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吧转载] [纸城境介] [WEB] 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05/07 校对正传 28 章 更新此章尾声)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20-5-7 20:23 编辑

継母カノだった
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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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
鉴于台湾角川已经拿下了拖油瓶1-3的版权,本着个人原则,我将从此放弃拖油瓶文库版的翻译工作。
web版翻译将照常进行。
若有人兴趣接手文库版第四卷以后的翻译工作,望联系QQ782034322。
——By 企鹅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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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新水友群群号:
809456343

作者:纸城境介
插画:たかやKi
翻译:企鹅半岛 LK IDpipio08),空派白
校对:企鹅半岛,绝顶油条,不二家洋葱
二校:企鹅半岛

翻译原帖传送门:https://tieba.baidu.com/p/57442806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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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发布于“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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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简介:
【获第三次カクヨムweb小说竞赛·恋爱喜剧部门大赏】
分手之后马上成为了义理姐弟的恋人之间的故事——紙城鏡介

在某一所学校,某个少年与某个少女相遇,互通心意,成为恋人,卿卿我我,然后因为一些小事擦身而过,比起怦然心动,变得更容易感到厌烦,最终借着毕业之机,二人分道扬镳。
斩断过去心情舒畅的二人,却又迎来了意想不到的重逢。
“毫无疑问我是你哥啊。”
“我当然是你姐姐啊。”
“我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地方啊,你个死推理狂。”
“我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地方啊,你个死宅。”
再婚的双亲的拖油瓶们,是刚刚分手的恋人。虽说顾及再婚双亲的感受的二人决定上演关系良好的义理姐弟的戏码,但在二人独处时,却总会显露出原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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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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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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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12 更新至 正传 第一章 原情侣呐喊着:“你个混账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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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17 更新至 正传 第三章 前情侣升入高中。“寂寞了吗?”

2018/06/20 更新至 正传 第四章 前女友清醒过来。“啊!?我到底做了什么!?”

2018/06/25 更新至 正传 第五章 前男友看护病人。“小菜一碟。”

2018/06/27 更新至 正传 第六章 前女友焦躁不安。“哈啊啊啊啊啊~~~~~!?”

2018/06/30 更新至 正传 第七章 前情侣进行约会。“超————————”

2018/07/03 更新至 正传 第八章 前男友想要守护。“……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呢?”

2018/07/08 更新至 正传 第九章 前情侣互赠礼物。“……好想死……

2018/07/16 更新至 正传 第十章 前情侣更换座位。“…………百分之0.325…………”


2018/09/10 更新至 正传 第十二章 前情侣留宿人家。“不必客气。”

2018/10/06 更新至 正传 第十三章 前情侣相互竞争。“别把我当傻瓜!!!!”

2018/10/15 更新至 正传 第十四章 东头伊佐奈不懂恋爱(上)

2019/11/27 更新至 正传 第二十三章 前女友刺探情报。「同居第三年的情侣……?」

2020/03/26 更新正传 第二十四章 未来情侣的日常快照 深夜的通话

2020/04/22 校对 正传 第二十五章 前情侣回归故里① 西伯利亚的舞姬

2020/04/22 校对 正传 第二十六章 前情侣回归故里② 黄昏已逝

2020/04/22 更新正传 第二十七章 前情侣回归故里③ 初恋的伤疤

2020/05/07 校对 正传 第二十八章 前情侣回归故里④ 来自初吻的宣战公告

2020/05/07 更新正传 第二十八章 尾声

番外篇:


2018/07/12 更新至 外传 第一章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理科实验/义弟书架的深处

2018/07/20 更新 外传 第二至第十一章
第2章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4月1日12时00分
第3章(日记篇):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黄金周·日记篇 4月28日(星期六)
第4章(日记篇):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黄金周·日记篇 4月29日(星期日)
第5章(日记篇):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黄金周·日记篇 4月30日(星期一)
第6章(日记篇):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黄金周·日记篇 5月1日(星期二)
第7章(日记篇):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黄金周·日记篇 5月2日(星期三)
第8章(日记篇):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黄金周·日记篇 5月3日(星期四)
第9章(日记篇):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黄金周·日记篇 5月4日(星期五)
第10章(日记篇):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黄金周·日记篇 5月5日(星期六)
第11章(日记篇):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黄金周·日记篇 5月6日(星期日)

2018/07/25 更新至第十三章
第十二章(日记篇):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4月28日(星期六)
第十三章(日记篇):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4月29日(星期日)

2018/07/28 更新至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日记篇):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4月30日(星期一)
第十五章(日记篇):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5月1日(星期二)

2018/07/29 更新至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日记篇):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5月2日(星期三)

2018/08/01 更新至第十八章
第十七章(日记篇):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5月3日(星期四)

第十八章(日记篇):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5月4日(星期五)

2018/08/03 更新至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日记篇):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5月5日(星期六)

2018/08/07 更新至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章:黄金周·终曲 前情侣遭到怀疑
第二十一章:黄金周·终曲 Girl’s Side


2019/03/16 更新至第二十二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伊理户家的早晨


2019/05/12 更新至第二十前情侣日常快照 暴风雨夜的袭击者

2019/05/18 更新至第二十四章 图书馆窗边的杂谈 若隐若现的布料

2019/08/26 更新至七夕节特别篇 前情侣相互祈愿。「我不是这个意思!」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6-17 23:03 编辑

第一章 -- 原情侣呐喊着。“你个混账神明!”

“……………………”
“……………………”
我在自家的玄关,以不怀好意的目光与人对视着。
对方是同龄女生,(我和她的关系)既不在其上也不在其下——虽然很想这么说,但事实上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关系曾经“在其上”过。

“…………你要去哪里呢,水斗同学。”
“…………我还想问你要去哪里呢,结女同学。”

她说完,我说完,然后陷入沉默。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说实话,即使我不问她,我也知道她究竟想去什么地方。那是在车站前的大型书店。今天是一部主推推理小说的杂志的发售日。我需要那本杂志的新刊,而她也与我有着相同的目的。
所以,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变成从玄关走出,并肩走在去书店的路上,到书店后奔向同一个专区,最后脚前脚后地在柜台排队结算的结果。
这简直就像是拥有读同样的书的兴趣的情侣一样不是吗。
被人如此误会,是我们双方都想极力避开的。

到头来,我们正处于胶着状态中。
我们必须错开出门的时机,但到底是谁先出门——为了决定这一点,正在互相牵制、互相交涉着。
你说好好谈谈就可以解决了?
才不要。通过谈判跟这个女人谈妥过的经历根本连一次都没有过。
而且——

“——诶——?结女和水斗君在那里做什么呢?”
身穿套装的由仁阿姨来到了客厅。
由仁阿姨是,一周前成为了我母亲的人。
也就是,我父亲的再婚对象——也是我眼前这个女人的,亲生母亲。

“你们两个,不是要出门吗?”
“正准备出门呢。”
我本想以一句“那么”顺势先手发起攻势,但由仁阿姨抢在我之前说话了。
“啊,难道是车站前的书店?我听说水斗君也特别喜欢书~!那么,结女一定也是要去书店对吧?这孩子,只要出门就只会去图书馆和书店呢。”
“那个……”
“等等,妈妈……!”
“啊,莫非是正准备两个人一起去?我好高兴呢,水斗君!和结女的关系很不错呢。接下来(结女的事)也请多关照咯。这孩子有些认生的。”
“……好,好的……”

被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答应。
从身旁感受到了仿佛要将我射杀一般的视线。

“就这样吧。我还要去工作呢。你们两个,快去快回啊。姐弟俩和要和睦睦的哦!”(日语“きょうだい”在性质上类似英语的“cousins”,并不特指兄妹或者姐弟甚至兄弟或姐妹,根据下文暂且翻译为姐弟。)

留下这番话,由仁阿姨消失在了玄关门后的另一侧。
在此之后,只剩下我和她——我们兄妹两人。(虽然很可惜きょうだい这两个词翻译成中文后一点美感都没有了,但还是准确起见,这里翻译成兄妹。你们可以感受一下)
是的,我们是兄妹。
不过,是义理上的。
同为再婚的双亲的拖油瓶。

“……你怎么就答应了啊。”
“……那种氛围下,我还能怎么办啊。”
“为什么我还要被你请多关照啊?”
“关我什么事。我也一点也不想关照你啊。”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被动的态度啊,你个死宅。”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自顾自的姿态的啊,你个死推理狂。”

但是,我们的双亲并不知情。
唯有我和她两个人,知道我们以前真正的关系。

我,伊理户水斗——
和她,伊理户结女——

——直到两个星期之前为止,都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我和她的初次相见,是在刚刚进入暑假期间没多久的七月末的,午后的图书馆——那时,她在脚凳上伸直了胳膊,想要够到书架最上方的一本书。
这桥段实在是太过于老套,以至于我说到这里你们大概已经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吧——我代替她拿到了那一本书,交给了她。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很想告诉以前的我,“别管那样的女人。”
但根本不可能预知未来的当时的我,看了一眼拿到的书的封面,愚蠢地搭起了话来。

——你也喜欢推理小说吗?

我并不是什么推理迷,是个众所周知的乱读派——无论是纯文学,恋爱小说,还是轻小说,只要是小说我都会喜欢。因此我当然知道,我那时拿到的那本书的标题是古典推理小说的。
只不过虽然知道,但我并不热衷于此就是了。
但无论如何,所谓读书人的天性,让我在看到别人想要自己曾经读过的书时,会不由自主地感到高兴。那是一种类似于牛看到红色物体时就会感到兴奋的特性一般的,无法克制的习性。大概这就是神明布下的陷阱罢。

神明布下的陷阱。
也就是,命运。

完成了命运的相会的我们,就像是被命运所指引着一般意气相投,在空无一人的暑假的图书馆中一次又一次地相逢。然后在暑期结束的八月末,我收到了她的告白。
就这样。
我,生平第一次,交到了名为女朋友的东西。
她的名字叫,绫井结女。
那时候,她是叫这个名字。



那么。
可想而知,这是通向崩坏的序章。
话说回来,初中生的爱的告白最终不成为通向崩坏的序章的概率,大概连百分之五都没有吧——从现实的角度上看,初中生情侣的爱情最终开花结果,根本就是没有什么可能的。
纵然如此,当时的我们,却认为我们之间存在着这种可能。

由于双方在学校都是不怎么起眼的类型,我和绫井一直默默地经营者彼此的交往关系。我们从不在他人面前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只在图书室的角落,休息日的图书馆又或是兼做咖啡厅的书店之类的地方,谈论着各自的兴趣。
当然,恋人会做的事也曾做过。
绫井在教室里是属于那种沉默寡言的,往好了说是生性温顺,往坏了说则是性格阴暗,说白了就是认生的人,因此我们的交往显得进展缓慢。但我们也约过会,牵过手,笨拙地接过吻——像这样,一件件不值一提的,与随处可见的情侣别无二致的事件,我们都按部就班地做过。
第一次接吻,是在夕阳下的上学路的分叉口。与其说是碰到了倒不如说是擦到了的接吻过后,面颊微红地微笑着的绫井的脸,至今还像照片一般地烙在我的脑海里。
对于那张照片,我只有一句话可说。

去死吧。
那个女人,还有那时候的我。

……总而言之,虽然我们的关系的进展在那时算得上是一帆风顺,但升入初三的那段日子,成了我们之前的感情的分水岭。
其契机,是绫井的认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大概是在和我交往的过程中,沟通能力得到了改善吧——她在新班级中,交到了好几个朋友。比起体育课上连个一起活动的伙伴都找不到的初二时光,算得上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她自身也为此感到十分高兴,而我也好好地给予了她口头上的祝福。
是的,口头上。
那么至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话说来就要变成我的忏悔了。我在为她的成长送上祝福的同时,心中却也无意识地泛起了丑陋的占有欲。
绫井的可爱,她的微笑,她的爽朗,原本都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这样。
这就很糟糕了。
我暗暗地将我的心情藏在了话语之中。绫井为此感到困惑,感到不解,但即使如此也依然在努力让我开心。但这却又进一步触及了我的神经。
是的——我知道的。虽说绫井的成长算是个间接的原因,但直接原因只不过是我那无聊的占有欲罢了。她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最先做了错事的是我。我承认。

但是
但是,呢。

请容我为自己辩护一下。当时那愚蠢的我也一度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因此对她郑重地低头认错过。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自顾自地产生了嫉妒之心,莫名其妙地对你发脾气,我会为此道歉的,所以还请你不要介意——
然后,这个女人。
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看不惯我和其他人玩得开,自己却和其他女孩子关系那么好?

“蛤啊?”
又有谁能指责我做出了这样的答复呢。
据她所说,我在我们两人见过面的图书室里和其他女孩子劈腿——完全没头绪。或许是和图书委员之类的人谈过话被她误会了,但她偏偏就一口咬定劈腿啦劈腿啦那绝对是劈腿啦的,根本不听我的解释。
到头来,只有我白白认了错。

为啥啊。

我乱发脾气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所以我低头了,认错了。至于原不原谅我取决于她。这点我是明白的。
但是,我又为什么非得因为一个根本莫名其妙的误会和武断的定论而被破口大骂呢?
不不不,因为一时冲动而言语不当这种事也是会发生的。也正是因为这种事曾发生在我的头上,所以我才道了歉。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也应该像我做过的那样,由那边来道歉才对吧?不可理喻地让我不断认错,自己却连对不起的对字都不说出口,不带这样的吧?太奇怪了吧?
——抱着这样的心情,我们只在表面上和好,并将相互间的关系又持续了几个月。
但是——齿轮之间的咬合一旦变得不完美,就绝没有重新修复的可能。
以前觉得她有魅力的地方,从那以后看来就只觉得烦人。我们开始了相互讽刺的拌嘴,不知何时连通过手机进行联络都成了煎熬。即使如此,却又总无法原谅对方不回复自己,这又更进一步地加深了我们之间的沟壑。
我们的关系持续到了初中毕业,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双方都过于怯懦罢了。
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双方都没有勇气罢了。
即使如此,当双方在情人节时连一封短信都没有发过的时间点上,我们的未来就已经决定了——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关于这一点,我们在沉默中达成了共识。
借着毕业的机会,我开口了。

——分手吧。
——嗯。

分得那么的平淡,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露出了一副早等你这句话了的表情。我想,我的表情也和她是一模一样的。
曾经是那么喜欢的女孩,现在却完全成了犬猿之仲一般的,不共戴天的仇敌。
真是的,恋爱这种东西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至此我也终于从那份糊涂中脱出了身来——我抱着仿佛丢下了累赘一般的心情,愉快地迎来了毕业。
然后,在那天晚上。
父亲开口了。

——水斗。你爸爸我呢,打算再婚。

哎呀。
人类这种生物,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也依然难免这一时的糊涂呢。对这个将我一手带大的父亲感到悲哀的我,却也没有反对这桩婚事。再婚,这很好啊。随便你了。毕竟我也终于义务教育毕业了。
我当时的心情极佳,因此对父亲接下来所说的话也十分宽容。

——对方那边也有一个女孩子……没关系吗?

喂喂到了这个年纪却要多出一个义妹来了么。简直就像是轻小说一样嘛。HAHAHA。
我的情绪反倒高涨了起来。大概是已经失去了冷静。正因如此,在第二天被带着和我的继母和我的义妹见面时,我的心情就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

——………………………………
——………………………………

站在那里的是,绫井结女。
不。
那时候的她,已经变成了伊理户结女。
我们目瞪口呆地对视许久,心里一定吼出了同样的话吧。

——你个混账神明!!!

就这样,我的前女友成了我的义妹。


※※※※※※※※※※※※※※※※※※※※※※※※※※※※



“……我吃饱了。”

绫井——不对,结女冷冷地说完,将晚饭的餐具叠起来,抱起后朝着厨房走去。
……可恶。时机太糟糕了。我也正好刚刚吃完,就这么干坐在餐桌旁也太奇怪了。

“我吃饱了。”

我也叠起餐具,朝着厨房走去——在那里的是正在洗碗的结女。
她瞥了我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洗着自己的碗。
我也沉默着站到了她的旁边,开始洗碗。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点也不想和她并肩站在厨房里,但刻意地避开也不是办法。那是因为——

“哎呀呀,一开始还担心这个年纪的男孩和女孩一下子成了一家人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没想到相处得还不错呢,真是太好了。”
“真是呢。今天水斗君和结女一起去了书店哦?果然有一样的兴趣就很容易打好关系的嘛!”
“这样我也安心了,这可曾是最让我们感到不安的问题呢。”

我的父亲和结女的母亲在客厅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刚刚再婚的两个人,今天看起来是那么幸福——和孩子们完全相反。

“……你知道的吧?”
“……什么?”

仿佛刻意混在了轻微的流水声中一般,旁边的结女轻声地跟我搭起了话。

“我们不可以让那两个人后悔。”
“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会带进棺材的。”
“那就好。”
“每次都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啊。”
“如果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话,那百分百都是你的错。”
“哈啊?”
“什么啊。”

“喂——,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客厅里传来了父亲的声音,我们连忙收起了各自的危险表情。

“没什么,一些关于今天买到的书的事,谈了一些。”
“嗯,是的,就是这样。我们在谈关于书的话题。”
“——疼”

结女在以开朗的声音回应父亲的同时,从看不到的地方送来了一记下踢。
“(「一些」没必要说两次吧。你现代语成绩没问题么?)”
“(真不巧,我的现代语全国模拟排名在两位数以内。你应该知道的才对吧。)”
“(……真是让人火大。包括那时候感叹了一句「好厉害——」赏了你面子的我)”
“(我和很火大啊。对当时就这么接受了你的赞扬的我。)”

在表面上演出构筑着良好关系的义理兄妹的戏码。
我们不愿让父亲和由仁小姐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而对他们的再婚感到后悔。
这是,我和结女之间,达成的唯一共识。

反过来说,我们除此以外就没有达成过任何共识就是了。




回到自己的房屋,读着今天买来的书时,房门口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爸爸?怎么了?”

没有回应。
虽说很不甘心就此中断读书,但我也不想由于我草率的应对伤害到他们的新婚生活——我把书签夹在书里,起身将门打开。
走廊上站着的,是我在这个世上感到最忌讳的女人。
也就是结女。

“……什么”

带着一句骤然下降了大概有100度的“什么”,我走出门迎接她。
结女用鼻子“哼”地笑了一声。说破了就是“这种程度的冷淡根本算不上什么”的意思吧。
说句不怕被误解的话,我好想一拳把她揍飞……

“有话想对你说。现在有空么?”
“怎么可能有空,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买了什么吧?”
“知道。所以我才来的。我刚刚读完。”
“嘁。”

似乎是来妨碍我读书的。
从我们还在交往那时候就是这样,她读书的速度总是比我快一点点。所以在同一时间点上买书,并在同一时间点上开始读的话,这个女人总会在我大概读到全书最高潮的时候率先读完。
超阴暗。
我讨厌的就是她的这种地方啊。
分手真是太好了。

“……什么事,快说。”
“先让我进去。不想让妈妈他们听到。”
“嘁。”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我正好能听到的音量咂舌?”
“好啊,只要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嘁。”

我在认真确认过走廊上确实没有父亲和由仁阿姨的身影后,将结女接到了房间里。
结女注意着脚边,小心地走到了房间深处。

“这到处都是书的房间真是有够脏的。光是待在这里感觉都要被污染了。”
“以前老爸出差时来到这里的你可是两眼放光地说着「好厉害,就像书库一样」来着。”
“人生无常呢。现在看来,光是看到夏洛克·福尔摩斯全集被整齐地罗列在这间房里,都能感受到无尽的烦躁呢。”
“爱感受自己感受去。”

我叹着气,坐在了被书本占了一半的床上。

“那么,有什么要说的?”
“差不多到了极限了。”

结女就这么站在房间里,冷冷地说着。

“我已经忍不下去了——我究竟要被你随随便便地直呼「结女同学」到什么时候?”

我皱起了眉头。
面对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必要藏起自己的不愉快。

“我不也被这么叫了么,「水斗同学」什么的。”
“我自己这么叫人还可以接受,但就是受不了被你这么称呼。明明我们还在交——还是初中生的时候,我都没让你这么叫过我的。”

连“还在交往的时候”这种话都不愿说出口啊。这样啊这样啊。

“现在已经同姓了也没办法啊。不然还能怎么叫啊。”
“这不是有吗,合适的叫法。”
“怎样的?”
“「姐姐」。”

……哈?

“我们可是姐弟哦,你叫我「姐姐」一点也不奇怪吧?”
“不不不,你等等你等等你等等。”

我不禁双手抱紧了头。

“你?姐姐?我的?……少犯蠢了,反过来还差不多。”
“哈?”
“「哥哥」。我,你哥。毫无疑问你是我的妹妹啊。”

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这家伙。

“……哈啊。”

她耸起肩叹了口气,移动到了数个书架之中、彩色封面占比比较高的一个的前面。
那是放置轻小说的书架。
她从中取出一本,看着那描绘着美少女画像的封面,露出了一副怜悯的表情。

“果然这种书看多了,就会对「义妹」这种词汇产生欲望吗。真是肮脏,你想对我做什么?”
“你这家伙,刚才的发言就相当于「推理小说看多了就会杀人」一个性质啊。你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瞧不起我也就算了,但我可无法原谅瞧不起我读的书的人。
她将取出的轻小说放回书架(别说义妹了,那书连个实妹都没有),转身对着我。

“不开玩笑了,总之我是妹妹什么的根本不可能。你看,你想想——那可是你的妹妹啊?”
“这句话究竟得是怎么个起承转合法啊,你才是现代语真的没问题么?”
“这并不是现代语的问题,而是单纯的算术。别说算术了,我的数学成绩可是在全国模拟里排到了两位数以内的。”

这种程度的事我还是知道的。这个女人比起现代语更擅长数学,完全不像是个爱读书的人。不可原谅。

“出生更早的人会成为姐姐或是哥哥,这是前提其一,然后我出生的事件比你早,这是前提其二。所以我是你的姐姐,这就是结论。懂了?”

即使结女得意洋洋地摆出的不是她的数学而是论理学,但比起那个,我有更加无法忽视的事实。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的生日应该是在同一天来着。”

是的,这也是神明设置的陷阱。
我和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正因如此,我还留存着虽不是因为意气相投,却也姑且说着「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庆祝生日了呢」的恐怖话语,并染指了互相交换礼物的邪恶仪式的记忆。这破记忆早被我丢进了垃圾桶里就是了。

“所以说,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姐姐啊哥哥啊之类的问题吧。”
“刚才高声宣言我是妹妹的是谁来着?”

那是因为义妹总是比起义姐更能让我接受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无论如何,我刚才所说的前提并没有动摇。因为我们之间一致的就只有出生日期——而不是出生时间。”
“出生时间?”
“我调查过。”

就像审问嫌疑犯的警察一样的语气将这话说出口后,结女拿出了她的手机,将屏幕摆在了我面前。

映在手机画面里的,是一张婴儿的相片。由于这张相片拍的是相册的相片,因此能在下面看到一串文字。

“你的出生时间是11点34分。”

滑动屏幕后,出现的是一张同样地映着一个婴儿的相片。结女的手指指向了照片里的时钟。

“然后,根据这张照片,我至少在11点4分时就已经在这个世上了。所以我至少也比你大三十分钟。明白了?”
“…………………………”

这家伙,真的假的啊。
就为了这事,还专门搜出了我家的相册,调查了劳什子的出生时间么。

“尬爆了啊——”

陈述完我真实的想法后,结女的脸猛然变红。

“为……为什么啊!?完美的推理需要完美的证据不是吗!?”
“出现了啊本格推理狂。如此追求解谜要素就去玩解谜去,别问小说要求这些。”
“啊!你说了!完全说了吧!就在刚才,全盘否定了吧!本格推理!”

我并不是讨厌本格推理,只是讨厌成天把解谜性解谜性挂在嘴边的自称推理狂罢了。说具体点就是我只是讨厌这个女人罢了。

“…………明明以前,还表扬过我头脑聪明…………!!”

……这事儿,能说的么?
说好的大家就当无事发生过呢?
我有些苦恼地挠了挠面颊。……正如我之前所说,比起自己受到否定,自己所喜欢的东西被人否定才是更让人难受的。
我在站起来的同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砰砰地,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头。

“是是。好厉害呢。好聪明呢。是天才呢。你是姐姐呢。”

好像,有点怀念。以前也是像这样,一旦有了什么状况,就会如此凝视着她害臊的面庞来着——
但是,现在的结女,并没有露出什么害臊的表情。
倒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不断颤抖着身躯——

“………………我”
“我?”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像这样,每次都能马上察觉到对方想要自己做些什么并立即付诸行动的地方啊!!笨蛋——————————!!!”

她就这么大叫着,被地上的书垒起的塔磕着绊着,飞也似的冲出了房间。
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被一个人丢在房里。……那样的反应,即使是还在交往的那会儿也没有见到过。

“水斗君——?刚才怎么听到结女叫了好大一声呢——?”

屋外传来由仁阿姨的声音,我连忙出声解释。
……真是的。
随心所欲地跑过来,大闹,然后逃走,还把事后处理的活强加给我——事到如今,又让我见识到从未见过的表情。

我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地方啊。




※※※※※※※※※※※※※※※※※※※※※※※※※※※※




作为结果。

“……早上好,水斗同学。”
“……早上好,结女同学。”

各自的称呼都没有改变。
对管她叫姐姐这件事,我终究是有着强烈的抗拒。
但即使是我单方面地不管她叫姐姐,她也并没有怎么为难我。大概对方也并不十分乐意我管她叫姐姐吧。
……不过呢。

“水斗同学,能帮我拿一下酱油吗?”
“啊,好的,结女同学。”

交往期间,自始至终都坚持只称呼过对方的姓的我们,在分手之后反倒开始以名相称——确实够讽刺的。
这也是神明的陷阱罢。
真是这样的话,总有一天,我也一定要给这个所谓的神明献上一记铁拳。
到那时候——啊啊。
就让我叫上这个讨人嫌的推理狂一起吧。

毕竟,我可是一个每次都能马上察觉到对方想要自己做些什么并立即付诸行动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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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女友让人意识到。“这是我家,这么做没什么奇怪的吧?”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那是一个顶着一副一辈子不可能受到欢迎的脸,对时尚没有一星半点的追求,个子虽高却有些驼背,说出口的话题又一点意思都没有,大概连半点身为男人的魅力都不曾有过的渣滓的集合体的男人——嘛,脑子还算是比较好使的就是了。
但是,时值初二这个天衣无缝的青春期,又身为天下无双的土包子的我,只是被稍微温柔地对待了一下、稍微谈笑风生了一下、稍微乐在其中了一下的程度,就变得欢天喜地飘飘然了。

失策。
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

将以深夜的高涨情绪写下的情书,以一时兴起的气势交到他手上时,我命运的轨道就已经铺设完毕了,从始至终。
初中生的恋爱之旅所到达的终点,无非就是崩盘二字了。
这毕竟不是哄骗小孩的少女漫画——大家早晚会回归清醒,早晚会认识到现实,然后就像无事发生过一般地分手。我和那个男人,也终究没能免这个俗。
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和爱好着将绵软的画像作为封面的轻解谜小说的男人交往什么的。
知性和正经才是解谜的正义所在。
……嘛,我和他分手倒也不仅仅是这个原因,何况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呢。

总之,我们分手了。
然后,我们的父母再婚了。
我们成为了义理上的姐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虽说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但如此糟糕的状况也绝不是说发生就能发生的。——那一定是,恶作剧的神明,对我们启动了他设下的陷阱。
神明设下的陷阱。
也就是,命运。



虽说跟那个男人关系良好的那段日子早已被我扔进了脑里的垃圾箱,但即使如此,也依然留存着一些记忆的残渣,就像澡堂里的水渍那样。
那好像是在,初二和初三之间的春假。
我,被那个男人叫到了家里。

——今天,我爸不在家。

像这样,被他用略带羞涩的语气突入正题,当时愚蠢的我顿时想到,终于来了。
约会也约过了,接吻也接过了,然后自然就是——当今世道的女初中生的话,一般都会这么想的。绝不是只有我特别下流哦,是真的哦。

虽说当时的我几乎没有朋友,却也知道,最近身边的女生聊起的话题里,这方面的内容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毕竟在这个年龄段的我们,已经开始了与忌讳的生理周期斗争的日子。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有着远胜男生们的切身之痛。我们和那群看着网络上的图片大呼小叫的家伙们相比(译者莫名的中枪感),对这方面的概念可是有着距离感上的差异。

我做好了觉悟。

终于要亲身经历那些只在书中得知的事了——我将期待与不安之情以大概3比7的比例混在一起,生平以来第一次达成上洛,踏入了男朋友的房间。
上洛什么的。
(具体典故请自行百度日本历史事件“上洛”。总之类似语境里上洛这个词通常用来表示完成了重要事件)
当时竟用了如此之蠢的表现方式来形容那次去男友家的事件,也说明了当时的我所下的决心了吧——在前一天的晚上上网把“在第一次之前必须知道的事”之类的网站搜罗了个遍什么的自不待言,嘛,虽然最终也只换来了个梦想遭到破坏的结局就是了。

踏入那个男人房间里的我假装四处看风景,实际上却是在四处寻找置身之所。这间到处都是书本的杂乱房间里,能坐的地方也只有床上,但无论如何,直接坐到男孩子的床上还是让我多少有所顾忌。

——不必客气,坐下吧。

虽说被这个男人说着,我到头来还是坐到了那张床上——但令人吃惊的是,那个男人竟也理所当然一般地,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顿时开始胡思乱想。

诶……!?比、比想象的还要积极……!明明平时都是个很收敛的人!

眼光究竟是有多狭隘啊这个女人,去死吧。
现在的我这么想着。但遗憾的是当时的我并没有立即去世,而是和那个男人开始了交谈。

说句实话,当时交谈的内容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我的脑海中,早已被“什么时候会被推倒啊”之类的想法塞得满满当当。只要那个男人稍微坐正一下身子肩膀就会颤抖,只要小拇指稍微擦到对方一下就会不禁发出怪叫——坐在那里的,就是这么一个不适感满载的悲哀女人。
10分钟——20分钟——30分钟——
1小时——2小时——3小时——
终于,那个男人说了。

——已经这个时候了啊。那么,差不多……

来了。
终于来了。
还请不要太疼,还请不要幻灭,还请一切顺利……!

——该回家了吧。我送你。

……………………………………………………………………。
诶。

——那、那个……
——虽然很可惜,但再迟的话家人会担心的。

然后,我被这个男人送到了家。
难道是,尾行狼?那种叫尾行狼的家伙?
我直到快到家时都这么想着,但仔细想来,我母亲还在家里,想做那种事的话,怎么想也都是在他家里会更合适。
在玄关前,那个男人普通地挥着手,普通地说。

——今天很开心。就这样吧,再见。

我呆呆地目送他远去——终于意识到了。
他,并不是为了做那种事,而把我叫到他家里去的。
只是,想在他的房间里和我谈话罢了。
满心想要登上成人的阶梯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啊啦?结女,你的脸好红哦?感冒了吗?

