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稔]OBSTACLE Series 激战的魔女之夜4[台/繁]系列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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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BSTACLE Series 激戰的魔女之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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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川上稔
  插畫:さとやす(TENKY)
  協力:劍康之
  譯者:吳松諺
  圖源:輕之國度錄入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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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務‧鏡與堀之內‧滿搭檔接連戰勝諸位勁敵,達到召喚地神構裝的境界,終於贏得「黑魔女」挑戰權。
  當魔女之夜執行日敲定,兩人也為了與封印於月球的「黑魔女」最終決戰進行各種準備。對各務而言,這是第二次挑戰創世主兼禍源的「黑魔女」,也是絕不能輸的一戰。然而就在決戰前夕,居然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滿果!太滿果啦!」
  作者川上稔所呈獻的跨媒體企劃第4集終於完結!與漫畫版不同的劇情編排,將再次刷新你的感官!

  作者:川上稔
  1975年1月3日於東京出生。小說&漫畫聯合企劃《激戰的魔女之夜》終告完結。目前正為手機遊戲《00-FORMATION》地平線篇編劇全力投球中!這邊也樂在其中♪
  插畫:さとやす(TENKY)
  生於山形、長於栃木。「最近開始喝白湯養生了。聽起來很棒喔,不是白開水,而是白湯!」不是SAYU,是PAITAN!PAITAN啦,老師!PAITAN!(註:日文漢字「白湯」有兩種發音,兩者意思也不同:SAYU為白開水,PAITAN為豬骨或雞骨等熬成的白色高湯)

  信念被破壞的魔法少女即為戰敗……!

  「──還沒有人定我的罪。」
  黑魔女
  術式:創造
  隸屬:無
  戰種構裝:女王
  機具:長劍型
  特徵:很遺憾,黑魔女的資訊是趨近於零。
  這是因為黑魔女消除了前次魔女之夜參與者大部分記憶。不過似乎還留下了點筆尖印痕般的細微痕跡,可以藉由整體共識或個人回憶,一點一滴構築其全貌。
  她使用的是女王型構裝。綜觀世界各地的魔女歷史,能夠使用此種構裝的只有她一個。較有力的說法,是因為她是魔女之源,而且所有魔女的力量都用來對抗女王。另外在魔咒的層面上,女王是獨一無二的語詞,不太可能會再有第二個女王型構裝使用者。
  既然現實如此,那麼該考慮的就是什麼職業適合對抗女王了。要斬女王果然就得靠革命家……!不行,太籠統了,格瓦拉(擬聲)!不過這倒是個好方向,再往這理想一下的話嘛,在現代就是檢察官了吧!可是這種的就只能穿西裝了,不行!法官判得很慢,還要聽取兩造說詞,也是不行。這麼說來,最棒的就是擁有裁判權或個人裁量權,且有神當靠山的職業吧?是嗎?
  (上述由四法印學院公關委員會對外組負責)

  「准將,能請您點菜不要說『從這裡到這裡』嗎!」

  「我上了。」
  「我要比妳先上。」
  「那就──一起上吧。」

  特待科簡介
  位置:中庭後方,大門正對面
  校舍:只能由空中露台進入
  特徵:特殊能力
  四法印學院特待科制服
  由來:構想當初,特待科其實比普通科更早。當然,創校時是四科同在,然而魔女本來就是每個都很特殊,所以起初並沒有普通科的概念,最後是根據校長的判斷而設置普通科。值得注意的是,排名戰是由特待科與普通科代表來打最後決戰。這表示魔女的特殊性質已經變得很普通了。
  追溯起來,特待科制服其實是全科基礎,最大特徵在於配色。其實特待科制服准許學生自行配色,這一方面突顯特待科享有菁英特權,也與特待科難以統一管束的特性緊密相關。畢竟沒有人會因為衣服顏色不對就使不出術式嘛……術式科的用處又很多……總之,個人配色並非強制,請多注意。不小心把特待科當成流浪魔女打起來的事,每年都會發生三、四次。
  另外,服裝本身與普通科非常相近,就只是在普通科制服上加件披肩,並加強穿過袖口的流體線路而尾巴。披肩防禦力高,並圍起頸部。這是以戰鬥圍前提的設計,兩側剪裁也是為了前後揮手方便。
  由於在前次魔女之夜剛結束的當下,這套服裝曾考慮作為首席魔女專用,造型堪稱比其他科簡單,著重於戰鬥機能。對了,其實後來設計普通科制服時,採用了一項前所未有的設計。沒錯,就是大家所熟知的胸部立體剪裁。嗯。
  ※感謝特待科代表芙露露‧四法印應邀擔任本頁模特兒。


  不懂欣羨者,得不到幸福。
  ──古希臘劇作家 埃斯庫羅斯



  序章 「月夜漫步」
  人蹤漸少,使夜晚孤寂;
  從孤寂感到安心,使夜晚愉快。

  ●

  少女人在皓月當空的城市中。
  位在外沿,自河口延伸而來的路邊人行道。身穿灰色制服的少女迎著秋季夜風,走向城市的光明。
  齊肩的頭髮隨步伐晃盪,滿面風中混雜河川與海洋的氣味。
  「好棒喔──幸好有走這一趟。想不到已經變成這樣了。」
  『我個人是覺得普通而已。不過看在妳眼裡,應該還是很有意義吧。』
  「是啊。」少女含笑地說,並以含笑的眼眺望城市。
  由面前一整片夜間燈火所構成的城市,盡在她黑色的眼眸裡。
  「我要繼續走嘍。」
  『阻止妳也沒用吧。』
  「啊哈,今晚要住哪呢?」
  『我可沒准妳外宿喔!』
  「嗯,我知道才故意問的。」
  『妳總是在想像的時候特別亢奮,這是為什麼?』
  「因為遇到超乎想像的事就特別好玩嘛。放心啦。」
  少女對左側說道,那白色的手提皮包中傳來聲音:
  『回去跟過來都一樣,只是一下子的事。』
  「謝謝。那是什麼感覺?」
  『也沒什麼感覺,就和妳常做的事一樣。跟翻開書本,指出一個字差不多。』
  與其說少女邁步走進的城市布展在這人行道的腳下,更像是城市接納了她的步伐。汽車引擎聲、電車行駛聲、城市特有的生活方式所造成的低音,逐漸蓋過河海氣味。
  聲光、氣味、感觸、風格、氛圍等所有一切,都是此地居民堆砌的成果。
  少女逐步走進這人工的萬象,跨越以光線明暗構成的交界處。因此──
  「到橫濱了。」
  『直接進市中心不就好了。』
  「我怕會承受不了,當場暴斃。」
  『太誇張了。』
  來自體側的聲音對少女說:
  『──喏,妳看那個。』
  河畔步道對面的馬路邊有幾棟建築,其間設有布告塔,定期播放公告術式陣。
  其中之一在播放贊助商廣告與新聞的同時,有條跑馬燈流過。
  「魔女之夜還有三天。」
  『等今晚過後,就是兩天了。』
  畫面中,有一名身穿黑色套裝,戴單眼罩的白色長髮女性,以及東京灣到神奈川海域的地圖。
  地圖部分街道以紅線標示,從東京、神奈川一帶西側向靜岡北側延伸。這是──
  「避難路線?」
  『城裡的人正在避難嗎?』
  「要分區避難,明天才輪到這裡。那麼──」
  少女環顧四周。
  「──雖然避難這種事都應該趁早,可是因為這裡魔女多,所以順位放在後面吧。」
  『勸妳最好不要以為自己想的都是正確答案喔。不過──』
  少女抱在側邊的提包小聲回答:
  『要努力把想法變成正確答案才行。』

  ●

  「魔女之夜已進入倒數三天。
  這是與黑魔女對決,為消滅創造這世界、自封於月球的她而戰的日子。
  過去人類屢戰屢敗,承受莫大傷害的日子。
  這一天,已定在十月的最後一天。
  日期定得說早是早,說晚是晚,而每個人都知道原因出在哪裡。
  『因為三賢者缺了一個。』
  三賢者。為爭奪前次魔女之夜挑戰權而戰到最後的三名魔女。
  其中之一,最後奪得挑戰權的堀之內‧充代,已因前次魔女之夜身故。
  其餘兩人之中,這排名戰擂台──四法印學院的校長蘇里潔‧四法印,也已經不在了。
  根據調查,原因與魔女之夜挑戰權決戰中,過去蟬聯冠軍的芙露露‧四法印戰敗有直接相關。
  蘇里潔其實是女兒芙露露的使役體,但已經『撐不下去』了。
  最後她將未來託付給新誕生的冠軍,而這場戰鬥中,第一名還召喚出前任魔女之夜代表堀之內‧充代曾經召喚的魔女至高構裝──地神構裝。
  因此,四法印學院的繼任校長,即最後一名三賢者──李斯別絲,才會選在這一刻決定魔女之夜的日期。
  ──這是我要交給公關委員會的紀錄片旁白,妳覺得怎麼樣呢,堀之內同學?」
  「不要自己亂寫劇本啦!李斯別絲阿姨在找我們,趕快到中庭集合!」

  ●

  空中有座柵欄。
  圍成圓形,直徑約三公里長。
  每一條柵欄都是高大的劍砲。
  以黑色為基底,全長五百公尺的魔導機具,共有一千架。受其成圈包圍的天空下,是一片廣大的水域,以及浮在其中央的建築。
  那正是四法印學院。
  浮島上,正門刻有校名的巨大教育設施,在這當下並沒有發揮應有的功能。
  是有人在教學沒錯。若能窺見東西南北各校舍窗內情況,就可以看見教師站在講桌後頭進行解說,並在黑板上寫字繪圖。
  可是,她們教的不是學業。
  南側普通科校舍中,有個戴眼鏡的教師對學生攤開雙掌說:
  「──要知道,黑魔女非常可能和上次一樣,從天空撒下極大範圍的奴僕。所以妳們必須設想屆時據點遭到破壞,不得不撤退的情況。」
  此刻這裡所教的,是如何在戰場求生存的戰術。
  應各科範疇而變化的魔女生存術。

  ●

  「聽好了。」
  普通科教師所攤開的手掌上,有無數變形扭曲的割痕。
  兩掌的傷痕比雙手指頭還多。學生們眼見這般事實,無不屏息頷首,聆聽教師下一句話。
  「聽好了,各位。我──就是活生生的成功案例。因為我還活著。」
  這表示──
  「──當據點遭到破壞,各位可能會認為最好是立刻與鄰近的U.A.H.部隊會合……但這是錯誤觀念。
  原因在於,她們很可能也受到猛烈攻擊。那麼,究竟該怎麼做呢?」
  「老師。」一名金髮白膚的學生舉起手,桌上擺放松枝。
  「四法印學院的學生雖然是編制在U.A.H.之下,但我們擁有自己的通訊頻道,所我想應該先找最近的特機科部隊才對。」
  「這是為什麼呢?」西側,特機科校舍中的教師說道。
  一張張實驗桌前,身穿白袍的教師在黑板畫出日本地圖,並於東京灣至神奈川沿海一帶,以紅色抹出一條水平色帶。
  「妳們的防區就在這條線上,也就是保衛日本。可是要記住,會遇到兩個大問題。第一──」
  教師手拍在紅色區域上,說道:
  「如果和上次一樣,黑魔女製造破壞的方式就是從空中散布奴僕。上次是撒下黑色的糖果箱,爆炸時最小的也會造成直徑三百公尺的『破壞』。
  而既然第一個問題出在這裡,第二個問題就關係到妳們自己的能力了。」
  也就是──
  「特機科屬於工科。妳們至今所接受的訓練,第一著重於戰鬥,第二則是以魔術建構或修復防禦陣地。也因為這個緣故,妳們將是撤退時的防禦重點,非得確實發號施令,全力防止陣形瓦解不可。」
  「就是要我們成為大家的指揮官嗎?」
  「不是成為,是必須是。要知道──」
  教師苦笑著說:
  「妳們見到潰散的陣形,或是加點工就能當盾牌的建築物,能夠視而不見嗎?
  再說有這種能力的,也只有妳們而已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要等到事到臨頭才領悟,回家以前就給我搞清楚。」
  「老師請等一下──這麼說來,呃,普通科大多只是念興趣的,本來就沒有專門領域,那術式科那邊又該做什麼?」
  「這個嘛──」答覆同樣來自術式科校舍。
  在這裡,有個身穿黑色大衣的老婦在教室內走動。
  「聽好了,妳們也有自己的職責。特機科那邊總之就是負責防禦和協助撤退,那妳們要做什麼?防禦?協助撤退?還是帶路?妳們該不會傻到在戰場上找吉位或戀愛占卜,用啤酒泡沫看明日運勢吧?
  就是妳,說說看。」
  「是!──就是攻擊。要先發制人,尤其對視域外對手進行準確的有效攻擊。」
  「並不是。」
  年長教師撥亂頭髮似的用手指摸摸答題學生的頭,說道:
  「能在戰場上威風的,只有一小部分而已。所以威風不了的我,要告訴妳們怎麼做。」
  她徐徐抬手,指向天花板說。
  「月亮就在我們頭上。我的右手指甲,自上次魔女之夜以來就指著月亮,不會錯的。所以──」
  所以──
  「如果在戰場上不曉得該做什麼,或是覺得不行了的時候,要是認為自己還有點力量,就做這件事──朝月亮開火。敵人一定從月亮來,那比起盲目的掃射、丟導彈或貼身格鬥,打中敵人的機會還來得大多了。
  聽好,術式科是攻擊的核心。這世界最尖端的魔法都隨妳們用,用得愈暴力愈好,聽起來是不是很棒呀?所以死就把魔力用光再死啊。不過還有件事千萬別忘記──活下來就有機會報仇。或許接下來十年都要過苟延殘喘的痛苦生活,但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老教師又說一次「聽好了」。
  「基本上,每個小組都會分配一名特待科學生,進行各種強化或輔助。妳們都很善於溝通吧?對,就先用用妳們的占卜和預知能力吧。我教出來的,應該都是善於溝通的世界頂尖攻擊手才對。不太會溝通的,大多在特待科就是了。」
  「可是老師,特待科不是……」
  「啊,剛失去最強的排名魔女嘛。芙露露‧四法印現在喪失流體控制能力,狀況比普通人還糟。該怎麼辦才好喔。」
  學生們也隨老師的無奈之詞點點頭。
  前任世界排名第一的魔女芙露露戰敗後,甚至失去力量。將魔女戰鬥制度化為排名制後,最大的優點「敗者仍能留存」,在這一戰並沒有奏效。
  「這麼說來,資源說不定會全部集中在現任第一名上。不知道這件事,特待科那邊是怎麼想……」
  照例,特待科也有相同疑問。
  「老師。」
  發問聲來自沒有窗口的封閉白色空間。近二十名魔女,坐在有扶手的漂浮椅上。
  幾個玩玩具似的反覆開鎖解鎖,重組漂浮的積木。其中一人問:
  「我們也能幫上忙嗎?」
  「妳們的力量太專一,是有點問題。不過──」
  身穿毛衣的教師答道:
  「正因如此,這麼多年來我們持續在思考如何運用妳們的力量。所以現在妳們的編組,都是經過審慎考量,也給指揮官魔女交代過注意事項了,不必太擔心。
  但也因為這個緣故,失去我們之中戰力特別卓越的芙露露,實在是非常遺憾的事。」
  教師又說一次「不過」。
  「魔女畢竟是人,學生老師也都是人。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無論在中間塞多少齒輪都無法重現的事──她失去力量,是各種輾轉遭遇的結果,怪不了她。」
  「那麼──」
  說話的是舉著紙鶴的少女。
  她以藍眼睛注視教師問:
  「把希望寄託在現任第一名上,是沒辦法的事嗎?」
  一口氣後──
  「雖然她們的力量在芙露露之上,但能不能贏還是很難說吧?
  儘管叫得出那個叫地神構裝的東西,可是那在十年前就輸過一次了耶。」
  「現在大家都有這樣的疑問吧。」
  十年前,堀之內的母親充代代表人類出戰魔女之夜卻遭黑魔女擊敗,但過程中召喚出了名為地神構裝的魔女至高構裝。
  「女兒使用她曾經戰敗的技術──真的能贏嗎?」
  紙鶴隨這疑問飛起。
  白色教室中,白色紙鶴輕盈地振翅飛翔,最後──
  「啊。」
  忽然打開了。
  不是破裂,亦非分解,只是攤成一張白紙。而且──
  「────」
  一片藍天忽然擴展在這白色的密閉空間中。隨著拍布般聲響展開的是──
  「窗戶?這裡的窗戶不是只存在於設計圖裡,根本沒實裝嗎?」
  教師這句話使學生們一起向藍天望去,見到一樣東西。
  巨大的藍色與紅色武裝。
  四法印學院中庭空中,出現兩具全長逾五百公尺的魔導機具。

  ●

  「喂──!各務‧鏡!妳搞什麼鬼!這裡臨時改變避難行程已經夠亂的了,妳還搞出這麼嚇人的事是做什麼!」
  這陣女性的怒罵,堀之內是左耳進右耳出,並看著站在面前的銀髮制服身影聳聳肩。
  ……竟然搞出這種事……
  有夠亂來。但無論堀之內白眼翻得再凶,對方也不會察覺。前方,元凶各務連穿套裝的李斯別絲從中庭對面快步走來也一併無視。
  「怎麼樣啊,堀之內同學!我用得來的流體和妳給我看的設計圖,同時召喚出狄凱娥修涅和朱龍膽喔!怎麼樣!」
  即使這麼問,堀之內也沒其他答覆能說。
  「這是怎麼辦到的啊?」
  「妳沒看出來嗎?」
  各務曲臂擺個姿勢說:
  「既然她們說流體都隨我用,我就直接使用原本要靠驅動系統吸收的流體,一口氣做出兩架機具!而且是完整機具!我是比較喜歡吃整條香蕉,可是硝子那傢伙只給工廠做整顆草莓,真是太小家子氣了。」
  ……呃……
  堀之內需要給自己作點緩衝,才能理解眼前這笨蛋在說些什麼。
  畢竟話裡包含這世界常識不管用的部分,所以──
  「妳不靠驅動系統就取得了解放機具所需的流體嗎?」
  「對,就是這樣,堀之內同學。就是現在朝我們衝過來的李斯別絲要我做的。
  為了解我與瑪麗等人的對戰時所使用的機具修復技術,她想看我最高能『建構』狄凱娥修涅和朱龍膽到什麼地步。」
  也就是堀之內先前向李斯別絲詢問的事吧。
  「她是想看妳的創作能力用在修復機具上,會有多少成效嗎?」
  「正是如此!」
  各務將剛出爐的兩架魔導機具擱在背後,雙臂向外一張。
  「只要有我的力量和足夠流體,不只能修復,還能直接做一台新的出來。」
  『是喔~』
  堀之內往來自右方的聲音轉頭。
  「……朱雀,剛那是你的聲音吧?」
  使役體轉向另一邊,開始學鳥叫。先不管他究竟是什麼,朱雀吐槽得沒錯,各務的創作裡有些問題。
  第一個是──
  『大小姐!這裡是本島,請問召喚魔導機具是出了什麼事嗎!避難中的車流有些被引開注意而發生追撞,還有電車突然失去動力,U.A.H.J.那邊還派來「喂,你過來一下」的那種啊!』
  「告訴他這是常有的事就好,保持平常心。」
  『大小姐果然厲害!』
  魔女之夜就在後天,封印開口範圍涵蓋四法印學院到神奈川沿海一帶。當黑魔女召喚「援軍」時,這條橫線區域將成為重災區。所以從兩天前起,政府已下令當地居民撤離。
  雖覺得撤離來得有點晚,不過日本大部分區域仍在重建當中。各行業暫停太久,反而會造成另一種損害。因此本該是根據計算,將民間活動維持到最後一刻,並在這期間進行各項避難準備,但是──
  「不知道為什麼,昨晚臨時想到什麼似的突然變動避難準備行程,弄得工地緊張兮兮的。」
  「喔喔,那麼一口氣召喚出我們的魔導機具,正好鼓舞他們的士氣嘍?」
  「──人家是以為魔女之夜開始了,差點沒嚇死好嗎?」
  「愛胡思亂想的人真多。話說──」
  各務苦笑道:
  「避難人口大多是小孩或老年人,其餘留下的魔女、受過術式訓練的男性和東京灣沿岸到鐮倉一帶自願留下來的居民約有一百二十萬人,真是了不起。」
  「多虧有四法印學院,重建地區的學校都有教育那樣的觀念。」
  這十年來,政府是傾全力固實對抗魔女之夜的基底。
  高中以上至五十歲以下的人,基本上都會留在現場處理魔女之夜造成的災害。女性負責攻擊,男性負責防禦。
  當黑魔女召喚「援軍」時,U.A.H.是第一道防線。不過因此產生的火災或傷患,乃至於後勤工作,都交由民間處理。
  凡是重建地區,無時無刻都在倡導「保護家園」的觀念。
  能否迎擊的問題全部交給U.A.H.去苦惱,而平民補足他們的缺陷。
  ……所以呢,雖然避難的人很多,不過我們也不太需要顧忌傷到平民,也算是優點吧。
  各務毫無預警地叫出兩架機具,造成避難者如此驚慌與騷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喂~各務、堀之內,網路上很熱鬧喔。』
  「我想也是。」堀之內也只能對杭特這麼說。
  不過除了這個小意外之外,各務的創作還有另一個問題。
  「話說。」
  堀之內扠著腰轉向各務,而她歪起了頭。
  對於那張「怎麼了嗎?」的臉,堀之內該做的就是指著頭上兩架魔導機具說清楚。
  「我問妳。」
  她說:
  「不用原來的『模型』來修復,直接一口氣射出成型整架機具固然厲害,也顛覆了很多這裡的基礎理論,可是這樣做出來的東西,驅動系統是動不了的喔?」

  ●

  ……單就技術來看,根本是神的層級呢。
  真希望自己也有同樣力量。能直接將流體塑造成心中形象的創作能力,使堀之內不由得稱羨。
  她需要使用術式與驅動系統,逐步調理流體般進行加工,各務則是以一雙無形的巨手捏黏土般塑造流體。
  ……真是亂來。
  完全超脫魔女的常規。
  無論是怎樣的魔女,製造巨大機具時,都會先以流體造出驅動系統,以確保流體的存量與循環。
  以人體為例,就是先製造循環或呼吸系統,在血液與氧氣能送達全身的情況下製造其他部位。
  如此對各部位造成的負擔,會比一口氣造出全部少很多。
  再怎麼說,各務那都是瞬時射出成型全長逾五百公尺的機械。
  像她那樣取得自己無法維持的龐大流體,並定期灌輸到各個部位,都是單憑個人能力難以達成的層級。
  而且──
  「驅動系統雖然能提供從頭製造機具的動力,可是一次啟動整架機具會造成負荷超載而強制停止。」
  「也就是一開始要用低速檔運轉,直到能夠造出整架機具後再換高速檔的意思吧。」
  「所以道理妳懂嘛。」
  「我的驅動系統是參考妳那邊弄出來的,說照抄也行。所以那方面都是完全交給大雄管理了。」
  「那麼──」
  堀之內對各務的誇張能力感到些許疑惑,但決定以後再談。
  她在手邊叫出輸出動力折線圖,並說:
  「或許妳會想,只要提昇低速檔的輸出動力就行了,不過提昇輸出本身就會對驅動系統造成負擔喔。」
  「這時候該怎麼辦呢?」
  「就是另外準備一套輔助驅動系統當啟動器,協助主驅動系統運轉吧。」
  也就是加裝小引擎來驅動大引擎。
  聞言,各務仰望布展於空中的巨大劍影與弓影。
  「真難處理──但是,這麼做還是會有其他問題吧?」
  明知故問。然而堀之內還是得作陪,便聳聳肩說:
  「機具一下子接受那麼高功率的流體,管線會承受不住而破裂。就像血壓突然升高一樣。」
  「朱龍膽是怎麼解決這問題的呢?」
  「靠的是經驗的累積。」
  堀之內解釋:
  「──魔女的技術雖然日新月異,不過其中也包含個人層級的長年延續。」
  話聲剛停,就有個人影從各務背後抓住她肩膀。
  「各務‧鏡!妳這傢伙!」
  李斯別絲到了。

  ●

  李斯別絲當初並不認為各務能做到這種地步。
  將事情交給各務的腦袋處理,讓她如今後悔自己想得太簡單。
  ……以創作能力修復,能把狄凱娥修涅和朱龍膽提昇得多完美?
  問這種問題,顯然是個錯誤吧。
  老實說,李斯別絲並不懷疑各務能否辦到。
  只要想像創造這個世界的神如何神通廣大,就能想像各務的創作能力有如何的精度與成形速度。
  但是她大意的是,沒想到各務真的會這麼做。
  因為──
  「說!那些流體都是搶來的吧!」
  「真沒禮貌,怎麼能說搶呢,李斯別絲──打開就看到了,所以就拿來用啊?」
  「從哪裡拿來的!」
  前不久接到的校內通報說,各校舍所有窗戶或櫥櫃等物全都解鎖並「打開」了。
  這與各務剛來到這世界時引發的現象相近,但並不相同。
  「妳到底打開什麼了!」
  就在此刻,李斯別絲臉旁跳出七面術式陣,且每個都是緊急聯絡。
  ……來自周圍的魔導機具嗎!
  向天空望去的同時,聲音來了。
  『閣下!對不起,我這撐不住了!』
  『緊急情況!──這是怎樣,設計失誤嗎!還是──』
  『C17到C23立刻返回地面──!』
  沒人驚慌尖叫,值得讚賞。伴隨七道錯愕但冷靜處理的呼喊聲,空中出現了爆炸的光團。
  圍繞四法印學院的一千架魔導機具當中,有七架突然自毀了。
  而李斯別絲已從機具管理術式的報告了解發生什麼事。
  「李斯別絲,即使是量產型,名稱也不應該重複使用吧。」
  「……妳是介入各區塊的名稱以後,把它們『打開』了嗎!」
  「因為我需要流體嘛。狄凱娥修涅或朱龍膽,各需要那些量產型三架多一點的流體吧。」
  「……妳的創作能力浪費的部分其實不少,所以實際上大約是二‧七架份喔。」
  慣於應付各務的人送來訂正了。
  在空中爆散的機具底下,包圍中庭的樹林方向雖傳來詫異的叫聲,但仍能看見開啟的洞均勻地填補起來。
  沒人驚慌添亂。
  不過,這狀況實在異常。
  ……竟然從「名稱」分解機具。
  在魔女之間,「真名」的概念極為重要。
  名稱即是該物體的定義。所有物體能有名稱,不是因為物理性質的「存在」,而是因為具有其意義。
  給動物命名,就能當寵物養,建築也會隨名稱而化作廢屋或前線基地。
  而命名者將成為受名者的主人,獲得其控制權。
  從魔女角度來看,術者的名字是個相當棘手的弱點。若有確切的名字,能在使用流體時維護自我,發揮更強的力量。相反地,要是讓對手知道自己的名字,術式就可能被對手從名字來壓制。
  當然,高名次排名魔女會對名字施加防護或繞道。可是──
  「──這些機具裡各個部位,應該都加了好幾層名稱來防護啊。」
  「也就是多重密碼吧。」
  「所有機制都有互相連結,不會因為一處遭到控制就全部停擺才對。」
  「我沒讓它們停擺,是直接『打開』啊,李斯別絲。」
  各務聳個肩。
  「因為停止它們也沒意義嘛?我要的是材料,是流體,並不是妳們機具的控制權。」
  所以──
  「先前,和芙露露同學在校門大打出手的時候,我看到了。
  妳們的劍被她破壞而爆散時,在機體各處張開術式陣,將爆炸侷限於內部,以免傷害周遭。因此,我只要看清術式陣上寫了什麼字就行了。」
  「妳就是知道那些名稱之後『打開』的嗎?」
  「就是這樣,李斯別絲!真上道。」
  各務背後,堀之內指著自己的頭轉著大圈。
  ……啊……嗯。真的是這種感覺……
  這和挑戰蘇里潔或充代時,那種實力或性質的威脅並不一樣。
  ……拿名稱當接點來「打開」?
  簡言之,各務所做的事就是這樣吧──
  「也就是妳找到了那個東西的『名稱』,即使它跟門毫不相干,也使用『名稱』的控制權把它當成了門,沒錯吧?」
  只要她想,無論人、武裝、大海或天空,都能當門「打開」。
  據說各務的能力是創作型,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吧。
  「其實妳用的是操作事象的能力──流體不過是燃料或原料吧。」
  「就是那樣──這世界是一本筆記簿,而筆就在我手中,要寫什麼都行。可是我必須想寫,而且這枝筆的墨水耗得很快。」
  「不要把別人的機具當成墨水匣好不好?」
  雖想要她別亂定義,不過她已經確實這麼做了。
  就結果而言,她折損了七架機具,做出了兩架能看不能用的機具。
  ……一次要作七架,這還真難搞……
  雖然這笨蛋經常誇張地又造又砸,但其實聚集大量流體會使周圍地脈的流體量產生變動。因此四法印學院建立在影響最低的東京灣中央,U.A.H.歐洲總部設在山區也是這個道理。
  就請來到橫須賀的第七艦隊幫忙在海上重造機具吧。這時,堀之內又開口了。
  「可是,李斯別絲阿姨。」
  「別叫我阿姨。」
  「李斯別絲。」
  這樣也怪怪的……李斯別絲思考該怎麼辦之際,各務對堀之內耳語。
  「別催人家喔,堀之內同學。人上了年紀,下決定的速度也會跟著變慢。而且稱呼這種事關係到『名字』,很危險的。
  所以堀之內同學,我們就站在對方立場好好想一想吧──李斯別絲和妳是什麼關係?」
  「她是家母的好朋友,我都叫她阿姨。」
  「了解。那麼,怎麼稱呼她比較安全呢?」
  「這個嘛──單純叫李斯別絲吧。」
  「了解。那麼,兩個接起來就是最好吧!說說看!」
  「──李斯別絲阿姨。」
  「妳們兩個……!」
  李斯別絲朝溜了七步遠的兩人揚起右拳,並對堀之內的變化深有感觸。
  ……不曉得充代見到現在的她,會高興還是難過。
  充代應該會允許這種疑問吧。
  這時,堀之內轉身問:
  「──對了,請問第二任校長,為什麼要讓各務做這種蠢事呢?魔女之夜就在兩天後了耶?」

  ●

  「是啊。」李斯別絲先如此回答。
  ……兩天後啊。
  十年前的這天是什麼情況。好像對充代說了很多挑釁的話,想趕走她的不安。可是現在想想,真正不安的或許是自己。
  話說回來,十年前的事,堀之內應該記得很清楚吧。
  因此,李斯別絲有個疑問。
  「滿,十年前這時候,我們都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嘛?」
  「說起來,我們家的作息還滿平凡。家母也照常替我作術式訓練,教我神社的工作,然後做自己的工作……」
  對。
  「當時我還以為,這麼平凡的日子,在魔女之夜以後也會平凡地持續下去呢。」
  「這麼說來,這個笨蛋就是平凡日常的插曲兼猛藥了吧。」
  李斯別絲看向各務,只見她食指點著自己的臉,淡淡一笑。
  「羨慕嗎?」
  羨慕什麼,皮膚嗎?想說膚齡嗎,混帳……這麼想時,堀之內手搭上各務的肩。
  「各務,不要鬧了。」
  「該停了嗎?」
  「是啊──被德國的魔女記恨可是很恐怖的喔?」
  右拳一抬,兩人就跑了五公尺遠。
  「總之。」李斯別絲嘆口氣。雖然她們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身為魔女之夜的OB就拿出點風度,當那是這一次的調調吧。
  不過,該說的還是得說。
  「說穿了,魔女之夜就是機具和機具爭個輸贏。即使妳們能召喚地神構裝,也不會改變機具對戰的形式。」
  那麼──
  「既然各務可以用創作能力進行超乎防禦的防禦,甚至再造機具。這樣看來,勝算其實還不小。」
  妳知道嗎?
  「其實不只是我們第一次採用搭檔制,黑魔女過去也不曾與修復能力強大的魔女對戰過。」

  ●

  堀之內表示贊同。
  「在過去的魔女之夜,我們和黑魔女都是一對一。在結界裡的戰鬥特別重視攻擊,沒有以修復術式為主的餘地。」
  「原來如此。那麼,堀之內同學和令堂就是專為魔女之夜特化的魔女吧?」
  「──妳這充滿弦外之音的話是怎樣?」
  各務轉向一邊去,向堀之內攤開右掌,打開通訊術式陣。
  『──啊,杭特同學嗎?怎樣?被調來負責我們這邊?妳那絕望的語氣是怎麼了?放心吧,我等等就過去替妳打氣──不要去?妳這孩子真不老實。
  話說,我有件事想問妳。就妳來看,堀之內同學的特長在哪裡?巨乳?YES巨乳。我明白了。』
  各務關閉術式陣,對堀之內笑咪咪地說:
  「我錯怪妳了,堀之內同學!肉食美國人已經證明妳的巨乳比攻擊力強了!」
  堀之內見到李斯別絲看著她默默點頭,一巴掌把各務打趴。

  ●

  「──話題扯得太遠了呢。」
  「妳們兩個都是這樣嗎?」
  「不,並不是。」各務這麼說,被堀之內白了一眼。
  笨蛋起身以後拍拍制服上的灰塵。
  「其實呢,平常這時候我們會再徵求瑪麗的看法,然後修正軌道喔,李斯別絲。」
  各務臉旁突然跳出通訊術式陣,笨蛋立刻用手一上一下地拍掉。
  「各務,剛那是……」
  「喔,別介意。不需要放在心上。」
  是瑪麗吧。堀之內吐槽在心裡,不說出口。第二代校長眼神這麼懷疑,追究起來很恐怖。事到如今,堀之內忽然有個遲來的感慨。
  ……我真的不是孤單一人了呢。
  現在有杭特,還有瑪麗。當然,她明白各務位在這圈子中央,而自己也成了「大家的一分子」。
  來自異世界的怪咖,使堀之內與環境都受到她的影響而改變。
  接著,堀之內發覺了李斯別絲究竟想知道什麼。
  ……就算各務負責修復──
  「第二代校長,我知道了。可是,即使黑魔女不曾在魔女之夜和以修復術式為主的對手交戰,那也只限於這個世界吧?」
  李斯別絲注視著堀之內。
  僅是如此,沒有其他動作。
  沒有表示肯定,也不予否定。那麼堀之內接著該問的是:
  「各務,妳怎麼說?在妳去過的世界,黑魔女有過那種戰鬥嗎?」

  ●

  「──老實說,我不知道。」
  各務不遮不掩,直截了當地這麼說。
  ……硝子那傢伙,到底有沒有和完全精通修復術式的人打過呢。
  不知道。
  說得精確一點,是不確定。但各務回答不知道,有她的理由在。
  「堀之內同學,以前我在妳面前說過吧──我是終於對上她。」
  後半段挑起了堀之內的眉毛。
  她想起般「啊」了一聲,問:
  「……妳是來到這裡以後,才第一次確定黑魔女,也就是妳妹妹的存在吧?」
  「對。我原本看到都是世界崩潰的現象,然後原因漸漸明朗,知道是超自然物體的影響,然後人們認為那是神的傑作,到了這裡才終於──終於,有明確魔女的形象。」
  各務說到這裡彈響手指,一名瘦高女子從附近草叢中現身。
  是瑪麗。她提著裝滿果汁罐的塑膠袋,來到位在中庭的她們身邊,仰望頭上兩架魔導機具。
  「…………」
  那對不敢置信的眼中彷彿有千言萬語,先裝作沒看見好了。
  接著各務攤開彈指的手,向天高舉。
  「瑪麗,妳還記得妳的世界是什麼情況嗎?」
  「在治療方面的術式團,有直屬於東白法務部的戰傷修正科。」
  「硝子那傢伙,老是以為用漢字取名比較帥……」
  「可以不要這樣從外部角度來看嗎?」
  「不是的。」瑪麗說道:
  「准將可能是隨時使用翻譯術式或強力溝通術式,所以沒發現。其實東白法務部念作『Fareast Extra Lawyers』,戰傷修正科則念作『War Wound Healer Band』。」
  「白到哪裡去啦!Band又是從哪裡跑出來的!」
  杭特也撥開草叢跑了過來。

  ●

  「話說回來,怎麼異世界也用漢字加英文啊。」
  「堀之內同學,等過兩天見到硝子,妳就替我罵她兩句吧。那真的是她的壞習慣,還敢說『大家都這樣』呢。」
  「那個,准將……該不會她是懶得訂正,就直接把我們的世界毀掉了吧……」
  不要往那麼可怕的方向想嘛。杭特心想。
  其實照顧各務幾個,可以躲掉無聊的「課程」,還不錯。畢竟有大餐能吃,睡覺也不會聞到宿舍那種油味。
  ……堀之內房間的地板就能爽爽睡了呢!
  棒呆了。老家地板是木板釘的,還有縫隙。若想在睡覺時和蛇或蠍子對看,是絕佳的好去處。
  言歸正傳。聽了瑪麗的話,有件事想問清楚。
  「那個……算部隊嗎?既然妳們那邊的大型戰團有治療部隊,那麼像魔導機具那麼大的東西,有裝類似的東西嗎?」
  「妳想像的是怎樣的世界呢,杭特同學?」
  當然是那個啊。
  「比如說宇宙戰爭那種規模,可能會有魔導機具級的戰艦一波又一波地向前衝,然後一次治療整個艦隊之類的。有嗎?」
  「可惜!我妹腦筋很硬,寫機器基本上就當成一般的機器。」
  「不能像機具那樣『揮揮魔杖補血』嗎?」
  「宇宙戰爭的時候,受傷是用超能力或急救包來治療,機器損傷就用修補設備或各種機器來處理。最後發現敵人就在宇宙中心,結果各種狀況都導向那裡,宇宙的毀滅開始倒數,很老套的故事……」
  從背後那人聽了以後說不出話來看,應該是想起了當時該想到的事吧。然而這麼一來──
  「所以她想寫一篇可以治療機械的故事,就創造了這個世界?」
  「可能是因為魔女的規則允許,所以魔法杖就自動有了那樣的功能吧。」
  因此──
  「即使發展出治療術式,治療機具多半也是第一次。至少過去追尋我妹而經歷的世界都沒有這樣的事,在這世界比我年長的李斯別絲見到我那麼做也很訝異。」
  「這麼說來,會有效果嘍?」
  「很可能。」各務點點頭。
  然而她仰望造於空中的兩架機具──
  「既然我辦得到,只要條件符合,我妹也辦得到吧。再說,對方是比我還惡質的創世主呢。」
  各務接聲「總之」,說道:
  「我們已經找到提昇防禦力的方法了,而我妹也有這種能力,再來就仔細想想該怎麼辦才能徹底打倒她吧。」





  第一章 「眾人聚集」
  這只是區區舉手之勞,
  不足掛齒。

  ●

  「東京灣那邊好像出事了呢。」
  『有看見主要幹道的布告欄全部變成「全面停止」嗎?』
  「嗯。」少女回答抱在左側的白色提包,黑色短髮隨之一晃。
  天空斜掛著十月底的夕陽。
  她和昨晚一樣,走在河畔步道上,而馬路停滿了車。
  全都是避難者的車陣。政府雖宣導盡量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別開自用車,但沒幾個願意遵守。
  「電車和巴士都加開班次了耶,還有好幾輛專車。」
  『有的人想帶財產一起走吧。不會什麼都那麼稱心如意的啦。』
  「是怎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這句話,我就奉送給昨晚的妳了。』
  對話當中,堵塞道路的彼端響起喇叭聲。
  少女好奇地加快腳步,見到有輛車停在行進方向上不動。
  「沒油了?」
  『沒油,加油就行了,但看起來不像。大概是拋錨了吧。該怎麼辦呢。』
  這時,有兩道影子從天而降。那是一男一女的輕裝甲警官,駕著裝設機殼的量產型掃帚狀標準機具。
  他們輕巧地飄降在那輛車邊,女警作手勢要男性駕駛下車,並攤掌打出標有分局名稱的術式陣,要後方車輛靜待。
  『動作真快。』
  「不愧是警察。」
  視線彼端,駕駛姑且帶了點隨身行李下車。隨後男警與他交接似的打個招呼就上車了。
  『──那是打算做什麼啊,在車裡用術式嗎?』
  「大概要暫時取得所有權吧。男性用的都是被動術式,把拋錨車歸到自己名下之後,就能用自己的術式了。」
  『是要使用什麼術式呢?抬起來帶走?』
  「單純抬起來是體能強化術式吧。用在車上,可能會弄歪底盤。」
  兩人邊說邊接近現場,途中女警張設術式陣要駕駛簽名,男警下車,在引擎蓋設下術式陣。
  「────」
  男警對女警說了些話,然後女警開掌前推,要駕駛後退,並毫不費力地抬起了車。
  張於頭頂的術式陣,顯示的只是移車許可與本人執照等資訊。
  『要直接抬走?』
  「應該不會讓女性的主動術式來作『抬起支撐』吧。持續施加負擔,消耗會太大。」
  『那麼……』
  話沒能持續下去。因為女警已將手上的車「放在」在馬路上擺好姿勢等待的男警手上。
  『這樣啊。』
  少女身旁傳來聲音。
  『不用「抬起」,只是「支撐」的話,就屬於被動型的防護術式的應用。這樣車就不會歪了。』
  「好像在玩文字遊戲喔。」
  這時,雙手舉車的男警開始走動。
  步伐輕盈,應該已有目的地了吧。他穿過雙向各雙線道的車陣,經過巴士時還將車轉成直舉。車內物品沒有散落,是因為警官之前在內部下了「支撐」術式的緣故。
  「附近可能到處都有專為這種事設置的停車場,方便把阻擋車流的車都聚集起來。」
  『拋錨的車主就要乖乖搭大眾運輸工具了吧。』
  女警將指示去處的術式陣,交給垂頭喪氣的駕駛。
  駕駛跟著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離開車流,應是要去車站或類似地點。
  最後女警收尾似的取消設於馬路的術式陣,對後方等待的車輛敬個禮。
  再來就是像個魔女,乘掃帚飛去。此後的一切都與往常無異。
  人行道上的少女所仰望的空中──
  「……天上有好多魔女在巡邏呢。」
  不只兩人一組,也有三人或四人小組。
  『這種事故連整體的百分之〇‧〇一也不到,所以只要快速排除再紓解塞車就好了吧。雖然想法有點單純,不過人民不會因為政府說別開車就乖乖照辦,便以違規為前提展開行動。儘管算不上一百分,也算是正確解法了。』
  「哇~有夠高高在上的評分。」
  『真想看看實際運作的樣子。』
  「這附近有間小學,大概是暫時放在那裡。」
  『要去看嗎?』
  少女考慮片刻後搖了頭。
  「我想看的是其他地方。」
  『怎麼昨晚不先去看啊?』
  「昨天我比較想在夜晚的街道上逛逛嘛,因為在家都不能這樣。不過──」
  少女望向東方天空。
  那裡有成排的建築,其後還有浦賀水道到東京灣沿岸的高樓大廈與高架公路,望不了更遠處。她吐口氣說:
  「──即使是看不見的地方,世界也照常運轉,與我的所在相連呢。」
  說完便邁開步伐。目標是城市中,人流與車陣堆積的深處。她背對東京灣,加快腳步。
  「──不知道持續多遠。」

