的魔女也會有同樣想法。
  這時,各務有個遲來的想法。
  ……對堀之內同學那邊的魔女來說,一定也是如此吧。
  她們捨下原來組織,藉由成為侍女昇華為不可侵犯的延伸。
  原來如此。各務繼續撿拾垃圾,想著想著又低聲說道:
  「那麼光太郎先生在堀之內家有什麼意義?好謎啊。」

  ●

  「人家說你是謎耶,執事長……!」
  「人家說不需要你耶,執事長!」
  「人家說你不存在也沒差耶,執事長!」
  「不要每說一句就把人說得更難聽好不好,妳們幾個!我在這裡是因為我在服侍夫人的時候就在了啊!」
  「執事長,這種事我們都知道,能請你去跟各務小姐說嗎?」
  「什、什麼話,我以前應該有跟她說過啊!沒有嗎?沒有嗎──?對了,妳們幹麼用那些機器偷聽?直接出去在旁邊待命不就好了!」

  ●

  杭特在話題告一段落後,又撿了一陣子垃圾。
  事情很簡單。和之前沒兩樣,持續用鐵夾拾起走道和花圃間的垃圾,裝進垃圾袋。
  途中,與她擦身而過的幾個人,正把一個個裝得滿滿的垃圾袋,拿去校門旁的回收場丟。
  有個特待科的人穿著連帽外套站在花圃裡。她總是在這片花圃裡照顧花朵,給人成為校園風景一部分的印象。那個學生同樣也在花叢中撿垃圾,像是整天都在為昨晚大肆玩樂的人收爛攤子。
  「堀之內小姐──請問折傷的花怎麼辦?」
  對面,瑪麗邊問邊走來。她所經過的花圃有個明顯的人印。
  ……昨晚玩太凶摔進去了……?
  有人還喝到發酒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而堀之內搖搖頭回答:
  「這裡的花圃是在校長的管理之下,有特殊的護佑。如果只是折傷,治療護佑很快就會把它治好。我們在這裡撿垃圾,就是為了維持護佑正常運作。」
  「……校長閣下好像很喜歡園藝,或者說喜歡種花嘛。」
  「是嗎?」
  各務隨杭特的問題比了比之前就浮在肩上的術式陣。那是開來給使役體曬曬太陽,不過她想說的不是這個。
  「因為校長的術式陣就是以花為造形啊。」
  「我先前去校長室的時候,她也讓我看了種在花盆裡的花。」
  堀之內點頭認同瑪麗,綁起垃圾袋口並說:
  「校長也有在推動關東平原的綠化工作喔。」
  聽說那是她的個人事業,現在規模相當廣大。
  「十年前的魔女之夜,把大部分關東地區都翻過來了,所以用術式強化土壤淨化,最後好像會涵蓋到整個北關東的平原,可是……」
  從厚木搭戰鬥機到這裡,仍能看見埼玉、茨城一帶有幾個灰濛濛的巨大陷坑。
  「從天上看起來,好像沒什麼效果呢~」
  「錯了,只要能有一點效果就是很好的事,那會給人帶來希望啊。第四名,妳連這都不懂嗎?」
  瑪麗跑來找碴了。有種被獻祭的感覺。
  ……這、這傢伙真麻煩……!

  ●

  堀之內也不是不了解瑪麗為何與人保持距離。
  那是因為,她不知該不該進入他人的關係。踏進去卻引來反感就「完了」的感覺,迫使她與人相處時始終保持距離。
  堀之內覺得自己也有相同現象,除非是錯覺或誤解。
  而各務看起來是完全沒有那種感覺,或者是認為順其自然吧。
  ……杭特看起來也是一樣……
  就這點來說,瑪麗屬於「這一派」。
  堀之內自己的想法是,體驗過人際關係的「斷絕」後,人將隨療傷過程的不同而產生「派別」,而且那不是最近才開始。
  畢竟,她從很久以前就利用回想母親而產生的憤恨,作為自己邁向魔女之夜的原動力,不曾為斷絕療傷。
  可是後來有個笨蛋為她哭泣,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排名戰沒有講情的餘地。就這點來說,堀之內應該沒有餘力顧慮其他人。而隨著戰力愈強、成績愈高,與其他人的距離自然會逐漸拉遠。
  以前的她,是打算抱著對「斷絕」的恨挑戰魔女之夜。
  但是,笨蛋哭了。
  戰勝堀之內的人竟為她哭泣,彷彿一點驕傲也沒有。
  可是,哭了就贏了。
  莫可奈何。
  現在回想起來,甚至還有自己在那一刻回到了「斷絕」後那當下的錯覺。雖不知究竟有沒有,但現在有比較方便,就當作是那樣了。
  相信不確定的事,是魔女的工作。
  不過堀之內希望那是事實。
  在這個份上,她心想──
  ……瑪麗現在也是同一種感覺吧。
  她的斷絕距今還比較近呢。時事話題讓她心裡急躁,可是無法立刻轉換心情,所以刻意保持距離吧。
  這麼說來,各務與我搭檔而陪伴著我,對心傷的癒合起了很大的作用。想到這裡──
  「────」
  ……各務在我心中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
  一定是不善交際的孩子遇到親切的人之後,就將她當作自己的唯一,整天搖著尾巴跟著她跑的心情。瑪麗也很有這種味道。
  不過瑪麗有杭特。感覺像是這樣。從先前瑪麗切入話題的方式等來看,她們的交情其實很好吧。
  那就沒問題了。堀之內穿過普通科校舍與體育館之間,來到正門邊。
  看來學校是請本土的業者來收垃圾。三台印有神奈川縣徽的垃圾車停在校門口,幾個學生將垃圾袋交給他們。
  當她們轉過身來──
  「……!」
  便發出「呀!」「咿啊!」「嗚哈──!」之類的尖叫聲一哄而散。最後一個的叫聲特別莫名其妙。
  她們都是學妹。有的途中升空加速衝刺,有的快速前翻接大跳躍,而堀之內只能目送她們消失。
  「那是在做什麼啊?」
  手上還提著垃圾袋與鐵夾,有什麼好鬧的?然而,身旁的各務卻點個頭說:
  「應該是我們倆昨晚的變裝開始發酵了吧。」
  意思就是──
  「交換服裝的感覺比情侶裝更強,比較像夫妻呢。」

  ●

  瑪麗對各務的話深感同意。
  ……就是說啊……!
  在她原來的世界,新人在婚禮必須交換自己的所有物。大多是從提親開始,新郎就不斷送東西到新娘家裡。
  有一次,准將在麾下校官的婚禮上說:
  「原來如此!這是名古屋式吧!臭硝子,又把一知半解的東西寫進來,該不會這世界也有昆布吧……!」
  不過當時不懂她在說什麼,不予置評。
  總之,她們昨晚的確令人印象深刻。
  聖騎士和巫女都是服事神祇的職種。
  和自己不一樣。交換立場想想就知道了。假如夜裡,空手道家和囚犯說「我們來交換衣服吧」,怎麼想都是犯罪。說不定附近小學隔天還會排起路隊放學以避免落單。
  而當事人堀之內的反應是──
  「妳突然亂說什麼啊……!」
  「怪了,堀之內同學?怎麼會否定結果明擺在眼前的事呢,真不像妳。妳和我的照片已經在網路上到處傳嘍?」
  各務跟著打開術式陣舉證。看了一會兒後,第四名說:
  「……這都是各務的自拍吧?有沒有抗詛咒護佑就不知道了。」
  「妳、妳把我加過抗詛咒護佑的流出去了對不對!」
  反正准將就是這種人。感想只有這麼一句話,會是太逆來順受嗎?
  當瑪麗這麼想時,一旁的第四名指著垃圾車說:
  「好了啦,又不是第一天的事。」
  喔喔,她好像很了解這兩位嘛。
  「我們先把垃圾丟掉,然後到堀之內那邊休息一下吧。第三名也一起。」
  ……神出現啦……!
  雖然這樣的想法閃過心頭,瑪麗的自制力卻使她脫口說道:
  「不要亂決定我的行程好不好,第四名……!」

  ●

  ……這個人真的很難搞耶……
  算了,又不是第一天的事。杭特又這麼想,無奈地一瞥堀之內和瑪麗。
  並指了指自己的垃圾袋和垃圾車。
  「這個嘛,把動不動就想打架當作第三名的壞習慣好了。我們先把垃圾丟掉好不好?」
  「喔喔,丟完以後就要跟我打嗎?」
  瑪麗的眼冷冷看來。可惡啊,這傢伙真高。不過先前那次交手,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速度應該比較快。
  這時,堀之內向杭特伸手。
  「等等。」
  而那隻手卻被各務從旁抓住。
  「等一下,媽媽!」
  「誰是妳媽啊!」
  前方,丟垃圾回來的學妹們突然往這邊看來,點個頭匆匆離去。這件事就別提了吧。
  不過瑪麗完全不管周遭的反應,依然俯視著杭特說:
  「話說我們還沒分出勝負呢。」
  「咦?還來啊?應該說,還沒結束啊?」
  瑪麗沒回答,提起自己的垃圾袋。
  並看向杭特的垃圾袋,瞇起眼說:
  「──那麼,我們就來比誰垃圾撿得多吧。」
  「喔喔。」各務抱起胸。「以撿垃圾的動作來說,個子高的瑪麗可以一個動作就撿起較遠的垃圾……!這對杭特同學很不利啊……!」
  同時,有另一道聲音疊上各務的話,聽起來是執事長。
  「瑪……!」
  但聲音很快就消失了。
  那邊?杭特往校門看去,沒見到他。
  是聽錯了嗎?

  ●

  光太郎被侍女們拉進了校門後頭。
  當眾人將他按倒在地,侍女長從校門邊窺探堀之內幾個,並說:
  「……注意力不在我們這了。抓好執事長小心撤退,盡量壓低聲音。」
  「拜託喔,妳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不懂嗎?」
  侍女長表情嚴肅地轉過來,另一個耳朵貼地的侍女替她接話。
  「你想說『瑪麗小姐果然厲害』是吧,可是瑪麗小姐還不是我們這邊的啊,執事長。」
  「沒錯。」在校門邊步道確保撤退路線淨空的侍女回答,並以SWAT式的手勢指示眾人前進。
  「執事長是因為平常站在第一線,每天都會接觸瑪麗小姐,所以誤以為她是深得大小姐信賴的好夥伴了吧。」
  「可是魔女的原意是『深居之人』──我們不能對尚未進入大小姐私領域的魔女說『果然厲害』。」
  光太郎反射性地當場下跪。
  「誠可謂是……果厲道啊……晚輩慚愧……!」
  「知道就好,執事長──好了,我們快撤吧。要是杭特小姐和瑪麗小姐真打起來,牽連到我們的機率肯定不小。」
  就在侍女長說完並轉身離開校門邊之際。
  「……?」
  她臉旁跳出一面術式陣。那是──
  「……部隊來的?」
  德國空軍第二〇〇師。有U.A.H.G.L-200飛船圖案,是通訊術式。她過去所屬單位送來的消息──
  ……究竟會是什麼呢?
  只見侍女長在執事長面前臉色大變,彷彿能看穿圍牆般轉向學院。
  「執事長──請向所有侍女下令,聯絡她們自己找得到的頂尖高手,並依編隊在堀之內家與普通科宿舍居所集合。」
  「到底怎麼了──」
  侍女長轉過身來,托高眼鏡說道:
  「……Schlacht【戰鬥】。必隨魔女腳步而來的事。」

  ●

  杭特仍盯著瑪麗不放。
  雖然臉旁跳出第七艦隊的通訊術式陣,但內容不是廣域警報。若是無關緊要,現在看反而危險,就先擺著了。
  ……該不會又想拍照吧?
  在心裡留個意之後,杭特將它切成跟隨模式固定在身旁。
  現在應該注意的是眼前的對手。瑪麗提著垃圾袋站在校門前,以南方碼頭廣場與東京灣為背景。
  杭特對瑪麗的提議聳聳肩。
  「這個嘛……」
  杭特也不是無法理解第三名的態度。即使有機會加入這個圈子,她也得先跨過心裡的牆;而這面牆,多半就是日前成為第二名之戰開端的杭特自己。
  瑪麗應也知道各務和堀之內,甚至是自己都不想用名次來踩在別人頭上吧。
  ……可是有的人就是受不了事情沒結果呢。
  杭特就認識一些練空手道的人,因為彼此之間只有勝負而當不成朋友。從第三名的個性來看──
  ……她也不是非贏不可吧。
  不然,她在輸給各務時就該退出魔女排名了。
  這麼說來,自己也沒必要太顧忌瑪麗。輸了也不會記仇的對手很討人喜歡,而且就這點來說,自己也滿喜歡第三名的個性。
  她是輸了也積極向前的人。
  然而,杭特不得不在這裡下個「然而」。
  和瑪麗打這一場,什麼也不會改變。不,弄不好會造成損害。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能派上多大用場,但在魔女之夜,自己和瑪麗總歸是僅次於各務她們的後援戰力。
  ……不過呢……
  杭特又想,第三名應該也不是不了解這種事。
  既然能夠看出事情是一個敗而不餒的人因勝負未果而焦慮,沒事就來找碴,就好辦多了。
  「────」
  那好吧。杭特苦笑著說:
  「──妳這個異世界來的沙包,幹麼白天就想鬧事啊?」

  ●

  擺明是挑釁。
  ……她、她在想什麼啊!
  以杭特而言,這句話的口氣相當尖銳,讓堀之內替她緊張。她不是最近才和瑪麗拉近距離的嗎?
  該不會是某種壓抑很久的情緒爆炸了吧。前幾天國營電視台節目「老玻璃要教的事」上提到,人吃太多肉容易暴怒,而當時一起看電視的杭特喃喃地說:
  「──那不太吃肉一樣會突然暴怒的人又是怎樣啊?」
  現在回想起來,她幹麼用那麼嚴肅的表情問我啊?說嘛?
  總之,現況仍在進展。瑪麗對杭特的挑釁點了頭,回答:
  「很好。」
  可是堀之內發現,她俯下的臉──
  ……咦?
  在笑。眉毛稍微豎起,可是沒有戾氣。接著她說的是:
  「──名次比我低的美國工具人好像在吠呢。」

  ●

  ……這樣啊。
  堀之內見到瑪麗和杭特又互相丟起垃圾袋。
  杭特向前伸手接,瑪麗向橫甩手抓開,還輕輕甩動起來,這樣子讓杭特有話說了。
  「喔?喔?想打就來呀?」
  「有什麼好打的,第三名就讓給妳吧。」
  「咦?真的要讓給我嗎!」
  「真的。等准將她們升到第一名之後我就是第二名,第三名自然就空給妳了。」
  「嘜安捏啦──!」
  為什麼變關西腔啊,會是空手道招式嗎?總之,看得出來她們只是在鬥嘴,沒有動手。
  不,她們還是有互相試探、互丟垃圾。那麼──
  ……瑪麗也明白杭特的用意吧。
  她看清了自己的遺憾,且了解自己是什麼角色,不作無謂的戰鬥,只是像平常那樣吵鬧。
  該說是魔女之爭嗎?
  瑪麗選擇的是留在大家附近。
  失去故鄉,肯定使她心情十分複雜。可是她卻壓下了那些情緒,以當下第一要務為重,留在這裡。
  所以杭特回應了她的心意。
  不裝成熟,用隨時奉陪的態度面對瑪麗。
  「理解」瑪麗,會拉遠與她的距離。因為自己是經歷了這十年來的種種而面對魔女之夜,處境與沒有機會重建家園的她不同。
  那是再有心也無法實際體會的處境。無視這點的關懷,對她只是種虧欠。
  現在,杭特並沒有忽視她的遺憾。
  「儘管放馬過來──」
  以這種態度接納她的人,也只有杭特了吧。對各務和堀之內而言,瑪麗已有別種定位。
  ……我們就是這種朋友吧。
  瑪麗也明白這點。兩人對看一眼之後,忽然同時轉過來大喊:
  「各務!」
  「堀之內小姐!」
  各務將垃圾袋扔給杭特,堀之內則是交到瑪麗手上。
  就在這時。
  「────」
  有陣風貼近地穿過她們交出的垃圾袋之間。

  ●

  喔?各務不禁驚嘆。
  她何時這麼接近?
  那是個嬌小的少女,以四法印學院制服外套的兜帽遮住臉龐,踏著堪稱細碎的腳步穿過她們之間。
  以最短距離行動。
  或許是因為她們擋在垃圾車前吧。
  比起繞行,從中間穿過去對清潔隊員比較「直接」。
  不過,還有其他令人在意的事。
  ……她好像不嫌我們礙事。
  動作是那麼自然。
  彷彿落葉飄落河面,輕盈的腳步飛過她們之間。
  與「走過」有點不同,就這麼穿過去了。
  無論躍起或著地動作,都彷彿沒有任何反作用力或阻力。
  杭特接下越過少女頭頂的垃圾袋,轉向各務,眼神訴說著──
  「想吃豬排蓋飯嗎,杭特同學?」
  「我只是覺得她腳步輕得很不對勁啦……!」
  在各務聽見前,兜帽少女的垃圾袋已交到清潔隊員手上。
  「她……」
  堀之內將垃圾袋交給瑪麗,輕聲說:
  「就是之前在照顧花圃那個女生耶。特待科的。」

  ●

  少女丟完垃圾,轉向隨後而來的四名魔女。
  兜帽遮掩了她的長相。
  四名魔女各自退開,讓路給她。
  也許是明白了她們的意思,少女仍踏著「穿過」的腳步,輕輕地搖擺身體,踏著筆直的腳步離去。
  不急不徐,只是前後搖擺身體前行。
  「────」
  不偏不倚,邁向中庭北側的花圃。

  ●

  「感覺不只是輕,可是也不是飄著。」
  杭特將手上兩個垃圾袋交給清潔隊員,道出感想。
  ……和我很不一樣呢。
  杭特是以踩踏為基礎,算起來是會發出腳步聲的一群。雖能消除,但動作也會變調。
  乍看之下,那兜帽少女的動作是──
  「屬性型嗎?」
  多半是使用風之類自然要素的術式吧。只是──
  「……是我們四個都太大意了嗎?讓她這麼接近才發現。」
  「就是說呀。」
  堀之內苦笑時,一旁也有輕笑。
  是收垃圾袋的清潔隊員。坐在車頂上的則是魔女吧,她身穿清潔隊的連身工作服,將夾在脇下的掃帚當貓一樣撫摸。
  她的視線遠遠投向普通科校舍與體育館之間。隨之望去,能見到向北遠去的背影。
  從遠處看來,她的動作並沒有什麼特別。
  「那孩子每天都是那樣喔。」
  清潔隊魔女說道。而下方,負責開車的男子也一面關閉尾門壓縮垃圾袋一面說:
  「她都會把花圃裡枯掉的花、腐爛的木樁之類不要的東西送過來──等到我們發現,她已經在車旁邊了。」
  「果然沒錯。」
  說話的是堀之內。
  「她一直都在照顧花圃嘛。我記得,她是特待科三年級。」
  「她很安靜喔──我都沒聽過她說話。」
  垃圾車頂上的魔女說:
  「而且很奇怪,我沒看過她的使役體。
  怎麼說呢……就連一點點使役體的反應也沒有。」

  ●

  不讓人看見她的使役體?杭特聽了很感興趣。
  使役體是召喚構裝的必需品,她身邊只有一個例外,而這種人可不該有第二個。
  ……這麼說來,她不是隱藏使役體就是不需要叫出來吧。
  這時,各務輕舉右手問:
  「使役體可以收著不放出來嗎?」
  杭特和瑪麗跟著望向堀之內的肩。
  朱雀自己跑了出來,正在研讀馬報。一發現她們的視線──
  『…………』
  就默默回到術式陣裡頭了。
  術式陣在發出清楚的關門聲後消失,主人倉皇搖手解釋:
  「沒、沒什麼啦,朱雀是我們家代代相傳的使役體,所以已經成年嘍!賭博也OK喔!」
  「這有幫他說到話嗎?」
  「話說大雄也是不用叫就會自己跑出來呢。」
  「我自己是隨時保持魔導構裝狀態,所以我的馬卡布基本上都在外面,不過會隱藏起來,減少能量消耗。」
  杭特的海吉霍克也差不多。
  使役體當然也有不在外面的時候,可是──
  ……每天都收著就有點難懂了耶。
  而且──
  「沒有反應?」
  問題來自垃圾車上。
  魔女背著午後陽光點點頭,清楚地回答:
  「對,我的工作重點就是檢測那種東西,不會錯。」
  「是啊。」司機從副駕駛座的滑門上車。坐在頂端的魔女對杭特揚起手,在車尾張開看似結界術式的術式陣。
  來自魔女居所的廢棄物,很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受到術式的影響,那個術式就是為了防止這個問題。會有這道手續,可能是處理場在學院外的緣故。
  ……在那邊,星期二是收術式垃圾的日子。
  偶有發生過垃圾回收箱失火或長腳亂跑的事。
  可是,既然檢測垃圾流體的魔女都那麼說了──
  「難道她是真的沒有使役體?」
  「可能吧,魔女本來就有很多種流派,而且特待科不也都是特例嗎?」
  「……可是不能召喚構裝的魔女在戰鬥上很不利吧。」
  「或許她就是因為這點才待在特待科呀。」
  堀之內說得的確有理。
  「畢竟特待科的人不只是優秀,用的還是比較傾向於能歸類為『特殊』的一次性術式嘛。」
  「那麼──」杭特順話題脈絡想到的是:「讓她那樣接近不是很危險嗎?」
  「假如她是排名魔女,就很危險吧?」
  「就算她偷襲,我們好歹也有模擬的反應型防護呀。而且我把右手空出來了。」
  我的媽啊。

  ●

  「呃,妳……」
  杭特向外投出求助眼神,獲得各務點頭答覆。
  「當時我在她左邊,堀之內同學在她右邊,然後像這樣用左手把垃圾袋交給瑪麗。也就是說,堀之內同學是故意藏起右手,準備反擊嗎?」
  「我已經練到可以下意識防範偷襲了嘛。」
  果然可怕。各務這麼想時,堀之內側眼過來說:
  「先注意到她的明明是妳耶。」
  「因為她溜進我們的動線裡嘛。」
  「妳說……動線?」
  各務點頭回答瑪麗:
  「我們的氣息,會殘留在我們製造的動線上。就像風吹過頭髮,會留下氣味。
  有外來的東西配合動線順流而來,我當然會注意到啊。」
  「配合?」
  「不過感覺像風一樣。」
  宛如在她們的腳步牽引下前進。少女平時的腳步想必是非常地輕,只要接近其他的「動作」就會受到牽引,但她不會違逆。
  毫不抵抗地順流前行。
  她即是如此穿過各務等人之間。
  沒有打斷她們的意思。
  「那可以說是一種徹底不干涉任何事物的步法。不過她利用了我們的動作,反而像是我們妨礙了她。」
  「是迴避型嗎?」
  各務對瑪麗頷首,表示那是事實。
  「當然,只要她能躲,就可以繞背突襲,也就是轉躲為攻。杭特同學的領域裡也有這類的步法吧?」
  「可是她那種動作,沒辦法用腳步加強力道喔。」
  「的確。」各務應話之後,垃圾車上的清潔隊員魔女笑道:
  「升上前十名以後,真的是看什麼都很危險呢。」
  「哈哈哈。」垃圾車在笑聲中發動、前進、倒車掉頭,往東京方向駛去。
  看著下一輛垃圾車補位,堀之內看了看背後說:
  「又一批來倒垃圾了──就先回我房間洗洗手吧。」

  ●

  「大小姐發出了回房宣告!」
  「而且帶上了瑪麗小姐!以後也可以用『果然厲害』稱讚瑪麗小姐了!」
  「妳們先別急!」
  光太郎急忙從校門邊翻過圍牆喊道。
  「我剛接到一個緊急通知……!要先稟報大小姐!」
  「呃,那個,執事長啊。」
  「做什麼!向大小姐稟報緊急狀況錯了嗎!」
  「學院牆上有禁止翻越的結界,警告倒數不到三秒了。」
  光太郎跟著抬頭,見到術式陣上的數字。
  零。

  ●

  瑪麗聽見東南方遠遠傳來落雷似的聲響。
  ……發生什麼事啦?
  管他的,學院裡常有的事。在術式科,實驗室的牆每週都會被炸開個兩、三次呢。
  話說回來,受邀到堀之內的居所是一個意義重大的事實。
  ……這表示她認為我是自己人嗎……!
  若好意解讀堀之內的邀請,她似乎一開始就是這麼想。
  「感謝妳。」
  瑪麗的敬禮道謝嚇了堀之內一跳,轉過身來。
  「妳、妳這是做什麼?」
  「瑪麗在這方面可是很嚴謹的呢。堀之內同學為人慷慨大方,就算我找一個房間借住下來,她也不管呢。」
  「竟然不只是請人過去玩,想住還可以住下來……!」
  瑪麗差點脫口說出「會不會太鬆了」,但礙於堀之內的本名,又臨時把話吞了回去。那方面的字詞都可能觸犯她的禁忌,搞不好會反遭痛擊。
  ……這個人真的很可怕……!
  神道實在令人畏懼。
  不過瑪麗還是恭敬不如從命,轉身跟著堀之內走。
  這時,第四名忽然舉起右手。
  「啊,喂──有好玩的喔。」
  「啊?」瑪麗回頭一看,見到第四名張開了影像術式陣。
  堀之內也立刻張開相同術式陣。
  「這是──」
  「出事了?」
  「對。」堀之內說道:「就是我們之前講的觀杖式。歐洲U.A.H.的。」





  第五章 「那是錯覺」
  關於世界的聯繫,
  無論身在何處、
  任何形式都是──

  ●

  光太郎正對著天空觀看現場畫面。
  人躺在四法印學院東南方,外牆間隙的草坪上。
  因為不久前一時衝動翻了牆,觸發保全系統而遭到雷擊,動彈不得。
  身旁有一群侍女,不過──
  「能動了就出個聲吧,我們要開茶會。」
  於是他靠唯一能動的指尖,向學院的保全人員回報。
  「請別在意先前的警報和雷擊,只是我在測試而已。」
  測試內容就不提了。
  接下來,光太郎就只是在茶會邊注視術式陣,等待身體調整護佑作用。
  觀看歐洲U.A.H.的眼中,帶著幾分懸念。
  ……這是──
  畫面裡無色的天空下,有塊森林與山巒所圍繞的地方。
  非常廣大。
  不是機場那麼簡單,而是大如都市,經過整平的廣場。
  而且是岩地。
  以日照來看,這裡海拔頗高。南方與東西兩側都是參天密林,北方山岳被挖去一大片長方形空間,與廣場齊平。
  切面相當異常。
  平如水面,將山岳當豆腐切開般一路切到底部岩層。
  長度超過三十公里吧,最高處也超過兩公里。
  就影像所見,斷面是一直線。中間有幾處化為瀑布的地下湧泉,流入設於斷面下方的引水道,不過規模都很大,難以估算。
  「……那都是路耶格閣下一個人闢出來的喔。她跟其他U.A.H.的高官或政要討一個可以隨她處置的地方以後,一個晚上就完成了。」
  鋪在草坪的野餐墊上,一位歐洲出身的侍女泡著紅茶說道:
  「李斯別絲‧路耶格,三賢者之一兼德國代表。在前次魔女之夜後返回歐洲,支撐魔女外流而處於真空狀態的土地,現在是他們最強的魔女。啊。」
  她跟著補充:
  「一提到年紀,她就會笑著發火。」
  『沒錯。』
  影像突然傳出聲音。
  「『綠月』,很高興妳還記得。雖然能力欠佳,捱過的罵倒是記得很清楚嘛。」
  ……咦?
  影像並不是雙向通訊,而且那應該是透過衛星向全世界轉播的畫面才對。這時,侍女長從空中的術式陣抽出一籃三明治,並說:
  「女人對自己的流言蜚語可是敏感得很喲,執事長。各務小姐和大小姐她們能發覺衛星軌道上的監視鏡頭,就是基於相同道理。」
  「路耶格閣下怎麼沒找上妳呢?」
  「因為我沒在背後聊她是非。」
  女人真可怕……然而光太郎的感慨馬上就被沖散了。
  畫面有了動靜。

  ●

  光太郎見到大批魔女在廣場上整列。
  全是如同傳說描述,身穿黑色標準構裝的魔女。
  每一人都離得非常遠,以約為三百公尺的間隔縱橫排列。由於廣場極寬,間隔這麼大也能容納。
  『這裡共有我們兩千名主力。』
  影像傳出的聲音帶著風聲。會感到寒意,是因為那是自乾燥山岳沉降的北風風聲吧。而在U.A.H.,兩千這數字──
  ……她們要解放魔導構裝嗎?
  正是量產型魔導構裝的數量。
  接著,影像傳出簡短聲音。
  『──Start。』
  下一刻,灰白的廣場出現點點光明。出現在魔女們手邊的是──
  「標準構裝。」
  「是啊。」
  「──劍砲型。和各務小姐的類似?」
  「單刃?有點像菜刀耶。」
  在侍女們議論紛紛時,間隔寬廣的兩千名魔女手上多了黑色刀械。
  那單刃的直刀,是與砲一體化的無變形型。
  「那是用固定管線的方式盡可能強化主驅動系統吧。」
  「開火的時候會不會不能轉啊?」
  「人轉就好啊。妳們看──」
  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她們看什麼。
  那兩千名魔女將機具祈禱般豎在眼前。
  緊接著,前次召喚所無法相提並論的龐大流體光衝向天際。
  「好快……!」
  「咦?中間不用提昇情緒嗎?」
  也難怪侍女們這麼驚訝。
  ……都可以像杭特小姐那樣,從標準構裝高速解放魔導構裝嗎!
  光太郎口中的物體,就這麼出現在乾燥空氣中。
  兩千把單刃直刀霎時出鞘,刺向無色穹天。

  ●

  杭特倒抽了一小口氣。
  ……真愛現。
  竟能由標準構裝高速解放魔導構裝。原本,這是要在標準構裝狀態下使燃素信念過熱才能達成的階段性動作。
  她們自己是藉由維持穩定的過熱狀態,並準備可以立刻點燃情緒的關鍵字,以達成高速召喚魔導構裝。
  可是畫面上的完全不同。
  「關鍵在於驅動系統的分配上吧。」
  「妳看得出來嗎,杭特同學!」
  杭特無視於堀之內的「妳在興奮什麼」的眼神,伸直雙手稍微向左右張開表示機具,然後指著中央部位說:
  「這裡可能有一個砲擊兼推進的大型驅動系統。」
  「砲擊兼推進?」
  瑪麗歪頭問道。身為第三名的她,擁有使用消滅術式的強力魔導機具,可是機動力上並不突出,裝甲也很薄。瑪麗自己的看法是:
  「基本上,機具的驅動系統必須將動力分配給『攻擊、移動、防禦』三部分。而機具的特色,主要是取決於重點分配在哪裡嘛。」
  「沒錯。」杭特回答:「由戰服和機具構成的構裝變大變複雜之後,需要的動力也會變大。也就是需要同時提供『攻擊、移動、防禦』三部分的動力。要讓燃素信念過熱的時候,也要顧這三個部分。可是──」
  杭特指著畫面上的砲身基座部位說:
  「如果只剩兩個部分,會變成怎樣呢?」
  各務叉手回答:
  「──妳是說把『攻擊、移動、防禦』改成『(攻擊、移動)、防禦』兩部分?」
  「對,它的攻擊和移動系統應該相通。這麼一來,燃素信念的過熱也只需要兩部分。既然能夠做出只須提供兩部分動力的大型驅動系統,應該就有辦法補足燃素信念需要的驚人熱量──剛剛可能就是靠這個。」
  「為什麼以前都沒人做過這種事?」
  「因為攻擊和移動共用一份動力的話,攻擊時就不能移動,移動時就不能攻擊嘍?雖然,應該是能把一部分剩餘動力轉過去,可是在實戰裡還是很危險。」
  「原來如此,所以──」
  各務揚起嘴角說:
  「她們要狙擊來自月球的魔女和她的奴僕,要是敵人接近了就停止砲擊,改為突擊。
  所以做出了為這個戰術特化的魔導構裝吧。」