回家以后,被母亲关心了。
……真是的。
忘不掉想要忘却的记忆,这难道不是人类巨大的缺陷吗。
从那以来,大约1年后。
直到最终分手为止,我和那个男人,终究还是没能走到那一步。




※※※※※※※※※※※※※※※※※※※※※※※※




“今天,爸爸和由仁阿姨好像会迟些回来。”

发生了很多事的春假终于快要迎来终结的时候。
我在总算收拾好了行李的自己房间里,优雅地看着本格推理小说时,我的义弟——是义弟。无论如何都是。——来到我的面前,缓缓地报告。

“……哼~。然后呢?”
“……然后?”

我的义弟伊理户水斗,露出了一副啃碎了一只臭虫一般的表情。
……啊啊,这样啊。和我进行事务性的会话对你来说都是痛苦啊。哼,这样啊。

“晚饭怎么办。”
“别说得好像责任在我一样。我可不是你的母亲。”
“知道。姑且作为坐在同一张桌边吃饭的人在跟你商量而已——可恶,跟你的对话根本进展不下去啊。”

……说得好像我有多迟钝似的。、
我可是有了改善的啊。比起遇见你的那时候来说。

“那我就自己准备晚餐了。菜单我也自己定。可以吧?”
“准备……你会做饭么?”
“多多少少吧。毕竟我从小就跟老爸两个人一起生活。至于你——啊啊。”

水斗“呼”地一声,露出了把我当成了小笨蛋一样的笑容。
这个男人知道我是不会做饭的。之前,他可是吃光了我做的仿佛剩饭拼盘一般的便当,然后硬着头皮撒出了“非常好吃”的弥天大谎。

“嘛,现在我们可是家人。多少也得施舍点嘛。怀着感激的心情吃吧,把我的料理,像一头猪一样。”

总有一天会我会杀了这个男人的。
封住胸中满腔的杀意,我露出了一抹竭尽全力的微笑。

“不,水斗同学。什么事都交给你可就太不好意思了,我也会帮忙的。”
“不需要。到最后搞得双手贴满了创可贴我也很麻烦。”
“我的意思是一味接受你的施舍会让我很不爽啊冷血男。”
“我可不想被冷血女这么说——哎呀呀。”

水斗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却随即叹了口气。以为这样就算是装腔作势地为我着想了?这样的话你还是快点去死吧。

“那,走吧。”
“……走?”

去哪?我扬起头。

“当然是去买晚饭的食材啊——你以为料理都是无中生有生出来的?”



什么情况。
为什么我会被刚刚分手一个月的前男友带到超市这种地方啊。
这看起来,岂不是就像是新婚夫妇,或者同居的恋人一样嘛!

“嗯……哦,这个好便宜。”

想着这种事情的身旁的前男友,一个接一个地将商品放进推车。
这个男人对现在的状况难道就没有半点感想么?究竟是有多迟钝啊——抑或是,究竟是有多不把我当女人看啊。……不,嘛,我确实不是女人,他也确实不是男人。我是姐姐,他是弟弟就是了。
……不行,这不完全就是之前那事的翻版么。只有我一个人胡思乱想,只有我一个人感到不快。
保持平常心。

“……刚才开始好像就一直在随随便便地选东西,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啊?”
“嗯——不,我不知道。”
“诶……不知道?我们这是在买晚饭用的食材吧?”
“所以说,总之先买下比较便宜的东西,然后再想能做出哪些料理啊。要是事先想好了要做什么,岂不是连贵的东西都得一并买下了?”
“…………。这样啊。”

理解了。
这就是所谓的,生活小知识么。……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有着生活能力这项技能呢。

“最糟糕的情况,即使对做什么菜一点头绪都没有,把它们全丢进锅里加上咖喱粉,基本也能炖出一锅咖喱。好好理解一下「做料理」和「做食物」的差别啊,妹妹哟。”
“谁是你妹妹啊。早说了我是姐姐的吧?”
“是是是。”

……越听,就越是觉得那时候给他吃自制的拙劣便当的自己是那么悲惨。可恶……。

“嘛,只是偶尔的话做点糟糕的料理倒也挺可爱的,但每天都那样可就有点吃不消了。好好提升一下吧。”

听到水斗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我的身体和思维都猛地僵了一下。
……可、可爱?
这个男人又在胡言乱语了——不对但是刚才这句,又像是没有任何考虑就脱口而出的感觉,是真心话的可能性也——

“……怎么了?丢下你喽。”

不知不觉间竟然停下了脚步。我慌忙追上前去,甩甩头赶走杂念。
再这样下去可就真的是那次事件的翻版了。只有我一个人想着奇奇怪怪的事,只有这个男人飘飘然的,太不公平了。
……一定要让你知道的。
我一定要让这个男人这张讨人嫌的脸,染上血一样的红色!



两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并肩站在厨房里煮好咖喱,结束了晚餐。
虽说也有过水斗看着我挥舞菜刀的样子大叫着“等等等等!你这样搞得我都怕了!切菜的时候手指要这样摆。这样!”并未经许可地碰我的手这样的意外事件,但大体上还是没有闹出什么事来——由于双亲都不在,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演绎关系良好的姐弟戏码,反倒是让我们感到了轻松。

“洗澡水烧好了,怎么办?”(看日文很容易看出哪句话是谁说的不过中文就看不出来了,所以姑且标一下这句是水斗说的。接下来请自己往后推)
(另,日本家庭一般都是一家同泡一池子的洗澡水,所以才会有这段)
“我先洗。”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可不想泡你泡剩下的洗澡水呢。”
“那让我泡你泡剩下的洗澡水就没关系了?”
“……我还是在你之后洗吧!”

由于平时妈妈他们都在的缘故所以没怎么注意,但仔细想来,我每天都在和这个男人泡同一池子的洗澡水呢。
这个……这个,好像……这个……!
……冷静。
正好,趁着水斗去泡澡的事件好好整理一下情绪吧。
为了之后即将迎来的逆袭。

“洗好了。”

通过密室杀人游戏(我自己想出来的游戏。假设水斗在密室内被杀害,并竭尽全力思考所有能让这桩密室杀人成为可能的作案手法)让自己的精神镇定下来后,进去还没十分钟的水斗就已经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了。

“唔……”
“嗯?”

……打湿头发后基本上是谁看起来都能多少帅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你洗澡也太快了点吧?你有好好洗吗?很脏哎。”
“请不要在我回答之前就把问题定性了。我有好好洗。洗得快只是因为觉得洗澡的时间很浪费罢了。”

火急火燎的家伙……。我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地方啊。明明刚开始那段日子里还会好好地配合我的步调。
但无论如何,时机已到。
我抹去脑海中的密室与水斗的尸体,站起身来。

“那么,我就去洗澡了。……敢偷看就杀了你哦。”
“不用你杀我就会死的。双眼溃烂而死。”

……你也就只能趁着现在说这种话了。
我姑且一边四处警戒着门外的状况,一边在更衣间脱下衣服入浴。
由于平时妈妈他们都在的缘故所以没怎么注意,但仔细想来……我,正在那个男人所在的家里,赤身裸体呢……。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瞬间,那个男人突然冲进浴室的话,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救我的……。

“……………………”

虽说想来唯有那个冷血男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但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看我不把他身上的各种部位咬下来。
我好好地清洗并泡暖了身体,从浴室走了出去。然后将全新的浴巾裹在身上,用电吹风吹干头发。
……接下来才是好戏。
我将浴巾的结再次收紧。

我,并没有把替换的衣服带进更衣室。

这是为了自断后路——是我为了彻底击溃那个男人冷漠的脸,而摆出的背水之阵。
对。
只要没带替换的衣服,我就只能就这样,以裹着一条浴巾的姿态出现在那个男人的面前!

“…………唔”
浴巾里可是彻底的一丝不挂。
虽说由于后悔没有至少把内衣带上而歪着头,但如果不做到这个程度的话,对那个男人一定不会有效果的。

“……好。”

下定了决心,我走出更衣室。
啪塔啪塔地光着脚,回到了客厅。

“洗……洗好了。”
“嗯——噗咳咳咳!?”

看到我的瞬间,水斗就把喝进嘴里的茶喷了出来又呛了进去。
超出预期的反应!
我暗暗侧开脸,隐藏起舒缓下来的表情。

“笨……你……干什么?”
“这可是我家,有什么奇怪的么。”

我努力做出平淡的应对,并坐到了坐在L型沙发上的水斗的斜前方。

“不,但是……姑且,还有我在呢……”
“有弟弟在家,然后呢?……难道——”

我作出一脸的笑容,对困惑着的水斗暗送秋波。

“——难道水斗同学,是个会用下流的眼神看我这个姐姐的坏孩子?”
“咕……!”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脸红了,脸红了!!
活该啊!!

虽说水斗一直在试图将视线从我这里移开,但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的视线,有在看有在看。一瞥一瞥的,看着浴巾无法完全裹住的胸口和大腿。
比起一年前,我也有所成长——我自认我的身材也变得更有女人味了。这样的自我评价,看来并没有错。记忆里,这个男人在初中时期很少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顶多就是一不小心让他看到了裙底的时候才会有。
以前总是害怕被他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不过实行起来以后倒觉得意外地有意思——没想到这个天天板着一张冷酷脸的男人,会慌乱到这个地步。
那么,让我换一下交叉腿吧。(不知道怎么翻译比较好,总之想象一下二郎腿的姿势下交换左右脚的镜头)

“…………!!”

啊,看了。完全看了。太好懂了。
心情越来越好的我,举起电视遥控器,将胸口露了出来。

“~~~~~~~~!!”

啊——,看了看了看了。虽然在努力当作没看到过,但绝对还是看了。
我如今必须竭尽全力才能保证继续板着自己的脸孔。不仅仅是今天的仇,感觉就像是连带着一年前的仇都一起报了一样。以前根本就没有过这种意识的男人,事到如今竟如此为我所吸引。
这就是所谓女人的尊严么。我感受到自己的心中的什么得到了充实。

……虽说是这样。
差不多,那个……感觉有些羞耻了。
这家伙看得比我想象中还要频繁……而且大概是因为浴巾已经有些歪了,总觉得只要双脚一个不注意,就会让他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比起这个,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难道……都不必难道了,我正在做的事,只是彻头彻尾的色诱……?
总觉得,即使现在被这个男人推倒,好像也没有任何指责的权利。

“……………………”

我突然冷静下来。
想提起浴巾把胸口遮严实一些,但这样的话下面的防御力会下降的。
想到我只要稍稍一动,就有可能被看到各种各样的地方,我就僵着身子动弹不得。
……太得意忘形了……。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容易得意忘形呢……。

“…………哈啊啊~”

水斗深深叹了一口气后,突然站起身子,向我这里走来。
诶,诶,诶?难……难道,真的要……?
站到全身石化的我面前的水斗,脱下了穿在身上的外套——
——披到了我的身上。

“反正你无非就是想戏弄我一下什么的吧……都想不到你肯定会后悔的吗,笨蛋。”

我整理着刚刚披上的外套,惊讶地抬头看向水斗。

“你这家伙,明明平时那么老实,但偶尔也会凭着气势做出一些很出格的事呢……。这习惯可得好好改改啊。我可已经不会再给你打圆场了。”

语气生硬,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的温柔,甚至仿佛充满了蔑视的,他的话语。
即使如此——和那初中时期的,曾无数次在我的脑海中回荡的他的话语,含着相同的意思。
不知不觉间。
我的思绪,回溯到了一年前的时光。

“……一年前。”
“嗯?”
“我在之前来到这个家里的时候。……你怎么,什么都没做呢。”

我们的关系突然变得奇怪,也正是在那一天之后不久——我们升入初三的时候。
所以,我曾想过,我是不是在那一天,做了什么让他幻灭的事。
但到头来,那只不过是我的误解,他态度的转变完全是因为其他原因就是了——

“你……为啥到现在还要重提那事啊!?”

诶。
水斗露出了令我感到意外的表情。
就像是被人揭了黑历史一般的,充满了苦涩的表情——

“哈。你想笑就笑吧!”
水斗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地说。
“尽管嘲笑那个做好一切准备后将女友叫到自己家里,结果却怂到什么都没做成的废柴吧!”

大约五秒。
我的思考停止了。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然后在我的大脑重新恢复运转的同时,我站起来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大叫。

“准、准备!?怂了!?什、什……这是怎么回事!?我、我那一天,可是做好了相当的觉悟却什么事都没发生,就以为戏那么多的只有我一个人……!!”
“哈?不是,你,我可是看你那天超僵硬超警戒的,才慢慢地收起了心思……”
“那·个·是!我·太·紧·张·了!!”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斗也瞪大了双眼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叫。

“骗人的吧!?那天晚上你也是一心要做的么!?”
“是啊!!我那时候可是全心全意地想把那间塞满了书的房间变成自己一生的回忆的啊!!全心全意!!”
“真、真的假的啊……那,那在那之后我在屋子里被后悔压垮的日日夜夜究竟是……”
“我这边才是啊!把我怀疑自己到底有多缺乏魅力的时间还给我!!”
“关我啥事啊——!!都怪你那天紧张成那样子啊!!”
“怎么想都该怪你啊!!你个怂包!!”
“什么啊!?”
“什么啊!?”

在那之后就是,难以下笔的对骂大赛了。
互相搜肠刮肚地对对方恶语相向,然后终于演变成大打出手,在沙发上翻江倒海。
到最后我们的体力和骂人的言语双双耗尽,只是像用肩呼吸一般地喘着气,互相瞪着对方。

“……哈啊……哈啊……”
“哈啊……嗯……哈啊……”

最终,以被水斗按倒在沙发上的姿态,我们互相喘着粗气。
真是……看不顺眼。
读书的兴趣也只是看起来相同而已,稍微说点什么就会发展成误会,到了最后还变成了义理的姐弟……。

“……呜呜……”

不知怎的,有点想哭。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顺心呢。
那一天,如果我没有当时那么紧张的话,或许,现在也——

“……吵架时发动泪腺攻势可是禁止的哦。”
“吵死了……!我知道……!”

我用手擦掉了渗出的眼泪。
我已经不再是一年前那个总是依赖这个男人的我了。
即使这成为了这段感情终结的契机,我也从未对自己的成长感到后悔。
所以,不是我的错。
都是这个男人不好!全部都是!

“……呐,绫井。”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绫井。
那是我的旧姓——也是初中时期的他,对我的称呼。

“实际上呢,那个……”

水斗他——伊理户同学他,莫名有些口齿不清地,叽叽咕咕地轻声说道。

“……一年前准备的东西,现在,还留着呢。”

一年前……准备的,东西?
准备……是那个,诶?
难道是……床上礼节,之类的?
我无意识地摩擦着自己的两腿。
虽然几乎已经忘记,但我现在可还是靠着一块浴巾遮掩着身体的状态。伊理户同学给我披上的上衣,在吵架的时候早已不知掉到哪去了。
并且,浴巾本身,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相当凌乱——

“…………………………”
“…………………………”

我们近距离对视着。
脸红大概是因为吵架时耗尽了体力。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两个人的脸庞慢慢地凑近,也一定是因为吵架用尽了力气——

——啊。
好久没有,接吻过了呢——




咔嚓。




在听到玄关门打开的声音的瞬间,我们像弹簧一样地跳了起来。

“我回来了——!”
“水斗——!结女酱!在客厅吗——?”

妈、妈妈……!?他们已经回来了!?

“糟……!已经这个时候了!?”
水斗慌慌张张地拉开距离,确认了时间。
呜哇……!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迟了。我们究竟吵了多久啊……。

“喂!快穿衣服啊!这状况也太糟糕了吧!”

几乎全裸的我,和衣冠不整的水斗,在沙发上搅和在一起——这就是现在的状况。
我们确实需要在妈妈他们面前演绎关系良好的姐弟戏码,但所谓过犹不及。要是被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到了那种程度可就糟糕了!

“但,但是,替换的衣服……”
“啊,对哦。你为了拿替换的衣服从里面走出来,就……啊啊可恶!那就藏起来!呃呃——对了,就藏这!”
“哇啊!!”

水斗把我推到地板上,掀起了沙发的坐垫。这沙发好像是有带收纳箱的。

“进去!快!”
“等、等等!别把我往里按我也能自己……!疼!?你刚刚踹我了!踹我了吧!”
“别说话,懂了吧!”

把我按尽沙发内部的收纳箱后,水斗合上了坐垫。
我的视野顿时一片漆黑。

“——嗯?只有水斗一个人啊。”
“我刚才好像也听到结女的声音了啊……”
“回来啦。爸爸,由仁阿姨。结女同学的话已经先去睡了——”

听着水斗糊弄母亲他们的声音,我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刚才……如果,妈妈他们并没有回来的话。
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啊……?

“……呜呜呜呜呜……!”

太奇怪了,这样的事真是太奇怪了!
明明已经分手了。明明已经厌恶了。他已经只是一个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让我感到烦人的义弟,而不是我的男朋友了!但是,但是……!

我压下跳得飞快的心脏。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顺心呢。
明明总算好好地终结了那段感情——明明总算获得了解脱。
现在却成为了姐弟,做出相互认知的事情,又事到如今才知道双方根本就是彼此彼此。

“……啊啊……!!”

我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地方啊!!




※※※※※※※※※※※※※※※※※※※※※※※※※




第二天。
趁着水斗出门的机会,我钻进他的房间进行了搜查。
说是搜查,但由于在最先调查的抽屉里找到了目标,也并没有演变成足以称为搜查的规模就是了。
抽屉的深处放着装避孕套的盒子。
整整一打,12个。

“……十、十二个……?”

不,嘛,只是偶然放了12个而已,并不是打算一口气全部用掉的吧。……大概。
总之。我把那个盒子用塑料袋郑重地封印后,连带着垃圾箱的内容物一起倒进了垃圾袋里。接下来只要在收垃圾的日子里丢出去,就算是处理完了。
这样一来,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做错事了。
当然了,那种可能性从一开始就是根本不存在的。但在保护贞操方面有过实绩的我的戒备心对我说着:一丝的空当都不要放过,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如果。
即使一年前的那一天,我和那个男人结合,随后也没有闹别扭,将我们的关系维持到现在。
妈妈他们再婚后,我们成为了姐弟。
那样的话,那时候——我们之间又会怎样呢。

……不,也不会怎样呢。
因为,归根结底——

“……………………”

算了吧。
就当我不知道吧。
我的戒备心告诉我就该这么办。
因为,这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怎么想都是没有必要的。

义理的姐弟是可以结婚的——这种,毫无用处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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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 前情侣升入高中。“寂寞了吗?”


=14.0pt%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那事件的始末已经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得讳莫如深所以也就省略了,但火大的是,所谓难以忘怀的回忆这种东西,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一点的。

比如说,初二第二学期第一天的事。

那一天,我睁着近年罕见的惺忪睡眼,慢慢吞吞地起了床——虽说解释睡眠不足的理由是件对现在的我来说痛恨之极、对以前的我来说羞耻之极的事,但硬要强忍着各种感情进行说明的话,其理由则是因为前一天发生的事件。
我受到了绫井结女的告白。
我将她亲手递来的情书当场读完,当场答应了——用“居然答应了”这种说法或许会更准确一些吧,但总之,从那前一天开始,我就正式成了一个有女朋友的人。

人生第一个女朋友。
多少有些飘飘然,多少有些情绪高涨,抑或是无意义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直到天亮,也能称得上是正常行为——绝不是我从很早之前就对绫井抱有好感,最终由于美梦成真而无意去做真正的梦。这不过是符合生理学的、极其自然的现象夺走了我的睡眠罢了。绫井不可饶恕。

总之。
这是我交到女朋友以来的第一个早晨——并且,也是只有一次的,初二第二学期的第一天早晨。
我匆匆忙忙地打点完毕,走出了家门。
在开学日迟到可不好——这可不是当时的我心中所想。我是有碰头的约定才会如此匆忙的。
就在那即将成为我初吻的地点的,上学途中的岔路口,她将自己的手提包提在膝前等着我。
绫井结女。
那就是我的女朋友。

——对、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没、没关系……。还来得及……。

当时的绫井还是个不擅长说话的人,就连和我说话时都显得结结巴巴的。虽说一想到究竟要经历过什么才能把那张嘴变成只会说坏话的臭嘴就不禁恶向胆边生,但这会儿就先暂且不提。
绫井偷偷看了我一眼,松了口气似的开口说道。

——难道……昨天,没睡着?
——啊啊,嗯……嘛,有点……呢。
——……这样,啊……

绫井摆弄着稍长一些的刘海,不经意地移开视线,面颊微微一红,用仿佛被风一吹就散的声音,轻轻说道。

——我、我也是……昨天晚上、完全、没睡着……

当时的我毕竟太过愚蠢,毕竟是愚蠢的初二学生,所以在这样的对话中完全地被攻陷了。心脏跳个不停,舌头变得比绫井还要迟钝五倍左右,宛若忘加了油的机器人一般。
关于这样的反应,要现在的我来说,就是由于几乎所有的人生都在单亲家庭中度过而不知母爱为何物,从而导致我对明确表现出来的好感的免疫力不足吧。若非如此,面对将来的恐怖讽刺怪物——化为了就连京都人都会光着脚逃走的挖苦机器的这个女人,是绝无可能悸动到这种地步的。【注:京都盛产妖怪文化】

我们这样啊那样啊今天天气真好啊地维持着根本算不上对话的对话,肩并肩在上学的路上走着。双方的距离大约是半步。每走一步都会摇摆的手背,正处在似碰不碰的绝妙边缘。
都成了恋人了,已经可以牵手了吧。但毕竟是昨天刚刚成立的关系,今天就牵手会不会太早了一些呢。
虽说我的脑子里考虑着这些,但对我这个前一天还在将指尖稍微碰了一下的记忆小心留存心中的处男笨蛋来说,牵手什么的实在是难易度高过头了——归根结底,就连和她一起去上学这一情景,对一个初二男生来说就已经太过刺激了。

不知不觉,学校已经迫近到了50米以内。
渐渐地也看到了其他上学途中的同学的身影,想着,啊,要结束了吗——哈哈哈,赶紧结束吧你的生命——而为此感到遗憾时,绫井却开始举止可疑地四处张望起来。

——啊……那个,就在这里……。
——诶?
——一起去教室,什么的……还是,有点害羞……。

将轻声细语的绫井不禁认定为可爱的我想必是气运已尽——这个瞬间
注定了,我和绫井之间的恋情不会再为第三人所知。
如果那时候,我们两人能正大光明地在教室出现,并在同学面前做出交往的姿态,我或许也不会产生奇怪的占有欲,绫井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找我的碴了吧——于是,我们或许根本就不会分开。
这一切不过是事后诸葛亮罢了。
我们两个都不是时间跳跃能力的持有者,对各种“如果”的假设,不过是假想游戏罢了——但是,是的,所以接下来的话,我就以在玩假想游戏为前提讲下去好了。

如果,假设。
那一天,我和绫井,能从始至终保持两人一起来到学校的话会怎么样呢?

……没想到,竟会迎来实际演绎这样的if路线的日子,人生真是充满了未知呢。




※※※※※※※※※※※※※※※※※※※※※※※※※※※※※※、




作为我的人生最忌讳的时期的高中升学前的春假,也终于迎来了终结。
对这件事本身我是打心底里感到开心的,然而现在,我的面前又有了一个全新的大问题。

“……………………”
“……………………”

从洗手间里先出身形的我的义妹——是义妹,无论如何都是——伊理户结女,在和我碰面后,一直相视无言地互瞪着对方。
紧锁眉头互瞪着的,准确来说是对方的制服。
以藏青色为基调的夹克。给人带来正经感的朴素设计。红色的领结则是一年级新生的证明。
我和结女所穿的,是同一所高中的制服。

而这则关系到了继我和结女成为兄妹以来的,悲剧性的神明所设下的又一个陷阱。
去年,就在我们准备中考的时候——那时,我和结女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生硬了起来。
当然,我们之间并没有谈论过任何有关志愿校的问题。倒不如说,我反而为了避开和她进入同一所高中的结局,而选择了一所我们学校没几个人成功考上过的私立高中——虽说对单亲家庭的我来说还存在学费的问题,但这一点只要通过免费生考试就可以克服。因为听说这个女人也同样是单亲家庭,我断定只要能进这座学校就绝对可以和她分道扬镳,于是我全身心投入到了考试的准备中。
于是,我漂亮地拿到了免费生的名额。

和结女一起。

……是的。
这个女人的想法,和我完全相同。
一心不想和我去同一所学校,而选择了我看起来绝对不可能去的高中作为志愿校,全身心投入到了考试准备中。结果,我们完成了为同一所学校争取到了两个数量有限的免费生名额的壮举。
当我们一起被叫到教师办公室,被称赞着“你们是我校的骄傲!”时,究竟有谁能理解我们的绝望呢——说实话,那是比起落选还要严重的打击,严重到我们都只能从头赔笑到尾。
人世间,有不少为了进同一所学校而努力学习的情侣,但以为了不进同一所学校为源动力去努力读书的情侣,大概也仅此一家了——而且努力到最后,我们居然还是进入了同一所学校,算上这个结果的话稀有度怕是又要拔高到一个新的境界了吧。除了笑我还能怎么办呢。
你个混账神明。
……不对,关于这个问题,也有我们不事先沟通好志愿校的原因的锅,不能全甩到神明头上就是了。
总之,对我们来说,光是对方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制服这件事,就已经足以成为憎恶的源头了。

“……这制服,真是不适合你呢。”

结女冷冷地说着,她的瞳孔黯淡无光。

“……你才是呢。特别是百褶裙,一点都不适合你。”

我以极寒的声音和漆黑的瞳孔回击。

“制服大体上都是百褶裙吧。”
“说错了。是高中生不适合你。”
“啊啊这样啊。这么说来人类根本就不适合你呢。”
“那样的话你就是不适合地球了。”
“那你就是不适合太阳系!”
“那你就是整个银河——”

在那之后,将概念扩展到宇宙、三次元的不合适斗嘴,止于从客厅探出身来的女性。

“啊啦~两个人的制服都很合适呢!”

那是我的义母由仁阿姨。
由仁阿姨半强制性地把我们拉到她的身侧,很高兴地“嗯嗯”点着头。

“果然重点高中就连制服都与众不同呢——!真的好厉害呢,你们两个!同以免费生的身份考上了那么难进的高中,真不愧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互相贬低着对方穿制服的样子却从没说过“要是被学校踢了该有多好啊”或者“到其他高中上学去吧”之类的话,是有相应的理由的。
因为我们的父母,对我们的合格感到非常开心。
我们对否定父母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的东西这种事——即使不是本意——有着强烈的抗拒感。我和结女二人,在单亲家庭出身这一点上算是同病相怜,也因此在对待亲人这一方面,我们有着类似的态度。虽然很不想承认。

“对了!我们拍照吧!来来你们两个,靠近一点!”

别开玩笑了。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看着由仁阿姨兴高采烈地拿出手机的模样,身为义理上的儿子的我也实在无法抗拒,而对她的亲生女儿结女来说,似乎也是一样的。
我们错开半步的距离,竭尽全力地努出微笑,照进了相片中。
关于如何通过不远不近的绝妙距离给人一种关系良好的印象这一点,我们大概已经比亲生兄妹还要经验丰富了罢。

“嗯!拍得真不错!……呵呵。这样看起来,好像一对情侣一样喔?”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没问题吗?有没有表露到脸上啊?

“在说什么呢,妈妈。我和水斗同学可是姐弟吧?更何况我们才刚刚认识呢。”

结女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暗暗踢了一下我的小腿。写到脸上了么,刚才的惊慌之情。

“我知道。开玩笑的啦。但是,你看,结女像我,而水斗像峰君吧?我想我们如果是高中生的话,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了呢~。”
“……别用孩子的事秀恩爱啊。”
“对不起对不起。”

所谓峰君,指的是我父亲——全名是伊理户峰秋。

“那么你们两个先上车吧?我们打点好之后就马上过去。”

这么说着,由仁阿姨回到了客厅。
今天是开学式的日子。
不仅仅是作为新生的我们,父亲和由仁阿姨作为我们的监护人也会来到学校。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哈啊。”
“别叹气,会传染到我的。”
“我能不叹气吗。明明如果只是考上同一所高中的话,还可以装作不认识的……”

这所高中里没有认识我们的人。
所以,装成陌生人本该是很简单的事。
但是,我们成为了兄妹。和同一对父母,坐着同一辆车,一起上学。必须如此。
以此为前提装作互不相识,难易度实在是高过头了。



“那么,待会儿见喽——”
“水斗——。要好好交朋友啊——。”

来到学校,大致完成了在校门前的摄影等大部分惯例流程,我们暂时和父母分离了。我们需要在入学式之前来到教室,和同班同学与老师们碰面。
分班情况已经事先通知过学生们了。似乎是通过入学考试成绩来进行分班的——也就是说分班根本就不会考虑到家庭因素之类的问题,我们也因此顺理成章地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事到如今光是这种程度我已经连叹气都叹不出来了。
父亲他们不见踪影后,结女伸了个懒腰。
然后。

“死宅。”
“死推理狂。”
“豆芽菜。”
“矮子。”
“我已经不是矮子了吧!?”
“对我来说你依然是矮子。”

我们释放着憋到了现在的骂人的话。要是不适当地释放一下的话是会憋坏的,这是必要的措施。
我们进入校舍,朝着教室走去。

“然后呢,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难道想就这样一起进教室么。”
“反正都同姓的两个人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就这样吧。”
“……完全想象不到这是当时害羞到了那种程度的人。”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确实,莫名其妙地注意过了头也许只会起到反效果。
我们找到教室后,就普普通通地从前门走了进去——有种所有视线都聚集了过来的感觉。教室里已经有大概20个左右的学生集结到了一起,为了鉴别新朋友而变得异常的情绪高涨。
根据贴在黑板上的纸张来看,我的座位在窗前。
我和结女都是姓“伊理户”,导致我们的座位必然性地前后紧挨在一起——名以「み」打头的我在前,以「ゆ」打头的结女在后。……虽说对结女在我身后的座位配置有着不祥的预感,我还是暂且坐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咔!

“疼!”

椅子被后面踹了一脚。
太不出所料了吧!
转过头瞪着后面,事件的凶手就仿佛没事人一般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这个女人……
换座位恐怕还要等到大约一个月以后。在此期间,我不得不在将背后交给这个女人的状态下上课。这是多么的不利啊。必须早点拟定对策……。
而对我们现在的情况,同班同学们则远远围在外围暗中观察着。

“……你现在是踹我椅子的时候么?”
“你什么我听不懂呢。”
“不用拼命交朋友也没关系吗?高中出道。”
“你说谁高中出道呢。”

没差啦。
初三时还给人一种土包子的印象的这个家伙,现在已经连土包子的一点影子都不剩了——她在成长后产生了由内而外的变化。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和在暑假结束的关头递给我情书的那个绫井结女基本可以视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在这个状态下,我们来到了彼此以外没有任何熟人的高中。这不就是高中出道嘛。

“这一点就不用你担心了哦,水斗同学?”