  ●

  這段時間,光太郎等人都在協助U.A.H.J.於各地設置帳篷。
  此刻,他們正在四法印學院正門口架設歐洲U.A.H.指揮總部。
  眾人迅速確實地作業當中,侍女長以室外推車載送通訊器材及指揮桌,進入一座座搭設起來的帳篷底下,並說:
  「除這裡之外,橫濱、橫須賀和江之島也要架設據點,而江之島會是我們的駐外總部。設置階段與各自分配的駐點無關,在完成之後還得立刻移動到下個據點協助先行人員,請各位加快動作。」
  「是~」作業在如此答覆聲中繼續進行,接著侍女長又問:
  「魔女之夜當天,執事長是留守府邸嗎?」
  「不,府邸會全面淨空並封鎖,我應該會到江之島去。」
  此話一出,附近搭帳篷的侍女紛紛抗議。
  「咦~!要來我們這裡喔?」
  「不要~!我們這裡很安全──!」
  「侍女長!拜託您勸勸執事長!」
  「我、我先說清楚,府邸裡的魔女也都會去喔……!」
  「我想也是。」侍女長一邊說,一邊以術式連接通訊衛星天線與轉播車。
  「黑魔女的奴僕的攻擊並不是單純的爆炸,而是『破壞』,能直接穿透到地下。府邸的地下室或許抵擋得了最小型的『破壞』,但若遭到中型『破壞』擊中,就完全無路可逃了──可是為什麼選在江之島呢?」
  「這是考慮到就算是黑魔女,與大小姐幾位交戰時應也無法自由行動的結果。」
  魔導機具之間的戰鬥,影響範圍當然十分廣大。然而考慮倒流體取得與對於自我確立所需結界的影響,城市或山區的「波動」太大,並不合適。
  最佳地點就是與地脈流同性質的江河上空,可以獲得源源不絕的穩定流體,可是日本並沒有符合條件的江河。於是──
  「我想黑魔女的屬性是並不固定的萬能型。與其挑有利位置,不如找『波動』最低的地方,所以選擇海上。」
  「那裡戰況最激烈喔~」
  左眼戴眼罩的魔女這麼說。她是之前與瑪麗打排名戰時,向第七艦隊提供「眼睛」能力的侍女。
  她將帳篷帆布牢牢綁上營柱,並開啟術式陣說:
  「──第七艦隊正把第五艦隊調去夏威夷作後備。可見戰場應該會在東京灣到神奈川海域,以及其沿岸的『反L字』地帶。」
  「那第七艦隊呢?」
  「在戰場最大範圍外,且海拔一萬公尺處看不見的位置。」
  「用地球球面作掩護嗎。」
  由於地球是球體,退至一定範圍外就會受到球面遮蔽而看不見彼此。
  「就算所有奴僕都是黑魔女的『眼睛』,最後階段也幾乎是陸戰才對。那麼做是考慮到順緯線移動,並利用地球做掩護來砲擊的狀況。」
  眼罩魔女的話使眾人動作稍微停頓,點了點頭。
  那是為了掃蕩黑魔女的奴僕。但他們會在優勢時還是相反情形時來到,此刻無從判斷。
  然而侍女長有句話非說不可。
  「請各位放心──大小姐的力量不斷成長,眼看就要超越夫人了。而且這一次,還有不遜於大小姐的搭檔在。」
  最後要提醒各位──
  「我們離開府邸前往激戰區,並不只是為了援助該駐點上的各位,更是為了給光榮戰勝的大小姐喝采。」
  話聲剛落,天空冷不防迸發飛雪般的光點。
  同時,作業當中的侍女們不禁一顫,每個人的全身,包括頭髮與布於周圍的結界都發起了光。
  ……這是──
  魔女身上常駐的護佑或防護等術式,接收大量外來流體而超載了。
  侍女長知道原因為何。
  「各務解除了她建造的機具嗎。」
  解除和製造一樣馬虎。
  在她所仰望的空中,只有四處飛散的微微光點,那兩道巨大剪影已消失無蹤。

  ●

  好像又引起騷動了。瑪麗仰望天空,來到同樣動作的杭特身旁。
  接著稍微舉起手問:
  「話說,准將、堀之內小姐,還有新校長閣下,要在這裡開作戰會議嗎?」
  「沒錯,瑪麗。我可以陪妳喔?嗯嗯?」
  瑪麗姑且先無視笨蛋,問道:
  「請問新校長閣下,您剛才似乎是用准將做了點實驗,那麼我想順便請教您黑魔女封印結界的性質。」
  「喔?」李斯別絲略顯訝異,嘴角帶笑地對她點點頭。
  「妳……真聰明。」
  「只是當然的疑問罷了。畢竟──」
  瑪麗輕輕向天揚手。
  「先前,准將造出機具來展示防禦力,而那會消耗大量流體,那麼問題就來了。戰場是在封印結界裡,有辦法把流體送進去嗎?」
  這和她過去採取的戰術很類似。
  由於各務擁有創造能力,並能快速取得龐大流體,於是她將堀之內送到南極,自己和各務移動到北極之後──
  「我用結界包圍空間,減少了空間內的流體,成功大幅降低准將機具的修復力和攻擊力──」
  「結果最後被射後不理的跨大陸砲擊打爆了呢。」
  第三名,不要吵。
  總之,由此能得到一項結論。
  「假如封印結界可以隔絕流體,搭檔制反而不利。准將和堀之內小姐用的都是消耗大量流體的招式,可能很早就會自動面臨燃料耗盡的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准將修復機具反而是自掘墳墓。」
  「妳為何不認為黑魔女也在相同條件下呢?」
  「因為黑魔女比我那的創造神更強大。」
  瑪麗知道,過去是「神」要毀滅她所在的世界,而那不過是這世界黑魔女的部下。
  既然黑魔女的層級在諸神之上,恐怕常理對她並不管用。
  「儘管前次魔女之夜把黑魔女逼急了,可是戰況在她散布奴僕之後瞬時逆轉。從這裡可以得知,黑魔女也會受傷,毀滅得了,而她的『創造』是隨心所欲,無窮無盡。」
  「的確……從現有的流體汲取法來看,要召喚足以將地球破壞得千瘡百孔的巨量奴僕是不可能的事呢。」
  「我雖有自己的一套法則,但根源部分還是受限於這世界各人物的規矩。我妹或許是完全用自己的法則,卻也受到自己下的限制。」
  「准將,這又是為什麼呢?」
  令人不解。
  「不設限不就無敵了嗎……為何要設限呢?」
  「因為作家的傲慢。」
  各務豎眉淺笑。
  「毀滅自己創造的世界,仍會使她受到良心的譴責。所以她在自己想得到的範圍內,下了一條所謂『自己很難受傷,但不是不會受傷』的規則,使自己保有全能的力量,良心對世界也過得去。」
  「喔,就像玩遊戲開無敵會覺得有點對不起人家,可是『無敵還是會掉到洞裡摔死』,感覺就好多了那樣吧?」
  雖不知第三名在說什麼,但瑪麗依稀明白了一件事。
  「也就是黑魔女固然會受傷,卻也擁有相當強大的治療和防禦力吧……」
  由此可以導出一項結論,那就是──
  「……堀之內家到底把攻擊力點得多高啊……」

  ●

  堀之內發現含李斯別絲在內的所有人都朝她看來。
  情況不妙,總之先這麼說吧。
  「妳、妳們這樣看我做什麼……!」
  「堀之內,妳之前有說過吧?──妳的朱龍膽比媽媽用的改良了很多。啊……」
  杭特雙手向天舉,說道:
  「我被當成實驗品了──」
  「無、無論如何,既然打倒黑魔女是我們的最高命題,攻擊力高並不是壞事才對。」
  「反過來說,只論攻擊力的話,我們已經有等同黑魔女的戰力了吧?」
  這麼說來……堀之內如此心想,並承續各務的話。
  「──雖然很扯很亂來,可是我們也得到了足以匹敵黑魔女的防禦,或者說機具修復法吧。而且不是單純的修,是重新再造的等級。」
  既然是各務,這樣說沒問題吧。她還挺高了胸膛,要人多誇她幾句。
  ……她在高興什麼啊……
  這幾天她特別喜歡鬧人或做些多餘的事,很不安份。不知她肯不肯回答。
  而堀之內還有另一個疑問,和先前瑪麗問的一樣。
  「所以封印結界是怎麼樣的構造?」
  對此一問,李斯別絲的答覆很簡單。
  她吁口氣後這麼說:
  「就現狀而言,月球和地球之間的封印會阻隔流體。」
  也就是結界內流體有限。

  ●

  杭特也知道大致情形。
  可能是美國U.A.H.並不在前次魔女之夜現場的緣故,「橡皮擦」對他們影響甚小,仍保有當時戰況的部分資料,並依此進行各項推測。
  「如果結界能阻隔流體,會有兩個問題。第一是會一併阻隔通訊類的術式。在這方面,還能用光學通訊術式解壓加密訊息等方法處理。」
  第二個問題,之前也提到了。
  「就是燃料怎麼處理了。」
  「聽妳的語氣,難道第三名的海吉霍克已經解決燃料問題了嗎?」
  瑪麗真聰明。杭特不禁這麼想,並點點頭。
  「事實上,芙露露和堀之內的媽媽也都解決了。」
  「對。」堀之內的視線跟著轉向杭特,頷首說道:
  「──也就是重裝甲或高密度巨大化吧?」
  「什麼!」
  各務直往堀之內的胸部瞧。
  「巨──」
  堀之內毫無預警地一把掐住各務的臉。
  太快了吧。

  ●

  「很痛耶!練射箭的人握力果然厲害啊,堀之內同學……!」
  這是那門子的誇獎?堀之內姑且正面收下那句話,說:
  「芙露露的巨大機具和地神構裝,都是由龐大流體所構成。
  不過它們不只是大,更能在內部保存流體,即使流體稀薄也不會對戰鬥造成影響。」
  蓋住笨蛋眼睛的左手底下不停傳來鮮魚掙扎般的震動,先當作沒感覺。別看我這樣,我的廚藝也很有一套喔。例如榨蘋果汁之類的。
  瑪麗往堀之內左手邊瞄一眼之後,拉回視線說:
  「我有個問題──在流體密度稀薄的地方,機具不會容易分解嗎?」
  瑪麗問得很好。實情是這樣的:
  「對於五百公尺級的機具來說或許很勉強,可是來到規模超過三公里的機具或構裝,其本身就擁有一個『相』了。」
  「就是這樣。當規模大到可以創『地相』,地脈不再只是以『空間』的形式流過的時候,情況就不同了。但也不只是夠大就行,還需要土地的機能性或存在意義等。以機具的規模來說,就是滿足了這個條件吧。」
  「是的。」堀之內點頭回答:
  「這就解釋了為何芙露露的機具本身就是『環境』,還有家母那架巨大人形機具要稱作『地神構裝』了。地神(Geo)指的就是這世界的大地母神吧。
  因此,即使處在能阻隔流體的結界裡,只要召喚出地神構裝,機具就會以『相』的形式維持形體,以存於內部的流體為基底來活動──當然,那本身也是燃料的上限就是了。」
  「仔細想想,把自己化為『相』……真像是一種神蹟呢。」
  「海吉霍克不是也辦到了嗎?」
  杭特機具的重裝甲是由提昇流體密度而來。那麼她的機具裡,可能也符合了某些條件,產生與外觀大小不同的「相」。
  ……那多半就是位在能否辦到的分界上。
  一旦「相」化,使用者也會受到「相」的影響。以海吉霍克來說,會是什麼狀況呢?
  「重裝甲所造成的『相』,應該近似於地殼或岩層的『相』。這麼一來,產生『相』以後應該會對高速移動造成困難吧。」
  「說得沒錯。所以在打排名戰的狀態下,不需要用到完全密閉的重裝甲。中繼彈射如果受到『相』的影響,就需要更大的能量才能使用,速度也會變慢。
  ──所以我們原本是打算打贏排名戰以後,趁準備魔女之夜時做好密封處理。
  因為既然魔女之夜的結界可以阻隔流體,就不能用衛星軌道上的人工衛星作中繼彈射了,必須從內部再做強化。」
  「原來是這種機制。」
  瑪麗輕聲嘆息。從她顯得有點遺憾,能看出她為何這麼想問清楚。
  「我的依拉並沒有考慮到在零流體的環境下運作。」
  「如果由妳出戰,我們U.A.H.也會提供建議和協助改裝,不必擔心。」
  李斯別絲說得沒錯,而堀之內也認為瑪麗有足夠戰力。
  「妳的消滅術式對黑魔女也有效喔?」
  「在前任第一名的環境底下,不就沒效了嗎。」
  這時該回答她「不是」吧。
  「當時會失效,是因為妳想『抵抗』環境。決戰當時,我和各務就是因為配合環境順流移動,才避開了那些爆炸──勝負只在一念之間。我們會下那樣的判斷,也是因為參考了妳和我們的戰鬥。」
  「堀之內小姐……」
  堀之內到現在還是不懂為什麼瑪麗要叫她「小姐」,而這樣的瑪麗又低下頭說:
  「非常感謝妳。」

  ●

  「各位聽見了嗎!大小姐安慰朋友之後獲得敬重了!不枉我竊聽這麼久啊!怎麼樣!」
  「執事長,大小姐是很厲害沒錯,可是你做的事實在爛透了。」
  「是啊。謝謝執事長提供這麼寶貴的場面,不過你實在爛透了。」
  「就是說呀。這雖是滿果事件,但執事長實在爛透了。」
  「啊~酸葡萄的人還真多!既然妳們畢竟是受了我的恩惠,我不會跟妳們計較的啦!
  ──大小姐果然厲害!」

  ●

  總之呢……堀之內心想。
  ……我們該在魔女之夜採取的戰術已經有點頭緒了呢。
  「那麼戰鬥開始之後,就先用各務的能力減少損害。要是戰鬥有拖長的趨勢,就召喚出地神構裝硬拚吧。」
  但這也有個疑問。
  「既然流體被阻隔了,為什麼前次魔女之夜裡,黑魔女還能召喚奴僕當『援軍』啊,各務?」
  堀之內鬆開鐵爪這麼問,各務跟著甩個頭立刻回答:
  「喔,因為那跟術式本來就沒關係啊,堀之內同學。我們到外面邊吃飯邊說吧,這部分有點私人。瑪麗和杭特也一起來好了,李斯別絲要跟嗎?」
  轉頭一看,只見李斯別絲不敢領教地左右擺動右手,並且眉頭一皺。
  「我還要工作!」
  看起來超想跟的樣子。





  第二章 「繞轉思緒」
  也不是完全不懂怎麼會這樣,
  就是因為那樣,所以又來了的感覺。

  ●

  「啊,我先去買個飲料……!」
  市內,塞滿馬路的車陣已經消失。不再打算隱藏身分的魔女,以及U.A.H.的車輛來來往往,相當醒目。這當中,少女加快了腳步。
  他們人在車站大廳中。
  與商場融合的車站入口處,掛著「相模鐵路本線三境站」字樣。
  從剪票口走出北口後,是一大片作為站前廣場的高架露台。
  車站週邊又不少起伏,露台各處種有綠樹。
  「你看那個山丘的方向。」
  『有飲料嗎?』
  「我家在那邊啦。從這裡看不見。」
  少女指的是西北方的小丘。她抱在側邊的提包跟著嘆了氣。
  『挺遠的嘛。何必多搭這段電車呢。』
  「謝謝你陪我搭電車喔。」
  她繼續向前走,向北穿過露台下到地面,來到稱作商店街的地方。
  「喔喔,真的有這間露天咖啡耶。」
  『跟這裡感覺好不搭,這是妳的強權嗎?』
  「是值得人家感謝我沒隨便弄掉的權限。」
  少女走向掛有連鎖店標誌的露天櫃台,前面有兩、三人在排隊。進了櫃台的屋簷底下後,能看見店裡有幾個魔女正在用術式陣收集資訊。
  從背後窺視前一位客人點的餐打發時間時,提包說:
  『妳該不會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吧?』
  「我偶爾會去車站裡的漢堡店買東西吃呀,每次都點魚堡。」
  『我就等著看妳點餐出糗。』
  「才不會咧。」前一位客人離開,少女跟著向前。
  店員是個高個子女性,她在空中叫出店裡的通規術式陣,並說:
  「──請問點什麼?」
  「啊,我要外帶一個中的糖衣烤布蕾,多加巧克力片、巧克力醬和雙倍奶油。」
  『應該有更專門的說法吧?』
  店員聽了不禁一笑,少女拍打提包。
  店員邊做註記邊問:
  「那是使役體?」
  「呃,就是那樣。」
  「這樣啊──啊,焦糖要苦的嗎?」
  「咦?呃……」
  『哪裡不一樣?』
  「這種組合,整體甜味比較深濃,融化的口感也很強。如果用苦焦糖,吃起來會太重,用甜的會比較有層次,拌起來的口感也比較好。不過這是一般吃法,也有人喜歡重口味就是了。」
  「那我吃吃看重的。」
  「好,請稍等──啊,香草用哪種?薄荷?」
  「啊。好,就薄荷。」
  「謝謝。」店員就此將註記交給櫃台後的調理師。
  接著攤開外帶用紙袋裝入紙巾,並問:
  「妳後天也要上場嗎?魔女之夜那時候。」
  「呃……」少女稍微遲疑,垂眉輕笑。
  「是啊,會上一下。」
  「這樣啊──啊,有印章就給我蓋吧。負責這地區的人可以拿免費配給。」
  「啊,不是這個地區。應該算是……靠海吧。我來這裡,算是想回家看一下。」
  「喔,那路上小心喔。很重要的事吧。」
  少女稍微臉紅,低頭道謝。
  「謝謝妳。」
  「沒什麼啦──大部分魔女在負責地區決定以後……那個,以日本的神道來說,各地都有氏子(註:侍奉當地土地神的信徒)之類有的沒的嘛。聽說都是比想像中更『合得來』,可是會穿平常的服裝生活,供奉土地神,好像會更融入當地喔。」
  「有這種事啊?」
  「算是種當作有的話自然就會有了的魔咒吧。網路上很多人在傳,搞不好大家都跟著這樣做了。
  沒在注意這種事的話,妳是學院的學生嗎?」
  「咦?呃,就是那樣。」
  『不是吧。人家說什麼,妳就──』
  少女勾動手腕,從底下拍打提包,提包跟著靜下來。店員沒聽見他們的對話,圓場似的又淡淡一笑。
  「學院那邊,第一名她們好像又惹事了。之前毫無預警地突然叫出戰鬥狀態的魔導機具,把岸邊的人都嚇壞了。妳知道嗎?」
  「啊,不知道。先前那個我有看到,可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樣啊。」這時,廚房的呼叫使店員轉過身去。
  回來時,手上多了個透明塑膠杯。
  「來,請慢用──要幫妳插吸管嗎?」
  「好。」少女點頭回答,店員隨之照辦並裝入紙袋,且於交給她時說:
  「那些排名魔女最近時常出來吃東西喔。學院裡變得很忙,我們神奈川這邊U.A.H.的分布密度又很高,所以外面比較安靜吧。」

  ●

  「那些人到品川去啦──唉,中階主管很累人吧,李斯別絲‧路耶格。」
  海風呼呼的午後天空下,一大片鐵板鋪在廣大墨藍海面上。
  那是巨大的航空母艦,此刻兩舷開啟,展開固定用浮具。吃水變得很深的甲板上,有些人影在移動、吆喝。
  北側,左舷與遠處僚艦之間的海域上,布展了五面巨大的術式陣。
  『解鎖──!』
  置於海面的術式陣,隨艦上擴音術式的號令開始繞中心迴旋。
  術式陣使週邊海域產生霧氣,兩層、三層地增生,忽緩忽急,忽近忽遠。
  這當中,有東西從術式陣中央逐漸成形。
  是比這艘航空母艦更為巨大,全以光構成的巨刃。
  一身漆黑的刀。
  「──李斯別絲‧路耶格,這些原本都是只用山區流體成形的吧?設計不也是配合山區流體嗎?」
  坐在甲板邊緣,身穿連身工作服的金髮魔女叼著菸這麼問。
  雙眼望著海,肩上有少將肩章,以及音符和小酒杯繡章。
  她對菸另一頭的通訊術式陣咂個嘴說:
  「我們擅長的『相』是海空,還有風和夜──和這種很不合。這樣就花那麼多時間了,還有兩台要做耶。」
  『──妳的航空母艦沒辦法飛到歐洲山區嗎?』
  「想看就飛給妳看。又想看『Song Cafe』大鬧一場嗎?」
  當她說到「Song Cafe」時──
  「啊~『Song Cafe』!我好無聊喔──!那是李斯別絲?開同學會了?」
  「……又被一個麻煩的逮到了。」
  『那誰?喔不,既然在妳那邊──』
  在李斯別絲想起對方的名字之前,「Song Cafe」的通訊術式陣閃了一下。緊接著,身穿中將外套的人影從背後大喊著跑來。
  她戴著墨鏡,黑色長髮隨風搖曳,手邊開著通訊術式陣。
  「李斯別絲!──搞什麼?妳想把我們家的杭特妹妹怎麼樣!給我還來!」

  ●

  旁聽通訊的杭特在四法印學院前的公車站抱起了頭。
  身邊,同樣在等公車的瑪麗用攝影術式作掩護,避免各務騷擾堀之內而波及到她,並問:
  「第三名,妳一直把通訊術式貼在耳朵上,是怎麼了嗎?」
  「……才一天沒過去,那邊就不曉得在演哪齣了。」
  「是喔。」瑪麗點點頭。對於海上發生的鬧劇,杭特是束手無策。
  『要知道!』
  通訊響起第七艦隊總司令「阿吽銀幣」的聲音。
  『杭特妹妹要是沒有天天吃肉,BBQ味就會變成莎莎醬耶!』
  完全聽不懂。
  ……變成這麼嚴重了嗎──
  儘管感慨,但「阿吽銀幣」說話本來就沒脈絡。她人如其名,戰術都以銀幣占卜為基礎,預測性過頭到難以對話。平時有舊識「Song Cafe」擔任其副官,替她翻譯或修正,可是──
  『──杭特妹妹是我們家的,讓她吃飽肉受傷就給妳們好看……!』
  不要直接從假設跳到結論啦。然而,那也讓杭特感到自己備受疼惜。
  接著,李斯別絲答話了。面對對方的語無倫次,她只是淡淡地說:
  『──小心我砍了妳們。』
  ……不要鬧啦……!
  是不是該插個嘴說:「大家好,我等一下就要去家庭餐廳吃肉了,請不要為我擔心!好嗎!」但感覺馬上會被一句「小孩子不要插嘴!」打垮,會是自己太懦弱了嗎。
  這時,「Song Cafe」先介入了。
  『喂,李斯別絲。』
  經過轉瞬空白,她勸道:
  『妳現在好歹也是來請我們幫忙修復魔導機具,雖然我們這是有些過分的地方,但還是請妳克制一點吧。』
  沒錯沒錯沒錯,冷靜冷靜。烤肉的時候一直翻來翻去就不好吃了嘛。
  ……冷靜很重要!
  可能是講理有效吧,李斯別絲清咳一聲說:
  『是啊,美國U.A.H.,我了解。』
  原來她了解啊……自然而然會這麼想的自己,其實還算普通人吧。
  然後,李斯別絲說出她是怎樣了解。
  『──但了解歸了解,和現在是兩回事。』
  「……第三名,妳怎麼了?」
  這個人明顯有病啊。她到底知不知道「了解」是什麼意思。
  希望待會兒到品川吃肉吃聖代嘻嘻哈哈的時候,東京灣和神奈川沿海交會處不會爆發魔女大戰。
  「喔,車來嘍。」
  公車到站,得關閉術式陣了,不然在車裡讓人聽見這種東西可不好。
  然而關閉吵來吵去的術式陣途中,杭特仍不禁想──
  ……還是怕怕的耶。
  就在這時「阿吽銀幣」的聲音傳入耳裡。
  『要打就來呀!和以前一樣,跟我們一決勝負!──像十年前搶代表權那樣!』
  「啊。」臨時想停止關閉術式陣,但來不及了。
  ……原來歐洲U.A.H.代表和她們兩個認識啊。

  ●

  李斯別絲感到是時候散個心了。
  ……最近工作和那方面的煩惱暴增太多。
  雖想吸點新鮮空氣,但在學院裡可辦不到。一見到空中繞成一圈的機具,就會覺得非得工作不可。
  這算是日本人性格嗎。上班時間認真工作才是德國人本色,而現在還不到五點。
  思路理清之後,開始覺得非工作不可了。
  美國人最適合在這時候強行喊停休息,因為他們聲音都很大,又不曉得在說什麼。
  這時,她們提起了令人懷念的事。
  『為什麼贏過我們的妳會輸給她們兩個啊──!』
  答案很簡單。
  「因為攻擊力不夠強。」
  『……李斯別絲,妳是一次「反擊」就把我的機具炸爛了耶。』
  「我先說清楚。」
  李斯別絲說道:
  「我會輸給充代,是因為浴缸洗得太隨便。」
  從此之後,都會特別檢查邊緣有沒有污垢。這是對故友的承諾。
  『……謝謝妳給我這麼難懂的解釋。』
  李斯別絲將「不客氣」留在心裡,不說出口,但懷舊之情仍油然而生。
  「回頭想想,儘管只是模擬,妳們也算是代表戰的第一組搭檔。」
  『「阿吽銀幣」負責想戰術,我負責執行。我們當時考慮到魔女之夜的結界,先用光學通訊來下戰術指示,結果被妳看穿了嘛。』
  「戰場在海域上空,而且範圍有限。雖然底下有第七艦隊出來『監督』,可是我的眼連雷射光都看得見。」
  『如果指令複雜,我還來不及說完「推測」就要開打了,然後就輸了氣死了撤退了,害我們在魔女之夜來不及參一腳──!』
  正是如此。
  美國在那一戰失去代表權,也一併失去了在魔女之夜的定位。當時,美國U.A.H.正試圖脫歐獨立,然卻敗給了形同歐洲代表的李斯別絲,且同樣來自歐洲的蘇里潔又奪得第二名,美國完全失去介入的餘地。
  因此她們所屬的第七艦隊當時沒有行動,然而──
  『可是我的銀幣說幸運站在我們這邊,而且是三次喔!所以雖然別人酸得很難聽,不過我一不小心就變成司令,又來到這裡,還能告訴杭特妹妹排名戰結束後繼續留在那邊享受她的門路喔──!啊啊,如果當時的我也能推測得更仔細,「看見」現在這樣就好了。』
  「預言、預知類的能力用久了,實在很容易混淆啊。」
  這時,「阿吽銀幣」嘆著氣說:
  『那時候還預測到「會贏」……以為能放心觀戰呢。』
  說出「這樣啊」之前,李斯別絲臨時止住。
  對了,「阿吽銀幣」用的是預知型的占卜術,過去和現在都一樣。
  ……等等。
  自誡冷靜後,她問:
  「──妳的『預測』是針對妳們和我的代表戰嗎?」
  有種氣溫隨這問題急速下降的感覺。對方也察覺她的意圖了吧。片刻,通訊傳來「阿吽銀幣」輕笑的嘆息。
  『這是機密。』
  她說:
  『當時我「預測」得很遠,而總之就是最後的代表會戰勝黑魔女。』

  ●

  ……為何充代應該會贏卻戰敗了呢?
  李斯別絲思索幾個「為何」,並摸索著通往答案的道路。
  為何「阿吽銀幣」會「預測」到充代戰勝?
  為何她的「預測」會失準?
  為何會有那樣的「預測」?
  「……妳已經『預測』到會輸給我了嗎?」
  『沒有喔?命運這東西,或者說織線,其實有些很容易因為拉扯而改變的部分喔。我雖然可以「預測」,但速度並不快吧?這是因為儘管能從俯瞰角度來追循織線,但有的人會臨時把織線拉近別條線,或是和別條線搓成一條的緣故。』
  也就是「命運並非單一路線」。這是占卜型魔女常掛在嘴邊的話。
  『以我來說,雖然能做到同時追循對象週邊三十個人的程度,但還是輸了──因為受到類似從旁插手的干預。』
  「……?我們的對決並沒有受任何人的干預吧?」
  『不是有上面兩個嗎?』
  李斯別絲喊聲:「等等。」
  「充代和蘇里潔都沒有干預戰鬥啊。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
  『這就對啦。』
  「Song Cafe」說道:
  『她指的就是妳們的「關係」。如果只有妳自己的命運或想法,那還好處理,可是妳們緊密的「關係」會使妳在戰鬥中想到她們,交託或開創命運,或者思考換作她們會怎麼想,使妳的命運跟著改變。』
  「這──」
  『根據四法印學院的報告,這個世界和我們好像是某個人幻想的產物嘛?可是我們啊──還是能用自己的幻想來和某個人交疊吧。所以我想,可是我們並不是別人的產物。啊,好像不用加可是。』
  因此──
  『我和「Song Cafe」當時默契非常好,即使流體遭到阻隔,一個人也能有兩人份的思考幅度,而妳也是這樣吧?
  ──我原本以為會贏,但卻敗給了妳們堅固的「關係」所產生的「幅度」。沒注意到妳有那麼寬的「幅度」,輸了我也無話可說。但也因為如此,我沒辦法當那是「妳的勝利」就是了。』
  這番話,讓李斯別絲想通了某些事。
  她心裡有個放了十年的小疑問,那就是──
  ……我都是第三名,沒辦法再往上。
  原以為贏不了蘇里潔和充代,是因為先前講的攻擊力,可是──
  「還記得,我和她們對打的時候──真的會想就算輸了,也能把未來託付給她們。」
  『不過她們兩個想的其實不太一樣吧?故意說難聽點就是這樣。』
  「阿吽銀幣」以不同於這句話的平靜口吻說道:
  『她們兩個除了眾人的寄託之外,應該也有帶領大家的意志與關係繼續前進的決心。』
  「應該是吧。」
  一言以蔽之,就是決心不同,而且充代和蘇里潔都有了孩子。
  她們不僅是有了非保護不可的人,並決心承續由此而生的意志與關係,即使戰敗也有值得託付未來的對象。
  而自己只有後者。想到這裡,李斯別絲不禁嘆息。
  ……我是不是也該結婚呢……?
  不,事情不會是那麼單純。
  糟糕。明明有生以來從沒想過這種事,現在卻忽然覺得有此必要,是因為魔女之夜讓我膽怯了嗎。
  可是從這點來看,能感到蘇里潔創辦學院的深意。
  學院中的魔女,都是她託付未來的對象吧。
  但是蘇里潔保護寄託對象的想法太強烈,最後成了遺憾。
  ……搞什麼啊。
  拿這件事逼迫蘇里潔的自己,其實早就明白了吧。
  繼承蘇里潔的校長職務,也似乎是為了補足缺漏。
  真是的。
  蘇里潔的術式是以花為基礎。
  花的術式,總是離不開占卜。
  說不定,她已經「預測」到了這樣的未來。
  這麼一來,也難怪贏不了她。
  充代最強,再來是蘇里潔,自己最後。但值得感謝的是──
  「……與她們的關係和心意,幫助我戰勝了妳們。」
  『是啊。一人份的預知,和預測其周圍三十人份的未來並不難,但要一併預知那一個人所構築的「關係」和心意就非常困難了。
  因為那是原本不存在的東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跑出來嘛。』
  原來如此。李斯別絲在心中低語。
  幾個疑問因而消解。這十年來不時淡忘但又忽然想起,近似後悔的懸念,竟然會在這裡得到解答。
  情不自禁地,她伴著嘆息說出心裡的話。
  「──謝謝妳。」

  ●

  「Song Cafe」蹲在甲板上看著歐洲U.A.H.的魔導機具成形到一半,並「喔?」地苦笑。
  ……這可是特級的道謝呢。
  歐洲U.A.H.代表居然對堪稱美國代表的自己低頭。不過這應該算私人領域,不是需要上報的事。
  而她們自己,心裡也有某種結解開的感覺。
  「彼此彼此。」
  「Song Cafe」嘆道:
  「這十年來我常不經意地想,假如美國當時沒有和魔女之夜保持距離,現在會是什麼樣。」
  『我絕對不會讓妳有下一次。』
  德國人就是這點可怕。
  「話說,妳們那邊要做什麼?把結界構造什麼的改成雙人版嗎?」
  『由於部分是舊有結界,我們只會進行干擾。不過我發現,有件事要立刻請掌握操作權限的U.A.H.和U.A.H.J.作改變。』
  「什麼事?有必要打破過去的慣例嗎?」
  『要解除流體阻隔。』
  啊?當「Song Cafe」還在懷疑自己的耳朵,「阿吽銀幣」已經在通訊中大叫:
  「拜託!妳知道解除以後會怎麼樣嗎!黑魔女和這邊魔女的力量都不會有事象性的抑制,砰一下就傳過去了耶!」
  實在聽不懂她在講什麼。
  但是自身知識所及的範圍,使「Song Cafe」對李斯別絲的提議感到危險。
  「妳那是說,要取消掉結界將雙方術式『侷限在各自領域』的功能嗎?就算那樣能對黑魔女本身或她的機具造成一些限制,術式本身也幾乎只是機動性高的流體而已啊。」
  『或許冒點這樣的風險,可以換來更大的利益。』
  「真不像是德國人會說的話。快點,把理由說出來。」
  『前次魔女之夜,黑魔女不是被逼到叫出「援軍」嗎?』
  「是啊。」「Song Cafe」點點頭,「阿吽銀幣」也留下表示同意的沉默。
  接著,李斯別絲繼續說明:
  『──那場召喚恐怕不是透過術式,所以我認為阻隔流體並無益處。』

  ●

  『啊?』
  李斯別絲聽見美國方發出疑問。
  ……也難怪她們會懷疑。
  因此,李斯別絲稍作停頓,等她們表示意見。可能對方也懂得對話的默契吧,「阿吽銀幣」期盼否定般開口了:
  『妳這是說,黑魔女用那麼龐大的流體瞬間塑造大批軍團灑下地球,用的並不是召喚術式?』
  「沒錯。」
  『不然是什麼?說啊?那還能是什麼?原本就存在嗎?還是當黑魔女危險的時候,就會有召喚術式自動在「外面」發動?』
  「我不是說了──那不是術式。」
  『那麼──』「Song Cafe」插話道。
  她說的是「阿吽銀幣」話裡的一部分。那就是──
  『原本就存在?』
  『不可能!存在就「看得見」,也會有反應才對喔?而且她召喚以後,我們的搜敵機不也「嗶碰──!」地跑出去又縮回來了嗎!』
  『所以那不是召喚啊,「阿吽銀幣」。』
  「Song Cafe」替她訂正。
  『……不然是直接產生嗎?既然不是術式,就是無視於流體或地脈的力量了。』
  「沒錯。」
  『怎……』
  「阿吽銀幣」想說「怎麼可能」吧,但她們最近也剛發現,那並不是不可能。
  「前不久,我在第一名搭檔的各務‧鏡瞬間造出兩架魔導機具後,和她有段對話。而她的意思大致上是說,以她自己的力量要加工流體時,會需要使用流體。」
  這有什麼含意呢。
  「各務的創作能力看似消耗流體的術式,但那只是在加工流體時用來確保加工能力,其系統本身是她自己的力量。」
  『也就是說──』
  「沒錯。」李斯別絲將達到肯定的推測送入通訊。
  「那種創作能力的根源並不是術式,而是比流體或地脈更高等,或是更加深層的『力量』──說成神自己的手也未嘗不可。」

  ●

  現在,李斯別絲終於了解前次魔女之夜發生了什麼事。
  「黑魔女當時,是被充代逼入了絕境。過去她總是使用數不完的術式,在阻隔流體的結界裡與我們在同樣條件下戰鬥,並且屢戰屢勝。但是充代的地神構裝,卻讓她措手不及了。因此,黑魔女違反了自己訂下的規則。」
  即是「力量」。
  「黑魔女在那時使用了創造這世界時的『力量』。可能是一方面害怕戰敗,一方面又想遵守最底限的規則,給自己留點面子,最後她在結界外『製造』了她的奴僕。不干涉結界內的戰鬥,但直接創造『援軍』破壞外面的世界。」
  只要使用超越流體或地脈的「力量」,結界能否阻隔流體並無所謂。
  對方只是配合魔女的法則而已,其實她大可破壞或無視法則。
  ……真是的……
  換句話說,黑魔女在那一刻前從不把人類當作一回事。
  她不曾認真使用「力量」,自願進入隨時可破壞或無視的牢籠,每十年查看一次人類進步的成果。
  究竟是將自己擺得多高啊。但怨歸怨,這裡有個棘手的問題。
  一旦她高傲的眼光轉為平等相視,就會動手毀滅這個世界。
  「這一次,滿繼承了充代的力量,且極有超越她的可能。還有自稱黑魔女的姊姊,具有創造能力的各務。
  ──要是這一戰使得黑魔女決定毀滅這個世界,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所以我們阻隔流體只是箝制自己,再也沒有那麼做的必要嗎?』
  李斯別絲點頭回答:
  「沒錯。為了幫助各務將創造能力運用到最大限度,就必須解除流體阻隔,讓我們能隨時補給流體讓她作原料,而我們有必要這麼做。」
  『可是可是可是,妳們那個朱雀使用者的砲擊呢?如果結界失去事象性的阻擋,射偏了就可能打中地球耶?』
  這話讓李斯別絲抱起了頭。
  ……問題就在這裡啊──

  ●

  「Song Cafe」明顯感到李斯別絲的痛處被狠狠戳中。或許李斯別絲也曾顧慮過這點,卻故意忽視了。
  然而一會兒後,她說:
  『就當作不會射中地球吧。』
  「誰要來擦屁股?」
  『不會射中地球就不用擦屁股了。』
  「妳這前提比我還亂來吧!」
  她也知道自己很亂來啊。但總覺得,吐這個槽會破壞很多東西。
  ……卸下枷鎖,和黑魔女正面對決啊。
  如果戰力比上次更強大,不曉得能不能贏。喔不,即使如此,黑魔女就算再輕敵也一定會記取上次的教訓。
  不能大意。另一個令人在意的問題是──
  「黑魔女的創作能力在第一名各務之上嗎?」
  『視條件而定──不過,有個值得注意的外部因素。』
  「外部?」
  「力量」還有分種類和層面嗎?「Song Cafe」不禁這麼想,然而李斯別絲答的全然不同。
  『那是叫做「創造之書」的東西。』
  「?……是術式的聚焦器嗎?報告上有提過。」
  『我原本也是這麼想,但是聽各務的說法,那是層次完全不同的東西。恐怕──』
  李斯別絲說:
  『那是一種智能法器,具有輕易創造這世界的強大力量。
  那本書在黑魔女手上,不同於各務需要使用流體,可以任意創造任何東西──前次魔女之夜,我們就是敗給了這本書。』

  ●

  ……喂。
  「Song Cafe」心想,要是杭特在,一定會吐槽。
  「Song Cafe」和「阿吽銀幣」的名字不僅威震美國,在以歐洲等多數魔女勢力中也十分響亮,可是──
  ……我從沒聽說過這種讓我們根本不值一提的力量。
  「報告上有。U.A.H.J.送來的關於異世界人參加排名戰的報告,我都仔細看過了。」
  各務自稱黑魔女的姊姊,而她說,這個世界不過是她和妹妹的創作之一。在這裡,的確出現過「創造之書」一詞。
  不過真實與否無從判斷,若為真,又能怎麼辦呢?
  於是美國政府的想法相當實際。
  「就算她說的都是真話,既然不能用她提供的資訊立刻排除黑魔女,也不過是單純的個人檔案罷了。」
  沒有錯。
  即使她真的是黑魔女的家人,追尋黑魔女的緣由也全部為真,若無法立刻解除來自天上月球的威脅也於事無補。
  而她的存在本身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一個異世界人的到來就能輕易擊敗黑魔女。
  要打倒黑魔女,只能靠魔女之夜。
  所以成敗與否,全看各務這人物的實力了。
  有實力,則一切好談。
  倘若沒有意義的人假裝自己有所意義進而影響大局決策,將造成巨大傷害。
  因此,她將評估工作交給U.A.H.J.,而在經歷美國首席魔女杭特戰敗,各務升至第一名之後,「Song Cafe」已得出自己的結論。
  ……再來就看她的能力對黑魔女有多大作用了。
  幸虧她不會臨時倒戈,為黑魔女助威。在這方面,能感受到四法印學院採取搭檔制的用意。
  但是原以為再來就只剩比拚實力了,結果──
  「……創造之書啊。」
  『沒錯。』李斯別絲透過通訊回答:
  『我們說不定開始從單純的較勁,踏入了能夠完全克制黑魔女的領域。』
  「所以所以呢?那本『創造之書』是怎樣?還有什麼資料?」
  『這部分,各務幾個應該正在討論吧──要不要來品川的家庭餐廳一趟?』
  答不答應,當然是不在話下。
  「……才下午耶,妳們到底有沒有給杭特吃肉?」