  ●

  真是亂來的戰術。堀之內心想。
  「雖然是量產型,可是憑那樣的東西,我實在不覺得能在魔女封印內的戰鬥造成有效傷害。戰術實在太過侷限了。」
  「既然這樣,那她們為何要製造這麼多魔導構裝呢?」
  「妳沒看出來嗎,瑪麗?」
  堀之內和瑪麗隨各務這一問看向杭特。
  眼前,杭特聳聳肩說:
  「歐洲U.A.H.是這樣想的──消滅黑魔女的事就隨待在日本的魔女高興,她們自己要用兩千架魔導構裝防衛歐洲。」
  「換句話說──」堀之內替她接下去。
  「在魔女之夜戰後,挑戰過黑魔女的榮譽就讓給日本──
  可是歐洲要全身而退,在下一個世代接掌世界霸權。
  就是這麼回事吧……?」
  這麼一來,這場觀杖式就給人一些疑問了。
  「……這表示歐洲U.A.H.要從此告別魔女之夜嗎?」
  「應該不是那樣。」
  堀之內回頭轉向各務。
  「不然是什麼意思?我實在不認為用這些魔導構裝能夠對抗黑魔女啊。」
  「是因為她們有高手在嗎……?啊,會不會是剛才只聽到聲音的阿姨?」
  『妳說什麼?』
  杭特眼皮半垂,堀之內在鼻尖豎起食指。
  ……她就是這種人呢……
  不過,各務的否定頗令人在意。
  「妳該不會想說三賢者之一會跳進來打排名戰吧?」
  「不,應該不需要做那種事。我想歐洲U.A.H.會用更單純的手段介入魔女之夜。」
  就在各務說完之前。
  她們所見的影像中出現了變化。
  井然排列的兩千把黑刀,從直指天頂的刀尖發出光芒。
  是術式陣。

  ●

  「對,這才是正確答案。」
  堀之內聽見各務這麼說,並見到視野中央的強光。
  在兩千個刀尖擴展的術式陣相互疊合,成為一面巨型術式陣。
  ……動力統合?
  巨型術式陣不至於覆蓋所有魔導機具,只有中央約一千架。而這個各邊逾十五公里的術式陣中央,顯示的文字是──
  《JUMP》
  是移動術式。且不是單純的移動,是以巨大能量驅動的──
  「轉移跳躍?」
  堀之內心中冒出好幾個「怎麼可能」。
  轉移型術式是種眾所皆知的魔女術式,目的在於以不經運動或位移的方式改變物體位置,屬於空間跳躍或扭曲空間的術式。而它知名不只是因為是種強力的移動術式,還有另一個原因。
  就是限制和條件都非常嚴苛。
  連結空間中的兩點,在起點和終點都需要術式作用。
  因此,那需要在遠離自己的位置憑空產生術式。
  在自己不存在的地方,做某些事。
  「──那對這個世界的魔女很困難嗎?」
  「你可以在自己不存在的地方吃飯念書嗎?──或許魔法就是神奇到能辦到那種事,可是改變物體位置可是非常困難的喔?」
  精度要求或所需能量將隨距離飛漲,結果就是──
  「大多數的轉移術式只能作用在施術者視線範圍裡,或是在目標處先放一個『受體』。」
  前者有短距離的瞬間移動,後者則是以所謂「門道」型術式為代表。總之要先準備在物理上可作為焦點的地區或對象,以轉移術式作連結。
  日前堀之內就做過類似「門道」術式的事。
  「我是用消滅術式高速移動,而堀之內小姐先前利用我的移動術所作的『開岩窟』,就跟那種轉移很接近吧。在那個情況下,我是自動成了『受體』。」
  可是現在,發生在眼前的傳送術並非如此。
  歐洲U.A.H.是直接將那一千把巨刃送去某個地方。
  「所以就是,聚集大量同一規格的魔導構裝並使其同步化,就可以使用需要龐大能量的術式了。」
  「而且要犧牲性能,將『攻擊和移動』單純化呢。可是──」
  堀之內心中又響起一次「怎麼可能」。
  「做那種事……是要把那些刀送到哪裡呢?」

  ●

  『很簡單。』
  有魔女的聲音響起。
  不僅是來自通訊的影像。
  四法印學院空中四面八方,全都降下了那樣的聲音。
  『就是這裡──新的魔女學校。』
  隨後,為數一千的五百公尺巨刃同時包圍了四法印學院。

  ●

  正在看實況轉播的魔女都沒能及時反應。
  畫面中,迸散的轉移術式底下,一千把巨刃消失無蹤。
  而她們沒有一個想到它們會出現在自己周圍的天空中。
  所以起初,所有人都只是感到一陣風。
  不是吹拂,有如大氣遭到推擠而產生的厚重氣流從各個方向吹來。魔女們跟著往席捲她們的風勢來向望去,見到令人錯愕的景象。
  一排排巨刃豎立空中。
  彷彿隨時要斬下的一千把直刀將學院團團包圍。

  ●

  『大小姐。』
  堀之內眼裡看著千把刀如開頂式巨蛋般的包圍網。
  耳裡聽著通訊術式中光太郎的聲音。
  『大小姐,您知道各國軍隊目前正駐留於日本,以準備魔女之夜所需吧?』
  「對~我知道~」
  杭特臭著臉打開術式陣想對外聯絡,但術式陣卻歪曲不清。
  ……還下了干擾呢。
  包圍四方的魔導構裝聯結各自結界,藉其能量製造了阻隔通訊網的「牆」。
  放眼一看,校門外平時清晰可見的日本本土也搖晃不已。
  魔導機具的防護能力足以扭曲光線。看樣子的確是「砲擊與移動」合而為一,防禦動力依然獨立。
  ……真是的。
  四周,到處是學生們移動或警戒的動靜和聲響。想必這裡也有歐洲出身的魔女。
  然而現在──
  「大家──都開始加強防護了!」
  瑪麗透過校內網路掌握著全體動態。
  她所在的術式科,歐洲魔女比例特別高。既然她們也準備應戰──
  「表示這是歐洲U.A.H.的專斷獨行。」
  『是的,各務小姐。』
  「那麼──」堀之內問:「各國基本上都會為我們提供戒護,還有魔女之夜當天的防護吧?──現在這又是為了什麼?」
  「太敢說了吧~」光太郎無視杭特,回答:
  『是的,這件事實在是非常難以啟齒──』
  在堀之內家主管涉外事務的執事長給了這樣的答覆:
  『大小姐,歐洲各國正要求四法印學院交出營運權──以接管魔女之夜執行權和出戰魔女的選拔辦法。』

  ●

  「喔喔。」
  從各務的頷首讚嘆中不帶一點緊張看來,自己擔心的果然沒錯。
  堀之內在心裡以「所以」提詞,說出接下來的話。
  「妳剛想說的就是這種事吧?」
  「──這表示魔女之夜對各國來說,只不過是政治遊戲的一張牌。」
  各務的語氣,似乎是十分煩悶。
  ……要是她反應很開心,我才要頭痛呢……
  仍在預測範圍內指的就是這種感覺嗎。
  這時,各務往背後的校門比比拇指。
  堀之內明白她的意思。都動用了這麼大的「排場」,對方肯定會堂而皇之地走正門進來。
  「不是鑽魔女愛走的後門嗎?」
  「這可是『政治』喔?」
  無所謂啦。堀之內仍有餘裕這麼想,並加快腳步走向校門。
  和上次不同,這次兩手空空。途中各務直視前方說道:
  「如果有哪個魔女能打倒黑魔女,她所屬的國家就會獲得明顯高過其他國家的優勢。」
  她的口氣是一樣地煩悶。
  不過跟著她走的堀之內依然來到她身旁應話:
  「──也就是發言權和軍事力吧。」
  「軍事力?」
  晚一步上前的瑪麗,得到來自他處的答覆。是光太郎。
  『是的,軍事力。因為打倒黑魔女,就等於成為比她更大的威脅。』
  「這個世界從中世紀以來,魔女戰力的軍事價值開始獲得認同,權力逐漸回升。」
  堀之內跟著補充。
  對於來自異世界的瑪麗而言,那是課堂上學過也難以實際理解的事吧。
  「因此,在日本這樣魔女們跨越國界聚集而來的地方,尤其是四法印學院,或許沒什麼感覺。但是在不得不重視國境的歐洲,只要是有點戰力的魔女都很容易被視為武器。」
  『大小姐說得一點也沒錯──而此刻這個狀況,正是那種觀念所造成。』
  「那麼──」堀之內問:「各國是打算直接在局勢確立之前就接管我們嗎?」
  『看來就是這樣沒錯,大小姐。』
  在光太郎答話的同時,杭特舉起了手。
  她仰望天空,過了一會兒後趕上隊伍。
  「啊,我們好像是站在學院這邊。」
  「妳是在看西南方天空那個像星星一樣閃爍的光嗎?」
  「那是監視月面用的F-18垂直升空,在對我們打光學通訊。」
  『摩斯密碼?不怕歐洲U.A.H.攔截嗎?』
  「不,那是第七艦隊自己的密碼。字數指示碼是跟著艦上每週更新一次的行動規範書在變,沒辦法解讀的啦。而且規範書是副艦長自己手寫的,無關的人看了會死得很難看。
  現在他們停在夏威夷,準備好就可以來牽制其他國家。」
  杭特叫出的術式陣上,顯示的是目前無法收發訊息的某種通訊方式。應該是支援她的第七艦隊剛送來的東西。
  「標題是『看看歐洲U.A.H.』,附檔是那邊那些魔導機具的公開配備表。」
  杭特嘆道:
  「真不簡單啊。表上說那有三個主動力系統耶,而且實驗杖就直接這樣飛了過來。
  這樣會讓人覺得那對他們來說是很基本的設計。」

  ●

  打心理戰是吧。各務感到自己不禁苦笑。
  居然寫出在這種時候還鬧內鬨的世界,令人覺得妹妹的個性真的是變差了不少。不過──
  「……懂得特地耍這種手段,好將後世的世界霸權多少往自己這邊拉,或許也證明了這個世界多麼有內容吧。」
  「妳這是在自嘲還是自誇呀?」
  「我是在感嘆,也可以說是感動。那麼杭特同學,妳的夥伴會想辦法牽制歐洲這樣的動作嗎?」
  「那會不會反而讓事情更混亂啊?」
  「就是說啊。」杭特抱起胸。「有種一直在添亂的感覺,到底在搞什麼啊?」
  一行人邊說邊再度踏出正門,正前方有幾個人影。
  ……都是魔女嗎。
  那些魔女身穿黑色魔導戰服,每個都比較年長。
  回頭想想,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四法印學院外的魔女。
  與杭特空戰而飛過美國上空的整段路上,都沒有遭遇任何當地魔女,原以為是妹妹創作上的「缺漏」呢。
  「原來有這麼多啊。」
  各務低語時,堀之內出手制止她們繼續前進。
  跟著那輕舉的右手而停下,是因為──
  「妳這學生會長有話要說嗎?」
  「不,因為有人要先發表聲明。」
  話還沒說完,學院整片天空都蓋滿了術式陣。
  這個超過四面八方,全面覆蓋學院整體,同時也綻放於院內各要地的魔女通訊手段,具有花形邊框。
  「是校長閣下吧。」
  陣中出現相應的臉孔。校長似乎是由校長室窗口往南望,以稍微仰角的室內為背景對所有方向宣告:
  『這是警告。』
  術式陣播出的是單純的拒絕。
  『踏進校門者,一律以敵人論處。懂嗎,歐洲U.A.H.?』

  ●

  ……直接給對方下定義呢。
  堀之內想到,魔女的力量本來就是用來定義事項,加以分析或或掌控。而校長即是如此定義對方,向包圍網提出警告。
  『這所學院的不可侵犯性,不是十年前妳親口承諾的嗎?──李斯別絲?』
  話裡帶上了名字。
  沒錯,那人現身了。堀之內幾個前方,跳出警告的校門外,魔女們左右兩分,一個人走上前來。
  是個高個子的女人。
  她身穿黑色制服帽、斗篷與長靴,右眼戴了眼罩。頭髮有些花白,但臉孔並不蒼老。

  假如母親在世,應該和她差不多吧。堀之內自然而然懷起這樣的感想,開口說道:
  「要是您踏進來,就是我們的敵人嘍──李斯別絲阿姨。」
  「──滿。」
  她彷彿這才注意到堀之內,急促停下。
  就在校門邊。而她的回答是:
  「好久不見了。還有,別叫我阿姨。」
  杭特在堀之內背後深吸口氣,竊竊向旁邊問:
  「……各務,那個老太婆是誰啊?」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那個年過三十的女人一定是個重量級人物。」
  「那個,妳們好歹也說成『年紀恐怕比我們大一倍的長輩』吧……」
  ……妳們三個,人家都聽得見啦……!
  這時,正面傳來「哈」的輕笑聲。
  「那邊幾個排名魔女,我都聽見嘍?」
  她跟著叫出一面術式陣,其顯示的文件內容是──
  「本人U.A.H.代表李斯別絲‧路耶格,奉歐洲U.A.H.之決議,前來保護四法印學院。」
  ……果然來這招啊?
  和各務先前說的一樣。
  「世界各地的魔女,都認為這四法印學院是決戰地點,以及戰鬥要員的養成所。因此我們認為,在第一名即將定論的現在,有必要保護四法印學院。」
  也就是那回事吧。同樣不出各務所料。
  「……意思就是,歐洲U.A.H.要用這種方式取得魔女之夜的控制權吧?」

  ●

  瑪麗頷首認同堀之內所言,心想──
  ……看樣子,我們要處理的不只是黑魔女,還有世界的霸權問題呢。
  站在她半步之前的各務小聲問堀之內:
  「她有多強?」
  她問的是正前方立於校門外,名叫李斯別絲的魔女。
  ……是個老將。
  歷練深得一目了然,不需要任何眼力也看得出來。
  身上制服應是標準戰服,且質地與真正的服裝沒兩樣。
  不是甲片之類「有形」的配備像布一樣軟。那是將流體製成絲線,如實際制服般編織而成。
  瑪麗等前段魔女也能做到同樣的事,不過她襯衫和外套等各部位織法各不相同,線料粗細和顏色也隨部位變化。
  「准將。」
  「嗯……是個制服癖呢。不是省油的燈……」
  瑪麗發現堀之內淺背的右手握到爆筋,但姑且先當作不是握給她看。
  接著,堀之內稍微轉頭,白著眼對各務說:
  「她就是上次魔女之夜,和家母跟校長合稱『三賢者』的人。家母在魔女之夜過世後,校長創立這所四法印學院,而李斯別絲阿──李斯別絲小姐就回去協助建設現在的U.A.H.,基本上是德國代表。」
  「也就是十年前的第二、三名吧──現在不知道怎麼樣。」
  校門外的聲音答覆了各務的問題。
  「血氣旺的人往往只有吃虧的份喔──現任第二名。」
  李斯別絲望向天空,似乎在催校長答話。臉上帶著微笑,會是欣賞各務的態度嗎。
  她保持那樣的表情,對校長說:
  「沒時間了,蘇里潔。快移交學院的控制權。」
  『沒那種必要,李斯別絲。』
  校長的話引起一個反應。
  在李斯別絲身上。她表情變了。
  對象自然是校長那堪稱拒絕的答覆,然而──
  ……不是憤怒呢……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眉梢深深垂下。

  ●

  在瑪麗眼中,李斯別絲表情出現變動。
  像是對拒絕感到不滿,亦如為難,但霎時消失。
  下一刻,她以稍微豎眉的有力眼神瞪視空中的術式陣。
  「可是蘇里潔──」
  然而後半是抗議還是懷柔,沒有人知道──因為有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
  『李斯別絲。』
  順著校長的聲音,一個嬌小身影從她們背後的空中飛來。
  人影身穿色如櫻瓣的標準戰服,攜帶鋤狀機具,落在瑪麗幾個與李斯別絲中間。
  身材很單薄,但是最令人在意的,是頭部。
  ……面具?
  也許是為了遮臉吧,她緊緊戴著防毒面具。
  而她著地起身的動作,以瑪麗的視力也難以追隨。
  因為非常流暢,卻又一點也不奇怪。
  「──堀之內同學。」
  就在瑪麗開口的同時,校長說話了。
  『妳踩進來了。』
  大概是先前表情改變時不禁移動腳步了吧,李斯別絲踏進了校門半步。
  櫻色少女以校長那句提醒為訊號般動身。
  「────」
  出擊。





  第六章 「唐突的婉謝」
  往表象甩一巴掌。
  發出響亮的聲音即可。

  ●

  光太郎目睹了那霎時的攻防。
  ……開始了嗎!
  先前開起茶會的侍女們現在分散於學院各處,雖然有幾個依然是處於茶會狀態的樣子,但那是演給周圍魔導機具監視鏡頭看的戲。而光太郎自己,是跟隨一名善於潛行術式的南美拉丁魔女趕往校門。
  侍女如披風般高揚著潛行術式說:
  「我這種美洲豹型是可以再消除腳步聲,不過這對她們那種程度的人應該沒用。」
  「沒關係,只要能確認狀況──」
  就在這時,前方四十公尺處擦出了攻防的火花。
  身穿多半以花為設計概念的櫻色標準構裝,頭戴防毒面具的少女衝向李斯別絲。
  時機上,那是偷襲李斯別絲,而光太郎也是在她著地而起身那一刻才終於察覺。
  她在前躍的同時向前揮出雙手握持的鋤狀機具,可是──
  ……那打不中吧?
  鋤只能在固定方向發揮力量。瑪麗的鐮刀除了刺之外還能以內側割掃,但鋤是刃部只能朝單一方向揮動的武器。
  用這種武器的人──
  ……該不會是不怕死的正義女俠吧……?
  果不其然,沒有擊中。
  可是鋤揮舞的軌道上,成列出現了某種東西。
  是花。
  「那是……」
  「執事長快趴下!」
  進一步壓低腦袋的瞬間,順圓弧軌道綻放的流體群花隨風紛飛。
  緊接著,正前方迸出光芒與力量。
  「那是爆碎術式……!」
  李斯別絲與少女之間,接連出現無數直徑約三公尺的爆炸。

  ●

  各務觀察著李斯別絲的反應。
  覺得有趣,是因為她沒有後退。
  歐洲U.A.H.的魔女揮動右手,由下往上輕勾的軌道所帶出的是──
  ……直刀型的機具嗎!
  僅是一瞬。
  然而刃鋒並沒有接觸那些呈弧形排列,向她急速膨脹的爆光。
  只是劃出墨藍色的軌跡。
  「那是──」
  「李斯別絲阿姨的空間切斷!」
  「妳懂得真多啊,堀之內同學!」
  出現在那的正是她所說的招式。原以為會當場爆開的光團與衝擊左右兩斷,流到罩上一層薄薄藍幕的李斯別絲背後,重新結合之後才終於爆炸。
  ……喔喔。
  有巨響,有力量的爆發,地面也隨之震撼。但李斯別絲彷彿被看不見的屏障罩住,只有她周圍什麼也沒發生。
  由爆炸之花迸出的流體花瓣到處飛散,強風隨後捲來。
  李斯別絲舉步前進,倒豎著刀逼近少女。
  防毒面具少女隨即把手一揚。
  有東西隨之輕飄飄地散開。是灰,且帶著流體光擴散開來,形成的是──
  「又是花……!」
  李斯別絲刨削般向上揮刀,緊接著又是一陣連鎖爆炸。
  密度比前一次更高,這事實表示──
  ……那個防毒面具少女的燃素信念已經過熱了嗎……!
  可是斬碎花朵,沐浴爆風之中的李斯別絲這次不再沉默。
  「花的術式是吧……!」
  對方使用以花為形的術式。確認這個事實後,李斯別絲低語:
  「那個術式,不是蘇里潔的──」
  將是問句的話,沒能說到最後。
  因為少女稍退一步,說道:
  「我就是──」
  那是種細小,刻意壓低的聲音。經過一次呼吸的時間,她才繼續說下去。
  「──第一名。」

  ●

  防毒面具少女的話使堀之內為之一震。
  ……我就知道是這樣……!
  隨校長的宣言而來的少女,果然是校長底下的人。
  沒人知道第一名是誰,而校長是唯一例外。
  這個事實包含一個疑慮。
  那就是,第一名與校長關係是否密切。
  倘若第一名是聽從校長指示或唆使辦事,且實力高強的人物,就能解釋她的身分為何仍未曝光。
  ……可是──
  現在眼前一連串的事以及校長的指示,讓堀之內發現──
  排名第一的魔女,的確是校長的親信。
  「──堀之內同學。」
  各務也有相同理解吧。堀之內充分明白各務為何呼喚她。
  堀之內是學生會長。
  要代表學生彙整意見,向校長、教職員或經營團隊陳情,將決議回報給學生的人。
  如今,校長也堪稱敵人。在其態度明朗化的現在,學生該如何應變呢。當堀之內試著抉擇時──
  「堀之內同學。」
  各務已完全來到身旁,牽起她的右手。
  「妳對學生來說是大魔王,不可以第一個出場吧?」

  ●

  李斯別絲‧路耶格是前次魔女之夜出戰代表候選人之一。
  現在代表U.A.H.來到這裡。
  對於擅用空間切斷的她而言,轉移型術式顯得平易近人。這次,她藉由兩千架魔導構裝的龐大能量,達成將半數轉移到四法印學院的創舉。
  ……可是,從歐洲到這裡已經是極限了。
  即使已在實用範疇之內,實際距離卻連地球半圈都不到。而且減少轉移物體積並不會送得更遠,反而會使得「力場」減弱,縮短距離。
  「那樣」才是最佳效益。
  來到這裡後,立刻就見到堀之內家的女兒帶領其他排名魔女在校門等候,可是──
  「結果是第一名來替我接風嗎……!」
  「不是。」
  正前方,頭帶防毒面具、身穿櫻色標準戰服的少女後退一步,雙臂向前一甩。
  「不是接妳,是趕走妳。」
  灑出了灰。
  灌注流體的開花噴流。
  爆碎術式本身不會接觸李斯別絲。機具所造成的空間切斷,即使是煙塵也能完全斬開,推向左右。然而──
  ……滯空時間變長了?
  先前是推開之後就爆炸了,但這次不同。左右分斷之後乘風舞旋般在她背後重新聚集。
  表示──
  「妳的『旋風』連空間切斷也能對付嗎!」
  「不告訴妳。」
  無所謂,反正已經看穿了。不,大致了解是怎麼回事了。接著──
  「────」
  踏進的瞬間,櫻色標準戰服的身影向後迴旋。
  李斯別絲即刻斬出直刀機具,由下往上。
  「喔喔!」
  對手也在後旋當中揮掃鋤狀機具。
  雙方都是從下方向天揮擊。
  刃鋒對撞。
  火花與流體光同時濺散,李斯別絲的空間切斷出現缺口。
  隨後,百花齊放。
  向背後輕徐飄揚的灰塵化為群花,轟然爆散。
  背後好吵。
  但現在該注意的是前方。
  ……這一次,空間切斷遭到干擾。
  下次就危險了。
  她在空間切斷上造出缺口,且花穿過缺口絕非偶然。
  真有一手。李斯別絲想到了幾個應對手段,而最華麗的只有一個。
  於是她斷然下達指示。向前一步,作勢追擊對手後──
  「開砲。」
  剎那間,天空朝櫻色標準戰服打下八道光柱。
  八架在天上待機的魔導機具發射了主砲。

  ●

  杭特見到了歐洲U.A.H.的判斷。
  ……要在這裡除掉第一名……?
  空中八架魔導機具立刻回頭的動作沒躲過杭特的眼睛,而幾乎在其正下方的第一名,應也見到了巨大陰影的變化。
  但是,李斯別絲向前逼近,使對手難以退避。
  接下來就要開砲了。中了絕不會平安無事。
  這事實有兩個含義。
  其一是名為李斯別絲的歐洲U.A.H.代表有意與校長敵對。
  其二是她不要這個第一名。
  宣告她不需要校長的手下,予以排除。
  ……把掌控這個地方放在打贏黑魔女之前嗎……!
  少女的名次是比她們都高的第一名。就此刻而言,她出戰魔女之夜的勝率堪稱最高。
  「可是不順你們的意就要除掉嗎……!」
  還會有對話的空間嗎。
  不,是校長這邊先動的手。會覺得這樣就無法轉圜,看來自己也被美國這世界大國的作風影響得很深。
  想握手就是同伴,想敵對就全力擊潰。大國一向如此。
  美國U.A.H.若是得知現況,會打算怎麼做呢。
  「不過第一名也不會這麼簡單就倒下吧。」
  立於一步之前的堀之內動也不動,彷彿是默認杭特的話。
  即使遭到八架魔導機具砲擊──
  「這點程度,就算我們也挺得過去。」
  身旁第三名話聲剛落,預測就成為了事實。
  從天而降的八道砲擊,遭到從地面竄起的力量彈飛。而且當場化為爆光,向天濺散。而反彈那八道砲擊,自地面生成的竟是──
  「流體森林……?」

  ●

  李斯別絲眼前出現一整座森林。
  那不像她故鄉的黑森林,也沒有茂密到難以踏入,是可以闊步漫遊的人造森林。而且是──
  ……櫻花林……!
  面積約有三十公尺見方大。
  這座落櫻紛飛的森林,是由地向天暴伸而出。
  那八道力量,就轟在色彩淡薄,宛如雲朵般招展的花枝上。
  隨後,盛開的頂層花團一齊誘爆。彷彿點燃了花朵串連而成的導火線,爆碎術式滿林開花,光與聲以勝於連鎖的速度發散衝擊。
  劇烈爆震推擠大氣與地面,撼動櫻花林。
  而反衝,使櫻花擴散了。
  不是先前那樣的飛散,森林本身遭受打擊而反抗那力量般驟然擴張,以更巨大的規模湧向天空。
  八道砲擊遭到沖天花浪的反擊後──
  「……!」
  以最初的爆炸為起點般,引起鳴動蒼穹的連鎖爆炸。

  ●

  天空爆裂了。
  一股令人這麼想的力量颳起強風,搥打校舍與學生宿舍。光太郎趴在地上,目睹這一切。
  霎時產生的衝擊波如鐵板般衝撞牆堵,甚至造成幾道爪痕般的擦傷,高聲撼動防爆閘。那股力量,也掃過了光太郎的位置。
  「唔……!」
  啊,這感覺有點像迫於防戰的超級英雄。才剛這麼想,一塊被狂風掀起的石板就砸中了他的臉頰。
  「頭抬起來很容易撞到東西喔,執事長!啊,已經中啦!啊哈哈!」
  南美洲人就是這樣才討厭!埋怨當中,尖峰爆壓通過了他們上空。顯如壓路機般的力量刷過石板地──
  「────」
  在瞬時的無聲狀態後,取而代之的是極為清晰的視野。
  爆壓已經過去,接著──
  「執事長!」
  光太郎跟著發現,校內多了片森林。
  以流體構成的櫻花林已從校門邊擴散到普通科校舍,且猶未止息。
  見到那轉眼掩覆校舍與走道的密林,光太郎倒抽一口氣。
  能說的只有──
  ……第一名的那片櫻花林,就是對付魔導機具的絕對防禦嗎!
  因為她現在仍只是標準構裝。
  在此狀態下構築的森林,就已經凌駕於八架魔導機具的主砲之上。
  歐洲U.A.H.的魔導機具若將兼顧「攻擊與移動」的動力系統全部挪為砲擊之用,照理來說應有一般機具的兩倍威力。
  她卻輕易地勝過那種力量。
  狀況仍未結束。開火的八架因反作用力而後退──
  「下一波來了!側面十六發!」
  在侍女高喊著壓低光太郎的頭那一刻。
  光太郎見到櫻雪。
  大量櫻色流體光,從四法印學院校門往東京灣方向數百公尺範圍的天空飛散。

  ●

  什麼時候動的手?李斯別絲不禁想。
  下令砲擊時,並沒有給少女機會。她的這隻獨眼,可以完全看清對手的一舉一動。
  無論是利用瞬步、借力或移動術式,她都能完全掌握。
  這名少女的身法,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認為自己只要見到初動,就能看穿少女的動作。
  可是錯了。
  「是櫻花林……!」
  行動的不是少女,而是森林。
  不,不僅如此。
  櫻樹的枝椏、花瓣,全都能自律行動。不須施術者指示,純為保護她而行動。而且──
  「用了『風』的術式吧!」
  實際上並沒有風,但枝葉沙沙作響。
  花瓣之雲包覆了途中所有一切,不斷往李斯別絲與魔導機具逼近,並同時散開。
  「有意思……!」
  李斯別絲動手抽刀。
  不是右手那把,而是以置於眼罩前的左手抽出第二把刀。
  「別怪我不客氣……!」

  ●

  天空斷裂了。
  從南到北,劃出略斜的十字形。
  已擴散至數公里的櫻雪遭到X字形的擊穿。交叉的兩擊輕易地斬開空中萬物,路徑擴大成數百公尺,並切斷了下方四法印學院普通科校舍西棟樓頂。
  隨後,遭空間切斷斬成四塊的櫻雪迸散成光。
  造成自四法印學院校門遍及東京灣的大規模流體爆炸。

  ●

  四法印學院的防護結界以最大功率迎擊爆壓。不僅是單單承受,甚至發動反彈術式進行攻性防禦。藉反彈力退棄表層正下方與建築物壁面內的抗衝擊部位,以掀起的建材為前線衝撞爆壓。
  這是製造與震波相反的波型,藉兩者的撞擊抵銷爆壓。雖然稱不上完全,但仍成功緩和初期破壞,使接下來的正式防護術式得以順利展開。
  衝擊到來。
  四法印學院南側失去外牆或表面,露出脈動的護佑線路與裝甲後,再度受到衝擊壓力猛襲。但這一次由防護護佑接應,將打擊分散至學院各建築物每個角落來化解。
  可是問題在於向外逸散的爆壓。
  搥打東京灣海面的衝擊波,先給了水足以退到露出淺海床的力量。壓力推歪了人工地殼,使四法印學院南側連同深深打入地下的基柱沉降了約一公尺半。
  爾後,所有反作用力向上爆發。
  這當下,學院所有防禦系統都還忙著對抗來自空中的衝擊。
  南側基柱因而斷了幾根,波型結構體也隨之破裂。基礎結構就此以先前第二名與第四名戰鬥時斷裂的部位為起點再度裂開,而這次更從校門延伸到學院中央。
  學院內到處跳出告知危險狀態的警告術式陣,空中弧狀列隊的一千把巨刃南側部分也亂成一團。
  同時,由東京灣底反彈到天上的海水降為暴雨。
  而這些摻了泥沙的黑雨,被一名女性切開了。
  那正是U.A.H.代表李斯別絲。她切開泥沙般的雨,站在裂成十字形的藍天下說道:
  「哈哈哈……!果然是這樣嗎!」
  敵人就在正前方。
  「妳用的術式,是蘇里潔的吧……!」
  敵人沒有回話。那嬌小纖瘦的身影,背著仍在長高的櫻花林揮動手臂。
  花隨之而開,但沒有引起爆炸。花朵圍繞了她的頸部、手腕,並化作頭冠──
  「魔導構裝。」
  一樣物體隨著這一語現身。
  形似鋤頭,也像一葉一莖的小草,然而實際上卻是逾五百公尺的巨杖。

  ●

  堀之內以神道的結界術式張設防護。
  神道結界內外有別。實際上不是單純的屏障,比較接近使「場域」異相化。只要不直接遭受流體爆炸,基本上安全無虞。
  基本上。
  「堀之內同學!這個結界好像在嘎吱嘎吱叫耶?」
  「是外面壓力太強,用來當底的地面快撐不住了啦……!」
  順道一提,泥雨是個麻煩。由於海沙當然具有海「相」,會干擾這片人工大地的「相」。
  對於這個以「場域」為基準的結界防禦而言,這狀況實在有點棘手。背後,叫出了使役體的杭特似乎也發現了這點,嘆口氣說:
  「我一開始還想說『啊~這比三箭盾還好用耶』,結果還有這種缺點啊~」
  「這不是缺點喔?是沒想到喔?」
  總之,還有別的事更令人在意。背後,始終緊盯第一名的瑪麗應也注意到了吧。
  「……使役體到底在哪裡啊!」
  朱雀一臉「真拿妳沒辦法……」的表情走出肩上的術式陣。不是說你喔?
  是第一名。她人在剛解放的魔導機具底下。
  身穿櫻色的魔導戰服,造形多半是源自花瓣,可是──
  「解放魔導構裝的時候,也沒看到她叫出使役體啊……!」
  有道聲音答覆了瑪麗的疑問。
  來自頭頂上,而且是後方校舍。仰頭一看,颳捲爆風的空中出現一面術式陣。
  顯示著校長。不知是離開了校長室多久,她站在中庭北側的花圃中向前平視,對自己的故友說道:
  『撤退吧,李斯別絲。會受傷喔?』
  緊接著,魔導機具動作了。
  那杖型的機具猶如直立的鋤,又像缺了一葉的四葉草。若考慮到飛行能力,基本上應該是設計為橫躺才對。
  ……但她是直立……?
  會是想保持花草等植物的形象嗎?
  這時,構成鋤刃或葉片的部分張開了。
  葉片左右分離。形似三叉鋤,角度各自不同的三片巨葉上,配備了幾座無管砲口。
  「那是……」
  低語當中,變化來了。
  是花。彷彿灑出大量花粉般,一座座無管砲口同時滿佈花海。
  比前一次更濃更廣的櫻色雲朵,以煙狀或塊狀滑落空中,但在落地之前散開──
  「……!」
  李斯別絲見狀向前移動,保護背後的魔女。
  轉瞬間。
  一切的一切都同時爆炸了。