结女露出了一副把我当傻瓜一样的微笑。
“我可是有必杀武器的啊。”




“伊理户同学上的是哪所高中啊?”
“一所很普通的公立中学啦。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有什么兴趣吗!?”
“读书吧。虽然无聊得感觉有些过意不去呢。”
“你是入学考试第一名吧!?你究竟学了多少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很想这么说啦,不过事实上那段日子里真是废寝忘食的满脑子读书,总感觉到现在还没有从这份解脱感里抽出身来。”

我的背后传来了谈笑风生的声音。
……伊理户结女,在入学第一天就登上了班级阶级的顶点。
这是在入学式后回到教室,结束了简单的班会之后马上发生的事。刚刚还只是远远围着的同学们,一下就成群结队地凑了上来。
是的,入学式。
结女所说的所谓武器,就在入学式中露出了獠牙。
这个女人——是新生代表。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的入学考试成绩是全校第一。在这个实至名归的重点高中里,这一事实被转化成了强大的魅力。如此一来,伊理户结女就不再是有必要自己去结交朋友的下级民族了。

但,对我来说,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混账……!
为什么她比我的成绩还要好!混账啊啊啊……!

在新生代表这一标签的光芒之下,不知为何而同姓的我这样的人,看来是早已被忘了个干净了罢——光这么坐在座位上也差不多到了极限的我,仿佛被围绕着结女的人群挤开一般地离开了座位。
入学式和班会都已经结束,已经没有必要再待在学校里了。到父亲他们那儿露个脸,赶紧一个人回去好了。
反正,又不是必须和这个女人一起回去——咱们又不是恋人。

“……………………”

总感觉结女偷偷看了我这边一眼,八成是我的误会吧。
哼。
看起来能交到很多朋友,真是太好了呢。




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读着书,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在感到口渴而走下一楼时,玄关门打开了。

“我回来了。”

是结女。一个人。父亲他们早已经回到家中——毕竟入学式结束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据父亲他们所说,结女受同学们的邀请去参加了他们的联欢会。
出道出得还真不错。真想象不到那曾经是个连体育课的伙伴都找不到的人呢。
结女沉默着沿着走廊走来,在擦身而过时露出了一副得意的微笑。

“寂寞了吗?”
“……蛤?”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而这个女人,则令人不快地咯咯笑了起来。

“没办法光顾着你一个人了,对不起咯?”
“……没什么,不必客气。你就尽管过着为了回复LINE而忙得晕头转向的每一天吧。”
“恭敬不如从命。”

简简单单地地说完,结女上了楼梯。
……嘁。为啥我非得因为这种破事被人摆出一张胜利的嘴脸啊。
明明对我来说,朋友这种东西根本就没什么必要的——寂寞的理由什么的,根本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就这样。
被灌以难以释怀的回忆之后的,第二天早晨。

“伊理户!你是在哪里上的初中?”
“诶?那个……”
“有什么兴趣爱好?你玩游戏吗?”
“游戏的话玩的不多……”
“入学考试考得怎样?果然身为伊理户同学的弟弟,脑子一定很好使吧?”
“应该考得还可以吧……”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次轮到我被围了呢。
真是奇怪的现象。早晨,我普普通通地来到学校,突然就成了这样了——而且,我和结女是义理上的兄妹这件事,已经变得众所周知了。那个女人,难道在联欢会上跑火车了么?虽说这事迟早都会被知道的……。
被如此规模的人群围观,大概是打娘胎里出生时的分娩室以来的头一遭了。而且现在,围绕着我的男生的数量,大概远远超过了打娘胎里出生的那一次,在分娩室里的医生护士的数目了。
我被接二连三的问题轰炸得头晕目眩。那个女人,昨天竟泰然自若地应付了这种犹如拷问一般的轰炸么。她是训练有素的间谍么。她是受过揍敌客家族的教育么。【注:一个架空的暗杀者家族,富坚老贼梗。】
在我将死不死之际,错开了到校时间的结女来到了教室——和女生们互相打着招呼,看着被人群包围的我,不禁动了动眉头。
接着,她在我身后的座位上放下书包之后,
——咔!
踹了我的椅子一脚。
为啥子哦。
不禁漏了一句关西腔。
所谓祸不单行,说的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大概因为是重点高中吧,校方并没有因为是开学第一天而有所顾忌。满满地排了六节课,而授课内容也不仅是新生报到会,也包括了翻开教科书的学习。然而,即使是如此毫无慈悲的课程,比起形同拷问的问题轰炸也算是天堂了。授课万岁。
一进入午休时间,我就逃出了教室。货真价实的逃亡。我已经不想再被包围了。早上,我在上课时间即将来到时,发现包围我的男生们,有一半以上是来自其他班级的——因此等人群聚集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而这段真空期就是我的机会。

我把自己关到了厕所的隔间里,等待着事态平静下来。本以为厕所饭这种东西不过是带着旧世代价值观的都市传说,但没想到我也有会被逼进厕所里的一天。仅有的救赎是我并没有把饭带进来,以及厕所是漂亮的西洋风了。私立学校真厉害。
真是的,即使如此,为什么我的人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呢——又不是被网络新闻提到的推特之流。我究竟能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如果说有的话……嘛,那就是身为伊理户结女的义兄这一点了吧——

“你中午也要去么?”
“要去要去。我一定要跟他搞好关系。”

忽然,隔间外传来了谈话声。
在厕所里扯皮原来不是女生的专利么。真惊讶。

“那个女孩子啊——超可爱的吧。而且还是入学考试第一名,太完美超人了吧?”
“真是呢。看到LINE里的照片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入学考试第一?
说的是那个女人吗?
哈啊?
说那个女人可爱的,该去看眼科了吧?

“那你又为什么老粘着她的义弟啊?直接找她去啊。”
“绝对会被嫌烦的啦。但是通过她的弟弟转一手不就顺利了吗?”
“抱有同样想法的人有很多就是了。”
“不过那个弟弟,总觉得有点阴暗啊。感觉不好相处呢。”
“那是你太烦人了吧?”
“啊。真过分——”

……啊啊。
破案了。
也就是说,我被那些抱着邪恶的想法靠近结女的人当成踏板了啊。
原来如此呢?

我走出了隔间。

“呜哇!?”
“吓我一跳……”

我无视了对我的出现感到吃惊的男生们,走出了厕所。

“……诶?刚才那个人……”
“啊——”

来到走廊没多久,就有几个男生们聚集了过来。
也许称之为“贴了上来”会更准确一些。
对兴高采烈地发起了对话的他们,我开始了不假思索的应答。

如果纯粹地只是为了和我增进友情而来与我搭话的话,我也多少会认真对待一些。
但是,如果不是如此。

那根本连躲着藏着的价值都没有。




那天夜晚——我吃完晚饭,正在水槽边洗着自己的碗筷时,似乎是紧接着也吃完了的结女,站到了我的身边。
安静得只能听到流水声的片刻沉默后——结女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地说。

“……你都不觉得懊恼吗。”
“什么?”

反问过后,结女有些焦急地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的吧。”
“是说围着我的那群人?”
“对。”

不愧是女生,消息真灵通。

“你……是被人小看了啊。”
“是呢。”
“就因为没勇气直接找我搭话,就去利用你这种看上去很老实的人……。这种人,我看不惯。”
“我才不管你的想法如何。那种人只要不管不问就行了。和门帘比试腕力,往米糠里钉钉子,【注:以上两句皆为日本俗语,用来比喻白费力气之事。】身为重点高中的学生,总不会连这些谚语都不懂吧。”
“可是,这样的话,你就……!”

结女似乎用强烈的语气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住了口。
她停下了洗碗的手。
我也停了下来。
从水龙头里持续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我就?”

我静静地反问。
停下了动作的结女,许久后终于又开始洗起碗来。

“…………没什么。”




第二天。
高中第三天的早晨——明明昨天就已经和结女越好了错开时间上学的,但仅仅过了一天,契约就被破坏了。

“今天我们一起去学校吧,水斗同学。”

好恶心。
被她用温柔的声音这么一问,我顿时条件反射地这么想道。但就在早餐桌上被她这么一说,我也无法随便地拒绝。

“真的关系好好呢。”
“哈哈哈。水斗,让她练练你对待女孩子的方式吧。”

结女那家伙微微一笑。很明显,她是算准了我无法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拒绝的话来,才在双亲面前做出了这样的提案。
她到底要干什么?
我充满疑惑的视线也被她用天衣无缝的微笑挡了回来。

两人一起走出家门。
走在上学途中,我一直以戒备的眼光盯着结女,但她本人却一直都是一副装傻充愣的表情。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怀揣着阴森恐怖的感情,我们来到了距离校门50米左右的地方。赶来学校的学生也多了起来。
……之前都是在这一带分头行动的来着。
虽说我并不知道结女为什么说要跟我一起上学,但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提出要跟我一起和和睦睦地去教室吧。所以就在这一带——

就在此时,我的思考停滞了。

你问我为什么?
我还想知道呢。
为什么——这个女人,非常自然地挽住了我的手臂啊!?

“蛤?等等……!”
“好啦。”

轻声细语地呢喃着,结女就这么挽着我的手臂向前走去。而我则被她拖着不得不前行。
感受到了视线。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引起话题的新生代表,手挽着男人的胳膊一起上学啊!
真、真的是在想什么啊这个女人!光明正大地挽着我的胳膊什么的,就连还在交往的那段时间都没有过这种事啊!

可怕的是,结女就这么挽着我的手臂,通过了校门——校内自然有着更多的学生,让我感到如坐针毡。挽着手臂上学的男女什么的,就算不是我和这个女人也妥妥的显眼啊!

“哦,这不是水斗同学嘛!”
“今天也让我——们……?”

和昨天一样,瞄着结女的男人们聚集了过来——并猛然定住了。
也难怪。
毕竟想要拉近关系的本人,和身为踏板的我的关系已经被拉近到了这个地步呢。
我从结女的手上,感受到了更大的力量。我的身体被进一步地拉近——可恶,明明至今为止都有注意让自己不去想这种事的。这家伙,比起和我关系良好的那段日子,胸变大了不少。

“对不起?”

结女露出了让我一不小心就会陷入眩晕的微笑,看得男生们都呆了。

“如你们所见,我,现在,正在和水斗同学说话——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不要妨碍我们呢?”

男生们张大了嘴,他们的指尖在我和结女之间摇摆不定。

“那、那个……伊理户、同学?”
“这、这个是……”
“你们两个……是姐弟、吧!?”

“是的。”

这个瞬间,结女脸上的笑容显得热烈之极。

“——我是弟控,还真是对不起了呢。”

冻结的我。
当机的男生们。
情绪高涨的吃瓜群众。

“那么,就是这么回事。”

对完全死机的男生们刺出致命一击的结女,扯着我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进入校舍,结女松开我的手臂时,我的冻结状态才终于解除。

“你……真是搞了个大新闻啊!?”
“什么啊。这样那群人就不会再来接近你了吧?”
“话是这么说啦!!”

毕竟他们的本命对象,爆出了对义弟以外的人毫无兴趣的言论啊!!

“没问题的。我会好好和我关系好的朋友们解释清楚。”
“是这样的问题吗!?你难得的好评……!”
“……姑且,你算是我的家人。”

悄悄地错开视线,结女喃喃说道。

“我无法忍受我的家人被轻视。如此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这家伙……。

啊啊真是的,可恶——真是的。你那边这么一说,我岂不是不能再随随便便地当作笑话糊弄过去了吗。
我略微踌躇了一下——尽可能诚恳地,道出了我的感情。

“——谢谢你。帮大忙了。”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结女的肩头就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根本就不是被感谢的人的反应吧。

“什么啊。明明这么诚恳地跟你道谢了。”
“……没什么!”

结女完全转过身去,准备一个人前往教室。……但,又突然转身对着我,看着我的上臂一带。

“…………刚才的。”
“啥?”
“刚才的……手臂……压上你的手臂的感触,给我从记忆里抹掉!”
“啊啊……”

我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刚刚被这个女人的胸压过的上臂。

“~~~~~~!?”

一瞬间,结女的脸变得通红,用双臂捂着自己的胸口。
诶?啥情况?

“……闷声色狼!”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谩骂,结女逃离了现场。
突然干啥呀……。我疑惑着,不经意间又揉了一下自己的上臂。
——啊。

“间接接触么。”

还带这么天才的想法的么。




※※※※※※※※※※※※※※※※※※※※※※※※※※※※




经历了动荡的早课后来到午休时间,一个男生来找我搭话。

“哦,你好啊,伊理户水斗同学。一起去吃午饭吧?”

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克服了弟控宣言的钢铁猛士存在。我厌倦地抬起了头。
是一个给人轻薄印象的男生。……昨天缠着我的那群人里有过这样一个家伙么?而且总觉得多多少少有点印象,恐怕是同班同学。

“……很抱歉,我必须先对回答你两件事。”
“说来听听。”
“其一,我已经吃过午饭了。”
“那可真遗憾。”
“其二,不管你想怎么讨好我,我也绝不会让你这种轻薄的家伙接近结女的。”

受到我彻底的拒绝的轻薄男生,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令人不快的微笑。
……怎么了?

“那么作为回应,我也告诉你两件好事。”
“……?”
“其一,我并不是为了接近伊理户同学而向你搭话的。”
“……!?”
“其二,刚才的发言……她本人可是一直都在听的哦?”

男生的手指横指向旁边。
沿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应该是刚好结束午餐的结女,就站在一边。
……………………。
这个。
请容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

——我也绝不会让你这种轻薄的家伙接近结女的。

…………………………我是她男朋友吗!?
结女的脸看起来比平时都要红一些还能算作是我的错觉,但我实在无法忽视她飘忽不定的眼神。
结女以有些令人怀念的可疑模样,毫无意义地横摆着手,迈着机器人一般的步伐,坐到了我身后的位置。
——咔!咔!咔!
然后踹了我的椅子,还踹了好几次。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我搭话的轻薄男生不知为何爆笑了起来。看我遭遇家庭暴力有这么好笑么。
“哈哈哈!果然如我想象的一样。我的嗅觉果然没有出错!”
“哈啊?嗅觉?”
“不不,是我这边的问题。”

男生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笑出来的),向我伸出了手。

“我叫川波小暮。是你的同班同学,也是第一个纯粹只为了和你交朋友而来的男人。”
“……说句实话,超可疑的。”
“别这么说嘛,兄弟。”
“我从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你成为了兄弟。”
“哦?你不是很擅长和素昧平生的人成为兄弟的么?”
【注:此处“兄弟”原文也叫きょうだい,也可指“姐弟”“兄妹”。关于这个词的解释参照第一章的注释。初步推测川波小暮此处暗指水斗和结女的关系,而水斗回答“不擅长”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倒不如说算得上很不擅长呢。”
“这样啊。那就妥协成朋友好了。请多关照!”

自称川波小暮的男生有些强硬地握了我的手。……看来,我好像和一个有些麻烦的家伙成为了朋友。

“那么,朋友啊。”
“一下子就叫得这么亲热啊你。”
“作为成为朋友的纪念,我想再告诉你一件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的事?”

川波小暮又露出了那副令人不快的微笑。

“现在转头看看后面,能看到很不错的东西哦。”

后面?
我按照指示转过头。
然后——

“……………………”

映入眼帘的是,好像有些闹别扭的,结女的脸。
……哈哈啊?
我优秀的头脑,瞬间想出了现在该讲的话,脱口而出。

“寂寞了吗?兄控。”

咔的一声,椅子被踹了一脚。
那是至今为止最强烈的一踹。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1-10 08:38 编辑

第四章 -- 前女友清醒过来。“啊!?我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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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说到我为什么染指了这种疯子般的举动,就不得不说当初的我就是一个足以令小儿止啼的超级阴暗女。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女生,是根本不可能觉得那种男人帅气的。实际上,那时候除了我以外,也没有任何女生关注过那个男人。

而说到我当时的阴暗性格,比如有这样的一个例子。

那应该是在初二的第二学期,期中考之前。我和那个男人,令人唾弃地,在图书馆二人独处,卿卿我我地复习备考——为准备地狱一般的中考褪了一层皮的如今的我来说,那样的根本不是学习,而是借了学习之名的发情行为。说白了就是和蝉鸣一个性质的东西。
刚刚开始交往一个月的我,虽说并没有像蝉一样地叫,心倒是像小鹿一样乱撞个不停。这也不仅限于在图书馆里面,那时候的我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说白了就是发情期到了。也许正因如此,我在那时候,犯了一个错误。

——啊……。

放在笔记本旁边的橡皮擦被手臂碰到,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橡皮擦这种东西,总是会以各种莫名其妙的角度弹来弹去——总会以讨人厌的滚动方式,瞬间摆脱我们的追踪。
我没能在桌子底下找到那块橡皮。反正那块橡皮本就已经没剩多少,搜查中止也是理所当然的。
倒也没觉得有多心疼,只是稍稍叹了口气而已。——然后,忽地,就像是早就瞄准了这个令人作呕的时机一般,旁边递来了一块橡皮。

——我有两块橡皮,给你一块吧。

——对在容易被忽悠这方面无人能出其右的当时的我来说,我听到这本不算是特别温柔的话,竟通红着脸点点头,战战兢兢地接过了橡皮。
……那么。
如果只是到此为止的话,也不过是乏善可陈的,光是能记住都显得脑子有病的日常故事,但我的阴暗面就在此全面开花。

那一天。
回到家的我。
将收到的橡皮擦。
放进了上锁的小盒子里!

是的——这个难以名状的阴暗女,将那个橡皮擦,当成了“从男朋友那里获得的第一件礼物”。
不不不不。就算是那个男人,也不可能脑子发昏到拿区区一块橡皮擦当送给女朋友的礼物。又不是广播体操的纪念品,不过是因为有多余的份才流通起来的物资,和男朋友啦女朋友啦的根本没有半点关系才对。
但这样的常识,对当时的我来说根本就不管用。
后来我但凡有个机会,就会像圣遗物一般地将那块橡皮擦取出来,露出可疑的微笑,宛如邪教仪式一般。虽说总觉得当时那个男人的思考回路也是相当有病的,但要是看到那样的我怕也是会吓得敬而远之吧。这四溢而出的糟糕,让我甚至很想把当时的自己作为地雷女这个词的最佳注脚。

虽说是很恐怖的话题,但从那以后,只要得到了那个男人身旁之物,我就会把它们放进那个盒子里保存。因为只要这么做,我就会觉得即使身处家中也能和那个男人更近一些。
如果当时的我知道一年半后,他本人就会总是住在和我一墙之隔的地方,怕不是要漏尿而死。当时的我,就是阴暗糟糕到了这种程度。

那冒渎一般的收集癖,让我借着搬家的机会连同盒子一起封印了起来。、
但是,我并没有注意到。
封印,到头来也不过是封印罢了。
只是被封印起来的东西,只要有个契机,就会苏醒过来。




※※※※※※※※※※※※※※※※※※※※※※※※※※※※※※※




真是的,人世间还真是无法心想事成呢。明明和那个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已有一段时间,总算是开始习惯和他泡同一池子的洗澡水了,结果神明这家伙到底要测试我到什么地步啊。

有一条内裤。

那是我和那个男人先后洗好了澡之后,我在入睡前来到盥洗室兼更衣室的地方准备洗漱的时候——洗衣篓里堆积起来的衣服的最上方,放着一件男士用四角内裤,就像是镜饼上的蜜柑一般。【注:请自行百度图片“镜饼”,画面感极强。】
因为最后入浴的是那个男人,所以这东西一定是那个男人——我的义弟伊理户水斗的东西没错。

嘛,那又如何呢。
大抵上人们都会在最后脱掉自己的内衣裤,刚刚入浴的人的内衣裤放在洗衣篓的最上方,是比叶绿素通过光合作用把二氧化碳转化成氧气还要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说,我所采取的行动,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无意识行为罢了。

无意中,接近洗衣篓。
无意中,将放在洗衣篓最上方的四角内裤拿在手上。
……伊理户同学今天穿了一天的内裤……。

“……啊!?”

我,究竟做了什么……!?为啥我会双手握着义弟的四角内裤!?啊啊,完全没有关于这几秒的记忆……!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人的远距离精神控制了,一定是这样的!
总之,要是让谁目击到了这样的场景,怕是只能当场咬舌自尽了。这种东西,得赶紧放回洗衣篓——

“——嗯?”
“啊”

沙地一声,我退光了全身的血色。
盥洗室兼更衣室的门被骤然打开,水斗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那个瞬间,我以大概是人生中最快的反应速度,将手中之物藏到了身后。虽说总算是免于身败名裂的下场,但现在这状况,完全称不上是松了一口气。

“你在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有人的气息,还以为没人呢。”
“……是、是吗?是你五感迟钝了吧?”

大概是阴暗时代培养的技能自动发动,将自己的存在感在无意识中消除了吧。多管闲事!明明如果感知到我在里面,那个男人也许就不会进来了!
水斗以惊讶的表情皱起眉头看着我。

“你为什么会站在这种地方啊?”

——糟了!
我现在,正站在远离盥洗台的洗衣篓旁边。必须找个什么合乎逻辑的理由……!

“……手机……对,我想起我把手机忘在换洗衣服里了,才来找的!”
“哼~……?”

我真行!神操作!
在我完美的说明下,水斗看来是没有哪怕一点的疑问。他径直走向盥洗台,拿起了牙刷。
本以为能趁着这个机会将四角内裤放回原处,但绝望的是,洗衣篓完全在盥洗台镜子的笼罩之下。而且这个男人不知为何,正透过镜子一直看着我。

“……你、你在看什么啊。事到如今对我的睡衣姿态兴奋了么?”

说完,还担心被顶一句“是啊”的话该怎么办呢。还好,水斗的回复相当冷淡。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像莫名地经常往我这边看,还以为你觉醒了什么看人刷牙就会感到兴奋的性癖来着。”

听到性癖这个词,联想到背后藏着的内裤,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不过还好,勉力控制之下,总算没浮现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

“……就算我有这样的性癖,如果对象是你我也是兴奋不起来的。”
“那我就放心了。”

水斗开始刷牙。虽说不会因此感到兴奋,但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对自己置身于每天都能理所当然地看到这个男人穿着睡衣刷牙的环境感到不可思议。

“……我说啊。”

水斗刷完牙,转身朝我这边看来。

“手机,还没找到吗?那样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帮帮你——”
“诶?啊、没、没、没关系!没关系的!已经找到了!”

看着水斗好像有往这里走来的意思,我急急忙忙将口袋里的手机拿给他看。要是让他看到了我另一只手上握着的东西,我这辈子就完蛋了!

“……这样啊。那你也早点睡去吧。我去睡了。”
“嗯、嗯嗯。是呢,是这样呢。睡眠不足是皮肤的天敌呢。”

咕呜……!这里只能战略性撤退了。
我无可奈何地将内裤揉进口袋里,和水斗一起走出盥洗室兼更衣室,将自己锁进了房间里。




……怎么办。
在自己的床上摊开义弟的内裤,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只要送回去就行了。送回洗衣篓中就行。只要趁着家里人全部沉睡的时候,就不必担心被任何人看到。但是,问题是……

我看了看墙壁。
水斗的房间,就在我房间的隔壁——所以我能用透过墙壁传来的活动声,掌握那个男人的就寝时间。这个男人可是相当严重的夜猫子。真亏他能以这样的作息时间,(在交往的那段时间)每天早晨和我碰头后一起去学校。……那时候或许确实为我做出了一些努力吧。
也就是说,我并不知道归还内裤的时机会在何时到来。也许是12点也许是1点又也许是2点。啊啊真是的,我想早点去睡啊!但是抱着义弟的内裤入睡什么的,总觉得这事已经大幅逾越了作为一个人的底线,让我实在无法把还内裤的事拖到明天去做。

只有等了。
既然要等,我干脆一边打开刚刚开始读的新书,一边侧耳倾听。时不时地,房间里传来踱步的声响。反正多半也是在读书,又为什么老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呢。
……话说回来,他以前好像跟我说过,他有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考虑事情的习惯来着。似乎是小时候看到过通过来回踱步提升推理能力的侦探,于是在模仿那些侦探的时候喜欢上了这样的思考方式。
那个男人可是在小学时就接触过《人间失格》和《脑髓地狱》这种作品的可悲之人,他的人格随处可见当时的可悲。即使是现在,他偶尔也会随口吟出《脑髓地狱》里“那一章”的内容。スカラカ、チャカポコ。チャカポコチャカポコ……。【以上全是拟声词,出自《脑髓地狱》第三章《疯子地狱邪道祭文》。】

……集中不了精神。
从刚才开始就连一页都没读进去——虽说也有太过注意隔壁动静的原因在内,但实在是我的房间里放着那个男人的内裤这一状况太过扰乱我的心神了。
我不由自主地俯视起放在一边的四角内裤。
这是我的房间……。
没有任何其他人……。
也就是说,我现在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观测到……。
没有人观测到,不就等同于完全不存在吗?
我现在,无论做什么,在世界观测的角度上来说都等同于虚无……?

“……………………”

我滚到了床上。
只是不知为何感觉有些累了才躺上床的,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的脸旁边就躺着那个男人的内裤也不过是偶然。也就是说也就是说,我的鼻子离内裤也很近也一样——
啊啊,小鹿乱撞,这是心律不齐的症状吗?又没有做什么会让我兴奋的事,心脏跳得像敲警钟似的快,除了生病以外也没别的可能了。嘛只要过一会儿就会自己好转的吧。是的,只要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闻闻。

“……………………啊!?”

将这口空气完全吸入肺腑之中的瞬间,我找回了自我。
总觉得,刚才……好像,做出了什么万万做不得的事!
好像放过了什么决不能放进体内的东西!
啊啊,没有前几秒的记忆!记忆又没了!又消失掉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

我缩进被子里,像胎儿一般地盘起了身子。
我抱着头。
突然好想死。
这简直就好像是,欲求不满的不受欢迎人群一样嘛……!明明我早就从阴暗毕业了!现在的我明明是人气独占鳌头的超人气女生!
都是那个男人把内裤放在洗衣篓里的错。都是因为他,一年前的我才会一个不小心苏醒过来的。那个一年前把橡皮擦当成圣遗物一样对待的极品阴暗女的我!
我已经无需再悄悄收集男人的私有物品了。只要有这个意思,无论什么东西别人都会送给我的,根本就不需要这种四角内裤,只……只要我拿出真本事,就连那内裤里面的东西,我也能……!
【(声嘶力竭的咆哮)呀咩萝!这样的根本不是发糖!!再这样下去连我这个翻译都会被当成变态的!!!】

突然间,脑中浮现出了之前发生的事。
抱着捉弄他的心情裹着一条浴巾去诱惑那个男人,结果被推倒在沙发上的事。
如果那个时候,妈妈他们回来得再迟一点,我一定会拜见到那四角短裤的内容物了吧。然后我,大概……。

“~~~~~~~~~~~~~~~~!!”

我一脚踢开了被子。
受不了了!再把这种东西放在我的房里,我一定会发疯的!
就算背负一些风险,我也不能再坐等那个男人睡着了,必须马上把这玩意还回去!

我一把抓起四角内裤,走下了床。
就在这个时候。
咔嚓一声,发出了隔壁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

侧耳倾听之下,我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
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12点。这么晚了,他到底要做什么……。是口渴了吗。
……这是,机会?
如果他要去便利店的话,可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无论如何,去确认一下那个男人的行动吧。

我把叠好的四角内裤揉进睡衣口袋,走过走廊。
偷偷看了一眼楼下,客厅并没有开灯。
到底去了哪里呢……?
我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要是意外和他碰上,说是上厕所就可以了。我一边在脑内模拟这个情况,一边下了一楼。
他不在客厅……。也没听到玄关门开闭的声音。厕所的灯也没有亮。无论如何这个男人也不可能有在一片漆黑的状态下做事的兴趣,也就是说……。
我感受到了盥洗室兼更衣室里的气息。我慌慌张张地逃到了昏暗的客厅里。
就这么屏住呼吸之时,水斗现出了身形。蹑手蹑脚的,显然有在刻意压低声响。
姑且,我们的双亲还在新婚期间,因此我们也一直注意着不在深更半夜里闹出大声响。他是因为这个而蹑手蹑脚的呢,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

水斗慢慢登上了楼梯。
虽然搞不懂他到底下来干什么,但这是个好机会。如果是现在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会受到这个男人的盘问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盥洗室兼更衣室。由于实在是伸手不见五指,我打开了电灯。

哎呀哎呀。肩上的重负总算是放下来了。
封印在我深层意识里的混蛋阴暗女啊。我绝不会再一次放你出来了。
强烈地发着誓,我向着洗衣篓走去。

“……啊咧?”

然后,我才注意到。
洗衣篓有两个,母亲为了正当年纪的我着想,将洗衣篓分为了男性用和女性用的两个。
其中的,女性用洗衣篓。
在那个洗衣篓的最上方,放着一件胸罩。
从设计和型号上来看……无论怎么看,都是我的胸罩。

“……………………”

我每次脱衣服的时候,都会特别注意把内衣藏在下面。
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不想让那个男人看到了。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我今天也是这么做的……。
也就是说。
为什么现在,我的胸罩会被堂堂正正地放在洗衣篓的最顶端呢?

“……………………”

我默默地,将带来的四角内裤放进了男性用洗衣篓里。……四角内裤飞回了,这重重叠加的衣服顶端。
想起了一些事。
今天,因为有些事要做而来到盥洗室时,恰逢那个男人刚刚从浴室里出来。虽说当时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并没有发生什么——但现在回想起来,我出现的那个瞬间,那个男人单薄的肩膀,好像略微地颤抖了一下……?
并且,就像是要藏起些什么一样地,将手放到了身后?

“……………………”

我沉默着走出盥洗室兼更衣室,走过走廊,走上楼梯,走过二楼走廊,打开了房门。
不是我的房门。
是水斗的。

“啊?……怎、怎么了?深更半夜,门都不敲的……”

水斗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来。
纵使心中浮现出千言万语想一股脑甩在那张脸上——

“……!~~~~~~~!”

到头来,却没能出口。
想说的话实在多到舌头都转不过来,反倒是面庞越来越烫。

“我说你真的怎么了啊。大半夜的闯进人家房间,自顾自地一个人脸红,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行——”
“——洗衣篓”

终于憋出的,是这样的一句话。

“去看看、洗衣篓。这样你就、知道了。”
“诶……”

水斗露出了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大概是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暴露了吧——那副表情看起来相当畅快,但实在遗憾的是,我并不处在可以随心所欲地开怀大笑的立场上。
我让开道路后,水斗踩着扑通扑通的脚步声走下楼去。
过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以比起下楼时快了一倍的速度跑了回来。

“你……!啊……!”