  第三章 「順流而行」
  可以歸返,也可回顧,
  使前進總是美麗。

  ●

  少女在接近傍晚的陽光下,稍微傾身向前。
  背上下起伏,表示氣息紊亂。
  她人在路上,那是一條繞行小山丘,約莫一線道寬度的坡道。沿途落葉遍地,她從左側上坡右側下坡,兩邊都是茂密的樹林。
  少女在枝椏下咳了一兩次。
  「哇~」
  喉中洩出堪稱驚嘆的聲音。
  「我比以前健康好多喔。」
  『這樣也算健康喔……!』
  「別這樣別這樣。」少女從手上的塑膠袋取出一個偏大的杯子。將接觸秋天空氣而整個杯身都冒汗的杯子甩動兩三次之後,插上吸管喝一口。
  仍向前彎腰的她,喝得喉嚨咕嚕咕嚕響。
  「太棒了。融化時間跟喝的時機算得剛剛好……!」
  接著站直身來,往下坡處望去。
  位在眼前樹林彼端的是──金屬柵欄。
  漆成黑色的防爬刺向上並列,高度不下兩公尺。纏得到處都是的纜線是用來防盜的吧。
  柵欄另一邊,是一片樹木和水池組成的庭園造景。
  再過去就看不見了,不過少女依然往那側望去。
  「走吧。」
  『不看了嗎?不去打聲招呼嗎?』
  「其實在上面折返的時候就已經能看見全部了,現在角度不對,才會完全看不見。」
  『怎麼不告訴我啊。』
  「因為我想看的是別的東西嘛。」
  『結果妳不是來看房子啊?』
  「不是。」少女苦笑回答,加速下坡腳步。
  途中幾輛車駛過時,呼吸已經平順多了。在這秋天的黃昏,腳步是愈走愈輕盈,叼著吸管邊走邊喝也愈來愈穩。
  「啊啊,終於了結我多年來的一個心願了。」
  『妳家管很多?』
  「沒有,是我自己沒去做。」
  『能陪伴妳成長是我的榮幸。』
  「討厭啦,很肉麻耶。這只是心情問題──可能是看姊姊都做得稀鬆平常,想叫她不要太過分而已。」
  『啊~好難懂,跳過跳過。我聽妳創作的想法就好,這範圍裡妳愛怎麼說都行。』
  「好吧。」這時,下坡路已接上平地街道,左右山坡的樹林也在此告終。
  視野豁然開朗。
  略俯的視角,可以一眼望見車站邊街景。太陽從背後照來,整座城沐浴在陽光下。少女向那望去,再往更遠處望。
  「──啊,跑來東京灣的一千架機具就是那個嗎?」
  『從這裡應該勉強看得見。還有,記得現在是一千五百架才對。』
  「那就一千五吧。要去看嗎?」
  抱在體側的提包嘆息回答:
  『妳沒那體力吧。』
  「從品川就應該看得見了。」
  『品川?為什麼?』
  「以前放學以後,我都會到河邊的家庭餐廳休息等姊姊。」
  『妳老爸是資產家吧?那是為了學習平民文化?』
  少女瞪著眼,從底下拍打提包。
  『我道歉。』
  「很好。」
  接著以背光為構圖邁向車站,說:
  「妳看,我學校在那邊。姊姊會早一站下車,走這條路來接我──只要我狀況不好,就會在那間家庭餐廳等她。」
  『好的話呢?』
  「河流過公園的地方有一段堤防,我會在那裡等。這時候,姊姊會買東西給我吃。以前我們都是那樣。」
  少女一邊說,一邊來到通往站前廣場的坡道。
  「哇~好懷念喔。就是這條路沒錯。去的時候還不太有上坡的感覺,可是從這邊走回來就感覺滿斜的。要記起來。」
  『妳們會在品川聊這種事嗎?』
  「有留在家庭餐廳的話。」
  少女輕笑道:
  「──以前,我們還在那裡給姊姊慶生過呢。」
  『平民式?』
  「就跟你說日本的階級差距沒那麼大嘛……喔不,有的地方是很大,可是我們家並不注重那種事──我們那天是出門給姊姊慶生,回程車塞得很嚴重,所以姊姊就說乾脆到那裡喘口氣,順便慶生。」
  『然後呢?』
  「──然後啊,菜單是當季菜單。那種菜單不是會有一些平常也算很常見,然而家裡的餐桌絕對不會出現的菜色嗎?我們覺得很新鮮,點了一大堆。爸爸媽媽也因為是姊姊生日,隨便我們點。從結論來說,真的很誇張。」
  『開心就好。』
  「就是啊。」少女微微一笑。
  「不曉得是幾年前的事了。」
  『在遇見我之前吧。』
  「……不需要真的去算喔?搞不好真的會……」
  喃喃地,少女加快腳步。
  車站進入視野中。暫時離開街道,選擇登上通往露台的階梯時,來自東方的下行列車要進站了。
  「啊~姊姊會坐的車!」
  少女看看周圍人潮,計算電車時間上了露台。將喝光的飲料杯和塑膠袋丟進露台上的垃圾桶時,列車的身影出現在西側鐵路對面。
  時間充裕,夕陽斜得厲害。不過──
  「我們去品川吧──在那裡結尾。」

  ●

  對堀之內而言,公車是種令人坐立難安的交通工具。
  在幾乎被學院的人坐滿的公車裡,不時有視線投向她。
  雖不禁感嘆自己不知不覺成了名人,但事實上恐怕是一開始就是吧。過去往來各地不是搭家裡的車就是用移動型術式「跳躍」,所以才沒注意到。
  ……在各務原本的世界裡,這種對多數人來說都是主要交通方式吧。
  聽說那是沒有流體概念的世界,而各務也沒有運用流體的能力,不曉得是她自己還是整個世界都沒注意到流體的存在。
  假如自己這樣的魔女沒有那種能力,生活會變成怎樣呢。
  有點難以想像。單從交通來看,就是再也不能飛了。在沒有個人飛行工具的情況下,只能徒步、騎腳踏車、開車,或搭乘電車等大眾運輸工具。
  仔細想想,像杭特那樣搭戰鬥機算是折衷吧,不過那應該不是平常人做得到的事。
  話說回來,各務最近常提議到品川的家庭餐廳開會或打發時間,似乎有她私人的用意。
  當然,最近四法印學院和堀之內家等處因備戰而忙得不可開交,而除了橫濱、櫻木町與川崎一帶以南的避難民眾要退出,還有大批魔女與U.A.H.人士進駐,也讓人有點喘不過氣。
  尤其是橫須賀,從堀之內的私人住處來看根本就成了不夜城。厚木基地與停駐在海上的第七艦隊成天有戰鬥機輪班監視月球,偶爾會經過橫須賀上空的,多半是像杭特那樣載人一程吧。
  這麼說來,以特殊方法前往特殊地點,是「可行」的。
  老實說,從品川這間家庭餐廳的大窗看出去,漂浮在東京灣中央的四法印學院與其周圍一千多架魔導機具的模樣,給人身在異國的錯覺。
  曾有一次,堀之內望著那樣的夜景這麼說:
  「──還是沒有那些東西比較好看。」
  「很快就會恢復原狀了,堀之內同學。」
  當時覺得她說得事不關己,但她畢竟是同意了也有同感的堀之內。
  從那一刻起,這個每日一度的品川行,包含往返時的難堪時間在內,變得對堀之內相當重要。第三次向李斯別絲徵求許可時,原以為會捱罵,結果她倒是很支持。
  「又要出去啊,真好!沒錯,能出門殺時間是很好的事。晚上擠在一起的時候不要搶電視喔!知道了嗎!」
  這是哪門子的叮嚀啊。大概就是那門子吧。
  不過這樣天天開會,話題都快開完了,今天則是──
  「……關於『創造之書』,應該有很多能說的吧?」

  ●

  對堀之內而言,那是未來對手的重點武器之一。
  各務淡淡一笑,聳肩回答:
  「主要是我妹那邊的事啦。她不會因為手上有創造之書就能直接對我們怎麼樣,我能講的也只有事情經過和書的力量而已。
  有需要的話,我現在就開始講。」
  「我們還在公車上喔?」
  「我可以幫忙放消音術式,需要嗎?」
  「等一下。」堀之內伸手制止瑪麗。這時,始終默默面對通訊術式的杭特突然從前方的雙人座轉過來,將術式陣展示給大家看。
  「啊,可以找芙露露嗎?」
  最近堀之內發現,杭特對不熟的人問的語氣比較正經,對熟人則是比較撒嬌。
  先不管這發現了,重點在於內容。
  「妳和芙露露有聯絡呀?」
  「因為特機科在戰地的角色類似指揮官嘛。所以歐洲U.A.H.代表就來找我做這種事了。」
  這樣啊?堀之內心想。瑪麗眺望著窗外的大片東京灣,頷首說道:
  「敵人看起來沒有動靜,應該沒關係吧──我也很想知道她的近況。」
  李斯別絲應該是認為堀之內和各務是魔女之夜的實戰部隊,不能再將管理團隊之類的繁務加在她們身上,所以才派人過來吧。儘管實質上的權限有需要討論的部分,不過瑪麗不是會帶頭的人,杭特做事也很顧慮大家的看法。
  「這麼一來,只好我們自己決定了──堀之內同學,妳願意和前幾天用力用力再用力地巨乳擁抱的對象見面嗎?」
  「中間雜音真多。我是無所謂喔?」
  但是──
  「芙露露願意見我們嗎?」

  ●

  ……若問行不行,算是不行那邊吧。
  杭特以「魔女」的角度評量現在的芙露露。
  排名戰到最後的第一名爭奪戰中,芙露露失去了成為她使役體的母親,學院也失去了校長──在實務上負責與各國談判交涉的人,情況變得很棘手,不過李斯別絲應該能填補這個空缺。
  可是芙露露的問題就沒這麼好辦了。
  為控制她環境術式所需的龐大流體,她的母親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具體而言,芙露露負責取得並使用流體,而母親是擔任維持流體安定與輔助的角色。
  ……這麼說來,芙露露本身天資就夠高了吧。
  就像一輛擁有強健骨架與引擎的車。作為直線競速賽車固然帥氣,但若沒有整備人員,就無法在過彎與煞車上發揮應有力量。
  「她試了好幾次,結果都是爆炸。」
  「會不由自主發動嗎?」
  「好像已經不會了。她現在是就算用個小術式,也會因為威力太強而立刻飽和、破裂。」
  「就是失去調節系統的意思吧。」
  各務在肩上叫出龍族幼雛這麼說。
  杭特不再只是回頭,她轉過來直接跪在公車座椅上,抱著椅背說:
  「所以她雖然還屬於特待科,可是現在先搬到北關東重建區的訓練場宿舍住了。」
  「咦?」
  堀之內眉頭一皺,「呃……」地別開眼睛。各務跟著點點頭,拍拍她的肩。
  「嗯嗯嗯。看吧,堀之內同學。因為妳說那片草原上的花海是校長閣下的遺物,所以讓芙露露同學開始過農耕生活了呢。」
  「又、又不是我要她過去的!」
  「那也是她失去使役體之後的復健方法之一吧。」
  「是啊。」瑪麗斜側著身向後看,說道:
  「魔女一旦失去使役體,大多會暫時難以控制自己的力量。這時候,為了想起原本是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在遠離術式的環境生活很有幫助。這在術式科的看護和治療課上都有教。」
  「沒錯。在某些情況下,有的會留在四法印學院做一些『用手堆積木』之類的復健,不過現在學院很忙,離母親的墓太近也不好吧。」
  這部分是李斯別絲下的指示。
  杭特雖懷疑那是否太過殘酷,不過她失去父親後由魔女們扶持長大,有些不太適合批評的部分。
  「不過呢,等她那邊生活安定下來以後,好像會在魔女之夜開始前找她回來討論她的私人物品和學院地下的校長墓該怎麼處理。
  上面要我們等她回來之後接待她一下。」
  「等等,這是什麼時候的命令?」
  「剛剛──都怪某人害她發配邊疆,搞得自己不能去了。」
  堀之內抱起頭,身旁各務只是輕聲哼笑。
  「這麼說來,今天根本處理不來芙露露同學那邊的事。既然明天已經有事情可以殺時間了,我們就在這裡把創造之書的事講清楚吧。」
  瑪麗在手邊打開術式陣。
  杭特立即查看公車司機,見到司機正看著她們,便叫出排名魔女證件術式,並以美國U.A.H.名義打一份機密活動術式陣,一併傳給司機。
  使用一般交通工具,尤其像公車這樣較容易通融時,那些證件甚至足夠讓她們包下整輛公車。
  但是她們要的只是對話而已。
  杭特稍微抬手,並使個眼色向前一指,結果司機不曉得誤會成什麼而猛踩油門。這還算合理的誤差範圍吧。
  「今天連公車專用道都要塞了吧?」
  「准將,今天大半的大眾交通工具都已經在下午三點左右結束疏散避難民眾,現在應該只有回程路線會塞。」
  從懂得事先調查來看,瑪麗已經很習慣這裡的生活了呢。杭特不禁感嘆。
  這時各務拍個手,聲音擴散但沒有反彈。果然是專門消除呢。當杭特感到瑪麗的確深具其特性時,各務說道:
  「以前我也說過,我妹她創造了許多世界,這世界也是。我是扮演挑毛病的角色,她則是為收集資料而發現了『創造之書』,並使用至今。」

  ●

  各務仍記得那段能分為幾個階段的時期。
  ……一開始,是硝子主動拿給我看的吧。
  記得是埃及風世界觀的戀愛故事。能在這創作中接觸妹妹的戀愛觀,對姊姊而言相當寶貴。內容是關於前世,或者說一群知道轉生後會發生什麼事的人所交織的愛恨情仇。感覺寫得不錯,但第一個感想卻是「這好像是今天就先把明天該做的事做完一樣」,而妹妹聽了以後──
  ……姊姊也太不浪漫了吧!
  直接開罵了。不過當時她所描寫的文化,或者說文明、時代氛圍,的確和過去的水準很不一樣。
  「──對,就是氛圍不同。」
  「各務,妳一直自己在想什麼然後突然說這種話,沒人聽得懂喔?」
  沒辦法,只好把剛想的事說明一遍了。接著──
  「我不是說飲食或政治的那種東西。大概是氣溫,或空氣的乾燥程度、因此流的汗、風的氣味、沙的……算是『味道』嗎?還有踩沙的感覺,她都寫得很詳細。」
  「都寫出來啦?」
  「對。」各務回答:
  「寫得像找到了那些資料,恨不得趕快用上去一樣。所以那些體感的部分偏離主線太多,被我狠狠嫌了一頓。」
  「那妳妹怎麼說?」
  「她反而很高興地說『啊,嗯,我知道了!』……然後既然她寫的不是紀實或報告,所以我請她寫一篇我會想看的東西。」
  結果怎麼樣了呢?
  「她接下來寫的是以歐洲山區為背景,而且時代在西元前三千年左右,以巨石文化為基礎的魔法故事。我們班上不是也有用石頭的魔女嗎?」
  「艾莉亞‧諾提斯同學現在到橫須賀駐防,每天要在山梨的採石場和駐點兩邊跑喔。」
  「她是用怎樣的術式呀?」
  各務想說明這個有趣術式時,遭到堀之內的制止。
  於是言歸正傳,繼續說妹妹的創作。
  「下一篇背景是古中國,而且類似歷史故事。主角受到強大勢力的逼迫,要替大河治水。這篇沒有戀愛或奇幻要素,不過寫得很有意思,所以分數打得很高。」
  「怎麼把魔法當成奇幻啊……」
  「沒關係沒關係。」各務安撫白眼堀之內,而她歪起頭問:
  「──聽妳這麼說,比起劇情,她在背景或世界觀這方面的功力突然加深了很多呢。」
  「不愧是堀之內同學,這麼快就注意到了。」
  「太誇張了啦。」對方謙虛地這麼說,但各務可不打算同意。
  「──其實我也有注意到這件事,可是沒有去想為什麼,
  就只是覺得她這陣子寫得特別用心而已。
  然而,這是一個嚴重的失誤。」
  因為──
  「我妹那時候恐怕已經找到『創造之書』,並與他開始交流了。」

  ●

  「交流」一詞勾起瑪麗的疑問。
  兩人仍在她原本的世界時,各務也聊過她和妹妹的關係。當時對於妹妹和創造之書的關係,只覺得那是「這世界常有的事」。
  當觀念基準隨新世界的生活而改變,同樣的話聽起來也不太一樣了。
  而且現在的瑪麗能以這個世界為基礎,想像各務那個沒有術式的世界。但即使瑪麗有這樣的成長,視野更寬廣了,她仍然──
  「怪了。」
  「哪裡怪呢,瑪麗?」
  「妳為什麼說『交流』呢?」
  瑪麗解釋:
  「在我的世界和這個世界,法器擁有意識是常有的事。可是准將,妳的世界應該還沒有探測到流體的存在,更別說是術式了,為什麼還能和書『交流』呢?」
  若在以前的世界,這件事是聽了就過了,現在卻能發現它的異常。
  「准將的世界應該沒有任何跟術式有關的東西才對──只有這本書異於常理。」

  ●

  「既然有那本書這樣的智能法器,那麼各務的世界就非得有流體或術式存在不可,可是就各務所知,那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流體和術式嘛。」
  真是矛盾,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在我的世界好像有一個特殊的法則,可以同時解釋每件事喔。」
  「那是──」
  「容許矛盾。」
  各務說道:
  「硝子曾對我說,『創造之書』告訴她,無論是怎樣的矛盾,到最後都『可以存在』。」

  ●

  「喂喂喂……」堀之內見到杭特的嘴向一邊扯開。
  她也明白杭特的意思。
  「……容許矛盾,不就等於是到最後做什麼都可以,堪稱是最強的法則嗎?」
  「是啊。不過在這個世界和我經歷的所有世界,都含有不少那樣的力量。畢竟都是我妹和『創造之書』做出來的嘛。」
  各務向前淺坐並翹起二郎腿,吁口氣說:
  「那天,我誇獎了妹妹的世界觀架構,於是她開開心心地抱來一本書,說是從爸爸的書房裡找到的。那是一本硬皮書,封面好像重做了很多次。
  我妹說那是一本很厲害的史書,問他什麼都答得出來。
  我看不懂書裡寫了什麼,內頁看起來像全新的書,質感還像布一樣,讓我以為她又想編故事來騙我。當時我只是覺得好笑,不相信所謂智能法器的存在。
  於是我妹就自己準備字典和App,把書裡的字翻成日文,瞞著我用。」
  後來──
  「我妹愈來愈少把書拿到我面前,相對地,她的言語中漸漸透露出她與『創造之書』的交流。例如『教了她哪些知識』,聽她『問問題』之類的。
  而我呢,只是以為人迷上一本書就會變那樣,並隨著妹妹的原創世界背景精度日益提高,覺得這樣也不錯。畢竟藝術家個性通常都有點異於常人嘛。」
  「既然是沒有術式或那種法器的世界,這樣想也怪不得妳吧~」
  「那妳有查出為何『創造之書』是那種法器嗎?」
  「其實我到最後都不了解那是什麼──傳送到第一個世界時也一樣。見過幾個世界毀滅以後,才發現那些世界都是我妹的創作,而且只限於我妹迷上那本書之後的創作。
  隨著見到毀滅的世界都有那種智能法器,使我思考的螺絲一個個鎖上而發現事實時,我整個人都傻了。」
  接著,各務以「不過」為此後的自誡提詞。
  「我妹最後一次拿那本書到我面前,並堅稱那本書會對她說話時,我對她說了一句話──
  假如那本書的事都是事實,那這個世界為什麼沒有其他這樣的書或現象呢?」
  「在沒有那些東西的世界,妳還好意思這樣問人家喔……」
  堀之內不敢領教的表情,感覺挺稀奇的。
  這時公車放慢速度,穿過橋與本島交接處的哨站。這個十字路口左邊是通往橫濱,直走通往川崎,右轉則是品川。
  「喔?」
  杭特抱住椅背,速度較平時快的公車拐個大彎向右轉,駛入前往品川的公車專用道。
  「避難的塞車紓解得差不多了嘛。」
  瑪麗從窗口望著天這麼說,各務也點點頭。
  「不知是我妹連這部分也準備得很週到,還是這個世界已經脫離創世主的手,進步到這個地步了呢──我很希望是後者,不過我當時沒有這種心胸。」
  ……我早該注意到了。
  「各務?妳說那句話之後,妳妹是什麼反應?」
  「她哼了一聲──然後說我那世界的那種力量全都合而為一,收在那本書裡了。」
  「這藉口真好。」
  「謝謝妳替我說話,杭特同學。我也是這麼想。」
  因此,各務有了疑問。
  「那麼製作那本書的人為何那麼做,且既然有那麼方便的力量,不是應該推廣到全世界造福人類嗎?──我就這麼問她了。」
  「結果呢?」
  「她答不出來,再也不拿那本書給我看了。」
  「嗯……」三人同時扶額。
  「……這狀況真難處理。」
  「如果神器是真的,從妳妹的角度來看,這個姊姊根本是冥頑不靈嘛……」
  「以前我聽准將說這件事的時候都跟在她身邊,真的是這樣呢……」
  「人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嘛。我的人生也只有這裡失敗而已。」
  堀之內同學的視線好凌厲啊。
  「不過呢──」各務繼續說:
  「我妹說的都是真話,而且創造又毀滅了好幾個世界,包含我建議過的世界。
  而那些力量,都是別人借她的。」
  「……就是『創造之書』吧。」
  「阿梅茲(Amaze)。」
  各務伴著苦笑拋出的名字,使三人瞪大了眼。
  這反應是很滑稽,但並不意外。
  「那好像是『創造之書』的名字。她告訴我這個名字之後,妳們猜得到我說了什麼嗎?」
  一會兒後,杭特舉起右手掌回答:
  「『為什麼超古代遺留下來的法器會有英文名字』對不對?」
  「沒錯──我應該早點發現,比起公理正義,人更容易跟從贊同自己的人,還有我妹早就和『創造之書』有交流的事。」
  「這麼說來……」堀之內問道。
  「阿梅茲──是妳妹給『創造之書』取的名字吧?」
  「沒錯,堀之內同學果然厲害!那麼,妳猜到事情是怎麼一回事了嗎?」
  妳應該懂吧。這裡是法器的主場世界,魔女的領域。
  「我妹替『創造之書』取了名字之後成了書的主人,當作這世界的使役體來用。
  他們認同彼此主人與所有物的關係,使用更高於這世界法則的『創造』為所欲為。」

  ●

  堀之內心想,這真是個莫可奈何的故事。
  早已知情的瑪麗或許是現在有了不同感想,嘴角往下掉。
  而杭特不愧是屬於工科的特機科生,問:
  「什麼都能做,無視法則也OK,實在太犯規了吧~」
  「結果怎樣還不知道呢。我對妳們的期待都很高喔,尤其是堀之內同學。」
  「什、什麼意思啊?」
  各務隨這一問轉向了堀之內。
  視線對射,彷彿能撞出聲音。在隨之而來的顫抖占據全身前,各務說:
  「任何人都有無限的可能。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各務畢竟是各務,肯定會拐彎抹角一番。所以她雖然說起可能性,但不會單純是能否成功的問題。
  重點多半是在「無限」上。畢竟現在談的是,黑魔女能夠無視法則創造事物。
  因此,能對創造帶來無限的是──
  「……妳要說的是想像力吧?」
  堀之內確認似的問。
  「創造事物前,一定要有那樣的念頭才行,也就是想像力。就算黑魔女擁有無限的創造力,能做的事仍受到她想像力的侷限。因此──」
  要成為無限,就只有一種方法。
  「只要能超越黑魔女的想像就行了。」

  ●

  滿果啊……!瑪麗聽見杭特竊念真言。
  ……滿果啊……!
  她也不禁暗自複誦。真是一點也沒錯,用杭特的語言就是「YES滿果!」吧。
  「我也這麼想。」
  因此,瑪麗肯定地這麼說。
  「憑堀之內小姐的想像力,一定能克制黑魔女。這點我能肯定。」
  「不、不要亂抬舉我啦,有沒有用還不知道耶?」
  「別這麼說。」瑪麗搖搖頭。
  「只要是被妳來過一發的人,我相信任誰都會這麼說。」
  「毛骨悚然親身經歷──」
  被杭特平平板板地這麼說,堀之內雙手掩面,全身轉向窗口。到底說錯什麼了呢。
  「──啊。」
  公車來到本島後,已停過幾站。
  看看公車路線圖,距離品川那個老地方還有三站。這麼一來,令人好奇的就是──
  「第三名,妳和前第一名約在哪裡?」
  「因為今天站前人應該很多,所以直接約家庭餐廳。我有傳地圖給她,也有說找不到可以隨時聯絡。對了──」
  杭特臨時想起似的說:
  「芙露露還在復健,所以不會用術式陣之類的東西,就像各務原本那樣──現在大概在品川附近的電車上吧?」

  ●

  糟了──芙露露在夜晚的雜沓中咋舌。
  ……不行不行,這陣子老是忘東忘西。要是媽媽還在一定會罵人,可是媽媽在的話我根本不會忘東忘西,現在的我真的好沒用。
  不行~這樣想狀況也不會好轉。
  總之就是犯錯了。
  「……忘記買土產了啦~」
  背後品川站的燈光,受往來行人的干擾而閃閃爍爍。大家為魔女之夜的疏散工作忙了一天,終於能喘一口氣,不過「要去某地的請來這裡集合!」「要搭高速巴士的人請到這裡排隊」之類的吆喝聲仍此起彼落。普通人中,戰鬥術式教育程度較低者或老年人建議盡快避難,其他則志願加入防禦陣容而聚集。
  聽舍監阿姨說,北歐或澳洲等緯度遠離日本這個魔女之夜主戰場的地方,有很多人伸出援手。
  會從南北遠道而來,是因為前次魔女之夜的損害狀況從東京灣到神奈川沿海的結界為起點,沿地球自轉方向擴大的緣故吧。
  不過這些事現在和自己無關。
  ……買土產!
  這是舍監阿姨千交代萬交代的事。
  「既然要回那邊去,就帶點好東西過去吧~」
  總覺得她的詞彙有點簡單,可能是名字讓她誤會是外國人吧。可是在那邊的車站猶豫要買哪種火車便當,回神才發現電車跑了已經是兩小時前的事。不過那時候也就只是「哇!開走了!」而已,發現自己的自動不買土產運動,是在下車前「有沒有東西忘記拿?沒有吧?沒有!」的後一秒,有種吃過的東西全都要從屁股跑出來的感覺。
  傷腦筋~
  舍監阿姨說土產很重要,因為那能向對方暗示自己目前的所在地安全富足。
  「算一種小魔法?」
  「是啊。不只能推廣自己的風俗,也能表示自己的經濟情況夠充裕,有本錢送禮。而且──」
  接下來的話最重要。
  「第一名的堀之內同學不是在那邊嗎?她們家是神社,所以這種禮儀的東西還是作足比較好喔。」
  這理由倒是很有效。
  要是禮儀作壞了,會怎麼樣呢。
  ……會不會又被砍一劍,吃那種貼身砲擊啊……
  這樣未免太誇張。不過來這裡的路上,聽說她們沒事突然叫出魔導機具,鬧得人心惶惶。
  她們已經進入備戰狀態了嗎。
  要是手下敗將帶著兩串蕉傻傻跑過去會發生什麼事?
  ……整間家庭餐廳都會被炸爛吧──
  有沒有賣北關東土產的地方啊。另外,雖然多半是怕人迷路,不過第三名用手機傳來的集合地點指示是──
  『──先沿車站正前方的大路前進兩百公尺,在北方能見到正面有老鷹圖案的招牌,從那裡再前進五十三公尺。』
  這是某種作戰指令嗎。
  隨便,要是真的迷路了就搭計程車吧。然而轉頭一看,發現離開東京的馬路堵得有點嚴重。
  糟糕。
  ……叫導航術式陣出來好了。
  才剛這麼想,又立刻甩手作罷。復健還沒結束呢。
  不可以使用術式。
  都是因為自己的術式能力不夠到家,才會失去媽媽。
  要是自己也能善加控制術式,媽媽的負擔就能輕得多了。那麼在這個因為復健而不能依賴術式的狀況下,要怎麼處理土產跟找路呢,媽媽!這時候好需要妳喔,媽媽!這種時候的日語要怎麼說啊,媽媽!對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
  ……不對啦──!
  根本是反了吧。媽媽對不起。
  「嗯……」
  先冷靜點,定出先後順序吧。
  頭一個,得先把土產準備好。前往約見地點的路線怎麼定,會隨取得土產時的交通狀況變化,所以不用急著想。大概吧。
  那麼,現在就先找地圖吧。
  這麼大的車站應該會有站內和週邊地圖,用地圖找出哪裡能買土產就好了。
  「地圖在哪裡咧。」
  其實附近就有個術式陣公布欄,不過那得以使用者的流體反應驅動,也就是復健中不能用。來時買票,還得刻意買無反應型的呢。要做就要堅持到底的想法,會太頑固嗎?
  往品川站前的大街和牆邊望去,完全沒有看板型的導引。
  ……我沒輒了啦,媽媽!
  接到這種報告,媽媽也很傷腦筋吧。思考現在該怎麼辦時──
  「……啊。」
  有個人影走出車站門口。
  會特別顯眼,不僅是因為她穿的是其他學校的制服。
  ……有人出來耶。
  由於現在是回家時間,這裡又是疏散站點,現在所有人都被吸進品川站。
  穿著制服走出車站,表示她住這裡吧。
  「那個……」
  「問當地人」的想法,促成了言語和行動。
  要盡量友善,不要被當成怪人。
  「──老闆,可以賞個光嗎?」
  側抱白色提包的少女露骨地用懷疑眼神看來。





  第四章 「若有歸人」
  懂得自己在外界眼中比較活潑的人,
  是因為能從外界看見自己嗎?

  ●

  少女多了一個怪怪的伴。
  從制服來看,和她一起走在品川站內的人應是四法印學院的學生。
  那是魔女雲集,競爭世界第一的學校。
  部分是因為魔女所需,在那所學校有提供胸部立體剪裁的服務,但那似乎跟少女的人生扯不上關係。對於這位夥伴也是。
  她說她叫做芙露露。
  少女有點好奇地查詢週邊地圖,看四法印學院位在何處。而四法印學院的魔女,應該都會登錄在世界魔女排行榜上,不過──
  「……沒有耶?」
  『四法印學院的名簿也沒她的名字。』
  於是儘管尷尬,少女還是姑且先帶她去品川站內的禮品區,並提出這個疑問。
  「──妳那是四法印學院的制服吧?現在不是很忙嗎?」
  「呃……因為某些緣故,我正在北關東的重建區復──算修練吧?」
  「還有見習制度啊?」
  「就是那種感覺!」
  雖想知道究竟是什麼緣故,但繼續挖下去也不好。
  『──北關東的重建區的確有四法印學院的宿舍。介紹文上說,『學生將在此從事重建工作,並接受三倍強的精神與肉體鍛鍊,以增進術式能力』耶。』
  「三倍!」
  說不定她比外觀強韌很多。同時,也有令人安心的部分。既然芙露露在那種環境修練,和東京灣的四法印學院就沒什麼關係了。
  所以沒問題。少女放下心中警戒說:
  「土產的分店在這邊。」
  「那邊?」
  「這邊。」
  少女一邊以手指訂正方向一邊走,其實沒幾步就到了。
  芙露露一見到那整排看似攤販的櫃台,就一個箭步衝過去。
  「……喔喔,真有活力。」
  「嘩啦嘩啦地噴喔──!」
  這樣形容好嗎。
  老實說,說出來恐怕等於是說再見。這時對方轉過頭來說:
  「好棒喔!這樣就補得回來了!」
  要是她說的是「謝謝」或「得救了!」,就能輕鬆揮手告別了吧。
  總有些斷不下手的時候。
  魔女會把這稱作魔咒吧。而少女的想法是──
  「怎麼辦?」
  『時間比昨晚多很多。』
  於是少女也來到芙露露身邊一起物色北關東土產,結果──
  「芙露露,這裡是九州區耶。」
  「這算誤差啦!應該沒問題!」
  就當對方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吧。在這裡,有個問題要先對拿起兩、三把木刀作比較的她問清楚。
  「對方年紀多大呀?」
  「呃,和我同年,不過有點像媽媽。」
  「大人?」
  「嗯,胸部超大。」
  ……胸部立體剪裁啊……!
  魔女真厲害……少女不禁感慨。難道同年魔女之間,人生經驗也會有極大差異嗎。而現在更令人好奇的是──
  「芙露露,妳幾年級?」
  「三年級,妳呢?」
  「啊,嗯,三年級。」
  「啊~!那我們同年嘍!」
  「是啊。」少女點頭之餘心想:
  ……糟糕……我是國三啊……
  裝成熟裝超凶。不過不知為何,感覺芙露露年紀還比較小。她慢慢逛到東北地區的醬菜攤位,說:
  「大家應該覺得我是整天揮鋤頭種花的人,所以這個應該不錯吧──」
  「這年紀的人恐怕不喜歡這種醬菜喔……」
  「可是舍監阿姨說,送吃的以後比較不會出問題耶!就朝這方向挑吧!」
  這麼一來,T恤、鑰匙圈或漆筷這些就不用看了。
  芙露露已經看了放在角落的「只差一個字的烤米捲!」包裝。這東西是誰搞出來的,不是我喔?
  拜託不要買~少女試著發出念力,結果奏效了。念力好厲害。
  接著,兩人望向陳列在收銀台前的商品。
  有糖果類土產。現在四法印學院應該很忙,送糖到凡事講求效率的地方,好像不太合適。
  「炸麩條的包裝有點大呢。」
  「那黑糖豆粉棒!」(註:上述兩者都是短短一條褐色的東西)
  「妳不挑更有特色一點的嗎?」
  啊,說了姊姊會說的話。
  明明以前發誓過絕對不隨便挑人毛病,結果還是破功了。
  但是,芙露露不一樣。
  若問怎麼個不一樣法,就是跟自己不一樣。她依然笑呵呵地說:
  「對喔──!特色啊!也對,產地很重要嘛。」
  那也不必看沖繩區吧。不過,剛才她直來直往的一句話,讓她──
  ……啊。
  正在回顧舊我時,被別人猛然一撞。
  有種震撼。
  「自己和別人不一樣」這種藉口,除了當藉口以外似乎沒任何作用的感受。
  發現事實悄悄經過,無關乎自己如何看待的感觸。遭遇這兩者──
  「────」
  讓少女發覺自己想法太僵硬。雖然無法立刻修正,但背後冒出的熱汗,一定是為了感謝這位剛認識的芙露露。
  而這位芙露露抓著幾樣商品問:
  「不好意思喔,拖慢妳回家的時間。」
  「沒關係啦──我也只是要去家庭餐廳吃飯再回家,沒其他事。」
  「家庭餐廳!」
  芙露露撲了上來。少女被那氣勢壓倒,不禁又說:
  「對啊,嗯。就是那邊的『無事屋』。」
  「就是它!」
  少女還弄不清楚情況,雙手就被芙露露抓起來上下甩。
  「太棒了!今天我想全部和妳在一起!」
  不懂那是什麼意思。總之周圍的視線很難受,放手放手。

  ●

  「奇怪?芙露露還沒到啊?」
  在黑暗天空下,向周圍投射光明的樓房前,杭特歪起頭問。
  「──要是她先來了,在這邊等也尷尬吧?」
  「是啊,我有想到這點,所以告訴她要是沒看到人請稍等一下。應該只會有兩、三分鐘誤差才對。呃……」
  杭特望向通往品川站的大街,沒有穿四法印學院制服的人在街燈下走動。
  下公車時,通過橫須賀上空的FA-18引擎聲剛好傳來。看得出街上動靜和車流量都比平時少很多。
  「等我一下。」
  杭特決定用術式陣傳訊,請戰鬥機連接芙露露的手機。
  「……這樣接也太厲害了吧?」
  「是啊。我這個基本上算是美國U.A.H.的嘛,所以跟這個相關的開銷全部都是由那邊管理,也就是說用這個的時候第七艦隊絕對會控管。」
  「……我猜,訊號應該是透過衛星發送的吧?」
  「第三名,妳用的私人電話也太猛了……」
  「不要問價錢喔!不要問喔!絕對喔!」
  「直接讓我打不就好了……」
  「堀之內同學!那也是李斯別絲交給杭特同學的帶隊任務的一部分啊!所以把帳單全部丟給李斯別絲才是最好!」
  就這麼辦吧。這時──
  『做什麼呀,杭特妹妹!從品川打電話?要我對哪個地表座標射術式飛彈嗎?妳那邊可以定位吧?來!』
  『喂,「阿吽銀幣」!先前重造魔導機具讓海流變得很亂,不要從SS發射喔!家裡的麥可蒙索爾號在說長官想看飛彈升空,要射就給他們射!射個兩發應該混得過去!』
  不要亂決定啦。話說右手邊跑出來的GPS該怎麼辦咧。
  「各務,這附近有妳討厭的店嗎?」
  「看到那塊『討厭牛丼屋』的招牌了嗎,他們的美乃滋牛丼雖然很那個,可是我不怎麼討厭喔。」
  「我都瞄準了耶!不要放假動作好不好……!」
  「杭特,不要跟著起鬨好不好……」
  好啦好啦講電話。
  然而經過幾段雜音與連接聲,以及劃分帶域確保隱私的完成聲之後──
  ……嗯?
  杭特查看術式陣,發現對方收不到訊號,或是手機沒開。
  「啊,芙露露的手機很舊,大概是被術式通訊的尖峰蓋掉了。像品川那麼大的車站,在這時間是有這種可能。」
  「啊~那就表示她已經來到品川站了吧。」
  如果迷路了,應該是打得通才對。
  這樣反而好懂。這時,各務一手扶額,全身用力後仰。這是在做什麼啊?
  「堀之內同學……杭特同學的通訊術式在這種狀態下也算接通嗎?」
  轉頭一看,堀之內掩著嘴,從杭特身上別開視線。
  「是啊……算接通。」
  「很煩耶!不要問價錢!絕對喔!」
  「到底要多少呢,第三名?」
  「……包含加密費用,大、大概要兩萬吧?這還算便宜的喔……!」
  所有人都捂著臉轉過身去了。

  ●

  該怎麼辦呢?堀之內感到嘴角吊起時,各務伸手指向一個街區外的三叉路口。
  路邊有個圍上工地帆布,遭擱置的建築,距離約三十公尺。對幾乎是當地人的她來說──
  「從品川站過來的話,其實是走那條路比較近──不曉得芙露露同學會不會注意到。」
  橫過店前的街道,左邊立刻就是一大片河面。她們這陣子常用來聚會的家庭餐廳,優點在於能從河口望見四法印學院。
  ……總覺得好奇妙喔。
  從那對姊妹留下許多回憶的地點能看見四法印學院,會是黑魔女的「創造之手」刻意安排嗎?假如是,那還真是佩服她;若不是,那麼這個世界對黑魔女也太殘酷了。
  要是芙露露真從各務說的方向來,應該是邊望著四法印學院邊走。那雖是地標,不過──
  ……杭特沒提到那麼多吧。
  這時,杭特忽然白著眼稍提右手說:
  「各務?──那邊是黑魔女故意弄成那樣的?」
  一會兒後,堀之內才明白杭特的意思。
  ……對喔!
  各務似乎也想到了這點,往自己額頭一拍。
  「抱歉!我忘了!真不好意思,或許真的跟實際上不一樣。」
  「就是說啊,我們每次都是搭公車來嘛。各務,妳有從品川站走過來過嗎?」
  「沒有沒有。」各務左右搖手。
  「其實我說不定還滿相信硝子的呢。」
  「可是,假如這附近真的和准將的記憶一樣,那麼想也沒錯。」
  「要我跑一遍看看嗎?」
  「直接看地圖術式不就知道了?」
  堀之內正要抬手,卻遭到各務制止。
  「不用,直接查就沒意思了。就先這樣吧,謝謝。」
  這人真複雜。這麼想的同時,堀之內也察覺一項事實。
  「……話說,我對黑魔女的敵意好像降低了很多呢。」

  ●

  堀之內見到杭特猛然轉過頭來。
  「妳還好嗎,堀之內!敵意薄弱會不會造成攻擊力下降啊!」
  「就是啊,堀之內小姐!妳的敵意是破表的ATK!被妳從南極預射的砲火打中的時候,那股渾然天成的殺氣讓我整個人都麻了!不舒服的那種!」
  「哈哈哈。妳的殺意之力真受歡迎啊,滿子。」
  「妳們都在發什麼瘋啊!還有最後那個,一副別人講了就順便酸兩句的臉!」
  總之,堀之內的想法出現了改變。
  「真複雜。」
  「怎麼說?」
  「因為從妳說的那些聽來──這個世界是以黑魔女,或者該說以妳妹的回憶為基礎做出來的嘛。」
  老實說,在邂逅各務之前,都還認為黑魔女只想把這個世界當玩具一樣破壞呢。
  但實情並非如此。
  「像我就無法破壞媽媽的回憶。」
  杭特和瑪麗也是如此吧。既然都是為失去的事物而戰鬥,自然無法否定自己的失去。可是──
  「那黑魔女為什麼會想毀滅這個世界呢?」

  ●

  「啊。」杭特聽懂了堀之內的意思。
  堀之內多半是因為感覺的部分捉摸不清,才會明知話有矛盾也要問吧。
  事實表示──
  「……妳覺得,黑魔女是打算破壞自己的回憶?」
  「對。先前各務還覺得只有她們知道的小路存在,而事實上也可能存在。黑魔女不僅是刻劃得很仔細,連宇都宮才是真正的餃子王國,在橫濱吃不到青蛙等──」
  「堀之內小姐,妳話題歪得有點怪。」
  「多體諒她一點,她把各務說的話都記下來了嘛。」
  「夠、夠了喔,不要亂問亂說……!」
  總之,這裡應該請當事人,或者說關係人來解釋吧。
  「所以是怎樣咧,各務?」
  「……這是因為她在自己的世界看不到未來吧,和我妹身體不好也有點關係。」
  過去的確聽她說過這方面的事,且沒打算多問。可是──
  「妳用推測語氣,表示妳自己也不確定嗎?要知道──」
  堀之內說道:
  「我們──對黑魔女是完全不了解喔?」

  ●

  聽了堀之內的話,瑪麗思考片刻後點點頭。
  ……的確。
  她很想消滅黑魔女。
  因為黑魔女殺害、消滅了她的同胞,而且可謂是一時興起。
  「我饒不了黑魔女。」
  這部分,瑪麗十分肯定,然而另一方面──
  「我們對黑魔女一無所知也是事實。」
  過去就只是跟從「共識」,認為黑魔女就是「那樣的東西」。
  但某些部分使她感到疑惑。
  「愈聽各務說她妹妹,我愈覺得黑魔女創造這個世界並不是為了毀滅。」
  堀之內續以「當然」為下句話提詞。
  「我們都失去了很多,我自己也有說不完的難過,其他人應該也差不多吧。結論就是饒不了她,不能讓她繼續存在。只是──」
  「只是什麼?」
  「假如不知道黑魔女為何想毀滅世界,那麼我相信,企圖消滅她的我們其實和她沒什麼分別呢。」
  「說得也是。」
  瑪麗握著心中尺一般的想法,說道:
  「我無法饒恕黑魔女,認為非得消滅她不可,無法漠視曾經發生的一切。」
  可是──
  「……我也做了同樣的事。對,打算做同樣的事。」
  因為無法饒恕各務,便企圖消滅她。
  但各務卻以接受瑪麗的方式分出勝負,聽她訴說憤恨,且一個字也不責怪她。
  瑪麗過去就是這樣的人,而另一方面──
  「我也差點變成那樣,被罵笨蛋呢。」
  杭特看著各務如是說。
  「各務,妳能像對待我們一樣對妳妹妹嗎?」
  「這──」
  各務眉頭淺皺。
  同時,堀之內開口了。
  「各務,其實妳還滿不知變通的嘛。」
  巫女帶著輕笑說:
  「寬待被害者、弱者、身陷危險的人,嚴懲加害者、強者、造成危險的人……或許是擁有力量的人應該做的事。可是,假如你也這樣對待加害者、強者、造成危險的人,那麼我們其實也就成了相同立場的人。」
  因此──
  「既然妳都引導我們到這裡了,我希望妳也能用同樣的態度來對待妹妹。不這麼做的話,我們做的事和黑魔女並無不同。」
  「真不想變成所謂的『打倒怪物的勇士,自己也是怪物』呢。」
  杭特說得沒錯。
  至今各務做的,正是阻止她們成為怪物。
  「准將。」
  莫名地,瑪麗明白各務為何這麼做了。
  「妳是打算只讓自己變成怪物吧。因為戰勝以後,妳就會離開這個世界──這樣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了。妳是不是這麼想的?」

  ●

  「妳真傻」。堀之內輕笑道。
  她不曉得瑪麗說得對不對,可是──
  「我們都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是沒有能力喔?況且,能夠對抗黑魔女的地神構裝,要我和妳合力才能發動。」
  所以──
  「妳已經不能只讓自己變成黑魔女那樣的怪物了。因為,妳至少把我捲進來了嘛。」
  說出口了。一會兒後──
  「…………」
  杭特和瑪麗稀稀落落地拍起手,附近正好經過的市民或魔女也跟著一起拍。
  「妳、妳們拍什麼拍呀!」
  「想想妳自己說了什麼好不好。」
  ……咦?
  有哪裡說錯了嗎?總之既然話都說了,堀之內想先知道各務的反應。
  只見那白髮女子垂下眼睛──
  「────」
  吐口氣之後輕聲哼笑,也看向堀之內。目光筆直,似乎有所探試。
  ……啊。
  對方將有行動的感覺,使堀之內不禁想縮身,但吸口氣挺住了。
  儘管來吧。
  假如她要成為怪物,自己一定會阻止她;若辦不到,就跟隨她。
  說那是為保護自己的世界所必須做的事,會是在找藉口嗎?
  但若不這麼想,情緒上似乎會出問題。
  儘管自己顯然是往危險跳,卻能在那個方向感到希望的存在。
  假如這個世界的存在,會在自己打算不負責任地捨身成仁的最後關頭拉自己一把,那麼自己是不是已經超越這個世界了呢。
  這時,各務移開視線,轉向杭特,接著是瑪麗。
  「──謝謝妳們。」
  異世界的來訪者放鬆雙肩,說出她的話。
  「或許這一次,我才是該被阻止的人。」

  ●

  堀之內感到氣氛頓時緩解。
  ……就是這樣。
  雖不知「這樣」是哪樣,但她仍相信現在「這樣」很好。
  儘管那麼說可能會給人說大道理、變得軟弱,甚至變節了的感覺。
  但是,正因為要黑魔女付出代價──
  「如同我們不想變成黑魔女,各務──我們也不希望妳變成那樣。」
  堀之內暫且往杭特和瑪麗看,她們也「喔?」地注意到她的視線。
  「啊,那也包含我們嗎?」
  「呃……嗯,『我們』嘛。我們。」
  「妳、妳們是什麼意思……!」
  地神構裝要靠自己和各務協力才能成形,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堀之內不禁嘔氣,而除了這問題外──
  「可是實際上,我們要怎麼阻止准將?」
  「……往前猛衝然後從後面開火,應該可以吧?」
  「各務妳聽,堀之內說了好恐怖的事啊!」
  「這樣我就不能輕舉妄動,真是太興奮了……!」
  夠了吧。堀之內繼續思考。若以適才適所來說──
  「誰能處理各務的起步衝刺呀?」
  「第三名吧。」
  「我嗎!」
  「好,那麼第三名就先追上去拉住准將,再請堀之內小姐賞她一砲。」
  「我現在是被捲進去了嗎!是吧!」
  「那瑪麗就陪杭特一起去拉人吧。」
  「『那』是什麼意思啊,堀之內!」
  「既、既然是堀之內小姐的命令……!」
  「堀之內同學,瑪麗好像愈來愈沒形象了,妳能想個辦法嗎?」
  是要我怎麼辦啊。
  話說回來,這裡正好是與芙露露相約的位置。往家庭餐廳內一看──
  「門口這邊角落的位置空著耶。在這裡等的話,無論芙露露從這條路還是從那邊過來都看得到吧?」
  「窗戶會有反射,還是注意一點比較好。等一下我要專心吃。」
  「嗯──因為妳要負責拉人嘛。」
  杭特表情跟著僵了。不過這也算是一個笑點。
  「進去等她吧。這段時間──不只,在這以後,各務──妳也要多跟我們說一點妳妹的事喔。我想找出一點頭緒,了解黑魔女為什麼創造這個世界又要毀滅它。」





  第五章 「自有離人」
  人走在一起,距離會逐漸縮短。
  那麼距離遙遠,會是因為沒能走在一起嗎?