  ●

  於東京灣中央爆出的光芒向東南流動,產生連鎖效應。
  每個爆光大小不一,有的燒到直徑一公尺就散成衝擊波,有的吞噬周圍爆光,擴張到數十公尺。
  東京灣的海水也遭爆光吞噬。
  四散的爆破飛雪,在接觸水面的同時紛紛炸裂。
  擊潰海面的爆炸聲因水反彈,衝上高空。在海中則是化為低沉的震撼,深深下探。
  有如岩石互撞的低音,在海底分段散開。當那些低吟相連、重合之時,發生了某種現象。
  海底裸露了。
  在這時,漫天的爆炸飛雪就要抵達東京灣沿岸。
  整體距離約十公里,寬約三公里。紛飛的花朵,如推骨牌般橫掃、炸裂了如此巨大的空間。
  風、海、天、水、大氣,只要是花朵到得了的地方,都在巨響中爆碎。
  結果就是,東京灣的天空與大海分成了南北兩半。
  水體斷裂,削鑿海底,任何一切都呈V字型衝上空中。
  不久,光團散盡。花時一閃即逝,最後悉數歸為流體光,融入空氣消失不見。
  只剩下海水復原而激起的海濤,以及無花戲舞的狂風。

  ●

  在光霧瀰漫的廣大空間中,少女繞指旋轉鋤狀機具,耍過腰際送到另一隻手。
  再以指頭扭轉兩圈後喘一口氣。
  並將防毒面具的玻璃鏡片轉向爆炸餘燼,逐漸散去的流體光彼端,敵人原來位置──
  「────」
  在背後再次布展流體櫻樹。
  接著對正前方,以反響於防毒面具內,或者說通過空洞的聲音說:
  「我做到了,媽媽……」
  她視線所指之處,任何人也沒有。
  只能見到夕陽普照的校門。
  人工地殼的大裂縫邊緣浪花陣陣,一路延伸到校門邊。

  ●

  這就是第一名的戰術……!
  光太郎跟隨侍女的指示往校舍移動,同時見到了那幅景象。
  分斷東京灣的力量,從海水峽谷向上迸發,甚至改變了天空的顏色。
  或許是大氣水分遭到壓縮,使學院東側到千葉沿岸下起了雨吧。稍微變暗的天空中,降雨部分顏色特別深,看起來就像海面上多了一道約三百公尺的牆。
  「執事長,這算是天變地異嗎。大海裂開,還下起泥雨了呢。」
  當然,這點程度的事不僅是堀之內,各務、杭特和瑪麗應該都辦得到。只要用高功率的主砲,就能輕易在海上轟出一個洞。
  然而,那只是靠一時的蠻力炸開海水而已。
  要廣範圍一口氣「切開」海水,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是藉由花雪的滯留性,以及將其轉為爆炸所產生的純粹破壞力。
  方才,對手在極短時間內切開了半個東京灣。見到那速度──
  「……要是隨便移動找射擊位置,搞不好整個東京灣都會被花雪掩蓋呢。」
  那會造成什麼後果?侍女咂個嘴,一面與同伴通訊一面說:
  「那種遍布廣大範圍、龐大空間的同時爆炸,和只要抵擋一瞬間的炸彈不一樣,是一種會多重散布,會鑽過防禦,擋不勝擋的爆炸術式。而且基本上還是波狀攻擊。」
  「妳覺得可能躲開嗎?」
  「用固強周圍空間的結界就可以吧。不過這樣,自己也無法攻擊就是了。
  你想想看嘛,在人已經泡在池子裡狀態下,人想擋水也擋不了。而且這個水池還會瞬間擴大,讓你跑不出去。她過去的對手,想必都是注意到這點之後開始加強防禦,但也因此無計可施,最後流體被人家磨光就輸了。」
  換言之──
  「──她做的不是射擊、斬切或消滅。
  或許每個爆炸威力都沒強到哪裡去,可是她能用爆炸填滿整個戰場,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就是第一名的戰術。」

  ●

  少女心想。
  自己打退了敵人,而且是對方的第一高手、核心人物。
  做得很好。想要一點讚許。
  仍在散落的流體光碎片彼端,人工島裂痕處的人已經消失。
  再來只要設法處理那一千架魔導機具就好。
  少女向前凝望。
  前方約約十公尺處,校門本身依然存在。人工地殼基盤的裂縫延伸到校門口,海水湧動。就這麼多了。
  可是,少女發現一處異常。
  「……比較近?」
  景物有點問題。
  眼前校門外的景物,和周圍不相連。
  正確而言,錯位部分與校門同寬,高約十五公尺。這塊範圍內的東京灣天空與海濤,與周圍錯開了。宛如那範圍後的景物是映在一片銀幕上。
  花瓣飄行。
  一點櫻紅,在空中接觸距離向前錯位一步的景物。
  「出來。」
  並隨這要求引起一次爆炸。
  衝擊當空擴散。向前錯位的景物毀於一次光爆之下,破碎零落,顯現出其後應有的東西。
  沒有錯位,距離感和所有消失點皆與周圍一致的東京灣景色,以及敵人。名為李斯別絲的女子、她的部下,還有──
  「──妳們是誰!」
  兩名陌生的魔女。黑色的劊子手和白與綠的空手道型。

  ●

  杭特心裡冷汗直流。
  ……幸好來得及叫魔導戰服……
  她們援護歐洲U.A.H.,是由於堀之內下的指示。
  於是她和第三名一起跳進兩者之間,慣以左手操作海吉霍克的她位在面對第一名的左側,第三名則是右側。
  並以背對及後退來接近,向歐洲U.A.H.表示援護之意。同時,杭特也姑且在後腰打了美軍的手勢。
  接著一舉解放魔導構裝。
  再來就是撐過第一名的攻勢,可是她的花雪實在棘手。
  因為即使解放魔導機具,花雪依然支配著這整個廣大空間,不可能不受波及。最後採取的是──
  「我只釋出裝甲的部分來防禦,然後第三名用消滅術式製造隔絕周圍空間的結界。」
  第三名作的結界,和排名戰時在北極製造的是同一種。消滅自己所在之處周圍空間而產生斷層,將斷層兩邊的空間隔絕開來。
  由於形狀沒有北極那次複雜,所以由外界看來,遭隔絕的部分感覺較近,與周圍景物錯開了吧。
  而抵禦已經進入結界,或事後從結界縫隙溜進來的花雪,就是杭特的工作了。方法很簡單。
  「妳在釋出裝甲的時候故意去撞花瓣,然後往我的消滅術式推?這樣也太粗暴了吧,第四名。」
  「要生存就是得物盡其用啊,第三名。」
  「妳們……」
  站在中間的歐洲U.A.H.代表轉向杭特。
  可是杭特沒時間理會她。她手上沒有武器,但少女已解放魔導機具,且還先一步布下了櫻花林。
  不只被對方先將一軍,還是中了埋伏的處境。
  這時,歐洲U.A.H.代表要背後的魔女們退下後開口了。
  「妳們認識嗎?」
  她問的不是我和第三名吧?因為第一名剛才也問了──
  「妳們兩個,第一名好像都沒見過呢……」

  ●

  「哎呀呀。」
  瑪麗頭也不轉地對第四名說:
  「杭特同學,妳這個背負美國尊嚴的第四名被當作無名小卒了。」
  「哎呀,妳堂堂一個自閉異世界人被人當無名小卒也很厲害呢。」
  爾後,兩人用先前互相挑釁時用的稱呼自我介紹。
  對第一名嘹亮地說:
  「妳好,我是沙包。」
  「我是工具人。」
  下一刻,兩人衝向前去。瑪麗跨開箭步長驅直入,杭特連續踏腳節節加速。





  第七章 「公平的拒絕」
  開花處即為治外法權。

  ●

  堀之內從幾乎正側面的角度,見到兩人發動突襲。
  關注的不是她們,而是──
  ……使役體到底在哪裡?
  第一名先前解放了魔導構裝。
  而使用標準構裝與剛才攻擊時──
  「都沒有看到使役體呢……!」
  「她應該也不會是我這一種吧。」
  「是啊,而且妳不用使役體的話,要叫魔導構裝也比較久吧?」
  不至於不可能。堀之內對各務至少有這樣的信賴。因此逆推回來,便產生一個疑問。
  「……她會是把使役體藏起來了嗎?」
  「為什麼?」
  『各務小姐,抱歉打斷二位談話。狙擊使役體這種戰術雖然少見,但的確可行。
  一旦使役體受傷,就容易使得構裝在解放或維持上出現缺漏。
  可是解放標準以上的構裝後,使役體會和構裝的流體相連,必要時能用構裝承受傷害──』
  「可以總結成一句嗎?」
  「就是沒什麼必要藏吧。」
  『大小姐果然厲害!』
  沒什麼啦,這對有一定戰鬥經驗的魔女來說只是一般常識。
  「──從使役體的外觀,可以大致看出對方的戰術或戰力。魔女歷史長久,能設計的使役體幾乎都設計過了,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很多東西,所以她才不讓人看見吧。」
  「原來如此。」
  各務抱起胸說:
  「那我知道了。放心,不用掩飾了,堀之內同學。」
  「掩飾什麼?」
  各務手往堀之內肩上一拍。
  「就是剛才光太郎先生說的狙擊使役體啊。妳應該會很想賞個一箭一了百了吧,所以對方一開始就在預防這個問題。嗯,太可惜了,堀之內同學。狙擊的感覺或許很棒,可是投那種機還是不太好喔?」
  「我看妳都沒在聽吧,看好她們兩個啦──!」
  自己也該專心就是了。在如此自省視線的彼端,兩人已進入攻擊範圍。
  準備接敵。

  ●

  到了這一刻,杭特才為自己沒站右邊感到可惜。
  現在這站位是為了避免干擾彼此出手,但若打算以波狀攻擊進攻,中間有交叉會比較好。
  在這方面,杭特是以海吉霍克接在左臂為判斷基準,自然也無可厚非。
  ……缺的部分就用機動力來補吧!
  身旁,和她一併出擊的瑪麗說道:
  「先前,妳把裝甲板推去撞我的消滅術式那時候,我看到裝甲板被炸碎卻沒有消滅,也沒有變成粉塵呢。」
  杭特也發現了。破碎是因為當時仍在召喚當中,強度不足。這表示,即使體型小,只要左手上這機具有魔導狀態的能力──
  「應該能用衝擊錐穿過她的爆炸!」
  杭特攻擊,瑪麗防禦。真是心有靈犀啊。那就──
  「──我上嘍!」
  杭特大喊一聲,踩上設於空中的踏點加速而去。

  ●

  瑪麗決定進行超短距離戰鬥。
  這個對手的戰力是建立於爆炸與閃光,以及更多的爆炸與閃光之上,距離愈遠危險愈大。而U.A.H.代表又在背後,第一名對她們的攻擊會在本來就有距離的狀況下發動。
  於是她們主動縮短距離,封阻第一名的優勢。
  正前方,距離縮至五公尺時,第一名終於有了動作。
  看似如此。
  ……啊?
  不對,第一名只是看過來而已,沒有迎擊動作。可是──
  「瑪麗!」
  杭特的呼喚提醒了她。
  不知不覺間,光點所構成的花雪已飄散在雙方之間。
  ……什麼時候……!
  瑪麗跟著明白,真實的櫻花和楓葉、落花落葉,也都是來得不知不覺。
  那就是自然的氣息、萬物的流轉。不會因為注不注意而停留。不過──
  「──既然注意到了,我就可以處理!」
  機具發射了消滅術式。

  ●

  瑪麗開始進行消滅。
  不是切斷,而是拉出帶狀消滅空間,吞噬與其接觸的花。
  鐮刀的動作,有如掃除落葉的掃帚。
  ……吃得掉呢……!
  只要不爆炸,那不過是流體的碎片。原本還擔心花雪會與消滅術式反應而爆炸,但看來是多慮了。那麼──
  「艾爾希‧杭特,我幫妳開路!」
  面對敵人的首攻,瑪麗以三道消滅之鐮予以反擊。
  動作雖大,但仍無法完全掩護杭特。
  不過她應該能穿過縫隙繼續逼近。過去瑪麗對她用這一招時,她也一而再地鑽過消滅術式的爪牙。
  第一名應付得了同樣的招式嗎。
  不曉得。真正的問題是,下一波花雪在最初的交手中降下了。
  已在背後的第一波花雪,將會在這次迎擊時爆炸吧。假如和先前一樣,時間應該沒錯。
  於是瑪麗集中精神,判讀前方由煙塵轉化而來的無數花朵飄散軌道。
  「要來嘍……!」
  量很多,彷彿真正的花雪。
  「清重點就好!我還有裝甲可以用!」
  換句話說,讓她用到裝甲就是我的恥辱了。我懂的。所以繼續削。然而……
  ……來了!
  瑪麗沒實際看見,只是時機上讓她這麼想。
  這堪稱直覺的感覺告訴她的是──
  「她要反擊了……!」
  飛灰般翻騰的流體煙幕向杭特傾注而去。
  緊接著,爆炸的時間到了。
  從腦袋深處發痠的感覺察知危險而動手應對的瞬間,周圍的一切同時爆炸。

  ●

  少女輕輕一笑。
  不是嘲笑也不是失笑,只是因為自己的作為獲得成果。
  於是她輕笑。開心地笑。
  對手消失了。但流體之雪仍未停止,遠處還有敵人。而且──
  「那邊。」
  先前跑在前頭的黑色高個子向左側退避。
  ……這一步真怪。
  看似瞬間移動,不知是怎麼回事。不過沒問題,無論她躲到哪裡,花都會開到哪裡。而花將隨風飄送,無遠弗屆地覆蓋天地萬物。所以──
  「消失吧。」
  話剛出口,右側就突然有人影竄來。
  ……咦?
  轉頭所見的,是先前她以為除去了的小個子。
  她不知為何依然健在,而且完整無缺。
  心裡冒出「為什麼」時,少女目睹了一個事實。
  小個子背後,路樹下的地面被挖開了。
  是高個子的招式替她消滅了一步距離處的空間,然後她躲到那裡,在花追過去之前繞回來攻擊吧。
  然而比起對方的攻擊,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被挖開的土地裡,能看見路樹的根。
  「不行。」
  於是她說:
  「不可以。」

  ●

  杭特發現她海吉霍克的衝擊錐撲了個空。
  ……不會吧……!
  對手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移動了。
  她抓住從背後櫻樹枝伸來的藤蔓,向上逃離。
  「……那不是擺好看的喔……!」
  櫻花林本身是爆炸的來源。杭特原本認為,它們全由流體構成,其實就是有森林外型的炸彈庫,散布出一小部分而製造小規模爆炸。
  但她錯了。
  櫻花林不是空有形象,每個隨附物件都能自然地動作。
  這麼說來,先前樹林長高和擴張並不是裝腔作勢,流體是實際以樹木的方式發芽成長──
  ……真的可能用流體製造環境嗎……!
  「就讓我開開眼界吧……!」
  杭特藉由海吉霍克收回衝擊錐的反衝,調整思路。
  對手的煙隨後而至。流體的花舞,如海浪般拍向杭特。
  「──哈。」
  而杭特笑了。她知道攻擊失手後該怎麼做,便架起海吉霍克為盾──
  ……看我硬吃妳……!
  正面承受爆炸。硬擋。接觸瞬間,杭特將海吉霍克更往前推。
  煙幕從背後渦捲著追來,但她已拉出確切的距離。
  再來就是看自己的了。因此,她從大盾後方見到──
  ……來了嗎!
  瑪麗趁第一名警戒杭特時繞到了她背後。

  ●

  ……太嫩了!
  瑪麗對自己由守轉攻時體術不夠確實感到十分慚愧。
  她自認明瞭高個的優缺點,但在迴避與移動如此緊湊的戰場上,可就得另當別論了。
  雖然想一口氣把消滅之鐮揮到後退的杭特身上,可是沒那種空閒。
  她留下兩把鐮刀防禦,確保安全後──
  「──!」
  在紛紛綻開的爆光花雪中,將攻擊用的鐮刀掃向對手的機具。
  ……不需要消滅這個世界的人!
  這是完全的背後偷襲。即使她能察覺,要避開軌道甚長的鐮擊也極為困難。
  可是,瑪麗聽見了意外的聲音。來自第一名的防毒面罩底下。
  「剛才挖開地面的,就是妳。」
  第一名頭也不回地這麼說,而下句話是──
  「──不可原諒。」

  ●

  瑪麗發現,自己奔跑的雙腳下,不知何時開起了花。
  不是落花,是有莖有葉,從「地面」長出的花。
  ……花不只是灑在空中嗎!
  這麼想的同時,瑪麗的消滅術式也掃斷了第一名的機具。
  從接近柄基部的位置,斜向切斷了鋤刃。
  「成功了……!」
  剎那間,腳下的花爆炸了。

  ●

  瑪麗利用前次的不成熟做出此刻的判斷。
  她以兩把消滅術式的鐮刀一前一後地進行防禦,而現在是向前攻擊,所以──
  ……防禦前方用的鐮刀就空出來了!
  而這一把,是往上射出。
  挖去大塊空間而飛上離地七公尺處時,周圍的花開始爆炸。
  廣布四周的花群引起連爆,高速沖刷眼前景物。
  彷彿浪濤。
  注視這浪濤的瑪麗,發現花雪當中有些花不受連鎖爆炸影響。
  ……不會全都一起引爆嗎……!
  原以為只要到了爆炸的時候,全都會因連鎖反應一起炸光。
  可是錯了。這次爆炸同樣往東京灣火速蔓延,然而光霧與花群並未消失,濃度反而似乎更高了。這表示──
  「只要開始釋放,這爆破空間的密度就會愈來愈高……!」
  不會因為一、兩次的爆炸就結束,並不斷擴散。而且──
  「這是怎麼回事……?」
  第一名手裡並沒有標準機具。
  魔導機具依然存在。大群櫻樹在長出學院後仍不斷擴散,其森林中央向天矗立,向大氣釋放花朵。
  可是瑪麗切斷的標準機具不在第一名手裡。
  不,機具只是落在她腳邊,沒入持續成長的花草中。
  ……堀之內小姐說找不到她的使役體──
  而且她即使失去操作用的機具,也能維持並操作魔導機具。
  過去與各務和堀之內戰鬥時,瑪麗曾因為操作用的機具遭毀而被迫暫時撤退,這個對手卻能忽視這個定理?
  「──不。」
  無所謂。自己都跟「神」對戰過了。相形之下,這單純是同一間學校的對手所用的神祕技術。且既然看得見魔導機具──
  「魔導機具『依拉』,召喚!」
  使役體從肩上術式陣現身,高速解放熱量儲備完成的燃素信念。
  轉瞬間,黑色的束鐮型魔導機具從腳下飛竄而出。

  ●

  杭特在退避之中見到了瑪麗的攻擊。
  ……在這種空間裡召喚,是準備玉石俱焚嗎……!
  魔導機具是需要在大空間裡構築的東西。只要做好設定,也可能在釋放時「吞噬」位在其路徑上的物體,而基本上幾乎是以「排除」的方式推開障礙。
  瑪麗的魔導機具不夠堅固,所以應該用的是排除型,可是──
  「炸起來會撐不住喔……!」
  沒必要催她快,第三名就是那種人。於是杭特也順著爆破之流遠離中心地,並且大喊:
  「轟爛它……!」
  應該說消滅它才對吧。杭特這樣想著望向天空。
  見到透明的帶狀空間,竄向點點碎光如雪片般飛散的朱紅暮空。
  是九道消滅術式。不考慮防禦的全力鐮擊,朝敵方的魔導機具急速飛馳。

  ●

  「我贏了……!」
  得以在爆炸之前出手,使瑪麗鬆了口氣。
  ……沒問題!
  消滅之鐮已經射出。這麼一來,即使自己的魔導機具遭到破壞也能斬斷敵人。
  即使安心,瑪麗仍未鬆懈,讓依拉盡可能避開爆炸。即使身陷什麼都能爆炸的空間,只要能挪出間距就有希望。因此──
  「全速後退……!」
  當瑪麗下令後退,並向後拉動九把鐮刀時,臉旁忽然跳出術式陣。
  是杭特。她在廣布眼下的櫻花林中後退著抵擋零星爆炸之餘叫道:
  『術式會開花!』
  啊?對杭特的話感到疑問的那一刻,事情發生了。
  通訊術式陣開出了花。

  ●

  ……環境就是這種東西嗎!
  杭特總算明白了危險何在。
  「是花!」
  這些花不只是單純的炸彈,從剛才她和瑪麗通訊用的術式陣也開出流體花就看得出來。而且,花還在術式陣生了根,長出莖葉。
  ……這些花還會到處生根喔……!
  長完了,花就謝了。術式陣上的花長得比之前見過的明顯快得多,而謝了會怎麼樣,杭特已經看到煩了。
  當然是爆炸。
  「唔……!」
  通訊消失,連術式陣也碎了。而這也告訴她一件事。
  ……難道在這個環境裡就沒得跑嗎!
  光是密度就夠棘手了。
  「花雪範圍裡的東西都會開花!所以──」
  所以什麼?杭特自問。既然剛剛術式陣都開花了,那麼──
  「消滅『術式』怎麼樣!」
  疑問的視線彼端,爆炸在天空連成長弧。
  瑪麗與第一名的魔導機具中間,發生了順九把鐮刀軌道蔓延的連鎖爆炸。

  ●

  瑪麗見到了奔過暮空的九道爆破軌道。
  那高速撕裂天空的九條巨弧,就這麼中斷了。
  消滅「術式」遭到了爆破。方法是──
  ……在消滅術式開花……!
  沒有質疑的必要。九道鐮刀軌道都開滿了爆破的流體花。
  攻擊手段被她封住了。
  而且,對方恐怕沒主動下令攻擊。
  在這個花雪空間中,爆炸的櫻樹與花朵都會自動生長。若不離開其環境系統,任何武裝或攻擊都會成為讓爆破發芽的土壤。
  接著,瑪麗聽見聲音。
  不見人影的第一名,聲音從眼下森林中傳來。
  「花,在哪裡都能開。」
  她以略帶喜悅,歌唱般飛揚的口吻說:
  「無論在哪裡,它都應該如此。」
  這就是──
  「媽媽心目中的世界。」
  這些話讓瑪麗驚覺,敵人的攻擊並不是爆破術式。
  而是產生環境,以製造爆破術式的──
  「她魔導構裝的術式原來是生長術式嗎……!」
  剎那間,依拉開花了。花苞從尖端一口氣遍布到瑪麗腳下,絢爛地綻放。
  ……這──
  快退。光之花朵轉眼間由上往下滿覆束鐮型魔導機具,塗改它的漆黑,而且──
  《警告》
  光浪自正面襲來。
  下一場定時爆炸,伴隨連鎖奔騰而來。
  「唔……!」
  瑪麗以依拉為掩護,倉皇縱身躍入空中退避。同時,全長五百公尺的魔導機具在光浪中爆裂、粉碎。
  化為一團巨大的爆光。

  ●

  「瑪麗小姐……!」
  普通科校舍前,背貼著牆找掩護的光太郎見到了空中的大爆炸。
  ……竟然有這種攻擊……!
  構築特殊環境系統,以爆碎攻擊填滿其覆蓋空間,就是第一名的戰法。
  「原來是這樣啊。」一旁的侍女干擾普通科校舍的結界,使防護範圍涵蓋到她們身上之餘喘口氣說:
  「執事長,你不記得之前我們的學姊輸給第一名而離開堀之內家時,說了什麼嗎?」
  那是──
  「擁有絕對防禦與絕對火力,對上任何人都完全無敵的力量。」
  一點也沒錯。整個環境中,無論空氣或土地,都是為破壞敵人而存在,其中已沒有攻擊或防禦之分。
  「任何一切都是『絕對』的空間……」
  「執事長,抱歉潑個冷水,瑪麗小姐她──」
  「啊。」光太郎這才發現,空中的流體光消散後,只剩昏黃的天空。
  ……依拉消失了嗎……!
  擔心起瑪麗安危的光太郎,見到了其他東西。
  映照晚霞的夕陽前,開滿花朵的天空邊,有兩道巨大剪影在大氣中誇耀自身存在。
  「那是──」
  巨大的藍白劍砲,與同樣巨大的紅白弓砲。
  各務的狄凱娥修涅,與堀之內的朱龍膽。
  兩架魔導機具的位置顯然就在依拉爆炸之處。因此,雖然不太清楚是什麼道理──
  「大小姐果然厲害……!」
  「呃……這種話要理解狀況以後才能說吧,執事長?」
  這叫做事先預約啊。光太郎毫不質疑地這麼想。

  ●

  堀之內理解到現況是多麼危險。
  『堀之內同學,瑪麗還好嗎?』
  「沒事,我接到她了。幸好朱龍膽很高,來得及在她墜落的途中接住。」
  眼下,瑪麗以跪姿停留在砲身右側的下部主翼上。或許是沒那麼緊繃了吧。
  依然維持魔導戰服這點,倒是滿值得敬佩。
  ……她鬥心真的很強呢。
  說不定各務鼓吹兩句就能重新點燃她的鬥志,又往第一名衝。
  可是現況不太樂觀,因為──
  ……在校長面前和第一名戰鬥,會不會被當成排名戰呢?
  自己沒作足準備。
  而現在還見到了對手的出招方式,獲得貴重資訊。
  想要點時間消化這些資訊,是一種不知長進吧。不過──
  『想溜嗎,堀之內同學?』
  「能請妳說成拉開距離嗎……」
  畢竟自己只說過保護U.A.H.代表而已嘛。
  後來杭特和瑪麗攻擊第一名,是受了對方的「挑釁」。
  ……其實也是考慮到我們的排名戰,想代為揭露對方的招式吧?
  該感謝她們吧。這時,瑪麗從底下向上望來。
  『現在怎麼辦──我可以再攻一次。』
  『喂喂喂,妳有留哭著回宿舍的流體嗎?恐怕不是單程喔。』
  『喔?不知道是誰在旁邊吠個兩聲就花了一大堆流體喔?』
  感情真好。雖然瑪麗話那麼說,但剛才的攻防中,杭特的幫助仍相當重要。
  「來了呢。」
  實際上,已經來一陣子了。
  是繞了一圈吧。在黃昏的東京灣高空大幅盤旋的是──
  「厚木基地的美國U.A.H.來援助了,得救了呢。」

  ●

  「好險啊~」
  杭特發覺即使周圍飄散的花雪數量不減,爆炸的浪潮卻已經停止了。
  而天空,傳來高速劃破大氣的噴射聲。
  來自厚木的F-23共有八架。雖是非常狀況的緊急出動,仍提供了極大幫助。
  「幸好有八架戰機的立體監視,幫我分析流體花的軌道和動作模式,標示致命物體和危險空域。現在,我都傳給她們兩個了。」
  杭特自己送出的是地面狀況,以及與第一名正面相對的視角資訊。
  其中,有件事要特別注意。
  ……要加強美國涉入的印象才行。
  假如就這麼被視為排名戰,事情就危險了。
  戰力上,看不出第一名和各務跟堀之內之間有多大差距。或許第一名的術式用來對付黑魔女是壓倒性地有利,但若如此倉促地開始排名戰,雙方都不太可能使出應有的實力。
  「雖然我以前也是想占這種便宜就是了。」
  杭特自嘲性地低語,天上八架F-23仍是吵鬧地劃破大氣,一味強調自身存在。
  對第一名而言,下手一不注意就可能波及他們。這樣就打不起排名戰,也無法彰顯校長這方的「正義」。
  就某方面而言,杭特這邊等同是捨身協防或仲裁。
  再來就看各務和堀之內自己了。打到第二名的人果然是思慮週到,先張設結界確保空間安全後再解放魔導機具。
  而且──
  「歐洲U.A.H.啊。」
  遍布後方校門口的櫻花林被截斷了。
  十字空間斬開樹林闢出大道,從彼端現身的是──
  「李斯別絲‧路耶格。」
  不知是技術還是經驗使然,至今的爆炸沒有傷到她一分一毫。儘管想不通的事層出不窮,但現在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各務、堀之內──再來就是妳們的權限嘍。」





  第八章 「絕對的意願表示」
  不知是不願被人碰觸,
  還是想要保持距離,
  只知道,對方笑了。

  ●

  「校長閣下!」
  堀之內聽見各務的聲音。
  視線彼端,各務手拿狄凱娥修涅的操縱機具,動作誇張地指向前方。
  藍白劍砲所指之處,是依然布散光之花的瘦長魔導機具。
  至於第一名所在何處──
  ……找到了。
  果然是在魔導機具頂端。
  她就在直立的鋤狀機具頭部,如三葉草般展開的刃上。
  距離遠得難以目視,堀之內便以望遠術式觀察。沒想到術式一開,上頭還多了四面美國U.A.H.的術式陣。
  ……是他們傳來的空照影像、擴散密度和速度之類的資料吧。
  都是上空盤旋那些戰機的測量數據。有幾個範圍非常廣,可見厚木基地也有提供後端處理。
  『這個要嗎?』
  要什麼?這麼想時,又有四面術式陣跳出來。每個都是堀之內和瑪麗的特寫。
  「為、為什麼上下顛倒著飛啊!這張從下面拍的是妳的傑作對不對!」
  『請人幫忙的代價啦,代價。』
  杭特竟大言不慚講這種話,還真是服了她。話說回來,既然美國U.A.H.有這樣的動作──
  ……校長那邊應該會收到歐洲U.A.H.的聯絡吧?
  堀之內對各務使個眼色。
  現在是結束這場糾紛的好時機。
  轉頭一看,只見各務躺在機具上,對她張開攝影術式。
  「快一點……!」
  大雄你不用道歉喔?都是飼主的責任。

  ●

  「那麼──」各務再次向前揮出操縱用的機具,開口說道:「校長閣下!請您出面阻止第一名和歐洲U.A.H.的糾紛!因為──」
  接著補充原因。
  「我們才是她正式的對手!」
  機具遠指一公里外,瘦長魔導機具頂端。
  這一次,各務以「她」稱呼那依然戴著防毒面具的少女。
  接著,她繼續使用同樣的稱呼。
  「與她進行排名戰時,我們不希望有任何其他勢力或相關干擾介入!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與她正式對決!」
  喊出這句話的那一刻。
  對方有了動作。
  站在鋤型魔導機具上的她,在手邊喚出術式陣。
  ……通訊的嗎。
  對象可能是校長吧。不過通訊兩、三句就結束,她忽然舉起雙手。
  同時,周圍一切的一切都化成了流體的碎片。
  ……喔?
  大氣、森林、飛散的群花,就連聲音也歸為流體消散而去。
  起初,那玻璃碎裂般的聲響緩如漣漪。當視線轉到堀之內那邊時,已澎湃得近似瀑布,在空中奔騰。
  彷彿改寫了周圍的世界。
  第一名就這麼解除了自己的術式。

  ●

  杭特在點點灑落、漫天紛飛的流體光碎片中,見到兩個變化。
  其一,就在頭頂上的狄凱娥修涅與朱龍膽也解除全貌,開始自毀。
  其二是北方,那瘦長的魔導機具同樣也自毀崩碎了。
  第一名仍在那裡。
  她解除了魔導構裝,但仍立於空中。
  腳踩在先前被瑪麗斬斷過的鋤狀機具上。
  ……不愧是特待科呢~
  不是強不強那麼單純,「搞不懂」的部分占得比較大。
  和傳聞一樣,第一名是特待科。
  她那個位置的正下方,應該就是特待科校舍吧。
  仔細一看,狄凱娥修涅和朱龍膽灑下的流體光中,也有各務和堀之內降落的身影。
  當兩人注視普通科校舍彼方,位在空中的第一名時──
  「這真的完全是花雪呢。」
  究竟有多少流體在這空間飄散呢。
  雖然密度降低了,光的碎片仍久久不消,四處舞動。
  從高空中的F-23看來,又會是何種景象呢。
  在如此回到原點的氣氛中,出現了新的光芒。
  『很好。』
  是校長的聲音。