水斗涨红了脸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到头来也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你看,果然会变成这样的吧?
利用这段等待时间让头脑冷静了些的我,郑重地宣布。

“现在开始,召开家族会议。”




由于我们双方都不允许对方进入自己的主场,家庭会议被选定在深夜的客厅举行。
水斗坐在L型沙发的转角处,而我则坐到了距离水斗大约三个身位的地方。看不到对方的脸就会静不下心,而跟他并排而坐更是没可能的,所以除了这样的落座方式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了。

“……来决定,先攻和后攻吧。”

我压低了声音说道。
母亲他们正睡在一楼的卧室里——或许没有睡着也说不定,但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持安静。我们从一开始,就将不发出声响作为了这次会议唯一的铁则。

“……知道了。怎么决定?”
“简单点,猜拳吧。”
“赢的先攻?”
“当然是输的先攻啊。”
“……也对。那么,石头剪刀——”

三次平手后,我成了败北的一方。
虽然是很令人羞耻的结果,但也只有接受了。
先攻是我。
开始找借口。

“我也没办法啊!!”
“别马上就大叫出声啊大笨蛋!”

啊,糟了。
我们马上屏住呼吸,瞥向母亲他们的卧室方向。
并没有醒转出门的迹象。

“……我也没办法啊。那是我体内的另一个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我的错。”
“算我求你了,找个正经点的理由吧。”
“只不过是有点返祖到阴暗时代了而已……!如果是平常的我的话,你的内裤什么的就算是天塌了也……!”
“阴暗时代……呢。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初二的你就算偷走了我的内裤也没什么奇怪的一样呢。这么说有什么理由么?”
“啊”

糟了……。太欠考虑了……。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连初二时期的黑历史都不得不吐出来了么……!

“……连、连这个都非说不可么……?”
“非说不可。事到如今,我们都不能再有所隐瞒了。彻底掌握对方的软肋吧。”
“呜呜呜呜……!别、别觉得恶心哦?”
“没关系,我觉得你已经足够恶心了。”
“我可听到了喔?这句证言……!”

我彻底死心,将初二时期的我所做的恐怖行为,一五一十地坦白了。
也就是,从他那边得到的东西,从橡皮擦到零钱,一个不漏地放进了宝箱里保存起来的事。
这是何等的拷问啊……。明明是难得封印完成的黑历史,却要在本人面前一一吐露出来。真的好想马上来个爆炸当场去世。

“所以呢,该说是当时的收集癖,突然间就复发了什么的……”

偶然看向旁边,水斗完全没有在看着我。仿佛要把整张脸藏起来一般,看着和我完全相反的方向。
啊,这个男人……!

“……你、你说了你不会觉得恶心的吧!?”
“不、不是……不是这么回事……”

水斗稍稍瞥了我一眼,又把头转到了反方向。
然后,以自言自语的音量喃喃道。

“……我说你啊……是不是、喜欢我喜欢过头了……?”
“什……!”

羞耻之心让我的脸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这、这是以前的事了不是吗……!?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不、不是,我知道,我知道哦?”
“……看着我再说一遍啊。”
“不要”

单纯地被拒绝了。就这么不想看我的脸啊。这样啊这样啊。是个恶心的阴暗女还真是对不起啦!
这么闹着别扭时,突然发现水斗的耳朵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发红。
……………………。

“……你、你害羞什么啊……。你、你傻吗?一般都会觉得恶心的吧,这种时候……”
“说要我别觉得恶心的不是你吗……。可恶”

啊啊真是的……!连我的脸也跟着一起发烫起来了啊!
我用手捂住脸,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克制住这种引人误会的反应。我可不想让人误会我还喜欢着这个男人。

“……总之,你的借口我听完了。就是以前的癖好又重新显形了。了解了解。”
“接下来轮到你了。”
“是呢……”

然后,水斗终于重新将头转回来,脸色已经回复了正常。

“怎么说呢,我的情况,那个……说来你可能不信。”
“我本来就不怎么信你的话,事到如今还说这个?”
“…………因为掉在了地上,就捡起来了而已。”
“…………………………”

我盯着那张苍白的侧脸。

“……卑鄙。太卑鄙了……!虽然确实是找借口的时间,但凭什么只有你的借口会对自己这么有利!我明明从头到尾说了个遍!”
“不,这是真的啊……!就掉在了洗衣篓前面!捡起来正准备丢进篮子里的时候正好你闯进来……!”
“…………说好的彻底掌握对方的软肋呢?你承认了不就行了。唯独这次我会原谅你的。快说啊,说你对着我的胸罩发情了!”
“你说谁呢……!!…………说谁呢”

水斗又将脸转向了一边。
……那个,等等。这方面要是你不出口否认一下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不、不是。才没发什么情呢。绝对没有。只是、那个,呃…………有些意外……你现在穿着这么大型号的呢,什么的……”
“……啊……………………”

我张开嘴想要破口大骂点什么,却又一次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又是我被灌输了羞耻的记忆啊!?
虽说和这个男人交往以来我的胸部发育确实突然变快了,也许会感到有些意外也说不定——等、等等?
为什么会知道我胸部的尺寸啊……?为啥光是看了一眼胸罩,就能发现我的胸部比起初中时期变大了啊?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初中时期你究竟看了我胸部多少次啊!?

“……你、你没有……对、对我的胸罩,做、做些奇怪的事情吧……!?”
“…………奇怪的事情指的是什么啊。”
“比、比如……”

水斗略显别扭的反问,反而让我有些无言以对。

“不必担心,我只不过是在更衣室和我的房间之间走了一个来回而已——除此以外的事情我发誓绝对没做过。”
“……真的没做过?”
“真的没做过。”
“真的没有用手指戳戳罩杯的部分?”
“……真的。”
“刚刚的回答好像隔了有一段时间啊!?”
“真的……!”

差点大声喊出口的水斗堪堪憋住声响,喘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你既然要问到这个地步,那我也得问问你了。你没有对我的内裤做什么奇怪的事吧?比如闻闻味道什么的。”
“……呜咕……”

没有这种记忆。

“…………知道了吧。关于这件事咱们都别再碰了。”
“…………嗯。看来还是这样做比较好。”

没想到我有朝一日竟能和这个男人达成一致。不愧是内衣,人类的创世纪发明。
那么。既然双方都已经提出了自己的借口。之后就是——

“……水斗同学?”
“……怎么了,结女同学。”
“为了让我保守这次的秘密,你愿意为我做些什么呢?”
“早知道你会来这一手的你个人渣女。”

光是互相守护秘密是不够的。为了预防万一,加深共犯意识,我们磋商了各自的条件。
当交易完成,会议结束之际,时间已经接近了凌晨三点。




※※※※※※※※※※※※※※※※※※※※※※※※※※※※※※※




“……嗯……”

感受到枕头的违和感,我轻轻蹭了蹭脑袋。
怎么回事呢……明明一点也不柔软却莫名地有些舒服……明明不是多么好闻的味道却让我的心跳个不停……。

“……嗯嗯——……”

我在半梦半醒之间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啊啊,对了。
这个枕头的气味……和那条四角内裤,有些相似……。

“……嗯嗯嗯~~……?”

和那条四较内裤相似的……气味?
这闪过的思绪,让我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我睁开了双眼。
然后,我终于,认识到了现在的状况。

“…………………………”

我……睡在沙发上。
将坐在沙发上的水斗的双膝当作枕头。
也就是所谓的膝枕。

“…………………………”

停止的思维,唤醒了我之前的记忆。
我好像,为了内衣裤的事和这个男人召开了家族会议——然后呢?
没有回到房间里的印象。
难道我……昏睡过去了……?

我慢慢起身。
盖在身上的毛衣滑落在地。……这件衣服,我并没有穿。这个……对了,是水斗穿着的毛衣。
虽说是春天但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是这个男人把毛衣盖在了昏睡过去的我身上的……?

水斗就这么坐着睡着了。也许是因为我将他的双膝当枕头,搞得他动弹不得了吧。
……明明把上衣让给了我,他自己就会觉得冷的。
先还了这份人情吧。我将落在地上的毛衣拾起,披在了依然在睡的水斗身上。
这个瞬间——他的嘴唇略微动了起来。

“…………绫井…………”

心脏猛地一跳。
……真是的……。到底在做什么时候的谁的梦啊。你才是对我留恋过头了吧?
但是、嘛……只是做梦的话,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呵呵。”

——瞬间,水斗睁开了眼睛。

“早上好。”
“…………!?”

我哑口无言地冻结了。
水斗在极近的距离下,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

“一大早的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嘛。我叫你的旧姓有这么值得让你高兴的么?”

…………这。
这个男人……!!

“别这么脸红嘛。虽说我不知道这到底是羞的还是怒的。……这不过是回击。你可没资格为此抱怨我哦。”
“回击……!?我对你做了些什么……!?”
“到底做了些什么呢。你想知道的话就自己拍下自己的睡相看看呗。”

水斗轻飘飘地说着,不住地摇头。

“那么,差不多也到了老爸他们起床的时间了。今天也让我们继续上演关系良好的兄妹戏吧。妹妹哟。”
“……早说了我是姐姐吧。我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总是在意小节的地方啊。”
“原话奉还。”

回了一句宛若孩童般的言语后,水斗却又突然说着“不”字,歪起头来将之前说过的话全盘否定。

“不过,唯独能像这样明明白白地说讨厌我这一点,我是很喜欢的。……可以避免误会。”
“……误会?”
“沉睡的东西只要不去唤醒就永远不过是沉睡的东西而已的意思。就像你的黑历史一样。”
“咕……”

啊啊,真是太糟了……。为什么偏偏爆给了这个男人……。
水斗站起身,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从今以后也像这样,尽管睡你的懒觉吧。事到如今才苏醒过来,我也只会感到困扰的。”

让封印的东西一直封印下去。
让沉睡的东西一直沉睡下去。
这才是平和度过每一天的最好方法——

——这种事,我也是明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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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前男友看护病人。“小菜一碟。”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我时常在想,人类虽然有着名为忘却的美好能力,但我觉得它在使用上有很难忽视的缺陷。明明必要的知识很快就会忘掉,但越是想要忘却的记忆,就越是黏在脑海中无法抹去。
仔细想想,通常不应该是反过来的么。只能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如果生物出现异常的状态被称之为疾病的话,那么人类从出生开始就患上了疾病——像这样,我模仿着古代哲学家的语气试着发表言论。是的,这次要讲的,是关于疾病的事。

疾病。

虽这么说,但也并不是说我曾经患有危及生命的疾病什么的。这种设定应该交给那种一眼看上去精神满满实际上在却有哪些方面给人一种很脆弱的印象的美少女身上,而且那时候出现的病魔,也只是单纯的感冒而已。然后被病魔侵蚀的那位也不是我而是那个女人——当时还姓绫井的我的义妹,结女。

那是还瞒着同班同学偷偷和绫井交往着的,初中二年11月的时候。秋冬交替时节的某一天清晨,在往常的汇合地点,绫井没有出现。
当时的我,那可真是个超级温柔的家伙,很是担心便用手机联络了那个女人,得到了感冒了在家休息的回应。“这样啊,保重身体。”回复了这样的邮件后,我久违的独自踏上了上学的路。

放学后——
因为名为学校的组织是上个时代的组织,所以还在浪费着名为讲义的大量纸张。明明用邮件代替了多好,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的,但仅限今天,它给我行了个方便。
班主任说了。

——有愿意为请假的绫井送讲义的人吗?

当时的绫井结女是个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落单女,所以理所当然的在班里没有朋友之类的存在。通常情况下,这种事最后会被推给名为班长的杂务处理员来做,但这次的事,不能完全说它仅仅是件杂务。至少对我来说不是。
我在刹那间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借口。你问我是什么借口?自然是一个即使被立为给绫井送讲义的人选候补也不会感到奇怪的借口了。虽说可能是平时我们隐藏关系交往起到了反效果,但无论如何,我即使烂掉了也不愧是我,在刹那间,我成功地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那个……我好像顺路……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个完全没有任何亮点的借口,但总之,我现在已经能合法进入绫井家的大门了。
探病事件触发了。
站在从班主任那里知道的地址所在的公寓前,望着从班主任那里知道的门牌号,我紧张了。要是家里人出来了该怎么办啊。要不要送完讲义马上就告辞啊。不不不,绫井家是单亲家庭来着,这种时候家里应该只有绫井她一个人才对——
会不会寂寞啊,我突然这么想着。
我感冒了的时候,也是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绫井现在的想法,我感同身受。

虽然很想突然按下门铃吓吓她的,但病人不需要惊喜。我先用电话联络了她。

——呜诶!?伊、伊理户君!你来了?就在我家门前!?

结果还是在电话里吓到她了啊……
嘛,有能惊讶的体力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本想顺便让她把玄关门的锁也给解除了,但是,

——等、等一下……!稍微等一下就行!
——……难道说,是在换衣服吗?
——因、因为……!
——毕竟发烧了所以不用勉强也可以的。我不会在意的啦。

想看你穿睡衣的样子。——要是把我的台词翻译一下,就是这个这个意思。
去死吧青春期。
我的说服可真是值了,绫井就这么穿着粉色的薄睡衣出来迎接了我。超可a——咳咳,超普通呢,嗯。是挺适合那个女人的普通睡衣。
当然我没有送完讲义直接走人。那次我第一次走进女友的家,让绫井躺到床上并非常勤快地照顾着她——说是勤快,但也不过是给她削了苹果,喂了运动饮料这种程度的事。请容我强调一下用毛巾拭擦身体这样的事件完全没有发生。

最后没有了什么要做的事,我就坐在绫井的床边看着她。
今天绫井的母亲会早一些回来的吧,差不多到时间了——当我开始这么想的时候,被子盖过了嘴的绫井,用烧到发红的脸盯着我。

——……伊理户君。
——怎么了。有什么想要的?
——嗯……那个……

绫井从被窝里微微伸出右手。

——要是能……握住我的手的话,我会很高兴,呢……。

嘛啊,当然我并没有因为这种程度的事而心动不已(并没有!),但我隐隐约约能理解她的感受——感冒的时候,奇妙的会变得很弱气。要是家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就更是如此了。所以呢,就会非常的,留恋他人的体温……。

——小菜一碟。

我稍微用力的握紧了绫井的右手。她的手热热的,小小的,仿佛就像婴儿的一样。

——呵呵……。

绫井看起来很高兴的笑了。终于,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传来安稳的呼吸声。
想就这样,一直握着这只手。……啊啊,我不会找借口的。那时的我,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
但是,实际上,要是我就这样在这里坐着,就会和绫井母亲不期而遇。一个大男人入侵了感冒卧床的女儿所在的家里,这种情况实在未免有些不妙。
我静静的听了三十多分钟呼吸声,恋恋不舍的放开了绫井的手,离开了绫井家。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在路上和还未曾相识的由仁阿姨擦肩而过了,真的是千钧一发啊。




※※※※※※※※※※※※※※※※※※※※※※※※※※※※※※※※※




“咦?话说今天伊理户同学怎么了?”

这样,理所当然一般地,川波小暮走到了我的课桌旁,环视教室一圈后向我搭话。
我早知道他会过来,也早知道他会问我这个,所以我把早就准备好了的回答告诉了他。

“那家伙感冒了,在家躺着呢。”
“诶?真的假的?”
“是真的。……嘛最近生活环境变化挺大的,累倒了吧”

姓氏变了家也搬了,到头来还陷入不得不和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状况,没累倒反而奇怪。虽然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

“诶——?!结女酱今天不来了么——?”

有些大嗓门的喊声,狠狠地砸向我的后脑。
条件反射下我差点就失去了意识。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个子女生。单马尾在脑后一跳一跳的。明明和初二时的结女一样小,但却是个很活泼很显眼的女生——可能因为这样,也可能是因为她一直和结女那家伙共同行动,所以我意外的记住了她的名字。
南晓月。
我的同班同学之一,是以伊理户结女为中心组成的女子团体中的一员。进教室第一个跟那家伙打招呼的,一直都是她。
南同学在我的桌上探出了身体。

“感冒很严重吗,伊理户同学?多少度!?”
“听……听说是38度……”
“38度!不是很严重了吗——!!”
“南,冷静一点,伊理户被你吓到了哦。”

这时候川波像是对付猫一样抓住了南的后颈,把她从我身边拉开。帮大忙了。我很不擅长应对这种容易把距离感微妙地拉得很近的人。

“什么嘛,川波!别把我当猫一样对待!”
“好好好。”
“喵!!?”

波川突然把手松开,南就这样掉在了地板上。真的就像只猫一样。
不过这个应付方式可真不见外啊,我看向川波。

“你以前和南同学是认识的?”
“啊?不——……嘛,姑且算是认识的吧。初中时是和她一个补习班的。”
“对对,真没想到这家伙也能进这个学校!”
“这点倒是彼此彼此啦。”

原来如此。以这种重点高中为目标的国中生,大多会参加类似的补习班吧。虽然我和结女那家伙都是自学的。
虽说这俩完全不像是会认真参加补习班的类型就是了。

“比起这种事!”

南用着宛如装了弹簧一般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难道说结女酱,现在是一个人在家!?”
“啊啊……是呢。父亲和由仁阿姨——母亲都有工作,我也不能请假。”

就算能请假,要我一整天看护那个女人我也敬谢不敏。


“欸——!好可怜——!结女酱一个人会不会寂寞啊……”

……某段记忆,从我的脑海里复苏。
想起了拜托我握着她的手,和如今的伊理户结女;一点也不像的某个女生的脸。

“好!决定了!”

突然南双手拍在了我在桌子上。

“放学后我要去探望她。可以的吧?伊理户同学!”
“诶……”
“别这么明显地摆出一张嫌弃脸啊!”
“喔喔,听起来好有意思!那我也——”
“啊,川波你就算了”


……嘛,在父亲和由仁阿姨回来之前,只能由我来照顾那家伙啊……。南同学能代替我照顾她,我是求之不得的。
就这样,演变成了放学后我要招待南同学来我家的展开——当然,川波被排除在外。




“你家还挺大的呢——。原本是伊理户同学你住着的家来着?”
“……没有看起来那么新啦。爸爸小时候就已经住在这儿了。”
“哼——。那、我打扰了——!”

我拿出钥匙打开门,南同学擅自就走入了玄关。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这人,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家。

“2楼吗?”
“里面那间,因为你突然来了,就算是那家伙也会大吃一惊的。拜托你老实点哦?”
“诶—。我还想吓吓她呢……”
“病人不需要这种惊喜。”
“这么说也是。”

比想象的还听话呢。
我带南同学上了二楼,敲响结女房间的门。若有什么万不得已的事情必须拜访对方的话,在进房间前必须先敲门——这是针对我们的同居而制定的规则之一。不过这种万不得已好像比之前预料的要多不少。
她没回应。可能睡着了。

“我进来了。”

姑且先打了声招呼,我打开了房门。
搬家时的纸箱已经全部清空——取而代之的是随处可见的书,不过比起我的房间,至少还能看得到地板。
结女横躺在床上。
还想着会不会在我上学期间已经痊愈,看来没有。她轻轻呼出睡着的鼻息。平日只会满嘴讽刺我的可恨家伙,也就睡着时的鼻息这么可爱了。

“……结女,在睡吗?”
“好像是的。”

我们靠近床铺时,结女微微睁开了眼眸。
吵醒她了么。还是说她压根就没有睡熟呢。

“……嗯……”

她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向我。
接着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伊理户、同学…………”

嗯啊喂!?
我好不容易压下嗓子眼的悲鸣——这女人!你现在的叫法很糟糕啊!

“嗯,哦。身体怎么样了?”

万幸她刚才发出的声音很小,于是我装着无事发生一样。假设背后的南同学听到了,应该也只会当作听错了之类的而无视掉吧,大概。
当我想着结女可能因为半睡半醒,才会发出“嗯嗯……”这种宛如撒娇一般的声音时——
忽然,她紧紧抓住了我的衣摆。

“你……去哪里了……我好寂寞……”

唔喂诶诶诶诶诶诶诶!!结女同学!!你的记忆都退化到一年前了吗!!
不,我还不能放弃。我紧张得直冒冷汗,但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指向身后的南同学。

“喂……你看。南同学也来看望你了哦。”
“早上好——,结女酱——。你没事了吗——?”

大概是没听到刚才结女那句撒娇般的言语吧,南同学的问候一如往日地精神——也许正因如此,结女看着南同学的脸,眼看着瞳孔中理智的光芒渐渐回复。

“…………啊…………”

她似乎回想起了刚刚自己的言行。
脸渐渐变红,但幸好,现在的她正在感冒——脸红只是因为发热,南同学应该会这么想的吧。
结女颇有怨气地瞪了我一眼。明明不是我的错吧。
接着,她装出在学校展现出的优等生微笑。

“晓月同学,你特意来看望我,非常感谢……。我的烧已经退了不少……”
“你不用勉强自己说话的哦。……对了,你有什么想让我帮你做的吗?你饿不饿?我买了好多材料过来哦!”

南同学在来我家前顺路去的超市的购物袋里翻翻找找。不过到玄关之前都是让我帮忙提着的。

“你为我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别客气别客气!厨房借我一用!伊理户同学,来帮忙吧!”

还想着交给女生之后就能离开的我,被南同学抓住手腕。

“诶……诶?我吗?”
“你不是很擅长料理吗?我听结女酱说过了哦。”

……原来这女人还会跟朋友聊我的话题啊。
我瞥了一眼,发现结女已经翻身面朝墙壁了,可能还在在意刚刚的失态吧。
“……嘛,如果只是杂烩粥的话。”
“足够了足够了!走吧——!”

我被南同学硬拽出结女的房间。
莫名感到了背后的视线。所以说刚才那明明不是我的错吧……。



“伊理户同学啊——,你跟结女酱关系如何呢?”

在我切菜的时候突然问我这种问题,搞得差点就能把我的手指都加在粥里了。

“关……关系,指的是?”
“那当然、是姐弟关系啊。”
“嗯、嗯嗯……兄妹关系呢……”

当然是问这个吧。冷静啊我。
南同学一边打着蛋、说,

“直到去年为止,你们还是完全的陌生人吧?接着突然就变成了姐弟,还要住在一起,真的能做得到吗——。而且,你看,还是同龄的异性吧。”

我想,要真完全是陌生人就好了。
比起负值的关系,零值至少也不会让我们有这么大压力。

“……嘛,非要做的话还是能做到的。不过确实也会有很多需要顾虑的事。”
“例如?”
“例如……?”
“比如需要顾虑的事。”
“……是呢。”

我陷入思考。

“首当其冲的、就是泡澡吧……”
“诶—?果然还是,不小心撞见彼此换衣服之类的?”
“所以为了不让那种事发生,双方一直在努力啊”
“什么啊。还没撞见过啊。好无聊。”

发生那种事会死人的。我或者她的其中一方会死。

“我是这么想的啦。毕竟这种环境,不是很艰难吗?”
“比如?”
“比如要是交了女朋友怎么办?很难带回家吧?”
“哈?”

我看向身边的南同学。

“……我看上去像是会交女朋友的类型吗?”
“不是‘会交’女朋友,而是你‘交过’女朋友吧,伊理户同学。”

心脏猛地一跳。
南同学……莫非,知道?

“怎么说呢,我啊,莫名能察觉到哦。比如从观察对待女生的态度之中,就会想、啊——、这个人有过女朋友呢——什么的。”

南同学嘿嘿地笑起来。
莫、莫名……?这不是超能力吗。

“不过现在感觉是没有了,怎样?猜中了?”
“…………无可奉告。”
“哎哟,来这手啊。”

南同学把饭跟我切好的蔬菜倒入锅中,打好的鸡蛋画着圈浇进锅中。

“嘛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是,如果你又交到了女朋友要怎么办?”

粥悠悠地煮开。

“……交不到啦。我也没打算交。”
“交到了的话,会介绍给结女酱吗?”

针对这个假设——不知为何,我不禁脱口而出。

“不会的吧。又没必要获得她的许可,而且总觉得有些麻烦。”
“哼……。……也就是除非你结婚,不然结女酱不会知道你有女朋友咯。”
“嘛,大概就是这样吧……”

结婚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虽说那种场景实在是难以想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呢。”
“……什么啊。我们现在的对话到底有什么深意啊?”
“讨厌啦——。闲聊怎么可能会有深意啊!”

说的也是。
被南同学牵着鼻子走的过程中,粥煮好了。



“来,结女酱。啊~”
“我、我自己会吃啦……”
“不——行。结女酱是病人。啊~”
“啊、啊~……”

结女一边似乎有些害羞地瞥向我这边,一边把送到口边的勺子含入口中。

“啊呼……”
“烫吗?要我吹一下吗?”

……我到底在看什么啊?错失了离开房间的时机,现在这场景还需要我存在吗?
女高中生就跟女高中生卿卿我我下去就好了,我就回房间去了不可以吗?

被晒了一脸百合后几分钟。
冷静想想,要是南同学不来探病的话,那个“啊~”,就可能要变成由我来做了……。
这么一想,不禁觉得南同学能来真是太棒了。要是由我来做,不管我还是她都会成为终生的耻辱……。

“嗯……。多谢款待。很好吃呢。”
“招待不周。全都吃完了啊!”
“谢谢你……所有的关照……”
“有一半都是伊理户同学做的哦。我不过就调了调味道!那接下来……”

南同学有条不紊地叠放好餐具,抬着装餐具的盆子站起身。

“我就先去洗洗这些了。伊理户同学,替我好好陪着结女酱哟——”
“啊啊。……诶、喂!?”
“那拜托你咯——!”

南同学急急忙忙就走出房间。根本没有阻止她的机会。
房间里,只留下我跟结女两人。
……这算怎么回事啊。
果然我刚刚就该闪人的。

事已至此,也不可能无视她逃走了。我不情愿地、坐上刚刚南同学坐过的床边的椅子。
床上支起上半身的结女,不知为何一直盯着我。

“……干啥”
“……没啥”

生硬的发问、受到了同样生硬的回应。

“你这家伙感觉真是糟……。我先说好,你刚刚醒过来时那事,完全就是你自己的责任。不如说我还帮你蒙混过去了。”
“我、我知道啊……!那时、稍稍有点、意识不清罢了……”

结女闹别扭似地裹起被子。
这么一来我也乐得轻松。病人就该老老实实睡觉。

“…………你们,关系变得真好啊。”
虽说该好好睡觉,但这女人还是背对着我开始小声嘀咕。

“哈啊?关系变好?跟谁?”
“……跟晓月同学啊。你们两个都一起做菜粥了……”
“………………”

我考虑了一瞬间。

“……以防万一我先问清楚,我可以理解成「你这种无聊至极的男人接近我的好朋友真是让人不愉快」吧?”
“………………”

结女也仔细考虑了一番。

“……是的。”
“……这样啊。那我的回答是、我们看起来关系好纯粹只是因为南同学的交际能力高罢了。你懂得吧。交际能力真正高的强者、不够跟谁相处都能让别人觉得他们关系很好。”
“你仿佛在说我就是个假货……”
“不是仿佛,你就是吧,高中出道。”
“我才不是什么高中出道……”

结女的声音,感觉没多少力气。
吃了东西应该打起了不少精神,但看来离完全恢复还很远。

“总之你睡吧。睡眠是最好的感冒药啊。”
“……又会……消失不见吗?”
“我不会离开的。今天我都呆在家里。”
“骗人……你上次、就直接回去了……”

渐渐地,结女婉如梦呓的声音,变得仿佛棉花糖般柔软。
有困意了吗?

“……你说上次、是指什么时候?”
“之前……明明说过,会握住我的手……结果等我醒来你已经不见了……”

……啊啊、这样啊。
前年、秋去冬来之时。
我去看望这家伙的,那个时候……。

“……家里、漆黑一片……我、明明非常寂寞……”

那时、我不知道由仁阿姨何时回家。而且,我也想着握着她的手握到她入睡就可以了。我没有过错。
……但是。
那时、在回去的路上我与由仁阿姨擦身而过——但她说家里一片漆黑,也就是说我走之后她立刻就醒过来了。手中的我的温度消失之后,立刻就醒了……。

……真是的。
这女人的感冒,还附带让记忆回到几年前的症状吗?真是个怪病啊。

“…………好吧。”

我、把手伸到结女眼前。

“这一次,我哪里都不会去的。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的。……快睡吧。”
“……嗯……”

结女,露出了方才刚清醒时的那种安心的微笑。
紧紧地、双手、握住了我伸出的手。

“……谢谢,伊理户同学……”

接着——就这么、把我的手抱在胸前。

“笨蛋……!”
“嗯呼……”

结女心满意足地笑了,而后轻轻呼出鼻息。
随着胸口每次剧烈地上下起伏,我的手背被沙沙沙地反复刺激。唔咕哇哇哇咿呀哇咿呀啊啊呀啊呀啊呀啊呀啊!!

这么一来,我要被冠以对病魔缠身中的妹妹进行性骚扰的污名了!可恶啊啊啊啊……!!即使被病毒侵蚀也不忘贬低我吗、这个女人!!
……但是,既然我说了要握住,也不能就这么放开手。
我注意着不让结女醒过来、小心翼翼地错开了手的位置。
总之是放在了没问题的地方、我长舒一口气。
万一那时被南同学见到了,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啊咧。
这么一说、南同学、好慢啊?



南同学在结女睡着后10分钟左右回来了。

“呀、抱歉抱歉。接了个电话。”

好像是她家里来了电话。她差不多得回去了,我在玄关目送她离开。
当然、南同学回房间的时候,我也不得不放开握住的手,再说手被握住也不可能这么出门目送她吧。哪怕前年的绫井,这种程度也会原谅我的吧。

“我说啊、伊理户同学。我回去之前,稍微有件事想问问你……”
“嗯?”

在玄关前突然回头,南同学与平日别无二致的语调问我。

“小结女跟伊理户同学之间——真的只是、单纯的姐弟吗?”

猛然将我刺穿的,是那名叫言语的长枪。
那刺穿我心脏的言语,给对话带来了短短一瞬的空白。
但是——也只有一瞬。
仅仅一瞬之后,我回过神来。

“——是兄妹啊。只不过,是义理的。”

南同学仰视我、“啊——!”的一声接受了。

“义理的姐弟呢!不是单纯的呢!懂了懂了!”

踏踏、地走出几步,南同学渐渐离我远去。

“就这样吧。打扰了——!请保重——!”

而后、口中说着毫不稀奇的道别语,离开了我家。
她后脑的单马尾辫,直到最后都蹦蹦跳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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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故事就没有一次能在欢声笑语中迎来结尾,这次探病事件之后发生的事,姑且也说一说吧。
爸爸跟由仁阿姨发来要晚归的消息。虽然心底里火大,但我也只得继续照料结女。

“我想喝水瓶座。”
“别洒出来哦。”
“给我去买冰淇淋。”
“种类呢?”
“想买书。给我钱。”
“怎么可能给你!”

打了个盹后的结女尽情任性着,可怜我的那副模样仿佛一个跑腿的。话虽如此,对方是病人的话倒也不能说得这么过分。

“……手。再握一次。”
“……好的好的。”

所以就连这,也只能咬咬牙坚持下来。我又不像这女人平时那般凶神恶煞,我是不会无视病人的愿望的。
不过啊。

“喂。差不多该量次体温了吧。”
“……诶?”
“要是睡了一天还退不下去的话,可能就是比较严重的烧了。要还是38度的话就该去医院——”
“不、不用……没事的!我没事的啦!”
“就是为了知道你是不是没事才要量体温吧。来,夹在腋下吧。”
“不——要——!!”