  ●

  少女很久沒和人對話,正評估自己做得如何。
  會不會說太多?
  會不會太激動?
  會不會太傲慢?
  等等。想像著自己表現的怎麼樣,對方對自己的印象,小心對話。
  不過,她並沒有刻意配合對方說話。雖不想造成對方反感,但也想避免屈就自己迎合他人。
  和芙露露這個人對話沒那種必要,或者說,她連那種機會也不給。
  討厭的就直接拒絕,喜歡的就欣然接受,而且拒絕也不會留下任何疙瘩。雙方坦然說出自己的想法與感受,且能互相包容,感覺不到隔閡。
  芙露露拿著土產結帳時,少女問:
  「芙露露,有沒有人說妳很清爽?」
  「嗯嗯嗯!我都有乖乖洗澡喔!」
  「不是那個意思啦。就是說,和妳說話都不會拖泥帶水,一直說下去。」
  「啊~是嗎?」
  「嗯。」少女點點頭。
  該怎麼解釋呢。稍一動腦,立刻就想到了答案。
  「妳不會試著想說服我。」
  「?芙露露做錯什麼了嗎?」
  「咦?沒有呀。」
  「那就不用講道理啦~」
  雖然心裡希望她說話可以更有道理一點,不過跳著說話就是她的特色吧。不過,少女隱約找到了能填補其空隙的邏輯。
  既然沒做錯事,就沒必要說服對方聽話。
  ……啊。
  挑土產時有過很多「不要~」「不錯喔!」之類的對話,而那純粹是個人喜好。
  少女是以歷史或產地是否合乎收禮方的喜好來挑選土產,而芙露露只看自己喜歡的東西。
  但是最後,芙露露還是在自己的喜好之中,將對方應該也會喜歡的擺上收銀台。
  少女不時會說「挑這個才對」之類的話,但若芙露露全部照做,她的喜好就要從收銀台上消失了。
  會得以留存,不是因為她說服了少女,也不是像少女一樣按道理挑選,單純是因為她喜歡。
  「啊……抱歉,我有點太雞婆了。」
  「太極波?」
  「呃,不是啦──就是給太多怪建議。」
  「沒關係啦~反正最後決定的是芙露露自己,這樣妳還繼續陪我,真是太棒了。再說選得不好也不是壞事嘛。」
  ……啊……
  芙露露的話使少女痛感自己真是個控制欲高的人,不過說出來,她似乎也聽不懂。
  ……既然不是壞事,隨心所欲又何妨的意思嗎。
  好像不太對,但少女總歸是這麼想:
  「妳的觀念很棒喔。」
  「因為媽媽就是那種感覺嘛!」
  笑嘻嘻的她抓起裝得好大一包的土產塑膠袋。她一邊向收銀台大嬸說:「很好很好!」一邊接過塑膠袋,轉向少女。
  「媽媽說過,不可以因為仇恨和搶電視就使用武力喔!我這些東西就是要送給在我差點做錯事的時候阻止我的人喔!」
  沒進四法印學院,是因為她在搶電視時做了某些事嗎。
  她看起來不像是有仇恨的人,事實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唉,窺探一個人跟看人臉色或許是差不多的事。少女不禁這麼想。接著──
  「────」
  她想到了自己。
  很久以前,自己在受到各種評點,或者說批評時,是怎麼做的?
  還記得,是暗自迎合對方、看她臉色,嘴上卻說:「姊姊每次都這樣!」等自相矛盾的話。
  當時少女感覺自己備受壓抑,覺得自己應該用盡手段,無論如何都要反抗對方。可是──
  ……哇。
  自己設定的反抗對象,真的想逼人接受些什麼嗎?
  儘管對方經常以自身好惡為出發點講述各種理論,但若最後還是把決定權交了出來──
  ……不對。
  不是這樣。
  因為她沒說自己擁有決定權。
  然而──
  「────」
  少女看看芙露露,是這麼想的。
  即使她什麼也沒說,芙露露也認為決定權在自己手上。
  認為要等他人同意才能擁有決定權,是一種矛盾。
  對方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少女對自己居然在想這些事感到訝異,用一句「不曉得」在心裡拉開距離。
  像芙露露這樣的人,其實自己也曾見過、對話過。
  但現在感觸這麼深,是因為──
  「怎麼啦?」
  右手邊,芙露露探頭過來,少女搖搖頭。
  ……該怎麼說呢。
  「我只是想起一些懷念的事。」
  就是這樣吧。來到這裡,發現懷念的人也來了。伸出手,卻被她罵了一頓。
  這麼說來,現在會有這些想法,是自己已經長大成人的表徵嗎。如果是──
  「芙露露,走吧。」
  少女指向車站外。
  「芙露露妳好厲害喔──超乎我的想像呢。」
  「是吧~」
  少女點點頭,懷起期待。
  「──照顧妳的人,也一定很厲害吧。」

  ●

  「臭杭特!為什麼用手拿薯條!」
  「喂喂喂,想當我老媽?妳還早得很咧,堀之內。再等五年吧。」
  「准將,能請您點菜不要說『從這裡到這裡』嗎!」
  「瑪麗,人生不能這麼死板!要體驗新事物啊,新事物……!」
  「這種新事物也未免太刺激了吧!上限請定在請款過得了的範圍!」
  「呃,那麼小姐,我要點『從這裡到這裡』的範圍。」
  「停!給我住手──!」

  ●

  芙露露對身旁的人懷有小小的期待。
  還沒問她的名字。因為她母親經常說,魔女的真名比較敏感,不能亂問。
  以名字來說,由於術式型態本身有一部分與母親合作,沒有這問題。而且現在過得是不算魔女的生活。
  走在路上。
  十月底的天空,在這稱不上夜晚的時間已經黑得可以。宿舍那邊應該會更黑吧,不過這裡再黑也就這樣而已。現在正好是以前維護中庭花草的時間,她還記得時間所對應的天色。
  與身旁少女對話之餘,芙露露對少女有所感想。
  ……她好聰明喔!
  因為從買土產的時候起,她就有問必答,對日本各地特產和史地非常清楚。這需要很龐大的知識量吧,或許知識型的魔女就是這樣。
  而且,對話的節奏也和常人不同。
  芙露露和母親對話時,完全是高速應對狀態。當意見相左時,也經常「這樣啊~」就解決。即使彼此妥協,也知道結果必定有益,因為母女倆都深信對方深愛自己。
  和特待科的人說話就完全是個人主義了。由於互相尊重,基本上無法縮短彼此距離。
  雖覺得普通科很好相處,但她的術式和能力顯得太突出,所以保持原狀。
  這讓她交不到朋友,她又是第一名,中庭生活自然就日益加長。
  但現在有個人走在她身邊,和她交談。
  不是與母親對話那麼簡潔的應答,也不是當陌生人般保持距離。
  現在,兩人就只是說著想說的話。一個聊學生宿舍的事,一個聊家人。聽不懂就吐槽,好玩就笑。
  儘管偶爾會夾一、兩句牢騷,不過雙方都會半同意地用一句「反正就那樣啦」帶過。
  只要不任意將對方視為同伴,對話就不會遭任何一方支配,得以維持自由。
  這方面是她母親的人生智慧。母親是她的同伴,某天對她這麼說:
  「芙露露,媽媽站在妳這邊,不管怎樣都會相信妳。
  可是,我不會把妳的敵人當作自己的敵人。」
  「為什麼?這樣不是怪怪的嗎?」
  「因為要是把妳的敵人當成我的敵人,妳和我就會受到彼此的控制。」
  當時芙露露還不了解那是什麼意思,現在回想起來,令她不禁發毛。
  她和母親並肩作戰過許多次,知道母親一直在勉強自己。
  到了最後,母親保護了她。
  假如她們都將對手視為敵人,在那時應該要選擇攻擊吧。
  因為那是非打倒不可的對手。
  如此一來,母親當然會替她使用力量而消散。
  然而母親以自己的判斷行動時,選擇了保護。
  直到最後,母親都是她的同伴,但沒有受她控制,依自身判斷行動。
  正因如此──
  「────」
  即使芙露露光是回想就會顫抖或憤慨,仍能認為母親當初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當時的她或許糟得無可救藥,但母親並未受到她的控制。
  聽李斯別絲說,使役體的行為一般都會考慮到宿主的感情。不過──
  「芙露露,憑妳還差得遠呢,知道嗎?──也當我是這樣吧。」
  總覺得最後是真心話,隨便隨便啦~
  總之,在重建區拓荒的途中,芙露露逐漸明白了母親的立場。保持忙碌就能與討厭的事保持距離,並看見其中的意義。
  以前僅是跟在母親身邊就會覺得幸福,而現在能在回憶中發現母親過去種種言行的意義。
  雖然每次這樣回首,都會為自己當時沒能即時理解而懊悔,也為母親已經不在的事實感到遺憾,但也覺得能在母親墳前向她報告已經不錯了。
  變了好多。
  現在會想好多事。能保持過去的樣子,應該是母親以正確方式教導的關係吧。要是被母親控制,這樣的自己恐怕已經不在了。
  而走在身旁的少女也──
  「──有事嗎?」
  她轉頭問,神色和芙露露極為相似。
  問過以後,發現那是因為先前常提起的「姊姊」,而情況與芙露露相反。
  「姊姊」對企盼成為小說家的她像是個大敵,少女雖希望作品能受到她的喜愛,但總是太心急而以吵架收場。
  不過她似乎也明白喜不喜歡這部分,與合不合對方口味大有關聯,不是道理可以說清。
  在芙露露聽來,少女聊的是會令人驚呼「這樣啊!」的有趣未知技能。感覺就像了解平時常接觸的漫畫或連續劇中的機制一樣。
  雖然對她和姊姊的攻防沒有了解到可以說「原來如此」的地步,但她說得應該沒錯,兩人之間恐怕有些認知上的差異。
  她的姊姊有個人的偏好,也能夠詳實說明,可是聽在她耳裡卻有遭到否定的感覺。
  不是那樣的。
  姊姊的「說明」是表示自己因為某些原因,不懂她作品某些有趣之處,反而覺得其他地方有趣。
  ……啊啊。
  她會想用姊姊的意見改寫,一定是想讓姊姊的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吧。
  而她自己似乎也已察覺到這點──
  「辛苦啦~」
  「是啊,嗯。知道那種事以後,難度就會跟著變高呢。」
  「是嗎?」
  少女回答:
  「因為要先了解姊姊說她怎樣怎樣是什麼意思嘛。」
  「那還不簡單?──她說出自己的評分理由之後,不是沒有要妳配合她嗎?」
  「這──」
  母親到最後都沒受到芙露露的控制。
  她也沒受到母親的控制。
  那麼最後母親消散,是出於母親的自由意志,同時──
  「──那是要妳自由創作,並且讓她和每個人都能喜歡的意思。」

  ●

  這樣啊。芙露露心想。
  見到少女驚訝的表情,使她肯定自己說得沒錯。
  母親在那時候,盡其所能誦出了她的訊息。
  要自由,也要與他人共存。
  和少女的情況一樣。
  所以芙露露說:
  「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不只妳姊姊喜歡,我和大家也都能喜歡的作品。這樣我就能對媽媽和大家說我認識一個厲害的作家了。」
  「啊,嗯……」
  少女看看芙露露,臉色似乎有點僵。
  「怎麼啦?」
  「啊,沒事。」
  她和先前一樣微顫,接著深呼吸。
  「感覺上……」
  「怎樣?」
  少女垂眉而笑,說道:
  「我好像要被我做的東西趕上了呢。」
  「咦?」
  不曉得那是什麼意思。不過單純就這句話來說──
  「妳這樣講感覺好帥喔!」
  「真、真的嗎?」
  「真的!」
  片刻,少女豎起右手大拇指。
  「這樣就對了!」當芙露露點著頭如此稱讚她時,她在Y字路口選了右側的路。左側比較明亮,但是──
  「啊,走這條去家庭餐廳比較快──應該還能走吧。」
  結果不能。「奇怪了?」少女歪起頭,芙露露拍拍她的肩,一起笑著回到原路。
  這時,有個聲音。
  『得意忘形。』
  來自她側抱的提包。起先有點驚訝,不過這表示她也是魔女吧。
  「使役體?」
  「啊,嗯。對。」
  她語氣無奈,但伴著確切的笑容。
  「他叫阿梅茲。」

  ●

  比起薯條,現在杭特更關注芙露露的行蹤。
  原本認為既然是同年,應該不用說太多也能找得到這裡,只怕沒發現她來了。
  ……窗外真的看不清楚耶~
  這幾天天色特別黑,在今天成了麻煩。暗視術式在明亮的店裡沒用,只好求助於對面的堀之內了。
  「堀之內~可以幫我用紅外線型的暗視術式嗎?」
  「想拍露點照嗎,杭特同學!」
  「妳們到底都在想什麼啊!」
  「不要對這點國中常識反應這麼大嘛。」
  真是有夠麻煩。
  於是杭特打開通訊術式陣,聯絡第七艦隊。
  「呃……我問一下喔,既然妳們在用GPS,可以從上面幫我用對人規格偵測流體嗎?現在上面有定點衛星吧?」

  ●

  「『Song Cafe』妳聽到了嗎!杭特妹妹的目標是個人喔!討厭,那孩子怎麼了!對方是情敵?還是負心漢?兩邊都無所謂吧!」
  「不要不經副官同意就隨便開啟發射管──!」

  ●

  雖然有點擔心,但既然「Song Cafe」在,應該制得住她。不在就沒轍了。
  總之杭特以手邊的GPS叫出週邊狀況空照圖,每三秒更新一次,解析度比例為一像素五平方公分,人體大概占六~九像素,還去除了空氣折射,實在是做得非常好。
  畫面雖暗,只要稍加調高光量和並降低彩度,街燈和住宅的光線就變得很顯眼,能清楚辨識道路。
  人影出現了。每個都加上流體偵測標示,發出螢光。
  家庭餐廳屋頂處的流體光,強弱依序是瑪麗、堀之內、杭特。杭特一一點開檢視資訊。
  各務沒有維持流體的能力,什麼都看不見。再來──
  ……這是她吧。
  一個較強的流體反應,從站前經由之前見到的站前幹道往這裡走。
  是芙露露。即使復健中暫停使用術式,但流體仍會外洩,才會這樣不上不下。
  總之找到她的位置了。身旁的瑪麗跟著問:
  「第三名,找到芙露露了嗎?」
  「是啊,正在路上。大概再三分鐘吧。不過呢──」
  杭特鬆一口氣說:
  「等她快到店門口,我們再一起出去歡迎她吧──既然她是一個人來,可能會不確定自己有沒有來對地方。」

  ●

  芙露露發現身旁少女的腳步愈來愈輕盈。
  ……她很喜歡家庭餐廳嗎?
  她說以前很常來,身體不舒服時會在那休息,並照例又提到了姊姊。
  那在她心目中應該很重要吧。
  芙露露忽然有個疑問。少女從來沒說過去家庭餐廳是見人或做什麼,腳步卻有如此變化。這是為什麼呢?
  一個與芙露露自身狀況頗為接近的詞閃過她心裡。
  ……墓?
  無人等待,卻有人等待的地方。
  當然,家庭餐廳並不是墓地。那麼,那應該是個充滿回憶的地方,就像母親的墳墓一樣,會在那裡想很多事,報告自己的現況。
  現在,有人在那等芙露露。
  相較於她,自己是不是已經幸福得多了呢。這麼想之餘──
  「啊,慢點慢點。」
  「咦?」
  少女應是沒察覺自己腳步加快,先是一愣,然後帶著微笑轉身。
  「──啊,抱歉。有點恍神。」
  「妳說身體容易不舒服,但其實還滿有精神的嘛。」
  「可能是拜阿梅茲所賜吧。」
  『醫病要先醫心嘛。』
  「是啊。」芙露露表示同意,並問:
  「進去以後要和我們一起坐嗎?」
  兩人並肩走過路燈底下時,少女思索片刻,回答:
  「嗯……不用了。我自己坐就好。」
  「這樣啊。」
  芙露露點點頭,不感到遺憾。不出所料,她以自己的回憶為優先。大概都是關於姊姊的回憶吧。
  等離開的時候再來想怎麼辦好了。
  「我們大概會鬧得很吵,要是改變心意就過來吧。」
  「謝謝。」
  「不客氣啦。」芙露露搖搖手,浸入家庭餐廳的燈光下。
  接著少女輕聲問:
  「不知道像妳一樣的那些人能不能阻止我。」
  「……?阻止什麼?」
  「在我做壞事的時候。」
  「那是妳姊姊該做的事吧?」
  「姊姊對我來說,大概就像我所想像的妳的媽媽吧。」
  而且──
  「如果我不能阻止我,我會變成一個只會依賴姊姊的人。」
  ……嗯?
  有點怪怪的。芙露露想了想她的意思,問:
  「妳剛問我們不曉得能不能阻止妳,可是妳又要阻止妳自己?」
  「咦?」
  聽了芙露露的話,少女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而哈哈傻笑,和她一起走進燈光下。
  「對啊。謝謝喔,芙露露。」
  對話途中,有幾個人從家庭餐廳出來。原以為是有客人要走,結果是與芙露露相約在此的人。
  ……啊,全都在。
  既然這邊有兩個人,先簡單介紹一下比較好吧。
  於是芙露露在少女看向前方四人時說:
  「那個,不想回答也沒關係。請問妳叫做──」
  就在這一刻。
  「……硝子?」
  答案從正前方來到。
  出自各務。
  在聚來的眾人視線中,她背著餐廳的光愣住了。





  第六章 「別後重逢」
  身邊人的沉默,
  比冷漠的問候更冷。

  ●

  少女停下動作。
  並非遭到制止,只是因眼前所見而失去力氣。
  ……為什麼。
  心裡冒出不知是疑問、氣憤還是警告自己的言詞。
  正前方,家庭餐廳門口小段台階上的門廳處,有個熟悉的人影。
  頭髮變成非常顯眼的白色,但那個人就是她。
  姊姊。
  各務‧鏡。
  過去,少女曾在對付姊姊身旁的巫女型魔女時,發現姊姊的存在而伸出手。後來,她盡可能不去想姊姊的事,照預定為魔女之夜作準備。然而──
  ……姊姊也來到這裡了。
  會有點高興,是因為太天真嗎。
  畢竟自己並不是不知道姊姊來這裡做什麼。
  姊姊成了自己所創世界中的角色。
  而自己毀滅了許多世界。
  對居民而言,無疑是恨之入骨;對角色而言,等於失去一切。少女一再重複這樣的事,姊姊也一再地承受那結果。
  「────」
  因此,會被她責罵、怪罪、阻止。
  用的方法不是和自己一樣,就是照這世界的規矩走吧。
  從角色立場來看,自己因此而死也是罪有應得。因為自己就是做了那麼可惡的事。
  ……不過──
  來到這世界後,不知為何,有種姊姊並不是敵人的感覺。
  和芙露露這名角色對話過後,覺得應該用其他觀點審視這件事。
  所以想在家庭餐廳裡多想一想。
  而姊姊出現在這裡的事實,更是讓心裡增添這樣的想法。
  ……姊姊會不會也想著同樣的事?
  但是,並沒有。
  『那些人是四法印學院排名最高的魔女。』
  阿梅茲的話使少女有大夢初醒的感覺。
  「我想也是。」
  四法印學院讓魔女爭奪排名,以選出最有望打倒黑魔女的人。
  現在姊姊周圍的人就是排名魔女,過去發現姊姊時曾交戰的魔女也在。這麼一來──
  「感情不錯嘛。」
  這樣的話不禁脫口而出。
  『硝子,冷靜點。』
  我很冷靜,很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

  姊姊正在和朋友計畫怎麼打倒我。
  而且還帶她們到我們的回憶之地。
  ……也對。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自己做了那樣的事,她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
  可是──
  「看來我不需要跟妳們一起坐了。」
  我不認為姊姊想法正確,也不覺得自己是迫於無奈。
  既然誰也沒控制誰,這樣說應該無所謂。
  「太過分了吧……!」
  誰也不需要和我有相同想法,我自己的敵人大可繼續與我為敵。那麼──
  「──硝子!」
  熟悉的聲音刺入我的胸口。
  心裡想著不行,想停止動作。可是姊姊追擊似的說:
  「不要自己亂想!」

  ●

  各務見到一個動作。
  自己的妹妹,朝她射來視線。
  在照亮背後的光明中,妹妹眼泛淚光。
  「太慢了。可是妳卻依然離我愈來愈遠,做什麼都比我順利。」
  ……糟糕。
  各務急忙向前。若不盡快上前安撫她,事情就糟了。然而──
  「姊姊妳是不會懂的。因為──」
  察覺時,各務已受到某種力量的作用。
  只見胸部中央,有一把黑色劍刃刺進來。
  ……這是──
  很像狄凱娥修涅,不過是黑色,劍身窄細。
  並非瞬時組成,就只是突然出現。正好各務向前衝,撞上了劍尖。
  這就是在我之上的創造力嗎。冷靜思考的同時,眼前妹妹的模樣已截然不同。
  「那是黑魔女……?」
  堀之內話中的人物就在那裡。
  恐怕是魔導構裝。現在,妹妹是一身的女王型黑色戰服。
  「下去吧──姊姊。」
  妹妹一甩手,將劍刃抽出各務胸口。

  ●

  警報大作,而且直接就是等級五,甚至足以作最後裁決的極危險狀況。
  李斯別絲聽見突來的刺耳聲響,看見各處連續跳出的術式陣,毫不慌亂地立即應對。
  這並不是前所未有的事。她經常藉由回想這一刻以保持警覺,於是張開術式陣準備迎擊。
  「──黑魔女出現了!全體注意,鎖定目標就立刻開火!」
  吶喊的瞬間,西北方的天際線爆發黑光。
  ……在那裡嗎……!
  手邊的流體偵測術式陣,顯示品川地區出現龐大流體團。沒有確認身分的必要。李斯別絲強行介入天上待機的魔導機具控制系統,藉流體偵測術式瞄準──
  「射擊……!」

  ●

  無數光線竄過海天。
  在空中包圍四法印學院的劍砲型機具圍欄中,構成西側圓弧的二十一架瞬即向同一點開火。
  情況緊急,全部跳過後座力緩衝程序。
  黑劍抵銷不了自身砲火的衝擊而旋轉著後退,飄過四法印學院上空。其所擊發的二十一砲,全準確地射向本島沿岸。
  「──力道不夠!請準備第二波!」
  指揮西側圍欄的魔女下令的同時,出現了兩種動靜。
  其一,四法印學院東側的劍砲群採取了狙擊陣勢。
  共有三十七架。縱向破風旋轉二七〇度,劍尖定指東京灣西方。並於布展瞄準術式的同時開啟驅動系統護蓋,全速擷取流體以提昇砲擊密度。在後側高騰的尖嘯中,砲身內的加速系統輸出功率經過一連串術式的提昇。而這時──
  「敵人──出現了。」
  第二種動靜,即是狙擊觀測員的叫喊。
  二十一道光率先飛向聚於東京灣西方一點的黑光漩渦。
  「──砲擊命中!」
  所有人聽見這報告的同時,本島沿岸發生光爆。
  中了。當所有人這麼確信,異狀發生了。
  並未擊中。

  ●

  「……是妳搞的鬼的吧……!」
  二十一道向夜空高竄的砲擊軌道劃過李斯別絲眼前,但她的視線沒有跟去,只是這麼說。
  乍看之下像是彈開,但事實並非如此。
  「被當作沒發生過了嗎……!」
  李斯別絲理解的不是狀況,而是事實。
  砲擊軌道的確精準無誤,雖不知那裡實際有些什麼,但砲火全都有流體追蹤能力,必然會命中。
  仍未命中,一般有兩種可能。
  一是遭到迴避。
  一是遭到防禦。
  不過對方是黑魔女,只有她能擁有第三種選項。那就是──
  「最後一種──『根本沒中』的情況。」
  黑魔女擁有創世的力量,可以任意改寫週邊法則,使砲火「沒有命中」。換言之就是自己的──
  ……攻擊力沒超過黑魔女的想像嗎……!
  對抗黑魔女,可視為只要是對方想像範圍內的攻擊就會遭到摸清、改寫。既然世界是誕生於想像力之中,目前能超越黑魔女想像的就只有位在品川的前三名排名魔女,以及自己這些攻擊力堆到極限的魔導機具。
  「──唔。」
  然而報告之中的物體,就在眼前。
  化定點轟炸為無物,在風暴般的黑色流體光中聳然挺立。
  ……那是──
  李斯別絲從沒見過,但知道那是什麼。這也難怪,因為她前不久才恢復正確記憶,想起沉睡在心中的那東西。
  如今立於品川之地,她所見過也記得的物體是──
  「地神構裝?」
  不對。日前見到的是紅白雙色的地神構裝,由堀之內與各務協力構成,高達三公里的女騎士。
  而現在眼前的並不同。
  是黑色的女王型構裝。高度在三公里以上,手持近似狄凱娥修涅的細劍。
  「黑魔女也叫出地神構裝了嗎!」


  ●

  慘了。李斯別絲心中湧起一股挫敗。
  不是覺得糟糕、危險或懼怕。
  而是此時眼前所見的物體,可能導致所有負面結果的懸念。李斯別絲自認已為了在魔女之夜打倒黑魔女傾注全力,然而──
  ……如果還是不夠,會怎麼樣。
  原以為做了就會有勝算,所以認為非做不可。於是她審慎評比並執行要務,同時確實安排排名戰,並設法提昇裝備與技術。其他人也以自己的方式嘗試抹消過去的失敗。
  然而,當黑魔女也這麼做時,會怎麼樣?
  地神構裝是黑魔女不想讓人知道而隱藏,最後因魔女們克盡己任才終於尋回的失落技術。
  李斯別絲也不是沒想過黑魔女能夠使用地神構裝。
  所有情況,她都設想過。然而──
  ……為什麼在這裡?
  黑魔女應該在月球的封印裡才對。
  為什麼現在會在這裡?
  奇怪。
  但是她就在這裡。不該出現的人物已在這裡。意即──
  ……她有方法隨意進出。
  這並不奇怪。
  只是她以魔女所不知的方法推翻了她們的前提,使預測失準而已。
  並非想得不夠周到。
  而是根本想錯方向,所以才有「慘了」的想法。
  「快回報!」
  再來就得盡快了解當下事態,作下一步打算。警報已經是等級五,任何資訊都有幫助。
  「──閣下!」
  通訊響起麾下魔女的聲音。魔導機具造成的氣流颳進四法印學院中央,狂風大作。
  在十月底掀起的魔女之風,將路樹與樹林枯黃的葉片吹個滿天。
  「品川地區,出現第二個強大能量反應!」
  可以目視。這次是龐大的白光漩渦,而且和黑魔女當時不同,力量以一階階地提昇而布展。
  「堀之內和各務的地神構裝要來了嗎……!」

  ●

  堀之內認為自己應該阻止各務。
  ……太亂來了!
  眼前,已解放聖騎士型魔導戰服的她單膝跪地,喘得雙肩直搖,口中吐出大團暗紅,灑在地神構裝胸部的操縱台上。
  是血。
  「各務!」
  她用了治療術式,但由於排名戰基本上都是一對一,治療他人的術式發展不高。況且,各務也有自療的術式──
  「堀之內同學,別擔心。」
  各務先以挺腰動作站起,背部與胸前各有一面術式陣,是用來暫時止血的吧,但並不表示這樣就沒事了。
  「堀之內同學!」
  要她想起現在應以何者為重的叱喝,使她明白現在沒有時間迷惘。
  於是堀之內站到各務身旁。
  「我們上!」
  各務先是略顯訝異地睜圓眼看她,緊接著說道:
  「不愧是堀之內同學……!」
  堀之內不打算頷首。她只是將當然的事認為必須而執行罷了。她們組成搭檔是為了打倒黑魔女,不過──
  ……現在就要決勝負了嗎?
  她原本還想再多了解黑魔女。
  而她們見面時,黑魔女對各務流下了眼淚。
  ……為什麼?
  無論如何,各務和妹妹在那一刻決裂了。妹妹那邊似乎出了點事。儘管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但現實卻逼迫她採取行動。
  現在得先撐過黑魔女的攻勢。於是她牽起各務的手,使地神構裝擺出架式──
  「──上前!」
  『不對!』
  向前攻擊的同時,一陣多重打擊伴著杭特的喊聲從正上方來到。
  地神構裝頭上空中,有大把光帶朝此處落下。
  那是發自四法印學院的二十一道砲火。原以為遭到黑魔女彈開,但不知為何──
  ……扭曲了……?

  ●

  李斯別絲見到那二十一道光帶以扭曲軌道下墜。
  ……這──
  很像。
  和十年前的過程很像。
  當時也發生過同樣的事。黑魔女原先都是以術式防禦充代的砲擊,但突然以超乎法則的能力使其扭曲。
  而那也是戰況由勝轉負的起點。
  「杭特──!」
  在直墜而來的二十一道砲火的正下方,張開了一面盾。
  那全長五百公尺的巨盾,正是杭特的海吉霍克。
  十七發打在盾上,四發穿過底下,擊中地神構裝肩部與腳部裝甲外側,沒有擊中本體。
  代為承受傷害的海吉霍克在空中猛然一晃,而底下的地神構裝幾乎無傷,於是李斯別絲大喊:
  「──上面!」

  ●

  晚一步動身的瑪麗發現敵人知道她們的步數。
  可是自己仍在地面。
  ……准將!堀之內小姐!
  前不久抵達品川後,大家不是還想著要更了解黑魔女,不希望自己也和黑魔女一樣嗎?
  曾因自己的世界遭到毀滅而打算消滅各務的她或許不該這麼想,可是見到她們倆前去對抗黑魔女,心中不禁有種懸念。
  ……這樣好嗎?
  在所有齒輪開始運轉的現在,這是個不應該的疑問。
  而且她們倆的想法應也超越了瑪麗。
  現在必須立刻展開行動。因為──
  「黑魔女她……!」
  上方。遭黑魔女扭曲而墜下的二十一發砲火擊毀的海吉霍克更上方的位置。
  ……那是──
  瑪麗人在地上,什麼都非得抬頭仰望不可,但她也因此率先發現異狀。
  砲火的光爆後方有些黑影。像巨大的圓,長度逾兩百公尺,共有兩個。
  『黑魔女的「援軍」!奴僕來了!』
  李斯別絲的話使瑪麗反射性地向天空放出依拉。
  ……趕上啊……!
  杭特的海吉霍克業已毀壞。退至空中的第三名見到地面上的瑪麗後,明確地點個頭。
  不是把敵人交給她,而是要她動手。因此瑪麗釋放了力量。
  敵人身影就在眼中。
  一個是以圓球接成的龍。
  另一個是沒有脖子且短手短腳,身體上有著獨眼的巨人。兩者造型都像隨手塗鴉。
  「……!」
  瑪麗連同半毀的海吉霍克斬開了它們。
  消滅力將那巨大的魔導機具斷成三截,擊中更高處的目標。
  緊接著,瑪麗以消滅術式斬斷的奴僕化成了光。
  ……爆炸了?
  沒錯。不僅是日本,世界各地到處是巨大爆坑。那是什麼引起的呢?
  「原來這些奴僕會爆炸嗎……!」
  原以為是失手了,但看來並非如此。這些奴僕會在地面上活動,並因為損毀或某些條件而爆炸。
  在地面上爆炸,損害將非常巨大。
  若情況允許,必須在空中予以消滅。然而──
  「准將……!」
  一切都停止了。
  空中的爆炸衝擊波,將使地面建築玻璃爆碎、屋頂搖撼,宛如小型地震。
  ……但能用地脈設備調整!
  以各地神社佛寺為中心設置的地脈安定器,達成利用地脈吸收爆炸損害的任務,只有少數因不堪負荷而爆炸。現在,可以無後顧之憂地──
  「攻擊吧……!」
  可是吶喊著仰望的瑪麗卻見到地神構裝毫無動靜。
  ……啊?
  她們的地神構裝不是才剛揮舞巨劍向前劈砍嗎。
  結果紅白雙色的巨大女騎士保持揮劍的姿勢定住了。
  動也不動。
  不,有些動靜。
  來自由瑪麗看來,地神構裝向前揮斬的巨劍。
  紅白雙色的巨大化狄凱娥修涅,爆散了。
  發生了什麼事?
  「──!」
  仔細一看,紅白地神構裝背後豎著一道黑色長刃。
  黑魔女的劍,連同狄凱娥修涅刺穿了它。

  ●

  ……一樣嗎……!
  李斯別絲見到了與十年前如出一轍的過程。
  當時也是如此。
  充代用地神構裝的武器──弓,以攻擊紮實抵銷了遭黑魔女扭曲而回擊自身的砲火。
  而且在同一時刻,黑魔女召來了「援軍」。
  不像召喚,更像是憑空出現的奴僕們,不是產生於結界之內。然而先一步展開攻勢的充代,已經預測到奴僕將造成的傷害。
  察覺未來危險本身,並不是壞事。
  但是在戰場上想像其他的事,造成了破綻。
  使黑魔女趁虛而入。
  當時她並沒有相當於地神構裝的武裝,單憑那把劍刺穿了充代的地神構裝。
  如今也是一樣。
  若來自上空的只有砲火,那還無所謂。
  但黑魔女的奴僕卻冷不防地降臨。儘管瑪麗已經出手,只要她們會思考如何處理爆炸,想起十年前的情形,就會造成破綻。
  能在那種情況下驅使地神構裝向前進攻,實在是高明的判斷。
  ……不過,有破綻的攻擊還是沒效嗎……!
  現實明擺在眼前。
  黑魔女的巨大構裝,以其機具一併刺穿了地神構裝的劍與軀體。
  若她的武器只有劍型機具,狀況就不同了吧。若她受到劍的重量與慣性牽動,現在中劍的就是黑魔女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相當於地神構裝的女王型黑色構裝,「配合」了敵人出現破綻的攻擊。
  準備反擊般迅速後退半步,將自己的劍刺進地神構裝的劍之際移動全身,以波浪般的軌跡從下方挺進。
  女王型構裝以全身帶動的刺擊阻擋了對方的猛力一擊,並壓低姿勢探入對方懷裡。
  再來就只是長劍貫穿巨型狄凱娥修涅,直達本體。
  敗了。
  空中爆壓到達地面。光團破裂,兩道衝擊波隨之爆散。
  「……!」
  莫大的流體光向四面八方飛濺。
  敵人文風不動。各務和堀之內的地神構裝,留下女王型構裝的剪影而崩毀了。

  ●

  在爆壓與光芒中,堀之內疾聲叫喊。
  「──!」
  她也不曉得自己在喊什麼。只知道自己的地神構裝遭到擊穿、狄凱娥修涅爆散時,各務也向前倒下。
  扶她時,為拉弓而裸露的右手,摸到了點東西。
  帶有各務體溫的略黏液體。
  血。
  「各務……!」
  『再見了──下去吧,姊姊。』
  有聲音傳來。
  『──臨時叫出來的撒旦構裝還是派上用場了呢。』
  四散的光點中,兩人所在的胸部操縱台也跟著碎裂、墜落。
  女王型黑色構裝仍在眼前。
  ……撒旦構裝……?
  指的是黑魔女為對抗地神構裝而創造的構裝吧。
  在這樣的時候,敵人所說的話引起了堀之內的注意。
  ……下去是什麼意思……?
  崩潰、墜落之中,堀之內感到疑問。擁在懷中的各務,如今只是具有體溫的重物。
  「各務……!」
  自動治療術式已全部啟動。如果緊抱著她,讓她貼近自己,自己專用的治療術式也會對她生效吧。
  視線中,光團彼端的黑色撒旦構裝望向天空。
  就此離去。
  『不錯嘛,我的創造物──我們就在明天決一勝負吧。』
  那表示魔女之夜提早了一天,而且──
  ……各務!
  她身受重傷,來不及復原。而黑魔女無視於這個事實,騁空飛去。
  散布光點,颳捲黑風,霎時消失在月光之中。
  而堀之內只能望著她離去,藉反作用力感受懷中人的存在。
  「救命啊……!」
  即使做了該做的事,不安仍無法消散。
  操縱台崩潰、墜落之中,堀之內將控制墜落的術式也換成治療術式,並竭力大叫。
  「快來啊!」
  是誰都好。期盼能有其他人提供協助。
  「快來啊,快來救救她!」





  第七章 「作何感想」
  以為說笑話可以改善氣氛,
  結果只是讓
  不需要的回憶一個接一個重播。

  ●

  硝子醒了。扯下一身濃稠疲憊般起床了。
  只是睜開雙眼,卻有整個人起身的錯覺。原因在於──
  ……房間。
  剛剛似乎還在其他地方。不,實際上就是吧。
  「嗯……」
  她坐起來環視周圍,見到枕邊的書。
  黑色皮面,金線綴飾。
  「阿梅茲。」
  『哎呀,硝子,妳睡得真久啊。』
  應該是吧。身體也能感受到其影響。
  ……好久沒把夢具體化了。
  「……怎麼說呢,我好像作了和姊姊吵架的夢。」
  『那應該是某個世界的事實吧,硝子。』
  「阿梅茲,你又跟我說難懂的話了。」
  轉頭所見的窗口上,能看見地球。
  一顆略高於地平線,角度以日本為中心的藍色星球,漂浮在黑暗背景中。而窗外直至地球的景色,全是岩石與黑影的荒野。
  「都待在家裡,就沒什麼住在月球上的感覺了呢。」
  『反正妳都在睡覺嘛。對了──』
  阿梅茲繼續說:
  『硝子,還想寫新的故事嗎?』