  ●

  杭特看著、聽著。
  中庭、校舍、校內,尤其是她們所仰望的天空,普通科校舍樓頂。
  到處顯現的術式陣上,是校長的面孔。
  人在空中。
  ……第一名身旁?
  遠處空中,側倒下來的鋤狀機具上有兩個人。第一名在左,校長在右。
  還真會跑。在這麼想的杭特眼前,校長注視著畫面彼端說:
  『──要申請排名戰是吧?一場沒有他人介入,純粹的戰鬥。』
  「沒錯,正是如此。因為──」
  堀之內手按胸口說道:
  「排名戰的目的,是決定魔女之夜的出戰人選。這是四法印學院的權限,而我們現在有行使這權利的機會和充足意願。」
  所以──
  「若有外力企圖介入我們之間,我們非得抵抗不可。」
  堀之內往背後,校門方向轉身。
  所望之處,是李斯別絲。
  「現在,溝通不良造成的衝突已經暫時停止了。」
  堀之內對李斯別絲與其背後待命的部下說道:
  「假使再有進犯行為,我們和這裡所有魔女都會出面處置。請問您明白了嗎?」
  堀之內的宣告獲得了回應。
  起初是人影,接著是聲音和動靜。
  校舍掩蔽處、窗邊、樓頂邊緣,行道樹蔭或頂上,出現了無數人影。
  ……喔喔。
  全是魔女。四法印學院的魔女們全數現身。
  領頭的堀之內沒有回頭查看,就只是直視歐洲U.A.H.代表。
  「請問您怎麼說呢?歐洲U.A.H.代表李斯別絲小姐?」
  聞問,來自歐洲的魔女代表採取的動作是──
  「我有一個問題──要問學生代表,堀之內‧滿妳。」
  「──好的,請說。」
  ……膽子真夠大,一點緊張的樣子也沒有……
  在杭特感慨的注視下,歐洲U.A.H.代表說道:
  「妳想成為第一名嗎?」
  「當然想。」
  「好吧。」
  歐洲U.A.H.代表點個頭回答:
  「既然如此──就等妳成為第一名之後再談吧。」
  一口氣後。
  「在那之前,我們U.A.H.會負責保護四法印學院的安危。」

  ●

  堀之內聽見背後歡聲雷動。
  ……就是暫時按兵不動的意思吧。
  事態並未解決。
  不過李斯別絲卻選擇了堀之內作為日後的交涉對象。當然,前提是得先滿足「成為第一名」這個條件。
  而人們依然為狀況和平收場歡呼。
  ……可是,這是怎麼回事?
  這裡有個疑問。
  對於李斯別絲將她們成為第一名設為條件。
  簡直就像──
  「……就像她要我們阻止校長閣下和那個人一樣呢。」
  堀之內對各務的低語點點頭。
  ……各務果然也覺得奇怪。
  於是,堀之內想問李斯別絲為何有此期待。
  魔女之夜的首要目標即是戰勝黑魔女,支持戰力較高的魔女才合理,不應該期待她們成為第一名。
  然而堀之內沒時間提出她的疑問。
  『──好吧。』
  布於空中的術式陣中,校長說道:
  『那就這麼辦。』
  校長也乾脆地讓步。
  ……這樣好嗎?
  相對於起初的拒絕態度,也軟化太多了。
  總覺得不太對勁。
  加上先前李斯別絲的條件,感覺她們之間在某件不為人知的事上達成了共識。
  校長自然不懂堀之內的懸念,繼續說下去:
  『李斯別絲,妳就先撤退吧。至少在我離開校長職位之前,我不打算把妳當客人招待,也不會當妳是公差。』
  隨校長這句話,有數道視線轉向李斯別絲。
  歐洲U.A.H.代表會就此乖乖退下嗎?這樣的疑問與好奇,吸引了其麾下魔女及四法印學院魔女們的目光。
  眾人矚目中,李斯別絲嘆道:
  「這也是妳評估過後果的決定嗎?」
  『現在的我,沒有任何決定是不顧後果的喔?』
  「可是……」
  李斯別絲環視周圍,問:
  「維持現況真的好嗎……!」
  『這是妳自己的承諾啊,李斯別絲。』
  ……承諾?
  堀之內不懂維持現狀指的是什麼。
  但她聽見一道細小的苦笑。術式陣中的校長輕笑著將站在機具上的第一名拉到身旁。
  不至於摟住她,只是貼著她說:
  『聽清楚嘍?──第一、二名的決戰,時間就定在明天凌晨。』
  即半天後。
  ……這決定下得還真急呢。
  是不想給人太多時間準備嗎。
  這時,各務忽然歪起頭,伸出右手食指指向遠處天空的校長與第一名本人。
  「校長閣下。」
  並問:
  「她該不會是──」
  『沒錯。』
  校長微笑頷首,第一名摘下防毒面具躲到背後。
  她的臉──
  ……啊。
  就是先前丟垃圾時穿過她們之間的少女。
  校長手扶上少女的肩,笑咪咪地說:
  『這孩子叫四法印‧芙露露,是我的女兒。』






  第九章 「現在怎麼辦」
  即使置之不理,
  世界仍會敲響它的鐘;
  由於置之不理,
  便要世界敲響它的鐘。

  ●

  不待夕陽入海,停留在夏威夷外海的美國第七艦隊已帶上幾艘護航艦航向日本。
  主力艦航空母艦,與第三艦隊從美國本土派出的增援部隊會合。共計六十五艘的艦隊,以戰爭狀態加速趕往日本。
  艦載機皆已完成固定。全艦使用術式加速器與裝甲表面的徽記進行低阻航行,時速逾一七〇公里。
  低阻航行時,全艦上下總會忙成一團。
  因為低阻術式是由擅長同質術式的男性所管理,而女性則是負責加速系統。
  原本分課分科的船員,唯有在這時候會以巫師與魔女之別來分配職務。
  所有船員單純分為兩種,使彼此關係明瞭易懂,到處都在進行報告或作戰會議。
  『你們幾個聽好了。』
  魔女副艦長「Song Cafe」的低沉嗓音在艦內響起,魔女們一個樣緊張地低下頭,巫師們只是聳聳肩。
  她以平靜口吻說道:
  『我們揚眉吐氣的機會到了──一定要及時趕到日本,只剩八小時了。』
  「是,船長!」
  全員齊聲答覆,所有船艦開始變形。
  為進行高階加速,進一步提昇速度。
  船愈大,水阻也愈大。且在地球球面影響下,高速航行時船底中央容易遭受來自下方的水流推擠。為防止衝擊損害艦體──
  「從加速巡航狀態變形為高速巡航狀態……!」
  在小型艦左右散開當中,空母與戰艦改裝艦底構造。鬆開裝甲板接合處,使後半部向上翹起。雖然重心會往前段移,但由於地球是球形,整體姿態有如不斷地下坡。
  再加上地球自轉的關係,艦體向左微彎──
  「高階加速準備完畢……!開始送電!」
  『好,好孩子──在三分鐘之內給我升到兩百節!』
  這命令使得艦上到處都「哇~!」「呃~!」地哀號,但也僅此而已。
  「是,船長……!」
  流體加速光隨艦上各重地交疊的應答聲愈發強烈,劃開大海。
  空母的甲板更是削切空氣,發出汽笛般的沉重聲響。
  從輝映夕陽航向西北的他們看來,日本方位天色已暗。
  此時,主力艦航母的會議室剛做完幾項報告與決定。
  「真是的。」
  女子咂嘴嘆息。配戴海軍少將佩章以及音符與矮玻璃杯布章,有頭金色短髮的她,在沒有座椅的會議室中,往展示海圖的桌上張開術式陣。
  「──想不到歐洲U.A.H.有辦法用那麼大規模的轉移術式。世界最大物資輸送力原本是我們的招牌,現在可掛不太住了呢,『阿吽銀幣』。」
  她視線所指之處,身上夾克別有中將佩章的黑髮女子苦笑著說:
  「經過上次魔女之夜的教訓,讓司令部不再固定於橫須賀了,結果居然還會有這種時候……是吧,『Song Cafe』。話說──」
  她瞇起眼問:
  「妳單挑有辦法贏李斯別絲‧路耶格或四法印‧蘇里潔嗎?」

  ●

  ……這下麻煩了……
  杭特從術式陣傳來的消息,再次體會到自己那邊的高層比她想像中更亂來。原以為只要作個報告,就能用「現場歸現場」混過去──
  ……結果艦長發神經叫整個艦隊用高階加速飆過來,到底在想什麼啊?
  如果能再出什麼狀況,多半就是第三艦隊一起跑過來組成太平洋司令部,或是總統直接殺過來吧。
  傷腦筋啊──
  在堀之內的住處休息到一半,身上突然流起怪怪的汗,頭還抬不太起來。
  到剛剛為止還滿和平的啊,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時間不早了,我們就邊吃晚餐邊開作戰會議吧。」
  「晚餐……?」
  反應這麼驚訝的,是坐在杭特左邊的瑪麗。
  她和杭特一左一右坐在貴賓室桌前,對面是各務和堀之內。
  她們坐椅子,杭特這邊坐地板。
  左邊,跪坐的瑪麗忽然退後整裝。
  就這麼向對面兩人屈身磕頭。
  「方才未能立下戰功,現在卻承蒙二位如此慷慨關照,小女子實在惶恐。」
  ……開始了……
  各務抱著胸嗯嗯點頭陪她演戲,堀之內表情難堪地前後擺手表示「別這樣」。
  杭特則是指指左邊再指指腦袋,稍微歪頭。
  瑪麗保持磕頭姿勢,轉頭瞪過來說:
  「妳好像都不用反省嘛,第四名?」
  「幹麼,我有什麼需要反省嗎?」
  有耶。第七艦隊往這裡飆過來了。

  ●

  『這個嘛,對付李斯別絲‧路耶格的話,從遠距離用結界炸彈定點轟炸就有機會吧?海量攻擊跟遠程攻擊可是這邊專門的呢。在派出艦載魔女部隊,拉近距離之前,可以用上百種攻擊先招呼她一遍。
  至於四法印那邊要怎麼辦呢,「阿吽銀幣」?她也不好處理吧?』
  『嗯……跟「Song Cafe」妳用同一招恐怕會被大家噓,不如就用日本周圍的潛艇艦隊發射戰術結界看看樣子怎麼樣?』
  『我看妳根本是想偷懶吧……!』
  『因為人家要管整支艦隊很累嘛!忙都忙死了嘛!光是把增援部隊全部統整起來就快煩死人家了嘛!好哇,妳來幫我指揮,我就來想怎麼打啊!』
  『啊啊?說真的嗎?妳忘了上次我接管的時候,有三艘戰艦翹到翻過去了嗎!再來一次我無所謂喔!』
  《請求:來自護航艦統馭精靈:本文:「拜託不要。」》
  『你這軟腳蝦!』
  『軟腳蝦──!』
  『……呃~那個,這裡是杭特,聽到請回答。』
  『啊?我們這邊現在很忙,先閃邊去!』
  『對呀,杭特。要是不小心把妳家炸掉,請不要怪我們喔?』

  ●

  ……傷腦筋啊──……
  基本上,杭特仍寧願當她們是有心解決這邊的問題。
  但是照這樣看來,他們恐怕會介入排名戰。
  明明只是告訴他們排名戰會照常舉行,怎麼會變成這樣?而且「Song Cafe」亂搞就算了,怎麼總司令「阿吽銀幣」也一起發瘋啊?
  ……記得那個人在越南外海也搞過事呢。
  雖然她做什麼都是「因為很麻煩嘛」,可是那不是因為沒耐性,非常難搞。所以平時都是「Song Cafe」來處理,然而這次不同。
  ……因為被歐洲U.A.H.拆了招牌嘛。
  他們好像是在離開日本進行海上哨戒和觀測月面任務時,接到歐洲U.A.H.要舉行觀杖式的情報。原本這是可以忽略的小事,問題是有風聲表示他們會用到轉移術式。
  即使中止觀測月面任務趕回來,也不會比歐洲U.A.H.登陸快;就算趕得上,艦隊狀態也不利戰鬥,艦艇數也不夠多。
  因此先回到夏威夷外海,作足準備再行出擊。
  第七艦隊平時共有七千常備魔女,戰爭狀態可以動員兩萬四千人。
  但其中執行空戰與構築前線的精銳,在戰爭狀態頂多只有兩千人。
  ……雖然兩千人的威脅就很大了啦。
  所以美國U.A.H.才能從整體U.A.H.保持獨立。
  不過歐洲U.A.H.這次卻投入了一千名魔女和魔導機具。
  當然,不是只有第七艦隊在處理這個狀況,厚木與其他現存基地也會聯合起來,抑制歐洲U.A.H.吧。
  然而一旦發生衝突,美國U.A.H.非得以確實手段取得勝利不可。
  於是太平洋的總負責人才會選擇忍辱退至夏威夷停留等待增援,然後帶隊殺過來。
  『再來就看場面能控制到什麼程度了吧。』
  『最好是能控制在日本海域。雖然對方可以用學院作人質,不好處理,但我們還是能跟日本宮內廳討東京灣週邊的神社佛寺地圖,讓SEALS設下地脈式結界,把事情侷限在東京灣裡面解決。』
  看來她們也不是全無盤算。不過呢,讓她們這麼想的前提是──
  「……幸好前面的排名戰都有好好打。」
  「妳那些一直跳出來的術式陣是美軍那邊的嗎?」
  「呃,算是啦。」
  「喔?」各務問:「那美軍是什麼立場?」
  「和我們現在一樣啊。」
  杭特坐在地上聳聳肩說:
  「假如魔女之夜正常到來,就會在日本舉行;而現在,東日本代表堀之內要挑戰第一名。所以只要堀之內和各務打贏升上第一名,從某方面來說,對於魔女之夜的權利就會落到妳們國家的權力中心手上吧?而且日本和美國現在是同盟,關係又良好,我的名次也很高,對美國很肥。」
  「很肥?」
  「就是魔女之夜過後,美國和日本能共享很多權益的意思啦。」
  「那麼,要是打輸了會怎麼樣呢?」
  對於堀之內的問題,杭特先回聲:「很簡單呀。」一邊點消新跳出來吱吱喳喳的術式陣一邊說:
  「經過上次教訓,美國把戰力分散到世界各地,赤道正下方的都市也大多往北遷移,在原來的地方設下無人迎擊系統。也就是說──傷害會比上次低。在這樣的結論下,這次大家都做好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準備。
  因為這個緣故,現在各國認同我們有資格獲得魔女之夜以後的權益。」
  可是──
  「妳也都看到了吧,歐洲U.A.H.的位置明明很安全,也想要爭魔女之夜的權益。雖然暫時緩下了,美國還是有必要稍微擺個臉色,警告歐洲U.A.H.不要亂來。」
  『……只有一個結論了吧。好,跟他拚了……』
  『對呀,跟他拚了算了……』
  ……怎麼先跳了一步啊……!
  算了,應該是在講到時候的事吧。
  「當然,美國太強硬就很可能免不了一戰,損害到日本或這所學院。那對於來保護自己人的美國U.A.H.是最低風險,可是歐洲U.A.H.對上美國U.A.H.的話,就不能用守護魔女之夜這種大義來當藉口了。
  他們要做的牽制就是考慮到這點了吧。我看這已經超過第七艦隊,是美國本土的意思。」
  「那我在第三名有什麼影響嗎?」
  「妳不是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嗎?不過呢,只要妳和我跟堀之內夠親近,不管以後被哪個陣營挖角,對我們來說都是有利的仲介角色。
  所以我想美國不僅不會當妳是麻煩,反而會當妳是紅利呢。」
  「那我怎麼樣?」
  「哎呀~」杭特前後搖搖手。「各務妳不是魔女之夜結束以後就要回去原來的世界了嗎?」

  ●

  ……就是啊。
  堀之內對這堪稱當然的事感到莫名的惆悵。
  ……但也是打贏魔女之夜以後的事。
  她當然想贏,也自認在這件事上傾注了全力。
  但是,戰勝就等於別離。況且──
  「輸了……會怎麼樣還不知道呢。」
  「預測是各國至少會受到和上次同等的傷害吧。不過──」
  「不過什麼呢,杭特同學?」
  「妳們應該多少都有一點不好的預感吧?黑魔女已經發現各務在這裡了。」
  因此──
  「假如這次魔女之夜輸了,這個世界也要消失了吧?」

  ●

  「的確。」各務說道:「黑魔女原本就想要毀滅這個世界。後來因為封印縮限戰場,使得力量也受到壓抑……」
  「可是她在上次魔女之夜,把部下派到封印之外了呢。」
  「這麼說來……」各務抱起胸。「說起來,封印並不是阻止毀滅的楔子──而硝子現在知道我來了。這一次,我終於追上硝子了。」
  在過去的世界總是慢她一步。硝子的化身已經轉移到其他世界,而她所創作的「神」,要將往世界毀滅傾斜的天秤推到最底。
  這樣的情況重演了無數次。
  當然,她曾感受到妹妹曾經存在的氣息,或形同背影的象徵物,不過──
  「我還是第一次這樣和她正面交手。可能是表示這裡和我們原來的世界很接近,而硝子也把這裡當作她的『代表作』吧。」
  「……把毀滅世界的書當作代表作好嗎?」
  「有的人在某些年紀或是經過某些事以後,就是會認為不要喜劇收場比較帥啊。」
  所以──
  「或許,我現在該先對妳們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那還用說嗎,就是──
  「──各務?如果妳是想說,這次魔女之夜是因為妳才會導致世界毀滅這種自戀的話,我就要生氣嘍?」

  ●

  瑪麗聽著堀之內說話。
  「聽好嘍?」
  她說:
  「就算黑魔女想在這次魔女之夜毀滅世界,也不是因為妳。」
  而是因為──
  「──她在上次魔女之夜被我的母親逼急了,然後見到我們現在愈來愈有威脅性,覺得不能再有所保留才會下這種決定。
  我們的先人和我們自己,就是做到了這種地步。」
  ……這個人──
  瑪麗在心中頷首。
  這個人,生在毀滅的世界而渴望打倒黑魔女。
  自己的「師父」來自異世界,渴望打倒黑魔女。
  自己那個世界的人從前也是這樣嗎?不是嗎?
  ……不是。
  人們對「師父」懷抱希望。
  依賴著她。
  可是打倒了自己而並肩向前的兩人出身不同,卻有著同樣的心。
  現在的堀之內即使沒有各務,也不會敗給黑魔女吧。
  這樣的她正凝視著身旁的各務。
  「──啊。」
  是發現彼此視線相交了吧,堀之內連忙別開視線。
  坐在她原來所見方向的「師父」笑了起來。
  「感謝妳。」
  「謝、謝什麼啊?」
  堀之內紅了臉,想轉移話題般往瑪麗看。
  「妳要在那裡跪到什麼時候?」
  「不敢,我無法打倒首見的敵人,是我不好……」
  「好了好了,現在就繼續向前看吧。」
  執事長這麼說著走來。
  他一彈指,就有幾個侍女拿著桌巾跟碗盤陸續進房。
  晚餐時間到了。不過執事長真正在意的,是窗外依然可見的一千架魔導機具。
  「外面那些魔女還在監視嗎?」
  「是的。總之現在不僅是她們,各位也都備受關注。我們這邊,有人發覺到各國大使館或設施的眼線。」
  房間深處,有幾名以術式陣觀看東京灣週邊地圖的侍女舉起手。
  「只是把視線送到窗外或樓頂的那種很麻煩呢~」
  「就是啊。」執事長再一彈指,窗外隨之展開大面術式陣。
  「遮蔽術式嗎,單向的那種?」
  「是的。在外面,我們還播放了堀之內旗下的神社CM,以及大小姐的戰鬥PV。」
  「我什麼時候有戰鬥PV了……?」
  「是我請他們做的。最後是用我呼喚妳的名字結尾,餘韻很強喔。」
  那正好從窗外傳來。
  『滿子──!』
  『後續要聽現場的喲!』
  「為、為什麼那麼直接地做成環繞音效啊!而且後面還有旁白!」
  「有什麼關係嘛,堀之內同學。聽了這種東西,那些人也監視不下去吧。」
  堀之內一副「我不管了」的樣子拍個手。不是使用術式,只是示意大家。
  「來吃晚餐吧──杭特和瑪麗也一起過來,討論怎麼對付第一名。」





  第十章 「先吃飽再說」
  這麼簡單的辦法,到底是不是可以令人滿足呢?

  ●

  晚餐是牛排配豬排飯,在對決前討足了吉利。
  座位是堀之內與瑪麗相鄰,對面各是各務和杭特。
  經過杭特瘋狂加點牛排,四人飽餐一頓後,光太郎待桌面收拾乾淨,在她們面前張開一面術式陣。
  「這是傍晚,杭特小姐與瑪麗小姐的戰鬥錄影。」
  「啊~就是之前在我們那編輯的嘛。」
  術式陣畫面中沒有多餘資訊,單純播放經過背光修正等處理的影像。
  眾人的焦點,果然是放在第一名使用的術式上。
  ……排名戰是凌晨四點開始。大小姐和各務小姐只剩不到八小時了。
  杭特和瑪麗都是抱著不惜一切提供協助的心態待在這裡。
  令人感動。
  在失去前代當家後,堀之內‧滿不得不扛起一家之主的責任,加倍鞭策自己。
  她自知能力出眾,也在這自覺的影響下自詡為保護者而關懷他人,但這與能否結交與自己同進同出的朋友是兩回事。
  事實上,光太郎曾經以為她會孤獨一生。
  前代當家有早逝的丈夫,也有朋友。
  可是十年一度的魔女之夜,逼著她的孩子要在學生時代面對攸關存亡的勝負。這是四法印學院創立人的方針和排名戰的問題,無可奈何。
  ……但這方面的疑慮已經不存在了。
  她最近能和朋友輕鬆談論或商量日常瑣事,也有能攜手奮鬥的夥伴。自己的大小姐,能因為被人調侃而嬉笑怒罵,到最近還很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原來是會對人白眼的人。
  而現在,她甚至看似消化了喪母之痛,對黑魔女並不絕望或過於自負,與其正面相對。
  光太郎在心裡想,先不論在魔女之夜與排名戰會有何結果,她已經愈來愈有堀之內家當家的樣子。
  大小姐果然厲害。光太郎暗自讚嘆後說道:
  「以下,是對手……四法印‧芙露露所用術式的部分資訊。」

  ●

  堀之內隨著光太郎的解說注視畫面。
  畫面中櫻樹高昇,向大氣灑出大量花朵。
  「四法印小姐的術式,是以『花』的特性特化的爆碎術式。術式本身是單純的爆炸,目視便能輕易看出物理方式或術式都能有效抵抗。」
  「可是那個密度實在誇張到有剩呢……」
  「好比空氣都變成炸藥,像粉塵爆炸一樣。妳看。」
  杭特拿出她的視覺紀錄。櫻花林地面開出花朵,長大之後散出更多的花。
  「仔細看。」
  眾人視線跟隨杭特手指挪動。只見飛花緩緩落地,接著──
  「又開了。」
  散落的花瓣著地後各自發芽,展葉生莖綻放新花。
  只須短短五秒不到。
  「懂嗎?──它在製造環境。」
  也就是這麼回事。
  「它會一面爆炸,一面把不需要的部分當作種子,以自然生成的方式增加爆碎術式吧?」
  「是的,大小姐。」
  光太郎展開東京灣空照圖。
  ……正中央就是四法印學院呢。
  現在,學院中央發出藍光,並全方位地散布細小的藍點。
  那都是第一名的術式所散布的花吧。
  它們如雲朵般慢慢飄動,散開──
  「……咦?」
  然後突然加速了。才剛覺得那不規則邊緣變得明顯,整個圖就往全方位爆增,蓋滿東京灣,並兩次三番地加速。
  「顏色也……」
  瑪麗說得沒錯,藍色逐漸轉紅,表示厚度增加。
  厚度超過一公里時,其變色速度與向下擴散的加速串連起來。
  光太郎隨之縮小東京灣地圖,切換至南關東全域圖後,它仍以顯著速度擴散。西側展至半個東京,厚度逾七公里。
  「時間上,假如沒有任何妨礙,約一分半鐘就會這麼廣。」
  「……是藉由先前那個種子化擴散的嗎?」
  「是的。隨著規模擴大,不必爆破的花也會增加,結果就是像這樣不斷擴大。」
  「而且從影像上來看,這些花會調整自己的環境,隨濃度而強化。櫻樹長得更高,花開得更多。
  現實的植物在如此密集的情況下,中央部位會因養分不足而衰弱,而這個術式卻是從中央向外推動進化的浪潮。」
  途中出現階段性加速,就是因為進化造成的改版所導致的吧。
  「根據計算,約三十分鐘後就能覆蓋半個地表,最大厚度高達對流層。」
  「而且在這個環境下,任何攻擊術式都會開花呢。」
  瑪麗指甲輕點桌面說:
  「我的消滅術式也在軌道上變成花炸掉了。即使黑魔女送來那些嘍囉作遙控攻擊,只要進了那個環境應該都會爆炸。」
  換言之──
  「從對抗魔女之夜的角度來看,她的術式可以鋪設對黑魔女是必殺又完全防禦的環境。這就是第一名的手法。」

  ●

  「等等。」
  各務是打從心裡認為那是極為完備的方法。
  ……以流體為肥料開出的花啊。
  魔導構裝本身是以流體構成,術式更是如此。
  完全是為了對付魔女而出現的招式。而且──
  ……大多強力術式是具有複雜效果,或由多種術式拼裝而成,像這樣如植物般自主生長,而且含有進化機能的術式還真是了不起。
  相信那就像寫程式一樣,是構築術式之後不斷改良品種的結果。
  可是有個疑問。
  「……那麼龐大的流體是從哪裡來的?」
  「這個嘛,據推測是花朵散布以後開始自力生長時,會直接從地脈吸收流體。事實上,在這次戰鬥中,東京灣沿岸的神社佛寺都有計測到地脈量的變動。」
  「可是初期需要控制,散布以後又更需要吧?」
  「不,我想控制大部分是交給了花跟樹自己。爆炸都是連鎖爆炸,不用管理到那麼大範圍吧。」
  「不對──沒那麼簡單。」
  瑪麗暫停連鎖爆炸的影像,擴大爆光交疊的部分。
  暮空中滿是光爆,但其間仍有花朵散落。
  「看見了嗎?──有的花沒有受到誘爆。」
  「瑪麗,妳怎麼想?」
  「我想很可能是第一名能在一定範圍內根據等級或狀況標示這些花,來任意引爆或保留。」
  「妳做得到嗎?」
  瑪麗隨各務的問題張開雙手,折下右手小指回答:
  「以九條線來說,延伸到地球另一邊都還能控制。」
  杭特吹起口哨,瑪麗白眼看著她說:
  「我的消滅術式是線,頂多只能構成結界的牆吧。
  可是第一名的術式不只是線或面,完全是塊狀。
  對於這點,師父有什麼看法?以准將的觀點來看,這種層級的流體抽取力──」
  「就抽取力來說,應該是超越我吧。」
  聽各務說得理所當然,杭特舉起了雙手。
  「到底要怎麼打贏這種東西啊?」

  ●

  就是說啊。堀之內跟著思索。
  但其實,她已經看出大致方向。
  或許是大家心有靈犀吧,各務掃視其他三人後問:
  「……怎樣才打得贏呢?妳們會怎麼做?」
  「這個嘛……」她們不禁開了口,而且是三人同時──
  「──貼上去打。」
  「──貼上去打。」
  「──貼上去打。」

  ●

  『大小姐果然厲害!簡單扼要啊……!』
  『大家真有默契~』
  『就是啊,我的占卜結果也說貼上去打很重要……』
  『不過問題還是在於怎麼製造那種機會呢……』

  ●

  杭特已有戰略。
  「要在它大規模擴散之前分出勝負。」
  「我同意。需要在環境危險層級變高之前接近她,破壞魔導機具。如果有必要,就連她也一起攻擊,截斷她的攻擊手段和戰鬥意識。」
  基本上就和瑪麗說的一樣吧。至於手段,都已經具備了。
  「重點在於高速解放魔法構裝跟砲擊吧。」
  「我們都有學過怎麼高速解放,而砲擊是堀之內同學的強項,沒有問題。可是──」
  各務說道:
  「事情肯定不會那麼單純……這場排名戰會在校長閣下打點下開始,雙方都能一開始就叫出準備到一定程度的構裝。」
  問題就在這裡。倘若第一名從一開始就搬出魔導機具和她的環境,戰況會一口氣艱難很多。
  ……因為魔導機具是環境加速器啊……
  雖然只要破壞機具就能贏,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十分危險。要是第一名先解放機具拉開距離,傍晚的事就要重演了。
  「也沒有拉開距離,拖到時間到就算贏這種事呢。」
  「本來就沒有那種規則呀,就只有雙方分出勝負而已。再說──」
  堀之內說道:
  「第一名能用她製造的環境吸收或歸還流體,打持久戰恐怕是她比較有利呢。」
  「那妳打算怎麼做?」
  「我嘛……」堀之內叫出一面術式陣。「會用多層脫殼彈。」

  ●

  「多層脫殼彈……」杭特將那個詞默念一遍,然後發現一件事。
  「妳不是都用這種砲彈嗎?」
  「妳知道那是什麼嗎,第四名?」
  「呃,嗯。之前用標準構裝打的時候吃了很多發。」
  為什麼第三名要用不屑的眼神看人呢。總之堀之內的砲彈是──
  「就是提昇尖端穿甲能力,內部會再打出衝擊的砲彈嘛。」
  「我又不是都用那種東西。這種砲彈,每層都有各自的效果。就像這樣。」
  堀之內秀出簡單的示意圖,整體有如包在砲彈裡的砲彈。
  「它有兩層加強穿甲能力的外殼,裡面用的是以驅邪效果為重的彈芯。
  如果讓外殼在花開到一定程度以後退棄,接著用加速術式自動加速,我想有助於擺脫對方的控制。」
  「對精準度影響大不大?」
  「以魔導機具的大小來說,在三公里以內射擊比較保險。」
  機具全長有五百公尺,三公里簡直是近身戰。
  但這場戰鬥有那麼做的必要。此外──
  「關於對方開始讓花自行生長以後的要怎麼處理,我想只要夠接近對方的魔導機具就行了。總不能讓花炸毀自己的機具嘛。」
  堀之內轉向各務說:
  「所以要邊開砲邊接近。夠近以後,對方就會因為避免自毀而無法攻擊了。」
  「她應該有對付這種情況的防禦系統吧。不過──」
  各務說道:
  「總之就是要設法『接近』──很幸運地,我只要能抽取流體,就能在戰鬥中修復裝甲到一定程度。要是有機會,也可以跳上她的機具打白刃戰。」
  「感覺方法其實有很多,真的是這樣嗎?」
  「可是第一名應該也見過各種場面吧。」
  「行了。」各務肘拄桌面說:「現在我們知道什麼樣的情況對我們有利了,至於對方的有利情況,等到狀況穩定以後再想就行了吧,我們還有時間作更進一步的想像。
  在那之前,有件事必須先問清楚。」
  「……什麼事呢?」
  「光太郎先生,第一名叫芙露露是吧?就像堀之內同學繼承了令堂的術式一樣,她用的術式也是從母親校長閣下繼承來的吧?
  那麼……」
  各務再加上一個疑問。
  「既然堀之內同學的母親能出戰前一次魔女之夜,就表示她戰勝了校長。有這場戰鬥的紀錄嗎?」