不知为何结女非常抵抗,我稍微强硬地,把体温计夹进她的腋下。
接着数秒后。体温计显示的数字,严重打击了我。

“…………36度5。”

超正常体温。

“………………”
“………………”

我将视线由体温计投向结女,这女人,避开了我的视线。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痊愈的?”
“…………无可奉告…………”
“你可别告诉我是从南同学回家之后就已经好了啊……?可别是已经痊愈了,却还要装成病人使唤我吧!?”
“无可奉告!!”
“……啊咧?那么,握住我的手的那个也是……”
“~~~~~~~!!!”

结女放出悲鸣钻入被窝。

“别逃啊!你这个健康优良女!!”
“不、不要!不要啊!谨慎起见今天就这么先睡了!!”
“你睡得足够多了吧!居然还乘机利用别人的温柔!!”
“呀————!!”

我掀翻被子,结女从床上滚落。
俯视这张已经完全没有发烧的脸,我压低声音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该说的话啊?”
“……这个……”
“还是说、我不握住你的手你就不会说?”

因为发烧之外的原因,结女的脸变红了。

“……我、我装了病,对不起……”
“很好。”

我帮助掉下床后蜷缩在地上的结女站起身。
她的背后渗出了不少汗水。

“嘛啊……毕竟大病初愈,今天就换身衣服吃完晚饭睡觉吧。”
“……你这么温柔还真是恶心。”
“能听到您的致谢真是我的光荣。不握着我的手就睡不着的结女同学。”
“…………!!”

结女再次跳到床上,用被子裹住头。

“我听不见!什么都记不得!我要换衣服了给我滚出去、变态弟弟!!”
“说去就去说来就来说忘就忘说有就有啊、你这记忆真方便……”

真是的。

“那我先去准备好晚饭……就最后再听你一个要求吧。”

结女从被子里露出眼睛,用即使努力听也细不可闻的声音。

“…………不准再、随意走掉了。”

……我只是想听听你晚饭想吃什么啊。
嘛,无所谓了。

“小菜一碟。”

无论如何,跟一年前已经不一样了。
这里、也是我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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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前女友焦躁不安。“哈啊啊啊啊啊~~~~~!?”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有过,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分手,古今中外,情侣分手的理由也大致相同。
……也就是出轨。
就结论上来说,身为当时的我的男友和现在的我的义弟的伊理户水斗,虽说没足够的出息能干出出轨这么厉害的事,可至少也出现了即使会让我误解也完全不奇怪的场景,所以请容我重申——即使那个男人一定会否认,但当时我的怒火是完全合理正当的。

那是中学3年,放暑假之前的事。
因为在与男友交往中不断练习,我的交际能力得到了不错的锻炼。进入3年级之后,至今为止的不受欢迎仿佛都不是真的一般,我交到了许多朋友——为此我开心到可以用手舞足蹈来形容,接着不知为何与男朋友见面越多,他就越发不高兴,经验不足的我却只能渐渐陷入混乱。
因为完全不懂怎么办才好,我借助网络,决定总之先试试增加彼此之间能好好交谈的次数——所以为了进入暑假后能一起共享我们的时间,我鼓起勇气考虑了非常多的计划。
但是,我制定的计划,因为某个事件,非常漂亮地烟消云散了。

我同那个男人的约会,自我们在暑假结束开始交往以来,一直都以避人耳目的形式进行——嘛,哪怕被人见到,无论是认识我们的同班同学还是单纯的路人,都不会觉得我们俩是男女朋友关系吧。可能单纯只会觉得是不起眼的败犬同盟在互相取暖吧。我们这种角色的印象跟恋爱这种要素,就是这么的没有缘分。
也许正因如此,午休时,一直都是我们两人碰头地点的图书馆最里边的角落,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跟不认识的女孩子呆在一起时,我顿时有些动摇过了头。
明明只要像平时一样走过去就好,但不知为何条件反射地,躲入了书架的阴影中——接着开始偷听。即使不祥的预感拷问着我的身心,却也无法不这么做。

——伊理户同学啊,有女朋友吗?
——诶?没……。

事后回想起来的话,我听到的不过就是这点程度的对话——可是,在当时的我看来,那段对话却有着更甚数倍的冲击力。女朋友的存在——也就是我的存在,被他亲口否认了。
更何况,在名为图书馆的地方,那两个人手里拿着书互相对话,仅仅如此,就已经不行到致命了。踏入圣域,可以这么说——至今为止的半年间,我感觉自己珍视又珍视的领土,被人穿着脏鞋踩了进来。而默许了这种行为的伊理户同学,更是让我觉得无法原谅。
如果是现在以冷静沉着为信条的我,说不定就能察觉到这只不过是自己的男朋友被那种对谁都很友善的女孩搭了话罢了——可是,嘛,怎么说呢,自己这么说是不太好,但当时的我,依旧残留着死心眼的阴暗女部分,与这种程度的深思熟虑根本无缘。

出轨现场——虽说达不到这种程度,但在现场直接听到自己仿佛被人当成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似地否定,这给我带来的冲击,绝非寻常之重。
到头来,那天我没跟他碰面,直接回家在床上待到了天亮。当然,手机收到了诘问为什么不来碰面的信息,对此我用要优先履行朋友间的约定回复了他。

在如此心有芥蒂的状态下,有一天被那个男人叫了出去,然后他突然对我低下了头。
自己因为我一直优先朋友产生了嫉妒之情,非常抱歉——他如是说。
诶?这种事吗?
这么想的我,又究竟是否该受到责备呢——虽说对这件事的评价因人而异,但至少就当时的我来说,冲动得只有这个念头。

如果只是嫉妒男性的话还有点道理,但嫉妒普通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就因为这种程度的事就被你以那样的态度对待了的话,装作没看见你和其他女孩子卿卿我我的场景,还尽可能以普通的态度对待你的我,到底算什么呢?

当时的我,由于还没有习惯愤怒这一感情,没法隐藏起自己不经意间翻涌而上的怒意。在明明只要说一句“原来如此,我才是非常抱歉”就可以了的情况下,我却作出了挖苦般的回应,让我们的关系出现了致命的分歧。

说不定,诸位已经察觉到了吧。
我们两个,彼此之间绝对没有做过那种性质恶劣到让双方的关系无法维系下去的不义之举——我们俩之间有的,不过是擦身而过,不过是意见分歧,不过是相互误解罢了。但是,对我们这种连基本的交流能力都有所欠缺的人来说,仅此而已,便已足够致命;仅此而已,就成了致命伤。
我们,都不曾和某个人吵过架,自然也不曾跟某个人和好过。
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做。
这就是,在那之后长达半年以上的冷战的直接原因——就算只是误解,分歧,擦肩而过,只要持续时间一长也会成真。明明双方都没有讨厌对方,但是我们持久性地摆出了相互厌恶的姿态时,这份厌恶之情也就假戏真唱了。

所以,当听到他明明白白地跟我提出分手时,让我的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的是,那份「终于不用再讨厌他了」的心情。
因为我想到——终于不用再努力讨厌曾经那么那么喜欢的人了。

你这,不是还在喜欢他吗?

如果有人这么问我,请让我回答一声NO。
虽说已经成为了姐弟,虽说总是掺杂着挖苦之语,但还请大家从我们还能普普通通地进行对话这一事实,察觉到我已不再喜欢他这一点。
要是我还喜欢,我事到如今恐怕早已死于精神压力了。

所以说,要是再次遇见相同的事,这次我一定可以冷静地接受的。
是的,我已经不再喜欢那个男人了——要是现在那个男人的身边蹦出了貌似女朋友的存在,我一丁点都不会受到冲击。
就让我笑着祝福他吧。「这世上竟然会有喜欢上你这种家伙的女孩子,神明大人真是意外地温柔啊」。
那个男人也一定会笑着回我「谢谢你」吧。
……那样的话,也还是有点恶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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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伊理户同学他是交到女朋友了吗?」

这样。
突然如此对我说的,是同班的晓月同学。
午休的午饭时间,只是杂谈之下不经意间被提及的话语——同时我筷子上的炸鸡块也咕噜地应声而落,晓月同学「哇啊啊啊!」地帮我接住了。

「诶——!?什么什么!?」「你弟弟有女朋友了!?」「看不出来呢——!」

以恋爱话题为主食的其他人,齐齐张口咬向了晓月同学的鱼饵。
「是不是女朋友我也不太懂啦——,」晓月同学堂而皇之地吃起我的炸鸡块,继续着话题。

「但是昨天,我见到他跟一个女生并肩而行呢——。那个女生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好像也是1年级的?」
「也、也就是说——呜嗯!」

嗓子眼里几乎就要冒出和我的意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声音,被我重重的一声咳嗽强压了回去。
「结女同学怎么了——?」被咯咯地笑个不停,用「饭卡住喉咙了」的借口蒙混过去之后,她们又重新开始了对晓月同学的询问。

「那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什么样呢……嗯,我想想——」

晓月同学盘起手进入回想模式。

「矮个子——」

嗯。

「有点土气的辫子——」

嗯嗯。

「然后,戴着眼镜呢——。有种文学少女的感觉?」

嗯嗯——嗯?

「……啊咧?结女酱,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

只是有些觉得,就像是以前的我一样呢。
莫非那个男人,毫不厌倦地又对看起来老实的阴暗少女亮出毒牙了吗。

「辫子还有眼镜,现在这个时代还有这种人吗——?」
「啊,但是,感觉跟你弟弟很配耶!」
「啊!我懂我懂!感觉他适合那种静静的女孩子!」

大家都已经以那个男人有女朋友为前提展开对话了。丝毫不重视事件的真伪。这就是闲聊。
但唯独我不能如此。
毕竟现在的我,可是那个男人的义姐。
为了不让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给别人添麻烦,我必须慎重地履行监督的义务。





于是放学后。我悄悄跟上了如平常一样用最快速度起立离开的义弟。
还想着他今天是不是也要直接回家,看来这是要去图书室。这所学校的图书馆很大而且藏书也很全,我也时常利用。

在入口的窗户确认水斗消失于书架之间,我步入图书馆。
我在与水斗相隔一排书架的地方布下阵地,假装在寻找某本书。不凑巧的是,这一层都罗列着如词典一般厚重,在书脊上用金色线绣出英文标题的迷之书籍,不过大概谁都不会注意到我的吧——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书啊。机会难得,我本想确认一下,但是太厚了实在不适合站着读。

将视线从书架的角落投向那一侧,我窥视着水斗的模样。
他靠着窗边,在阅读一本贴着图书馆馆藏贴条的文库本。……说起来中学时也是,这家伙不知为何一直不曾坐在图书馆椅子上。总之好像是因为在角落更能静下心来。我本以为这单纯就是在耍帅(一点都不帅),既然高中都还保持着,看来那是真的了。
怪家伙。要真能有对这货一见钟情的姑娘,我可真想见识见识。

就在我再次确认义弟的怪人姿态的同时,一个人,慢慢朝水斗所在的那一带靠近——是女生。没被化过妆的乌黑长发,两条长辫子绕过双肩垂落胸前。并且,戴着既土气又巨大的眼镜。
宛如在照一面古镜一般,我苦闷不已。啊啊啊……!以前的我在那!以前的我就在那儿啊啊啊……!!
明显四散着没朋友气息的那个女人,在水斗旁边站定。把脸藏回书后,我开始隔着书架竖起耳朵偷听。

怎么回事啊,这个像以前的我一样的女人。
1年级里有这种人吗——不对,就算有,也会因为存在感太过稀薄而注意不到吧。

「那个……」
「啊啊」

非常简短的交流。
「那个……」是女生的声音,「啊啊」是水斗的。
虽说这像是一段根本称不上对话,无法达成共鸣的往来,但我是知道的。
伊理户水斗这个男人,由于脑袋灵活并且很熟悉我们这类欠缺交流能力的人的思考回路,所以光凭这点程度的对话就完全能够形成交流!
全盛期的他,甚至不需要我出声,只要用手指比划比划或者转移一下视线就能形成对话——现在想来,莫非他有超能力吗。

于是乎,竖起了耳朵听的我并没能听清什么正经的对话。
拜这所赐我渐渐冷静,「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的心情挥之不去……。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弄得像个进行外遇调查的侦探一样。
……算了吧。
看着那女孩就会想起以前的事而想死,再待下去的话对我的精神卫生方面不好。

我离开了图书室。
总而言之现在明白了的是,那个男人,多半喜欢的是那种会被其他人视而不见的土气女——啊啊这样啊。那当然会生气啊。女朋友离自己的喜好越来越远!真是对不起啦!
我莫名地感到火大,于是用手机邀请朋友们去蛋糕自助店了。虽说晓月同学因为有要事而回绝了我,但也收到了其他几乎所有人「我去我去——!(颜文字or表情包)」的回信。

呵呵呵……!怎样!我采取了与你喜好相去甚远的行动!你活该啊!

虽说出了一口恶气,但我后来才发现,我还不得不与体重增加这一全新的敌人战斗。这样的问题,是会平等地降临在土妹子和时髦女身上的。





之后我回到家中。
在玄关看到一双女式平底靴。

「……………………」

擦擦眼再看。
在玄关有双女式平底靴。

……哈啊啊啊啊啊~~~~~!?

拼命压住了自己想大叫的冲动。
那个男人——带了女人回家!
靴子的尺寸非常小。也就是说,身高可能也很矮吧——是的,比如我今天,在图书馆见到的那个女生那样的。
……明明叫我到家里,都是开始交往之后好几个月的事了……!

——我突然想起。
把我叫到家里时,那个男人是有什么打算来着?
对对,就在前不久才刚刚明了的——那时,那个男人,明明一心想跟我越过那一线,结果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这次也是……?

我从玄关看向上二楼的楼梯。
莫不是……在那上面……现在他们正在……。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那个胆小鬼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出手。明明我们才入学不到一个月……。
……但是,如果,他在反省过和我交往的那段时光后,这次选择采取了电光火石的行动的话呢?
在我路过房间前的瞬间,可疑的声音突然停止了,接着响起了慌慌张张的声音……?
唔唔唔唔……!讨厌。总之就是纯粹的有些讨厌!
总之,先试探下吧……。

首先,作为证据,我用手机拍摄了平底靴。为了不发出声音使用了视频功能。
接着悄悄走上玄关,拿着脱下的靴子躲进了更衣室。
接着,拨打水斗的手机。

「……喂?」
“喂。”
「有什么事吗」
“现在你在哪?”
「蛤?我在家啊。」

我特意留心了水斗那一侧的声音。……但是没什么特别的声音。

“我想起妈妈让我买个东西。我现在走不开,你能代我跑个腿吗?”
「诶诶——……」

极度厌烦的声音。这究竟是,那是因为女……女朋友来家里了呢、还是单纯讨厌被要求跑腿呢。

「我知道了,我去就行了吧,我去……」
“拜托了。”
「拜托了?」

从电话那侧传来了鼻子的嗤笑声。

「你会来拜托我还真是少见呐。」
“……烦人啊你。别每句话都抬我的杠啊。”
「作为代替我会帮你跑腿的,这种程度就不能忍忍么。」

真是何等心性怪癖的男人啊。能做这家伙女朋友的女孩,想必也是个心性怪癖的家伙吧。

「那,我该买点什么?」
“我想想……”
「“我想想?”」

糟了!刚才不小心作出了正在考虑中的反应。

“啊,不是……素面!我是说素面!”【日语「そうね」和「そうめん」读音相近】
「素面……?可现在离夏天还远啊」
“春天吃素面有什么不好的。素面厂家又不是只在夏天工作。”

大概吧。

「了解。要素面是吧。其它还要什么?」

我稍微列了几个日用品,然后挂断电话。
我在更衣室中屏住声息,接着感觉到家门方向有人经过。
砰的一声,玄关的门被关上了。

我再三确认他没有因为落下什么东西而回来之后,走出更衣室。
现在,水斗的房间里应该只有他带回来的那个女生了!
让我抓住那个女生,和她说说话吧。……我并不是想用「居然敢给我家的义弟灌迷魂汤,胆子可真肥啊」之类的话胁迫她,倒不如说是要提醒她「不要随随便便就去男生的家里哦」。尤其是对这种看起来一点不懂得拒绝人的女生。

我走上二楼,朝水斗房间的门把手伸出手。
——咔嚓。

「诶?」
「嗯?」

我拧动把手前,门就被从内侧打开了。
一张见惯了的脸。
水斗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蛤?你……为什么会在这?”
“诶?……诶?”

我混乱了,屡次回头看向楼梯。
诶?
现在……不是出去了吗?
这家伙,确实刚刚,经过了脱衣间,从玄关走向外……。

“你不是拜托我跑腿吗,为什么你会在家啊。你不是说自己腾不出手吗?”
“诶,但是——等等,给我先等等。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现在水斗在这里。
这家伙没外出。
那么——刚刚出去的是谁?

「——啊!!」

我百米冲刺般冲下楼梯,跑过走廊回到玄关。
……没了。
那双靴子没了!
刚刚还在这里的,那双女式靴子没了!

“你突然间怎么了啊。这么快的速度跑下楼梯可是会摔死的。”
“你放跑了是吧!?”

我紧紧抓住走来的水斗的胸口。

“唔哇!?喂、喂!你到底怎么了!?”
“你带回家的那个女生!你把她放跑了是吧!”
“哈,哈啊……?女生……?”

水斗疑惑地眉头挤在了一起。
被摆了一道。
他让我误以为出门的是自己,实际上却让那个女生先走一步了!
他因为某种原因,早已看穿我已经回家了的事实……!

“带回家的女生是什么意思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啊?”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我,全都看到了!这里刚刚还有那个女生的靴子!你看,证据!”

我给他看了看刚刚我姑且拍下的视频。
“看见就不说什么了,怎么还拍了啊你……”水斗一边露出一副有些嫌弃的表情(别嫌弃啊!)一边看完视频,眉头挤得更紧了。

“这……是你今天拍的吗?”
“对啊。而且,这跟我的尺码不合。这可捏造不出来哦。”
“这倒确实是。”

水斗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将双脚捅入鞋中,咔嚓咔嚓地旋转着玄关门的门把手。
“没有上锁……”
“所以说,这就是因为你把带来的女生放跑了的缘故吧?我可是有锁好门的。”
“…………先去检查一下你自己的房间。”

水斗一脸认真地直视我。

“快去。”





※※※※※※※※※※※※※※※※※※※※※※※※※※※※※※※※※※※※※





我照他所说检查了自己的房间,既没发现房里被乱动过的痕迹,也没有丢失什么东西——因为水斗的表情那么认真,我也不由得产生了莫非真被人闯了空门的忧虑。根本是杞人忧天嘛。
向他报告之后,水斗一脸深思状地低语着“这样啊……”,就这么回到了房间。

“等等!我还没听到你的解释啊!”
“嗯?解释什么?”
“到头来,那双靴子就是你带回来的女生的东西吧?就是关于这件事的!”
“啊啊……”

水斗一脸麻烦死了的表情搔起头发。

“……嗯,没错。”
“嗯?”
“我带了个女孩回来。你看到就是她的靴子。我趁你躲进更衣室的空当让她回去了。以上。”
“以、以上……就这些?”
“除此以外你还想让我说明些什么?”
“不,你看……道歉什么的。”
“为什么我带个女生回家,就必须得向你道歉啊,结女同学”

我无言以对。
正是如此。他已经没有任何向我道歉的必要了。
跟去年不一样了。

“这次的事你就忘了吧。以后我会注意的。就这样。”
“啊,等……!”

这次即使我叫出声他也没再驻足,水斗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到头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说到底,水斗说得没错,即使义弟带了个女生回家,我也根本没理由为此生气。这只是会让人略微感到尴尬罢了。
但是,我却——

“……啊啊啊真是的!”

就算不明所以也还是很火大!
被各种事搞得心烦意乱的我,紧闭房门怄气般地躺上了床——这种情况下即使读书也看不进去,在床上团成一团才是最好的。

几小时后。
吃过晚饭后不久,我被打入了更深的混乱中。

“喂。”

水斗突然对我说。

“明天,跟我约会去。”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7-8 09:16 编辑

第七章 -- 前情侣进行约会。“超————————”


说到第一次的约会是什么样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倒不如说,我和那个男人,可以说是几乎从未以约会作为确切的目的而出门过——大概,无论是我还是那个男人,被问及“你约会过吗?”的时候,都会瞬间作出这样的回答吧——
“要做些什么才算得上是一场约会呢?”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并不怎么清楚约会这一行为的定义。……这么一说,也许会被认为“呜哇来了落单者独有的烦人事”什么的,但是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毕竟我们两个人,一旦涉及到约会这一行为,总是只会去相同的地点。

图书馆和书屋。

……啊啊。已经浮现在眼前了。你们苦笑着说“作为约会地点还真是没有丝毫氛围呢”的脸。嘛,追究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想听众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也就不计较了,但总之,我和那个男人都是活动范围极为狭窄的人。
水族馆,游乐园,漂亮的茶馆什么的——我们找不出任何去这种像是约会地点的地方的意义。究其原因,我们都认为,比起去那种花里胡哨的地方平白消耗自己的体力,在被书包围的地点聊有关书的问题,更能让我们感到开心。
甚至,我们连有关书的话题都不谈的情况也很多。
明明难得能在一起,却连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各自默默地看书直到结束的约会都有过——我们就是这种,并不一定需要对话的情侣。

……嘛,形成了这么稳定的关系,是在我们开始交往一个月之后的事了。一开始,我也曾由于人生中第一次交到了男朋友而干劲十足地想着必须做一些女朋友该做的事。然而我那个男友可是个如风一般随性的人,随着他一句“啊啊,你不必勉强自己哦”,我们的往来回到了交往前的节奏。

也就是说。……是的,也就是说。
就算我们曾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怎么习惯于那些像是男女朋友该做的行为。
我们和人世间普通的情侣们之间共有的经验,大概也不过是每天在睡前通过手机漫无目的地聊天这一点罢了。而除此以外,尤其是关于约会这一点,我们尤其显得经验不足。

就是这样一个前男友,对那样一个前女友。
偏偏就这么正面提出了“跟我约会去”的要求。
这是一个事件。
即使撇去我们现在是姐弟这一事实,这依然是一个大事件。




※※※※※※※※※※※※※※※※※※※※※※※※※※※※※※※※




……就这样,嘛,我毕竟也只是个普通人,多少有一点动摇,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嘴上说是约会,也不过是半开玩笑的表达方式罢了。关系良好的异性姐弟一起出门,被半开玩笑地称为约会起哄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大概。
是的,我们两个,不过是普普通通地出门而已。
既然对双亲演绎着关系良好的义理姐弟戏码,这样的伪装偶尔也是需要的,嗯。一定不过如此而已,嗯。

……话虽这么说,我倒是没料到会特意在外头碰面就是了。

毕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另找地方碰头。只要一起走出玄关门就行了才对。这样还能作为在双亲面前的伪装……。
我在车站前的钟楼下,一边用手机的自拍摄像头作为镜子摆弄着自己的刘海,一边焦急地想着。
完全看不懂那个男人的意图。
他说话时的语气是那么的认真,让我不禁马上点了头……但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呢?因为上次带女生回家的事件让我感到了不快,所以想要这样补偿我?那个男人会有如此令人钦佩的品质?
啊——,不懂啊!火大!

大概是想要找我搭讪的面相轻薄的男生二人组,突然举止可疑地逃开了。看来是我不愉快的气场已经四散在了空气之中。不过这样正好。就算我提升了沟通能力,也并不意味着我习惯了被搭讪。
同班同学有云,我这样的类型很难被搭讪。那个女生虽用“因为结女酱太漂亮了啊~”之类的糖衣包装过那句话,但其真实理由我自己也知道。我一看就知道是个很沉重的女人呢!搭讪什么的风险太高了呢!啊哈哈!
会对我产生喜爱之情并深陷其中的——是的,也就只有那个男人那样的好事者了。

“稍微迟到了点呢。”

我听到声音回头看去,“一点也不稍微你就是迟到了啊”——本想这么责备他一句的。

“嘿啊……?”

我发出了生平最丢人的声响。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和我的义弟很像的人。
恰到好处地给头发做了造型,好好地修整了眉毛,穿着一套比起花哨更重视整洁的服装,仿佛担任着学生会长的职务一般的三好青年。
诶?
你谁啊?

“瞧你这一副你谁啊的表情……。可恶。这样的行头果然一点都不合适啊,川波那家伙……”

清爽的学生会长一般的三好青年,就像是无处容身一般地四处游走着视线,摆弄着自己的刘海。
啊。啊啊啊~~~。
看到这可疑的举止,我得到了确信。

“啊……我说,那个……”

不知为何连我也仿佛回到了初中时期,变得形迹可疑起来。

“……你是,伊理户水斗吧?我义理的弟弟。”
“是你义理的哥哥伊理户水斗。而且为什么是全名。”

我用手遮在嘴边,重新看向变身后的水斗的样子。
明明平时给人一种不注重仪容的印象的他,现在竟然成了让女子初中生陷入初恋的大学生家庭教师一般,同时具备了儒雅和知性的理想型——

“超————”

————帅啊啊啊啊啊~~~~~~~~~~~~~~~~~~~~!!!
这什么啊这什么啊这什么啊!?你是从我的妄想里跳出来的么!?我原本就觉得他的素材本身并不坏,但只要好好打点就能到这种程度么……!?诶诶诶骗人的吧~~~!!为什么不一直保持这样的风貌啊!?啊啊但是如果家里总有这样一个人的话各种意义上我也许会把持不——

“超?”

看到水斗有些惊讶地歪着头,我找回了自我。
冷、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啊我。
就算这看起来有多么光鲜亮丽到像是就那么把我理想中的类型直接在现实世界里再现出来的样子,但到头来他的内在还是那个男人——是的,就算外表理想但性格可未必是这样的!
太危险了。要是对面在不经意间绅士般地牵住我的手的话,就算是我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刹不住ch——

“时间有点紧,我们快点走吧。”

带着八分温柔和两分强硬,我的手被自然而然地握住,拉走。
我死了。




什么啊!?怎么回事!?这个男人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在身旁走着的前男友现义弟。
今天到底吹的是什么风啊……今天的水斗,无时无刻不在刺激我的喜好。
比如说,在不经意间走在靠近车道的一侧。
比如说,在不经意间帮我挡住行人。
比如说,在等信号灯时不经意间向我挑起话题!
没错!我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在不经意间将我当成女性看待——不是这个问题!
明明一直都不是这么对待我的!但为什么唯独今天!?

平时的他可是一个一星半点的绅士影子都没有的男人。由于基本上只考虑到自己,由他挑起话题的频率还不如牛郎织女的会面来得频繁。从和我交往的那段时间开始他就是这样了。现在就更别提了。
奇怪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比如说,我被展示窗口里罗列出来的商品吸引了目光时,居然!他会好好地问我一句“要不要进去看看?”!以前明明说着“在出门之前就应该决定好该买的东西。不要进行多余的采购”否定了所有的绕路行为!

……虽说冷静下来想想,我当初为什么会和这样的家伙交往啊的疑问就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但总之,今天的水斗异常地关照我又很有绅士风度很对我的胃口——咳咳,不是的,是对我很是谄媚,超谄媚的。
他做作的言行举止目前只是一味地让我提高警惕,完全没有给我任何心动的感觉,但另一方面,也起到了一些副作用。

“……刚才那两个人真不错啊?……”
“……呜哦——,好厉害……”
“……关系真好呢——。好羡慕……”
“……喂,别老看那边啊……”

总觉得,我们现在相当惹人注目。
而且并不是在糟糕的意义上惹人注目。
而是在好的方面上惹人注目着。
由于至今为止,我们二人并肩而行,从来只在糟糕的意义上引人注目过,因此这次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了这一点。被注目着。超受注目。路上行人中,10个人里有6个人左右回头看了我们。这概率听起来微妙,但在现实中已经是相当厉害的数值了——并且,这6个人全都是情侣。

也就是说,在情侣们的眼里,我们两人的配对已经具有了相当的高水准——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呢,通过一年左右的努力专职成正统派美少女的我(如此自称有什么不行的吗),和突然变形为知性三好青年的水斗走在一起的话,就毫无疑问地会成为比街上四散分布着的轻浮情侣们高出一个境界的,气度高得让人感到美如画的级别的情侣了呢。
只有同为情侣,才会在互相比较之中被看穿我们的级别啊。也就是说10个人里有6个人,在我们面前感受到了彻底的败北感。就在一年前还是见不得光的存在的我们面前!
好厉害,好舒心。

“……唔呵。唔呵呵呵呵呵呵呵……”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哦,糟了。优越感写到脸上了。
必须错开话题。

“……话说,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书屋?还是图书馆?”

一说到我们俩一起出门要去的地方,无论是交往期间还是没交往的日子都只有这两个选项。虽说偶尔也会有旧书市场这种额外选项就是了。

“啊——这个呢……”

水斗将视线投向别处,轻轻挠着自己的面颊。
也许是胡思乱想着“只要打扮得足够正经,就算是这种优柔寡断的姿态也能变得如此美如画呢——”的缘故吧,水斗接下来放出的话,轻而易举地对我的心造成了致命伤。

“……按计划,是要去水族馆呢。可以吗?”




超像一对情侣呢。
我站在支付入馆费用的水斗身旁,如此想着。
水族馆什么的,那不是只有情侣或者家人才会去的地方嘛。他为什么会选择去这种地方啊?又不是在约会——
……不,啊咧?好像……确实是在约会来着?

“还挺昏暗的呢。别走散了哦。”
“我、我知道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嗯”

本以为他会回我几句讽刺之语的水斗,竟只是略微答应了一声而已。
啊咧——?
这、这什么情况啊……。既不讽刺又不顶嘴,只是温柔地顾虑我的感受的水斗什么的……这简直就像是男朋友一样不是嘛!
难道说,他今天是铁了心的要把这男友角色贯彻到底了?想以这样的方式提升我的好感度?
虽说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我可不能让你称心如意。和你正式分手以来的半年期间,我对你的好感度早已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即使事到如今想要破镜重圆,宛若达到绝对零度的分子一般的好感度也不会有丝毫动摇的。想要动摇我的少女心的话就尽管试试啊!虽说横竖都是不可能的!!

“——小心。”

不经意间被轻轻抱住肩头拉近了距离。

“水族馆这种地方,人意外地多呢。没撞到吧?”

…………超。
——————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诶——!?轻轻地!肩膀被轻轻地抱住啦——!在我的耳根子边轻声说话啦——!而且这气味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好闻啊——!!诶——!?万事啊——!都得有个心理准备啊——!?