  ●

  硝子聽見阿梅茲那不知已是第幾次的勸誘。
  『妳每次都會更換寫法和題材,而且最後都有結局,對「我」來說實在是非常感激,樂此不疲呢。』
  「真的喔?」
  『真的──技術有發展、有延伸,還會汰舊換新,而且是世界規模。能做得那麼好,真的很有意思。再說,妳也肯定「我」的一切。』
  「哎喲,其實我也沒想那麼多啦。」
  說著說著,腦袋開始運轉。
  慢慢地,想起剛才夢中實體化的自己,在地球上想過什麼、做了什麼。
  ……哇……
  真的給芙露露這個人添了天大的麻煩。
  姊姊那邊,就不管她了。這樣說算是逞強吧。
  「傷腦筋──」
  硝子向前一倒,額頭貼上被子。感覺意外地冷。
  ……情緒起伏得那麼大,是因為「夢」的關係吧。
  主要還是得視夢境而定。不過隨著魔女之夜的接近,夢見自家那一帶的頻率也突然高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知道姊姊來了吧,所以才試著實體化,結果──
  「好像太深入了……還以為自己想法開始變了呢。」
  即使是在自己的「夢」中,姊姊仍是現實,其他的一切也是。
  硝子並不是不了解自己至今毀滅了無數個世界,也曉得成為故事人物而涉入危機的姊姊對她是什麼感覺。
  ……真不想被她罵。
  雖這麼想,世界仍會毀滅。
  因為她明白,世界是因為她功力還不到家才會失衡、崩潰,而這當然與自己的風格大有關聯。痼疾、容易出不了門,來自姊姊的壓抑感等問題,扭曲了她的筆下世界。
  儘管阿梅茲總是讚許有加,但也都是關於該世界的技術等設定,與其中的扭曲無關。
  曾經,她也不想見到世界滅亡。
  可是她無力阻止,世界就是會自動瓦解。
  因此,她也曾像姊姊那樣表明身分,涉入故事。但人們一旦知道無法阻止毀滅,就會開始要求她負責。
  問她為什麼會弄成這樣。
  然而究責也沒用。在世界誕生的那一刻,就註定要毀滅了。硝子創作時難以察覺的微小歪曲,最後範圍將更甚於故事本身的述說範圍,成為巨大的毒瘤。
  世界背景只是硝子為了寫故事而創,不知道未來會演變成什麼模樣。
  但所有人都為此責怪她,要她負責。
  她知道那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世界是她所創,要怪當然是怪她。
  都是想像範圍內的事。
  經歷幾場世界的毀滅後,她終於決心負責。
  「既然世界就是會毀滅,不如讓我親手毀滅。」
  並且付諸行動。
  這使她發現一件事。
  當她與世界為敵時,角色們會群起反抗,他們都是硝子的創作,他們也會想自己的故事,會哭會笑會憤怒,而這樣的他們全都將憤恨發洩在她身上。
  老實說,那很難受,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她的想像不夠完善。
  由此而生的藉口,是這樣的:
  「如果你們能夠阻止我,世界就不會毀滅了。所以加油吧。」
  於是世界──毀滅了。
  既然世界會崩潰而死是自己個性所致,那角色們就加油吧,用力加油吧。我也會盡量創造不會毀滅的世界,所以你們也要好好努力喔。
  ……可是為什麼。
  從幾個跡象,可以發現姊姊追來了。
  她總是在硝子離開時出現,兩人已錯身而過了許多次。
  ……為什麼會在這時候?
  『硝子。』
  「啊,嗯。」
  含糊的回答。不算肯定或否定,模稜兩可。
  『難得看妳這樣。喔不,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就是這樣吧。就照「我」那樣嗎?』
  「拜託不要弄得太嚴肅。說到剛認識的時候嘛──其實我好像還是沒變。」
  ……傷腦筋。
  硝子坐起身。剛起床時還很清醒,沒幾分鐘就覺得十分疲倦,真奇怪。
  「阿梅茲。」
  『什麼事?』
  「我做得好嗎?」
  『妳──就我的標準來說,已經很好了。妳會寫出故事,然後讓它完結。以需要為創造負責的人而言,實在很棒。』
  「很棒啊~」
  『是啊……製造我的人,一定作夢也想不到我會被用在娛樂一個女孩子上吧。』
  「我也只是想寫魔女靠月光獲得魔力的故事,沒想到真的會有能在月亮上蓋房子的世界呢。話說──」
  『話說什麼呀,硝子?』
  「──可以再講點你的故事給我聽嗎?」
  硝子要他講的是他自己的過去。
  其中有些相當誇張,又似乎可以諒解的部分。因為──
  「說說創造你的那些人吧。」
  聽聞過去也有一群人與相似的事實,能使她心靈平靜。

  ●

  『需要說哪個時代嗎?』
  「反正一定是年分或曆法都沒用的時代,不用了。」
  『那要說哪裡嗎?』
  「不是經過四次大洪水,除了經緯度以外都沒意義了嗎?跟現在比來。」
  『那開場白呢?』
  「你唱歌太遜了。」
  『妳是會把必要儀式全部省略的人吧……!』
  「那種事放在末文就好,懂嗎。來,快說吧。」

  ●

  『我想想啊。』當書準備娓娓道來,硝子想起一件事。
  ……以前電影裡,有情報員會用偽裝成書的錄音機聽指示呢。
  「阿梅茲,你最後不會冒煙燒掉吧?」
  『妳是不是對我有怪怪的期待?』
  引起他的戒心了。接著,書開始說:
  『說個比平常更早一點的好了。在這個世界的事件之前。』
  「第三個人之前?」
  『對,他們製造我的時候。』
  「……你記得啊?」
  『是啊,因為我不是一開始就這個樣子。』
  還記得以前他提過一點點。
  「你原本是很多薄石板的集合體嘛?」
  『對。妳的世界原本是裝滿魔力的容器,可是魔力互相干涉,最後產生了我這個意識。』
  「BUG了嗎?」
  『不是,多半是原本就那樣設計。因為我的意識是以人類的方式來思考,還有讓人閱讀是最大喜悅等機能反應。而且──』
  「而且怎樣?」
  『雖然我的製造者很尊重我,可是我還是知道自己是被誰製造出來的。』
  感覺上,這是是第一次見到阿梅茲表露他對製造者的感情。
  讓硝子有點想追問下去。
  可是他似乎沒注意到,所以還是算了。
  相對地,硝子問出剛想到的疑問。
  「那時候的你是做來幹什麼的啊?單純的力量庫?」
  『原本是順應某個人的意思,盡可能造出他的想像。』
  「萬能創造機?」
  『說穿了就是那樣……吧?當然,得先滿足「持有者能和我溝通」的條件,不過這種人好像很少。而我呢,可以用自己的知識,來補充持有者和我溝通後展現的想像。』
  「感覺跟AI支援很像嘛。」
  『就是那樣──那個,妳聽過別人問世界上第一個輪胎或鐵器是在哪裡發明的吧?我就是用來幫助那種東西誕生。』
  「……這也太厲害了吧。」
  『真的真的真的,我沒騙妳。可是那種東西,都得有個人想要「效率好的運輸技術」或是「比木頭或陶土更堅固的材料」才會出現吧?
  我給的雖然不一定是正確答案,但只要決定需要足夠輔助和怎樣的成品之後,我就能實際造出來給他。』
  「也就是可能和使用者想要的不一樣。」
  『因為使用者的想法本來就很模糊不清,而且只要機能上沒問題,實際上用起來就沒問題嘛。』
  「啊──明明想要比輪子和鐵更好的東西,結果卻抽到次級品的文明好可憐──」
  『妳說話還滿毒的嘛……!總之──』
  阿梅茲繼續說下去:
  『我就是為了協助人類發展而誕生的。我們所在的世界力量很稀薄,所以他們把力量集中到我身上,當作創造的「保險」。』
  「那你怎麼會跑來我家?」
  『因為人變得沒辦法和我溝通了。』
  「你不是會說話嗎?而且你以前也說過擁有意識以後就變得比較好溝通了,不是嗎?」
  『拜託喔,妳沒看過妳的家人跟我說話吧?』
  的確如此。
  「……我該不會其實是腦袋秀逗了,一直在對書自言自語吧?」
  『妳覺得我會說「嗯,就是那樣」嗎?』
  這本書說話真中肯……不禁感慨時,阿梅茲在一次喘息的停頓後說:
  『當人們開始懷疑神的存在之後,注意力就會轉移到自己身上,並因此以理論解釋自己的由來。
  就算原本是別人創造的也一樣。』
  所以──
  『能和妳交流,我真的很高興喔,硝子。』
  「嘴巴真甜。」
  『我是真心的。』阿梅茲以人聳肩時的語氣說。話說回來,假如這本書說的都是實話,它至少有好幾百年沒跟人對話過了。
  ……是我一定受不了。
  生命將在遭人漠視之中平白結束。真不願想像這種事。
  『妳的想像力很厲害,能創造各種世界、描寫各種善惡,什麼都想像得出來,且不是為了金錢或名聲那種欲望。這是妳的才華啊。』
  「怎麼感覺你好像不是在誇我耶。其實我常常會想──」
  那是長久困擾著她,在剛才的「夢」裡也想過的事。
  「雖然那都是虛構的世界──可是毀滅那些世界到底是不是壞事。」
  『不是壞事啊。』
  書答得很輕鬆。
  『因為那是妳想像、創造出來的,本質就是虛構。
  妳的現實只有一個。不該讓從妳想像產生的疑惑,影響到妳善於創造的想像力。』

  ●

  硝子也覺得阿梅茲說得沒錯。
  但同時,他們也都明白對錯只有一線之隔。
  『可是硝子,在妳所想像的虛構世界裡,除了功能和衍生物以外,妳也能找到其他有價值的事物吧?』
  當阿梅茲腦袋快速運轉起來,語氣就會變得嚴肅穩重。在這種時候,他就只是一本崇尚創造,純如白紙的書。於是硝子也──
  「因為寫小說的時候,架構背景世界都是為了解釋角色的技術或生活,真正重要的是角色所帶出的故事嘛。」
  『大概就是編劇和大小道具美術人員的差別吧。』
  不曉得。對演戲只知道些皮毛而已。
  「可是姊姊聽我說故事的時候,會大哭也會大笑耶。」
  『這──』
  「很奇怪吧。那明明都是想像出來的、虛構的、假造的,有什麼好哭好笑的呀。阿梅茲──」
  硝子道出書的名字說:
  「搞不好我們真的都在做壞事,而且我可能知道該怎麼做對的事。」
  『妳之前這麼想的時候,到最後還是選擇了負責耶。
  ──要是妳想得到更好的方法來改善自己創造的世界,我一定會幫妳。
  而妳決定終結那些創作,我也幫了妳。
  別去想好壞,改想能不能做到,會不會比較好?』
  阿梅茲這樣說,硝子也只好妥協。而且──
  「仔細想想,我好像都在控制你耶。」
  『呃,雖然只有一下下啦,不過在「夢」裡。妳曾經沉醉在我的力量裡,所以應該是我在控制妳吧。』
  「我沉醉?」
  『以前啊──例如美男子羅賓斯親王邂逅克里斯塔葛蘭迪的瑪里絲公主之後,開始反抗國王的那個故事。「瑪里絲!我心裡都是妳!恨不得飛越一億個夜去見妳一面」──』
  「哇啊啊啊啊啊不要念出來!」
  『先說清楚,我說妳沉迷,只限於實體化的世界之中初期的七十多個喔?』
  「現在呢?」
  『後來的兩千多個,包含具體化之後的在內,都還算正常吧。』
  寫了那麼多啊?但所謂三千世界,還差得遠呢。
  接著,阿梅茲又說:
  『妳剛開始不想毀滅世界那時候,不是發現我絕對做不到超乎妳想像的事嗎?就算我能打碎重編或混搭妳的想像,但我畢竟是無法從零開始的「創造之書」嘛。』
  「這麼說來,真正不好的是──為什麼要具體化吧。」
  『妳沒做錯事喔,硝子。妳只是發揮想像力,享受這過程而已。』
  所以──
  『當妳想了解自己的想像正確與否時,與其憑空推演,妳更想直接在現實中觀察──而我實現了妳的願望。我認為妳想像的是正確的東西,就把它創造出來了。
  因此誕生的世界,都是能夠持續發展,最後以消失完結的美麗世界。』
  「可是──」
  『可是硝子,如果不想見到世界消失,妳就更應該繼續創造世界。或是──』
  「我懂。」
  硝子打斷阿梅茲。
  視線投向窗外的星球。她想著什麼在那裡、誰在那裡,並說:
  「要阻止我們,就不能被我們阻止──說不定,這個世界真的能夠阻止我們。」
  然而──
  「如果做不到,就替我做好準備吧,阿梅茲──我要消滅這個世界,繼續創造下一個世界。」






  第八章 「心願匯集」
  對未定的勝敗,
  要有傾注全力的意念;
  即使結果已定,
  也要有傾注全力的骨氣。

  ●

  芙露露覺得自己惹上了大麻煩。
  昨天,原本只是想和各務幾個會合,結果反而幫黑魔女帶了路。
  在彷彿要徹夜狂歡,久違了的四法印學院,芙露露到校門口的帳篷下和李斯別絲見面。
  「原來是這樣──」
  說出事情經過後,李斯別絲重嘆一聲,頭垂得好低好低。
  她跟著將堀之內、杭特和瑪麗都叫來,於是芙露露再全部說明一遍。
  包含李斯別絲在內,她們最關切的是硝子手上的「創造之書」,問得特別仔細。最後對照各務提供的資訊,確定芙露露遇見的人和她的持有物全都沒錯,只要硝子持有那本書,就能以創造為武器,對世界造成威脅。
  問題是,該怎麼辦呢。
  「既然他們人書一條心,在打倒黑魔女之前不可能拆散他們吧。
  也就是說,要超越黑魔女的想像,讓她放棄想像。」
  「所以才要堆攻擊力啊……」
  「所以才要堆攻擊力呢。」
  兩名排名魔女看向堀之內。我就知道會這樣~
  第二次說明與硝子相遇經過的途中,芙露露在他們下評論前先這麼說:
  「我覺得硝子其實很喜歡各務。」
  一聽,堀之內挑起了眉,卻又接受了般點點頭。
  「──應該是這樣沒錯。」
  原以為會因為硝子是敵人而遭到否定,結果錯了。
  這使得芙露露安了不少心。假如是在戰場上見到硝子,也許會有點話想說,但總之就魔女之夜而言──
  ……也對。
  日前那一戰不只是讓芙露露失去母親,還有種魔女之夜被堀之內她們搶走的感覺。要忍受這份卑屈,最好就是承認失去母親和力量的自己沒資格和她們爭。但是──
  「──交給妳了,堀之內。」
  遇見硝子後,她開始認為堀之內和自己也有同樣目標,是個可以託付未來的對象。
  而現在,擔憂各務傷勢之餘,由於魔女之夜提早了一天,會有很多事出問題,於是芙露露打算一早就返回學生宿舍,然而──
  「芙露露,我要派任務給妳。」
  「咦?當難民嗎?哇喔~好想試試看喔!」
  「呃……嗯。」李斯別絲彈指說道:
  「我這有些擅長吸取術式的魔女。吸取術式程序繁複,幾乎不能用來攻擊。然後戰場上,會有很多魔女因為術式使用過頭而用光拜氣──懂我意思嗎?」
  「等等。」
  「能請妳把多到管不住的拜氣,藉由吸取術式分給其他魔女嗎?」
  也就是說──
  「要我當電池喔──!」
  總之就是這樣。
  魔女之夜將在晚間十點開始。
  術式陣上的時間顯示,一切再過兩小時就要啟動了。

  ●

  這個人起床都是什麼感覺啊?堀之內不禁想。
  兩人位在白色房間內。以前對戰杭特時似乎也發生過類似狀況,不過這次嚴重多了。
  此刻,堀之內放著椅子不坐,視線低垂。看的是──
  「……各務?妳是不是在作夢?」
  各務躺在並床上,身旁有幾個生理機能的維穩術式。
  她還活著。
  平安無事。身上到處包了繃帶,但被子底下,劍在胸口中央開的洞已完全消失。這部分,是由醫療技術發達的歐洲U.A.H.醫療小組興高采烈地討論:
  「大功告成!閉胸之前要不要埋個力石什麼的進去啊?還是幫她加一條?要嗎!」
  再經過光太郎利用其懷柔手腕好不容易勸退之後才搞定。由於小組裡有些人認識堀之內家的魔女,互相交換資訊之下,各務的手術結束得非常快。
  沒事了。
  各務人就在這裡,傷口皆已復原。
  但仍有個問題。
  「妳作了什麼夢?」
  那就是夢。
  某種攻擊使她陷入「作夢」狀態,以保護其構成身體的流體與她的意識。
  因此,目前現實的武器傷不了她的身體。
  流體式的攻擊會嚴重衰減,但還是有些許作用。據推測,要正常攻擊現在的她,就只能使用來自「夢境」的裝備。
  杭特聽了歪起頭。
  「也就是無敵狀態吧──把她當砲彈射出去,是不是什麼都能炸爛啊?」
  「她身體還是跟普通人一樣軟喔?」
  「堀之內小姐,妳摸過啦?」
  大家為什麼要白眼看我呢?
  言歸正傳,那是東歐魔女發現的,據說是童話故事常有的「公主因為王子的吻而醒來的超級加強版」。
  「超級是怎樣個超級法啊?」
  「呃……反正就是超級啦,嗯。」
  主治醫師含糊其詞,總之各務的意識目前似乎是在夢中活動。
  最後的結論是,大概是夢膩了就會醒了,然而──
  「她到現在還是沒醒──魔女之夜只剩兩個小時就要開始了呢。」
  堀之內站在窗邊,撐開窗簾百葉,望向東京灣南側。
  看著即將入夜的港灣與海岸。

  ●

  這裡是位在四法印學院南側的醫療大樓。
  從窗口所見的東京灣上,部署了許多魔導機具,探照燈光四處掃動。與第七艦隊協同作戰的自衛隊艦艇在東京灣布陣以張設結界,過去只有歐洲U.A.H.魔導機具的天空,到處飄著民間協力組織魔女們的機具。
  在這一切的中央,位於天頂的滿月有些東西。
  黑影。
  不是一大團黑影,而是狀似沙塵,圍繞月球的無數細影。
  「那都是黑魔女的奴僕──『援軍』吧。」
  滿滿全是龍形與人形的黑影,如雲似霧。
  對此,堀之內點個頭,看向各務。
  「妳現在作的夢,是妹妹給妳的慈悲吧──就算這個世界毀滅了,因為那不是夢,所以妳仍能到下個世界去,不會一起毀滅。」
  也就是說──
  「黑魔女要戰勝我們,然後帶妳走。」
  ……真是複雜。
  姊姊已經夠麻煩了,妹妹也不遑多讓。
  「等妳醒來,魔女之夜已經結束了吧。希望我們能贏。要是輸了──妳又要去下個世界了。」
  因此──
  「再見,我珍貴的客人。如果可以──」
  說到這,堀之內注意到一件事。
  ……咦?
  這句話說得情緒有點激動,是因為那個嗎?
  她跟著看看周圍,沒有人在。叫出術式陣搜索,也沒有人潛藏在房裡的跡象。而且原本都待在邊桌的大雄,也很識相地躲進花瓶裡去了。
  ……這使役體也太聰明了吧!
  幸好放走了他。真的沒關係嗎?就當沒關係吧。準備得這麼周到了,不接受人家的好意未免太不識趣。於是──
  「────」
  唇瓣交疊時,堀之內撩起垂落的右側鬢髮。這樣的動作,讓她覺得很不習慣。
  一會兒後──
  「嗯。」
  堀之內慢慢退開,只留下流出眼角的一滴淚。
  「我走了。雖然還有很多話想對妳說,不過回來再說吧。」
  清醒的條件,並不是吻。
  懷著略帶遺憾的安心,堀之內轉過身去。
  即使這世界毀滅了,她也會平安無事。而自己該做的是──
  「我來阻止──妳的妹妹。」

  ●

  晚間十點整。
  對抗黑魔女用的封印,是個正對月球,包圍東京灣至神奈川沿海的結界。封印已在確認黑魔女出現時,與月球週邊的結界聯結,如同擂台的邊繩。
  這次的封印不會阻隔流體。對即將隻身進入封印的堀之內而言,等於是在近乎無限的流體環境中作戰。
  全日本神社佛寺協力奏填(Install)強化結界,花朵似的從下方層層包圍待命於神奈川海域空中的朱龍膽。待同時也是基準點的結界確立後,所有神社佛寺接著奏填強化地殼防禦力的術式,從地脈固實日本國土。假如受到與十年前相同程度的攻擊,可將損害降低制三分之一。
  施放如此防禦工事的過程中,接近地表的空中出現動靜。
  獲得來自歐洲本土的五百架增援,共計一千五百架的歐洲U.A.H.魔導構裝部隊飛上天空,準備保衛結界週邊並迎擊來自空中的敵人。
  四法印學院、其他U.A.H.與民間團體的魔導機具隨後升空,無法召喚魔導機具的魔女和男性,以及認為維持標準構裝較容易行動的人們,也在各自崗位備戰。
  十點五分,歐洲U.A.H.的魔導機具群中,先行的五十架在東京灣上空五百公里,近增溫層頂部的位置,以略斜角度瞄準月球。
  第二波機具則是在神奈川上空升至相同高度。當它們幾乎垂直地瞄準月球時,位在月球週邊遙遠天空的大群微粒緩慢移動了。
  黑魔女造來作「援軍」的黑龍與黑巨人開始接近地球。
  無數黑影先黑魔女一步出發。
  對此,坐鎮於四法印學院的李斯別絲即刻下令。
  「第一隊、第二隊!齊射三輪……!」
  三百道砲火的光帶頓時劃過天空,彷彿要將月球五花大綁。
  不知是第幾次的魔女之夜,便在如此前哨戰中展開序幕。






  第九章 「望不盡之處」
  一次就好,
  在想去的地方後退著向前看。

  ●

  歐洲U.A.H.的魔導機具以五十架一師的編制,在最前線布下共計十二師的第一防衛線。
  敵人無法計數。以地月間距(近四十萬公里)而言,在距離地表五百公里處的增塭層設立防線,縮短的距離是微乎其微。不過這裡一旦遭到突破,地球情勢將一口氣惡化。
  因此,立於最前線的魔導機具經過射速與火力的集中改造。以格鬥為最後手段的射擊型機身同時布展砲擊術式與冷卻術式,向月球發動猛烈掃射。
  這樣的高度已聽不見砲火隆隆,即使近在手邊,聲音也像發自遠山般模糊。魔女們將打撼身體的震動當作砲聲,直盯每一發砲火射向目標。
  「有了……!」
  攻擊命中。敵群中出現爆炸的小小光點,幾個人歡呼之後立刻進行移動與掃射。原地不動的狙擊,簡直是自願當敵人的靶。
  全員前後交換,並向魔導機具下達移動位置的指示。魔女們將移動與角度都交給機具的管理術式控制,把自己完全當作砲擊系統的一部分,不斷射擊看不清的敵人。
  本該是這樣的。
  「……變近了?」
  之所以許多人同時有此疑問,是因為那是事實。範圍遍及月球的流體偵測畫面中,敵群移動的速度急速暴增。不,這是──
  「交換位置!」
  西歐,義大利出身的書架型魔女大喊。
  「它們就像重排書一樣,把自己和什麼都沒有的空間對調了!」
  「那樣有意義嗎?」
  「對調會造成不同於移動的『填補』效應,速度會變快!不用這招,地下墓穴根本整理不完!──這就是黑魔女整理書房的手法!」
  不是單純的移動,而是像爬樓梯一樣,空白愈多,黑魔女的「援軍」就逼得愈近。原本像塵埃的敵陣,已經像條大河。
  「別慌!」
  第三波的指揮官喊道:
  「加強貫穿力,往逼過來的打!它們愈集中,我們就愈好打!」
  但她的兩側,卻在這時出現空白。
  「……!」
  中彈了。

  ●

  一瞬之間。
  第一波中彈,使組織最前線的六百架機具少了三十二架。
  敵陣中的黑龍吐出了龍息。有黑色的火球,也有纏繞黑火的砲彈。
  砲彈陸續命中。
  聽不見毀壞聲。幾架魔導機具迴避不及,遭到反擊而消失。
  強大破壞力使機具瞬時粉碎,化作流體光而迸散。
  但沒有人回頭。她們都知道自己的機具一旦中彈,也會有相同結果。
  就只有先後之差,運氣好就能留下。而且魔女有向後看會走霉運的禁忌。因此所有人都凝視前方,揮手或投擲小石子,以免運氣溜走。
  「扇形縱層……!」
  團隊控制術式陣複誦奔走於指揮官之間的命令。指揮官們各自配合,將機具移動至所需地點。自動控制系統,將機具組合成層疊的碟形陣式。
  以此阻擋對手,向敵人前端集中砲火。
  如此布陣是考慮到進一步向外散開,但機具無法同時迴避並砲擊。這是由於機具融合砲擊與推進系統,以提昇火力的緣故。
  在摧毀敵人或被敵人摧毀的二擇之中,敵人的彈雨來了。
  敵方的齊射使用了調換位置的移動法,成為滔滔大河的先鋒。
  黑色炎彈逐一吞噬魔女,削減正要布陣包圍天空的劍砲。不過──
  「──第二團到了!」
  下方遠處,從地球前來補充的五十架趕上了受彈區中心,像插頭一樣將自己插入碟陣中央。
  「──張開防護術式!」

  ●

  力與力在空中激撞。從地球所見,那些爆散的流體光大多是來自防護屏障。
  已然看似黑雲的敵群內部也有些光爆,但看不出那些打擊對整體造成任何損傷。
  地面,在能夠直視空中激烈攻防的位置──搭建於四法印學院校門前廣場與碼頭之間,到處是帳篷和隔間的指揮總部,李斯別絲不停接收戰報。
  魔女之夜時,月球會在神奈川海域的正上方。但直視敵人接近難以判別距離,又容易遭流彈擊中,不適合設置總部。
  因此設在稍微偏離正軸的四法印學院。
  雖然這個位置看不見神奈川海域,但魔女的戰鬥發生在空中。為提高生存率與保障術式和流體使用自由,李斯別絲選擇了這裡。
  此刻,遙遠上空的一切戰況全受到即時計測,回傳至此。
  「增溫層最前線第一群交戰中。一百七十架全毀,兩百三十二架輕損至中損!
  可是摧毀了敵人最前線區百分之四十二!」
  「很好。」
  所謂最前線區只是粗估,事實上連對方整體的一成也沒有吧。
  但李斯別絲心想,上次連這種事都辦不到。
  「繼續盡可能爭取時間,持續打擊敵陣!只要敵人下墜的位置因地球自轉而分散,就有各個擊破的機會!」
  接著──
  「感謝犧牲的姊妹……!」
  聞言,負責通訊和參謀的魔女們抬起頭來。視線略顯驚訝,是覺得那樣說不太得體。然而──
  「只是用感謝淨化使她們犧牲的厄運,轉成好運!少胡思亂想!」
  「哇!」魔女們轉回以術式陣為中心的控制台,且表情一變。
  「敵人仍在空降當中!而且後方──」
  預料中事。頭陣結束後,當然有第二波。在這個頭陣仍逾五成的狀況下──
  「有數量成倍的大軍來襲!敵人的第二、三波──要來了!」

  ●

  硝子替自己在月球的家關好門窗。
  外出時,基本上都是穿制服。早知道就在「夢」裡買套便服了。
  她所設計的奴僕,和誕生於創作物的魔女們,正在硝子和地球,或者說老家的接線上戰鬥。
  沒有觀戰的必要。由月球所見的黑色天空中心一帶,應該有一大群光點以遙遠的地球為背景不斷迸散。
  儘管不像過去對地球伸手時一樣,使用力量那麼大的招式,奴僕們也會以蛇一般的波狀列隊攻向地球。
  ……拖得愈久,壓力就愈大呢。
  硝子從過去毀滅世界的經驗學到,若在這種時候花太多時間,只會平增對方的痛苦。
  不過親自「一掌打過去」,會遭到抵抗。原以為只有姊姊能夠抵擋那種攻擊,結果這次好像有好幾個,所以算了。
  按部就班來吧,這樣自己也落得輕鬆。於是──
  「出發得有點晚,那邊不曉得怎麼了。」
  抱在腋下的阿梅茲回答:
  『喔,好像快突破敵方的第一陣嘍?畢竟我們占數量優勢嘛。』
  向上望去,能見到黑河的遙遠彼方有些小小光點。以前作鎂帶燃燒實驗時的光,感覺跟那個很像。
  「怎麼說呢。」
  硝子自知心裡有些期待,且抑制了大部分的想法,並說:
  「如果我要阻止我,應該在這時候多加把勁。」

  ●

  堀之內感到自己對於不能出擊十分焦慮。
  ……天上都打成那樣了,我卻不能出手。
  現在要以儲備流體為第一要務,其他事全部交給他人。
  畢竟她的工作是對戰黑魔女,不該為旁務分心。
  ……否則會重蹈媽媽的覆轍。
  媽媽並沒有錯,問題是出在沒有準備應付意想不到的事。
  可是,就算作了那種準備──
  『前線遭到突破……!』
  空中,與支援部隊構築的最前線正在迎擊中潰散。敵人已經近到能以望遠術式看清形體,前線的僵持就要被它們利用數量優勢強行打破。
  當然,這種事都在預料之中。因此通訊傳來李斯別絲的聲音。
  『第一陣──准許突擊。』

  ●

  終於啊。在最前線苦撐的第一陣指揮官心想。
  半徑拉到三十公里的碟陣已遭攻破,並在後退途中逐漸反過來變成穹頂形。不過──
  「輕損以下的立刻全速下降!和下面會合!傷勢比較重的!
  ──全部到中央集合!」
  在中央架設防禦術式的魔女,默默地全速上升。
  成為穹頂形的陣式前端向上突出之後,會成為什麼呢?
  不久,陣形便尖得像闔起的傘。同時──
  「最前列縱層──!」
  在最前端加速猛衝的防禦魔女排成縱列。數量雖少──
  「護壁被打到五成以下就後退!用輪流來撐!──再來就只管上升!」
  複誦、複誦、複誦。並非咒語的應答聲在通訊中接連響起,魔女們如平刃刀械般刺入黑河。
  前端只管防禦。中段魔女向前攻擊,而後續擊發力量的方向是──
  「向西方──開火!」

  ●

  硝子從月球見到了這一幕。
  地球的刀加速刺來,但多半刺到河中央就會潰散了。兩者密度相差甚大,而且對方做的是單純的自殺攻擊,無濟於事。
  「媽啊……」
  這樣不好。因為──
  「這種爛策略連想都不用想吧。」
  『沒這麼簡單喔,硝子。』
  抱在側邊的阿梅茲否定了她的想法,於是仔細地看。
  看誕生於自己想像的人們現在企圖做些什麼。那是──
  「光……?」
  『魔導機具迴旋半圈向西開火,藉反作用力恢復方向加速上升──由於比直接上升稍微慢一點,所以用兩段攻擊的方式維持砲火不滅。
  妳知道這樣會發生什麼事嗎?』
  「就是她們會在『援軍』中央,從裡面不斷向西砲擊嘛。
  可是這麼一來,中央以東的隊伍就會直接往地球衝了耶?」
  『其實因為敵陣軌道有點斜,所以有三分之一會從東側直接降落喔。』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再問一次「懂嗎」,讓硝子告訴自己不能心急,仔細思考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地球那邊打算先迎擊那三分之一?」
  她跟著注意到,遠處天空那些光代表什麼。那些掃射與破壞,並不只是用以阻止奴僕侵攻。
  「難道那是利用奴僕的連鎖爆炸,把隊伍分成正面跟西側嗎!西側的部分,可以製造連鎖爆炸來打亂,所以──他們要把西側三分之二的移動軌道往日本西邊拉,對不對!」
  『對。現在,月球因為我們的力量而固定在日本上空,會跟著地球自轉一起轉。在這狀況下,因為我們的力量而錯開,或是進入大氣層而散落的奴僕,全都會往西邊飄。』
  也就是說──
  『她們把我們的奴僕切斷,交給地球處理。喔不,應該說製造能讓地球處理的情況。
  地球上,和日本同緯度的這一整圈和週邊範圍,已經有魔女等在這裡準備迎擊──馬上就能看到了!』

  ●

  「執事長!日本野鳥魔女從敵影概算出數量了!──大約是八千八百八十八萬!其尖端三分之一正在脫離主結構!」
  從江之島沿岸的帳篷底下看,月球幾乎在正上方。
  在那遙不可及的天空,稱作宇宙也未嘗不可的領域,戰鬥聲響傳不到這裡。但看得見接近的敵人逐漸變少,黑河開始往西方天空分散。
  幾名魔女手按著胸,從額頭打個倒十字,送出護佑。
  侍女長跟著查看通訊術式陣。顯示的是──
  「執事長──環魔女之夜迎擊帶已經全域啟動。」
  「非常好。」
  光太郎對所有人送出讚許,並對手邊的術式陣說道:
  「大小姐──現在和十年前不同,全世界都站出來了!」

  ●

  堀之內在迎戰黑魔女的花形結界底部,看著天上的變化。
  上方及周圍狀況使她非常在意,便提昇高度至二十公里。這樣仍是安全範圍。
  「大小姐!」
  接著隨光太郎的叫喊,從現在高度由東向西望。
  東可望至房總半島後方的近海,西達略過大阪處。東西兩側連線上,出現一整片的光。
  長達百公里,腰帶般橫跨日本。
  那是高度為三百公尺的流體光。
  堀之內曉得,那是防護與各種強化的護佑。
  U.A.H.的魔女在空中所打散的「援軍」落點處,其週邊的神社佛寺等設施,為保護轄區及支援當地魔女而張開了結界。
  不僅如此。
  手邊,堀之內家總部送來的報告表示,帶域外地區與中國、中東等西方更遠處,甚至歐洲、美國和太平洋上空也設下了相同結界。
  形成全球級的長城型迎擊網路。
  十年前辦不到的事,如今在眼前確立。手邊的地球立體投影上,光帶繞行地球奔走。緞帶般的水平藍光向日本延伸。而南北各處,如澳洲、台灣、印度、非洲、北歐、加拿大等地都有細光與光帶相連,提供地脈加壓支援。
  「上奏。」
  堀之內雙掌一拍,那一切全部顯現眼前。
  從東方橫越汪洋而來的巨大光帶,在她眼前頭尾相連。
  光帶與光帶接觸時激起部分飛沫。無聲無息,一切就此完成。
  「好。」
  下方,歐洲U.A.H.的魔女們萬眾一心,朝裁為東方三分之一的黑河發動突擊。
  「──接下來才是勝負關鍵。」

  ●

  在黑暗天空中爬升的第一陣魔女,也見到了光。
  布於眼下的地球仍無法盡收眼底,不過空降的黑色敵群另一邊,明顯出現一條環繞地球的東西向光帶。
  「很好……!」
  魔導機具嚴重毀損,且無法再放術式的指揮官見到自己打下的成果而頷首。
  「全員撤退!已經夠了!」
  向後一望,背後什麼也沒有。
  後續部隊全消失了。她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畢竟她的部下沒一個會臨陣脫逃。
  ……都走了嗎。
  指揮官喃喃地向前望。從正前方與左右兩側縮限的敵群之河中,她執行魔導機具的自爆指令,自己站在其頂部說:
  「十年前,我還怕你們怕得要死,到處逃命呢──明明是守備隊的人。
  後來說『沒想到會有這種事』,還得到大家的認同。」
  可是──
  「──我可是守備隊的人啊!」
  於是她開始自爆的倒數,將一分鐘一口氣拉到剩十秒,大笑著說:
  「怎麼樣啊,黑魔女!有沒有覺得『沒想到會有這種事』啊!」
  同時,眼前染滿了光。
  魔導機具成功自爆,一併帶走周圍逼來的奴僕。

  ●

  李斯別絲接到了來自天空的報告。
  ……截斷戰術成功了嗎。
  迎擊帶業已完成。這不是單純的防禦工事,還擁有配合地球自轉,利用地脈牽引目標的力量。
  這是因為任憑分散的敵人自由墜落,會在地球上涵蓋非常大的範圍。於是如同樹上水果總會掉進手裡,魔女們準備了使敵人落入迎擊點的護佑。
  然而前提是得先在初期截斷敵人的隊伍。由於牽引力並不強,讓它們直接墜落就沒效了。
  因此這樣的作戰方式,初期的迎擊和截斷敵人隊伍是不可或缺,也是勝負的關鍵。
  「成功了嗎……!」
  戰力比十年前高多了。即使作戰中折損了近三分之一的魔導機具,也只能當作是最佳結果。
  「閣下!在對流層的第二、第三陣要被突破了!」
  「敵方第三波,幾乎無損地進入平流層!」
  敵方侵攻速度明顯提昇。那麼──
  「準備陸戰──布署主力。各部隊朝北方向敵人突擊,盡可能把它們打進海裡!」

  ●

  『我們的頭陣被截斷以後,繼續接近地表──他們的迎擊準備做得很確實呢。』
  「是喔……」
  硝子發現自己呼吸有點重。
  此刻發生於眼前的事,讓她很高興。
  地球偏北的位置,套了條天使光環般的光帶。她所製造的奴僕之河分為兩條,支流被導向光帶。
  ……討厭啦……
  這就像親手抹黑地球的裝飾一樣。不過──
  「嗯。」
  硝子點了頭。
  「對,這就對了……!就是要這樣!」
  『硝子?』
  她的反應並沒有值得阿梅茲疑惑的深意,就只是為誕生自她想像的人超出了她的想像而喜悅。而且──
  「可以做這麼美又這麼厲害的事,不是很棒嗎。」
  硝子造出了自己的魔導機具。
  接下來,她不再是各務‧硝子,而是以黑魔女的身分出場。然後──
  「那我們走吧,阿梅茲──就當是一廂情願,去看看會怎樣。」


  ●

  「執事長!敵人流速加快了!」
  光太郎聽見侍女長的回報。置於帳篷正面的大型立體投影術式陣中,魔女的第二陣遭到擊潰,第三、四陣選擇下降以避免潰散,同時持續削減敵人數量。而根據李斯別絲的命令,陸戰配備的第五陣以降,將在第三、四陣於空中重新整隊後聯手夾擊敵方前鋒。
  ……截斷敵人以後,還有這樣的戰力啊。
  此刻,下降的第三、四陣已成功會合,以螺旋狀的軌道追逐加速的敵方前鋒,準備打近身戰。
  敵人距離地表已突破一百公里。

  ●

  高空中的魔女們,從正上方追擊逼近地表的敵人。
  「追!」
  所有人頭下腳上地俯衝,追逐敵群之河。雙方都有如坡上流水,銳不可當地下墜。然而兩邊都不是液體,每一個都是友軍或敵人。於是所有人不斷加速,旋繞敵陣迴避攻擊。
  「我們的機具在開火的時候會失去推力!要瞄最前面的話,知道怎麼做吧?」
  「才不會搞同歸於盡那麼遜的事咧!」
  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迴避黑龍的龍息彈,和黑巨人貼身擊出的「魔眼砲」之餘,她說:
  「總之就是油門催下去,開砲衝進去──我在老家可是人稱最速魔女啊!」

  ●

  黑魔女看著敵人的第三、四陣重新編隊。
  意圖阻撓緊密排列加速前進的「援軍」。
  ……這我想像到了。
  雖然「援軍」看似沒有心智,但黑魔女還是給了它們簡單的任務。
  看似河流的它們,對黑魔女而言其實是「通道」。當它們降落地表而確定「抵達」後,其他的就再也不須「抵達」。
  只要全部相連,就等於是位在同一處。因此──
  「這次就換我超越她們的想像吧。」
  接著,黑魔女下達一道指令。
  「開路之前,需要先挖個洞。妳們到現在有很多不錯的判斷,可是──這個妳們就想不到了吧?」

  ●

  魔女們緊咬著敵陣最前端。
  在加速到極限的狀態下,直接將動力切換至砲擊系統,無視驅動系統燒融而開火,並且──
  「撞下去──!」
  以魔導機具尖端的刀刃粉碎領頭的黑龍與黑巨人。
  要注意的,就只有近身攻擊時,黑龍和黑巨人也會開始迎擊這件事。
  黑龍以大範圍的黑焰吐息反擊接近的魔女,黑巨人則是以軀幹上的巨大獨眼發射短距離的「魔眼砲」。
  但只要知道對方的手段,就能找到辦法。黑龍攻擊前會擺動脖子,而黑巨人眼睛的焦點位置就是發射方向。
  用術式陣標示與脖子和眼睛相同的所有圖形且判讀其方向,即可找出生路。
  「再上!」
  爾後就是任憑剩餘衝力推送。瞬時用盡砲擊與加速能力的魔導機具,空門大開地墜落。在能夠重新再戰之前,成為新前鋒的敵人瞄準過來──
  「看哪裡啊你……!」
  喊聲的去向,另一個友軍又往敵陣前鋒狠咬一口,前行的魔女也趁這一刻以恢復的動力選擇下降或返回編隊。
  所有人都不是萬全狀態,拜氣也有限。但她們仍持續瞄準領先的敵人,同時有三、四架魔導機具加速俯衝。
  距離已經低到能看清城市道路了。視力強的魔女,還能看清行人吧。
  「可惡,沒完沒了……!城市都已經那麼清楚了……!」
  一名魔女在突擊中叫道。為隨她旋繞的魔女回答似的問:
  「怎樣?那個,是覺得讓敵人那麼接近自己要保護的人很可恥嗎……?」
  「不是,是因為地上多半也看得見我們啦!這樣很遜!」
  「說得也是。」兩人同時咬碎敵人,將爆炸置於背後。
  「……嗯?」
  第三次突擊時,風向變了。兩人立刻回頭查看。
  「停止突擊!──快迴避!準備防爆!」
  對通訊吶喊的那一刻,狀況發生了。成為敵陣新前鋒的黑巨人,看的並不是位在下方的她們。
  其視線是射向原在背後的月球,自軍的隊列。
  「魔眼砲!」
  頭陣中的數百個「援軍」,遭砲擊而產生連鎖爆炸。
  龐大的光爆連綿不斷──
  「……!」
  爆壓連同「援軍」和纏繞其周圍的第三、四陣聯隊吹向四面八方。

  ●

  黑魔女注視著地球上空連綿數百公里的連鎖爆光。
  比起爆炸本身,衝擊波更是將敵方魔女吹得七葷八素。
  「洞挖好了。」
  黑魔女低語道。
  此刻,望遠術式陣的另一邊,開出了一個寬敞的空白。
  魔女們來不及補位,只管前進的「援軍」將率先通過空白。儘管遭到截斷,仍有三分之一會降落日本,其餘的則是從亞洲往歐洲、美洲散布。
  「來吧。」
  黑魔女說:
  「就讓我來檢驗一下,人類的想像力究竟會導向生存還是滅亡。」

  ●

  第一陣的指揮官魔女,在睜眼的動作中清醒。
  ……啊?
  剛才不是用自爆拖了幾個敵人墊背嗎?而且那時早就當作自己已經死了啊。
  然而現在,眼前盡是以黑暗天空為背景,從月球川流而來的黑龍和黑巨人。他們像是面對著這邊後退,但事實上應該是相反吧。
  「……我正在朝地球急速下墜嗎?」
  『啊!還活著!』
  耳邊冷不防的聲音使她一顫。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身旁沒有人影,只有幾個術式陣和繫在頸部的流體絲線。
  『師長!幸好還來得及拉妳回來……!』
  『我的蜘蛛絲是跟著命運走,多遠也無所謂喔!速度很慢就是了!』
  啊啊,原來自己沒死成。接著──
  『師長!來到我們這邊就是小嘍囉嘍!用光拜氣的魔女,就只能在斑馬線導護而已!』
  『我這邊拉完妳和其他四個人就結束了!然後我就要去送便當了,生平第一次用腳跑的喔!』
  可是──
  『妳是我最後一個回收的!謝謝妳完全沒想過逃跑,帶領我們到最後一刻!』
  這句話,讓受到牽引而墜落的師長心想,自己真正踏上了起點。
  現在,總算是洗刷了十年前的恥辱。十年前就此結束,接下來的每分每秒都是為開創未來而戰。因此──
  「來吧,反擊的砲火……!」
  她的呼喊成真了。
  一道力量穿過她身邊,向天空直貫而去。
  不僅是沿線,就連附近敵人也一併粉碎,而師長很清楚這砲火是來自於誰。那就是──
  「艾爾希‧杭特!」

  ●

  堀之內見到那射穿天空的力量擊潰敵方頭陣,從中貫透數千公里遠。
  「有夠誇張……」
  『奇怪,既然我很誇張,那為什麼只是第三名而已啊……?』
  「第一名到底是誰喔?」總之先裝個傻。
  這一轟來得正是時候。
  「可以繼續射嗎?」
  『讓衛星逆向交錯的程序可是非常麻煩的喔。』
  用這種話代替「不行」,真的很像美國人的作風。
  砲彈的去向,使得由東接近的黑河左右兩分。
  ……啊。
  一股冰冷的感覺從月球直射而來。那是快過實際的熱與力,經由流體傳送的「氣息」。這同時表示──
  『滿,聽得見嗎?』
  她知道李斯別絲接下來要說什麼。
  『黑魔女離開月球了──魔導機具開始下降。』

  ●

  「好,出發。」
  黑軍之流再遭分割。魔女們的裁斷,與敵方精銳的砲火,使整體的破碎明確定形。
  前方與西方。「形」一旦定下,隊列的「相」也會隨之固定。
  兩道奔流中,搭乘魔導機具的黑魔女要直線前進。而且──
  「雖然頭陣少了很多,可是已經有一部分抵達地面嘍?你們怎麼辦?」
  說著,黑魔女「對調」了,對象是自己頭陣的最前端。
  「我就給你們一個優待吧。」
  前方,黑魔女眼前是一所學校的正門。
  四法印學院正門前,是以歐洲U.A.H.為主的反抗組織總部,以及其總帥。
  還記得那個女人,在十年前並非獨眼。
  在魔導機具上,黑魔女向對手問:
  「──這招怎麼樣?」





  第十章 「若得指引」
  來來來,這邊這邊!
  大概安全!應該安全!
  我自己沒去過就是了……!