  ●

  「各務小姐果然厲害。」
  光太郎大方讚賞堀之內的搭檔。
  然而,他並不能回答各務的問題。因為──
  「大小姐,這必須由您來回答。」
  「好。各務──轉過來,甜點等說完才會上。」
  先上比較好吧。都排在吧台上了。
  由於杭特也盯著那裡不放,最後就先上了。
  「話說……在這個時期,白玉餡配上鮮奶油就像月亮一樣,這樣的甜點很吉利呢。」
  「對妳來說甜點比世界局勢還重要嗎……」
  「我只是喜歡和人聚在一起吃東西而已。」
  「好啦好啦。」堀之內傻眼地吊起嘴角,然後往光太郎瞥一眼。
  接下來要說的事又與過去有關。於是光太郎點頭致意,其背後待命的侍女們也同樣頷首。
  於是堀之內說道:
  「校長的術式,和這次第一名芙露露用的很類似。」
  「原來如此。因為妳已經有相關資訊,所以在解放朱龍膽的時候,先用結界術式把花隔開了吧?」
  「我一次下了兩層,用內層推開外層的結界。即使外層開了花,內層還是有時間在花爆炸前推出足夠空間。當然──」
  堀之內稍作停歇,捧起茶碗喝口濃茶,以懷紙擦過嘴再說:
  「……只要接近環境中心到一定程度,到貼近第一名之前,每層結界應該都會開花。」
  「所以說,用花來散布環境的術式和爆炸都是校長的招嘍?」
  「不,校長單純是用魔導機具散布花朵,使流體同質化。
  所以接觸到其他機具或術式的時候,是『種進去』的感覺。芙露露那種自然發芽和成長,應該是她品種改良後的結果。」
  「原來如此。」各務問道:「那令堂怎麼對抗她的招式?」
  「很單純。」堀之內點點頭,避開身旁的瑪麗,做出拉弓動作說:「就是加快砲彈速度,在校長的速式侵蝕砲彈之前先擊中她。
  當時的朱龍膽是在彈膛精製單一結晶化的流體砲彈,無法加裝多層殼,所以沒其他方法。」
  「結果呢?兩個媽媽的戰鬥是堀之內這邊贏了嗎?」
  「這個嘛……」
  堀之內先是欲言又止,最後仍清楚地說:
  「這部分的戰鬥沒有紀錄。」

  ●

  堀之內皺著眉掃視三人。
  「先前也說過了吧,家母在魔女之夜的紀錄都不見了。」
  「──橡皮擦嗎。」
  假如要那樣稱呼,那就是吧。
  「對。家母在魔女之夜也用過和校長決鬥時用的招式。
  我不知道那是臨時想到的,還是事先準備的,
  總之那時候發生的事也被黑魔女一併刪除──」
  堀之內說道:
  「校長自己也不記得了。」

  ●

  這一招真麻煩。各務心想。
  接著喝一口茶,待口中味道改變後抱起胸問:
  「所以她也不曉得哪裡找得到正確答案?」
  「我自己是認為,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做自己所知最好的辦法。這比追尋模糊不清的東西來得實際多了吧?」
  「很有妳的風格嘛。我也認為這樣最好。」
  「可是啊……」杭特說:「人家也累積了十年的改良成果吧?」
  「是的。」光太郎頷首回答:「與過去紀錄相比,花的種類多到無法估計,而且任何地方都開得了。
  應該是為了萬全應付所有狀況吧。」
  「意思就是,那完全是為了封殺對手而特化、突變了吧。」
  「話說,要是她覆蓋半個地球以上之後爆炸起來,地球會變成怎樣啊?」
  對於家鄉遭受重大破壞的杭特而言,這是個重大問題。
  因為魔女迎擊時,難保不會做出同等的事。
  「我砲擊的餘波就很那個了,那個環境又完全不一樣。要是被炸到,其他地區也會像今天東京灣那樣裂開。雖然對出戰魔女之夜的魔女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打倒黑魔女,不過那個環境術式根本是不擇手段做出來的嘛。」
  「敗犬還真會吠。」
  瑪麗看也不看杭特地嗆聲,但接著說:
  「可是我這隻敗犬也同意她的看法。我再怎麼想贏,也無法認同怪物般的行徑。」
  「我面前有一個超級麻煩的人耶……」
  感情真好。除了破壞程度之外,還有件令人掛意的事。
  「堀之內同學,妳好像在戰鬥中注意到了什麼嘛,能說說看嗎?」
  「好。那個第一名,不是沒有使役體就叫出魔導構裝了嗎?」
  的確如此。而且──
  「丟垃圾的時候,人家也說從來沒見過她的使役體嘛?」
  「對呀,清潔隊的魔女說的。」
  杭特抬起頭來。
  「……這麼說來,她真的都沒有使役體嗎?」
  「……?應該不會和准將一樣是來自異世界的關係吧?」
  「關於這點,可以讓我補充說明嗎?」
  背後突然有人說話。
  光太郎和侍女們倉皇回頭,見到吧台邊有個人影。
  那個擅自往玻璃杯倒啤酒的人是──
  「──李斯別絲‧路耶格?」

  ●

  各務看著身穿黑色套裝的李斯別絲舉起酒杯說:
  「很榮幸能被這世界的創造者之一記住。」
  這時,她背後的空間有另一個人影「刺」出來。
  是侍女長。
  穿透空間現身的她手上,握著上牛排用的餐刀。
  她直視過來,說道:
  「抱歉,大小姐。我一時疏忽,沒有在玄關先招呼她。」
  「妳是直接跳過光太郎先生嗎?」
  光太郎跟著轉過身來,見過這邊每個人的眼神後搖頭說:
  「我沒關係,畢竟大小姐才是這裡的主人。對,我一點也不在意。」
  「他在意死了吧……」
  「瑪麗,妳這樣說對他傷害更大喔?」
  接著,李斯別絲苦笑著說:
  「事情說來話長,光說恐怕也沒用。所以我就從正門溜進來,偷偷搭中央電梯,悄悄地走那條走廊的正中間來到這裡了。
  現在喝啤酒是為了補充體力,潛入實在很累人呢。」
  杭特對堀之內投出質疑的眼神,堀之內發覺她意思後急忙搖手。
  「不、不是跟我有關的人都那樣喔?」
  「就是啊,杭特同學。堀之內同學認識的人都是清純的聖人喔,是吧滿子?」
  「妳給我閉嘴……!」
  這對話引來了笑聲。
  是李斯別絲。她毫不在乎架在脖子上的餐刀,喝口啤酒說:
  「妳會笑了啊,滿。」
  「我看起來不像在生氣嗎?」
  「能氣就能笑。可是『笑』,還可以用來掩飾怒氣。」
  說著,李斯別絲向前邁步。
  但侍女長沒有鬆開架在脖子上的刀。就在她手指更加用力,要她別動的瞬間──
  「這刀也太鈍了吧。」
  李斯別絲不當回事地往女孩們走去。
  脖子穿過了餐刀所在的位置。
  「……幻象?」
  杭特猜錯了。仔細多看一眼就能明白,李斯別絲頸部有個裂縫。
  沒有流出一滴血,可是看得見頸動脈。
  「是空間切斷。到了這年紀,切切身體也沒什麼好害羞的。」
  「對身體無害就好。」
  「是啊。」李斯別絲在各務身旁停下。「那麼──」
  鬼火型使役體出現在她肩上的同時,她將冷不防出現的標準機具刺在地上。

  ●

  瑪麗即刻起身。
  「妳做什麼……!」
  這時的李斯別絲,是直視著各務。
  她手扶在豎於地面的直刀上輕聲說道:
  「擋得好。看來妳見過數百場毀滅,不是吹噓而已。」
  「謝謝妳的賞識。」
  各務仍坐在椅子上,但右手稍微舉過頭頂,手指像在空中抓住了某種東西。
  ……難道──
  在訝異的瑪麗眼前,一道橫向的流體光線從窗邊激起飛沫,經過各務舉起的手直往李斯別絲而去。
  流體光散盡後,出現了一樣東西。
  「標準機具……」
  「我的『龍騎兵』是雙刀一組呢。」
  瑪麗現在才明白她做了什麼。李斯別絲在現出第一把刀的瞬間,以看不見的速度切斷空間,藏起另一把刀。
  「都切得那麼細了還是露出馬腳,是我老了嗎。」
  「不,只是我太厲害了而已。」
  「這個人喔……」身旁,堀之內喃喃著起身。
  ……咦?
  瑪麗疑惑地轉頭,見到堀之內一撥長髮,說:
  「總之『各務』合格了吧?那請問李斯別絲阿姨,您來這裡有何貴幹呢?
  ──不是來玩的話,有東西要給我們看嗎?」
  「看得出來嗎?」
  「您剛說光說恐怕沒用,所以就是我們陪您做其他事之類的吧。
  要帶我們去哪裡呢?」
  侍女們仍保持警戒,而李斯別絲揚起嘴角。不只是微笑,還是滿意的笑。
  「滿,妳真的很聰明。那就走吧。」
  「到底要去哪裡?」
  瑪麗隨堀之內的問題轉回前方,只見歐洲U.A.H.代表用拇指比著背後──北方的位置說:
  「不遠──有個東西妳們得先看看,就在學校裡。」





  第十一章 「飯後的真相」
  真相不存在於內部,
  而是位於中心方向,
  會是因為地球是圓的嗎?

  ●

  杭特為該不該跟猶豫片刻,最後還是跟了。
  ……要是被人知道我跟著歐洲U.A.H.的代表走,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
  先前詢問的結果是,第七艦隊估算過第一名的術式擴散範圍後,決定不在橫須賀靠港,而是散布於千葉外海,這樣凌晨三點左右就能抵達。
  ……應該來得及支援四點開始的排名戰吧。
  這次排名戰中,第一名的術式範圍會影響到地面基地的戰機能否起降。要是涵蓋到整個關東,那麼橫須賀和橫田,就連厚木基地的通訊能力都可能出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就只剩留在海上的第七艦隊能及時傳遞監視衛星資訊,並擔任總司令功能。
  現在,艦隊指揮部正忙著串聯各局處,進行確認吧。
  『既然流體會開花,那就要靠物理攻擊吧。妳看,有三個監視衛星會通過那邊的軌道,要不要砸下去看看呀?加個速應該就躲不掉嘍?』
  『這會是美軍第一次放流星術嗎……!不錯喔!喂,再喝一杯。』
  當作沒看到好了。
  總之,杭特可說是理所當然地跟著李斯別絲來到宿舍外的黑夜底下,歐洲U.A.H.的魔導機具依然包圍著學院,然而接下來卻出乎預料。
  「不用出去嗎?」
  「要去……中庭嗎?」
  從步速來看,走在前頭的堀之內和各務似乎都不曉得要去哪裡。
  不過,這裡總歸是她們生活的學校之內。
  往北走的路上,不時與幾個買宵夜的學生擦身而過。
  ……那邊嗎?
  不知怎地,杭特有種預感。她們要去的是學校中心,位於中庭的設施。
  在那個半徑約五十公尺的開闊場所正中央,有座形似撞鐘亭的──
  「地下靈廟啊。」

  ●

  「帶我們來這裡究竟要看什麼呢?」
  各務聽著堀之內的問題,四處張望。
  一行人位在寬與高皆約五公尺的通道,天花板上排列著具殺菌護佑的蒼白燈光。
  牆壁四周都是白色,而刻於牆上的大片蕾絲狀紋樣,可能是具有鎮魂效力之類的圖騰吧。不過──
  ……我記得地下靈廟的入口都是封閉的啊。
  自轉校進來那天起,各務就在這裡巡了好幾遍。
  「妳的臉就是通行證嗎?」
  「這裡可是我……不,我們一手打造的地方。」
  「原來如此。」各務點頭時,李斯別絲又說:
  「先前妳們在談芙露露的使役體吧,我要給妳們看的跟這件事有關。以『訪客』的身分。」
  周圍景色忽而一變。牆上開始出現一排有著金色雕飾的青銅小門,間隔固定。
  連綿於左右牆面的每一扇門都設置於腰際高度,高約一公尺,寬約三十公分。
  這些帶有雕紋單開門上,還刻有頭像浮雕和名字。
  「這都是墓穴吧。都是什麼人的墓呢?」
  不知究竟有多少。通道長到彷彿走不完,而李斯別絲頭也不回地答道:
  「基本上,都是臨死前希望這個世界能夠存續的人。如果妳是正式入學,會和其他同年級的人來這裡參拜吧。」
  「是的。」
  堀之內輕聲說:
  「……這是前次魔女之夜罹難者們的墓地。」

  ●

  堀之內感到走在身旁的各務轉過頭來。
  「……堀之內同學,假如令堂葬在這裡,我就該找束花向她問候問候了呢。」
  「准將!需要的話我馬上去買!」
  「沒有那個必要喔──?」
  「要是我平常就帶著花,妳就無所謂了吧。」
  居然眉也不挑一下地說這種不知是稱讚還是調侃的話。
  ……大概是後者吧~
  經過幾個轉角和一個彎道後,兩側不再有門,腳下出現連續的黃色斜線。
  「李斯別絲阿姨,這裡不是訪客禁入的區域嗎?」
  「別叫我阿姨。然後,說到這個越界嘛──」
  李斯別絲指向眼前。
  那裡是一扇將通道完全阻隔的鐵門。
  門上有禁入區域等字樣,還貼了封條。
  李斯別絲在門前一個翻手,指間多了片鑰匙卡。
  「全世界只有幾個人有這張卡。從這裡開始,我不再是『訪客』,而是正式會面。」
  說完,她將卡片置入門上縫隙,往下滑動。
  「來吧──」
  門沒開。
  一會兒後,李斯別絲又轉回紋風不動的門。
  「嗯?」地歪起頭,繼續刷了兩、三次,還是不開。
  旁觀的四人中,堀之內看看其他人,得到她們點頭同意後──
  「阿姨,那裡不是用來讀取的,就只是零件的縫喔。要這樣──」
  堀之內從旁抓住卡片貼上讀取區,鈴聲跟著響起。
  『歡迎光臨,感謝使用本卡!』
  總覺得這個電子語音放在這裡不太對勁。李斯別絲一次深呼吸後說:
  「我知道啊,我當然知道──妳那是什麼表情,不相信我嗎……!」
  「就是啊,滿子。從今天起,要成為老實的滿子!」
  「妳給我閉嘴啦……!」
  門緩緩敞開,吹出一股冷風。顯現其後的是──
  「大廳……?」
  一個陰暗靜謐,寬敞的圓形房間。

  ●

  堀之內跟隨李斯別絲進入堪稱大廳的房間,發現裡面真的很暗。
  房間直徑約十五公尺,光源只有牆與天花板的蒼白燈光。地面中央有一塊墊高的地方,同樣只以微顯藍色的燈光照亮。此外就只有──
  「夜光草耶。」
  堀之內順杭特的聲音仔細看,發現有大批植物蓋滿牆和地。
  其中有些發光的花朵微微地照亮周遭。
  地面其實不是暗,是一片黑。牆和天花板,也因光線角度看得見邊際。
  不經意地,堀之內察覺走在前頭的李斯別絲加快了腳步。她走向大廳中央──
  「果然衰弱成這樣了……」
  堀之內不解地走過腳踝高的草地,在大廳中央的照明邊見到一隻使役體。
  「……花龍!」
  那是有如百合花瓣層疊而成的白龍,花瓣邊緣有些裝飾性的紅色。
  ……這很稀有呢。
  還記得,校長用的就是這種使役體。這麼說來──
  「這說不定就是芙露露的使役體──」
  「不,這裡離傍晚那邊太遠了吧,看起來也沒有經過遠距援護處理。」
  花龍注意到她們的到來,留在中央繞起圈來。堀之內主動靠近他時,背後傳來各務的聲音。
  「等等,堀之內同學。先看看腳下。」
  她跟著往下一看,發現下一步位置有個以玫瑰藤蔓圍起的矮籬。高度不足三十公分,也不怎麼厚。有個東西,緊捱著矮籬置於其中。
  一口玻璃棺。

  「────」
  低垂的視線彼端,她認識的人閉著雙眼動也不動。
  「校長……?」

  ●

  「這……」
  堀之內低頭所見的玻璃箱中塞滿了玫瑰。
  而校長頭部上方,鑲了一面金屬板。
  日期是十年前的十月最後一天。
  ……魔女之夜。
  心裡不禁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然而──
  「……騙人,她是睡著了吧,因為……」
  堀之內再往下看,發現事實。
  玫瑰堆中掩蓋校長的絲布,並不完全隨軀體應有形狀起伏。

  ●

  各務來到距離堀之內背後半步的李斯別絲身旁。
  「這是怎麼回事,李斯別絲小姐?」
  「還不懂嗎?」
  「猜是猜得到,可是我想聽實際知情的人解釋。」
  「是嗎。」李斯別絲放鬆雙肩說道:「我的摯友四法印‧蘇里潔,在那一夜就過世了──為了保護我,和黑魔女的爪牙同歸於盡。」
  稱作花龍的使役體不知所措地仰望著她們跑來跑去。李斯別絲瞇著眼看著他,繼續說下去。
  「她相信我們會得到最後的勝利,也相信妳的母親會平安歸來……所以臨死前我向她承諾,要用花填滿在這場戰鬥中荒廢的世界。
  因為當訓練生的時候,我們常常一起照顧花圃。」
  「真想不到……」
  「堀之內,妳吐槽得真狠啊。」
  「我、我是說家母啦!」
  另一邊,杭特輕轉右手要各務「別拖時間」,各務也打個OK手勢問:
  「那麼,後來怎麼樣了?」
  「如果有時間像堀之內……充代那樣和孩子說點話,事情可能會不一樣吧。
  等魔女之夜結束,我們安置好她的遺體之後,卻見到她出現在四法印家裡。」
  應已死去的人竟回到了家裡。這麼說來──
  「是靈魂嗎?」
  「不,是她『遺憾』的化身。可以說是攝錄她意識的錄影帶……」
  聽到這裡,各務豎起右手掌。
  並環視其他人,見到堀之內和杭特都一臉不解。
  「錄影帶?」
  「那就MD……」
  各務多少知道那是什麼,舉了右手,但其他三人依然歪著頭。
  李斯別絲清咳一聲說:
  「……那記憶卡?」
  「就這樣吧。」
  「嗯。」眾人點頭那瞬間,李斯別絲轉過身去用力空揮她的標準機具。
  「可惡啊……!」
  杭特幾個「哇!」地向後退,各務攤掌安撫。
  「不管在哪種時代,代溝都是一件殘酷的事呢。人都會老,要注意不要變成她那樣。」
  「各務,妳這樣完全沒有幫到忙喔?」
  轉身一看,李斯別絲白著眼嘆氣,片刻後又說:
  「她術式的根源具有『成長』的概念,也就是『生命』。
  所以她用最後一口氣,把自己的生命形態投射到殘存的生命力上。」
  「什麼意思?」
  「就是用自己的遺體作憑藉,將遺憾留在這個世界上。換句話說──」
  堀之內忽而向上淺望。
  「……我們至今見到的校長都不是她本人,而是遺憾的化身吧?」
  「沒錯,那就是四法印最後的術式。由於她擁有那種程度的力量,遺憾才能維持接近實體的密度留存到今天。而這裡,就是憑藉的保存所。
  不過她的意識和記憶都沒有混濁現象,可以當作是她『本人』,我們也就這麼辦,支援她到今天。可是──」
  李斯別絲的眼,注視著牆上如今光明甚弱的夜光草。
  「當初,她的生命力還能照亮整個房間,現在卻這麼微弱了。」
  她看看各務和堀之內後說:
  「所以,我有一個請求。」
  「說吧。」
  李斯別絲以不帶笑容的臉輕笑一聲,說出她的請求。
  「替我打倒她的女兒芙露露,讓她們母女解脫。」

  ●

  李斯別絲的話,使堀之內明白她們來到這裡究竟為了什麼。
  ……就是跟找不到芙露露的使役體有關呢……
  始終保持距離的花龍,在腳邊仰望著她。
  「難道芙露露的使役體不是這隻花龍……」
  「這隻花龍是蘇里潔的使役體,芙露露的使役體則是──」
  接下來的話,不說也懂。
  「校長就是芙露露的使役體吧……?」

  ●

  「等等。」
  各務立刻插話。
  右手前伸,視線向李斯別絲轉動,問道:
  「芙露露知道事實嗎?」
  「那當然。蘇里潔為了讓芙露露活過下一次魔女之夜,將自己這個最大戰力獻給了她。後來她們一起改良術式、實戰,直到今天。
  所以芙露露認為,只要履戰履勝,做個『好孩子』,或許就能留住母親蘇里潔。然而──」
  李斯別絲向周圍揚手說:
  「照這個情況看來,蘇里潔的靈魂只會慢慢削減。到了出戰魔女之夜那天,恐怕會直接熄滅──現在就已經是風中殘燭了。」
  「只要在排名戰打倒芙露露,校長就不需要再保護她,她也不需要受人保護了嗎……?」
  「對。」李斯別絲點點頭。「我這趟來,就是為了解放朋友預料到這個狀況而自我束縛的靈魂。
  以前讓她活下來,現在卻要她死,說起來也真夠過分……
  但是,她可不是會乖乖聽話的人。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

  ●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堀之內聽見各務的低語。
  轉頭一看,各務豎起食指,拍打空氣般指向李斯別絲。
  「我記得校長閣下說過,在離開校長職位之前,不會當妳是公差──所以校長閣下也明白自己的狀況吧。」
  意思就是──
  「假如她不在了,就會把位子讓給妳。」
  各務的話使堀之內串起了幾件事。
  ……沒錯呢。
  傍晚的戰鬥中,的確有過這樣的對話。
  挑起戰端的李斯別絲顯得猶豫,校長卻反而欣然接受。
  這麼說來──
  「校長她……是希望保護女兒芙露露到戰勝魔女之夜,還是希望她在這裡敗戰,讓她脫離這場爭鬥呢?」
  「芙露露自己應該是心裡有數,只是──」
  「嗯。」堀之內點點頭。
  她也失去了母親,但母親沒有留下遺憾。
  ……為什麼呢。
  當時,假如堀之內知道芙露露與校長的關係,一定會很羨慕。
  可是現在,她並不會那麼想。
  她曾經因弒母之恨而無法仰望月亮,現在也不同了。
  芙露露能和母親的遺憾並肩仰望月亮嗎。不,無論能不能,批評她就只是用自以為是的觀點否定她的幸福吧,不是嗎?
  「堀之內同學。」
  各務說道:
  「芙露露同學也注意到了──就像以前的妳一樣。
  她只是不願承認,走在不知何時會斷的橋上,始終不往下看罷了。」
  「把她推下那座橋,不也是種傲慢嗎?」
  「那麼到時候,妳會怎麼做?」
  堀之內有回答的衝動,但是──
  「────」
  說不出話。
  原本還期待自己能說些道理出來,然而──
  ……我不知道。
  「這就夠了。」
  各務直視她說:
  「因為妳沒有見過遭遇和妳以前一樣的人。」
  所以──
  「妳就仔細想想看,到時候要讓她變成過去,還是現在的妳才好吧。」
  「是、是怎樣啊,超級高高在上的口氣。」
  不過,她明白各務的意思。
  能否戰勝第一名仍是未知數,但周圍的夜光草不會說謊。
  校長的靈魂已瀕臨極限。那麼,身為接引靈魂的神道代表──
  「我有義務讓她安息呢……」
  「是啊。」杭特在腦後搭起手。「一個是用校長的靈魂當燃料的複製品,一個是明知那是假象卻又巴著她不放……可是複製品一直在思考這樣究竟好不好,為了心愛的孩子消耗靈魂。真是悲劇啊。」
  「那麼堀之內同學──妳就阻止她吧。要是她消失,就什麼也不剩了。」
  「……來得及嗎。」
  瑪麗將視線垂落在夜光草的光上,是為了從光量推測其主人的流體存量吧。表情不太好看。
  「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全視現場狀況而定。」
  各務清楚地回答:
  「但是再這麼下去,我們就要見到她再度死亡,而這一次什麼也不會留下。」
  因此──
  「要阻止她。畢竟那也是實現我們願望的必經之路。在那之後,就看她們自己的造化了。」

  ●

  中庭,沐浴在月光下。
  「哇。」校長蘇里潔心想,月夜會讓人想起魔女之夜那一天,不怎麼喜歡。可是只要和芙露露在一起,不愉快就會分散。
  芙露露不害怕月亮。
  不知那是有自己陪伴的緣故,還是她本性如此。
  不過,映照月光而一層白、一層墨綠的花圃──
  「……好美喔,芙露露。」
  「媽媽,妳晚上都不出門,所以都不知道嘛。」
  芙露露面對盛開的花群大展雙手。
  「我今天撿了好多垃圾,把花圃整理得好乾淨喔!妳看,媽媽妳看!因為我照顧得很用心,所以今年開得這麼漂亮喔!」
  在她揮動的雙手之間,放眼所見的這片花圃,原來是這麼遼闊嗎。
  每次都是從上方鳥瞰,讓人忘了它的實際大小。
  ……就是啊。
  雖然晚了,但還是很高興能在這一刻,見到自己這個以前連自家盆栽都養不好的孩子,時至今夜已能栽培出這麼壯觀的花海。
  臉上自然泛起笑容。
  「好美喔,芙露露。真希望能永遠開下去。」
  「沒問題的!我都有照媽媽說的話做,所以花花不會枯!會一直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然後……對了!等我打倒黑魔女以後,媽媽就什麼都不用害怕了,對不對!」
  「害怕?」
  「對呀!」
  芙露露跑到蘇里潔身邊抬頭看來。
  並牽起她的手,笑著上下擺。
  「媽媽很擔心留下我一個人嘛!」
  「這──」
  很遺憾。這就是讓她無法捨下這個世界的後顧之憂。
  ……要是充代在旁邊,一定會罵人吧……
  苦笑只能藏心裡。事實上,李斯別絲來到這裡,為的也是這件事。
  原本為了不讓人擔憂而好不容易得來的現況,反而確立了現在的朋友和記憶中的朋友心中的憂慮。
  真是個失敗的校長。這麼想時,眼前的芙露露歪起了頭。
  「媽媽,妳有心事嗎?」
  「這個嘛……媽媽在想芙露露會不會一直乖乖的呀。」
  「那妳儘管放心。」
  因為──
  「等我打倒黑魔女以後,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我再也不會孤單一個人嘍,媽媽!所以要是我不乖,媽媽一定要罵我喔。從今以後,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媽媽教我怎麼樣才對,我就能永遠做一個好孩子喔……!然後──」
  女兒往某個方向望去。
  天空。
  排名第一的女兒將天上月光納入眼眸,說道:
  「明天早上又有挑戰者要來了,可是這一定是最後一次。媽媽,我們要一起打贏她們,再一起打贏黑魔女喔……!」

  ●

  出了靈廟,杭特感到自己一身疲憊。
  ……世界上真的有像靈魂或遺憾這樣,看不見卻存在的東西呢……
  或許是注意到這件事,堀之內拍拍每人的肩。力道不大,卻十分地響,實在很有一套。
  ……喔。
  「肩膀比想像中舒服了很多呢,堀之內同學。下次肩膀痠痛就麻煩妳啦。」
  「這個主要是心理作用啦。」
  像這樣聊著聊著,李斯別絲突然稍舉一手。
  見到其他人也有樣學樣,李斯別絲不禁苦笑。
  「我就在這裡失陪了。明早的對決,可不要放水啊?」
  「如果妳們要留在外面監視,最好小心一點。對方的攻擊完全不長眼呢。」
  「也是。」李斯別絲轉過身去,獨自踏上通往校門的路。「早點睡吧,孩子們。」
  「真瀟灑。」在杭特如此嘟噥時,李斯別絲已不見蹤影。遠處天空,有幾架魔導機具正在移動,看似逐漸遠離。
  「……那是在做什麼呀?」
  「喔,厚木來的情報說,歐洲那邊要追加三百個魔女過來,大概是要去接她們。」
  「或許是因為,李斯別絲小姐是真的來保護這裡的吧。」
  「是啊。」杭特點點頭。
  然後往中庭普通科宿舍的方向一指並走過去,其他人也跟上了。
  日前即將與瑪麗戰鬥時,還有殘暑的感覺。
  而現在已經有點涼意。
  在換季、換月的那一刻,就是魔女之夜了。
  還真快啊。杭特感嘆地說:
  「歐洲的大官應該是真的想拿下這裡吧。我想,歐洲U.A.H.也是拿這件事當誘餌,拉攏EU和NATO協助量產那些魔導機具。
  但歐洲U.A.H.實際上還是認同魔女之夜的不可侵犯性。」
  「不過,要是被大官搶先攻進來,很可能真的會落入他們手裡。」
  「是啊。所以要先演一場戲,假裝魔女們將要主動奪取四法印學院,才會有這一千架魔導機具。」
  真是大費周章啊。
  「可是那也表示,這裡有那種價值吧。」
  說著說著,四人來到小廣場,又稱販賣機廣場。瑪麗向前一步問:
  「要喝什麼?」
  「果汁都好──各務要喝汽水嗎?」
  「我現在想喝茶。」
  「那我喝汽水。」
  瑪麗也一樣。
  接著,四人不約而同地拉了椅子散著坐下。
  並依然不約而同地打開飲料,仰頭就喝。這次換各務開口了。
  「會覺得不管她比較好,應該是我太流於感情吧。」
  「什麼?為什麼這樣說?」
  「雖然那不是真的校長閣下,對芙露露這個人來說她就是本人。就某方面而言,在我們知道校長閣下並非本人之前,她也是本人。所以──」
  有個人,打斷了她望著天空所說的這段話。
  不是別人,就是堀之內。
  「妳心腸太好了啦。」
  就是啊。各務也有這樣的自覺。
  堀之內在路燈與販賣機燈光下微微一笑,看向各務。
  「再說,妳有贏的把握嗎?」
  「只要有妳在,我就不會輸。」
  「又來了……」
  原想岔開話題,卻捱了反擊,羞紅了臉。可是她很快就吐一口氣,放下發脾氣的肩膀。
  接著輕撩長髮,對各務說道:
  「各務,假如明天有什麼讓妳下不了手,就交給我來吧。
  畢竟說起來,我跟她關係也不淺嘛……
  到現在才知道她不是她的人,好像沒什麼立場說這種話呢。」

  ●

  在中庭稍作喘息後,四人在回程時對作戰會議稍做確認,最後各務和堀之內回宿舍睡個小覺,杭特前往厚木,瑪麗姑且在普通科宿舍樓頂站哨。
  到了翌日凌晨四點,堀之內和各務來到校門口和校長跟芙露露集合,在校長的宣告下飛向北方天空。
  李斯別絲在校門目送她們離去,並仰頭對普通科宿舍樓頂的瑪麗揮揮手,自囈道:
  「我這個專斷的決定,應該是對的吧。讓我的部隊和美國合作,可以有效遏止其他國家在魔女之夜輕舉妄動。」
  沒錯。
  「──這是為了挽回十年前的錯。誰也不准插手。」





  第十二章 「花滿世界」
  花開不歸夜舞台,
  指繚飛火論成敗。

  ●

  戰場的變化出乎堀之內想像。
  此刻,她們飛翔在霞浦上空約五千公尺處。
  霞浦在前次魔女之夜受創後,如今成了大片湖沼地帶。在夜晚較短的夏秋之際,容易因空氣與水的溫差而產生濃霧。
  在空中自然是生成雲氣,而行於雲上的堀之內和各務──
  「唔……」
  意外地和前行的芙露露打起空戰。
  她在前方散布花朵,當她們開火時──
  「哎呀。」
  身穿禮服,飛翔在她身旁的校長則會幫她閃避。
  ……這個兩人三腳是怎樣!
  竟分成了攻擊手與迴避手。兩邊都只須專注於自己的工作,效率比堀之內她們好得多。
  因此,堀之內在考慮直接無視現況解放魔導機具,可是──
  「堀之內同學!先忍忍妳的破壞衝動!現在還太早!」
  「妳、妳說那什麼話啊!」
  她明白各務的意思。眼下那一大片霞浦湖沼地帶東沿,有些人類文明的光點。
  零零星星,最醒目的是沿湖岸設立的街燈。
  街邊也有幾處看似旅社,較有建設的地方。
  「校長她們不解放魔導機具,就是怕傷到那些地方吧。」
  「堀之內同學,妳猜得到她們會去哪裡嗎?」
  哪那麼容易。雖這麼想,但心裡其實有底。
  那是光太郎曾透過集團相關企業安排過幾次的地方。
  「校長在重建北關東災區上投注了很多心血。茨城以北,大概有兩百五十平方公里經過整地,我二年級的夏天在那邊受過訓。」
  「受訓成果怎麼樣?」
  「射到靶場對面是三十中二十九。」
  『射歪的那發噴到哪去啦……』
  杭特會出來吐槽,表示她那邊準備好了吧。
  「來了嗎?」
  『他們剛在房總外海會合,正在檢疫。怎樣,要往北走嗎?』
  「對。」堀之內答話時,有團光雲般的物體接近了。
  是爆碎術式的花群。算起來,現在應該還是往戰場移動的時間才對,所以表示──
  ……如果我能在這裡打敗她,她也無話可說吧……!
  於是堀之內對杭特回答,現在不是移動──
  「開戰了!」