“——噗嚯!轻松爆了啊”

总觉得从稍微远些的地方传来了有些耳熟的声音,但回头望去却只有亲子和情侣的人山人海吵吵嚷嚷的。
嘛算啦。

“……你想抱着我的肩膀到什么时候?”
“啊,啊啊。抱歉。”

水斗将手从我的肩头放开,拉开了半步左右的距离。
你明明没必要离得这么远——不是这个!
……嘛?确实,今天的他和平时比起来有点不一样呢。我还是承认吧。不知不觉间水平有所提升嘛。大概是跟谁一起练习过吧?比如说,你看,比如在图书馆里和他一起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子之类的?……别把利用其他女人培养起来的手段用在我身上啊混蛋。
啊啊不对不对要疯啦!光是外表和态度有所不同就能不同到这种程度的么。看来所谓人类的印象有九成来自外表这句话算是正中了真理的一端呢。居然有本事诱惑到我可真有你的。

刚才那个不过是突然之间有了身体接触的趁人不备之举罢了。只是对和水斗交往的那段日子里都没怎么黏在一起过的我来说,触觉是我的一大弱点罢了。水斗不过是卑劣地戳了我这一软肋罢了。可别以为刚才那个就是你的真实实力啊。
比如说呢,是的,如果没有到光是无言地站在那里就能让我小鹿乱撞的程度,可称不上是赚到了我的好感度喔。尤其你可是几乎没有什么交谈能力的呢?看来你是有好好地打点过外观的样子,但光凭一朝一夕的临阵磨枪,你就能达到么?能达到光是站着不动就能笼络我的境界么?

“……………………”
“……………………”
“……………………”
“……………………”

我望向看着悠然地游来游去的鱼群发呆的水斗被水槽反射回来的蓝光照得仿佛万华镜一般的、不知是在忧伤还是在微笑的侧颜,

“……哈啊……”

!?
我……刚才,叹气了!?
难道说,我是看呆了么……?看这个男人的侧脸看呆了?怎么可能!
一定是因为长时间的步行让我感到了疲劳。没错,所以我才有点喘不过气来而已!什么嘛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我还一度以为是我不顾好似在水槽里舞蹈一般地游泳的鳐鱼光顾着看向身旁的水斗的侧脸时不知为何胸口感到有什么东西堵着就不知不觉地叹出了气来呢。啊——真是累了呢——。

“嗯?”

呆呆地抬头看着水槽的水斗望向了我这边。

“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喏,你是要红茶是吧。”
“谢……谢谢……”

水斗向在水族馆通道旁的长椅上坐下的我递来了一个红色的易拉罐。
我明明没有点过这个……。是不是因为,他还记得我喜欢喝的饮料就是这个呢。
水斗在我旁边坐下,打开了灌装咖啡的拉环。顺带一提我是红茶派,而那个男人是咖啡派。

……这么说来,以前,曾经有过这样的事呢。
初中时代的我,可是一个连灌装饮料的拉环都拉不开的柔弱土包子。如果只是柔弱也就算了,最糟糕的是我甚至连请求别人帮忙的方法都不知道。我只会为了自己不可能办到的事情白白浪费时间,到头来还要给周围的人添麻烦……。而那时候的我也是,就连对和我在一起的伊理户同学说一句“拉环太紧了帮我开一下”都办不到,一个人在那里和拉环斗智斗勇。
就在此时,伊理户同学从我的手中轻轻将饮料罐拿走,轻轻松松地打开了拉环。
然后说着。

——你唯独可以随便给我添麻烦,没关系的。

真是个能说得出帅气话的男人呢。真的是一个只会说帅气话的男人呢。事到如今虽觉得这种地方也有些可恨,但对当时的我来说,他甚至可以称作是我的救世主都不为过。
但是——我望向手中的易拉罐。
将指甲卡进拉环,轻轻注入力气,拉环就简简单单地被打开了。

“…………已经,不需要,再给人添麻烦了呢。”
“倒不如说,现在会给人添麻烦的,反倒是我才对呢。”

原本不过是一句自言自语罢了,但身旁的水斗却立即做出了回应。
应该是通过我俯视手上的易拉罐这一动作,投影了我的思绪吧。……他就是能做到这种事的男人。
水斗小口小口地喝着灌装咖啡,说。

“以前的你看起来是那么让人感觉放不下心,但现在反倒是可靠得过了头,可靠到了根本没有任何能让我帮忙的余地呢。可真是极端啊。”
“……不行么?”
“没有啊?”

水斗还在用嘴对着灌装咖啡。但是从他喝的量可以看出,里面已经没有了饮料。
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点点,能勉勉强强让我读得出的寂寞。

“…………我已经不会被骗了。就算你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也不会被你攻陷的。”
“呜”

水斗露出了尴尬的表情。这次不是装的。

“已经暴露了啊……”
“当然暴露了啊。我全忘了你是个扑克脸的达人呢。”
“那样的话就给我无视掉啊。特意做出表情引起别人的注意这种事被当面拆穿可是超羞耻的啊。”
“所以我这不是一直无视到现在了嘛。”
“嘛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太好了。
看来我完全中招的事还没有暴露。

“你想干什么啊。事到如今……还约会什么的。”
“撒。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就算摆出一副神秘感十足的样子也没人会觉得帅气的。”
“我只不过是行使了沉默权而已啊喂。你要是有意见你不来不就成了。”
“……那个……嘛。”

被对面的气势压倒不小心点了头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啊。

“而且,这身打扮算什么啊?有一瞬间我还怀疑过到底是谁呢。”
“川波那家伙吵吵嚷嚷着说要打扮得好看点再去……。果然不适合我吧?”
“肯定超适合你的啦你是不是傻啊?”
“果然呢——嗯、诶、啊?”
“啊”

糟了,不小心说漏了心声。

“刚……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啊、啊啊……这样啊……。评价不错可真是太好了。”
“我不是说了当我没说过那句话吗!?”
“疼!”

我狠狠敲了一下水斗的肩膀。
啊啊,进入状态了。果然,现在的我们就应该这样才对。用憎恶与讽刺的言语互相抵着对方的咽喉,持续着除了压力一无所有的舌战才是我们如今的德行。
已经过去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

“……还继续吗?约会。”
“你不喜欢的话就结束吧。”
“我无所谓……怎样都行。”

我将长长了的头发绕在手指上反复打圈摆弄着。

“但是,反正都来了,总觉得就这么撤退有点浪费呢……毕竟入馆费都已经付出去了。”
“那是我付的。”
“话说回来,这或许是你第一次为我掏腰包呢。”
“那下次就该轮到你了。”
“你为啥能面不变色心不跳地要求女生来请你客啊?”
“这是男女平等的精神。……啊,对了饮料费。120日元。”
“……突然间变得这么敷衍反倒让人有些无法释怀呢。”

直到刚才为止把我当公主一样对待的态度又算什么呢。
但是,即使如此也比欠他人情来得强。我今天第一次打开自己的钱包,将零钱递给了他。

“……嗯。”

水斗看着递到他手上的零钱,不知为何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

“实际上呢,今天我是带着和你做一场脑子发蠢的情侣戏给人看的使命来到这里的。”
“哈啊?给人看……是要给谁看啊?”
“到底是谁呢。大概算是所谓的情敌吧?”
“……???”

水斗无视掉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我,将钱包收进口袋站起了身。

“不干啦不干啦!仔细想来,我不仅没演成关系良好的情侣戏,反倒是完成了完全相反的目标了不是嘛。那样的话还不如别演了,自然一点反而效率要高得多。”
“……什么意思?”
“你迟早会知道的。”
“这神秘的态度真是让人火大……”
“对,就是这样。”

就这么坐在长椅上,也没有对我伸出手,水斗一边俯视着我一边露出了笑容。

“水族馆这地方可不常来。就当是为了作为将来的参考资料,好好去转一圈吧。”
“虽说有点不知所云……也是呢,为了作为将来的参考资料。”
“为了作为将来的参考资料。”

我自己站起了身。
从那以后,我们既没有手牵着手又没有挽着胳膊,就这么在水族馆仔仔细细地玩了个遍。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啊——总觉得今天异常的累呢。”
“豆芽菜。”
“我的意思是当你的护花使者累死人了啊暴走女。”
“你说谁什么时候暴走了啊!?”
“你都坏事了好几次了你都没发现么?”

水斗走上玄关。
诶诶?我明明演得很完美才对啊……。

“啊——!烦死人啦,发胶这种东西!搞得头发粘成一团的好恶心啊!我去洗个头去。”
“诶!?你、你等等!”

我连忙阻止了想要进入盥洗室的水斗。

“怎么了?”

帅哥家庭教师打扮的义弟,一脸惊讶地回过头来。
诶……?这、这就结束了吗?这个模式就这么结束了吗?别啊,太浪费了!
从这个男人的性格上来看,他恐怕再也不会变成这身打扮了吧。这样的话,现在就是欣赏这个形态的最后机会……!
“洗……洗头之前,让我拍张照。”
“哈啊?为什么啊?”
“是、是对知识的探求心!看到了难得的东西怎么可能不记录下来啊?”
“你又是哪门子的学者啊……”

水斗有些无精打采地“哈啊……”的叹了一口气(好帅),

“随你便啦。来吧。”
“失……失礼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人类在帅哥面前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卑躬屈膝呢。
我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补习班讲师(一对一辅导的那种)风格的义弟。水斗似乎是由于害羞而避开了视线,但这样反而更好!
咔嚓。
我确认着拍到的相片。

“……嗯——……嗯嗯嗯嗯嗯~~~??”
“已经可以了吧?”
“等等!再稍微等等!”

不对。
总觉得还有更帅气的拍照方式。姿势啦,角度啦,装饰啦什么的。

“……去客厅吧。”
“……为何?”
“我去准备道具!你听好了,绝对不能把头洗掉喔!”

我十万火急地冲向了二楼的自己房间。
首先是这个。包着漂亮封皮的文库本。然后——

“……我记得,应该有个笔记本电脑用的蓝光屏蔽眼镜……”

然后进入水斗的房间,拿到了目标的眼镜。这是读书或者用笔记本电脑时水斗会用的东西。虽说款式有点土气,但倒不如说这样反而更好。
我折回客厅时,水斗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电视频道。

“坐在这。对。然后,翘起二郎腿。对!戴上这副眼镜!对对!再把这本书放在大腿上打开!对对对对!!”

完成了。
我将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透过眼镜看向文库本的水斗的姿态,以略带俯视的角度收进了摄像头中。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太帅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诶嘿、诶嘿嘿、诶嘿嘿嘿嘿嘿嘿嘿……!!”
“呜哇!刚刚是不是以超快的速度连拍了好几张啊!?”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随着拍照的声音一次次地响起,恍惚之间我的心底里泛起了满足感。就在……就在我的手机里,理想型的帅哥正在变得越来越多……!!太奢侈啦。世上居然还会有这样让人快乐的事……!!

“……就算是我可也变得有些羞耻了啊。你究竟是有多喜欢这身装扮啊你。”
“呜诶!?没、没有、没有啊?也没怎么喜欢啦?”
“不不这也太牵强了点吧!”

水斗皱了皱眉头,将手肘支在沙发的靠背上,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糟糕,鼻血要流出来了。

“……嘛,也总算是没白答应川波那家伙的信口雌黄。事到如今,我索性就再听你一个要求吧。”
“诶?……真、真的?什么都行?”
“只要不花钱就行。”
“那、那那那就!”

我将瞬间浮现出来的想法就这么说出了口。

“我坐在这沙发上,你从后面轻轻抱住我,在我耳根子边轻声说点什么!”
“……哦、哦。比想象的还要具体的要求啊。”

看到水斗有些痉挛的表情,我感到了有些不对劲。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嘛算啦!
我欢天喜地地坐到了沙发上。

“拜托啦!”
“知、知道了……”

水斗绕到了沙发后面。好像是在考虑什么的样子。大概是在考虑要说的台词吧。到底会对我说些什么呢。好期待。
片刻之后,仿佛展开双翼温柔地将我裹起来一般,他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肩头。
然后,就在甚至能感受到嘴唇的存在的距离,以清爽又不失男生特有的浑厚的嗓音,以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得到的音量,在我的耳边轻轻说道。

“(——捉到你啦)”

关于之后发生的事,我再也没有任何印象。




※※※※※※※※※※※※※※※※※※※※※※※※※※※※※※※※




到头来,这比起被当作是前男友兼现义弟突然邀请我去约会的事件,倒不如说是被当作是我的妄想具现化事件而被我记忆下来的一连串风波,关于它的起因,我终于还是一点都没有弄明白。

水斗带回家中的女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会突然向我提出约会?
为什么他为了笼络我,甚至不惜下功夫去做自己本不擅长的打扮?

一切的一切都还不曾知道事件就已结束,而事到如今也不会再有得知真相的机会——但是,无所谓了。我的手机里,已经有了让这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的收获。

“哈啊~……好帅啊~……”
“……能不能不要在本人面前对着相片犯花痴?”

我比较着彻底变回了邋里邋遢土男人的水斗和手机里的帅哥家庭教师(风格的水斗)。

“……呐,我说,你能不能去死一死然后转世成这边的模样啊?”
“我根本无需去死就能变成那样好吗!!”

诶~不可能不可能。
根本连种族都不一样啊,种族。
听他本人所说,那身装扮乃是川波同学出品,看来必须找个机会让川波面授技艺才行,这样的话我就能随时让他变成拍照体质了。总有一天我会把照片印出来,贴在我床上那一带的天花板。诶嘿嘿嘿嘿……。

“你啊,就是这样的地方啊。”
“什么啊?”
“……暴走女。”

前往学校后,约会的事也好,家庭教师形态的水斗也罢,都变得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唯有不变的日常重新开始。
水斗在教室的角落读着书,而我则被女性朋友们包围着展开无谓的谈话。想必不会有任何一个同班同学,会以为我们两个昨天曾在水族馆进行过约会吧。就这样,既没有起承转合又没有伏笔回收的日常,断断续续地持续下去——

“(呐,呐,结女酱。)”

午休中,我吃着便当的时候,晓月同学趁着别人听不到的时机,悄悄找我搭起了话来。

“(难道说呢,昨天,你和伊理户同学去水族馆了?)”
“嗯咕”

说好的断断续续的日常呢!?

“(我偶然间看到了你们呢。你们的关系可真好啊~!你那个弟控嫌疑,搞不好其实并没有出错?)”
“(……我、我们看起来关系真有那么好么?)”
“(有啊~!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一对情侣了啊!我有点嫉妒呢。啊~啊,我也想要兄弟姐妹啊——。如果是一个漂亮的姐姐就好了呐。)”

晓月同学好像是独生女。而我还是独生女的日子里也确实憧憬过兄弟姐妹这种东西,不过我可以断言,那绝非那么美妙的存在。

……所谓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最优秀的,人类总会将自己不曾有过的东西想象得非常富有魅力。比如说,在和男朋友处得不太好的时候看到那个男朋友和其他女孩子说话的话,就会格外地以为两个人的关系非常良好。
一定是心中的饥饿让人们如此的。就像在沙漠中行走之后会认为喝的水更加甜美一样,一颗饥饿的心会把一切的一切都当成是嫉妒的对象。那不过是单纯的欲望罢了。而人生这东西,总会在一时的无聊欲望之下轻而易举地打错方向盘。

“……………………”

我偷偷地,看向手机中的前男友(帅哥模式)的相片。
下一次,就让我好好克制自己,不让自己败给欲望后冲向奇怪的方向吧。
……嘛,照片我是不会删掉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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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 前男友想要守护。“……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呢?”



虽说在结女看来一定是一场意义不明的唐突约会,但在我眼里,那场约会,就是一连串事件最后指向的终点。
虽说找了这个那个的理由总算避免了对当事人说明事件原委,但实际上那场约会的意义,是对从结女感冒休假以来一直逼进她的危机的防御措施。
当然,拟定这次白痴作战策略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名叫川波小暮的蠢货。虽说事件结束后被我抓着念了三十分钟的经,但从结果上来看他也确实帮我挡下了这场危机,也就放过他吧。

——能和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吗?

一切的开端,是在照顾感冒的结女后的第二天,放学后的图书室里。
是的——一切都起源于,在夕阳映照下的书架旁,我受到某个女生求婚的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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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学以来一直都是放学后直接回家的我,这几天每天都会在回家前去一趟图书室。因为最近发现学校的图书室作为高中图书室,藏书却意外地丰富。就算是身为乱读派的我也有钱包上的极限,因此这从专业书到轻小说应有尽有的这间图书室,一定会成为我强大的伙伴的。

“……竟然是Slayers的第一卷……”

这一天的我也一样,像发掘化石的考古学家一般,惊愕于在这名为书架的地层下发掘到的新发现。这能让人感受到时代感的封面图像,破破烂烂的封皮边缘,这本书究竟是什么时候入库的啊。我通过这本书的借书卡上写下的名字感受着这本书的历史,走向借书窗口。
我一直都不擅长光明正大地占据图书馆的位置读书。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是大概也无非就是因为不喜欢有人坐在我旁边吧。毕竟我是个坐电车都喜欢站着的人——一定是我本能地无法忍受读书这种私人行为受到不相识之人的妨碍。虽说有时候也会在教室里读书就是了。

几近黄昏的阳光照射着我的后背,我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啊啊,Slayers这书,原来是这样的啊。总有种真的来到了那些著名景点的感觉呢。
就在我沉浸于观光旅行一般的观光读书时,我的身边,有一个人站了上来。
那么。
她离书架有2米左右的距离——是透过窗户能看到什么么?
我抬起头来,眼前的是一个两个麻花辫子垂过肩前的女生,正睁着一对大眼睛透过粗框的黑绿色眼镜看向我这边。

“…………?”

我回头看向后面。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
她到底在看什么呢?又不可能是在看我……。

“不不不,除了你还能有谁啊。你该不会是有灵识什么的类型吧?”

……哦呀?
麻花辫,黑绿眼镜,就差把脸上我是个正经的孩子写在脸上了的女生,以莫名地让人感到俏皮又活蹦乱跳的快活语气说着话。
真是个其妙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国外电影找错了吹替声优一样。

“真是的——,你可让我好找啊,伊理户同学。没想到你会在这么角落的地方呢。你不坐下么?”
“……不,不是这个问题。”
“什么意思?啊,痔疮?坐着很痛苦什么的?”
“问题在于我和这个熟头熟脑地过来打招呼的外表和性格完全南辕北辙的女生完全是头一次见面啊。”

你谁啊?
当今时代如果有做这种少见打扮的女生存在的话,即使是我也会有印象的。

“哦?难道说你没认出来?太好了!这变装变得真值了!”
“……变装?”
“你等等哦——”

女学生模样的女生低下头来遮住脸,卸下眼镜,取下绑着头发的皮筋,将放下的头发用手整到脑后,再一次抬起了头。

“你好啊!这样就认得出来了吧?”
“……啊”

别说认得出来了——是前一天还来过我家的人呢。
这单马尾发型,加上仔细一看也差不多的小型体格——小动物一般的氛围。

“……南同学?”
“回答正确!怎样?老实系打扮也挺适合我的吧?”

南晓月重新戴上眼镜迅速地扎好辫子,露出了微笑。
她是和结女玩得很好的女生之一,也就是在这所高中里属于顶层阶级的人。但是,挺厉害啊。只要她不开口说话,任谁都会把她当成是认真老实的女生了——我深刻地感受到人类的印象有九成来自外表。

“有点不想惹人注目,就改头换面了一下——!改成了一副感觉上很适合和伊理户同学对话的样子呢!”
“……只要一开口,变装的面具就会一层一层地脱落下来,看来很遗憾你的变装在概念上有着致命的破绽啊。”
“诶?真的假的?”
“就算没有,这里可是图书室。你要是能把音量降下来我会很高兴的。”
“哇啊——。这样啊这样啊。……这种程度的音量可以吗?”

连带着说话的气势都跟着音量一起降下来了。看来这家伙的音量调整机能有着巨大的缺陷。

“……然后呢?说到底这里原则上是禁止窃窃私语的,所以你如果有事的话就快点说吧。”
“嗯,我知道了。那么呢,伊理户同学,你能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吗?”
“…………………………”

就像是读着水平稀烂的翻译小说时一样,我的阅读理解能力开始怠工。

“…………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诶——。真是的,你认真点听嘛——”

南同学凑近了距离,透过黑绿色眼镜直视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伊理户同学,你能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吗?”

……诶?我可真是的,竟然连着听错了两次?
交往……不止这个,我好像还听到了以结婚为前提这样的字眼?

“啊咧——?这样还没听清么?我说请你和我交往。我拜托伊理户同学让我当你的女朋友,恋人,最终结为夫妇。”
“…………对不起。听是听到了,但完全没能理解。”

难道说,我,高中入学连一个月都没到,就被同班同学告白了?
不止告白,还被求婚了?
……OK,冷静。这是陷阱。要不就是误会。先让我冷酷地收集情报,聪明地判断现状吧。

“……南同学,你想和我结婚吗?”
“想。”
“……南同学,你喜欢我吗?”
“喜欢到想结婚的程度。”
“……南同学……为什么想跟我结婚呢?”
“那是因为!”

南同学笑容满面,瞬间回复到了原有的气势。

“和伊理户同学结婚的话,就能成为结女酱的妹妹了!”
“………………………………………………………………………………………………………………………………………………”

能理解才怪了啊。




“——于是乎,在那之后,就像传销人员一样滔滔不绝地向你灌输伊理户同学的好是吧。”
“就是这么回事……”

那天晚上,我在自家房间里,耳边挂着好朋友川波小暮的电话,深深地叹气。

“搞不懂……。那算啥啊那个……。南同学就是这样的人么……?”
“她就是那样的人哦。糟透了对吧?哈哈哈哈!”

川波不知为何心情相当不错。……怎么说呢。情绪高涨得就像是得遇知音的阿宅一样。

“学会了伪装对她已经算是了不得的进步了。在这之前的她可是以这个状态四处放毒哦。她选择了几乎没有同一个初中出身的这所高中,大概也是因为这方面的理由。”

连她也是高中出道吗。她也好结女也罢,出道组可真多啊。

“她是……那个、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川波,我记得你和南同学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是吧?”
“头脑容易发热,并且绝不会有冷静下来的时候——这就是南晓月。”

川波露出了比起平时更多出几分认真的语气和表情,对我说道。

“一旦全身心投入了就是一根筋,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温度只会越升越高。就像是没有了制御棒的核能发电站一样。到头来向周围散尽了有害物质之后,最终来个大爆炸。”

轰隆的一声,川波说笑般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边传来。

“会……爆炸的么。”
“会哦。不过,是被投入的那方会爆炸。”
“怎么回事?”
“有这样一件事。初中那会儿,南曾经有过男朋友。”
“这样啊。”
“就是这样。还真有这样的蠢男人呢。理所当然地,南那家伙疯狂地投入到这段感情中,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和男朋友在一起,方方面面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至于她的男朋友呢,一开始倒确实很是高兴啦。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此照顾着他,怎么会有不高兴的道理。”

莫名地有股真实感呢……虽这么想着,但我也并没有打断川波的话。
“但是一个月以后。……你猜怎么着了?”
“……感到厌烦,分手了?”
“真那样倒算是和平了。……南的男朋友,被压力压垮,住院了。”
“蛤?”

不,等等。
不是受到了方方面面无微不至的照顾么?如果是照顾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会变成受到照顾的一方倒下的展开啊?

“你知道么?即使是猫什么的,被摸得多了怜爱得过头了也会因为压力而倒下的。而南晓月就是一个能以人类为对象干出这种行径来的女人。将喜欢的东西怜爱至死的行径,呢。”
“怜爱……至死。”
“嘛她那个男朋友倒是总算保住了性命,现在也依然活蹦乱跳的就是了。不过据说南本人家里已经死了好几匹宠物了哦。……昨天,你和南一起去探望伊理户同学了吧?那时候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前兆?”

……这么说来。
喂食什么的,吹气什么的,对相识还没一个月的朋友来说,这样的探病是不是有些周到过头了?

“哈哈。一如既往的一见钟情么。这样啊。原来如此啊。男生不行就找上女生了啊。真特娘的是个天才啊。”
“……怎么了?”
“不不这是我这边的问题。……不过,从她没有直接找上伊理户同学这一点上,就足以看出她奇葩的思考回路了吧。所谓的射人先射马么?或者说,也许伊理户同学根本就没被她看成是恋爱对象,而是单纯只是想做她妹妹也说不定。也许这次她迷上的不过是作为‘姐姐’的伊理户同学呢。”
“那家伙看起来有哪怕半点的姐姐范么?”
“我哪知道。要是摸透了南的感性那还得了?”

川波的语气仿佛是把话语从嘴里狠狠吐出来丢掉一般,一点也不像一直以来半开玩笑地说话的风格。

“总之,重要的事只有一个。……伊理户,你有和南结婚的打算吗?”
“完全没有。我可是属于希望被放着不管的类型。”
“果然如此。那就不要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明明白白地拒绝拒绝再拒绝。虽说考虑到她的目标不是你而是伊理户同学,她会变得更加难缠就是了。……要是那家伙做的事做过了火,届时再来找我商量吧,我会给你制定一个更直接的对策的。”




就这样,我遵从川波的建议,我对缠上来的南同学开始了彻底的拒绝、无视与否定。

“那个……我说,等等啊。跟我结婚吧。”
“啊啊。那个啊,我绝对不要。”

就像这样。
无数次重复的过程中我变得越来越熟练,最终流程被缩短到了光是“那个……”“啊啊”对话就能成立的程度。南同学实在是直肠子得很,求婚的台词从头到尾都不带改一改的。
所以这才成为了盲点。
我本以为她不是那种在暗中偷偷摸摸地行动的人——所谓人类的印象有九成来自外表,明明内在的真实,就连一成都不会显露在外的。

“你放跑了吧!就在刚才!把你带进家里的女孩子!”

某一天的放学后。不知何时回到家中的结女突然找起了我的茬。
玄关有女式平底鞋云云。怎么可能。反正八成不过是那个女人自己看错了吧。我本这么想着,却被结女指证了她拍下的女式平底鞋的视频。这让我彻底意识到这绝不是什么玩笑话。
这个女人明明爱好着本格推理,都能想到拍下视频当证据,却在重要的地方显得注意力不足——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能想得到我把她的朋友给惹来了呢。
平底鞋的型号很小。是的——如果不是像南同学那么小身板的人,是不可能穿那种型号的鞋子的。

转动玄关门的把手,发现锁是被打开的。也就是说,没有家里的钥匙的人刚出这个门没多久。那么,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有头绪了。我回家之后回到房间,想起我是不是忘了关玄关门,但下楼检查发现还是上了锁的。大概,这时候那双小巧的平底鞋已经在玄关处了,只是躲在台阶的影子之下没让我发现罢了。
被摆了一道。
只要在外面竖起耳朵听,就能听清玄关门的锁有没有从里面被锁上——最近,南同学到了放学后也依然缠着我,现在想来这大概不仅仅为了说服我和她结婚吧。或者她只不过是察觉到我没有锁上玄关门,一时冲动之下干出了这种事也说不定。从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鞋子这一点来看,是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比较高……。

但无论如何,想要和我结婚并成为结女的妹妹的南晓月,非法入侵了我家,在一直待在房间里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那样的话,不得不考虑到她待在结女的房间里的可能性了——无法否认结女的私人物品有所遗失的可能性。
我这么想着让结女检查了自己的房间,但还好南同学看来还没有堕落到行窃的地步。虽说也许她做过闻结女内衣的味道啦在结女床上滚来滚去啦之类的事,不过反正也没少块肉,这种程度的行为就放过她吧。

但是,她也实实在在地跨过了不可跨越的底线。
按照既定事项,我立即接通了我可靠的朋友·川波小暮的电话——听说了事情原委的川波,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

“……看来那个女人,压根就没有一星半点的悔改啊。我们必须尽快让她放弃伊理户同学。我可不想我们班上出一个有前科的。”
“我也是啊。但是具体要怎么做呢?”
“这事简单。——你和伊理户同学约会去。”

蛤?

“万幸,伊理户同学有着弟控的嫌疑。你看,就是入学之后,她为了解你的围而用的手段。”
“啊啊,那个啊……我倒是记得。那为什么又是约会呢?”
“你听好了。如果你能让南以为那件事是事实的话,她就会觉得即使成为了你的妻子也只会惹伊理户同学不快而已。只要这样一切都解决了!就是这么回事,伊理户水斗啊——”

之前认真的语气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川波以全力偷税一般的声音宣言。

“为了守护伊理户同学,秀一场相亲相爱的约会给南看看吧!”




虽说想着他是不是傻,但可惜我实在是找不出用于反对的方案。
虽说垂死挣扎一般地试着指出了“要是反而惹南同学发火了怎么办”的忧虑,却被一句“那时候就抓住她呗。我会在暗中当好你们的护卫的”给堵尽了退路。
就这样,事态发展到了我不得不和结女约会的程度。

约会当天,前往碰头地点之前和川波会面时,刚刚相识的友人失礼得“唔~~~~嗯”地大幅摇头不止。

“……我说你啊……你可不是打算去便利店哦?”
“……?我知道啊。”
“那这感受不到半点干劲的打扮算什么啊!现在开始你可是必须将伊理户同学撩到神魂颠倒不可的喔!?你就尽点人事吧,尽点人事!”

毕竟发生的是这样的事情——倒不如说是由于犯人身份的缘故,我们不能将事情的真相传达给结女,也就是说两人齐心合力演戏的手段是用不了的。因此,我必须竭尽全力将结女攻陷下来才行。
纵使心中有千万个不情愿,嘛如果是素不相识的女生也就算了,但这可是曾经交往过的对象,她的兴趣爱好我可是相当清楚的——我本是如此以为的……。
……我们还在交往的那段日子里,我可也是以这身打扮去赴约的啊?

“嘛我就猜到会变成这样,我这边可是做好了各种准备。来,换上这套衣服!然后整理一下发型!”
“整理发型?……啊啊,把头发固定得跟蜡像一样的那个啊。”
“你的认知有点恐怖啊!?”

体验了一下被持续涂装接近一个小时的塑料模型的感受过后,川波重新打量着我,似乎露出了一副愕然的表情。

“……糟糕,有点失去信心了。”
“果然不适合吧,这样的打扮。”
“完全相反啊笨蛋。虽说我原本就觉得是快有待雕琢的璞玉……”

看来总而言之算是完成了。虽然相当的提不起劲,但川波反反复复地说着“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的!说实在的就你这副模样根本连小手段什么的都不需要——!”,我只得不情不愿地前往了约会的碰头地点——也许是我的心情反映到步子上了吧,到达的时间稍微有些迟。

已经等在碰头地点的结女,四散出来的不高兴气场远远看着都能够感受到。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狼一样。她的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真空气潭。
不过即使如此,这个女人不愉快的气场我也早已习惯了。我普通地向她搭话。
早已做好了被嘲笑这身一点也不适合的装扮的觉悟,但出乎意料的是,回过头来的结女目瞪口呆地张开了嘴,做出了和川波完全相同的反应。

“…………超————”
“超?”

我将头一歪,结女慌慌张张地错开了视线。……已经不合身到根本不忍直视了么。
真是的……打一开始攻略难度就上升了啊,川波。
想挠一挠头却想到头发已被发胶完全固定。

嘛,我的外表分什么的根本从一开始就跟没有一样的。虽说是已经过去的事,但毕竟这个女人可是和那样的我欢天喜地地交往过的家伙,但愿我在其他方面存在挽回的可能。
首先是行动。我将川波告诉我的教条一项一项地回忆起来。

“时间有点紧,我们快点走吧。”

虽说有些犹豫,但我还是尽可能自然地拉住了结女的手。
要用略带强硬但也能让人感受到温柔的力度——什么的,这要求真是有够强人所难的。

“……!”