  ●

  芙露露連電池都當不成了。
  昨晚,由於李斯別絲殘忍的指令,魔女們特別親切地帶她來到橫濱的中途安置所。
  原以為裡頭都是難民,結果也有魔女。很多魔女。
  在這裡,她聽說了幾件事。例如各務狀況穩定了,但不能下床,還有堀之內等人備戰中等等。
  人們對魔女之夜所作的各種準備,芙露露已經聽母親說過很多次了。假如她仍是第一名,想必會在接下來的戰場待命。
  所以她大致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在腦中模擬的情境還比一般相關人員更準確。在其記憶中,這裡算是內陸,的確是相對安全。
  既然戰場在神奈川沿岸,她還比較想退到更內陸的川崎。不過橫濱有很多地方能玩,也不錯,而且這還能增加點保護欲。所以首先──
  「那麼,當電池要做什麼呀?」
  「咦?」
  「咦什麼?」
  「芙露露……同學?妳有沒有帶法器?」
  一問之下,發現她們原來也做了透過抽取術式提供拜氣的準備,不過──
  「基本上,所謂的電池都是用在神社佛寺充過拜氣的法器,或是搬當地的石敢當過來,從裡面抽拜氣。」
  「哇喔,聽起來像是第一次用人體電池耶!我也是喔!」
  試試看再說吧。由於這裡有個剛開始用的石敢當,芙露露便試著將自身拜氣轉移過去。
  結果石敢當五秒就裂了,流體爆炸搞得一團亂。
  「不是我的錯喔!要怪就怪李斯別絲喔!」
  『我聽見了。』
  歐巴桑就是這樣難搞──
  總之芙露露完全不感覺自己的拜氣有任何減損。
  「該不會是最近完全沒用術式,積得太多了吧~」
  幾個人白眼看過來。常有的事。
  跟隨芙露露而來,負責使用抽取術式的魔女來自東歐,是四法印學院術式科的二年生。主修土著系術式的她,果然對藥草和土壤十分熟悉,兩人很快就找到共通話題。
  「是吧是吧!種那種花會引來一大堆貓,超神的!」
  「對呀!所以濃縮起來人喝的話,會連續發情三天,很好玩喔!可是我拿給喜歡的人喝,他卻跑去強姦樹幹,被警察帶回去問話了!我連樹都不如呢!」
  「妳太敢了吧──!」
  實踐派魔女真的很好玩。
  言歸正傳。芙露露對準備階段所能攜帶的石敢當、石像或護身符都灌注了拜氣,但仍完全不覺損耗,反而──
  「總覺得……有種抽血以後促進造血的感覺呢……」
  「那、那個,這裡的裝備沒有一個能夠容納那麼多,千萬不要認真灌喔!」
  話雖如此,芙露露還是丟了工作,原因是這樣的內陸依然很有可能成為戰場。而既然沒事做,若不去藤澤的安置所,就得幫忙疏導群眾避難。
  芙露露沒有其他交通手段,打算出事時跟著一起避難就好。於是拿起交管棒,戴上安全帽,和使用抽取術式的魔女分頭走上街頭。
  「到那裡就懂了!」
  接下這模糊指示後才五分鐘,就有個黑巨人砸進安置所,弄得天翻地覆。不過我現在是斑馬線的守護神喔!
  只是──
  「怎麼魔女之夜跟媽媽說的差那麼多啊!」

  ●

  這次不太一樣。
  瑪麗早在以前的世界就感受過那股氣息,最先察覺到異處。
  ……這是──
  她們人在浦賀水道的出海口海拔七公里處。為使杭特穩定砲擊,瑪麗以術式構築開放型結界,固定水平範圍內的環境因素。
  會突然覺得不對勁,是因為那氣息來自背後。
  自問「為什麼」之際,她隨即想起對方不是道理說得通的人物。因此──
  「第二代校長……!」
  送出通訊的那一刻,北方天空出現閃光。
  黑魔女和李斯別絲對上了。

  ●

  李斯別絲並沒有立刻攻擊。
  周圍魔女還沒完全撤離,需要爭取一點時間。然而那黑色的魔導機具已飄浮在正前方,且外型比起她回憶過無數次的模樣更加洗練。
  ……真像各務的機具。
  是個不能變形,但能由刃部擊出光束或砲彈的複合型機具。
  這時,站在魔導機具上與她相對的敵人說話了。
  「我就給妳一個優待吧。因為這是最後一戰,我要毀滅這個世界了。所以──」
  黑魔女伸手一揚。
  原以為要召喚什麼,但並非如此。上空遠處,魔女們極力削減的黑河彼方,出現了另一道漆黑。
  『李斯別絲閣下!敵方出現第五波攻勢!』
  不僅如此,還有道光從月球打在這神奈川沿海上。
  乍看形似落雷,實則不然。從那道光的軌道,李斯別絲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混帳……!」
  對黑魔女怒罵後,對方在月下輕輕一笑。
  「──我把我的封印解除了。因為我『就在這裡』嘛。」
  並揚言:
  「這無所謂吧?──不要再只派一個人來了,妳們魔女全部一起上吧。畢竟妳們最強的那個已經被我解決了。」

  ●

  竟然來這招。杭特心想。
  ……黑魔女自己解除封印,想跟我們打殊死戰啊。
  己方似乎一口氣占了上風,可是沒這麼簡單。
  該不該上、怎麼打、在哪裡打。
  許多問題也因此而生。
  再者,這使得原有的計畫和戰術幾乎全部失去意義。且儘管魔女數量再多,攻擊可能傷害黑魔女的也只有前幾個排名魔女。
  此外,黑魔女還能使用空降的「援軍」作佯攻。
  在這種狀況下──
  『第三名!』
  知道啦。超清楚要做什麼的。現在不該支援李斯別絲──
  『要保護堀之內小姐,不能讓她隨便爆炸!』
  就是啊~

  ●

  「什、什麼叫隨便爆炸啊!」
  神奈川海域上空海拔二十公里處,能見到黑色「援軍」在更遙遠的空中分歧,流向橫濱、川崎一帶地面,以及更西方的位置。
  堀之內明白封印結界已經解除。
  包圍她的花形結界,也因為吸收天上打下的雷光而潰散了。
  做法很單純,就是利用構築結界的流體通道。從地脈網中解析構成結界的部分,再灌注過量流體即可。一旦流體超載,固定於該處的術式就會炸掉。
  方法本身很單純,可是從月球準確分析這結界的構造,可是極為困難。
  ……當然,她不用正當方法也辦得到吧。
  只要是她能夠想像的事,都能以直接介入般的方式使用力量。如果直接說,她能想像的事象都會自動術式化,或許比較好懂。
  即使能以理論說明這結界的潰散,在堀之內眼中卻像是由上壓垮一般。
  這麼說來,或許後者才是正解。
  接下來,堀之內就是要和這樣的敵人戰鬥。應是如此。
  「──黑魔女在四法印學院沒錯吧!」
  『不要啊,堀之內小姐!』
  也難怪瑪麗會阻止。因為從這裡砲擊,也不可能造成有效傷害。
  「是要我等妳們準備更完備的戰場,對不對!」
  『咦?』
  杭特發出表示疑問的聲音。
  一會兒後,她用術式陣送來東京灣空照圖。中央出現紅點並擴散,包覆了整座東京灣。接著,杭特用機器人般的平板聲音說:
  『看得懂嗎?』
  「那是黑魔女的結界還是攻擊範圍嗎?」
  答覆是沉默。
  而且還持續到五秒以上,是怎樣啊?就在堀之內覺得有點冒汗的時候──
  瑪麗的聲音替她解答了。
  『那是從妳現在的高度,以最高火力擊出標準彈的傷害範圍。』
  「標準彈?」
  再往術式陣一看,紅色範圍跟著擴大,越過東方的房總半島,直達太平洋。
  『這是換成強化彈的情況喔?真的要射嗎?』

  ●

  ……可是,照射不誤也是選擇之一吧……
  在確實打倒黑魔女的前提下,杭特認為那也是充分可行的選擇。
  然而對手沒那麼簡單。
  只要是想像力不夠高的攻擊,黑魔女都能直接消除。這是杭特對黑魔女的評估。
  第七艦隊沒有發射飛彈進行廣域攻擊術式,即是因為如此。
  ……各務在的話……
  那個猜不透會做什麼的笨蛋,正好剋得了她。
  『第三名,妳在想什麼?』
  「……在巴西高空靠屁股插箭追上來吧。」
  『那麼堀之內小姐的想像力也不會輸給她。』
  雖心想別拿她們比,不過堀之內的確旗鼓相當。從南極預射和地神構裝這些,都是來自她的想像。
  因此,杭特也隱約了解了各務認同她的原因──即使堀之內自己尚未發覺。各務應該是在這個世界邂逅她而偷取機具構築術式時,發現了某種原創性質。這裡有超越各務想像的東西,而堀之內位在最尖端。
  ……攻擊力也是最尖端喔!
  各務就是看透這點才和她深入交流吧。
  但現在,那些想像上的優勢並不足夠。
  「堀之內,聽得見嗎?剛才破壞封印結界那時候,妳的位置已經被黑魔女掌握了。也就是說,妳處在黑魔女的想像範圍裡。
  當然,不管妳在這戰場的哪裡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可是做個緩衝之後,就會有機會引開她的注意。」
  那就是──
  「歐洲U.A.H.代表,要找黑魔女幹架了……!」

  ●

  ……堀之內要和杭特她們會合嗎。
  這就對了。李斯別絲心想。她們沒必要過來支援,因為──
  「來幫十年前沒有資格的我,也無法戰勝『現在』。」
  緊接著這句話之後,黑魔女在魔導機具上頷首。
  她抱著夾在左脥的書冊,右手指了過來,隨後指向西方天空說:
  「──那我就來抹消妳們的現在和未來,收拾十年前留下的攤子。」
  「妳很瞧得起自己嘛……!」
  感到眉心使勁之餘,李斯別絲向前擊出魔導機具。
  不是投擲,是跳躍。間距霎時縮短。
  「看我雙刀!」

  ●

  光太郎正同時控管多處戰場。
  這是因為設於四法印學院的歐洲U.A.H.總部暫時癱瘓。雖然裝備和設備都依然完好──
  ……李斯別絲閣下親自上場了嗎……!
  但結果就是歐洲U.A.H.失去總帥的判斷力,只能當作情報中繼點使用。
  目前,是由設在東京府中市大國御魂神社的U.A.H.J.總部,根據預定計畫進行指揮與判斷。與其同級的堀之內家總部,則代為處理原送至歐洲U.A.H.總部的大半資訊。
  他們所負責的堀之內等人動向,和歐洲U.A.H.總部送來的四法印學院戰況,便因此呈現於他們眼前。
  過去曾是李斯別絲下屬的侍女長,正在精查並處理來自歐洲U.A.H.總部的資訊。她甚至用上了踏板式的術式介面,來操縱層層堆疊的術式陣。
  「……!」
  「侍女長!──有空的人快來幫侍女長計算軌道!」
  這話使侍女長轉過頭來。雖然眼神銳利,可是這邊有眼鏡,不會輸給她。
  「侍女長,請把計算軌道的事全部交接出去。妳該做的是更深入的事吧。」
  沉默一會兒後,侍女長終於頷首,視線返回術式陣。
  「──不愧是執事長。」
  「咦?」
  「我不會說第二次。」
  返回作業以後,她將術式陣成堆地交給周圍舉起手的魔女。
  ……剛那是──
  好像說了很驚天動地的事,可是腦子跟不上。
  周圍幾個不要吹口哨,很吵。而且現在,來到光太郎手上的工作非常重要,因為──
  「李斯別絲閣下開始和黑魔女打近身戰了嗎……!」

  ●

  「唉,老了!」李斯別絲以乾脆得驚人的自知之明如此結論。
  現在,她追著保持後退姿勢的黑魔女,大致繞了東京灣一圈後向南飛行,衝擊波向兩側激出巨大水柱。
  速度已快得聽不見聲音。
  夜晚的海灣反映月光,波濤為吹響號角的地面戰鬥與防空光爆增添花絮。
  黑魔女要推開李斯別絲般不斷開砲。
  砲火猛烈。不僅副砲威力就相當於李斯別絲魔導機具的主砲,且完全不影響機具本身的速度和路線。
  ……這和流體存量無關,根本是創造吧……!
  無止境的砲擊中,黑魔女偶爾在後退中指出劍尖,發射主砲。
  劃開海灣天空,畫弧消逝的砲火,威力大到連一擊必殺型的李斯別絲都毛骨悚然。然而在迴避與加速逼近當中,她肯定地想──
  ……真的老了!
  若是十年前,這樣的彈幕可以閃得毫不費力。現在不是應付蘇里潔的環境術式,其中冷箭般的必殺一擊也遠遠比不上充代的火力。
  但是,她仍有損耗。
  才懷疑是否太美化了過去的自己,但她立刻捨棄這念頭。
  「不是美化,我以前真的超強……!」
  現在只是老了,這是自然現象。但老歸老,只要做好該做的事,自然會找到出路。
  「相信自己的力量……!」
  李斯別絲回避至少三十二發的敵方導彈幕。只憑她一個的力量,追不上黑魔女。
  因此請求了外部協助,解析迴避路線。
  以觀測術式送出敵方初動,組合立刻回傳的反應模式,選擇最合適的一項。再加入臨機判斷,避免黑魔女拉開距離。然而──
  「機體還是會損傷!」
  目前已超過輕損程度。但是──
  『學姊!』
  以前應該說過別這樣叫才對。而這位的確曾是學妹的人,送來了許可。
  『燃素信念過熱程度到達極限!請專心攻擊!』

  ●

  光太郎透過流體偵測的術式陣觀察著這一幕。
  表示黑魔女的魔導機具,與李斯別絲的魔導機具龍騎兵的光點之間,出現了一團光。
  他知道那是什麼。即使從江之島遠望,東京灣南方,浦賀水道的天空也亮如白晝。
  「……黑魔女的全力砲擊嗎!」
  周圍,光櫻飛散。
  全是侍女長與身旁侍女所掀起的術式陣之花。結束瞬時數百次的迴避處理後,為不造成妨礙,術式都加了崩解處理。
  「──啊!」
  加速了。所有人的作業速度彷彿一度遲緩,可是──
  ……這──
  他看出來了。這時候的急遽加速,並不只是為了處理對方的要求。
  「連預測的份也一併處理嗎!」
  「──在客人開口前滿足其需求,是我們侍女的職責所在。」
  該怎麼表示對她沒說「主人」的讚賞呢。
  「侍女長果然厲害。」
  話一出口──
  「啊?」
  侍女長轉過頭來。面泛紅潮,動作愣了一下。
  「笨蛋──!」
  所有魔女緊接著痛罵執事長當中,侍女長連忙以右手往空中一搥,固定全部術式陣的數值並回傳。其去向是──
  「學姊!再來就拜託妳了!」

  ●

  黑魔女看見了答案。
  ……要超越我的想像,方法有很多種呢。
  她心目中始終有兩種狀況。
  一是堪稱天才的對手,用想像力打敗她。
  另一種是整個世界一起進化,所有人都能超越她的想像。
  但是,眼前發生的狀況並不屬於這兩者。
  在這世界,能與她較勁的魔女一隻手就數得完吧。現在,對方將追擊視為第一優先,而那只需要迴避與操縱機具的技術。
  可是她都沒有。原本就是以近戰為主的魔女吧。從機具外型看得出來,她遠距攻擊用的砲管是後來加裝的。
  只要快速移動並連續發射導彈,就能打倒這樣的對手。
  但是黑刃卻依然存在。
  她在浦賀水道的海面滑水般跳動,凌空迴旋地從彈幕中央直鑽而過。
  黑魔女曉得背後有何玄機。立於機具上的對手周圍有無數術式陣逝去,在崩解當中將顯示其上的文字全部昇華。
  有眾多後援部隊在支撐著她。
  「這樣啊……」
  第三種超越想像的方法就在這裡。
  即使一個人的力量很平凡,當人們聚集起來,反覆為一件事投注心力時,會發生什麼事呢。
  那將是巨量的資訊與統馭。
  天才所無法獨力處理的物量,各方兼顧的正確性。
  快過世界的整體變革,懷抱使命感而成就的事業。
  只憑黑魔女一人,無法完全預測群集的結果。因此──
  「別小看我們啊,黑魔女……!」
  穿過攻勢,當空飛躍的敵方魔女說道:
  「我並不是一個人──」
  可是──
  「我們能合而為一……!」

  ●

  黑色劍砲加速了。散布著顯示路線的術式陣,在空中奔竄。
  無止境的砲火咄咄而來。有時大把直線掃射,有時在兩旁背後鬼祟鑽動,無法一概而論。
  然而,黑色劍砲仍不斷向前。
  彷彿知道哪裡不會中彈的迂迴前進,軌道逐漸不再跳動,改以平緩的圓弧聯繫每段動作。
  「上啊,龍騎兵!這是最後一戰了!」
  在幾近貼身的距離,砲擊來了。不過──
  「幹得好啊,學妹……!」
  於此同時,黑色劍砲加速了。
  這成束射來的砲擊全是導彈。李斯別絲大刀一劈──
  「……從正面來的,都擋不住我的刀!」

  ●

  侍女長看出黑魔女掉進陷阱。
  其實早在李斯別絲大動作迴避時,就察覺了她的目的。
  以近戰為主的李斯別絲,刀刃連中上水準的砲擊都能斬除。
  根本不須迴避,能直接劈開對方攻勢的人為何要大動作迴避呢?
  知道原因的,恐怕只有曾與其共事的侍女長。
  於是她採取了行動。
  不馬虎使用魔導機具的刀刃,隱藏力量──
  「作為最後的殺著──還滿意嗎,這位客人?」

  ●

  黑色劍砲追上了漆黑長劍。
  毫不畏懼地向正前方的多重導彈急速衝鋒。
  「去吧!」
  劍砲之刃將砲彈之一如水果般一分為二。
  再來等著她的,就只有直線前進。
  前進。
  刀刃暢行無阻地穿過一顆砲彈的縫隙,在下方海面激出兩排水柱,衝擊波更將水柱轟成飛霧。
  力量筆直不倚地前進。
  緊接著,劍砲上的李斯別絲揮動手中機具。
  魔導機具的刃部隨之發光,力量順其方向奔走。
  「切斷!」
  隨後,另一道力量與其對抗。
  立於黑魔女長劍上的黑魔女本人轉身了。
  以彷彿沒有骨架的飄逸動作,掃出了她手中操縱用的標準機具。
  「很精彩。」
  可是──
  「還是在我的想像之內。」
  黑魔女的標準機具射出了主砲級的黑光。
  一次時機完美無缺的反擊。

  ●

  在空氣爆鳴聲中,黑魔女見到自己的黑光粉碎了敵人──劍砲型的黑色魔導機具。
  其碎片般隨爆壓產生的霧氣而四散,遭空氣撞擊而遠去。
  ……結束了。
  音波也追不上她。
  只能看見遠處爆散的大批機具零件回歸流體光,紛紛逸散。
  黑魔女將手中長劍往下輕輕一揮。
  「下一個是誰?可以的話,希望能先多回收點流體……」
  呢喃之餘,黑魔女發現一件怪事。
  「……?」
  發生她背後,遠去且消散的敵方機具碎片與煙霧。不知為何,那一切看起來很「狹窄」。
  如貓眼黑仁窄縮般,眼中現象的左右兩側遭到擠壓。
  ……這是──
  剎那間,遠處敵方魔導機具的最後一塊組件還原成流體光。
  是砲管。不過,有樣東西她始終沒看見。
  「刀在哪裡……!」
  敵方用的是劍砲型機具,但遭到破壞的零件只有加裝的砲管。那麼其餘部位──
  『硝子──她切斷空間了!』
  阿梅茲提醒的同時,「它」出現了。
  使周圍景象擰轉扭曲,絞碎一切從中出現的是──
  「黑刀……!」
  敵方機具的刃部劃開空間向下刺來。
  敵方魔女就在上下逆轉的刀刃上。
  毫髮無傷。

  ●

  李斯別絲斷然動身。
  她的劍砲型機具中,火砲部分是日後加裝,可藉由卸除砲管,將能源調至刃部與推進系統,但缺點是流體獲取能力會大幅下滑。
  一旦捨棄火砲,下一擊便是最後一擊。
  侍女長推測,即使刀刃能斬破敵方砲擊,敵方也一定能夠應付。
  以前的她想不到那麼多,可是現在似乎不同了。
  而她的提議,就是在緊要關頭捨棄火砲。
  第一動就直接攻擊也可以,但那多半不會奏效。
  對方畢竟是黑魔女。就連最後一擊,都恐怕會遭到想像的介入。
  考慮到近距離反擊,來到敵人正前方時,就利用機具切斷空間,使機具整個沉入空間中。
  因此──
  「我不是說過──『切斷』嗎。」
  以捨棄的砲管抵擋敵方後,接下來才要補上真正的最後一擊。
  即刻發招。
  沒有其他選擇。手抵眼罩,抽出另一把機具。
  單刃直刀,與另一手的刀互為一對。省略舉刀動作,單純旋繞手肘與手腕交互揮斬。
  「斷絕吧,雙刀……!」
  由下往上地,斬斷了空間。


  ●

  「精彩。」
  略感臉頰發熱之餘,黑魔女這麼說。
  「那麼,為了獎勵妳們的想像力,我再用這招最後一次給妳們看。」
  她的動作只是雙手直伸,從頭上往前放下。宣告的「創造」是──
  「對調。」

  ●

  李斯別絲發現眼前出現一片空白。
  視錯覺告訴她,她穿過了黑魔女。
  但並非如此。
  ……對調了嗎!
  那是黑魔女來到地球的方法,敵方「援軍」加速的方法。沒考慮到這點,可說是己方的缺失吧。
  若火砲仍在,還能用砲擊的流體燃料加速逃脫。然而──
  「──耗盡了呢。」
  不僅是自己、別人,以及──
  「十年前的餘恨也是……!」
  盡自己一切所能後,這就是結果。
  不必回頭。李斯別絲非常明白自己的能力。
  她的魔導機具,將遭到自己的空間切斷斬成碎片。
  對調位置而見到這一幕的黑魔女,會作何感想呢。
  「妳也沒什麼了不起嘛,黑魔女。」
  在背後洪水般的機具破裂聲光中,李斯別絲說道。
  「──想像不出新招的話,就來我們學校上點課吧。」

  ●

  「也對。」黑魔女見到敵方的魔導機具完全破碎而爆炸。
  剛才那麼做,對敵人是不太好。
  儘管那在處理緊急狀況上十分有效,但總歸是老調重彈。因此──
  「我不會再用這招了──就當那是十年前的最新招式,請妳原諒我吧。」
  十年前的一切,都在這次對戰中結束了。再來就是收集爆散的敵方流體光──
  ……用最新的招式分出勝負。
  不過那也已經展示過了。
  「──撒旦構裝,召喚!」
  上空,黑魔女見到她喚來的第五波攻勢已經逼近,微笑道:
  「想像的產物們,迎接毀滅吧……!」

  ●

  侍女長見到李斯別絲再也沒有要求任何資訊處理。
  同時,其他侍女也──
  「侍女長!也順便告訴執事長好了,浦賀水道出現巨大流體反應!」
  「順便是什麼意思!」
  後面好吵。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形容詞不是「強烈」,而是「巨大」。所以他們轉過頭,在遮掩浦賀的逗子丘陵地彼端見到的是──
  ……腳嗎。
  高逾三公里的女王型機具。
  若不抬頭,從這位置只能見到胸部以下部位。
  簡直惡夢。
  手中長劍有原來的魔導機具數倍大,敵方第五波攻勢由其背後傾瀉而下,宛如披風。
  夢魘正式行動。
  在丘陵地後方,它們稍微往東京方向繞,再往橫濱一帶進攻。
  主戰場並不是神奈川沿海。
  在那裡戰鬥,情勢對早已蓄勢待發的朱龍膽等排名魔女陣營有利。
  黑魔女是不願讓敵人占便宜,還是喜歡橫濱川崎一帶呢。
  在侍女長思索該如何對付那般巨物時──
  「──侍女長,請指示各位奉茶。」
  執事長的話,使她想起自己現在的身分。不,她原本還很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麼,只是一時自我認知一時出了差錯。
  為轉換心情,她右手扶額。
  接著吸一口氣,彈指向外一揮。
  「知道了,執事長──手邊有空的請立刻備茶,並且補充茶點。」
  陣陣「哇」聲伴著安心的吐息向她轉來。
  目前,手中報告顯示第五波敵軍已經到達地球,要協助那巨大機具般開始破壞橫濱一帶。
  危機臨頭。然而──
  「魔女怎麼能害怕危機呢?」
  話一出口,情緒就進入狀況了。魔女的語言擁有力量。
  知道自己原本緊繃到什麼程度,使她唇角泛起淺笑。要說的,是她現在的真心話。
  「各位放心──大小姐她們一定會贏。結果就是如此。」





  第十一章 「能否抵達」
  這一夜,
  恐懼沒有生效。

  ●

  在杭特眼中,天空出現了黑色的瀑布。
  全是敵人。瀑布般從月球傾瀉而來的黑。
  黑魔女的奴僕跟在第一波之後降落地面的浪潮。
  於是她們從神奈川沿海一路護衛朱龍膽,趕往浦賀水道對抗擊敗歐洲U.A.H.代表的黑魔女,然而──
  ……她的兵力是用不完喔!
  自從黑魔女的超大機具出現,第五波敵軍從天而降後,狀況變得很棘手。
  從天而降的敵軍,已經不能用河流或雨水形容了。密密麻麻的黑龍和黑巨人大舉傾洩而下。
  雖然月球方面的「軍團」因此消失,但它們似乎是一口氣全湧了過來,以堪稱牆壁的密度從天而降。
  杭特和瑪麗從堀之內剛送來的無言通訊之中感受著壓力,並於擊發副砲時──
  「瑪麗!」
  『我知道!』
  於此同時,空中出現帶狀光爆。
  水平直線。瑪麗的消滅術式橫向布展,如鋼絲鉗般一口氣剪斷敵勢。
  火光奔竄,連鎖爆炸至約寬三公里、長十二公里的範圍。
  當然,攻勢不會就此停止。杭特也在向正上方開火之餘見到了她的下一步。
  黑魔女的人形機具,就在中斷的敵群簾幕東側。
  再過去就是橫濱了。這裡還算神奈川沿海,約為大島與鐮倉的中間點,那麼距離有四十公里遠。
  即使隔了這麼遠,杭特的銳眼依然看見了。
  人形機具的眼確實盯上了這裡。接著──
  「……呃。」
  黑魔女的人形機具將漆黑長劍刺入大地。
  隨後,事情發生了。
  杭特聽見應當傳不上高空的地鳴聲。
  ……拜託……!
  從天而降的敵軍瀑布忽而一晃。
  彷彿吊索斷裂,整體猛烈震盪並加速。
  「要整個掉下來了!」
  必須立刻迎擊,但是──
  ……多成這樣,真的有辦法打嗎!
  堀之內又傳來無言術式陣,被杭特用右正拳打爛。
  老實說,還真希望各務在這裡。
  「而且這時候各務還會負責應付堀之內呢──」

  ●

  我正在沉睡。
  感覺已經有好多年沒作夢了。
  令人想起自己過去的夢。
  不過畫面相當清晰,令人不禁猜想這是人生的走馬燈,或是自身意識遭到箝制而使得記憶回溯。
  記憶中,我是個聰明絕頂、善解人意又虛懷若谷的人。作這場夢之前,還以為是我美化了過去的記憶,但看來並非如此。
  以後可以安心美化了。
  話說回來,這真是令人想起許多事。
  不是旁觀,而是具有意識的主觀。大多都是和妹妹玩耍的經過。
  還是國中生的妹妹說了些天馬行空的話,我好奇她在寫些什麼便拿起來翻翻,結果哭得唏哩嘩啦。
  記得那是關於狗的故事。
  寫狗太奸詐了。
  這怎麼行呢。
  誰看了都想哭。
  於是我請她寫個關於大人的故事,而她真的寫了一篇。
  我對國中生寫的成人故事不抱期待,結果好笑極了。
  哎呀,明知自己是國中生就寫搞笑故事,哪有這樣的。
  太奸詐了。
  所以我要她多寫一點,正巧她那時透過遊戲接觸很多東西,經常來問我寫不同題材的意見。
  我喜歡世界史勝過日本史,對政經也略有涉略,就對她的故事做了些校閱,也聊了很多想法,甚至將劇中歷史人物的背景故事都簡介一遍。驀然回首,我自己也能寫個像樣的故事了。
  而這是錯誤的起點。
  妹妹覺得會寫不贏我而不高興,開始努力蒐集資料了。
  命運的一刻也隨之到來。她之前就說過找到很厲害的資料,後來她終於拿給我看了。那是本黑色的精裝硬皮書,我看不懂封面的字,不過妹妹說那是「創造之書」,並取名叫「阿梅茲」,翻開書頁。
  「────」
  到此為止。
  之後的事我都記得很清楚,沒有模糊也沒有美化。
  我想像力不夠,看不出那裡頭會誕生、發生什麼,有何轉變。
  某天,整個世界都崩潰了。我便一次又一次地繼續走訪不同世界,可是──
  「對。」
  回想起來,有句話我從沒對妹妹說過。
  而且──
  「真傷腦筋。」
  我不是打算在告別堀之內同學時說點什麼嗎。
  那類的話,我都沒說過。
  從沒試探過自己的猜想究竟對不對。

  ●

  戰場移到了橫濱。
  芙露露一面聽從轄區負責人的指示,一面疏導人群。
  地點時時移動。當避難民眾整好隊或有隊伍到來,就要帶他們到負責人指示的位置。
  基本上,每次都會有兩、三名U.A.H.J.的男隊員留守,檢查是否有人不及疏散。不過──
  ……感覺很危險耶……
  留下來的都是穿輕裝甲服的人。於是芙露露好奇地問:
  「留下來很危險吧?」
  「說什麼傻話!──搞不好會遇到可愛的女生呀!」
  答得好快。
  「說好聽點,那遇到高齡人士或歐吉桑咧?」
  「搞不好會是可愛女生的家人啊!而且──」
  隊員右拳握得都發抖了。
  「只要想到我正在保衛人民,我們的防護術式就會更堅固!」
  「兼顧興趣和實利呢……」
  「包在我們身上!」隊員雖笑著這麼說,但心裡應是懷著必死決心。畢竟敵人的「援軍」正從撤離地區的天空,或者說橫濱沿海方向湧來。於是芙露露依樣畫葫蘆地對自己使用抽取術式──
  「碰一下──拜氣夠三、四個人用,幫我分一分吧。」
  對方起初還聽不太懂,直到打開術式陣查看自己的數值才恍然大悟。
  「太強了吧!──這樣我就要期待會遇到比妳更可愛的女生了!」
  「麻煩你照顧她嘍。」
  笑著告別後,芙露露趕往下一個地點。
  「咦?」
  在橫濱櫻木町附近直通大海的河流邊,芙露露和避難民眾溯溪般前進。
  標誌寫著「大岡川」。來到上游河道略窄處,看見對岸下個車站時,它來了。
  芙露露正以斑馬線為路標,指示民眾移動。
  ……喔喔?
  之前所在位置東側,櫻木町方向有個龐然大物壓垮大樓而來。
  是黑龍。高約兩百公尺。多半是空降後彈了三次,滾到這裡來的吧。
  其實是可以用樓房當掩護避難,不過──
  『────』
  啊,眼睛對上。
  才這麼想,它就來了。
  起初是先感到地鳴,隨後才發覺黑龍已朝這裡跑來。
  但芙露露關注的不是黑龍,而是其他東西。
  建築殘骸夾縫間另一頭,還有更龐大的黑色大軍又跳又跑地噴吐黑焰,這一隻根本不算什麼。
  而立於如此黑色浪潮中央的,是昨晚也見過的巨大人形機具。那是──
  「硝子……?」

  ●

  戰鬥機駕駛從天上看著這一切。
  他的首要任務是強行偵查,向魔女回報戰況。兩架自厚木基地升空的F-23中,後者已完成任務,前者要繼續到交接來為止。
  不能被敵人撂倒。
  因此作戰高度選在進行陸戰的黑龍與黑巨人攻擊範圍外。機上雖有武裝但不能主動攻擊,不然引來敵人就要失去廣域監視的眼線了。
  「可惡……!」
  下方,主要以後方防禦為重的人群正在疏散。
  原以為內陸相對安全,但狀況隨黑魔女改變方針而改變了。所有人都被導向更內陸的位置,或結界與地下的避難所之內。
  「找到了!」
  黑巨人和黑龍身高基本上從兩百公尺起跳,少數大至五百公尺。體型大的不適合在城市中行動,便往海岸或河川地帶降落。
  然而人類的建築也很高。偉哉現代建築。即使體型有兩百公尺那麼大,經過幾層樓房阻隔,要辨識降落地面的敵人也不容易,而且這些建築還成了它們的盾牌或移動時的掩護。
  據推測,黑魔女正在「打造陣地」。
  她以破壞耕耘、整平橫濱一帶,可能是準備張設結界以使用她的大範圍術式。
  而術式的目的,應就是破壞整個世界。
  因此,只要撤退速度快過黑魔女擴大整地的速度,就能倖存。
  但是沒那麼容易。
  問題出在黑魔女的「援軍」,那些奴僕的形狀與特性。
  黑龍主要是圓形,而且很柔軟。不是鬆垮,而是能夠彈跳的柔軟度。
  於是一隻火速落地又落點奇差的黑龍,彈向了避難者。
  它連續壓垮大批建築,壓不壞的讓它高高彈起。
  當黑龍砸在谷底街道時,距離前方正在過馬路的避難者只有七百公尺。
  一見到人,黑龍就噴著黑焰衝了過來。
  人們無能為力,周圍也沒有魔女趕來協助。辦得到的,都在空中或成為黑魔女地盤的橫濱中心點戰鬥。
  「喂!該上了!──低空監視!」
  『好理由!』
  是啊。駕駛員這麼想著扳動操縱桿。戰鬥機的動作幾乎都已自動化,不過這次是往城市俯衝。為事後該負的各種責任做好心裡準備的同時,他向塔台送出先斬後奏般的請求,並不等答覆就──
  「我們上……!」
  就在他這麼喊時。
  頭盔顯示器中出現光點。
  那是偵測到魔女流體的反應。
  ……怎麼了?
  反應比奔走的黑龍更為強大,動力說不定匹敵於黑魔女的人形機具。那是──
  「有魔女在嗎!」

  ●

  芙露露上前迎敵了。
  城市已面目全非,再不挺身而出,人們也要遭到蹂躪。
  可是指揮敵人的是──
  「那是……硝子吧?」
  真希望不是她,有幕後主使在操縱她。
  不過芙露露說出了真正的想法。
  「我也曾經束縛了媽媽的靈魂呢。」
  雖然不是控制,但她的存在使媽媽留在世上仍是事實。
  硝子也一樣。一定一樣。
  因為她存在,幾個維持她的因子才會存在。
  「所以我沒資格教訓現在的硝子吧。」
  然而芙露露仍想起了一些事。
  堀之內不帶同情地與她流下相同的淚水。各務告訴她母親依然存在。
  以及各務企圖阻止硝子。於是──
  「有誰……」
  芙露露現在沒有力量。
  且其實還很害怕使用魔女的力量。
  ……說不定又會失去某些東西。
  但不願屈從的意念勝過了一切。
  即使無力、害怕──
  「我也不想再失去了……!」
  芙露露下定決心,雖不知能否使出力量,也依然挺身面對逼近的黑龍。
  「我才不會輸給你……!」
  就在她吶喊著迎敵的時候,有個東西闖進她與黑龍之間。
  是花龍,也是──
  「媽媽的使役體!」

  ●

  杭特和瑪麗以砲擊和消滅術式的結界掃蕩大量空降的敵人途中,發現整體流勢逐漸轉往市區。
  來自天空的奔流,開始迴避她們了。
  她們仍在鐮倉沿海地區上空,從這裡可以獲得位在江之島的堀之內家總部完全支援。在杭特分析過去地面戰況、敵人分布、補充預測情況當中──
  『第三名!砲擊這裡……!』
  ……可惡!動作比我這術式的預測還快!
  是瑪麗的流體偵測感官過人嗎。不愧是異世界的頂尖高手,光從敵群流向和流體分布就能準確預測。
  於是杭特以術式驗算她的預測後,按指示砲擊。
  「唔……!」
  並感到敵方密度提昇不少。
  原本只是單純像瀑布般灑落的敵群,因軌道偏移而出現波浪,分布也更廣了。儘管這使得某些部分密度下降,但砲擊就是要打最厚的地方,反而麻煩。
  ……而且城市裡的情況應該很糟吧……!
  不知道避難民眾情況怎麼樣,聽說通訊都斷了。這讓杭特在砲擊時──
  「可惡……!」
  到處是焦躁的因素。
  好想向前。非得衝破敵陣,護送堀之內到黑魔女那去不可。尤其還聽說黑魔女正準備結界。
  空中的監視畫面也證實了這一點。
  ……她要做什麼!
  先前對瑪麗這麼問之後,她到現在都沒回答。
  所以杭特明白,黑魔女準備毀滅這個世界。
  再說,現在位置很差。由於作戰關係,位居中心的四法印學院也成了地脈的控管中心,而黑魔女卻盤踞在正對學院的位置。
  若以大型結界包圍整個東京灣,將四法印學院當作聚焦器,就能連接這世界的地脈。
  再來只要奏填「毀滅」,無論內容怎麼平凡都好,黑魔女光靠想像就能毀滅世界。
  所以非阻止她不可,必須加快腳步。然而──
  『第三名!橫濱上空的敵人攻勢重疊了!』
  ……沒辦法了嗎……!
  就在這一刻,杭特看見了異狀。
  橫濱西側,櫻木町之後的地面有影子飛上空中。
  不是一個,也不是幾個。
  那是無從計算,數也數不完的黑色圓球。黑魔女的奴僕們彈上了天。
  「啊?被反擊了?」
  有這種機關嗎?懷疑的視線,隨後見到了答案。
  一朵花。
  五片花瓣繞圓連結而成的巨大魔導機具。那是──
  「……芙露露嗎?」

  ●

  芙露露感到恐懼。
  花龍的支援使她成功召喚了賽菲爾,可是花龍只是以在她的流體管理加上「框架」來輔助,她本身的力量仍是無窮無盡。
  ……好厲害。
  過去都以為是母親技術高超。無論召喚賽菲爾或使用環境術式,都能隨時順應需求幫她完成。
  但是錯了。
  母親只是控制、調整她的力量而已。
  真正具有力量的,是她自己。
  所以令人恐懼。和之前見到黑龍來襲的恐懼不同,她害怕的是自己可能無法順利控制這種力量,而這種力量又足以使她再度喪失一切。
  若沒有這種力量,就不會失去母親了吧。可是──
  『────』
  花龍就在她腳邊。
  離開了母親的墓前。
  在這一刻,來到她這裡。
  ……嗯。
  母親不會回來了,可是認同芙露露為繼承者的使役體還在。那麼──
  「媽媽,我走了。」
  母親就在她的力量中,應有的言行中。不受控制或束縛,與她同在。
  「看著吧。」
  術式陣中,掠過她身邊的戰鬥機送來美軍發送的週邊資訊,告訴她同伴正由右方偏後處空降的敵人彼端趕來。
  所以該做的只有一件事。
  「和我一樣的人。」
  因失去母親而為她哭泣的人就在那裡。
  與現在的自己類似的人就在那裡。
  自己的任務,是聯繫這些人。若要將障壁和敵人全部一掃而空──
  「賽菲爾!──吹風吧!吹起花之風吧!」

  ●

  ……芙露露?
  硝子覺得自己隱約聽見她的聲音。
  像是來自遠處的呼喊,而眼睛見到的,是與自己的撒旦構裝同等大小的花。
  花吹出了漫天花瓣。大量的花與花瓣捲成暴風──
  「──!」
  花瓣觸及、纏繞的一切全都同時爆炸了。
  令人佩服的是花瓣隨氣流飄移,沒有破壞城市本身。要碰上建築時就捲風避開,還能全部鑽過高架道路下方再向天飛舞。
  花瓣所接觸而炸毀的,全是黑魔女的「援軍」。
  黑色奴僕改變了空降的軌道,部分以龍息與「魔眼砲」迎擊,但始終敵不過無止境的花瓣。而且──
  ……主砲!
  向黑魔女前進的花朵中央、頂點,一道粗大光柱直轟而來。

  ●

  芙露露演奏琴鍵般點選多個術式陣,逼向黑魔女。
  巨花擊出的主砲,遭巨大機具的右手一劍轟潰。
  但那瞬間,那隻穿著黑色禮服般的手也確實粉碎了。
  儘管黑魔女即刻修復了它,但可見機具並非不壞之身。
  風捲花落,心急如焚。
  其實自己這段時間是全身冷汗直滴。母親能控制這樣的力量,實在太偉大了,懵懵懂懂的自己也很厲害。
  賽菲爾五片花瓣的連結已經開始有破損的跡象。
  ……太臨時了吧……!
  只能接受現實。不過芙露露仍將前線推離背後的避難民眾,破壞黑魔女「援軍」的核心部分。
  「硝子!」
  既然主砲打得中,意念就傳得到才對。
  「硝子……!」
  芙露露明白了一件事──成為黑魔女的她,究竟想要什麼。
  從她昨天聊的事,今天在這裡做的事,以及──
  ……對照我自己來看以後,我發現了。
  那就是──
  「硝子!妳──想毀滅妳自己對不對!」