  ●

  在時間仍屬夜晚的天空。
  三名標準構裝魔女與一名禮服使役體,在不斷北上當中進行攻防。
  居後追趕的聖騎士和巫女,先是由聖騎士以長劍突襲,巫女從其背後進行掩護射擊。
  她射出的箭並不是單純用於攻擊。
  箭矢在高速中乍然轉折,畫出矩形軌道追擊花魔女,隨後是一連串的追蹤與直線砲彈。
  受追趕的花魔女與禮服使役體也不是一味閃躲。
  花魔女在空中揮掃鋤形機具,旋轉著灑出大片花海。
  連施術者也無法預測路線的無數花朵,以鋪天之勢襲向追兵。
  而她們倆不閃也不躲。
  幾枝射出的箭在空中擴展為三箭盾,以較緩速度撞擊花之奔流,衝散爆炸。
  同時,部分飛竄於花間的箭矢自行爆破。
  炸裂的流體光吞沒周圍花群,造成誘爆。
  「我的箭也可以加裝爆碎術式喔!」

  ●

  見到堀之內以高速連射,使各務十分讚嘆。
  一般而言,進行那麼猛烈的砲擊肯並會大幅拖垮移動力。
  但是,不僅是對戰杭特當時,就連瑪麗戰初期仍在用標準構裝時,她也能在砲擊當中跟上戰鬥的腳步。
  ……能在砲擊時保持高速移動,是因為朱雀嗎……!
  歷代朱龍膽累積的技術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吧。
  於是,各務將如何減少堀之內負擔也擺在心上。
  仔細調整位置,以通過花團中央的軌道砲擊前行的芙露露,盡可能減少花的總數。接著向前加速──
  「我上嘍……!」
  喊出聲,對方的注意力就會下意識地轉過去。
  不太能任意控制的奔騰花海,也會因此產生些許方向性吧。若往一點集中,迎擊起來就容易了。
  「……!」
  且無論上下左右,哪裡稀薄就能往哪裡飛。
  兩人就這麼一一射穿、誘爆、鑽過煙團般層出不窮的花群,持續向前。
  「堀之內同學!」
  喊聲剛斷,一枝箭便竄過肩上,誘爆眼前花群。
  爆音震撼身軀,迴盪五體。
  對方乘著風與流體迭送爆碎,各務則是順著心跳與脈動突破障礙。
  向前。
  依循堀之內以砲擊清開的通道加速向前,搜尋敵人。
  有了。
  芙露露和校長就在眼前。
  花魔女注意到各務接近,揚鋤迎擊。
  但不夠快。
  她們是攻防一體的雙人組,這邊是懂得善用彼此優缺的搭檔。只要默契夠,就有兩倍威力。
  對方才正要迎擊──
  「我先斷!」
  各務已經開砲。
  在槍鋤揮出、釋放攻擊之前,對芙露露轟出狄凱娥修涅的砲火。

  ●

  校長蘇里潔,發現自己還有餘力享受久違的實戰感受。
  ……能盡情活動真好。
  在校長室批文批得昏天暗地,也別有一番樂趣。
  做什麼都好快樂。比起抱憾而死,什麼都再也不能做,現在是十分地快樂。
  此刻,自己正摟著女兒的肩,被迫後退。
  各務真不簡單。
  的確是闖過眾多世界的人應有的表現。戰鬥經驗可能比自己和芙露露都還要豐富。從她與堀之內的巧妙配合就能略知一二。
  倘若堀之內是單獨一人,戰況可能單純是一進一退,而各務的存在卻加入了時機與主動性的變化。
  也就是將容易以次數決勝負的砲擊戰,轉變成預測對方行下一步作應變的格鬥戰。
  女兒的動作,成了對方的目標。
  目前,己方是攻防分工。女兒專注於攻擊,自己負責迴避與防禦等各項協助。
  角色明確,讓雙方容易使出全力,達到最佳效率。
  但一人份的攻擊總歸是一人份。
  兩人合攻,又是另一回事了。
  過去也曾和組成搭檔的排名魔女對戰過,當時也同樣是兩人一組。
  不過那些全都是自以為的合作。例如一人始終都在協助搭檔占取優位,結果攻擊只有一人份;或是單純的兩人同時連射或砲擊,自以為有兩人份的效果。
  而各務和堀之內不一樣。
  起初點放式的攻擊,現在已是沒完沒了。
  不僅是堀之內能夠保持連射,各務也適時填補間隔,使彼此攻擊連續不斷。
  因此每當己方移位,那連續不斷的攻擊就會成為偏開的散射,改變攻擊抵達的時機。
  然而各務卻都能跟上。
  己方為尋找攻擊機會而試圖錯開她們的著彈時機,但總會被各務的砲擊與她指示堀之內作的射擊打斷。
  一旦攻擊停滯,事情就麻煩了。由於需要重新動作,揚起鋤頭等於是白費時間。
  對方能趁機縮短距離,進行更多攻擊。
  現在就是如此。各務打斷芙露露攻擊的同時循隙開道再行攻擊,並為堀之內騰出射擊空間,提示連射時機。
  堀之內都是從各務背後放箭,各務卻能不以為意地任意走位,令人不得不服。想必是堀之內對她會怎麼移動、能射擊哪裡都摸得一清二楚。
  ……看來當初讓她們組成搭檔,真是押對了呢。
  見距離再次短縮,芙露露只好直接用手灑灰,在空中畫下點點花團。
  可是她卻突然說:
  「我不怕喔,媽媽!只要到媽媽說的那個地方就沒事了吧?」
  「──對呀。到了那裡,一定做什麼都沒問題。」
  「好期待喔……!」
  語氣裡沒有一絲焦躁,彷彿只有期待,令人欣慰。
  表示自己的孩子,對戰鬥沒有多餘的畏懼。
  即使明知現況不利,也依然放眼未來。
  「────」
  是時候再發動一波攻勢了吧。

  ●

  事情很簡單。
  因為蘇里潔始終在觀察各務與堀之內的動作。
  看得出她們是以各務為起點,破壞芙露露每一次攻擊。
  所以她做了補強。
  「芙露露。」
  女兒立刻領會。雙人組並不是只有她們而已,於是蘇里潔在芙露露的攻擊加了一手。在避開各務砲擊之後──
  「……!」
  芙露露甩動自己與母親揮出槍鋤。

  ●

  那一擊,各務看得很清楚。
  以緊接在迴避後的反擊而言,相當倉促。
  即表示她們真的被逼急了,但是──
  ……我們來不及打斷!
  現在,各務剛開一砲。雖然接下來是換堀之內連射,但仍然趕不上。看得出來,負責迴避的校長的確觀察得相當仔細。
  「唔……」
  迴避當中,各務讓出空間給堀之內射擊。
  相對速度會使得各務先擊中反擊的花群,在抵達堀之內前先開個洞,不會礙到她。
  所以接下來,自己的份就要自己處理了。也就是──
  「撐住……!」
  這時,各務視野中出現一個動作。
  位在前方約七十公尺處的對手,旋轉了起來。
  對於旋轉,各務並不意外,畢竟那就是她水平揮動鋤狀機具的動作。可是,這次轉法不太對勁。
  那只轉一圈的精簡動作沒有灑出攻擊的花,且動作本身──
  ……比較大?
  感到疑惑的下一刻,理解緊接著到來。自己是雙人組,那麼──
  「她們也要這麼做嗎……!」
  那可是芙露露和校長。
  旋轉鋤狀機具不是攻擊。而是芙露露和校長調換彼此角色的動作。
  「────」
  因此,儘管旋轉動作不大,各務仍一時跟丟。
  接著她想起一件事。
  那個少女在丟垃圾的途中,如入無人之境般穿過她們之間。
  順著周圍各種流動穿梭其中,任流動推送。
  雖然每個動作都看得很清楚,可是一不留神,她已超越了周圍的流動。即使眼睛看得見,意識卻跟不上。
  芙露露就是在這一刻使出了那種步法,而且──
  「嘿!」
  校長笑嘻嘻地灑出了灰。這部分同樣與芙露露不同,不是廣範圍漫開。
  ……集束嗎!
  以「槍」而言過於粗大的灰錐順螺旋軌道疾飛而來,並在空中幻化為花,隨軌道蔓延。
  雖不足以壓制整個空間,卻能阻擋對手並予以痛擊。
  花群在各務眼前瞬時擴展──
  「漂亮。」
  剎那間,爆炸迸裂。

  ●

  一口氣拉開距離了呢。芙露露心想。
  「媽媽!」
  母親切換後,顯示其生命力的巨大爆音響徹天際直追而來,但卻追不上她們,化為怪異的嗚咽而消逝。
  ……媽媽好棒喔!
  一擊就解決了自己打不中的對手。可是──
  「媽媽,怎麼了?」
  母親依然望向後方,且放出下次攻擊,再連續擊出第三發。
  「媽媽?」
  一時間,芙露露還無法理解母親在做什麼。
  距離拉開了,撂倒一個敵人了。多層連鎖的爆碎之花正不斷炸裂,就是最好的證明。
  中了那種攻擊絕不會平安無事。芙露露這麼想時──
  ……咦?
  有個東西衝開爆光,向她們接近。
  不是聖騎士。那是向三方延伸的重疊箭形,巫女型魔女的防護砲擊。
  「來得及反擊嗎……!」

  ●

  堀之內見到校長的花槍在正前方層層炸裂,在心裡捏把冷汗。
  ……就只差那麼一點點……!
  她和各務都沒料到校長和芙露露能交換攻擊與防禦的角色,而且只是一轉眼的功夫。
  該當那段時間是機會還是危險呢。
  直覺告訴她是後者。若是破綻,各務已經自己攻過去了吧,交給她也沒問題。於是堀之內斷然選擇防禦,對各務所指示的路線擊出三箭。
  「真是好險……!」
  校長的攻擊實在是快狠準。她的花塵完全不像芙露露那樣為壓制空間而擴散,而是以螺旋狀散開。
  到底是多想炸人啊?
  總之,第一擊是擋住了。而接下來的兩發──
  「各務!快躲……!」
  必須立刻變換路線。
  而且校長的第一發也尚未消化完畢。由於是長條形,還沒有爆到最後。
  三箭盾也不是無限持久。遲早會不太爆炸而碎裂,就是被花寄生而爆炸。
  再說以現在的速度,馬上就會追過三箭盾。所以──
  「各務,快點換路線……!」
  叫喊的瞬間,堀之內見到一個瘋狂舉動。
  各務加速衝向張於眼前的三箭盾,踹飛了它。
  ……這哪招啊!
  就是看懂了,才會有這種反應。

  ●

  蘇里潔也看見了。
  ……啊!
  剛擊出的爆炸被對方踹了回來。
  她見過那三枝箭構成的防禦術式,畢竟堀之內的母親充代經常使用。可以舉在手上,也能當砲彈擊出,相當優秀。這個展開型的術式在砲彈狀態時也能高速飛行,可以混在一般砲擊之中。這些蘇里潔都知道,但是──
  ……她用踢的?
  爆炸之牆被推回三箭盾的形狀,從一段距離外猛然彈過來。
  顯然是被人踹飛之類的。但是,蘇里潔有個疑問。
  ……為什麼盾沒破?
  不,想也沒用。各務可以任意控制流體。
  「那麼是踹飛之後補充流體,讓它重新成形吧!」
  緊接著,第二發花槍撞上三箭盾,但這次攻擊也──
  「喔喔……!」
  各務的喊聲挾帶著另一道撞擊聲,隨後──
  ……我就知道!
  爆光隆起三箭盾的形狀,被推了回來。

  ●

  各務加速了。
  能在空中正面踹東西的機會十分少有,當然要把握。更別說在這場攻防當中,能用的招全都得用。
  ……尤其是在標準構裝狀態下更是有用!
  芙露露的魔導機具讓各務覺得非常棘手,甚至使她很想在標準狀態下就分出勝負。
  校長的攻擊時機抓得很漂亮,不過還能處理。
  ……因為聽說她的術式和芙露露同學不一樣……!
  環境化術式是芙露露這代才有的產物,校長那時候還沒有使目標物長花的能力。
  如果使役體會共享那方面的特質,各務就玩完了。
  但若能共享,她們根本沒必要分工攻防。可以推知,是校長認為芙露露有攻擊優勢,才讓她當攻擊手。
  而這樣的理解,賜給了各務機會。
  「第三發……!」
  穿過爆炸後,各務疾馳加速。
  一鼓作氣逼近眼前兩人。

  ●

  在凌晨的樓頂上,瑪麗發現杭特的轉播接通了。
  於是操作通訊術式陣,觀看數個雷達與監視衛星傳來的綜合資料。
  現在,她們四人似乎是從茨城南部空域高速北上。
  『各務一腳踹過去,突破爆碎術式了……!』
  幹得好!才剛這麼想,通訊中傳出更加激動的聲音。
  『各務小姐果然厲害!』
  在這個世界,就是要這樣誇人吧。事到如今,瑪麗才發現這點。

  ●

  「喔喔……!」
  各務穿過破碎光團,貼上了芙露露與校長。
  校長的攻擊還有第四發,但距離已在移動範圍內。
  她蹬踏堀之內的三箭盾用力躍起,些微改變軌道一舉加速。
  並推進加速力場抵銷風阻,躍至敵人面前就直接劈下狄凱娥修涅。
  出手之際,芙露露在她眼前轉了圈。
  攻守交換。不過──
  「太慢了……!」
  在吶喊中劈下的劍,與鋤狀機具對撞。
  火花四散,有紮實的應手感。
  ……這──
  通過動力手臂回到手上的,並不是擊穿的感覺。
  而是彈開她的蠻橫拒絕。

  ●

  ……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各務在加速中不斷連擊,芙露露卻能應付自如。
  而且是紮紮實實地彈開各務的攻擊。
  由於鋤狀機具揮起來重心太偏,看得出她握在比較前端的位置。
  有一部分是迴避與移動都交給校長指揮,並在攻擊走位中融入那種難以知覺的步法了吧。但儘管如此──
  「為什麼她擋得住各務的攻擊……?」
  就連堀之內或著重拳腳的杭特,都難以完全抵擋各務的攻擊了。各務就是因為攻擊那麼強勁,用起聖騎士這種過時類型也不吃虧。
  「……可是為什麼一個童話型的魔女擋得住?」
  『堀之內,妳是不是偷趁戰況緊張歧視人家造型啊?』
  「用、用花當造型本來就是很嬌弱的樣子啊!」
  通訊術式都開著,傳出去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時堀之內發現,芙露露那身以花為形的戰服不停飄散著流體光。
  ……那不是──
  是術式,自己身上也有。那逸散流體光的術式,對專司被動術式的男性而言只需要動動手指,而女性則需以外掛方式使用。
  「那不是強化術式嗎!」
  『我想她是把「生長」術式施加在戰服上來達到強化效果。
  這樣調整或去除起來都方便。』
  不愧是鑽研術式的術式科,彷彿想都不用想就給出可能答案。
  『瑪麗小姐果然厲害!』

  ●

  『呃啊啊啊啊啊啊難得有機會誇獎一下自己科的學妹,結果被執事長搶走了啦!』
  『執事長……看一看狀況好不好?』
  『就是啊。第一次被執事長搶走,瑪麗小姐一定也很嘔。』
  『有、有必要這樣圍攻我嗎!有嗎!』

  ●

  在反覆往來的揮擊中,各務並不躁進。
  力量強勁不是問題,重點在她的技術。芙露露的核心步法難以知覺,相當棘手,令人很容易錯失她的動作。
  ……說起來,那也是種技術呢。
  雖不是純戰技,不過她卻漂亮地應用在戰鬥上,使她成為一個優秀的戰士。
  然而,那步法仍有弱點。
  儘管芙露露能將那難以知覺的動作當戰技使用,實際上還是沒受過紮實的正式戰鬥訓練。
  從她的攻防只有那幾種變化就看得出來。
  所以為填補不足,她使用了那種步法。
  可是──
  ……還不夠!
  交鋒之中,各務猛力攻擊芙露露的缺口。
  「妳沒發現嗎!」
  只要提高攻擊密度,問題就浮現了。對方那難以知覺的動作,也只是等同看不見而已。只要攻擊沒消失,就在它應在的地方──
  「我不會因為看不見就猶豫!」
  從打擊感也可察覺對手的動作。
  既然她那樣打,就應該這麼回。
  而自己這麼架持武器時,她最有效的回擊方式就是那樣。
  即使眼睛看不見,只要能預測對手的下一步,做相應的處置就對了。
  「────」
  於是各務乾脆閉上眼睛,開始猛攻。
  不斷凌空踏進,以一直線的連擊應對。
  「喔喔……!」
  預測對手動作予以回擊、推進。
  「接招!」
  要不了一瞬,她已逼退對手。

  ●

  「芙露露!」
  蘇里潔聽見的不是脆響,比較接近連續的裂帛聲。
  各務開始擊中芙露露了。
  ……各務‧鏡!
  仔細一看,原來她根本沒在看芙露露。即使雙眼閉合,也能從打擊感察覺對方動作,加以預測。
  從前也有這種身手的人。不,她依然存在。
  「和李斯別絲一樣是吧……!」
  有那種水準就危險了。除了兩者感覺相同外,各務還有遊走過無數世界的經歷,實力恐怕更在那之上。那麼──
  「芙露露!」
  當蘇里潔認為得專心迴避,拉開距離時。
  「媽媽!」
  向她蹦來的聲音反而摻著喜悅。下一刻,女兒無視於戰服破碎,轉身進入她的視線。
  臉上是滿滿的微笑。
  「媽媽,妳看!妳看妳看……!」
  蘇里潔應要求看去。
  「這個術式,是我準備給媽媽的驚喜喔……!」

  ●

  「各務!」
  堀之內的叫喊使各務睜開眼睛,見到那所為何事。
  那是霎時的判斷。
  ……變了……!
  對芙露露攻擊的感覺出了變化。
  之前她都是直接格擋,但那抗力忽然出現缺口──
  ……引誘我攻擊……?
  接著她見到眼前開出花朵。
  芙露露的標準構裝各個角落,長出了裝飾般的玫瑰。
  「和媽媽的花一樣喔!」
  戰服在宛如獻花給朋友的語氣中碎裂──
  「送給妳!」
  迸散的玫瑰在眼前爆炸了。

  ●

  芙露露見到了那一瞬。
  以戰服為根源的爆炸擊中對手之際,對手舉起機具向她扔來。
  ……咦!
  捨棄機具不是等同於捨棄戰鬥嗎。可是──
  「芙露露!她可以隨時再造機具!」
  芙露露一時沒聽懂,只知道母親在警告她。
  於是她將注意力全轉到迴避上,準備和母親離開這空域。
  緊接著,她的花撞上各務扔出的劍形機具而爆碎。
  但劍卻衝破轟然綻開的爆炎直飛而來。
  「唔……!」
  破碎的巨劍以快過迴避的速度飛來時,母親再次警告。
  ……放心,我知道!
  我知道。媽媽要跟我說的每句話,我全部都知道。因為我是好孩子。
  可是,母親的呼喚卻出乎預料。
  「──上面!」
  芙露露下意識地發出疑問,畢竟對手明明是正面承受她的爆炸。
  不過頭上的確有個影子。是向天高舉雙手的聖騎士。
  什麼也沒拿的手遮擋夜空中央的月那瞬間,芙露露見到了兩件事。
  其一是向她投來的劍形機具斷成兩截而崩解。
  後頭沒有任何人,取而代之的是──
  「……箭!」
  巫女擊出的砲彈。
  以斷劍為掩護,正面射來的攻擊。
  而第二件事,是從上方落下。
  「我們上,大雄……!」
  聖騎士在手中造出了另一把機具。
  彷彿向月光借力一般。
  「……煩耶!不要破壞我跟媽媽在一起的時間!」

  ●

  各務躍進了敵人臂間。
  見到芙露露的表情。
  亂髮之下,有雙怒視著她的眼。背後,校長保護般擁抱著她。
  不過各務對於被瞪是經驗豐富,也直直盯了回去。
  「很抱歉,就請妳在這收手吧!」
  「別想!我才不收手!因為──」
  鋤狀機具為迎擊而揚起。
  各務將鋤向外彈開,由後而來的箭隨即從體側飛過,然而──
  「各務!」
  她知道堀之內為何呼喊。芙露露只是佯攻,裝出被鋤狀機具帶開的樣子──
  「校長攻來了!」
  確實如此。一把以玫瑰束成的槍直刺而來。
  出自右手。
  隨芙露露帶動的旋身刺擊一口氣摧毀了堀之內射出的箭。對這火速一刺,各務毫不遲疑地擊出狄凱娥修涅。
  突刺。
  將砲擊狀態的劍砲搗向槍尖──
  「借槍一用!」
  斷然開火。

  ●

  堀之內見到玫瑰槍瞬時成為誘爆的導火線。
  槍爆破之際,各務在最後一刻將砲彈擊入槍的正中心。
  接下來就單純了。
  尚未引爆的炸彈之槍主導權,是握在引爆者手上。
  各務擊出的砲彈立刻被爆炎吞噬殆盡,而玫瑰槍卻從各務這邊一發不可收拾地連續向校長炸去。
  與狄凱娥修涅砲彈等速的光爆,在巨劍尖端破碎的同時沿槍奔向蘇里潔與芙露露。
  ……逮到了!
  才這麼想,眼中就出現了變化。
  在於芙露露。她摟住校長,加速迴旋。
  原為佯攻的芙露露連同校長猛力揮掃鋤狀機具──
  「要砍斷嗎!」
  以舞蹈般的迴旋動作揮出的鋤刃,果真截斷了發生連鎖爆炸的玫瑰槍。
  槍即刻斷裂,誘爆到不了校長。而鋤揮過的軌跡上,還有芙露露的白花點點綻放。
  呼嘯的圓弧軌道就此襲向刺出狄凱娥修涅的各務。
  ……這是──
  雙重佯攻?不,她們沒決定過誰真誰假吧。
  那是距離比各務和堀之內更加緊貼的無間搭配。
  接著,在校長將剩餘的槍柄捨入空中後。
  芙露露畫出的弧,與槍的殘骸一起爆開。

  ●

  杭特從F-23加強光訊送來的影片,見到雙方之間發生爆炸。
  即使厚木的駕駛員個個擁有尖端偵查技術,也不易跟上魔女們變化多端的戰鬥。現在她看的影片,需要合成三架戰機的監視影像,並經過匯整處理才能合成完整畫面。
  儘管是直接使用第七艦隊的處理系統,仍有些許延遲。
  ……可惡,雖然已經沒得挑剔了,但還是很想噓一下啊……!
  就在這時,爆炎中飛出兩道影子。
  一道是各務。她是用半毀的狄凱娥修涅抵擋了衝擊波吧,失速到飛在她背後的堀之內都能跟上去幫忙,然後兩人一起爬升。
  「往上……?」
  確是如此。
  另一道影子──校長和芙露露正飛向兩人所前往的西方高處。
  手邊術式陣中的空照圖,也標示著她們的去向。見到一旁描述的文字後,杭特感到嘴角不聽話地吊起來。
  「喂喂喂,妳們兩個小心嘍!戰場到了……!」

  ●

  堀之內和各務,在追擊對手的途中發現一件事。
  曾幾何時,眼下的雲霧都消失了。
  「結果我們還是傻傻跟來了呢,堀之內同學。」
  地面已經不是會產生霧氣的湖沼地帶,換言之──
  「這裡就是校長她們準備好的戰場吧……!」
  接下來,她們就能夠召喚魔導機具了。理解這事實的堀之內眼前,校長與芙露露轉過頭來。
  要開始了。第一名要召喚魔導構裝。
  不過,仍有件事令人掛意。
  「為什麼要飛到那麼高呢……?」
  原以為芙露露的魔導機具應是在地面生成森林,然後矗立其中,培育環境並堅守陣地。難道──
  「還有其他用法嗎……!」

  ●

  芙露露看著底下兩道流體光從低處接近,喊道:
  「媽媽,我們上!這一次把她們解決掉!」
  「好。」母親回答,並從背後擁抱她。那是種祈福儀式,每逢大事,只要讓母親這麼抱一下,一定能順利成功。
  ……嗯。
  得到母親的允許,也在心中肯定自己後,芙露露決然行動。
  「召喚魔導構裝……!」

  ●

  堀之內召喚自身的魔導構裝之餘,從術式陣觀察周圍地勢。
  這裡是茨城北端,西有栃木,北鄰福島的三界交會處。地形上,西方是那須高原,東方是綿延約五十公里的下坡地和平地。
  ……上次魔女之夜,從東京灣向北的戰鬥餘波都集中在這裡呢。
  由於地處交界,三縣為誰來主導重建工程爭執了一段時間,而決議聽說是先由四法印學院將該地復育成自然環境再說。爾後,學院決定任憑這片廣闊土地上遭砲火擊穿、削切的痕跡自然風化,以恢復成草原為優先。
  但是這個地方,現在卻是她們的戰場。
  在這個無人地帶,芙露露的魔導機具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發揮最大戰力。
  「各務,要照作戰計畫開打嘍……!」
  「堀之內同學,對方好像沒那麼好應付喔……?」
  咦?堀之內不解地和出來構築魔導機具的朱雀仰望天空。
  夜晚的高空中,芙露露的魔導機具不斷凝聚流體光而成形。
  其中有幾個怪異之處。
  規模更大,且骨架零件仍源源不絕地射出。
  ……啊?
  視線彼端,以無數瞬時串連而成的魔導機具很不對勁。速度遠比自己的機具快,或許是機體構造單純或因為有校長的輔助,不過──
  「怎麼高成那樣啊……!」
  與昨天傍晚截然不同。只算鋤刃與基部,高度就超過兩公里。
  ……超過原本的四倍?
  不僅如此。
  空中,流體光冷不防爆出飛瀑。而且是來自芙露露的巨大魔導機具。
  但那陣光沒有生成花霧,在機具兩側如瀑布般奔流而下,在鋤狀機具兩側鄰接著主體構築成形。
  具有瘦長的框架,以及集中於頂端的大量填彈系統,強調特色般交疊的三葉鋤刃。那是──
  「自我複製……?」

  ●

  一切串流不止。
  在應該只能聽見削風聲的加速領域中,傳來了其他聲響。
  那是流體霎時構成巨物而產生的地脈共鳴。
  共有四次。如此多次的複製,從芙露露的魔導機具兩側圍成一個圓般噴射而出。

  ●

  ……這是──
  各務也看出發生了什麼事,然而──
  ……這世界的系統也辦得到這樣的應用嗎!
  它剎那間布展自己的複製體,並合而為一。最後造就的是──
  『各務!堀之內!』
  杭特的聲音伴著一面影像送來。
  上空,來自監視衛星的即時影像照得很清楚。
  以一片黑的夜間高原為背景的畫面中,五架機具以後端為軸作圓形排列,契合為一體。那是──
  ……花嗎?
  從上空看來,完成型是五把鋤組成的巨花。
  『直徑有三公里!是有史以來最大的魔導機具……!』
  杭特報告的同時,有光產生了。
  有如浮空要塞的巨花,開始從全體各處釋放花之氣流。





  第十三章 「錯覺與拒絕之花」
  妳喜歡的東西,
  就在妳面前嗎?

  ●

  攻擊來得極為突然。
  芙露露那五架魔導機具組成的花形要塞,在整體緩慢旋轉起來的同時,一齊向周圍空間灑出花朵。
  且不是單純的水平釋放,而是有平面及波狀,有上有下的完整對流圈。
  巨花旋轉當中,原本是鋤刃的部位更展開無敵的花瓣。片片擴展的花瓣,前後兩面都設有無塔砲口,不停灑出大量花粉般的炸彈花群。
  聽得見的,只有風聲。
  就在另外兩架魔導機具試圖避開氣流,接近那巨大花容時。
  花頂忽然出現術式陣。
  同樣如開花般水平擴張的五面巨大術式陣,中央都寫著「砲擊」二字。
  五組文字並排、發光那瞬間,放出了攻擊。
  產生於術式陣中央略高位置的光之花群射出砲擊,從北向南直線掃過兩架魔導機具的所在空域。
  光柱直奔無礙,橫掃夜空。
  兩具魔導機具各自高速下降,避開光柱軌道。
  而光柱射向海平線彼端之後,造成了破壞。
  在太平洋上空畫出長弧,於通過第七艦隊上方兩百七十公里處縱向炸裂了大海。

  ●

  杭特在遙遠東方的海域空中,見到縱貫南北,長得難以置信的光線。
  對於日本的戰場,那相當於背後的位置。
  ……不是實彈也不是流體成形彈的光線砲居然可以射到那麼遠……!
  從這威力來看,能量還能送得很遠。實際射程說不定超過五百公里。
  雖然那遠遠比不上杭特的海吉霍克──
  「……在那個所謂環境的絕對防禦裡打出那種東西,恐怕會很刺激啊……」
  喂喂喂。
  「哪來的怪獸大決戰。」
  『可是話說回來,人類有這種武力也無法在上一次魔女之夜打倒黑魔女嗎……?』
  「因為校長的不一定和這一樣嘛。這應該是威力加強版吧?」
  這時,堀之內家的執事長也有話要說。
  『紀錄表示,當時四法印小姐也使出了同樣的東西,可是──夫人的實力卻仍在四法印小姐與李斯別絲小姐之上,代表夫人更為強大。』
  這個事實,對堀之內和各務是無比重要。
  究竟是怎樣的怪物,能擊潰與此匹敵的機具?
  ……昨晚討論的那些東西真的還有用嗎?
  換成自己,現在會怎麼辦呢?杭特很想繼續思考,但現在應專心觀戰。
  「我先問一下喔,能打倒那朵花的力量到底是什麼概念啊?」
  當然,這部分沒有紀錄。被黑魔女抹消了。
  所以堀之內和各務只能自己設法利用昨晚討論的作戰方式,憑兩人之力攻陷那要塞。
  ……有紀錄就好嘍。
  這念頭剛起,執事長的通訊就來了。
  『雖然我們沒有夫人的戰鬥紀錄,但當時那種力量的名稱仍留存了下來。』
  「那叫什麼──」
  空中,顯然發生爆炸性成長的雲打斷了杭特的疑問。
  ……開始構築環境了嗎!
  她所仰望的夜空中,出現了廣大花海與燦爛盛開的櫻花等花樹林。

  ●

  堀之內連人帶朱龍膽捲入了巨大的花雪漩渦中。
  ……這是颱風嗎?
  位居中央的櫻色巨花,向四面八方潑灑流體之花。
  每朵花都成了漩渦的一部分,進行大規模迴旋運動,並無視強風曳到背後。
  由堀之內家經手的美軍情報不斷在手邊捲動。現下經過側臉的,是芙露露的魔導構裝建構過程分析資料。
  好一架巨大的機具。
  驅動系統集中於中央頂部,底部則幾乎塞滿流體的抽取系統。
  看得出來那是針對防禦與砲擊性能特化的結果,根本概念與歐洲U.A.H.的魔導機具相仿。可是──
  「她的砲擊也加強得太離譜了吧……!」
  機具上幾乎找不到應用於移動的噴射相關機組,但到處都設有飄浮系統,所以是藉由偏移重心來移動嗎?相對地,砲擊用的填彈成形系統實在是異常巨大。
  原為鋤刃,如三葉草般展開的砲擊部位,基座全都是填彈成形系統。
  其餘就只剩那條細長的柄,所以實際上,整個魔導機具有八成是用來製造爆碎之花的機構。
  設計比想像中簡單很多,但極端到這種程度,戰術等各方面的運用也將嚴重受限。
  「哪有人……會為了攻擊設計成這樣啊?」

  ●

  『……奇怪?我最近好像才剛被那種想法的機具幹掉耶。』
  『……真巧。我最近也被那種想法的機具從南極放冷箭。』
  『有、有話想說就直接說出來好不好!』
  『哈哈哈,彼此能心領神會是一種信賴喔,堀之內同學。』