万幸,她没有生气到大叫出声。毕竟这里人多,这个女人大概是顾及到自己的体面闭嘴的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结女直到最后也依然没有开口——即使张口对她说些什么也显得心不在焉,果然事到如今才和我约会什么的根本提不起劲来吧。

在这种状态下,虽说不知道会不会有意义,但我还是尽可能地采取了具有绅士风度的行动。走在靠近车道的一侧啦,帮她挡住行人啦,又在等信号灯时挑起话题什么的,总之算是付出了血一般的努力。但是大致上属于小女人体质的结女的话,一定是可以察觉到这些细节的。要是察觉不到的话我可就不干了。
虽说如此,南同学毕竟只是在一旁远观,我即使重复再多次这样的动作也是不会有效果的吧——川波说只要南同学得知我会和结女一起出门,一定会跑来偷窥的。也就是说她现在一定躲在某处暗中观察着我们。

“……关系真好啊——。好羡慕……”
“……喂,别老看那边啊……”

耳中传来擦肩而过的一对情侣的对话,我差点没有转过头去。
虽说被帽子挡着没能看清他们的脸,但不会错的——那是川波和南同学。
川波说是会暗中监视我和结女以及偷窥我们俩的南同学,但看起来他的身影已经事先被南同学发现了。然后到头来,就演变成了直接监视南同学的结果了么。看来川波正在为了让南同学不被结女发现而出谋划策中。

“唔呵。唔呵呵呵呵呵呵呵……”

身旁的结女突然发出了恶心的笑声。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我一瞬间还以为她已经发现了川波他们,但她似乎又没有特意关注二人所在的背后。如果暴露了的话恐怕拐弯抹角的讽刺之语早就接踵而至了,而结女出口问的却是之后的行程问题。
由于过去曾经还在交往的时候,一说到我们的约会,想到的无非就是书屋图书馆旧书店的三大套路,我作为曾经有过女朋友的人,却对正经的约会流程一无所知。因此,还是川波为我敲定了这次约会的目的地。
说是游乐园可能会有等待时间的问题,电影馆会显出兴趣方面的差异,所以去水族馆是最无可厚非的选项。

“尤其是这个水族馆,特别适合用于约会哦。游客不多不少,光线不明不暗,鱼群的看点也是恰到好处。在那里有足够多的拉近距离的机会,却没有拼命说话维持话题的必要。”
“这话说得好像你受了它相当多的关照一样嘛。”
“无可奉告。”

就这样,我们迎来了生平第一次的水族馆约会。
在路上,川波通过手机联络了我。似乎是要和南同学装成一对情侣跟我们一起进水族馆的样子。这可真是场奇妙的双重约会啊。
我理所当然般地连结女的份一起付了入馆费,进入了水族馆中。

“还挺昏暗的呢。别走散了哦。”
“我、我知道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开始交往之前两人一起前往当地的祭典结果漂亮地走散,终于找到的时候已经快要哭出来了的到底是谁来着。
——忍住差点出口的话语,我“嗯”地短短答应了一声。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虽然至今为止由于结女莫名地安静的缘故而一直没出什么问题,一旦说起话来一不小心就会表现出一直以来的状态。

“——小心。”

由于结女看起来就要和行人相撞,我反射性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了回来。

“水族馆这种地方,人意外地多呢。没撞到吧?”

结女在极近的距离内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啊,糟了。这次行动并没有得到川波的指示——糟糕了吗?

“——噗嚯!轻松爆了啊”

从后方传来了和南同学装成情侣混在人群中的川波的声音。已、已经糟糕到让川波不小心漏出声响来的程度了么……?

“……你想抱着我的肩膀到什么时候?”

结女盯着我冷冷地说。


“啊,啊啊。抱歉。”

我只得连忙拉开距离。糟透了。完全惹她生气了。
这时候照理来说会从川波那边传来指示才对的,但手机完全没有震动的迹象。喂喂!认真干活啊!
没有办法,我只能一言不发地仰头看向水槽。

“……………………”
“……………………”
“……………………”
“……………………”

……好像,总觉得刚才开始一直就被盯着看。
糟了。这可真是太糟糕了。明明必须让结女看起来像是一个重度兄控才行的,这样一来可完全就是反效果了。

“……哈啊……”

她叹气啦!怎么办啊这个!该怎样才能挽回啊!
我一边看着从水槽里反射出来的结女模模糊糊的表情,一边让脑子急速运转着。可恶。就这样默默地带她走遍水族馆也没有意义。必须来点补救措施才行。

“嗯?”

我装作完全没有在意刚刚的叹气声,转过头来看向结女。

“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就这样,我姑且成功让结女坐到了长椅上。然后我朝着自动贩卖机一路小跑,买了她一直都在喝的红茶。总之先让她喝一喝喜欢的饮料,多少就会回复一点心情。这就是我的如意算盘。
将易拉罐接到了手上的结女,目光在拉环的部分停留了好一会儿。
我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回想起来——这么说来,好像曾经有过我替这家伙拉开拉环的事呢。那时的她,连同行的我都不懂得依靠的笨拙样子,实在让我都有些看不下去。
反正她无非就是想着不想给人添麻烦吧。那时候的她,真心地认为着,比起麻烦他人还不如让自己遭受损失。
现在到底如何……我是不知道的就是了。
结女将手指卡进拉环里,简简单单地拉开。然后,轻声地说。

“…………已经,不需要,再给人添麻烦了呢。”

听到这有些寂寞的声音,我的心口猛然一紧。
这家伙,把一成不变的我丢在一边,自己已经变得坚强到判若两人的地步了。之前明明是我在照顾她,但事到如今我们的立场已经几乎完全掉了个个。如果将适应社会称作是成长的话,她毫无疑问是获得了成长。

曾是我的恋人的绫井结女已经不复存在。

在这里的,不过是我义理上的妹妹伊理户结女——既然如此,也许从南同学身旁守护她什么的,也不过是我狂妄的一厢情愿也说不定。也许结女一个人就可以自己将这个问题解决也说不定。毕竟,连拉环都无法独力拉开的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如果是这样,我做出如此破漏百出的演技,根本就不是为了守护她——我只是想对着某种存在,强调着自己守护绫井的那段日子仍在继续而已。
这样的感情,一定是有某种特定的名字吧。只要打开国语词典就一定会有所记载。但是,我仅存的自尊,拒绝了将其化为言语……。

我将中空的易拉罐兑到嘴边掩盖住自己的表情。明明扑克脸是我为数不多的绝技,但现在,我却无法抑制住自己的表情。但是——

“…………我已经不会被骗了。就算你再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也不会被你攻陷的。”
“呜”

心脏骤然一跳。被看透了——这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看来结女是将我刚才的表情误解成了扑克脸。这样对我来说反而正好,我也就任凭这桩误会继续下去。

但作为代替,我完全舍弃了撑到现在的错漏百出的演技。啊——啊。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果然我就不应该听信川波的信口雌黄的。还打扮成这么不合适的装扮——

“肯定超适合你的啦你是不是傻啊?”
“果然呢——嗯、诶、啊?”

啊咧?适合……啊咧?到底是适合还是不适合啊?
以为是听错了的我看向结女,却看见结女仿佛发了烧一般地红着脸别过头去。

“刚……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啊、啊啊……这样啊……。”

很合适……她是这么想的吗。
你倒是说啊。
你不说我哪知道啊。
明明并没有被盯着看,我却连忙错开了视线。实在是感觉有些尴尬,我像是随口糊弄一般,尽可能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评价不错可真是太好了。”
“我不是说了当我没说过那句话吗!?”
“疼!”

肩膀被狠狠地敲了一下。
……啊啊,这才对啊。
现在的我们,就应该是这样的关系啊——就算想要强行回到从前,也不可能会那么顺利的。
我从结女那边征收了红茶的费用。这样我们之间就互不亏欠,也不再有任何障碍。我们再也没有必要考虑到对方的感受地,回到了那对等的,平等的,公平的——

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都无所谓的关系。

“实际上呢,”
我说了实话。
“今天我是带着和你做一场脑子发蠢的情侣戏给人看的使命来到这里的。”
“哈啊?给人看……是要给谁看啊?”
“到底是谁呢。大概算是所谓的情敌吧?”

到底是谁眼里的情敌,到底是谁的情敌,关于这些倒是挺微妙的就是了。
于是乎,向南同学秀恩爱的作战计划,算是在运转不灵下空中分解,我们为了回收入馆费用,不得不普通地在水族馆里逛了一圈。
已经有段时间没来过水族馆,重新来到这里才发现看点也是挺多的。

“啊,你看。有头北海狮。个头好大。”
“好大呢。”
“那张脸明明就跟你一样丑。”
“揍你哦。”
“别这么直白地威胁我啊!?”
“你才是别这么直白地骂我啊。”

……要是在我们还在交往的期间来到这里就好了。我稍微这么想了一想,但这份留恋马上就像泡沫一般地融解不见了。




“抱歉啊。明明为我准备了那么多。”
“不不不。这次行动可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啊兄弟。南那个表情……噗咯咯咯咯!”
“蛤?”
“我的意思是,果然小手段也不过是小手段啊。我们这就回去了,我可没有鞭尸的爱好。你就接待伊理户同学到最后吧。”
“你觉得她像是会老老实实地让我接待到最后的人么。”
“这样才好不是吗。弟弟君?”
“是哥哥。怎么可能好啊,那个性格恶劣的家伙。”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了打断川波的笑声,我挂掉了电话。
听他的口气,看来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果然比起让人以为我们关系很好,让人以为我们关系很差的做法要效率得多了不是吗。关于这一点我们可是再擅长不过了。

如川波所说,我们在水族馆逛了一圈后,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哎呀哎呀。虽说辛苦了一天,但达成了目标可真是太好了。接下来只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各自的房间里,就能平安无事地迎来明天——
——这么想着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事件并不是在约会途中发生的,而是在家中发生的!

“诶嘿、诶嘿嘿、诶嘿嘿嘿嘿嘿嘿嘿……!!”

不知为何被按在沙发上凹了造型,又不知为何被结女拍照拍了个遍。
……这家伙,也太喜欢这身打扮了吧……!
第一次见到这身打扮时的那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算是怎么回事啊!这不是超喜欢的嘛这个女人!
众所周知,推理狂谈论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其语气必然批判性十足(偏见),但没想到本属于这类型的这个女人竟会舍弃理智到这种地步……化妆强者川波,恐怖如斯。
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呢。——这么想着提起了兴致的我,想必是气运已尽。
难得如此,我索性就再听你一个要求吧——面对提出这句话的我,舍弃了理性的结女瞬间给了我答复。

“我坐在这沙发上,你从后面轻轻抱住我,在我耳根子边轻声说点什么!”

诶诶——……。
原来你憧憬着这样的东西么……。
怎么说呢,抱歉……。
我被谜之罪恶感拷问着身心,转到了坐到沙发上的结女身后。从背后就能看出她小鹿乱撞的样子,让我也变得有些异样地紧张。
轻声说点什么……什么的,该说什么好呢?嗯嗯……。
从脑中仅存的人云亦云的少女漫画知识中挖掘出了挺像那么回事的台词。呜咕咕咕咕咕咕咕。羞死人啦真是的!
虽然在出口之前已经有些想死了,但这毕竟是对方提出来的要求。就算嘴滑了那也不是我的错。倒不如说被当成傻瓜一样看待的话反而能落得一身轻松!

我心中一横,从后面抱住了结女的肩头,在她的耳根子边,开口,轻声说道。
来吧,如你所愿我就说给你听吧。你就尽管爆笑吧!

“(——捉到你啦)”

瞬间。
结女轻轻握住我抱住她肩头的手臂,在极近距离下抬起头看着我,悄无声息地,恨不能避开全世界的耳目一般,喃喃轻语。

“(——被捉到啦)”

我死了。




※※※※※※※※※※※※※※※※※※※※※※※※※※※※※※※※




就这样,这一连串的骚动(也称不上),以在客厅里生出了两具尸体迎来了悲惨的结局。而且结女那边好像是忘了自己最后回复的话,变得好像只有我受到了额外的伤害一样。太狡猾了。
不过,这一次的舍身行为总算是收到了成效,南同学缠着我的次数显著地减少了。
只有一次,在约会的第二天早晨,我被她叫了出来。地点是一直以来的图书室角落。

“抱歉。闯进家里实在是做得太过火了呢。”

眼镜配麻花辫的土包子模式的南同学将双手一合,微微低下了头。

“我没有恶意的!实在是伊理户同学粗枝大叶到忘了锁门,一时间没能禁得住诱惑!”
“我能不能说句你在听锁门的声响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奇怪了?”

这分明是从一开始就一心想要入侵的人的行动好吗。

“放宽心!我没有偷东西!只是稍微把脸按在枕头上了而已!”
“好,我这就报警。”
“为什么!?不过是女高中生闻了闻女高中生的枕头的味道而已啊!”
“这种情况有个很方便的思考方式。假定犯人不是你这样的女高中生而是一个油腻大叔就行了。如果觉得那样出格了,那犯人是女高中生的场合当然也是出格的。”
“唔咕咕……!无法反驳……!”

所谓法律之下众生平等呢。

“……但、但是你即使报警了也是没用的!你没有证据!”
“反正在那家伙的房间里会发现你的毛发什么的吧。”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去探病的啊?”

就算你故作可爱地歪起头来也喂喂喂喂你当时为的就是这个么!?
只要有过探病时进入过结女的房间这一事实,即使发现了南同学的毛发也无法作为非法入侵的证据……!

“唔咕咕……!”
“呵呵呵……!”

果然是个危险人物不是吗。没有恶意的人类才不会如此计算周全地行动的!

“嘛但是,我做了坏事正在反省的心情可是货真价实的,作为赔礼要我跟你结婚也可以喔?”
“连这条线你也没有放弃吗!?”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川波!
“这个呢——,”南同学喃喃自语着,用食指托起下颚歪着头,

“也并不是完全相同啦,跟之前相比在动机上有了一点不同哦喔——。嘛,虽说原本就有过这方面意思在内,只是这次获得了确信呢。”
“哈啊?动机?”
“说来简单!”

翘起嘴角的南晓月,宣战一般地对我说。

“为了打败情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情敌和其他人撮合到一起去——对吧?”

放学过后,我再次开展了南晓月对策会议。
当然,与会人员是我和川波小暮。

“嘛说实话呢,只要她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了,美男子哟。”
“我本人可是一点都不受欢迎的啊……。不过是被卷入了事件而已。”
“美男子就是体现在这种地方的啦。自己什么都不做就会有女生自己找上门,这才是人气混蛋的条件不是?”
“要这么说的话也许倒也没错啦……”
“我会在暗中帮你的。交给我吧。那个女人的生态我可清楚得很。”
“……………………”

我盯着我可靠的朋友那张显得有些轻浮的脸。

“怎么?这次难道还想跟我演一出情侣戏不成?”
“别说那么恶心的话了。……问个有些唐突的问题,川波。”
“嗯?”
“你——住过院吗?”

川波愣了一瞬之后,意味深长地以手托腮,露出了一抹苦笑。

“有啊——在初中时期。”

啊啊……果然啊。
心领神会的我,对着果然是可靠的同志的川波小暮,露出了类似的苦笑。

“真是辛苦啊,我们两个。”
“啊啊。彼此彼此,呢。”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各种各样的恋爱,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其历史。
而历史所慢慢地积攒起来的,正是名叫现在的这个瞬间。
现在,在这个瞬间所发生的事,也迟早会成为历史,作为未来的基石吧。

届时,自己会与谁同行,无论是谁都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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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前情侣互赠礼物。“……好想死……”


“……是白色圣诞节呢。”
“啊啊……。我这一生,一定不会忘记这副光景的吧。”
“是因为有我在你身边吗?”
“你是这么以为的么?”
“如果不是这样的我可就生气了。”
“那我可就安心了啊。”
“笨蛋。”

——如此胡扯着,电视里的男女演员接了吻。
虽说没怎么启动过,但电视这种东西,我家里姑且也是有的。电视主要在晚饭期间发挥作用,基本就是作为BGM的代替。
由于家族四人中,我和结女都是纯粹的书虫,因此打开电视的基本都是父亲或由仁阿姨。

“啊~啊。看着这样的桥段,总觉得会变得有些莫名地寂寞呢。”

看着演员们之间的,普通人基本无法办到的深吻的画面,由仁阿姨叹着气说道。

“每年的圣诞总是被年终总结压得死去活来的,现在光是想到12月25日这个日子心情都会变糟呢。明明以前是那么欢欣鼓舞的~”
“哈哈哈。即使心态一直保持年轻,一旦到了这个时候就……。啊啊,但是,水斗和小结女正是才刚刚开始的年纪呀?”

呜咕。
随着父亲的这一句话,我和结女动筷子的动作都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如果交到了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话可别顾虑我们啊~!嘛,水斗可能还期待不了什么,但小结女看起来应该会挺受欢迎呢!”
“呵呵呵。这个孩子,可是有了大变样了哟——?明明不久之前为止还是个非常不起眼的孩子——”
“妈妈……”

略微责备了一下自己的母亲,结女偷偷地瞥了我一眼。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吗。即使你不提醒我我肯定也不会说的。
由仁阿姨手托着腮微笑着。

“哎呀,不过,还真期待呢。结女和水斗君两个,什么时候开始会在圣诞节期间把家空出来呢?”
“到那时候,由仁,我们也回归童心一下吧?”
“呵呵呵。是呢。这也好值得期待呢~。那就更应该让两个人加把劲了呢。”

……父亲和由仁阿姨都不知道。
我和结女,都曾有一次,在圣诞期间把家空出来过。
不被同住在家中的亲人发现,知道那寒风下发生的事的,只有我们两个。
那是初中二年级的事。
那是我和绫井结女开始交往后,迎来的第一个圣诞节。




※※※※※※※※※※※※※※※※※※※※※※※※※※※※※※※※




“——我回来啦——!水斗——,蛋糕我买回来咯——!”

我是伊理户水斗。是个有女朋友的初二学生。也就是被称作人生赢家的那个了。是在今天,在这个名为圣诞节的日子,能将世间很多的男性作为背景布的人。
但是,为什么呢。
我现在,正和去年为止的圣诞节一模一样地,和父亲两人一起围着一个大概是从附近的便利店买来的小蛋糕旁。

如果说圣诞节是和恋人一起度过的节日这一价值观在日本迎来了加拉帕戈斯般的进化的话,不如说这才是度过圣诞节的正确方式了吧。【注:请自行百度“加拉帕戈斯化”】
……但是,但是呢。
难以释怀。有女朋友的圣诞节,难道不应该更特别一些吗?

“怎样,好吃吗?巧克力蛋糕。”
“……马马虎虎。”
“给我一口。我的水果蛋糕也会分你一口的。”

这样的对话不应该是和女朋友绫井结女一起进行的么。为什么啊……。
……不,我知道,我知道的。毕竟我们是初中生,并且还对周围隐瞒着交往的事实。大晚上的外出去漂亮又浪漫的场所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可能。
所以说,姑且在下午已经和她见过了面。我们前往了那打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反复播放铃儿响叮当的地点,和成堆的情侣混在一起。
然后就这样,普普通通地解散了。
超普通。
和平时放学没什么两样地普通——至于其理由,我也知道。
啊啊,笑吧。尽管大笑吧。

我这个天下无双的懦夫,就在即将交出特意准备好的礼物时,怂了!

鼓起勇气拜托店员包装好的盒子,正在我房间里的书桌上充当着装饰品。
好想死。

“嗯,怎么了水斗?情绪有些低落啊?……啊,对了,礼物!你看,我特地给你准备好了哦~!图书卡!”

好想死。




※※※※※※※※※※※※※※※※※※※※※※※※※※※※※※※※




“……好想死……”

我,绫井结女,正趴在自己房间里的书桌上,万念俱灰。
与其说是想死,不如说是已经死了。我死了。感谢大家多年来的关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无论怎样尽心竭力地准备,每逢关键时刻就什么都做不到……我已经受够了……”

书桌上躺着一个包装好的盒子。
这是专门为了今天而准备好的,送给伊理户同学的礼物。
这本该是趁着下午的圣诞约会时找机会递出去的。但现在它依然留在我的手上。也就是说就是这么回事。
约会本身让我非常开心。去了平时不会去的一些像是恋人该去的地方,细细品味着“呜哇~!我们,真的在交往呢~!”这种相当迟到的心情。
但是,该说正因为如此么。
我的脑海里总担心着,如果我做出什么不得当的事,会不会就此毁了这良好的氛围呢,会不会就此让这快乐的心情变得一团糟呢……结果,直到约会的最后,我都没能把礼物交出去。

“呜呜……”

有些想哭。
我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呢。想做又做成了的事几乎没有。唯一成功了的是对伊理户同学的告白……。
……要是我老是这个样子,伊理户同学也迟早会对我感到厌倦吧……。

“结女——?我先去泡澡咯~?”

就在我即将哭出来的时候,恰好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对啊,泡澡。
每天在泡完澡后,我都会和伊理户同学互通电话。
只要在那时候,告诉他“其实我今天准备了礼物,下次交给你”的话!

“好……好嘞……!”
既然决定好了,那么事不宜迟。
正准备回应想在母亲之前泡澡的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了古老的西洋音乐。

“…………!?”

那是,我们开始交往之前,就在伊理户同学的强推之下看过的电影的主题曲。
因此,只有他打来了电话,这首铃声才会响起。
我慌忙抓起了手机。
然后,为了避免不小心挂掉电话,我万般慎重地滑向了“接通”键。

“——喂……?你、你好。”
“……绫井。”

电话里传来了,我现在最想听到的声音。
光是如此就已经足够让我感到开心了,但伊理户同学紧接着,又说出了让我出乎意料的话。

“能到阳台来一下吗?”




※※※※※※※※※※※※※※※※※※※※※※※※※※※※※※※※




眼看着呼出的白气融入空气中,绫井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
绫井从阳台上探出身子注意到了我之后,话筒里传来了呻吟一般的声音。

“什……为、为……为什、么……?”
“不,那个……毕竟,是圣诞节,嘛。”

好羞耻。突然有点想要就这么搪塞过关。
但是要忍耐。唯独今天,即使不耍帅,即使不找籍口,也是可以的吧。

“……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

在手机的另一侧,绫井传来了不成调的声音。
怎、怎么了?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是感受到了旧支配者的气息一样的声音啊。【旧支配者:克苏鲁神话所指的上一个时代的支配者,长什么样你懂的。】
在混乱之中,哔的一声,通话被挂断了。
紧接着,从阳台探出身形的绫井缩回了房间里。

“……啊啊~……”

果然还是觉得我很恶心啊……。
也是呢……。事先没有任何联络就大晚上的跑来拜访,就算是我男朋友也是会觉得恶心的吧……。
好想死。
就这么站在这里是不是就可以被冻死了呢……。

“——伊……伊理户同学!!”

就这样仿佛太宰治一般地在一心向死的念头中万念俱灰时,我看到了公寓楼中飞奔而出的身影。
诶?

“绫……绫井?”

绫井走在寒冷的步行道上,屡次呼出白气调整着呼吸。
将手撑在膝上喘着气,她抬头看向我,露出了有些腼腆的笑容。

“啊……啊哈哈。你……你来啦?”




※※※※※※※※※※※※※※※※※※※※※※※※※※※※※※※※




“不……那个,是我的台词。”

伊理户同学冷静地回复我。
但是,也仅此而已。他的身体依然僵硬着,说不定内心里其实相当惊讶。

“……啊哈。”

有些高兴。
成功为刚才受到的惊吓扳回了一城。
等不及电梯的我从楼梯跑下楼来,调整呼吸用了我相当长的时间。终于支起身子之后,我又一次害羞地笑了。

“诶……诶嘿嘿。因为正好妈妈去泡澡了……就趁着这个机会,出来啦。”
“啊啊……原、原来如此。这样啊……”
“所以说,那个……嗯。能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只有30分钟,呢。”
“30分钟,吗……。这样啊。”

原本就不多话的我们,今天显得尤其的结结巴巴。

但是,能够和他进行如此无法惹人发笑的,令人着急的,节奏糟糕的对话,却令我高兴得无法自拔。
啊啊……伊理户同学,也觉得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呢。
伊理户同学,也很重视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呢……。

正因为他是个平时不怎么将真心表露在外的人,因此在不经意间从缝隙中窥见到的他的感情,令我愈发心驰神往。
比如说他看起来似乎对别人没什么兴趣,实际上却是个很温柔,也相当懂得照顾人的人。
比如说他看起来总是显得沉着冷静,实际上有时却会自己静静地发脾气。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一个个地收集我悄悄见识到的伊理户同学真正的个性。小心翼翼地完善着心中的这本相簿,一次又一次地回看着——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的开心,以至于它甚至颠覆了我原有的那个以读书为唯一乐趣的世界。
所以,我——

“——哈嚏!”

身体颤抖着,我打了个喷嚏。
啊咧?……啊,对啊。

“……外套,忘了穿了……”

发现之后马上就感到了寒冷。
我跑得太急了……。呜呜呜呜,明明是难得的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为什么我总是在重要的时候……。

“喂喂,你还真是缺根筋哪。”

伊理户同学一边有些惊讶地苦笑着,解开了他穿着的外套的纽扣。

“给。”

这么说着,伊理户同学将脱下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好温暖……。
但是,总有种被伊理户同学拥抱着的感觉,有那么一点害羞。既然这样你直接抱着我也可以喔?——心底里甚至闪过了这样的念头,让我变得更加羞耻了。我算什么人啊,是有多么自以为是啊。
我的体温由于各种原因而升高,让我得以喘上了一口气,但是……

“……这样的话,伊理户同学会觉得冷吧?”
“不,我没关系的。”

就算伊理户同学故作平静地对我如此说,但他无法连自己身体的反应一起掩盖过去。他的肩膀有略微的颤抖。
怎么办呢……。
在如此考虑着的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一个难易度极高的方案,高到让我觉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反而要更容易一些。不,嗯,但是,现在……毕竟是圣诞节!
……毕竟是圣诞节!
圣诞节三个字所具备的压倒性力量,在我的背后推了我一把。谢谢你,耶稣·基督。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足以让我皈依基督教程度的奇迹了。

“那、那就……那个……”

我自己也能感受到我的脸变得通红,我委身于圣诞节之力,将话说到了最后。

“一……一起穿吧?”




※※※※※※※※※※※※※※※※※※※※※※※※※※※※※※※※




意外地穿得下呢。
我和绫井二人,将一件外套披在两人的肩上,依靠在路边的植树旁。
两人裹在外套里的肩膀靠在一起,绫井有些惶恐地颤了颤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体重交付过来。
……好轻。
但是,好暖和。
而且好好闻。
我陷入了安心之下心跳数却逐渐上升的其妙状态。但是,若是在这里显露出下流的想法可就太糟蹋了。我毫无意义地仰望夜空,以免我的表情就这么舒展下来。
绫井咯咯地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啊,我的男朋友,好可爱呢。”

呜咕。……被看穿了。
明明直到刚才为止都是战战兢兢的,突然间却显得如此游刃有余……。
正用沉默掩饰着自己的羞耻之情,绫井却有些着急地地摆起了手。

“啊……生、生气啦!?对、对不起啊……?”
“不,我没生气,只是有些难为情而已。……你不用顾虑我这么多的。”
“这、这样啊……?”
“毕竟——”

一瞬间的踌躇之下,我摒弃了自己的羞耻心。
毕竟是圣诞节。

“——毕竟是你做的事,我不会生气的……”

果然由于心态放晴的缘故,这句话的句尾的语气有些显得弱。而这又让我更加羞耻,我不禁别过了头。
然后。

“……诶嘿。诶嘿嘿。诶嘿嘿嘿嘿嘿嘿……”

绫井发出有些高兴而又腼腆的声音,倚靠过来的重量又加重了一分。
看来我刚刚这句话挺中她的意。太好了。我还担心要是说错了话该怎么办呢。
一段时间内,我就这么默默地感受着肩上传来的舒心的重量。唯有两道白气,断断续续地在这片夜空之下,时隐时现。

“……那个,呢……伊理户同学。”

我将目光投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绫井以偷窥一般的视线抬头看着我。

“有东西……想要交给你。”

心头跳了一下。
……是这样啊。绫井也,给我准备了么。

“你说只要是我做的事情,就……不会生气,对吧?这样的话,我的……礼物,你会接受……的吧?”

越是说下去语气就越弱的,毫无信心的言语。
每当看着这样的绫井,我就总是觉得,她没有必要如此顾虑重重。绫井一点也不笨,运动神经也不差,而且…………脸什么的,也觉得,很可爱。
只要她能普普通通地待人接物,就一定可以交到很多朋友的——明明如此,但不知而缺乏的自信心,让她身边的人对她敬而远之。

“……绫井。”
“诶……?”

我无言地将手伸进口袋里,取出了包装好的礼物盒。
绫井看着这个盒子,不停地眨着眼。

“啊诶……这、这个……是?”
“圣诞礼物。……白天有些紧张,没能交给你。”
“……诶……?”

绫井目瞪口呆地盯着我——一段时间后,

“——噗!啊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噗哧地轻轻一声,发出了有些可爱的笑声。
我变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别扭。

“也没必要笑成这样吧……”
“对、对不起……!可是,你看……没想到,伊理户同学也是,和我一样呢。”
“也就是说,果然绫井你也是吗。”
“嗯。”

绫井也从口袋里取出包装好的礼品盒给我看。
看着这个礼盒,连我也渐渐露出了笑容。我们两个就这样肩并着肩,笑了好久好久。
刺伤耳朵和面颊的寒风,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再也感觉不到。
停下笑声后,绫井擦去了眼角渗出的眼泪,用自己的礼品盒遮住了嘴。

“那就……交换,礼物吧。”
“啊啊。交换吧。”

我们互换了各自被装点得有那么一点漂亮的小盒子。明明只不过是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行为,在我们眼里却庄严得跟某种严格的仪式一样。
我将自己的礼盒交给绫井,而作为代替将绫井的礼盒收入手中。
我看着它的顶部,底部,又是顶部……终于,再也忍耐不下去。

“我可以打开吗?”
“诶?……在、在这里?”
“你也可以把我的打开哦。”
“……嗯。那样的话……”

我和她二人同时,拉开了红色的缎带。
我们并不是从未送过礼物,但至今为止,我们送过的礼物无一不是具有相当强的实用性的,不必担心受到拒绝的礼物。
但是,今天的礼物与之前送过的有所不同。
这并不是具备实用性的东西。
那是往往会让人感到难以对待的,不实用的,有风险的……若不是恋人就没有勇气呈递的礼物。

“……啊……”

打开礼盒的绫井,轻轻地叫出了声。

“这是……吊坠?”

收纳在小盒子里的,是带着一个封存了粉色小花的玻璃珠的吊坠。
毕竟是用初中生的零花钱买下的东西,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更何况,这是平日里过着与装饰品无缘的生活的我,调动着根本没有的品味,千辛万苦在网上淘到的东西,因此我实际上完全不知道这吊坠到底可不可爱漂不漂亮。但是——
绫井将吊坠捧到了眼前。

“好厉害……。玻璃珠里面有花呢。……这、是什么花?”
“……满天星。我喜欢它的花语。”
“花语……”

绫井听到我的话,立即取出手机开始搜索。
我有些慌乱。

“笨……!等!这实在是有些羞耻啦……!”
“诶——?没关系吧——?”