  ●

  瑪麗聽見通訊中傳來芙露露的聲音。
  『妳不是毀滅了好幾個世界嗎?然後終於在這裡露出真面目了!
  這是為什麼?如果毀滅世界是註定也是妳的目的,妳根本不需要露臉啊!』
  沒錯。瑪麗也表示認同。
  和她那時一樣,用奴僕和別種面貌破壞世界就行了。
  那麼她為何要在這世界現身呢。原因在於──
  『妳也很責怪妳自己吧!怪自己為什麼要想像這些東西又讓他們毀滅!所以妳開始想!既然自己的想像力會毀滅自己想像的東西,不如就毀滅在自己的想像手裡!』
  換言之──
  『妳所想像的東西,能使用超乎妳想像的完美力量時,就可以當作他們已經超越了妳,輪到妳被毀滅了!』
  ……這麼說來──
  「黑魔女是認為這個世界有這樣的能力嗎!」
  所以她見到的契機是什麼呢?
  『攻擊力嗎!』
  「就是攻擊力吧!」
  『妳們不要亂下結論好不好!』
  被罵了。這時,芙露露話雖如此,巨花仍向黑魔女逼近。
  在交摻的花瓣風暴與爆風中,她的魔導機具已開始自毀。
  『硝子……!妳醒一醒!』
  五重主砲瘋狂掃向黑魔女。

  ●

  硝子想靜下來想想芙露露的話,然而──
  ……也對。
  想不到該想些什麼。多半是排斥性強的自己下意識地想排斥她說的話吧。對,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想說。不過──
  『硝子──如果妳是這麼想,我就當作妳輸了。』
  阿梅茲的看透,讓硝子發現自己表情無力。
  自己其實是很驚訝吧。
  「────」
  但她仍拔出刺於地面的長劍向前進,面泛微笑。
  ……芙露露。
  滅世結界的主軸──劍,已經拔除。
  硝子將這當作遙遠迂迴的答覆,默默揮劍。
  斬斷五重光柱,並於回掃時──
  「謝謝。」
  正面揮斬芙露露的花。

  ●

  聽進去了。芙露露心想。
  她雖是黑魔女,也仍是硝子。即使以黑魔女的身分說話、行動,心底仍是她自己的真意。
  「笨蛋。」
  她要毀在能夠超越她的創造物手裡,作為所能給予自己的最大懲罰。
  所以她曾這麼說:
  「如果我能阻止我就好了……」
  不對。
  就像媽媽和我不同,卻仍能合而為一──
  「能和妳合一的人的確存在,但那個人不是妳!」
  芙露露的眼,看著自己以花瓣風暴與五重主砲在敵群中掃出的空間。有些人終於趕上,就要衝進那裡。
  黑魔女為擊潰芙露露而前進了。那巨大機具從櫻木町方向回身到西側的藤澤一帶,而及時趕至的三架魔導機具則是由其北側,背對橫濱般占據大片空間。
  要將黑魔女逼近鐮倉海域似的南北相對位置。
  芙露露望著如此三架魔導機具,在空中落下。
  抱著花龍。
  ……好!
  絕望的舞台,成了對等的戰場。
  媽媽會很高興吧。再來──
  「交給妳們了……!」





  第十二章 「就在月下」
  接納的去向,
  是比歸屬所在
  更重要的歧路。

  ●

  硝子見到了敵人。
  ……三個!
  昨晚從家庭餐廳前回家後,我對高階排名魔女都做了一番調查,當打發時間。
  和姊姊交過手的人們,和姊姊攜手來打倒我。
  這三人無論何者都是可能超乎我想像的卓越之才。
  而既然芙露露「交託」給她們,就表示她們也了解我內心的糾結吧。
  那就好。
  我已經做好了被她們擊敗的心理準備。
  也準備好接受她們無法擊敗我的結果。
  無論如何,都有一方要毀滅。
  今晚是適合毀滅的夜晚。
  這世界具有超越我想像的要素,而我使用化想像為現實的力量與之對抗。
  我創造的VS.我自己。
  姊姊那,我讓她安分點了。
  也就是現在只有我自己。
  我的一切要和我自己一決勝負。這樣很好。
  打倒姊姊時,我下了個「詛咒」。無論我是贏是輸,都只會讓這個世界的「第一部完結」,將姊姊屏除在外。
  讓她返回原來的世界。
  然後不是我毀滅,就是繼續毀滅下一個世界。
  這樣很好。
  所以我面向敵人。背對大海,腳下和眼前是鐮倉的城市。還記得站前和食咖啡館的餡蜜很好吃(註:紅豆或蜜豆泥加上寒天和水果丁的夏季冰點)。
  現在想想,大概已經被我踩爛了。那邊應該剛好在路上吧……
  『硝子!硝子!妳怎麼這麼沮喪,是她們害的嗎!』
  「唔……關係很遠啦,不過好像是這樣。」
  無所謂,敵人接近了。第二名的機具,叫「依拉」嗎。她們以使用消滅術式的魔導機具為前鋒,接著是美國的「海吉霍克」跟姊姊的搭檔「朱龍膽」。
  全都認得。
  很好。硝子點點頭,舉劍前指。
  「放馬過來。」
  就在這瞬間。
  背後。撒旦構裝遭到方向略斜的打擊。
  是來自海岸的飛彈。

  ●

  「──中了嗎!」
  比對現場高空中監視戰鬥機的報告以及衛星空照圖後,坐在甲板上的「Song Cafe」跳了起來。
  並以術式陣詳細確認。
  ……五發中二!
  那全是巡航艦發射的高速巡弋飛彈。為不讓敵人偵測到流體變動,用的是質量彈。先打上高空再使用中繼加速,進入自由落體軌道後關閉動力。
  艦艇都停留在遠海,以利用地球曲面掩蔽,在戰場理應看不見。然而──
  「──想不到對方會叫出高三公里的巨無霸。」
  幸虧昨天有接到這個消息,得以提早移到三公里高的怪物也看不見的位置。
  而飛彈也成功命中了。
  威力雖不比海吉霍克,但應該仍足以傷害三公里高的巨大機具。
  再來就是──
  『全體艦隊撤退──!』
  在「阿吽銀幣」的下令聲中,眼中看得見的艦艇全部啟動流體光擴散輔助系統並開啟側面推進器,以高速巡航狀態確認各自航道時,光來了。
  ……不讓我們跑嗎!
  天上,皓月高掛的夜空中,打下了一道圖畫般的雷光。見到那粗大砲火尋找敵蹤般竄過海面逼來,「Song Cafe」笑了。「阿吽銀幣」正在使用自己的管理術式控制加速巡航,於是──
  「哈哈……!」
  笑著從選單型的術式陣中,向所有人和艦艇發送防護能力,再發送其他東西。
  ……來得及嗎?
  不知道。可是,有另一件事可以肯定。
  「──傷到妳了吧。所以妳不是無敵嘛,黑魔女!」

  ●

  對外海放射雷擊的紮實手感,讓硝子笑了。
  「啊哈……」
  撒旦構裝的背部裝甲稍有破裂。五發中二,另三發在空中爆炸自毀,大概是有定時的緣故。
  意思就是,那是他們將中彈時間計算、預測到最後一刻的攻擊。要是硝子踏偏一步,結果就不同了。
  而命中的兩發,使那巨大機具稍微向前移動。
  背部裝甲可以修復。其實已經修好了。
  這個小插曲,可以視為開戰前的餘興節目。
  「不錯嘛。」
  『不、不好吧?』
  「怎麼不好──那是我想像不到的事。」
  『呃……說起來,比較像是戒心不夠,沒注意到耶。』
  「沒注意到也是在想像不到的範圍裡啦。等於是沒想到嘛。」
  也就是說──
  「嚇到就輸了。」
  『這樣好懂多了。』
  接著,硝子面向敵人。正前方,三架機具虎視眈眈。
  「好,我們就開打吧。」
  隨後,背後又來了五發飛彈。

  ●

  太孩子氣了吧……!命中前一刻,杭特真心這麼想。
  目前聯絡不上第七艦隊。原本還擔心會因為黑魔女的攻擊而出事,不過他們本來就很有事,就算出事也一定會弄成沒事吧。
  十年前,美國並不是什麼也沒做,可以放心。
  不過這時間點應該是撤退狀態才對。居然會在途中發射算上移動偏差的飛彈。
  無論是偷襲與否,中了就贏了。就是這麼簡單。
  這時,杭特正前方視野中出現一個動作。
  黑魔女的巨大機具轉動右手,舉過頭頂。
  並沒有快到不知不覺。原本是舉劍指向她們,現在是準備正面劈斬。
  動作自然,因而難以判讀。同樣是出自她的想像嗎。
  不過這舉劍過頭的動作,卻以不同的方式發揮了力量。
  向後垂的箭,噴發出火焰般的黑光。
  「同一招是沒用的。」
  如她所言,力量碎裂了。
  五發中二。與前次同樣準度的飛行物體,遭黑焰燒毀而爆炸。
  其餘三發在空中與巨大機具擦身而過,同樣爆炸。
  ……打偏了嗎!
  見攻擊無效,杭特出擊了。
  向前發動海吉霍克──
  「各務的妹妹,我來嘍!」

  ●

  ……覺得那樣說是人身攻擊會是想太多嗎……!
  硝子咬緊了牙。心態比較接近原本的自己。
  畢竟對方是源自這世界的魔女。對她而言,硝子應該是「黑魔女」,但她卻──
  「竟敢說我是姊姊的妹妹……!」
  『這樣說完全沒有錯喔?』
  臭書不要吵。
  話說第一棒是美國代表啊,或許是她們說好從排名低的開始上。再說剛才的飛彈也是美國射的。為了迎擊,硝子將長劍舉在右側中段,向前踏步。
  「咦?」
  原以為上前的是美國代表的魔導機具。
  但是錯了。
  剛見到她們時,共有三架魔導機具。由近到遠分別是「依拉」、「海吉霍克」和「朱龍膽」。
  而現在只有兩架,這麼說來──
  「難道──」
  甫一轉身,攻擊就來了。
  從背後。
  「依拉」冷不防出現在巨大機具背後,全速衝來。

  ●

  瑪麗知道美國在打什麼算盤。
  來自外海的老哏飛彈砸落之前,位在她後方的第三名傳來了純文字術式陣。
  『還有一次。』
  當時她還不敢相信。
  高速巡弋飛彈第一次的確是擊中了,可是──
  ……對方是黑魔女耶!
  擁有創造能力,原本以作家為志向的人。
  故技重施不會有用。
  第三名應該了解這種事。她們共享相同的資訊,對戰況的解讀也有共識。
  那麼第三名送這段話來是什麼意思?
  疑念般的感覺隨下一個術式陣冰釋了。
  『妳不是被預射打中了嗎。』
  這段話讓瑪麗倒抽一口氣。
  第二波還沒到,就快了吧。在這急迫的狀況下,瑪麗發現到第三名是多麼信賴她。
  有些事只有她們辦得到,那就是──
  ……她是看出我認為不會有第二次了吧。
  黑魔女很聰明,重施故技不會管用。那麼該怎麼做呢。
  「就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第三次……!」

  ●

  瑪麗使用了自己的能力。
  消滅術式不只能消滅或切斷對手,只要切開空間並進入其中,就會──
  「我走了……!」
  在堪稱面對面的距離,而且時機就在第二波飛彈當中。
  她趁黑魔女處理二連哏的瞬間──
  ……第三名!
  第三名若無其事地前進。而瑪麗以她作掩護後退,使細微的消滅術式繞過週邊建築後方,避免敵人發現。最後──
  「────」
  瞬移了。

  ●

  故技三施。硝子領悟到新的境界。
  和經典套路一樣。有一就有二,假裝第二次沒效之後,第三次換個花樣再來。
  ……改砸臉盆之類的!
  結果是「依拉」。片假名和臉盆有點像。(註:「依拉」的日文為イーラ,而臉盆為タライ)
  仔細想想,敵方美國代表用「各務的妹妹」喊人也是陷阱。被她那麼說,很難不轉移注意。
  「竟然趁那麼一點空隙就……!」
  『不只一點吧,我看妳是整個上鉤了。』
  少廢話。敵人意圖明確,而美國代表的魔導機具在同一時刻上前攻擊,更是雪上加霜。
  「依拉」從背後刺入巨大機具,並將它向前推去。
  ……唔!
  從外型來看,「依拉」並不是高速型。若有集縮型的推進系統倒還能另當別論,但那是九把鐮刀各有其推進器的類型。
  ……可是這種類型的安定性和力矩特別強……!
  正是如此。
  即使巨大機具左右掙扎,九把鐮仍能掌舵似的調整推進器動力保持位置。要是一個不小心還會造成反效果,更向前進。
  於是硝子向內揮動巨大機具的手臂,將手上長劍向後砸去。
  陷入背後的九把鐮刀應該是躲不了才對,然而──
  「──不要動!」
  聽見敵人大喊的同時,巨大機具的雙臂被截斷了。

  ●

  硝子感到疑惑。
  她知道對手會用消滅術式。之前交戰的歐洲U.A.H.代表也切斷過空間,所以巨大機具加上了專用的防護。
  扭曲流體的防禦法。
  無關硬度或吸震,而是在表面加速流體流速,將其卸轉。
  對於砲彈等實體攻擊,能以迅速再造對抗。但空間切斷或消滅術式時間雖短,卻會使空間「定形」。
  當然,單純的動能也會產生「形」。若機具遭動能破壞,自己的「形」也會受其影響。
  不過空間切斷或消滅術式,是對流體造成強烈變動的攻擊。「形」作用力遠不是動能所能相比。
  如同破壞風水,那將使得再造或創造更加困難。
  因此,為了不使「形」遭受侵害,硝子以卸轉流體的方式進行防禦,然而──
  「距離太近了嗎!」
  該說幸好敵方的攻擊是「鐮刀」嗎。非得先從外側勾回來不可,所以先斬斷了巨大機具的手。若用的是劍,身體早已斷成兩截。
  ……只是手的話還沒關係!
  就這麼想吧,然後想像對策。
  就在硝子對自己這麼說時,她的眼總算轉向了前方。
  雖然背後很熱鬧,現在問題可不是這麼簡單。
  「因為我叫她們一起上嘛……!」
  她還記得。既然說了這種話,對方當然就會這麼做。所以現在該注意的不是背後,而是──
  「美國代表……!」
  看似盾牌的大型魔導機具,往她空門大開的下胸射出高速砲擊。

  ●

  「會中嗎……!」
  貫穿大氣的一擊,與光太郎這疑問交疊般射向黑魔女的巨大機具。
  ……結果到底會怎樣?
  這是有瑪麗壓制背後,奪去抵抗力的砲擊。
  彈道是絕對命中。這一砲將兩者直線連結──
  「──美國代表!」
  侍女長大喊:
  「快準備第二發!」

  ●

  想像僅是一瞬。
  硝子腦中閃過預料外的靈感。
  那就是遭「依拉」切斷的雙臂。
  即使只有手臂,體型也大過敵方的魔導機具。
  「真可惜。」
  此時,硝子手上仍握著操縱用的標準機具。
  所以只要將這機具的連結對象──
  「──即使沒有手,我也能把劍當魔導機具來用。」
  黑色長劍飛上天空並於正前方立定,成為盾牌。
  全長近三公里。雖然比魔導機具時更巨大,機能本身並無不同。於是硝子和魔導機具狀態一樣操縱它──
  「戰法很正確。」
  巨響迸裂。直立的長劍另一邊出現發光現象。
  緊接著,中彈的劍與對方之間景象扭曲,夜色倍加暗沉──
  「可惜啊。」
  破裂的衝擊波壓潰、削掘底下的城市,轟成碎屑。

  ●

  ……沒中嗎!
  在爆壓刨開地面,將建築物與天然地殼都颳上天空當中,海吉霍克上的杭特直視前方。
  此刻,下方有塊正方形區域發著光。
  施於土地,以備魔女之夜的防護術式,為抵擋、緩衝衝擊波而發動了。
  當然,那不足以阻止如此自然現象層級的廣域衝擊,但仍以小面積調整參數的方式進行緩衝,降低損害擴散程度。
  大地同時發光,爆風四起。
  力與光的彼端,首先出現的是一把滿映光輝的長劍。
  不僅如此。
  業已復原的黑色巨手,就握在那雄偉長劍柄上。
  纏繞紋飾的十指穩穩舉起了劍──
  ……都沒事喔!
  人應該是有些疲憊,但不至於造成損傷。
  女王型的巨大機具就此以單側肘擊打碎、掙脫「依拉」。
  「先從妳開始……!」
  機具瞬時踏進,在光中來襲。
  ……好快!
  高達三公里的巨人,以加倍快過人類動作的速度行動。
  其全身衝破尚未消散的衝擊波與大氣濁流,三步就把杭特納入斬擊範圍。
  於是杭特全速後退──
  「還沒完呢……!」
  萬物激盪嘶鳴的空域中,杭特在後退之中全神貫注於自保上。
  海吉霍克是可以承受中繼彈射式高速機動並自我維護的機具,抵擋這點程度的爆壓不成問題。
  那麼現在該做的是──
  『杭特!』
  第七艦隊忽然送來通訊。原以為是報告戰況──
  『宰了她!』
  忍不住噴笑了。
  於是杭特心一橫就打開砲口,不畏狂風地豎眉高喊:
  「我宰給妳看……!」
  正前方,黑魔女的巨大機具挑起置於中段的劍,往下斬來。
  打擊點落在刀身中央偏鍔部的位置,最能充分利用劍刃的部分。非常漂亮的一劍。

  ●

  硝子斬劍之餘下令道:
  「找出『朱龍膽』!」
  踏進時,她的眼從未離開爆風與光芒的另一端。
  所以她看見,「朱龍膽」不見了。
  ……消滅術式!
  和先前「依拉」做的一樣。可能是「依拉」替她牽線,讓她跳出巨大機具的攻擊範圍。
  最危險的,是背後。
  「依拉」的消滅術式會在空中留下「形」。因此可以想見,「朱龍膽」也使用了「依拉」之前釋出的消滅術式軌道。
  因此,硝子掙脫「依拉」後沒有追擊。
  假如摧毀那束鐮機具,爆散的流體光會遮掩其後襲來的「朱龍膽」。
  不過,如果她不在背後,又該如何呢?
  ……只要向前進,她就描不準了。
  於是硝子選擇前進,衝向美國代表的「海吉霍克」,要斬下它。
  如此一來,多對一的劣勢就沒了。
  所以她毅然執行。
  「海吉霍克」開啟主砲,試圖抵抗。
  可是太遲。
  若她先擊出主砲,長劍先往砲彈砍即可。
  在揮斬過程中,鍔端會先下降,其上的部分則會砍中「海吉霍克」。
  鋒銳部分將斬斷魔導機具,而沉鈍的鍔部則能起防禦之效。
  沒問題。
  該注意的就只有「朱龍膽」的位置了。
  如果不是單純出現在「依拉」之前的空域,那麼──
  ……更後面?
  「朱龍膽」是狙擊型,稍微拉長距離不會對威力有多少影響。
  所以斬下這一劍後要立刻移動。這麼想時──
  「咦……?」
  視線中,出現一抹朱紅。
  似鳥亦似龍的朱紅,弓形的魔導機具。
  硝子忽然找到失蹤的「朱龍膽」。
  不在背後,不在側面,也不在遠處。
  非常近。它在──
  「『海吉霍克』背後!」
  「朱龍膽」根本沒有改變位置。
  即使以消滅術式隱藏身形,它仍停留在相同空域。
  ……這是──

  ●

  杭特感到她和瑪麗與堀之內的戰術成功了。
  以第七艦隊的飛彈為起點的整套戰術,她們似乎都了然於胸。
  因為那是──
  「我們戰敗過程的總和……!」
  先從背後扣住敵人,再對她開砲。
  如果沒打中──
  「就用我的機具當外掛加速砲管,強化朱龍膽的砲擊!」
  瑪麗的消滅術式,則是完成這計畫的關鍵。
  能任意移動朱龍膽。
  但是,讓黑魔女這麼想就是個陷阱。
  由於瑪麗曾以消滅術式繞到背後,黑魔女肯定會提防她們故技重施。
  注意力會分散到背後,或是能移到背後的路線,甚至其他位置。
  而瑪麗切斷她雙臂的精彩戰果,更是讓她加重戒心。
  不過,她們這次不繞背。
  朱龍膽停留在原來位置,即使身處消滅術式之中也毫不移動。
  接下來朱龍膽要作的,也是故技重施。
  過去打倒杭特的方法。
  將幾近貼身發射的朱龍膽砲火再次加速。杭特就是被這招擊敗,十分明白加速時機。因此──
  「我宰了妳……!」
  感到海吉霍克正在自毀的同時,砲火通過杭特正下方,就此向前爆轟而出。

  ●

  在遭到黑魔女甩開的破碎「依拉」上,瑪麗注視著那一幕。
  「依拉」近乎重損。即使什麼也不做,也會被此刻衝擊周圍空域的大氣爆發壓力震垮吧。
  當海吉霍克在內爆之中砲擊後。
  流體的奔流在兩者之間猛烈爆炸。
  爆風飛散所造成的重重光環一次又一次地劃開大氣──
  「──!」
  強光使瑪麗不禁伸手遮擋,整個空間全是極光般的色彩。
  爆炸急速蔓延,吞噬一切。

  ●

  「打敗她了嗎……!」
  堀之內無視於眼前自動展開的砲擊遮光術式,解除備戰架式。
  這一擊經過杭特的加速,確實擊中了對手。
  手感紮實。砲彈沒有遭受劍擊,直接命中的感覺非常確切,「節拍」上也絲毫不差。
  因此──
  「黑魔女呢……!」
  堀之內大喊著檢視前方。正要從正中間直線分成兩半的海吉霍克彼方。
  在那厚重流體光風暴的內與外──
  「不見了……」
  黑魔女的巨大機具都不存在。
  消失無蹤。





  第十三章 「我欲射穿闇影」
  注視前方,
  看清周圍。
  沒有敵人的地方,
  夢想不會存在。

  ●

  杭特感到一陣虛脫。
  占滿整片視野的巨大敵人,前一刻還存在於那片飛旋不止的光塵中。
  可是現在什麼也沒有,只有城市般巨大的流體漩渦慢慢旋繞。
  『還沒結束!』
  通訊響了。不是來自第七艦隊,是瑪麗。
  而下一句話,使杭特明白現況比什麼都更為緊急。
  『艾爾希‧杭特──!』
  她居然叫名字了。

  ●

  堀之內發覺有三件事幾乎同時發生。
  其一是堪稱全毀的海吉霍克開始強行升空。
  ……咦?
  還來不及想為什麼,一道黑色已劃破長空而來。
  看似火焰的高速砲火,忽然在空中改變方向──
  「杭特!」
  擊中了海吉霍克。不,是杭特刻意擋下了那一擊。
  堀之內知道,那道來自遙遠正前方的黑色砲火瞄準的是她。
  改變方向,應該是開始墜落的瑪麗迎擊的結果。由於無法完全應對,只好割除彈道上的空間,使其轉向。
  而杭特挺身抵擋了仍會擊中朱龍膽的砲火。
  『堀之內……沒事!』
  不知道該不該問「哪裡沒事」,因為她前方遠處,那東西仍然矗立。
  好遠好遠的地方,有個身影站在鐮倉外的海域──相模灣中。
  月光下,身影裝甲碎裂,衣衫襤褸。
  『────』
  而黑光從海上奔竄,修復矗立的巨像。損傷、欠缺、磨耗的部位,無一錯漏。最後舉劍一揮,確認機具全身動力的是──
  「黑魔女……!」
  並非無傷,然而──
  「那樣還打不倒她嗎!」

  ●

  「怎麼會,大小姐的攻擊力竟然摧毀不了她!」
  「大小姐的攻擊力還不夠嗎!」
  「如果大小姐的攻擊都沒效,那全世界還有什麼能打倒她?」
  「……妳們幾個是不是在偷酸大小姐。」

  ●

  硝子一時迷惘。
  ……為什麼呢。
  毀滅了那麼多世界的自己罪孽深重,非得懲罰不可。
  想像的產物必須超越他們的創造主,這樣才有意義。
  然而自己仍舊出手抵抗,是因為缺乏受罰的勇氣嗎。
  ……為什麼呢。
  若乖乖捱轟,戰鬥已經結束。
  但她卻抵抗了。
  手法很單純,只是把原先要砍「海吉霍克」的長劍拉回自己身邊。
  幸虧為提防「朱龍膽」而作了繼續移動的準備。
  大幅扭身抽劍,對飛來的砲彈進行力量的抗衡。
  使劍身擊出的魔導機具主砲,在極近距離與砲彈對撞,同時後退。
  力量相衝,劍刃破碎。
  而炸裂的砲彈,將退後的巨大機具整個向後彈開。
  回神時,人已站在相模灣中。
  「阿梅茲。」
  雖然還站著,不過那一擊確實很重。含修復在內,耗去了大量資源。
  疲軟無力。
  可是在這種狀況下,她仍明白了一件事。
  「我還是能夠想像呢。」
  『硝子……說實話,現在很危險。』
  「是嗎?」
  『即使妳的想像力沒有打折,這世界的法則也會毀了妳。』
  一面術式陣隨阿梅茲這句話跳出眼前,顯示在籠狀裝飾中旋轉的流體過熱狀態。
  燃素信念。
  陣陣脈動的黑心出現裂縫,有破碎的跡象。
  ……這樣啊。
  現在,以黑魔女而言,撒旦構裝尚稱完好。但是──
  ……快要超越我了呢。
  即使擁有想像力、創造力等明顯是犯規級的力量,也仍顯露敗象。
  燃素信念顯示的不僅是流體的熱度,更是魔女心靈的強度。
  即使擁有力量,能夠療傷,心卻逐漸認同對方的程度。
  「不知道燃素信念碎掉以後會怎樣。」
  『至少在恢復之前,妳會失去魔女的力量吧。』
  意即──
  『妳會失去黑魔女的想像力和創造力──與我的聯結也會暫時中斷。
  被這個世界重新定義之後,我們魔女的能力就是要照法則走。』

  ●

  堀之內在春花般飛散的流體碎片另一邊見到了敵影。
  全身完好,力量遠超乎自己的對手。不過──
  ……她累了嗎?
  不,不是那樣。
  對方看似靜止不動,是因為集中力的影響。現在,周圍破碎的海吉霍克也彷彿以慢動作散落,道理和射擊前會覺得標靶停在眼前一樣。
  視覺極為敏銳。
  接著她發現,黑魔女沒有立刻行動,很像在下個動作之前插了極短的「空拍」。
  這空拍不是疲累、疏忽,也不是灰心、憤怒或迷惑。
  「那是安心嗎?」
  她是在使盡全力,閃躲、攻擊、破碎且恢復一切之後,想到些什麼或得出了某種結論吧。
  於是堀之內想起芙露露所描述的各務‧硝子。
  ……一個希望被自己阻止的女孩。
  自己算是她的孩子嗎?不,或許算得上遠代子孫,但應該不是直接的作品。
  此刻,我們有來有往,勢均力敵。
  假如她也受到燃素信念法則的束縛,會怎麼樣呢?
  即使流體用之不盡,再重的損傷都能治癒,燃素信念反映的卻是戰意或執著。假如她的願望真如芙露露所說──
  「這樣妳懂了吧?」
  在這當下,有個已獲得證明的事實。
  「我們和妳對等,甚至可能超越妳。所以──」
  堀之內揚手展示周圍的一切。
  「──這就是妳要的解答喔?」

  ●

  硝子點了頭。
  ……是啊。
  被逼到這種程度,想打破劣勢,再不願意也會明白。
  能「打破劣勢」,就表示曾處於劣勢。
  源自想像產物的敵人超越了創造主。即使扳回一城──
  ……也改變不了曾處於劣勢的事實。
  或許心裡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但事實不會消失。
  既然如此,這樣就夠了。
  這世界凌駕了我。
  我能阻止我自己。
  沒錯。
  這就對了。
  這樣就夠了。可是──
  「──還沒有人定我的罪。」

  ●

  「阿梅茲。」
  黑魔女問道:
  「我到底毀滅了多少個世界?」
  『兩千以後我就數不下去嘍?』
  「這樣啊。」接著黑魔女再說一次「這樣啊」,頷首說:
  「那麼──人家會問我為什麼對這個世界特別好,要我負起毀滅的責任,要公平什麼的……說我為什麼突然裝乖。如果我有罪,就應該毀滅或被毀滅才對吧……之類。」
  因此黑魔女的視線堅定不移地射向朱紅弓手,說道:
  「妳竟敢……!」
  以黑魔女的身分,說出應該說的話。
  「妳竟敢……!竟敢分裂我們的作品……!」

  ●

  瑪麗見到立於相模灣的巨大機具高速揮劍。
  劍刃射出她和杭特先前阻止的漆黑砲擊。
  「堀之內小姐!」
  她的依拉已經崩毀,人正在空中下降,準備落地。
  杭特也是如此,現在沒有任何人能保護堀之內。
  這時,堀之內開火了。
  白色箭彈撞上黑色砲火。結果是互相抵銷。
  ……真的假的!
  居然能正面抵銷黑魔女的攻擊。
  「滿──內小姐果然厲害!」
  遲疑了一下,真矬。

  ●

  「喔喔……」
  侍女長注視著在東方天空發起的超精密對射。
  雙方做的,只是單純的交火。
  可是防禦方式都很特異。用砲火抵銷對方的砲火,然後擊出下一砲。
  黑魔女揮劍斬除砲彈,以劍刃吸收流體光再化為黑焰回擊。
  堀之內純以連續速射擊破敵彈,強行突破攻勢。
  高速往來在兩者之間留下數十道軌跡殘影,且持續加速──
  「──大小姐果然厲害!」
  僕從們則齊聲高呼,讚頌其主。

  ●

  堀之內又加速了,對方也隨之加快動作。不,黑魔女是以能夠想像的速度加快自己。那麼──
  「就讓妳看看受過正規訓練和修行的連射吧……!」
  『滿果!滿果啊!』
  杭特不要吵。
  不過這當中,堀之內感受到一件事。肇始於十年前的一切,至少是自己的未來,將以某種形式在今晚了結。希望是好結果。
  「────」
  集中心智。所有高速動作甚至快過殘影,而每一道往來的光線,看在她眼裡,都彷彿是這十年來的結晶。
  「……家母直傳的認真模式!」
  拉弓的右臂卸除所有裝甲,減輕重量。在夜風撫過肌膚的涼意中──
  「看箭!」
  瘋狂連射。

  ●

  硝子覺得很滿足。
  「阿梅茲。」
  在光與威力的往來中,阿梅茲張開了許多術式陣,顯示的都是全日本與全世界所有抵抗勢力的戰況。
  現在已有地球一圈份的「援軍」抵達,在各地點燃戰火。
  都市將會毀滅、燃燒,萬劫不復吧。
  ……沒錯。
  既然自知有罪,就不能說算了就算了。已經毀滅的世界肯定不願接受這種事。
  所以硝子繼續交火,並看著世界各地的戰況──
  ……對。
  人們正在抵抗我以及我所想像的東西。儘管不是每個地方都敵得過,有心抵抗就已與十年前大不相同。
  雖不知實情如何,但這個世界想必是遙遙超過了我的想像。
  因為不停的抵抗,需要想像作後盾。
  那是能夠超越一切的力量。
  有才能足以超越我想像的人。
  世界整體達成超越我想像的進化。
  只要同心協力,凡夫俗子也能超越我的想像。
  那麼我呢?
  若這個世界超越了我,就會拋棄我了嗎。
  「究竟會怎樣呢。」
  不知道。不想知道。儘管說不定會有其他答案──
  ……唉。
  我根本沒有才華。
  我的世界一團亂。
  我連同伴也沒有。
  是不是哪裡弄錯了呢。難道我還能有其他正確選擇嗎。
  總之,現在有個逃離這些不安的方法。
  「阿梅茲,要是我戰勝了這個世界──」
  『嗯,我已經準備好創造下個世界了。』
  「這樣啊。」硝子點點頭,並決定做個嘗試。在持續加速中,她又有了新的想像。那就是──
  「──你知道嗎?我的力量和姊姊幾乎一樣喔?除了你以外。」

  ●

  杭特降落地面後,仰望頭頂上的拉鋸火拚。
  忽然間,她看見黑魔女的巨大機具出現不同行動。
  高達三公里的女王型機具橫展了雙手。
  若只是如此,會以為是某種架式吧。
  可是不然。
  巨大機具右手握著黑色長劍。
  ……咦?
  霎時間,杭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沒有。
  巨大機具左手也握著黑色長劍。
  「複製了嗎!」
  沒錯。黑魔女除了創造之書,能力和各務幾乎相同。這麼一來──
  「根本是作弊嘛……!」

  ●

  黑魔女的巨大機具交叉雙劍擋下朱龍膽的砲擊。
  「……結束了!」
  並雙臂一振,雙劍以些微時差放出兩次砲擊,筆直射向朱龍膽。
  來不及迴避,彈道也無法一擊抵銷。
  且兩者都會命中朱龍膽。

  ●

  堀之內已做好硬吃一發的準備。
  最好的狀況當然是張開三箭盾,一次擋下這兩發。但是──
  ……範圍不夠大……!
  於是壯士斷腕,只要砲擊系統完好就有勝算。
  絕不能放棄。
  「……呼。」
  堀之內對如此進取的自己不禁苦笑。以決心面對敵人的雙重砲火,儘速執行砲擊與防護術式之餘──
  「變得這麼正面……真不知道是誰的錯。」
  就在這一刻,她看見黑魔女交疊揮出的雙劍。
  ……啊?
  原以為她要用兩把劍加倍攻擊與防禦次數,然而錯了。
  只見她雙臂猛力橫掃交疊的雙劍──
  「兩倍火力的砲擊嗎!」
  對堀之內擊出穿過前兩擊之間,速度遠在其之上的砲火。

  ●

  中了。堀之內心想。
  儘管臨時改成三箭盾並開火抵擋──
  ……來不及了嗎?
  隨後聽見的是衝擊聲和裝甲破裂聲,接著是空氣震盪,伴隨爆散的流體光。
  中彈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不過,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除了空氣震盪外,堀之內還感到──
  「……咦?」
  朱龍膽本身並沒有瓦解的聲響或失衡,也沒有受損的感覺。
  轉頭一看,朱雀正在術式陣外。他背著一整個袱巾包的家當,看看周圍,再看看堀之內。
  『…………』
  默默回術式陣去了。看來是不用幫他找新家了,不過他是怎麼綁那一包的啊?說嘛?
  言歸正傳,眼前也沒有任何變化。
  朱龍膽依然安好,然後是最近司空見慣的景象,各務在她身邊說:
  「堀之內同學,既然要射三箭盾,可以先跟我說一聲嗎?這樣插手的時機難到不行,硝子的砲火還會把妳三箭彈到我身上,很麻煩耶。」
  「先等一下,那個……」
  現在是什麼狀況,都看迷糊了。
  堀之內知道現在有怪事發生,不過大概是因為這異變太過巨大,反而難以正視。於是──
  「各務……妳不覺得哪裡怪怪的嗎?」
  「有啊,堀之內同學。我們現在應該是救了世界精神爽才對吧,到底是在這裡忙什麼東西呢?」
  「就是說啊。」堀之內點點頭,並終於注意到哪裡怪。
  她看著眼前穿聖騎士裝備的各務,以及盾牌般垂直滯空,替她擋下砲火的劍型魔導機具,大叫:
  「妳怎麼會在這裡啊────────────!」





  第十四章 「妳要斬斷光明」
  滿腔疑問卻被同一個答案打發,
  總是令人氣惱又灰心。

  ●

  聽了堀之內的問題,各務深思片刻。
  ……怎麼會在這裡啊……
  真是哲學。既然是堀之內問的,背後一定有其深意。於是──
  「堀之內同學,妳等等我。」
  「有什麼好等的?」
  性子真急。不過這也表示她非常期待。
  「可以給我一點提示嗎?」
  堀之內跟著指向各務背後。隨之一望,便見到幾乎被剷平的鐮倉市街,以及──
  「……硝子。」
  黑色的巨大人形機具,雙手各持一劍立於廢墟中心。
  ……這樣啊。
  環視周圍,發現戰火遍布。黑魔女的奴僕仍不停空降,大多散布於此處以西,在這也能聽見清晰的光爆與破壞聲。
  所以就是這麼回事吧。
  「我──在慶典最火熱的時候趕到了。」

  ●

  「各位久等了,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吧。」
  堀之內對各務在戰場上的發言無奈苦笑。這個人還是一樣自大,不過──
  「真的讓我們等太久了啦,各務。」
  「嗯,我有反省。這個夢實在很長。」
  原來如此。各務被困在夢境裡了。
  「妳是怎麼掙脫夢境的束縛?」
  「很簡單啊,因為在夢境之外,有個人想要喚醒沉睡的我──堀之內,妳那聲『各務救救我──!』,我聽得很清楚喔──啊啊,如果不來救妳,我就不配作各務家的繼承人了。」
  「我才沒說過那種話。」
  「怪了怪了,不需要害羞喔,堀之內同學!妳每說一個字,我都能聽見妳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呢!」
  「沒有就是沒有啦!」話雖如此,堀之內仍因而感受到各務是多麼重視她。
  堀之內並沒有遲鈍到察覺不了這種事。所以──
  「各務,現在怎麼辦?」
  「喔,有件事我要先問清楚。」
  各務將狄凱娥修涅指向黑魔女。
  「硝子。」
  還在懷疑對方會不會應聲,答覆就來了。
  「怎樣?不要鬧啦妳。」
  「沒有啦,我只是想問妳現在抄堀之內同學尊母的那套構裝叫什麼名字。
  或許妳已經說過了,可惜我沒機會聽,不好意思。」
  術式陣中,能見到人在底下的杭特舉著「不要挑信!」的術式牌。杭特是美國人,也難怪不會寫「釁」,我就會寫。而瑪麗則是在術式陣裡轉著右手表示「快點快點!」,這我倒是認同。
  經過一次呼吸的停頓,答覆明確來到。
  「──叫做撒旦構裝(Satanic Frame)。」

  ●

  她說了。硝子確切回答姊姊了。結果姊姊歪起頭問:
  「啊?再說一次?」
  「撒旦構裝。」
  「再一次。」
  「撒、撒旦構裝。」
  「什麼意思?」
  「咦?呃,就是,像撒旦的……構裝?」
  「硝子……黑魔女不是惡魔吧?是嗎?不是吧?就只是從頭黑到腳的魔女吧?要當女王就很拚了──為什麼要自稱撒旦呢?」
  「呃……」思考之後,硝子注意到一件事。
  「要、要妳管啊!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啦!又不會死!要講這種事的話,妳們那邊的大構裝還不是一樣!」
  對方,姊姊和巫女型魔女交頭接耳起來。一會兒後,姊姊對巫女打出OK手勢說:
  「我們的叫做地神構裝(Geo Frame)。」
  「啊?Geo又不是形容詞。再說Geo是大地女神吧?既然妳那邊是神道巫女,應該叫產土神之類的才對吧,叫Geo不是很奇怪嗎?」
  「硝子……」
  姊姊將巨劍當拐杖般拄著,歪起頭說:
  「所以妳的水準才上不去啊。」

  ●

  『……之前聽妳說妳姊很莫名其妙好幾次,我都半信半疑……結果是真的呢。』
  「是吧!是吧!我沒騙你吧!我才是對的吧!」
  『呃,其實也沒有什麼誰對誰錯啦……』
  「天啊──!這本書不挺我了啦!」

  ●

  「行了。」各務說道。縱使心裡千頭萬緒,但是──
  「硝子──妳該和那本『創造之書』說再見了。」
  『──啊?為什麼?』
  的確是有點突然。
  所以各務沒要她自己想通,也不打算在這勸服她,更不想用姊姊身分壓她。強行弄權只會走回頭路,因此──
  「妳那本『創造之書』叫阿梅茲是吧?在這裡,我好像也能和他對話了。既然他從剛才的對話明白我是個莫名其妙的人,那我就繼續莫名其妙下去吧。」
  『──妳要切斷我和硝子的聯繫嗎?』
  對方拋問了。
  『硝子需要我。就算妳擊毀燃素信念,以這世界的法則切斷我和硝子的聯繫,等到信念恢復以後,一切還是會恢復原狀。』
  『是啊。那是妳靠武力也改變不了的東西,而且──』
  妹妹說:
  『我自己始終是贏不了姊姊。可是和阿梅茲合作而成為黑魔女之後,我就比姊姊強多了。』
  「所以妳是想問我,我要怎麼戰勝妳嗎?」
  像謎語一樣。聽了這句話──
  「各務。」
  堀之內來到各務身旁,向前伸手。
  各務明白那是做什麼,隨即牽起她的手,並問:
  「妳們的想像力贏得過黑魔女吧?」
  「很明顯是受到妳的影響喔?」
  「想法是妳自己的喔,堀之內同學。」
  堀之內聽了淺淺一笑,接著兩人齊聲喊道:
  「地神構裝──召喚!」





  第十五章 「兩人齊力」
  力量澎湃灌注。
  其威震服太清,
  其勢鳴覆坤輿。

  ●

  轟聲漫天反響,沁染大地又衝回天際。
  日本各地,尤其是在關東一帶抗戰黑魔女「援軍」的人們,擔憂空降的敵勢真的永無止境之餘,聽見空中遠雷般的聲響,看見東京方向的雷光。
  「我問妳喔……」
  即使攻擊黑龍而遭反推、蹂躪,魔女們也依然全力抵抗,並且對話:
  「妳們知道這些地鳴和那邊天上的閃電是什麼嗎?」
  知道。只要在前線奮戰的魔女,全都明白。
  現在她們所感受到的聲光和震動等一切──
  「那都是走位的步伐和交鋒的節奏。」
  她們正在戰鬥。
  和魔女們一樣,某些巨物選在東方土地做最後的決戰。
  此時此刻,來自天空的威脅仍紛紛灑落。打擊她們,不停剝奪其力量,無論做得再多也依然無窮無盡。可是──
  「她們正在戰鬥。」
  除了自己、身邊的人以外,還有其他人、素未謀面的其他人正在戰鬥。
  有不認識的人,為相同目的而奮戰。
  最前線在哪裡。
  就在東方的決戰之地。不過──
  「這裡也一樣……!」
  魔女們也呼應了東方魔女如自然現象般的陣陣動靜。無論男女,不限於日本,凡是藉通訊、地脈或護佑的傳遞而得知現況的每個人──
  「抗戰到底……!」
  都繼續戰鬥。
  奮戰吧。反抗吧。向眼前的敵人認輸,並不具任何意義。
  遠方,有些人正嘗試戰勝黑魔女。人們這麼想著,與地鳴對齊腳步,當作護佑。
  「像今晚這種時候,要耍帥多久都不會有人抗議呢!」
  「會有人吐槽妳『也不看看自己幾歲』喔?」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們每次都會比上次老十歲嘛。」
  魔女哈哈大笑。大笑著抵抗敵襲。
  「因為這個魔女之夜,是我們每十年就要共度一次的狂歡夜嘛……!」