  ●

  受不了。堀之內稍微嘔點氣,檢查朱龍膽的解放狀況。
  並急速爬升,準備先發制人。
  一旁,各務的狄凱娥修涅也已解放完成,於是──
  「我們走!」
  『ONDORYAAAAAAA!』
  堀之內先把肩上朱雀的怪叫當作「雄鳥(註:日語發音為ONDORI)」的變音,不予理會。原以為他這年紀差不多想討個雌鳥作伴了,結果搞不好是雌性這種事,也暫時不去想。
  專心前進。
  彈體如先前討論,採用多層脫殼彈。雖然需要近距離射擊,但芙露露的灑花和環境都尚未準備妥當。
  要攻就得趁現在。
  「朱龍膽──全速衝上去!」
  一旁的狄凱娥修涅上,各務輕輕向前揮手,表示她要先走一步。
  這是她們的一貫作法。現在是排名戰,不是見習對手的時候。因此──
  「走嘍……!」
  朱龍膽上下兩翼稍微內收,變形為加速型態,破風而行。
  勇往直前。
  風聲在行進一段距離後突破極限,變成單純的空氣爆裂聲。朱龍膽各部位尖端或突起,也曳出白色的水蒸氣帶。
  ……快點……!
  杭特和瑪麗已親身展示過,對付她的重點在於快攻。而且──
  ……我們非得阻止校長和芙露露不可……!
  懷著這意念的眼眸,見到雙方距離已過五公里。
  對方非常大,不曉得還會有什麼機關,但堀之內寧願往容易擊中的方向想。
  這時,位居萬象中央的巨花忽然傾斜,頂部張開五面術式陣──
  「堀之內同學!太前面了!」
  聽見各務警告的瞬間。
  由玫瑰花並列而成的一道光柱,掃過她們所在的空域。

  ●

  瑪麗從轉播畫面見到兩人以勉強動作進行迴避。
  儘管大範圍的花雲漩渦使畫面充滿雜訊,只要針對特定區域進行流體檢測,仍能清楚見到她們魔導機具的動態。
  而現在,各務率先迴避空中射來的光柱。
  ……砲擊!
  瑪麗也知道這一招。她在北極製造的結界圍起各務時,各務也多次利用砲擊迴避她的攻擊。
  各務藉反作用力向後翻轉,且堀之內的朱龍膽就在翻轉軌道上。再來就單純了。
  「要撞開她吧。」
  果然沒錯,狄凱娥修涅斜向衝撞瘦高的朱龍膽。
  要壓倒它般往下翻。
  準確擊中。
  現場肯定是巨響連天,但在畫面中,就只是兩架魔導機具潛過掃來的光柱底下。
  沒中。
  然而光柱掃動依然產生強烈衝擊波──
  「堀之內小姐……!」
  不敢直呼其名諱的瑪麗眼中,兩架魔導機具凌空翻滾。
  光柱掃出的衝擊波,撞上了機具巨大的表面。
  足以使全長五百公尺的機具失控。
  藍與紅的機具就這麼被吹開數公里遠,翻了五圈才回正。
  穩住之後,兩架機具都面臨相同狀況。
  她們與芙露露第一個製造的魔導機具,組成巨花的機具群中最早的一個正面對立。

  ●

  堀之內感到心跳非常劇烈。
  ……剛那是主砲嗎……?
  對戰杭特或瑪麗,以及過去每一次排名戰時,堀之內都有焦慮的時候。
  可是,這次的對手讓她有不同感受。
  無止境的焦慮。
  有種草木皆兵,一失手就會敗得一塌糊塗的感覺。而且──
  ……我們的攻擊會管用嗎?
  這時,一旁的狄凱娥修涅上,各務將操縱用機具扛上了肩。
  「原來如此。」
  並以不容否定的口吻說道:
  「──只要不擇手段,就能得到這種力量嗎。」
  她的意思是好是壞呢?
  若純為打倒黑魔女,那當然不是壞事。反對擁有這等力量,不過是弱者的酸葡萄心理。
  ……可是為什麼……
  就在感到疑問後,堀之內忽而想起各務的身分。
  她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之一。即使是虛構的故事、堆砌的設定,這其中也一定含有她某些期許。
  這麼一來──
  ……對。
  各務一定很生氣。氣她自己。
  因為她讓自己創作世界中的居民不得不取得這種力量。
  假如她能早點制伏妹妹黑魔女,這種力量應該就不會出現了。
  結果人們不僅造出這種力量,而且──
  「────」
  堀之內隱約感到,幾個過去的種種串聯起來。
  因此,即使身分不同,她也對各務說:
  「各務。」
  「什麼事?」
  「那個,我現在很焦慮、很緊張,有種怎麼會這樣的感覺。」
  可是──
  「──我並不怕她。她是我必須戰勝的對手。」
  堀之內目不轉睛直視前方對手所說的話,沒有即時獲得答覆。不過兩、三次呼吸後,她的搭檔以確切的口吻說:
  「謝謝妳。」
  同時,耳中還有另一種聲音。
  月下,花所構成的巨大渦流中心,一名魔女在巨花頂上歡笑。
  「啊哈!」
  花魔女雙手舞向夜空。
  「可以了吧?來吧!」
  感到對方要攻來的下一刻,那果真在宣告聲中到來了。
  「盡情開吧!」
  花渦開始發生連鎖爆炸。

  ●

  ……哇,超凶殘的……!
  西方天空出現明亮光團。
  一點也不小。即使在海上遠望,也能清楚看見日本東側涵蓋多數地域的大氣與天空,因來自內側的流體爆炸而不斷發光。
  光不只一團,是無數連鎖的旋繞、奔竄,炸出雲與音爆,迴旋的氣流再全部捲入漩渦之中。
  簡直就像是巨大的爆碎颱風。遭衝擊震撼的大氣起了共鳴般出現放電現象,雷光縱橫交錯。此外──
  『杭特!妳有看到它在擴大嗎……!』
  「有看到有看到!愈來愈大了……!」
  地點是空母的飛行甲板上。杭特以甲板邊緣為尺,清楚看出爆碎的狂雲正逐漸擴大。
  快得驚人。即使昨晚曾計算過擴張速率,實際目睹的感覺還是很詭異。
  ……電影裡好像也有這種畫面耶。
  而且多到不行。出現過鯊魚、鱷魚、蛇啊牛之類的,這次是花。
  「該叫什麼好呢,龍捲花?」
  『風飛花啦風飛花!杭特!』
  艦長妳哪裡人啊。總之,先用都是雜音的通訊問問狀況。
  『喂~死了沒?』
  『────』
  沒人回答,只有雜音。於是──
  『滿子──』
  『我、我在忙著迴避啦!』
  真是太滿果了。(註:滿子果然厲害的簡稱。)

  ●

  芙露露揮動雙手,彈琴般指揮開花。
  花開不息。開花前線隨心情起起伏伏,也任氣旋推送。
  爆炸漫天飛舞,光沫隨風飄揚。
  無論是大氣還是風,花開花謝的一切都是力量。
  「魔導機具‧傑菲爾!讓花開滿每個角落給她們看!」
  整個方圓五十公里的環境內,都已處在力量的支配之下。
  無處不開花,輝映月光。
  每個人都懼怕月亮,但芙露露不同。
  覺得好美。
  因為媽媽和她創造的花,同樣會在黑夜散發光輝。
  「這些光就是媽媽在我身邊的證據……!」
  此刻,花的光輝無所不在,祝福位在中央的我們般鋪天覆地以三六〇度旋繞,高捧天頂月光。
  那月光,也遲早會臣服於我們之下。
  屆時一切就結束了。跟著無法和媽媽永遠作伴的憂慮一起結束。
  終結就在眼前。
  多重且連鎖的爆炸震撼著我的笑聲。拍打肺腑的爆音,在咽喉化為喜悅之聲。
  「啊哈……」
  每一聲,都在天空某處引起爆炸。
  甚至花香都能炸裂大氣。
  芙露露除了笑,也只能笑。
  「媽媽!」她轉向背後,對母親揮舞雙手展示這一切。「我們的花、我們的花終於開了這麼多喔,媽媽!是不是很厲害呀!這跟媽媽十年前開的花一樣喔!我們一起讓它開得更美吧!這樣媽媽就不會輸了對不對!不會離開我了對不對!」
  沒錯,那就是她的願望。可是──
  「笨蛋……!」
  即使擁有這樣的自由和力量,仍舊遇到了阻撓。
  而且是兩個。兩架持續在爆碎的氣流中飄蕩、閃躲的魔導機具。
  站立於巨劍型機具上的女性正在大喊:
  「妳們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不還是失去了很多嗎!
  為什麼現在還迷失在力量裡!」
  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現在和媽媽都做得很好啊。
  那個人為什麼要我們住手。
  「啊哈。」
  要是讓妳們阻止了我們,我們就戰勝不了魔女之夜了耶。
  再說,也要妳們有能力阻止我們才行。假如妳們辦得到,或許是有戰勝魔女之夜的能力,不過──
  「所以妳們要怎麼做呢?」
  芙露露就是想問。
  「妳們兩個第二名,要怎麼戰勝第一名的我和媽媽呢!」

  ●

  「我們會阻止妳!」
  堀之內聽著各務的吶喊。
  「妳母親的生命,不是用來讓妳迷失在力量裡!」
  「沒錯。」堀之內頷首說道:「我們會阻止妳的力量。」
  同時,她向各務伸手。
  沒有轉頭看她。雙方都在魔導機具上,手當然也伸不過那段距離。
  就只是像對話一樣,豎起右掌對齊高度伸出去。
  爾後,堀之內側眼窺視虛空另一頭。
  ……我就知道。
  各務也同樣向她伸出左手,但不是合掌,而是牽手的姿勢。
  ……她就是那樣呢。
  堀之內不禁笑了笑。這樣的差錯其實還滿有趣的。大概吧。接著,她握起豎立的手掌說:
  「我們走嘍。」
  「走吧。」
  話一說完,朱龍膽向前猛衝。
  發動突襲。





  第十四章 「重要的是……」
  我要告訴妳,
  那不是謊言。
  在我倒數般
  消逝之前。

  ●

  她們的接近方式,並不是單純找出最短路線。
  各務給堀之內下的指示是高速機動,卻又要順應氣流。
  ……太矛盾了吧……!
  就像斯文地趕路一樣。而各務的理由是──
  「如果她是用那種步法的感覺來管理這片空域,那麼現在我們看得見的花和看不見的空氣,全都會有那種難以知覺的動作。」
  意思就是──
  「如果我們逆流移動,花就會感受到氣流的變化而接近,甚至圍繞我們,就像掉進溪流的落葉。
  如果我們要當河裡的石頭,它們就會以意想不到的動作接近,繞到背後。」
  這番話讓堀之內想到一件事。
  「昨天傍晚,李斯別絲阿姨對上芙露露的時候,那些會變成花的灰繞到她切斷的空間後面,就是這個道理吧。」
  「沒錯。她的花不是單純隨風飄動,而是環境讓花那樣移動,就成了風。」
  那麼該怎麼辦呢?
  「當我們隨花流動,就能看見環境是怎麼流動。花不會追隨或圍繞同一條流中的東西,只要我們能乘上花的流,接下來只要順流稍微加速就行了──看得出怎麼走嗎?」
  答案是肯定的。
  將自己的視覺資訊及機具偵測系統的數據送回堀之內家後,大約跟著各務繞行半圈時,能在術式陣上添附路線資訊的程式送來了。
  ……沒問題……!
  氣流全都是向上旋動。順流而行將會來到高於芙露露那架集合機具的位置,算是遠離,但若有心從上方突襲就另當別論了。
  「再來要注意的是──」
  「除了剛才橫掃的光砲之外,芙露露同學主動朝我們灑出的花,和氣流裡自行產生的誘爆或衝擊波也挺棘手的呢。」
  「而且還不少呢~」
  能這樣呢喃,表示心情上有了餘裕。
  這裡是對手佈置的環境,而自己還仍在商討對策呢。
  接著,堀之內為順應並超越氣流,在加速中打出對策。
  「各務,我把力量也分給妳……!」

  ●

  瑪麗從轉播戰場的術式陣聽見熟悉的聲音。
  在雷雨般連續的低沉爆炸與衝擊聲中,有種交疊的高音。
  「大鈴……」
  在神社為祈願而搖的鈴聲響起,表示──
  「堀之內小姐要開始張設結界術式了嗎……!」

  ●

  芙露露發現對手沒有受到環境的同化。
  ……這鈴聲是……!
  到這時候,她們的魔導機具早該開起了花才對。
  但不僅一朵也沒有,大氣中還響起了鈴聲。
  「因為結界吧,芙露露。應用神道驅邪術式就做得到。」
  「她們好詐喔,媽媽!虧我弄得那麼好……!」
  而且敵人還在高速旋繞花渦的途中用起了副砲。不是為了攻擊魔導機具,而是射擊周圍的花或氣流,故意引起誘爆。
  當然,芙露露從未停止製造花之氣流,可是她們卻因為能夠預測路線而先行誘爆,使周圍安全地帶逐漸擴大。於是芙露露送出能主動移動的花群,縮限對方的空間,並且──
  「張開花瓣……!」
  直徑三公里的巨花中,位於底側的花瓣也張開了。
  接下來是濃度比擴張更為重要。雖不至於翻倍,也應該足以收拾她們。既然她們能夠無視環境──
  「那我就把機具以外的東西全部炸掉,看妳們還能怎麼樣!」
  說完,芙露露伸展兩手向上一舉。
  環境已構築妥當,那接下來──
  「開花前線,滿開上升……!」

  ●

  ……全域引爆?
  各務見到爆破的色彩填滿了眼下。
  隨即明白芙露露想做些什麼。
  她在確認環境充滿花朵,並填補完缺損之後──
  「她要由下往上,沿水平面全部炸掉!」
  已有許多流散的花飄在大氣中,避無可避,有的已經沾上她們的裝備,跟著移動。
  若從下方炸碎環境的水平面,只要調整誘爆指令,爆炸將一口氣填滿整個環境,直到最頂。
  最好的迴避法,就是脫離這個環境。
  然而突然無視氣流大動作移動,還不用等底下炸來就會先引爆周圍的花。
  自己已經完全融入氣流,往對手接近。假如有路可逃──
  「──就是她身邊!各務!」
  她的誘爆指令應該不至於殃及自己。那麼──
  「只能預測現在這環境裡的路線衝進去了嗎!」
  剎那間,新的威脅來了。
  顯現於巨花頂上的五面術式陣射出光柱,橫掃而來。

  ●

  芙露露見到她射出的光柱從兩架魔導機具上空竄過。
  原以為會命中,結果她們又下潛了。而這也表示──
  ……要來了吧!
  她們乘著氣流繞到較高位置,強行加速而來。
  配合環境計算路線,毅然向中心挺進。
  她們說過要阻止我,而那就是她們的行動吧。
  如果只是嘴巴厲害,早就已經掃掉了。既然她們還能夠衝過來──
  「少管我……!」
  大叫過後,光柱掃過的空間再被衝擊波掃蕩一次。
  遍灑雷光的大氣撕裂聲,從上撲打兩架魔導機具。
  藍劍與紅弓劇烈搖撼,而芙露露仍未罷休。
  十指向正下方畫弧,結成圓形。
  「花冠!」
  於此同時,巨花機具周圍畫圓似的綻出新一波爆碎之環。
  由下追擊被光柱衝擊波壓下的敵人。
  等她們失去平衡,再用底下的水平爆炸消滅她們……!
  轉眼間,爆碎之環迅速逼近紅藍機具下方──
  「中了……!」

  ●

  「堀之內同學!」
  各務當機立斷。此刻最危險的就是讓機具底側中央捱炸。
  在這種情況下,來自上方的重量與衝擊將會與底側中央的力量相抵,可是前後兩端會繼續受到壓迫,弄不好會當場攔腰折斷。
  現在必須盡可能地上升,避免直接承受由下而上的爆炸。如此一來,也能與更下方的全面爆壓拉開距離,減輕傷害。於是──
  「全速上升……!」
  尾部較重的狄凱娥修涅和朱龍膽在後下前上地爬升當中,花冠開出爆碎之花。
  ……避開直擊了!
  緊接著,爆壓由下撞來。
  「……!」
  全長五百公尺的魔導機具,尖端像中了上鉤拳般彈起,隨後──
  ……來啦!
  眼下,一路湧來的水平面全域爆炸快速逼近。
  視野由下發白──
  「────」
  全域爆壓掀起的沖天狂風抓纏、掩沒了她們。

  ●

  芙露露看著眼前光瀑逆流而上。
  所望之處無不如此。前後左右,光爆避開她與母親所站的花向上奔騰。
  好美啊,做得很好。
  「媽媽!我是不是很棒?」
  方圓五十公里的爆炸之瀑。
  芙露露自己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壯觀的景象,但仍向母親炫耀了一下。
  「還不只這樣喔?」
  沒錯。下方已有另一波花流團團湧上。
  天也燒穿了。飛昇的爆碎之壁衝到最頂而消逝。
  空中,最後的爆音在外圍旋繞的花渦中迴響而擴大。
  聲聲震盪。
  「啊哈。」
  芙露露笑了起來。太棒了。因為……
  「我們贏了喔,媽媽!」
  空中什麼也不剩了。我和媽媽創造的力量保住了第一名喔,這樣就結束了,魔女之夜也沒什麼好怕的。可是──
  「媽媽?」
  為什麼。
  「為什麼媽媽不笑呢?」

  ●

  瑪麗在術式科樓頂聽著北方天空轟聲鳴動,且有道光柱高射天際。
  ……那是什麼……
  她曾在自己原來的世界見過類似的術式。
  不過當時是「神」的部下毀滅了一整個城市,且需要集合數千名術者的力量。即使這世界經過高度發展,在術式方面技術卓越,也很難相信那是一人所為。
  「太可怕了……」
  瑪麗開始思考換成自己該如何應對時,忽然見到一個小動作。
  「那是──」
  是李斯別絲。她奔過校內通道,往中庭靈廟的方向前進。

  ●

  黑夜底下,一道腳步聲疾奔而去。
  在寂靜的地下通道,李斯別絲踏著冰冷的地板趕路。
  想走最短距離,肩膀卻撞上轉角。
  「唔……」
  焦慮使她啐了一聲,但也僅此而已。
  臉旁的術式陣,播放著由U.A.H.方的魔女們轉播的排名戰戰況。
  而腳步很快就抵達路的盡頭。
  她無視禁止標示,取出鑰匙卡──
  「碰一下就好……」
  暫時耐住性子開了門之後,她一腳踏過敞開的門扉。

  ●

  真不想再來這個地方。李斯別絲心想。
  昨晚來過的這個廳又更暗了。夜光草的光極其微弱,中央的玻璃棺也只剩投在面部的燈光。
  守在棺材邊的花龍看見她就湊了過來。是因為他也明白這裡為何變得這麼暗吧。
  ……蘇里潔走到最後了嗎。
  兩人於公於私都有聯絡。聽見她的聲音,李斯別絲常當她依然在世,也覺得安心。再加上她時不時就提起充代,更讓她有「彼此都是倖存者」之感。
  但那不是事實。
  她已在十年前亡故,長眠於此。
  這十年來自己見到的、對話的,都只是無法安息的遺憾。
  當力量散盡,就什麼也不會留下,不會存在於任何地方。
  「充代就知道怎樣才對。」
  她是個既嚴厲又溫柔的人。
  「知道自己的靈魂會充滿這個世界,守護眾多生命。」
  部分年老的魔女相信,在這世界供應流體的地脈,是人群、自然甚至星辰的靈魂集中而成的「力」之江河。
  神道也有類似思想,認為亡者將成為地靈,守護子嗣。
  由此來看,就能了解充代為何能封卻遺憾撒手辭世。她知道自己仍將守護後代,而且也看出了繼承人的資質,給予正確的指引。
  而自己和蘇里潔又是如何呢。
  在四法印家見到蘇里潔的遺憾若無其事地陪女兒玩耍時,自己雖然錯愕,最後卻默許了她。
  當時應該說什麼都要勸她就此安息,別讓靈魂也逝去。
  為什麼沒那麼做呢。
  「蘇里潔……!」
  李斯別絲在棺邊跪下。
  「妳聽得見吧……!我們兩個都錯了,妳知道嗎……!」
  還記得,與蘇里潔的遺憾重逢當時,她是這麼說的。
  「妳說妳為了保護女兒和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事沒做。」
  在保護世界的份上,她們決定創立一個能保護並教育魔女的地方,於是有了四法印學院。
  可是在女兒那方面,她又做了什麼?
  「現在的妳算是在『保護』芙露露嗎?──妳女兒芙露露用那些力量是因為想留住妳、想繼續得到妳的稱讚啊……!」
  當女兒害怕母親有一天會悄然離去時,蘇里潔為安撫她而說的話,李斯別絲也聽在耳裡。
  ……只要妳作個好孩子,媽媽就會永遠在妳身邊。
  蘇里潔自己也明白吧。
  能明白「在妳身邊」真正的意義,才算是好孩子。
  「充代就是明白這一點。」
  即使死去、離開了,女兒也會在某一天忽然發現。
  繼承於母親的力量、技術或想法,都在她心裡。
  那一切,都可統稱為「護佑」。
  充代的女兒──滿,似乎已領略了這點。或許一部分是神道觀念使然吧,昨晚在她身上,見不到她從前對失去母親那種仇恨般的感情。
  也能為無關自己的蒜皮小事歡笑了。
  那是和據說來自異世界,名叫各務的人交流的結果,還是過去的排名戰使她有所成長?
  無從得知。
  但是,孩子沒有父母也會長大。同時,教導或過繼給孩子的事物也不會消失。然而──
  「妳的孩子沒注意到自己現在是孤單一人啊……!」
  李斯別絲對玻璃棺大喊:
  「那孩子現在這樣,真的是妳想要的嗎!」

  ●

  「媽媽?」
  芙露露見到母親輕咬嘴脣。
  ……怎麼了?
  「會痛嗎?有什麼不開心嗎?告訴我嘛,媽媽。不好的事我也不怕喔,因為我和媽媽可以做到這麼厲害的事嘛。」
  而且──
  「要是有哪裡不好,我可以更乖喔?更聽媽媽的話直到永遠喔,所以──」
  說到這裡,話突然斷了。
  因為腳下的機具忽然發生縱向震動。
  「這是……」
  激震二度、三度、四度連續,且機具上方與自己周圍,也跳出數面警告術式陣。
  大多數位在構成巨花的其中一架機具邊緣。
  轉眼間,芙露露身旁跳出紅色的警告術式陣,一把槍鋤也被相同術式陣包圍──
  「……什麼?」
  一架鋤狀機具伴隨著金屬碎裂聲、火花和流體光碎片,向上稍微一跳。
  遭到打擊了。單純的力量衝撞,撞開了花的一部分接合處。此外──
  ……砲擊?
  該機具的刃部和葉片,都受到由下往上的光彈擊穿而飛散。
  濺射著流體光爆裂的機具,因衝擊波與強化威力的護佑分解、四散。聲音如同數十片玻璃碎了一地,而芙露露在崩垮的巨大機具底下,見到了敵人的身影。
  藍色巨劍與朱紅巨弓都依然健在,沿著鋤柄移動。

  ●

  ……幹得好啊!
  杭特在新產生的爆碎氣流後方找到兩架魔導機具。
  位在殘缺的巨花下方,躲在花瓣底下般直立並列。
  對於她們何時脫險,杭特沒有任何疑問。
  「先前被撞下來,又被下面追擊炸到的時候,她們把前端翹起來了嘛。」
  『利用反作用力嗎?』
  杭特對執事長的話點頭回答:
  「她們順著被追擊彈起前端的力量,直接把機具更往上拉並發射主砲。如果沒先減輕反作用力,就會往後方短距衝刺了。
  ──最後位置,就剛好貼在那個大型機具下半的側面了吧。」
  花蔭是安全地帶,所以就往那裡衝了。
  真虧她們挺得住。話雖如此,兩架機具都冒出了好幾條流體煙霧。
  有各務在也沒有修復,表示沒那種空閒吧。不過──
  「抓緊機會啊……!」

  ●

  堀之內發動了砲擊。
  砲彈是多層脫殼彈,而位置正如討論結果。
  ……好歹先毀掉一架了……!
  然而接下來才是問題。現在,朱龍膽和狄凱娥修涅都是直立狀態,整體都成了砲管。要往左右擴大攻擊不是使用導彈,就只能傾斜機具。
  可是這架機具側面雖有兩公里之高,她們擊毀一架所清出的空間還是不太夠。
  而使用導彈會拖延速度,且導彈斜向撞擊裝甲容易彈開,射不穿就沒意義了。要是跳彈彈上天空,搞不好會嚇芙露露和校長一跳呢。
  「呵呵,那說不定也不錯喔。」

  ●

  『執事長!通訊裡傳來大小姐得意的笑!』
  『意思就是,校長的女兒也是吹口氣就能撂倒吧!』
  『沒有任何機具這麼近吃大小姐的砲擊還撐得住呢!』
  『妳們幾個,不要亂塑造大小姐的形象和評價!』

  ●

  芙露露從術式陣檢視機具群的毀損狀況。
  五架機具少了一架,而對手鑽進了機具毀損而產生的空洞,而槍鋤傑菲爾的環境之花的確是不能送到那個位置。因為那個空間屬於機體內側,花在設定上是不能經過,以免自毀。
  對方也知道這一點吧。砲擊聲再起,侵透傑菲爾內壁而反響。
  似乎是決定要從空洞右側的另一架打起。接在打擊聲之後,分張的三葉中靠空洞的葉片破碎了。
  ……過分……!
  「為什麼要來妨礙我們?明明就比不上我跟媽媽……!」
  芙露露抗議般叫出機具的控管術式陣解鎖,各機具頂部如塔般矗立的副砲隨之移動。高兩百公尺,共計四座的副砲若表面全部張開,每一座都能射出高達六十四條光束。
  那是專為近距離戰鬥,或像現在被敵人貼上機具時用的武器。
  由上依序開啟砲門後,芙露露以機具的探測器檢視空洞中兩架機具的概況。
  ……什麼嘛,壞得差不多了。
  那就沒什麼好緊張的。那兩個人阻止不了我們了。
  不過這架機具只准我和媽媽摘,其他人都不許碰。所以──
  「打垮妳們!」
  對應位置的副砲群,向目標擊出共計一百五十二發追蹤光束。

  ●

  堀之內毫不遲疑。
  向從天而降的大規模光雨射出三發三箭盾。
  「靠你們了……!」
  並藉砲擊反衝,繞到狄凱娥修涅下方掩蔽。
  緊接著,在高處擴張的三箭盾遭到擊破,被爆音打穿。
  三箭盾的殘骸與光束,全澆注在成了傘的魔導機具上。
  爆音飛濺,震撼奔走,手邊跳出狄凱娥修涅的受彈情形。狄凱娥修涅遭擊中八十二次,上部裝甲剝離、損毀了七成,主結構也有三十七%損傷,且在餘波中持續增加。
  而滾滾鳴動底下,朱雀突然大叫:
  『OTOKOGIIIIIIII!』
  男子氣概?不對,是英雄氣概嗎?然而,負責吐槽的各務沒吭聲。
  這是當然,因為她──
  「去吧,各務!」
  「交給妳了」之類的話,已經說過了。
  「去打敗她!」

  ●

  她的出現和行動,都在一瞬之間。
  芙露露正要利用先前的連擊設定,命令副砲自動攻擊,沒能即時看清突然竄到眼前的人影。
  ……咦?
  機具上多了個藍白雙色的身影。
  是聖騎士。手持巨劍朝她疾奔。
  「為什麼……!」
  我要用我和媽媽的機具贏得勝利耶!這樣才能討媽媽開心。這樣才是好孩子。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要來搗亂啊!」

  ●

  花魔女退後了。
  向後蹬步之餘架持鋤狀機具,但不及迴避。
  於是她像平常一樣晃身。用了這個步法,任何人都看不清、跟不上。
  「啊哈。」
  感到自己進了安全地帶,忍不住就笑了。
  直衝過來的敵人找不到我,我卻能直接繞到對方背後。看是要把鋤劈下去,還是用花炸她都行。
  好險好險。可是──
  ……媽媽,我做得很好喔!
  媽媽一定正趕過來救我,可是這點程度的攻擊,我自己就能應付。
  「媽媽!」
  我和媽媽做什麼都在一起。不管戰鬥、組裝機具、培育花朵,何時何地都在一起。
  單方面讓媽媽拯救,就是壞孩子了。
  好孩子要聽媽媽的話,幫媽媽的忙。不必媽媽費心,一直都很乖。所以可以和媽媽一樣,一起做好多好多事。因此──
  「我不是壞孩子喔,媽媽!」
  芙露露旋動身軀,要繞到聖騎士背後予以痛擊。
  可是辦不到。
  ……咦?
  對手不在眼前,不在應在的位置。簡直就像──
  「我的──」
  「人不是落葉啊,芙露露同學。即使是再複雜、再細膩的動作,只要看了幾次、仔細分析,就可能學個幾招。」
  聽見聲音從背後傳來時,芙露露整個背都涼了。
  ……難道──
  「以櫻花來說,這開得還真晚啊。不過現在是秋天,枯了誰也沒話說。」
  轉身所見到的,是高舉著劍就要劈下的聖騎士。
  ……騙人!
  芙露露想不到其他的話。可是,衝出口的卻是別的詞。
  「媽媽……!」

  ●

  「蘇里潔……!」
  李斯別絲在地下圓廳中失聲叫喊。
  就在剛才,這裡最後一株夜光草的光之花瓣凋零了。
  「喂……!」
  來自歐洲的魔女兩手按在棺上嘶吼。
  「妳就這樣走了嗎……!」

  ●

  各務停下了動作。
  自己來這裡是為了打倒對手,然而──
  ……被堀之內同學說中了呢。
  她曾說,假如有下不了手的時候就交給她。不過──
  「────」
  站在眼前的卻不是芙露露。
  而是身穿禮服的校長。
  她的身體,已經稀薄到可以看見背後的黑夜與狂亂花雲。
  各務手上的狄凱娥修涅,停在她的左肩上。
  沒有碰到她,就只是停在那裡。
  各務仍清楚記得昨晚在地下見到的棺材與夜光草,自然沒有劈下這一劍的道理。
  就只是對推開女兒展開雙手的她吸口氣說:
  「做得好。」
  不是出自「母愛真偉大」這種俯拾即是的想法。
  是因為她第一次實際保護女兒。之前都只是告訴她如何閃避或防禦,這次純粹是為了保護她而行動。
  「謝謝妳。」
  各務對自己所創造的世界上,人能做出這樣的選擇表示感謝。隨後──
  「────」
  校長的身影逐漸消逝。
  雙足、雙手以及腹側,化為流體光而散去。
  大限已到。消散的部位,顯然與昨晚見到的缺損一致。
  校長看著各務,雙唇碎動。應是想說話,可是連出聲的力氣也沒有了。已如同立體投影的校長,唇是這麼說的:
  「──也拜託妳了。」
  沒必要問她拜託什麼。各務自始至今,已受人仰賴、託付太多。
  點頭答應後,校長轉過身去。
  「媽媽!」
  面對雙腿發軟,前仆著展開雙手的少女。

  ●

  芙露露試圖挽留母親。
  擁抱她,用手掌按壓解離的一切,阻止它們流失。
  可是徒勞無功。
  雙臂探入虛空,手裡母親的碎片穿透手指向天飄散。
  「啊、啊……!」
  手不斷想把飄走的光抓回來,但全是白費力氣。母親的一切與她的意願相背,愈飄愈遠,消失不見。
  只能讓母親抱著的芙露露搖起頭,搖個不停。
  「媽媽!」
  隨這哭喊,母親微笑著消失了。
  那笑容如今再也不存在於任何地方。前後、左右、上下,術式陣也偵測不到。芙露露惶恐地四處張望,不願接受這一切。
  「不要……!」
  最後尖聲叫喊,向天哭號。
  「為什麼……!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周圍出現幾道光。魔導機具的保護機制失去控制,輸出能量超過負荷。可是,芙露露什麼也不在乎了。
  「啊啊啊……!」
  媽媽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
  「回來啊,媽媽……!」
  右手一舉,主砲便張開了術式陣,而且一次三面。
  我好棒,就是這麼棒。
  可是,該看見的人已經不在了。喔不,就算這樣,我還是要打倒敵人。那麼──
  「我會作個好孩子給妳看,拜託妳回來嘛,媽媽……!」
  芙露露發射的三重主砲,對傑菲爾頂部進行合計一〇八〇度的掃射。