  ●

  戰場移到了東京灣。
  不在浦賀水道,而是四法印學院所在的內灣。那是個直徑約二十公里、水深不到二十公尺的場地,有足夠空間讓高達三公里的巨大機具動作。
  黑與白,就在那激鬥。
  白色巨劍與黑色雙劍連番交鋒,擋下對方劍刃後換位又是一擊。
  白色火星迸散,黑色火塵飛濺不止。
  東京灣週邊的氣象,因巨大物體與魔女之夜的活動產生異變。起點,是面積足有東京灣兩倍大的雷雲。
  黑暗的雲團中電光奔走,因擊劍巨響而震盪,向天散布局地雷雨。
  閃電尋找歸屬般洗刷巨大機具表面,一閃即逝。
  有些人,正在雷電中舞動。
  一邊是白色巨大機具胸口上,雙手相繫的兩名魔女。
  一邊是黑色巨大機具胸口上,手持兩把長劍的魔女。
  雙方都為了將戰場看得比對方更遠更清楚而狂舞。
  視線彷彿配合整個世界的期望,卻又更勝一籌。
  踏步、擺身、前後對調。有時旋繞,有時停頓。
  「────」
  無懼於滿身雷殛暴雨。
  「各務。」
  一名魔女說道:
  「只要破壞硝子的燃素信念,就能把她和創造之書分開了吧?」
  「對,之前是這麼說的沒錯。雖然只是暫時──」
  「趁那段時間破壞創造之書就好──沒錯吧?」
  「堀之內同學果然厲害。」
  魔女莞爾一笑,隨即收回表情說:
  「……真想不到,大家都比我更了解我的願望呢。那麼──」
  魔女在與其十指交扣的另一名魔女和自己之間造出巨劍。
  朱雀和龍都在她們肩上。
  兩人一起一手握劍,一手托持劍身。
  「我上了。」
  「我要比妳先上。」
  「那就──一起上吧。」
  兩名魔女,在平台上向前跨步。

  ●

  杭特和瑪麗會合後,來到天空。她和瑪麗各搭一架戰鬥機當便車。
  「她們到東京灣只要走三步,我們不搭飛機就趕不上啦……!」
  她們有必要去,也有必要追。不過,她們正在空中鳥瞰不相關的地方。
  ……喔喔……
  鐮倉中心地帶幾乎夷為平地,可以清楚望見東京灣的戰況。在森林般遮蔽視線的雷雲深處,三人二機正猛烈交鋒。
  滿天迸響的流體光閃焰聲,表示黑白巨大機具的衝突正在加速。其密度遠遠凌駕於她們自己的對戰。
  同樣地,與杭特並行的瑪麗傳訊過來。
  『艾爾希‧杭特!下面……!』
  「我看到了。」
  升空後,有些事能看得很清楚。
  地面災火遍野,流體光碎如繁花。
  許多黑影在其中蠢動,進行破壞。相對地,也有許多人極力反抗,得救後立刻移動位置。
  別說不認識的魔女,就連一般民眾也在那當中做著相同的事吧。
  這不是單純的戰鬥,而是生存或毀滅的抗戰。縱然撤退,也是為了生存。
  而杭特忽然想起一件事。
  「十年前,爸爸也在這裡面吧。」
  都一樣。和爸爸一樣的戰場,和爸爸一樣的天空,和爸爸一樣的感受。
  正前方,是滿視野的東京灣。戰鬥機穿過雷雲──
  「各務,堀之內……!」
  見到白色巨大機具加速了。
  甚至用上柄底彈開黑色雙劍,破壞其架式。
  「進攻啊……!」

  ●

  各務知道這一劍擊中了對方。
  她當然也中過妹妹的劍,不過那只是擦傷。
  自己的攻擊,則顯然擊碎了對方的肢體。
  而黑色撒旦構裝的右肩,裝甲下的球型驅動關節有明顯的缺口。
  「瑪麗切出的『形』還留在那裡!」
  這樣啊。各務不禁為徒兒驕傲。
  因為她能來到這裡,也是因為瑪麗的用心。
  李斯別絲曾說,當她開始與黑魔女交戰時,曾喊了一聲「第二代校長」。
  那讓李斯別絲想起四法印學院,以及各務仍躺在醫療大樓中。要是直接開打,說不定會毀了四法印學院。
  經過幾個必然的連結,各務才能在這裡。
  「謝謝妳們。」
  低語之餘,各務再行攻擊。
  目標明確。一擋下妹妹的劍就順勢反推,以柄底或鍔彈開另一把劍。
  「看劍……!」
  這一擊命中另一側肩膀。
  爆碎。速度並不快,但沉重的巨劍已足以造成破壞。
  流體光碎片迸散,然而巨大機具──
  「沒效果……!」
  裝甲與其底下的驅動系統都瞬時恢復原狀。不過──
  「各務!」
  各務隨堀之內這一喊見到了。
  黑色巨大機具的胸部平台上,手舉雙劍且氣息紊亂的妹妹眼前,飄浮著一本書。那是──
  「創造之書……!」

  ●

  「阿梅茲?」
  硝子想問他要做什麼。
  出來很危險。
  可是因為太喘──
  『硝子,妳太勉強自己了──我雖然沒有妳的想像力,可是妳過去的想像與創造都累積在我心裡,可以輔助妳一點。』
  「笨蛋。」硝子不禁苦笑。簡直跟剛認識的時候一樣嘛。
  「你當時是說──你雖然沒有我的想像力,可是你能用過去累積的想像與創造,來輔助我創作。」
  『有這種事?』
  「抱歉,可能是我想像的。」
  『那就當有過吧。』
  阿梅茲笑著轉向前。有這種感覺。
  『我們走。』
  撒旦構裝前進了。雖然那幾乎與硝子的意識無關,但是──
  ……我會期盼。
  既然我的一切都累積在阿梅茲心裡,那就是至今全部的我。
  也是阿梅茲一路看著我到現在,而對我做出的完整評價。所以我其實比我想像中更為粗糙──
  「我會繼續期盼──像我們剛認識那時候,不停期盼。」
  因此──
  「賭上一切吧,阿梅茲。『我』們的一切。」
  『好。』阿梅茲點點頭,並說:
  『各務……!別以為妳可以只憑想像戰勝我們累積的創造……!』

  ●

  堀之內發現一度停止動作的撒旦構裝加速了。
  ……好快?
  會用問句,是因為感覺不到對方動作中的意志。
  彷彿單純是經過千錘百鍊的習慣動作,沒有一絲偏差。
  「唔……!」
  陷入防戰。各務似乎也看出這點,在黑色巨大機具的雙劍連擊中──
  「她們搭配了很多種招式!……雖然沒有新招,可是和我們一樣!」
  「一樣?」
  「雖然都很平凡,但是層層堆疊,靠數量彌補,就能達成前所未有。」
  換言之──
  「無法想像的創造之書,要憑自己的能力超越想像了……!」

  ●

  兩架巨大機具鏦鏦錚錚地大幅環繞東京灣。
  黑色雙劍藉交擊之勢忽而一轉,雙砲齊發。
  每一個動作,都曾經出現過。
  不過時機和狀況就不同了。原本的攻擊是發自擊中對方的意念,現在卻單純使用最適合的招式。
  次數頻繁,且都是難以預測的連擊。
  交互彈開砲彈與劍刃之中,黑色的力量咆哮了。
  『各務!妳知道嗎!硝子她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很羨慕妳,希望有一天可以贏過妳啊!』
  所以──
  『所以,我要完成她的期盼……!』
  一個異變隨這話發生了。
  黑色巨大機具全身進一步擴大。
  約一‧三倍。不至於因巨大而出現破綻,又足以用力量壓迫對手的尺寸。
  『妳懂嗎!』
  黑色巨大機具以高過白色巨劍的威力,揮出如今霸氣凌人的長劍並疾聲高喊。
  『就是期盼!』
  道出答案。
  劃開雷雲,以步法跟上不願後退而側步旋繞的白色巨大機具,黑刃成雙劈落。
  『妳懂嗎!』
  阿梅茲再問。
  話語連續不斷,黑色雙劍也從各方向連擊不休。
  『想像就是欲望!人用名譽、金錢、快樂,或者知識跟自我滿足來肯定自己的時候,都少不了想像!』
  妳懂嗎。
  『──妳和硝子相比較的時候,硝子的自卑比妳高太多了……!所以──』
  黑色機具再下一劍,將白色機具推到東京灣邊緣,夜晚的灣岸高掀巨浪。
  白色巨人吃力挺住,但黑色女王悠然的步伐不會為此停留。
  『──妳絕對贏不過以想像為力量的我們……!』
  但是,這形同宣言的話得到了否定的答覆。
  「那又怎麼樣。」
  白色巨大機具舉劍架防。胸口,有兩名魔女向前攜手而立。
  其中,身穿騎士型構裝的女子是這麼說的。
  「我先告訴你。」
  『有話快說!』
  「好。」魔女笑道:
  「你這種只把想像當力量的想法,實在太古板了。」
  聽了這句話,黑色巨大機具給出兩個反應。
  『────』
  首先是沉默,然後開始猛攻。

  ●

  ……迴避──!
  堀之內和各務攜手握持狄凱娥修涅迅速跳開,地神構裝也即時確實行動。
  才剛離開,放大約一‧三倍的雙劍就砍進了原來的空間。
  「躲得漂亮啊,堀之內同學!」
  「幕張那邊的建築物怎麼都扁掉啦!」
  「喔,我妹有一次記錯活動,本來要去有明,結果跑到幕張去了。那應該是拐個彎洩恨吧。」
  「又打過來了啦──!」
  屈膝一蹲,足以削平一座小島的劍光便閃過頭頂。
  接著起身就往對方攻擊的縫隙──
  「上啊!」
  堀之內隨之頷首,刺出狄凱娥修涅阻撓對方。
  順勢前進。
  避開攻擊,在下一擊之間決然出手。
  如此遊走於極限邊緣,連雷雲都當作掩護的攻法,簡直是賭博。
  在移形換位,片刻不滯的回避與攻擊之中,各務低聲說道:
  「堀之內同學,這是最後一戰了。
  ──這場我保護妳、妳保護我的戰鬥,實在是意義非凡。」
  這時候說這些做什麼。雖然這麼想,但堀之內也有同感。
  因此,在敵劍迫在眉睫,戰服裙襬隨風婆娑的迴避動作之中,她回答:
  「……我也是。這讓我知道,我不是孤單一個人。」
  「謝謝妳。」
  各務微笑道謝,堀之內也微笑頷首,不過雙方視線不曾離開前方。
  「我們上。」
  敵人從上段攻來。對此,她們選擇的不是閃躲也不是卸轉。
  而是全身曲如彎弓,往下方橫掃狄凱娥修涅。
  「……!」
  狄凱娥修涅也幾乎在彈開黑色雙劍的同時爆碎了。

  ●

  『啊……!』
  阿梅茲的驚惶,使硝子感到危險。
  發生了某種超乎想像的事,而那是──
  ……不惜毀掉自己的劍來破壞我們的架式?
  前方,是雙手左右橫張,沒有武器的白色巨大機具。
  而自己同樣是雙手大開,但十指之中仍有長劍。
  雙臂位在中段,形同準備揮劍,所以阿梅茲會順勢斬下雙劍吧。
  也就是這邊沒有大礙。
  多虧阿梅茲放大了撒旦構裝。
  阿梅茲多半是以重現動作的概念來使用硝子的累積,不是為了擊中對方。
  由於其攻擊全是出於當下的必然,沒有為擊中目標而強加負擔,所以動作更輕更快,但缺乏力道。
  因此阿梅茲放大了撒旦構裝,以彌補重量。
  加長的劍圍與硬度,只是隨附而來的優勢。
  此刻,雙方雖因彈開彼此攻擊而拉開距離,對方仍在劍圍之中。對方的劍碎了,而己方的劍依然安在,這也是托巨大化的福吧。
  若問何者有利,當然是己方。
  假如對方有法轉圜,那會是──
  「阿梅茲……!」
  好累。
  尤其是腦袋想了太多東西,熱得快爆了。
  不過這都是只有我能夠想像的事。
  「我也來做我能做的事!」
  對方有利,己方也有利。因為──
  ……姊姊能夠立刻再造毀掉的巨劍……!
  不是修復,而是從零再造。如果她們是看準這點而製造我們的破綻──
  「我先拿走!」
  硝子將四散的機具流體全吸過來。
  論力量,既然有阿梅茲在,肯定是己方強。所以只要攔截來自姊姊的流體光,轉為修補撒旦構裝的雙劍──
  「妳就沒武器了,姊姊……!」
  如此高喊時,硝子眼中出現兩道直線。
  ……咦?
  兩條由西南穿過東北天空的軌道。
  戰鬥機。F-23。哇,跟設定一樣耶。令人這麼想的機體,飛過白色巨大機具張開的雙臂之間,且拋下兩道人影。
  「不會吧……!」

  ●

  杭特和瑪麗一起降落,並向天伸出雙手。
  「拿去吧!然後!」
  「請幹掉她們,准將!堀之內小姐!」
  雖覺得幹掉加請好像有點怪之餘,她們隨燃素信念的加熱散布自己儲存的流體。
  在白色地神構裝張開的雙臂中。
  「出來吧!朱龍膽!」
  它,呼應這一喊般立即成形了。
  朱與白的巨弓。即使距離拉開也必達必中的魔導機具。

  ●

  黑魔女想起了十年前。
  十年前的魔女之夜也有同樣的一幕。
  「這也玩老哏喔……!」
  話剛出口,她就否定了自己。
  不一樣。十年前,白色的巨大機具沒有夥伴。
  現在不同了。
  有才華的人。
  受到世界進化的扶持。
  並在夥伴衝擊出的變異下超越一切。
  假如這就是十年前所欠缺的,那麼這個世界──
  「成功重啟了嗎!」
  黑魔女向其視線中央劈下雙劍,然而──
  『硝子!』
  一箭命中。


  ●

  碎鐵落石般的聲響不絕於耳。
  但是堀之內知道,黑魔女仍未倒下。
  還沒結束。
  對方尚未屈服。
  為打倒她而前進。
  隨行者也隨她前進。
  「這樣好嗎,堀之內同學?」
  「妳在問什麼?」
  「說起來,這樣像是把妳拉進了我和妹妹的問題裡。」
  「我不介意。」堀之內回答。
  「妳來到這裡以後,不是在聊自己家現在變怎樣的時候說過,整間房子都被炸成坑了嗎?」
  可是──
  「我請光太郎調查過,我自己也去現場看過了。
  結果不知道為什麼,那間房子在一座沒有路能進去的森林裡,而且外圍街道上只有一個地方看得見裡面。從那裡──能看見一對姊妹有說有笑地在那裡生活。」
  那麼,事實很明顯了。
  「我們的願望都是一樣的呢。」
  「是啊──既然妳要當我的跟蹤狂,我也會當妳的跟蹤狂。」
  煩耶妳。
  總之兩人繼續向前,解弓築劍。
  眼前,稍微後退的對手即使全身噴發流體光煙霧,仍挺住了這一擊。
  仰著身的機具要將內容物壓回去般拉回、蜷身,並順勢進攻。
  交疊手上雙劍舉至最高,直劈而來。
  但兩人依然向前。
  只因她們明白。
  不僅是這裡,世界各地的每個角落,在任何位置的人們,都跟隨著這一步。
  魔女的腳步,紮實地同時蹬踏大地。

  ●

  『大小姐!──全世界的護佑來了!』
  光太郎在通訊中喊道。
  杭特等人率領的美軍,正觀測著各務與堀之內的動作。
  接著由侍女長等人處理畫面,並計算傳送目的地的時差,預測時機下達踏步指示。
  世界各地,只要意志所能遍及的地方,無論晝夜不分天地,每個人都蹬踏地面或空氣──
  「執事長,過去了……!」
  侍女長喊道:
  「世界最大規模的魔女護佑,會扶持大小姐的這一步!」
  而想到接下來會有何種結果,以及堀之內讓世界達到這種地步,使執事長不禁──
  「──大小姐果然厲害!」

  ●

  堀之內淺淺一笑。
  原來光太郎正在轉播這場戰鬥。
  這至關緊要的一步,背後有著無數的扶持。
  全世界的魔女都要她前進。她們肯定也像自己一樣,往地面踏出抵抗的一步,在心中祈禱。
  好感動。
  自己直線向前,而對方──
  『啊啊啊啊啊……!』
  準備承受傷害的動作,造就出她們的最高速。
  自己反而像是迎擊的狀態。這當中,各務開口了。
  「硝子。」
  那是訴說心懷的語氣。
  「我作了一個夢。夢裡,我一直在回顧我們以前做的事。
  然後我發現,我有一句話忘了對妳說。」
  揮劍反擊之中,各務笑了笑。
  「妳還記得以前妳寫給我看的那些故事嗎?其實……」
  她凝視視線彼端的妹妹,說道:
  「──那真的都很好看。當時我沒能老實說出來,真的很對不起妳。
  妳寫的故事都很有趣,我敢保證──所以,能請妳以後好好珍惜自己的創作嗎?因為那就是妳自己啊。」

  ●

  『明明說一句話,結果說了一大堆啊!』
  「她就是這種人……!」
  話雖如此,硝子心裡想的卻是──
  ……就是贏不了她耶。
  竟然道歉了。
  不是請求原諒。
  而是認同她的自卑感,願意背負所有責任。
  真是個堅強的人。硝子明白那份堅強來自何處。
  各務不是孑然一身,有其他人在她身邊。而身邊有愈多人,想像的可能就會愈廣。
  ……我贏不了她。
  自己所期盼的事,也被她說出來了。
  「對不起喔,阿梅茲。」
  『沒關係,我懂──妳也不願意毀滅創作,想好好保存下來吧?』
  「嗯。」
  有很多事要反省,像過去毀滅世界的責任,自己的個性等。不過姊姊會接納這一切,又認為自己其實也不想毀滅世界,那麼──
  「我會那樣期盼呢……真的好差勁喔。」
  『硝子妳搞清楚,期盼本身並不差勁──期盼卻不願意承認才差勁。』
  這──
  『妳有所期盼,也毫不掩飾地創作了。現在狀況很簡單,就只是我要走另一條路了而已。』
  阿梅茲順著持續攻擊的動作,頷首似的說:
  『我生來是為了創造新事物。既然妳在心中創造世界,想繼續珍惜它,就會有不以新事物為優先的時候吧。』
  因此──
  『──說不定,我是真的太古板了。』
  「不要連你也被姊姊影響啦。」
  『有什麼關係。』阿梅茲說:
  『雖然這重啟中沒有新玩意,不過就像平凡累積起來會成為創造一樣,反覆的重啟或許總有一天會達到前無古人的境界。我自己是不會那麼做,但假如妳要確立這樣的方法──妳就是繼承我的創造主了。所以──』
  阿梅茲向前進。
  『看著吧──假如我做得好,請為我喝采。』

  ●

  各務斬下了這一劍。
  朝交疊的雙劍中央精準劈砍,將對方的動作和重量全都用於反擊──
  「恢復原狀吧,硝子──回到我們為想像哭泣、歡笑、憤怒的時候。」
  劍之所至,造成破壞。
  切割、深入,再進一步。
  白色地神構裝擁抱黑色撒旦構裝般,將其兩斷。





  第十六章 「轟潰穹蒼」
  對仰望著妳的天空
  說聲再見。

  ●

  光點紛飛。
  但周圍烏雲繚繞,即使月光照耀也讓堀之內看來宛如雪片。
  從地神構裝胸口上看來,這些光會灑遍整個關東吧。再以鋪於地表環地球級護佑帶為中心──
  「……逐漸消失了呢。」
  黑魔女的「援軍」,開始崩潰。
  全部停止動作並融化般崩塌,塌至過半後分解成流體光。
  在從天而降的光點中,它們也向空中逸散光點。
  「哇。」
  投向遠方的視線彼方,天上的光帶由東向西慢慢擴散。
  魔女之夜到此結束,閉上了光之幕。
  如夢似幻。
  「……黑色的巨大機具和那些龍垮掉以後,一樣是變成流體光呢。」
  此時堀之內眼裡,看的是各務。
  各務手中抱著一名身穿黑色戰服的少女。過去,她是他們稱為黑魔女的人物,但現在對她們而言──
  「妳妹妹沒事吧?」
  「她睡著以後就很安靜了。她原本就想這樣了吧。不過──」
  各務將硝子放進術式陣構成的搖籃。
  堀之內知道她接下來想做什麼。
  她們還有未完成的工作。
  正上方,月球的方向,天空中心點,滿月仍在那裡。
  「月球停留在那裡,並不是我妹的能力。也就是──」
  仰望的視線中,有道光的軌跡。
  「『創造之書』做的。」

  ●

  下次找個高一點的地方降落好了。杭特抵達地神構裝胸口平台時這麼想。
  穿的當然是標準構裝,同樣登上平台的瑪麗也是如此。
  會合之後,兩人上方──
  「硝子沒事了嗎!」
  踏著輕快步伐衝來的芙露露激動得有點詭異。
  她叫出通訊術式陣,對象是四法印學院的歐洲U.A.H.總部。接通李斯別絲後──
  『找出「創造之書」!看得見嗎。』
  看得超清楚的。不管怎麼看,那光跡都像是故意展示行蹤。
  「那個……就是硝子的夥伴吧?」
  但若置之不理,很可能假戲真做。
  『他要一路逃到月球去,把自己又封印起來!在找到下個想像者之前,讓我們什麼也不能做!』
  覺得這樣也無所謂,會不會太天真呢。
  「創造之書會選的對象,應該就是專挑新事物的創造主吧。」
  「沒錯──因為他是誕生於世界的黎明期,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所以觀念就是完全追求新事物吧。」
  各務垂眼說道:
  「而現在世界的內容非常豐富,於是書逐漸不適合世界的下一個時期了。」
  因此──
  「讓他回去吧──在這個想像力超越創造力的世界歸還地脈,和世間萬物合而為一。這就是活在下一個時期的我們該做的事。」

  ●

  各務點點頭。
  與杭特、瑪麗、芙露露和堀之內圍成一圈,手與手交疊。
  「我們就讓這三千世界中,所有想像的錯覺和誤會徹底結束吧。」
  「好。」
  堀之內頷首說:
  「從今晚開始,魔女之夜將會是一個令人永遠銘記的夜晚。」

  ●

  光太郎見到佇立於東京灣的地神構裝逐漸變化。
  ……那是──
  那騎士型的形體背後張開六片巨大羽翼,不摺不疊地向背後天空暢然伸展,而前方──
  「穩重風……?」
  「才不是咧,執事長!更豔麗了!」
  「那明明是公主型!雖然沒看過,但那肯定是公主型!」
  「執事長太沒時尚概念了吧──!侍女長以後一定很辛苦──」
  「幹麼把我扯進來!」
  不吵這個了。視線彼端,六翼的公主型地神機具屹立於滿夜空的流體光飛雪流雲中,手中高舉過去黑魔女的手從月球伸來時,將其轟潰的武器。
  「狄凱娥修涅和朱龍膽合成的弩砲!」
  公主以雙臂舉起尺寸足有當時六倍的武裝,直指向天。
  給人天使高舉十字架的感覺。
  光太郎環視周圍眾人。侍女長以手刀制止一名差點偷跑的侍女,使個眼色要他行動。
  於是光太郎轉過身去,輕旋雙臂朝天一揮──
  「大小姐果然厲害……!」

  ●

  「滿果啊!太滿果啦,堀之內同學。現在想想,這次我完全沒叫妳滿子,真是對不起啊!拿來當開砲的號令怎麼樣?」
  「眼睛看上面啦──!」

  ●

  阿梅茲注視已在遙遠下方的地球上一點。
  尋找施展超越術式的事象,瞄準了他的對手。
  有了。
  硝子的姊姊與她的同伴們。
  『確定嗎?』
  他問:
  『一旦毀了「我」,所有世界就再也得不到創造的恩惠嘍?人類的發展將因此延遲。這樣也無所謂嗎!』
  「無所謂!」
  對方立即回答。
  真了不起。阿梅茲真心這麼想。這個人比硝子描述的還要果斷呢。
  於是阿梅茲繼續飛翔,等待她下一句話。
  肯定的意志,隨即以言語形式到來。
  「即使不將想像實際創造出來,我們也會將想像視為現實般重視。」
  但是──
  「尊崇想像的你卻把想像當成虛構,毫不珍惜說捨就捨。這樣的你,已經可以放下原來的使命了!」
  因此──
  「從今以後你要留下來,以創造為護佑守護這世界的一切,成為人類的守護者……!」
  阿梅茲注視之處,地球上的一點,有光射來。
  那是不偏不倚,而且比硝子或過去每個主人所累積的任何力量都更為強大,超乎想像的一擊。
  ……這樣啊。
  阿梅茲首度認同各務是硝子的姊姊。
  『人類的守護者。』
  沒有更好的讚賞了。

  ●

  砲擊貫徹天頂,爆壓將東京灣推得見底。
  四法印學院即使張開防護屏障,碼頭與周圍海水仍被吹乾,力道強得甚至使撞上屏障的海泥回彈。
  東京灣沿岸所有消波術式與抗海嘯術式全面啟動,在這圓形的發光舞台中央,地神構裝一擊直達月球。
  砲彈射穿創造之書,撞擊月面。
  紮實命中。
  月球因而變形。
  白色衛星遭地球推擠般扭曲,膨脹頂點環繞月球般爆裂,整體潰縮。
  當體積約潰縮至三分之二,無處宣洩的砲擊威力終於鑽出月球表面。
  刨絞月球,要將其貫穿。
  位在著彈點的房屋早已灰飛煙滅,像個搗杵粉碎所有一切。
  接下來,就只等威力達到月核而已。
  僅在一瞬之間。
  潰縮的月球一度偏離軌道,往公轉軌道一晃就再也承受不住,消失無蹤。
  完全爆碎。

  ●

  阿梅茲在失去形體的瞬間想起了往昔。
  破壞中也忘不了的,是某天夜裡,他的創造者在壁爐火堆前對他說的話。
  當時他已失去石板外型,剛獲得書本形象,但不是現在的樣貌。
  主人是個無欲的人,只是對書特別感興趣,併用製書與出版等技術創造了他。
  完成幾項任務後,阿梅茲發現主人已沒有任何要求。
  不過他仍認為主人的知識與思想是歷任主人中最傑出的一個,便在睡前向主人請教:
  『我想知道未來的事。』
  那是他無法想像的事。
  『主人……世界不再需要我的時候,會是怎樣的時候呢?』
  應該是這樣吧。和硝子相處太久,感覺像自己捏造的記憶。
  不過主人的確是這麼告訴他:
  「那一定是非常遙遠的未來。」
  『呃,我想也是啦。』
  「不,不單純是年代。」
  什麼意思呢?
  「……到時候,世界一定是非常豐富,甚至能用你我無法想像、無法認同的理由來解釋為何不需要你。不會只有新事物,新事物也會從舊事物中誕生。萬物週而復始,繁雜多樣。」
  『這──』
  「也就是世界充滿想像的產物,具有各種價值觀的時候。」
  主人笑道:
  「我不知道那究竟會是多久以後,不過你大可為自己驕傲。因為有你存在,才會有那樣的世界。」
  此後阿梅茲陷入沉睡,清醒時,已經為實現某少女的期盼忙得暈頭轉向了。
  如今,世界超越了他。不僅是新事物,也包含舊事物、普遍事物等任何一切。
  ……啊啊。
  既然世間萬物都有孕育新事物的涵養,那麼自己的使命真的是結束了。
  「創造之書啊。」
  硝子姊姊的聲音傳來。
  「回歸地脈吧,我們有緣再見。我們都很期待和外型跟使命都不同的你成就一番事業喔。」
  『這樣啊。』阿梅茲點點頭。
  使命結束了。但他並不會消失,也不會逝去。而是回到自己創造的世界中,重獲新生。若問對新生有何期待──
  『硝子。』
  阿梅茲也有些話想留給她。是關於自己也體驗過,她所創作的無數故事。
  『──直到最後一刻,我都過得很開心。』
  若想斷定地表達下次也要和她開心合作,該怎麼說才好呢。



  第十七章 「噢,難忘的月夜」
  來不及修補破裂的心,
  撿不完它灑出的一切。

  ●

  夜空中,如銀河般散布的月球碎片後方。
  黎明徐徐到來。
  魔女之夜結束了。
  沐浴晨光的地神構裝胸口上,各務將硝子所躺的搖籃放在一邊,轉向其他人。
  「各位。」
  這時她注意到,背對朝陽的自己變得透明。
  日光微微地穿過了她。
  「內臟這些會讓人興奮的地方露出來的話,實在很讓人傷腦筋呢。」
  「只要不會透明到連妳的本性也露出來,我是覺得還好啦。」
  對於堀之內的吐槽,各務只能苦笑。現在,有一件可以肯定的事。
  ……得告別了呢。
  必須離開這個世界了。
  妹妹失去力量,創造之書也回歸地脈。各務是因他們而與這世界連結,現在自然得離開想像世界,返回現實。
  夢該醒了。
  「如果這全是一場夢,我還真想痛罵硝子一頓,可是不太像呢。」
  仔細一看,硝子的身體也同樣逐漸透明。
  也許是明白離別近了,堀之內解除構裝。
  地神構裝緩慢崩解。由於體積巨大,要等上一段時間才會全部消散吧。各務也解除構裝,恢復平常的模樣。
  堀之內來到她面前,說:
  「告別的時候到了呢。」
  「失去的東西遲早會回來。現在就先這麼想吧,滿。」
  「是啊。」
  堀之內頷首後輕笑:
  「難得妳叫我名字。」
  「妳就這麼想聽我叫妳滿子嗎……?」
  被瞪了。
  另外,還有件令人在意的事。
  「話說,堀之內同學──告別的時候,妳有話要對我說吧,是什麼話?」
  「……咦!」
  堀之內忽然紅了整張臉,愣住不動。各務跟著繞了她一圈。
  「我好像在醫院……聽過妳那麼說呢。對了。」
  各務補充道:
  「考慮到戰鬥,勸妳換條不太會脫妝的口紅比較好。」

  ●

  ……這時候還給我來這招!
  背後,杭特幾個竊竊私語。
  「聽到了沒,禽獸……」
  「比想像中還要積極呢……」
  「咦!被硝子知道會不會出事啊!」
  妳們很煩耶。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不過,這時候就硬撐一下吧。
  「──我說不出口。現在說那種話,只會讓我更捨不得。」
  「那我倒是有話想對妳說了……堀之內同學,臉可以湊過來一下嗎?」
  「做什麼?」
  就在堀之內隨各務招手向前傾時。
  各務頭一伸,四唇交疊。
  一旁傳來「啊」、「喔」之類的聲音,但全不重要。
  即使淚水零落,各務也不放過,反而向前壓迫,堀之內也依了她。接著──
  「呼。」
  兩人同時後退吸氣,淚水又跟著流下。
  堀之內擦擦眼角說:
  「笨蛋……這樣會害我忘不了妳耶。」
  因為──
  「……原來我們都有一樣的想法。」
  「所以我才選擇妳啊,堀之內同學。」
  各務也熱淚盈眶,凝視她的眼眸。
  「和我一起笑、一起哭、一起生氣的妳,也選擇了我。
  所以忘了也沒關係。在歡笑、哭泣、憤怒的時候,我就會在妳身邊。」
  各務隨後抱起妹妹。
  時候到了。帶著唇上餘溫,各務微笑著開口。
  這一刻,堀之內點個頭,和背後的大家一起說:
  「──謝謝妳。」
  各務的聲音也在其中。會是她就要消失而產生的錯覺嗎?



  最終章 「思緒奔流之處」
  那即是只憑相信
  便可實現任何事的我。

  ●

  各務清醒了。
  身體傾斜,且重得要命。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在那條河堤上啊……」
  接妹妹回家的路上,只要她狀況不好,就會買點東西來這邊聊邊吃。
  坐起身後,首先注意到的是髮色。
  黑色,不是白色了。
  「黑得像沒吃過苦呢。」
  各務吸一口氣,感到自己的確是在橫濱的天空底下。空氣裡有橫濱的味道,河堤青草底下是略濕的土。
  過去的世界也有這樣的情境,但這才是「她認識」的橫濱。
  喔不。前不久,剛才還在的位置也是這樣吧。
  各務不由得想起才剛鄭重告別的某人,以制服袖口擦拭眼角。
  接著發現──
  「四法印學院的制服跟我的高中制服一樣啊……」
  既然是硝子的設定,也難怪會進那所學校。
  會覺得不好,是因為現在的她自然而然就以那個世界為基準了。
  只待了半年時間,就受到極深的影響。
  這裡才是現實。
  天色暗了。在河堤斜坡上,身穿制服的各務脫離夢境,站起身來。
  「硝子。」
  側眼一看,穿國中制服的妹妹就躺在旁邊。
  不是昏厥,而是對誕生於午後暖意的睡魔完全投降。從下臂貼在一起,可看出她曾經靠手肘硬撐過,真是可愛。
  ……太好了。
  等硝子醒來,就能和她確認那些事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再來就全看自己是否願意相信了。
  「喔?」
  各務和硝子之間,有一本書。
  一時以為是創造之書,結果只是本筆記簿。各務有點緊張地翻開它。
  ……靈感筆記啊。
  是硝子對新作的點子。翻了翻,裡頭有幾種刀劍等武裝的設計圖,還有標準構裝、魔導構裝等名詞。
  再翻幾頁,淚水和笑聲跟著點點零落。
  「妳到底是多認真啊,硝子。」
  看著看著,記憶鮮明起來。
  回想起那一段段戰鬥與日常,為自己的行為苦笑,並相信那都是事實。
  「感覺」像一場好長的夢。
  沒錯,那全都真實發生過。
  「真是的……今年還要準備升學考呢。」
  就在她吁口氣放鬆情緒時。
  冷不防地,河堤頂端有聲音傳來。
  「是喔──那就要好好用功啦,不然就慘嘍?」

  ●

  ……啊?
  那是熟悉,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聲音。各務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地轉頭查看。
  她真的在。她的名字是──
  「滿子?」
  「又這樣叫……!妳是不是腦袋摔壞啦!」
  不僅是她,記憶中的每個人──杭特、瑪麗、芙露露,以及光太郎、侍女長和李斯別絲都在。
  瑪麗和各務對上眼,用一隻手做出轉門把的動作。那表示──
  ……解鎖了嗎!
  前前個世界裡的人,用某種方法將各務和瑪麗個別送到了另一個世界。
  而他們也學會了這種方法。
  接著,他們笑了。開心地笑。
  堀之內往各務走近一步,伸出手說:
  「各務妳看──準考生的日子可是很難熬的喔?」
  「看什麼?」
  各務牽起那隻手,順堀之內的視線望向天空。
  這時,眾人背後應是大樓林立的暮空中,有道巨影飛來。
  「喔喔,好大的龍……!」
  正如杭特所說。
  ……啊?
  長逾百米的龍成群飛向大海。
  而芙露露跳步跑向剛睡醒的妹妹途中,各務以布滿晚霞的天空為背景,與堀之內面對面。
  其間,狀似巨大飛船的機具在空中往來,魔女們也從城中加速飛來,吹哨指揮交通。
  「這是──」
  「一定是創造之書做的……我想,他是把自己累積的一切全部解放,讓人們也能『珍惜』逝去的世界。」
  此外──
  「既然世界不只有一個,只要它們彼此交匯,互相影響,就能超越任何想像。」
  隨著天上龍吟,杭特將大雄擺上各務肩膀。
  他們所望的天空,見不到月球,不知是尚未升起還是有其他原因。或許這也是影響的結果吧。各務這麼想時堀之內從旁提起她的手。
  「來吧。」
  堀之內看著硝子醒來,接著視線轉回各務身上。
  「好。」各務點點頭,霎時下定決心。於是她也握緊堀之內的手,說道:
  「繼續走下去吧。即使世界不再需要我們,也不要捨棄,隱藏我們自己──往新的階段邁進,並永遠循環下去吧,堀之內同學。」
  因此,兩人抵額而笑,心中毫無恐懼。
  懷著同樣心思頷首,張開交握的手掌,抬起手臂──
  「────」
  緊緊相擁。互相給予確切的感受,並說:
  「好,就讓我們繼續寫未來的故事──」
  別急,都先靜一靜。現在氣氛正好。





  後記

  以上便是我獻給各位的《激戰的魔女之夜》第四集兼完結篇。
  哎呀呀呀,原本預定是三集結束,結果評價還不錯,就用四集決勝負了。能寫這麼多真是好福氣,非常感謝各位捧場。
  這兩年餘過得實在非常充實呢。劍老師的漫畫版完結篇也會與本集同時上市,希望各位也能多多支持。
  對我來說,OBSTACLE系列比較適合這樣的短篇,感覺像是一種可以隨時踏著輕盈腳步過去溜溜的地方(還是得視題材而定就是了)。
  現實的橫濱現在變了很多,也因為網頁遊戲而時常成為熱門話題,變化年年有,不出幾年就全變了樣。不愧是文明開化之城,或者說港都的靈魂就是變化吧。
  話說我也常去品川一帶。那裡是日本鐵路的發源地,從一八七二年品川~橫濱(櫻木町)線試營運以來,在一八八五年納入山手線(局部)後蓬勃發展。既然各務家是橫濱地區的望族,對這些路線應是十分熟悉,而硝子也因為具有這些知識,寫作時會將這裡擺第一,都心方面才是第二。
  會設定各務家是在二戰起初搬到靠山的位置,也是因為橫濱、川崎一帶的歷史或氛圍。
  接下來是閒聊時間。
  「──來聊點魔法少女吧。」
  『我沒看過那種東西耶。』
  「從來沒看過類似的嗎?廣義的魔法少女也行。」
  『哈曼大人?』
  「……真可惜。要是這樣也算,那神力女超人也算了吧?」
  『不一樣吧。哈曼大人可以用使魔把廢物射成蜂窩耶,身上還會發出靈氣,髮型又是法老風。』
  「是啊,不管騎車溜滑板還是打卡牌遊戲都很合適呢。」
  『冠上「大人」的魔法少女,是不是很棒啊?』
  醒醒吧,你這怪胎。就這樣,這次的作業BGM是《格蘭達戰記》的〈Heavy Line (MT-32版)〉。這是很久以前的捲軸射擊遊戲,曲子由櫻庭統大師領銜製作。當時既有的「櫻庭調」,在曲中是豪壯地層層堆疊。
  那麼,這次的問題是:「誰才是想像最多的人?」
  下一次,我們應該會在《GIRL'S TALK》上再見。

  平成二十九年一月 亂冷一把的一大清早
  川上稔



  設定資料集──的一部分!
  ──如各位所見,這裡要公布一些在著手《魔女之夜》之前由我自己設定的資料與設計圖,希望能讓各位心中的畫面更加完整。(插圖、解說:川上稔)
  【地神構裝】
  「整體」
  高達三公里的龐然大物,速度卻比等比例的人還快,簡直妖怪。雖然這都是由大量術式在支撐,但是大成這樣,負擔也相對巨大,所以反過來以減輕術式的方向來設定整體外型,變得不像人類。長臂和尖尖的腳,都是為了幫助平衡。
  「操縱平台」
  組合了各務和堀之內的術式陣,所以是圓形。兩人在這樣的平台上統一行動時,機具也會跟著行動。
  「面部」
  面具女郎的感覺,簡略了很多。不過想出頭髮離開面具而下垂的樣子會比較帥氣,其實花了我很多時間。
  「形象」
  這張圖是設計各務之前就有的草稿。定為地神構裝之前的概念。

  【撒旦構裝】
  「整體」
  除了聖騎士或巫女之外,最強的就是女王型了吧。令人意外的是,電影裡的女王大多是強調身體曲線的簡單中世紀風格,而這架的形象是「統治世界的女王」,所以參考了伊莉莎白一世等人的服裝,戴上王冠,還背著形似王座的裝飾。軀體像穿上背心,是因為各務的西裝讓硝子認為那是「大人的服裝」。
  「操縱平台」
  「平台本身是圓形,中間故意弄個大方形感覺很帥」就是硝子風格……!也就是不加點料就不舒服的設定狂式設計。在平台上不需要怎麼移動就能戰鬥,也是現實中懶散作家的寫照。
  「面部」
  地神構裝是以有點空間的長髮營造成熟感,撒旦構裝則是以比較壓縮的短髮遮掩視線。從額頭向上延伸的線與王冠相連,有種「不要看臉,看王冠」這般強調主權的感覺。




  「兩人的證明」

  「──可是照妳的解釋,表示世界雖然是『黑魔女』的創作,但我們並非她創造出來的吧?」
  在中庭露台,堀之內坐在休閒椅上望著天空問。各務從瑪麗手中接過果汁汽水,答道:
  「設定歸設定嘛。這個世界是以設定為原點開始運作,然後在我妹的介入下經歴了好幾次魔女之夜。即使中間有些省略或補充設定,妳所在的這個世界已經是我妹所『想像』的世界好幾代以後的狀況了。」
  堀之內對各務深有信賴,覺得有道理;坐在對面的杭特,則是覺得這樣也傷腦筋而點著頭。她舉起雙手說:
  「這麼一來,我老家那邊那麼亂,並不是黑魔女的錯嗎……」
  「在我的世界也有記錄歷史大事,如果追溯過去一連串的演變,或是調查傳說內容來推斷,過去兩千年中有大部分可以視為『史實』。其中大多時候,『黑魔女』可能只是因為認為需要有所轉變而介入。」
  杭特聽了身旁瑪麗的說法,略感贊同地垂下視線。
  「所以說,不能什麼都怪黑魔女呢。」
  「妳有什麼想推給黑魔女的嗎,滿子?」
  「不要亂叫……!」
  「……准將,堀之內小姐那樣該不會是黑魔女的設定吧……」
  杭特搖手表示不可能,而堀之內也只有點頭的份。令人在意的是──
  「各務的名字不是黑魔女設定的吧?」
  「我的名字是祖父取的。他說既然是各務家,是該有個叫做『鏡』的了,就這樣取名了。所以我是各務家第一個叫『鏡』的人。我媽瞪了他一眼後訂正說,應該要說成希望我能成為幫助他人看清自己的好榜樣。這是我們家的日常搞笑。」
  「……各務,所以平常在搞笑的是誰啊。」
  「祖父啦。」
  堀之內很肯定。或者說,很明白。因為──
  「黑魔女名叫硝子──姊姊可以映照他人,妹妹則是希望能成為懂得看透真意,或容易讓人理解的人吧。」(註:硝子為玻璃的日文漢字)
  「真是明察秋毫啊,堀之內同學。也許是這樣硝子這個人很好猜。不過我也因此而大意了。」
  各務苦笑著這麼說之後,臨時想起些什麼般轉向堀之內。
  「堀之內同學,令堂名叫充代,也就是充實她的世代之意。不過令堂是認為這個『代』是下一代吧。也就是說,她以充實下個世代為己任,並認為已經完備了,因此妳的名字裡沒有『代』字。也就是說,妳已經被塞滿了,滿子!」
  「我的名字也沒有『子』啦……!」
  「別這麼排斥嘛。」各務說道:「既然轉變是黑魔女的設定,那麼演變就是自然與和平的象徵──妳們母女能得到代表演變的名字,表示妳們活在和平的時代。是這樣吧,堀之內同學。我這樣有照出真正的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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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

10000
m6586672 公爵
不得不承认,如此中二与战斗气质的书,作者写得不错。不过心中还是终焉的年代记最好

6 年前 0 回復

动漫の海 伯爵
这一类的我看的有点头晕,还是比较喜欢王道系的

6 年前 0 回復

终焉之罪章 王爵
我第一次听说滿果这个水果,怎么是这个发音呢……

6 年前 0 回復

xwin5733 王爵
完結 !! 好快 感謝大大全程收錄 

6 年前 0 回復

wdr550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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