  ●

  芙露露的魔導機具開始崩潰。裝甲如花瓣般片片剝離,化為流散的光屑。
  而堀之內在半毀的狄凱娥修涅底下見到了兩個變化。
  其一是散去的裝甲也化成了花。
  其二是主砲光柱灑著玫瑰花瓣劃開天空。白玫瑰的三重夾擊,追向跳下機具的聖騎士。
  「各務!」
  儘管避開了直擊,餘波仍衝碎了戰服裝甲與用來抵擋的巨劍,各務直墜而下。
  狄凱娥修涅動不了了。於是堀之內挪移朱龍膽──
  「各務……!」
  並全力跑向邊緣追過去。來得及。手伸了出去。不是操縱朱龍膽的手。各務和她都還需要朱龍膽,要是鬆了手,別說各務,堀之內也不會原諒自己。
  戰鬥仍在繼續。堀之內如此提醒自己,揮出近乎赤裸的右手。
  「……!」
  抓住各務拉回來。
  朱龍膽也隨各務墜落的速度下降。
  『電梯下樓~』
  轉頭一看,朱雀咳了兩聲。
  「那個,你……」
  「堀之內同學!主人不可以懷疑寵物!」
  看來各務還是活跳跳的。這時堀之內發現,自己緊緊抱著這個總是讓她嘆氣的人──
  ……真是的。
  「我不是說過,要是下不了手就交給我嗎。」
  「哎呀,我也不是下不了手啦,只是見到一個很感人的抉擇而已。」
  各務苦笑著這麼說,並深深吸一口氣,向上望去。
  「我們非得阻止她不可,問題是──」
  剝離的裝甲全幻化為花,這會造成什麼結果呢。
  「看來失控以後,她想乾脆毀了一切呢……!」

  ●

  「各務!堀之內!」
  杭特以經過光學增幅的望遠術式觀看現場情況。
  原先散布的狂亂花雲四分五裂,出現空隙。
  但那並非因為力量減弱。由內散出的花,流量比過去更猛烈。原本輕飄飄的雲朵,現在卻如風暴般旋動。
  同時三重主砲一次又一次地掃射,誘爆其擊中的雲。有的畫出略歪的弧擊中太平洋,炸裂大海。
  艦隊開始移動。
  『全艦推進至日本東部沿海五十公里處!──到射角底下!』
  腳底隨之搖晃,能感到甲板因加速而前上後下地稍微傾斜。
  ……要死一起死是吧。
  有件事得趕快做。於是杭特以術式陣聯絡司令部:
  「艦長!副艦長!靠近以後數據會更精確吧!幫忙送到堀之內家!還有四法印學院的第三名……!」

  ●

  瑪麗明白了自己該做什麼。
  ……要解讀這些雲的流向!
  她能任意操縱看不見的消滅之鐮,解讀力量流向對她來說並非難事。當然,那環境內層疊的力量相當複雜,可是──
  「……師父卻能輕易看穿,並且模仿她的步法。」
  在實戰中突然就用出來,簡直是怪物。自己跟她相比,實在是凡夫俗子。
  「──分析完了!」
  不過瑪麗非常擅於解讀層疊的結果。她接受的所有訓練全都成了她的實力,而師父也認同她有那樣的實力。那麼──
  「我把資料送過去!」

  ●

  堀之內接收光太郎傳來的資料,獲得周圍狂雲的預測畫面,並決定暫且讓朱雀直接捱炸,先專心砲擊。
  對方崩解的裝甲相當礙事。自毀成碎沙的裝甲難以傳導爆炸衝擊,炸碎的裝甲板還會變成花灑下來。
  「唔……!」
  傾注的爆炸刷過朱龍膽。
  狄凱娥修涅已經嚴重毀損,開始墜落。
  各務在她身旁問:
  「大雄,你拉得起來嗎?」
  幼龍聽了直搖頭。硬擋那麼多攻擊肯定需要很大的膽量,和他平常的樣子很不一樣,真是個堅強的孩子。
  ……幸好當初放走了他。
  不過,即使能以砲擊先行誘爆花群確保安全,也不是長久之計。
  ……這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這時,空中有道聲音傳入耳中。
  是芙露露的聲音。孤單的少女,在不停崩解的魔導機具上大聲哭號。

  ●

  「媽媽!妳在哪裡!妳到哪裡去了!我們不是要永遠在一起嗎!媽媽!我會作個好孩子,不會再讓妳生氣了,趕快回來嘛!媽媽!」
  明明沒做錯事啊,為什麼媽媽不見了?
  「因為我不夠好嗎?那我一定會做得更好!真的!真的啦!」
  母親常對她說,妳是個好孩子,要變得更強。
  所以媽媽現在不見了,表示──
  「都是妳們!媽媽不見都是妳們的錯!」
  魔導機具的探測器告訴了她周圍狀況。
  對手就躲在她的機具傑菲爾缺損的部位。
  「把媽媽還給我……!」
  芙露露操縱起魔導機具。她擁有母親所期許的力量,所以她運用那樣的力量,用手捏取那巨大機具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
  往西用力一拉,敵人就跟不上了。
  直徑三公里的機具,在空中霎然側移。
  接著她立刻看見,在東方空域紛亂渦漩的花雪中,有個弓形的小機具向月飄浮。跟不上她的動作,前端指著天空。
  摧毀她們就結束了。結束以後,就是和媽媽約好的魔女之夜。
  媽媽一定會遵守約定,所以事情很簡單。芙露露以布展於頭上的主砲術式陣擊出光柱──
  「媽媽,等我喔……!我馬上就到那裡去!我一定會做到答應媽媽的事!所以……!」
  並盡其所能地傾注力量。
  沒有橫掃,純粹的一直線。

  ●

  堀之內感到危險。
  ……反應慢了……!
  她再怎麼樣也想不到,這個直徑近三公里的魔導機具可以瞬時移動那麼遠。
  朱龍膽前端朝著正上方,等於用底部面向對手。這樣的姿態幾乎不可能向左右閃避,且目前為砲擊而將推進器設定為滯空模式,來不及上升。
  能做的有──
  「各務!我要連發三箭盾跟她硬拚!如果……」
  各務的狄凱娥修涅幾乎全毀,緩緩墜向地面。所以,堀之內原想告訴她,要下去退避就儘管去。
  可是一股力量制止了她。
  各務用力摟住她的肩,往身上攬。
  儘管前方,其術式陣向朱龍膽擊出了三重主砲,光柱直逼而來,各務仍豎眉微笑,緊握她的手說:
  「現在是關鍵時刻。」
  所以──
  「堀之內同學──在妳心目中,要成為什麼模樣才能戰勝那樣的對手,讓她知道自己錯了呢?」
  「這──」
  她在說什麼啊?
  就在堀之內這麼想時,玫瑰主砲命中了朱龍膽。

  ●

  「正中目標?」
  杭特在戰場的氣流中目擊龐大的流體爆炸。
  顯然是魔導機具炸毀的碎片。就結論而言──
  「輸了嗎……!」
  狄凱娥修涅已經墜落到快看不見了,不過它早已近乎全毀,以砲擊見長的朱龍膽也毀了。這麼說來──
  「可惡……!」
  『杭特!』
  副艦長「Song Cafe」喊得杭特渾身一顫。
  同時,甲板與各艦艇所有角落忽然跳出警告術式陣。

  ●

  ……啥?
  杭特急忙左右掃視,發現所有艦艇都以警戒狀態前進,而那是認為行進路線上有危險才會有的狀況。可是,芙露露那架失控的機具固然危險,資料早就蒐集得差不多了。那麼──
  『杭特!盯住前面!有東西大到我們的管制系統發警報了!』
  「什麼那麼大……?」
  『不知道!完全無法識別!新型的!而且──』
  在「Song Cafe」說完之前,那東西現身了。

  朱龍膽潰散所產生的流體爆炸煙塵、閃光陣陣積雲中,有雙羽翼展向夜空。
  從它們衝破雲層,伸展於天空的長度看來,起碼超過五公里。
  「……啊?」
  杭特無視於周圍浪聲、艦隊加速聲與風聲的掩蓋,驚愕一嘆。
  ……那什麼鬼東西?
  在甲板上所有人都一個樣地看傻了眼時,那東西擠開雲堆,向前移動。
  帶著大鈴聲與鐘聲。並在交疊的聲響中,顯露出朱紅鎧甲與外衣。
  低至眉睫的頭盔有翼形裝飾,手上握著熟悉的狄凱娥修涅。只是它變成紅色,且形體巨大數倍。
  「聖騎士型……?」
  不。這個背上有翼,裙襬與披肩隨亂雲飄動的巨物不是所謂的聖騎士型。
  這個高度超過三公里,宛如神像的物體,最後是由堀之內家的通訊報出了名稱。
  『夫人曾留下紀錄。那是魔導機具昇華至更高階的姿態。』
  而且──
  『夫人將它命名為地神構裝……!』

  ●

  光太郎從畫面中見到了它。
  他應也曾見過一次,卻被迫遺忘。
  「感謝大小姐……」
  與自己第一個服事的主人有關,但遭到磨滅的記憶,全被這一幕更新了。
  那神像與各務和堀之內都有點神似。
  關鍵肯定是在於狄凱娥修涅。那機具雖然崩解、墜落,卻沒有完全死滅,而那巨大機具的潰散又釋出龐大流體。
  於是狄凱娥修涅將流體存積起來,交給各務。
  再來就看堀之內了。在神道中,巫女的定義是與神相繫之人。她所期許的姿態會那麼接近各務的聖騎士,或許是受到日前萬聖節派對的影響。
  「大小姐果然厲害……!」

  ●

  堀之內覺得自己見過這機體。
  ……不,我肯定見過。
  胸口,形同甲板的平台上,堀之內和各務一起操縱著它。
  「地神構裝……」
  這架機具是堀之內和各務的共同作品。龍族幼雛和朱雀各自叫出的術式陣上,都映著神像雙眼所見的畫面。
  這時,她才發現兩人的戰服也都變了。她身上多了羽飾、披肩、筒袖與側裙甲,以神道巫女而言過於西式。
  可是──
  ……這就是我所想像的「力量」。
  不須否定。巨花就在前方,五步就能抵達。因此──
  「我們走吧,各務……!」
  「啊,堀之內同學。我們該怎麼稱呼這東西?」
  回頭想想,朱龍膽是繼承而來,自己沒幫武器取過名呢。
  「我、我也不知道。就交給妳──」
  「那叫它超級滿子怎麼樣!終極滿子出擊!」
  神像停下來了。
  「笨、笨蛋!妳害人家生氣了啦!」
  「不,她應該只是反映了妳的情緒而已吧?」
  真是的。堀之內在心裡發著牢騷順口氣後,神像又動了。
  ……啊。
  每一道花之氣流都開始連鎖爆炸。芙露露為了擊潰對手,對所有花朵下達爆炸指令。

  ●

  瑪麗見到轉播畫面因大規模流體爆炸而被白光填滿。
  北方,白光竄過高空,熱流高速掃過夜空表面而來。戰場上,被爆壓擠開的大氣所造成的環境衝擊,甚至擴散到四法印學院。
  而她,已經能用肉眼見到那東西。
  遙遠的北方大地,東京灣北岸大樓廢墟群之後千里遠處──
  「那是……」
  女神像穿過爆炸的光與煙,向前一步。
  毫髮無傷。
  ……是因為神道的驅邪之力嗎。
  在現場,或許能聽見大鈴聲隨它每個動作響起吧。
  爾後,神像又輕徐地踏出一步。

  ●

  「騙人……!」
  芙露露看著超乎想像的力量從正面接近。
  ……騙人!
  「媽媽沒跟我說過這個!妳們用這種東西不覺得對不起媽媽嗎!太奸詐了吧!」
  花群潑灑,副砲齊射。
  但是,那些就連神像當盾架持的巨劍也傷不了。
  「媽媽……!我答應妳了……!」
  芙露露大喊著向前揮動雙手。
  將三重主砲當劍一般正面劈下。

  ●

  勝負只在一擊之間。
  神像回敬般高舉巨劍,颯然反擊。
  那高速一斬,直接衝擊從天鞭掃而來的三重玫瑰槍。
  「我們會阻止妳……!」
  在交響的大鈴與鐘聲中,劍刃將三串玫瑰斬成兩段。
  玫瑰四散,光芒迸裂。單單是巨劍的刃部,就超過四公里長。
  朱紅巨劍,就這麼一擊劈開巨花。
  壓低姿勢,由頂斬至最底的巨劍,最後停在與地面水平的位置。
  「────」
  而神像,已背對停留在空中的巨花。
  在它平身挺立,將巨劍豎於大地的那一刻。
  持續崩潰的花形機具左右分斷,上下錯開。
  自毀霎時結束。任何一部分都沒有爆炸,只是化為花瓣,飄散空中。
  大氣如起了漣漪般搖撼。
  在空中激起枝葉婆娑的聲響。
  緊接著,飛花全數迸散,綻出更大的花朵般向天漫布。
  一切的一切都化為光屑,點綴大氣。
  消散無蹤。
  不知何時,天空出現一抹光明。
  戰鬥結束,黎明將至。





  第十五章 「想傳達的心念」
  現在想來,
  那與破曉前的星空
  看似並無不同。

  ●

  堀之內和各務一同降落在微曦的大地。
  前不久還是戰場的地帶。
  在平野綿延,略感地球曲面的地平線另一頭,那須的高原與山嶺依然被覆凌晨的薄暮,形成一片顯眼的墨藍。
  好安靜。
  上空,大幅盤旋的美軍F-23仍在替她們戒備。能聽見低沉衝擊波卻依然覺得寧靜,可見戰場的分貝有多高。
  外海,杭特她們已經作過檢測,確定沒有爆碎術式殘留。
  西方天空能見到歐洲U.A.H.的魔導機具,可是它們沒有輕舉妄動。堀之內和各務已經解除地神構裝,穿回平時的制服。
  回程應該是搭光太郎安排的日本U.A.H.直昇機吧。
  ……天啊,回去以後該怎麼應付呢。
  有必要向U.A.H.報告,也有堀之內家當家該處理的事。就算全丟給光太郎躲進學校,最近特別有名的她肯定會加倍受到新聞社和公關委員的騷擾。學生會長的身分,也是吸引她們的一大誘因。不過現在要緊的是──
  「芙露露。」
  雖不是第一次見,可是也沒熟到能稱呼名字呢,會太不禮貌嗎?
  堀之內如此自問,並在各務伴隨下,對坐在陰暗草原哭泣的少女出聲。
  被當作是種勝者的傲慢也無可厚非。這麼想時──
  「啊……」
  哭泣的少女一發現她們就站了起來。
  因為想起她們是剛才的對手。

  ●

  堀之內等待芙露露踏著無力腳步走過來。
  共十一步。走到面前時,最後一步幾乎是整個人撞過來。
  「都是妳們……!」
  抓著她握拳敲打。使盡全身力氣推擠著她。
  表示不願接受堀之內、先前的戰鬥、自己現在的遭遇。當那不是現實,不應該發生。所以芙露露推擠她,想戰勝她。
  ……發洩吧。
  堀之內承受著芙露露的悲痛。稍微退後,感受她的體溫,注視著她。
  各務想從旁扶堀之內一把,卻遭到制止。
  就這麼聆聽芙露露的哭喊。
  「害媽媽……害媽媽不見了啦……!」
  堀之內懂她的意思。
  「還給我!還給我!」
  她懂。
  「為什麼……」
  真的懂。芙露露也不是不曉得母親究竟是怎麼了,就只是不想接受早晚會發生的現實,製造一個虛幻的條件當藉口,不肯放手而已。
  而堀之內也能了解,這個哭花了臉,抓著她的衣領埋在她胸前嚎啕的女孩是什麼心情。
  因為她也曾經如此。所以──
  「────」
  堀之內擁抱了她,那瘦小的肩膀為之一震。
  「放開我……!」
  不放。怎麼掙扎也不放。
  「放開我!妳這樣會讓媽媽真的不見啦……!」
  對,這是勝者的傲慢。敗者一旦接受了它,就等於承認喪失。
  堀之內無法要求她和過去的自己一樣改變想法,可是──
  「放開我……!」
  她看著那猛然抬起,滿佈淚痕的臉。
  用的是不知不覺扭曲變形的視線。

  ●

  芙露露很想痛罵對方。說她卑鄙,要她放手,拒絕接受現實。
  然而她抬頭見到的,卻是意外的表情。
  抱著她的人,也在流淚。
  不知怎地,有種受到嘲笑的錯覺。
  那錯覺使她一陣羞憤──
  「妳、妳哭什麼!我才不需要妳的同情……」
  「不是的。」
  對方卻說:
  「不是的。」

  ●

  堀之內總算體會那種感覺。
  回想著前陣子敗給各務之後在夕陽下,碼頭邊的對話。
  「我不是同情。」
  雖然淚水零落不已,她仍淺豎雙眉,對芙露露說:
  「妳的母親也是我們的大恩人。她的死和妳的悲痛,都讓我很難過。」
  沒錯。
  這不是同情。只是因為少女致哀的對象,在堀之內心裡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所以,淚才會流。
  她終於明白各務當時為何哭泣。
  懷裡這個少女,或許也會有了解的一天吧。
  接著──
  「堀之內同學、芙露露同學,妳們看。」
  跟著轉動的視線,見到驚人的畫面。
  逐升的晨曦在周圍大地漫開。白色的陽光水平射來,角度轉眼拉高,照亮她們所在的原野。有種東西,隨光線變化慢慢顯現。
  「花……」
  堀之內隨這一聲放開芙露露。只見那嬌小的身軀站直了背,環視圍繞她們的一切。
  她要長得很高才望得見邊際吧,因為這些花一直遍布到地平線另一頭。
  「這裡是花田嗎……?」
  「看來校長閣下為了重整廢地,在這灑下了受過護佑的種子呢。
  ……無論結果如何,她選擇這裡作戰場,一定就是為了讓妳看看它們吧,芙露露同學。」
  各務對芙露露問:
  「妳的母親不就在這裡嗎?」
  芙露露帶淚的臉隨之轉了過來,但她沒答話,擦擦眼淚就轉回去,向前奔跑幾步。但氣息很快就亂了,急喘起來,然後──
  「媽媽!」
  對大地與天空吶喊。
  「我、我……!」
  就這樣而已。少女兩手掩面,又大聲哭號起來。
  但聲音沒有抗拒或怨恨,只是為了宣洩情緒。
  ……沒錯。
  堀之內也曾那樣哭泣。倘若再怎麼抗拒或怨恨也不會改變任何事,就只能哭到力氣用盡為止;而到了不想再哭的時候,就會站起來了。
  不知道自己從前到現在的變化,看在母親眼裡會作何感想。當她這麼想時──
  ……咦?
  或許因為這片原野種滿了護佑之花吧,周圍捲起一陣帶有流體光的風,吹到芙露露身邊。
  「校長……」
  一瞬之間,堀之內彷彿看見了蘇里潔。她微笑著輕擁芙露露哭泣的肩,對堀之內鞠躬後──
  ……啊。
  向天,向朝陽冉冉的晨空飛昇而去,留下遍地開花的大地消失不見。
  又說不定,那全是堀之內的錯覺。





  最終章 「那是微小的光芒」
  還能說什麼呢,
  斗轉星移罷了。

  ●

  距排名戰結束,轉眼就是一星期。
  李斯別絲在這段時間省思了自己為何來到日本。
  代表歐洲U.A.H.而來的她,在排名戰翌日交出了辭呈,接任四法印學院校長。U.A.H.當然有抗議,但在美國U.A.H.等組織的牽制下,讓她兼任歐洲U.A.H.特別顧問就退讓了。
  該做的事堆積如山。不僅要準備魔女之夜,地神構裝這概念也讓各國議論得沸沸湯湯。尤其是各務‧鏡身為「黑魔女的姊姊」,無論好壞都引起了極大關注。見到那些巴不得盤問出一點祕密或搶獨家的嘴臉,李斯別絲只能冷笑。推掉各國邀請和採訪媒體後,讓她不由得感嘆當初和蘇里潔一起創辦這所四法印學院,的確是明智之舉。
  ……我們以前也是那樣呢。
  堀之內家替充代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事。現在,輪到自己那樣保護後代了。
  「芙露露,跟我來。」
  今天,來了一件重要的工作。
  久未返校的芙露露,請求進入地下靈廟。

  ●

  李斯別絲很快就帶著沉默不語的芙露露抵達通道終點,並拿出鑰匙卡──
  「只要像這樣……碰一下這裡就開了。」
  原以為她至少會有點驚訝,結果還是一句話也沒有。感覺像一直在忍耐些什麼。
  無所謂。李斯別絲逕自開了門,見到內部狀況。
  除了有燈光的地方,其他都是一片陰暗。不過,打在棺材上的中央照明,也照亮了另一個東西──花龍。
  櫻色的花龍也發現了她們。
  『────』
  並立刻穿過兩人之間,一溜煙跑掉了,留下不解的李斯別絲。
  雖然花龍是種能力高強的使役體,也不需要特別抓住他。既然他失去了主人,應該很快又會找到下一個,建立共生關係。
  ……這孩子也是一樣吧。
  李斯別絲看著身旁的芙露露心想。
  她身上出現了一個重大變異。
  ……居然會突然用不了任何術式。
  不是失去操作流體的能力,就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或許和母女兩人的連結太無微不至有關吧。無論是好是壞,蘇里潔都成了她的行動指標。
  總之,就是缺了媒介,能力本身還在。只要有個契機,應該就會復原。畢竟精密檢查的結果顯示,她的流體抽取能力還遠在李斯別絲之上,只是控制力出了問題。意思就是,那巨大機具的攻擊是以她抽取的流體為基礎,蘇里潔只是協助她控制而已。
  當李斯別絲踏進滿是枯草的圓廳時。
  「────」
  芙露露先跑向中央的棺材。踏草聲很輕,人一到棺材邊就跪了下來。
  她的母親就沉眠在那裡頭。
  「媽媽。」
  她一如往常地呼喚著,然後顫抖著說:
  「妳一直都在這裡吧。」
  是啊。李斯別絲心想,芙露露將從這一刻開始自立。
  因為她見到的已是過去。她心愛的人已經不在這裡,過去的並不是她的母親。見到遺體,會將這些事實刻在她心裡。
  「李斯別絲。」
  「怎樣。」
  「我,可以留在學校嗎?」
  「我不打算趕走前途看好的魔女。」
  「我是壞孩子耶。」
  「是啊。」
  李斯別絲點頭說:
  「妳曲解母親說的話,只顧跟她撒嬌。自己什麼也沒做,都是依賴她。」
  可是──
  「那段時光對蘇里潔而言,仍然是無價之寶──不過只有我們能見到妳變成好孩子的樣子,也真是替蘇里潔可惜了。」
  「那……」
  「學生當膩了就告訴我,我教妳當校長。工作很簡單──就只是把荒野種滿花而已。」
  「這樣啊。」嬌小的背影低下頭,雙肩微顫。但忽然間,她好像發現了什麼。
  「怎麼了?」
  「媽媽她……笑了。」
  怎麼回事。在棺中的保存術式下,還會有死後僵硬嗎?不過李斯別絲前些夜裡見到的她,的確是表情平淡,沒有笑容。這麼說來──
  ……妳……
  從戰鬥紀錄看來,蘇里潔最後是為保護女兒而消殞。
  那是她的宿願,也是李斯別絲當晚訓斥的事。
  ……妳都聽見了嗎。
  這時李斯別絲察覺,腳邊有個微小的光。
  是夜光草。
  就在花龍原本待的位置。那個使役體,是十年來都守在這裡,保護主人靈魂碎片仍留在世上的證據吧。
  故友的靈魂仍未完全逝去。
  「這樣啊。」
  不知何時,臉上多了兩道熱流。
  「就等魔女之夜了。」
  來這裡的路上,李斯別絲見到升上第一名的那兩個人和另外兩人,在學生餐廳觀景台吵著開慶功宴有的沒的,互相搶東西吃。雖覺得很不莊重,但另一方面──
  ……對喔。
  自己以前也是那樣。蘇里潔是櫻花之意。春季的花,如今終於凋謝。
  可是秋季的花仍含苞待放。
  有花的地方,就該熱熱鬧鬧。喧囂也有喧囂的可貴。
  「李斯別絲。」
  「怎樣。」
  芙露露問道:
  「媽媽和那個巫女的媽媽……以前決定代表權的時候,為什麼需要那樣對決呀?當時不是沒有排名制嗎?」
  「這個啊。」李斯別絲點點頭。十年前,使兩人戰到召喚巨大機具與地神構裝的原因,實在令人不寒而慄。
  「為了搶八點的電視。」
  芙露露在李斯別絲和母親之間看來看去,一臉不敢置信。好吧,常有的事。





  後記

  以上便是我獻給各位的《激戰的魔女之夜》第三集。既然要寫魔法少女,當然至少要有一個花魔女才行,所以這就成了本集的主題。不過前面生出空手道家跟劊子手的人,好像沒什麼立場說這種話就是了,嗯。
  經過一番調查之後,我覺得魔法少女的變身主題真的是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在「少女」這個條件下,會有所謂的王道模板或配色,這方面讓我學到不少。
  然而最可怕的是,要是在那方面的裝飾上認真,作畫複雜程度就會一口氣爆增,很難取得平衡。
  說到作畫,同時並行的漫畫版作者劍老師也畫得很努力。第三集畫到瑪麗篇完結,應該是與本集同時上市。可以看到表情很跩的滿子,懇請各位也關照關照。
  話說這集,在那須那邊熱鬧了一下。以前我常去那邊滑雪,可是有好幾年雪量變少,漸漸就不去了。路上有間餐廳有賣「明顯用羊肉做的牛丼」或是「不知為何用年菜盒裝的咖喱飯」,不曉得還在不在。好懷念啊~
  接下來是閒聊。
  「來聊聊魔法少女吧。」
  『其實我懷疑每部都有淫獸。』
  「本來就是啊,而且不要講淫獸啦,他們都是很認真的耶。大概。」
  『怎樣才算魔法少女啊,有淫獸就算嗎?那麼魔女宅急便的琪琪她媽媽也是魔法少女嘍!不錯喔,我的菜我的菜。』
  「煩耶。可是,有的明顯不是淫獸啊,例如來監督的。」
  『監督的淫獸……!』
  「不要再淫獸了啦。話說,有的淫獸是跟男生的嘛。這次不是代稱喔。
  而且都會直接擺在標題上呢。不過花仙子●ン●ン就不是這樣。當我沒說。」
  『自己開話題又自己關掉了……!』
  呃,沒有關掉啦,只是射後不理。好,這次的作業BGM是《超級摩托車》的〈Outride a Crisis〉。這曲子很有黎明的氣氛,我每次都選這條。
  這次要問的是:「誰才是最不願放手的人呢?」接下來要寫的是《地平線》的《GIRL'S TALK》,而以前的手機遊戲《Obstacle Overture》也要在智慧手機上重開機了,好像會很熱鬧喔。

  平成二十八年六月 熱死人的一大清早
  川上稔



  設定資料集──的一部分!
  ──如各位所見,這裡要公布一些在著手《魔女之夜》之前由我自己設定的資料與設計圖,希望能讓各位心中的畫面更加完整。(插圖、解說:川上稔)
  【芙露露】
  「芙露露平時服裝」
  芙露露的平時服裝很有大小姐的感覺。由於設計概念是花,所以加了很多荷葉邊。短袖方便她在花圃作業,長袖就好像容易干擾她觸摸花朵,旁人看起來也有點奇怪。
  這種角色給人的印象,很容易隨作畫者的風格而改變呢。
  【芙露露 機具:槍鋤傑菲爾】
  「平時」
  設計上是鋤形,不過刃部可以豎起來當槍用。原始設定上,有考慮到這原本是母親的機具,而她在近戰時會這麼使用。可是芙露露個子小,不善用槍,幾乎是固定為鋤形。
  「砲擊時(側面)」
  變為鋤型態時,槍尖部分會向前翻轉180度,再從柄的基座往下轉90度。有點囉唆,總之構造大概類似折疊式的原子筆那樣。
  「砲擊時(頂面)」
  砲擊時,刃部從上方來看就是這樣,三片葉片疊合。槍型態時,這部分是位在背面,而砲擊時卻會轉到頂部,葉片左右張開,從砲門向左右釋放攻擊。

  【李斯別絲】
  雖是U.A.H.代表,可是以歐洲為主體的U.A.H.政治權力較強,並非由她來統管U.A.H.。在他們看來,美國和日本是自己要特立獨行,所以仍自稱「U.A.H.」,「歐洲U.A.H.」是美日自己的稱呼,相當麻煩。過去有三賢者之稱,看起來個性冷酷,但只是懶得說話,與堀之內或芙露露都保有—定的私交。另外,李斯別絲(Lisbeth)這個名字等於是德文的伊莉莎白,其實是個貴族大小姐喔。不過要加個「前」字才對。
  「李斯別絲平時服裝」
  其實應該說是U.A.H.制服。配戴了帽子和披風,同時有魔女和軍人的感覺。窄裙開衩很高,是因為經常要跨上魔女掃帚等移動工具。
  「李斯別絲魔導構裝」
  黑魔法師造型。別亂來啊……在我的創作傳統上,德國就是魔女之國呢。造型意外地簡斂,構造較輕便,但主要是為了戰鬥,飛行機動性只是其次。
  【李斯別絲 機具:龍騎兵】
  大量生產,算起來很吃使用者能力的魔導機具。造型是仿照李斯別絲的機具,而砲管是設於刀背。李斯別絲親自測試時,用起來沒什麼問題,可是對一般魔女來說難以互相配合,所以加裝雷達盤以偵測彼此位置。
  【一般兵員機具】
  下方為刀尖。基本上是雙手武器,改以雙刀攻擊時可以瞬時改握上方或後方的握把。由於空間切斷已經算是一種遠程武器,原本只有近戰用的刀刃。但隨著和堀之內的母親等人多次切磋砥礪,最後還是加上了砲管。所以只有砲管部分有外掛的感覺。




  「承諾的布局」

  「媽媽,花圃這麼大照顧不完啦,怎麼辦?」
  少女的母親回答:
  「芙露露呀,像這種時候──就要請園藝師來弄呀。」
  「太直接了吧,媽媽!花不是要細心照顧才會開得漂亮嗎!」
  「我們母女就只有四隻手,當然是請專家來弄才會更仔細整齊呀,芙露露。再好好想想吧。」
  聽了母親的話,少女把鋤頭插在花圃中沉思片刻。
  ……要我好好想一想,就是說──
  「啊,我知道了!媽媽是說我在花圃裡的時間比園藝師更長,所以要用心照顧吧!」
  「不是,單純只是想告訴妳有術式可以照顧花,用那個就行了而已。沒錯,我也是魔女喔,芙露露不也是嗎?不過我已經完全沒在做魔女的事就是了。」
  「媽媽!妳好像根本就不想管的樣子耶!」
  「要知道喔,芙露露。以前我啊,在這個學校的前身一直都在照顧花圃,要不分晝夜地防範笨蛋喝醉摔進去,或是想秀必殺技的人切開空間把我種的五百株鬱金香苗打進異空間喔。和那時候比起來,現在簡直是安全得不得了呢。」
  「媽媽,其實妳很討厭花圃吧?」
  「芙露露,妳很喜歡花嘛?那妳喜歡會啃花的害蟲嗎?」
  「哇喔!所以媽媽,妳以前是專門趕害蟲的嘍?」
  母親沒點頭,稍微仰望西方天空說:
  「芙露露,我不只喜歡花圃,也很喜歡酒和擠滿鮮奶油的甜點喔。」
  「……媽媽,所以妳輸給害蟲了嗎?」
  「沒有,我贏了。我的食慾都在我的控制之下,他們愛怎麼樣我都不怕。」
  「媽媽,妳也太會正面思考了吧!」
  「有什麼關係嘛。」母親答道:
  「大概是我名字這種花不怕摘、不怕射也不怕砍,屹立到今天的關係吧。不知是否『Cerisier』(註:即蘇里潔,法文櫻之意)不好唸,形成某種保護的緣故。直接叫Sakura就活不下來了吧。」
  「媽媽,所以我的名字才叫Fleur嗎?(註:即芙露露,法文花之意)」
  「哎呀,該不會妳比較喜歡『花』吧?會被人家叫花子或阿花喔。」
  「這麼說來,叫『滿』或『萬』就更慘了吧……不過我覺得,有特定的花名比較好耶。」
  「那樣也不錯。」母親沒有否定,但是──
  「叫做芙露露的話,名字裡也包含了我喲。而且我呀,也不只是『Cerisier』而已。」
  「媽媽也是其他的花嗎?」
  「對呀,所以要好好照顧自己,開出漂亮的花喔。等妳知道為什麼,就會再明白兩件事。」
  那就是──
  「第一是我們永遠在妳身邊,第二是──別忘記花也可以為自己而開,就是能使花開得最美的術式。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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