绫井笑着转过身守着手机,念起了搜索的结果来。

“‘梦乡’‘清纯的心境’‘魅力’‘天真’……”
“……实际上呢,这个,”

我只得放弃努力向她坦白。

“…………经常用在婚礼的花束上。”
“……诶”

绫井又一次低头看向吊坠,脸红得就算是在夜色之下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啥啊。求婚么……!
我的脸事到如今也变得滚烫起来。果然还是应该换个更正常点的才对!

“……嗯……”

在我满心后悔的时候,绫井打开了吊坠的外包装,撩开头发将吊坠戴了起来。

“嘿咻……好了。…………怎么样?”

由我购买,由我赠送的吊坠,正挂在绫井的胸前。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呢,这个。
该说是高兴呢,还是该说是心痒难耐呢——我的心中泛起了满满的成就感。

“这样的吊坠我没怎么戴过,我也说不好到底合不合适……”
“不,很合适。”

情不自禁地直接说出了口。

“很合适,真的。…………好可爱。”
“诶?……嗯、嗯……谢、谢……”

绫井有些害羞地移开视线,表情渐渐舒缓下来。

她的那副表情,让我感到自己得到了,远超过自己为此所花费的心力与时间的回报。

“……那么,我也该打开你给我的礼物了。”
“啊……嗯、嗯!”

我在一脸紧张地守望着我的绫井面前,拆开了礼品盒。

“——……啊”
“诶嘿……我们还真是合拍呢。”

……是项链。
拿起项链一看,在这条项链的扣绳部分垂着一个类似羽毛的装饰。

“我倒是,并没有像伊理户同学送的礼物那样美妙的理由啦……这说是羽毛,倒不如说是羽毛笔的感觉。”
“羽毛笔?”
“呃、那个……”

绫井眼神游离地踌躇了一段时间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地说道。

“…………我喜欢看到,考前复习什么的时候,伊理户同学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的样子。”
“…………………………”

我沉默了几秒,试着解读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还有这种恋物癖的么?”
“啊呜呜呜……!!那、那个、与其说是恋物癖,不如说我只是莫名喜欢这个而已……!!”

这不就是恋物癖嘛。
绫井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

“呜呜……对不起,说了些恶心的话。”
“你总是动不动就道歉呢。”

如此说着,我试着将到手的项链戴到了身上。

“你看。”

看到我戴上了她所送的礼物,绫井灰暗的表情慢慢地有所变化。
我看着她强忍着心痒难耐似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

“总觉得很厉害呢。圣诞礼物这东西。”
“嗯,嗯……!总觉得……总觉得很厉害!”

我们共享者这极度缺乏具体内容的感想,我们又一次咯咯地相视而笑。
之后的我们,在这寒风之下,持续了几十分钟漫无目的的对话。
这里并没有什么漂亮的彩灯。
这里也没有什么浪漫的雪花。
这里不过是被街灯和民家的灯火照得甚至显得有些寂寞的,公寓前的植树边罢了。
即使如此,一天之中的这段转瞬即逝的时间,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我们心中。

“……那么,下次见。”
“……啊啊。下次见。”

我们轻轻挥手致意,相互道别。
场面有些安静,只是因为相顾无言,因为恋恋不舍。
——正因我知晓原因,我握住了绫井的手腕。

“诶?伊理户同——”
我将绫井拉至身侧,略微弓下腰来。
双方都强制性地闭上了嘴。
当我重新站直,绫井的脸又因为寒冷以外的什么其他原因而变得通红,有些惊讶地眨着眼睛。

“……嘛,毕竟是圣诞节。”

我就像是在找借口一般地说着。
绫井笑了。

“是呢。……毕竟是圣诞节。”

这次轮到绫井略微踮起了脚尖。
待她重新站定过后,我们淡淡地面对面微笑着,终于分离开来。

我们之间的关系,至今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总有一天,会和父亲提到她的吧。不过半年前的我,倒是半点没有想到过还会有把她介绍给家人的一天就是了。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胸口的项链晃动着。
一年后的圣诞节,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见面吗。
下次会互换什么样的礼物呢。

“……现在开始,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从今天开始的,365天后。
从现在开始,我就对那一天期待不已。




※※※※※※※※※※※※※※※※※※※※※※※※※※※※※※※※




——嘛,一年后的我们的关系已经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就是了。

“真是世间无常啊……”

久违地取出收藏在书桌里的那条项链,高一的我感受到了世间的真理。
从那时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之间流行着在对方的脖子上找到送出的礼物会心一笑的游戏。为此,我们还时不时地将项链特意藏在高领或围巾之中,或是特意将项链藏在相对难以发现的地方。
现在的话恐怕即使不特意隐藏也不会被发现的吧。不止如此,我送的那个吊坠,怕不是被那个女人借着搬家的机会丢掉了吧。

“……久违地试试看吧?”

如果没有被发现的话我的推测就得到了证实。如果被她发现,那或许也能引出一些有趣的反应吧。

提起了兴致的我,将项链戴到了脖子上,将羽毛图案藏在衣服之中,走出了房间。
在准备泡澡的时候大概就会碰上的吧——我这么想着的时候,

“啊”
“啊”

打开房门之后,马上就在二楼的走廊碰了头。
身高变高,头发也变长了的高一学生伊理户结女。
看着她的样子,我马上发现了。
混杂在一头黑发中闪闪发亮的,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吊坠的链子——

“……嘿~”
“……哼~”

彼此之间的互动,只有这些了。
就这样相视无言地,先后走下楼梯。
来到客厅时,晚饭期间播放的那部电视剧已经结束。父亲正坐在餐桌上,而在厨房里的由仁阿姨正将碗筷放入烘干机里。

“哦哦,水斗。是要泡澡么?”
“我想差不多也要烧开了,想先泡的话就跟水斗君猜拳吧,结女——!”

两人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微小的变化。
我们各自应付着双亲,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隔开一个人的空间坐下,无言地拿出了从房间里带出的书。

“……呵呵呵。”

结女突然间笑了出来。

“怎么了?”

我目不转睛地一边看着书一边发问时,

“我在想,我们还真是不合拍呢。”

结女果然也没有将目光从书上移开,就这么回答了我的问题。

“……是呢。”

我回答过后,重新投入到书中。
我读的书是《圣诞颂歌》,而结女则是《波洛圣诞探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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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理科实验/义弟书架的深处

【理科实验】

“来,每个小组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哦——”

我们迎来了高中入学后的第一堂实验课。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现在的我,一定是一副世界末日一般的表情吧。
我倒也并不是讨厌理科(准确地说是化学)。
其理由,在于实验课上的分组情况。
老师一声令下,让我们学生人群像是菜市场上受到处理的鱼儿一样地,被分成了六个五人小组,坐在五张不同的实验桌上。
那么分组的标准是?
是的,就是座位号!

“…………………………”
“…………………………”

座位号1号的我伊理户水斗,和座位号2号的那家伙伊理户结女,坐在相邻的椅子上,彼此的视线对上了仅仅一瞬就错了开来。
这是不要跟我说话的信号。
不过,毕竟身为义理兄妹的我们坐在隔壁位置上,却在长达50分钟的时间内一句对话都没有的话也实在是有些不自然,所以如果只是关于实验步骤的话题的话稍微说上几句也不是不行,哼,但愿你可不要因此而得意忘形就好了。这只不过是因为众目睽睽之下所以才手下留情了而已,如果没有别人的话你这种人我一瞬间就能将你轰杀至渣。
从如此详尽的眼神交流瞬间就能完成这一点看来,人类的适应能力可真是可怕。

“请多关照——!伊理户同学!”“伊理户同学在同一个组真是太好了——!我总是有些不得要领所以很不擅长实验课呢——”“我懂我懂——。万分感谢父母给了我这样一个姓呢。”

“啊哈哈……。我也并不算是多么擅长实验的类型,不要太过期待喔。”

除我以外的四个人,包括结女在内竟全是女生——没啥,没什么好怕的。我已经习惯于溶解在背景里了。请便吧,你们完全不要管我,尽管去进行女生之间的谈话去吧。
我遵从着黑板上写着的步骤,严肃地一一准备着烧杯之类的实验道具。而女生们也一边进行着实验准备,一边热烈地闲聊着。

“伊理户同学,头发好漂亮呢——。有做什么护理么?”

“不、并没有特别做些什么……。比起初中时期留长了不少就是了。”

“呜哇——。初中时期的伊理户同学,超在意的——!”“一定从那时候起就非常受欢迎了吧——!”“是吧!我都吓了一跳呢,入学时期的伊理户狂潮——!”

“啊——、不,其实并没有怎么——”

一提到初中时期的话题就变得特别举止可疑的嘛?是吧?高中生出道?

“…………!!”

虽说仅有一瞬间,结女往我这边瞪了过来。这家伙是有心灵感应么。
结束了实验准备,各组开始了夹杂着杂谈的实验。
我麻利地推进着实验步骤,进度比其他成员快上不少。

“哦——!伊理户君,很快嘛!”“不愧是义理上的弟弟呢——。”“入学考试包办了前两名来着?”“诶——!?真的假的!?真是一对天才姐弟呢!”

……虽说入学考试由结女和我包办了前两名什么的大概只是都市传说,嘛这种不解风情的事也就不故意戳破了。反正又不是受到了风评被害什么的。
比起这个,身旁传来的那冰凉冰凉的视线可真是让人舒心。看来是对自己的朋友赞扬了我感到相当不愉快呢。哈哈哈!

“……嘛,毕竟是我·的·弟·弟·呢。不做到这地步怎么行呢。”

看似不经意地,结女如此强调道。
这个女人,究竟要纠结这一点到什么时候啊。义理上的兄妹在法律上根本就是和陌生人别无二致,谁年长谁年幼根本就是细枝末节而已啊。你TM才是妹妹好不好看我不揍你哦。

也许是模仿了我的行动吧,小组的其他成员的动作都麻利了起来。虽说她们本人都谦虚得很,但毕竟是重点高中,能入学的每一名学生都是相当聪明的。
结果,我们组的实验完成得比其他组都要快上不少。
就像社畜将薪水投入到手游中一样,高中生这种生物就是习惯将多余的时间倾注到闲聊里。大概是意识到时间还剩下不少,无名女生中的一人(虽说应该是有名字的但我并没有印象)悄悄地说道。

“……说实在的,伊理户同学,有男朋友吗?”

咯噔的一下,结女握着温度计的右手似乎微微地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感觉我的右脚好像也动了一下,不过万幸我的右脚正藏在桌子下方。

“你那么可爱肯定有男朋友的吧——。”“对对。就算现在没有,在初中时期什么的也会有吧——。”“这副脸蛋还没有男朋友的话反倒显得假呢——。”

人群中发出了笑声,但我和结女一点都笑不出来。

“是……是、呢。”

结女努出了一副仿佛被蜡固定住了一般的笑容。

“虽然……现在是没有啦。”

“现在——?”“也就是说——?”

喂,加油啊!唯独现在我是会替你加油的!忍住羞耻心!说自己没有交过男朋友!
结女就像是刻意不往我这边看一般地固定住脖子,以优等生的笑容回答。

“…………嘛,初中时期的话……是有过,的?”

女生们的尖叫声响起的同时,我强行憋住了掺着血泪的呐喊。
这、这个女人————!!
居然难得地败给了虚荣心,没有把这个谎撒下去……!!

“诶?诶!?怎样的人?怎样的人!?”“很帅吗!?一定很帅吧!?”

“不,嘛,其实是,普通的……也并不是特别帅啦……”

“有过,就是说现在已经分手了啊——。是因为去了别的高中吗——?”

现在正坐在同一张桌子边呢。

“呐呐,有没有点什么呢!?比如说,小鹿乱撞的故事什么的!”“亲过了吗!?亲过了吗!?”“别这样嘛,有点下流啦!啊哈哈!”

“有、有啊。当、当然,亲吻这种程度的话,呢?”

啊,有点开始将错就错的意思了啊这家伙。
这完全就是事已至此索性就让我吹到底吧的表情了啊这个。

“诶——!?”“在哪里?在哪里!?在男朋友的房间里么!?”

“我想想——……那、那是在、放学的路上?”

“谁亲的?谁亲的!?”

“……男朋友,问我,可不可以……”

——就这么赤裸裸地开讲个什么劲儿啊这个白痴!!
给我轻轻地揭过话题或者随便编个故事糊弄过去啊……!!为什么偏偏就在这种关头把真话给爆出来了啊啊啊……!!
已经无法忍受的我使用了必杀·装睡之术,趴在桌子上塞住了耳朵。
即使如此,也仍然无法阻止谈话声漏进来。

“约会呢?是去哪里约会的?”

“我、我和他都喜欢看书,所以大多都是去图书馆约会呢。因为禁止喧哗,所以就在笔记本的边角部分写字进行笔谈……”

“呜咻——!感觉还真不错呢——!”“那,在图书馆亲过么?说说看?”

“没、没有……喔?”

“啊,避开眼神了——!”“这架势绝对亲过啦。”“绝对亲过没错的——。”

“那、那是!那家伙,强行……!!”

“那那,圣诞节怎么过的?送过礼物了么?”“啊,好想听听呢——!”

“……晚、晚上的时候,突然挂电话过来让我看看外面……”

“跑去看的时候发现他就在外面什么的?”“呜哇——好惊喜呢!”“好帅气的行动呢。完全是帅哥才会做的事吧!”

“不、不是,只不过是稍微见了个面聊了几句话而已……!”

“好想见见呢,伊理户同学的男朋友。”“绝对很帅气的吧——。”“我也这么觉得。我的帅哥探测仪已经在叫个不停啦。没有照片什么的吗——?”

就是在旁边装睡的那个家伙啊!!!




结束实验课回到教室的路上。

“……我说,虚荣女。”
“……啥事,装睡男。”
“突然间好想把那个让帅哥探测仪叫个不停的那个男人的恋爱经历讲给别人听听了,没问题吧?”
“绝对不要……!!!”

结女一边盯着我的脸一边捂住自己的嘴,持续发着不成调的呻吟声。
然后,

“…………对、对不起…………”
“知道就好。给我一本文库书就饶了你。”

面对低头轻声认错的结女,我以更低一些的声音将话题持续下去。

“(……但是有一件事我得订正一下。图书馆那次不是我而是你那边——)”
“————!!”
“疼!”

往我的小腿处来了一记下踢后,结女逃到了朋友所在的地方。
……怎么能每次都只有我如此羞耻。总有一天会奉还给你的!!




※※※※※※※※※※※※※※※※※※※※※※※※※※※※※※※※




【义弟书架的深处】

“……啊咧?这个系列的前面那卷,我没有么……?”

因为在书架上找不到想重读的书,我感到有些惊讶。
是在搬家的时候放到什么地方了吗。不,搬家时我对藏书的整理应该是非常细心的才对……。
那就是打一开始就没有过?不不,我清楚地记得我曾经读过,而且应该也不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也就是说?

“……啊——……”

我感到有些泄气。
对了,当时是从那个男人那里借来读的。就在我们还在交往的时候。
这样的话,我又得重新找他借才行么……。就算想要去买,现在这时间书店也已经关门了。
但是,要怎样开口才行呢?
普普通通地说一句请借给我?不不这可没门。毕竟是那个男人,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提出什么奇怪的条件来的。
那么,就数数他曾欠过我的人情,强迫他借给我怎么样呢。……嗯,是呢。这样最好。这样的话,那件事或许可以用来做筹码……。

我打定主意,走出了房间。
这个时间的话,那个男人应该会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书。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之下才重新体会到,这个男人真的除了读书以外几乎什么事都不做呢。
来到那个男人的房门前,我遵从一开始就和他商量好的协定敲了门。
我等待着他发出“干什么啊”之类不愉快的应答声,但是——

“……?”

没有回应。
这是——如果是推理小说的话这就是密室杀人案发生的套路了!
我有些心情激动地试着转动门把手,简简单单地就转开了。什么嘛,没有上锁啊。

房间里的电灯亮着。
我悄悄窥视着房间内部,看到了水斗的背影,正趴在桌子上。
诶?这是真的死了么?但没看到凶器啊。

“……水斗同学——?”

悄悄叫了一声但还是没有回音。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里,接近水斗趴着的书桌旁边,看向他的脸。
水斗闭着眼睛,发出了规则的鼾声。
手上的文库书依然打开着。看来是在读书的时候睡着了。还真是少见,是昨天熬夜了么。
我撩起垂下的鬓角,将嘴靠近水斗的耳边。

“……水斗同学?…………伊理户同学?”
“…………嗯…………”

即使在耳边叫了两声,也不过是动了动身子。连一句梦话都没说。
……倒也不是期待着能听到他说些什么梦话就是了。

强行把他叫醒也实在有些不好,还是待会儿再来吧——虽说一时间冒出过这样乖孩子一般的想法,但仔细想来这可是绝佳的机会。趁着现在赶紧把目标的书借走,在这个男人醒来之前读完吧。
如此下定了决心,我朝着书架方向走去。

书架能反映出人的内心——我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根据这个理论的话,把从轻小说到时代小说应有尽有的藏品以出版商和书的大小分类得整整齐齐的水斗的书架,反映的大概是他的博爱与一丝不苟吧。听起来好像是个很容易吃亏的性格呢。
我用手指一本本地确认着书脊,寻找着分类为推理小说的一角。

“这里——是,轻解密么。”

我对没有死尸(不是尸身)的书没有兴趣。
虽说如此,就在这旁边就是放着文库版推理小说的领域,目标的书也很快就让我找到了。这个男人……将轻解密类型归类到推理小说的旁边,这是对本格推理主义者的我的挑战吗?
算了。这次我就放过你吧。把目标的书抽出来——

“嗯?”

将书抽出后露出的缝隙的深处,隐约看到了书的封皮。
书架里塞了两层书么。我属于经常会重新看同一本书的类型,要是做成这样的话里面的书就会很难拿出来所以不太喜欢这么做呢……。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看到的那本藏在深处的书取出。这标题怎么有些莫名地长……?
看了一眼封面。封面图的上色相当明亮。这是轻小说吗?
几乎是本能地翻了一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彩图——

“————!?”

啪地一把合上了书本。
……啊、啊咧?
是我看错了吗?
好像看到了些以我的年龄还不能看的类型的插画……?
应、应该是我看错了吧。是吧。毕竟是轻小说,只是稍微露出度高点而已——
我胆战心惊地又一次打开了那张图。

“~~~~!?”

几乎遍布全图的肉色,十分下流的汗水,极度瑟琴的姿势。更重要的是这面露潮红的表情!
…………是、是小黄书…………。
还、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虽说有所耳闻,但这种书还真的存在啊……。

“……………………”

我就这么让书处于打开着的状态,看向趴在桌子上的义弟。
是、是呢……。这个男人,是滥读派来着……。他也想过和我要,那个,做那种事情,所以即使读过这种书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话说不定会因此而感到幻灭,不过,啊啊真是太好了,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有可以灭的幻了呢。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呢。讨厌他可真是太好了呢——!
那么。这种东西就让我放回原处——

“……………………”

我又一次瞄了一眼睡着了的义弟。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我、我也决不是想要了解这个男人的兴奋点什么的。
只是,有点,对,只是感到有点稀奇罢了!
这不过是一个自负读书人的人,对完全为止的领域体现出的纯粹的探求之心罢了……!

“……这、这个、不过是试着读一读罢了……不过是……不过是……”

像念咒文一样地重复呢喃着,我翻开了书页。
理所当然地,一眼看上去是本很普通的小说。由于不知道水斗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我一目十行地读着。
然后,就到了有插画的页码。
虽说由于是黑白插画所以没有封面那么强的冲击力,但也以十分瑟秦的方式画着一个足够不成体统的女子的姿态。
但是,对我来说更能构成冲击力的,是在一旁附带着的文字。

“……呜哇……哇啊……”

绝不幼稚也绝不敷衍地,倒不如说比起普通的小说更加缜密与细致地描绘着的是,为女孩子后背进行按摩的场景,仅此而已。明明不过如此,但不知为何我的心却为此跳个不停,仿佛主人公的心跳传达到了我的内心一般……。
……小、小说这东西,还能这么写的吗……。
怎么说呢,对只看时代久远的小说的我来说,看到那些至今为止都是自主规制对象的用语被理所当然地使用着的惊讶感,给我带来了更甚数倍的冲击。
我继续翻页,专挑插画附近的文字读着。呜哇——。呜哇啊啊——……。

“————你在干什么呢?”

正看到第四个场景的时候,从一旁伸出的手将书夺了过去。

“呜哎!?”

吓了一跳地放眼望去,只见水斗一脸惊讶地看着夺走的书。
醒……醒过来了!?什么时候!?

“总感觉有谁在这里就来看了一下……你终于也开始对轻小说感兴趣了么?”
“啊……不是……这、这个、不是这样的……!”

感觉整张脸都要炸开了。
被、被看到了……!被看到了啊……!自己自顾自地跑来偷偷看官能小说的事……!
“居然在读这本书啊?真是意外……”

水斗如此说着,将我偷看的书刷拉拉地翻着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都、都是……都是你不好啊!”

顿时一股热气冲上头脑,我不禁喊出了声。

“都是因为你藏着这样的书!这、这不是、这不是我们这个年纪不能买的东西吗!?”
“蛤?”

水斗轻微地皱了皱眉,视线落在了那下流的插图上。

“难道,你说的是这本书?”
“是、是啊!这种官能小说——”
“这不是官能小说,只是普通的恋爱喜剧轻小说而已啊。”
“……诶?”

……普通的?
那里普通了?

“…………哈哈啊。原来如此啊。如果没习惯的话就会这么觉得吗。”

水斗看着我的样子自言自语,不知为何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怎、怎么回事啊……!?毕、毕竟、像这样全是关于女孩子的裸体的——”
“虽说部分轻小说确实踏入了官能小说的领域,但这本无论从描写上还是从插图上都是少年杂志等级吧。……嘛确实,杀必死情节的描写能让人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就是了。”

骗……骗人的吧……?这样的算是一般……?全年龄……?
水斗看着瑟瑟发抖的我,突然用鼻子“哼”地一声笑了出来。

“光是这种程度就会让你满脸通红呢。”
“~~~~~~!!!”

脑袋里满是羞耻感和悔恨感,让我完全不知所措了起来。
呜呜呜呜……!!好想让这家伙吃瘪啊……!!真的好想让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嘲讽脸染得通红啊!!

“……只、只是有点吃惊罢了。”

我扭过脑袋,话中带刺地说道。

“只、只是因为实在太过幼稚了,所以读着感觉有些羞耻罢了!这什么啊!只不过是按摩而已,女孩子怎么可能发出那么……下、下流的声音啊!?恋爱经历完全为零吧这作者!”

“…………嚯嚯?”

水斗的双眼略微眯了一下,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你这家伙……刚才攻击了作者的人格是吧?”
“诶?不、那个……”

衍生犀利的水斗不断地拉近着和我的距离。我正准备转过身,但在那之前就被捉住了手腕。
顺着手腕处一拉,水斗的脸一下就拉近到了我的面前。
散发出深邃光芒的双目,仿佛透过我的瞳孔一下窥见了我的深处一般。

“在别人睡着的时候潜入别人的房间,擅自把别人的书拿来读,还染指了攻击作者人格这种禁忌中的禁忌,你胆子可真肥啊……”
“啊、诶、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躺床上去。”
“诶!?”

实在是以认真的声音说出了预料之外的话,我从奇怪的地方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在床上趴下。小说的描写到底正不正确——只是按摩一下的程度是不是真的不会发出下流的声音,你自己试试吧。”
“诶、诶、诶、不是吧——咿呀!?”

肩头被轻轻推了一下,我倒到了床上。
水斗背对着灯光俯视着我。

“来,背转过来。”
“不、等——”

水斗仿佛是滚圆木一般地推了我一把,让我翻过了身。
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在此之前大腿上传来了重量。那是水斗已经坐了上来,如此我已是动弹不得。

“诶、诶、骗、骗人的吧?真的要来吗!?”
“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只不过是一个温柔的义理家属提出要给你做个按摩而已吧。所以啊——”

水斗仿佛要跟我重合在一起一般地屈下身子,用比起平时都要低上一分的音量耳语着。

“——奇怪的声音什么的,是不可能发出来的对吧?”

背部仿佛有什么在顺着肌肉乱窜一样。
明明连碰都没被碰,从屁股到后背之间却有种痒痒的感觉。
我抱住面前的枕头,将头埋了进去。
事、事已至此,我无论如何都要忍下去……!
然后,以胜利者的身份证明我才是正确的……!

“要上了哦。”

水斗的双手,按在了我肩胛骨下方。

“……”

对一个男人来说显得有些细小与灵活的手指触摸到腋下的肋骨处,有些痒痒的。
但是,没问题。暂时还没问题。只是这种程度的话……。
紧接着。
手上缓缓地注入力量,后背上也传来了压力。

“……!!~~~~!!”

呜哇啊啊……糟了……!因为直到刚才为止都在站着读书,搞得后背有那么一点点僵硬……!!

“挺僵硬的啊。大概是你总坐着却不做体操的缘故吧。”

还在我耳根子边上说话。这太卑鄙了啊!?给我堂堂正正一点啊,堂堂正正!
后背传来了巨大的重量。

“嗯——咕、呜……”

胸口里的空气被挤出来了。对,不过如此而已。刚才那个只是吐气!不是声音!Safe!
我将嘴结结实实地按在枕头上,保证我即使有个万一也绝不会漏出声响来。

“……那个,是我的枕头,你那样把头埋在里面没问题么?”
“啊……!?”
“机会!”

正当我慌慌张张地抬起头离开那个枕头,背后的重量又重了几分。

“嗯咕……!?~~~~~!!”

我不停地蹬着小腿,压下了快要漏出来的声音。
渡过了这波压上体重的攻势,我的额头一下子落回了枕头上面。

“呼……哈啊,哈啊啊……”
“刚才,是不是发出声音了?”
“才、才没有、呢……!你……你是不是、不收欢迎、到了……幻听的地步、了啊……?”
“哼~。……那,换种进攻手段吧。”
“诶……?”

水斗的手挪了个位置。
从肩胛骨下方的位置,换成了再往下一些——也就是腰部。

“别……等、等等!那里……!”
“那里怎么了?我看八成你这里也僵硬得很吧。”

侧、侧腹位置,我……!

“来了——”
“——呜、嗯~~~~~~~~~~~~~~!!!!!!”

被人用手按在腰上,力道刚刚加到一半,几乎就自动地张开了口
侧、侧腹部是我的弱点啊……!要、要是被这样碰的话……!

“唔……咕呜!呜咕、哈、啊呜呜呜……!”
“喂喂,怎么回事啊结女同学?不是说区区按摩根本不会发出声音的么?”
“才、才没出、出声呢——啊咕!呜、喵!呜呜呜嗯嗯咕……!”

到底是疼呢还是舒服呢还是痒呢还是羞耻呢,我已经完全搞不明白,总之只能用枕头遮住脸的同时让小腿蹬个不停。
水斗下手不仅没有变轻,反倒是愈发变本加厉,电流一般的触感毫无间断地在我的体内横冲直撞着。

“哈——不——!原、原谅、原谅我……!我、我会……呜!我会道歉的……!呜咕!……对、对不、起——”
“才不要呢。”

随着这一声残酷的话语,水斗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嗯咕呜————!!”
“你根本就没有认输。来吧,你就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怎么样?承认‘就在现在,我因为义理上的哥哥做的按摩而发出了下流的声音’吧。”

少、少得意忘形了……!!
这根本就不过是感觉有点痒而已,跟那样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我明白诀窍了。是在这一带吧。”
“嗯嗯嗯嗯——————~~~~~~~~~~~~~~!!!!”

被从最下方的肋骨边上仿佛照着轮廓临摹般地划了一圈,我紧紧抓住了床单。
啊啊啊——!!这样的、已经完全、不是按摩了——




“——水斗——?还醒着么?”



就在这时,从房间外面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和水斗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峰、峰秋叔叔……!?
是水斗的爸爸。……等、等等?现在这个状况要是被看到的话——

“糟、糟了————爸、爸!稍微等等!”
“嗯?嘛可以是可以啦——”

水斗慌慌张张地从我的大腿上站起身来。
糟、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要是被看到我在水斗的床上躺着的话,我们的关系毫无疑问会被怀疑的……!

“(没办法了。就藏在被窝里吧!)”
“诶……!?”

被子突然间被盖了上来,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漆黑。仿佛是突然天降大雨时的二手书商品一般的感受呢。
我在被窝里抱住双膝,让身体的体积盘得尽可能小一些。

“——抱歉,爸。什么事?”
“啊啊,关于明天的事——”

能听到水斗和峰秋叔叔的对话声。
但是,我的意识,完全集中在自己体内发出的声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
因为也许我在这里的事会被暴露,而产生的紧张感……我姑且认定我心中的这份悸动,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而不是事到如今,才回想起了刚才自己发出的,让水斗听到了的声音……

……闻到了伊理户同学的味道。
虽说因为这是在那个男人的被窝里所以是理所当然的,但我还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
和被紧紧抱着的那时候,一样的味道——

被窝被掀开了。
我吃了一惊地连忙抬头望去,之间在那里的不是峰秋叔叔,而是水斗。

“……………………”
“……………………”

不知为何,我们看着对方,相顾无言。
静静地听着心跳的声音,就这么对峙了一段时间后——忽地,水斗错开了视线。

“……抱歉,有些、得意忘形了。”

如此生硬地道着歉的他的耳根子,的的确确染上了红色。
我抬头望着这个情景,开口,闭口,开口,又闭口——终于,挤出了话语。

“我、我也是……擅自翻看你的书架,对不起……”
“不,嘛,那倒是无所谓啦——毕竟如果是你的话,是绝不会轻率地对待我的藏书的。”

水斗似乎有些支支吾吾地挠着头,

“…………今天你是打算就睡在我的床上了么?”

偷偷地瞥向我这里,说。
……啊。
我这才意识到我现在正躺在男生的床上,连忙想要起身离开,但在这前一瞬间,我心中有了主意。
……怎么办?
这样的犹豫也不过在瞬息之间。我将腿伸长,仿佛全身放松了下来一般地,任凭头发散在床单上,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水斗——如此说道。

“————你觉得、这样更好?”

就在这一瞬间。
水斗的双眼略微一睁——之后,他的脸仿佛熟透了的红苹果一般,变得通红通红。

“……呵呵。”

目标达成。
我淡淡地扬起嘴角,从床上起身走了下来。

“开玩笑的。…………色狼。”

如此轻轻拍着水斗的肩膀如此说着,而水斗依旧红着脸,往我这边一瞪。

“你……你这家伙啊——!!”
“啊,对了对了。这本书,我借走喽。”

轻轻摆着我原本的目标文库本,我感受着背后传来的让人舒心的视线,离开了水斗的房间。
进入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就这样,停顿了一阵时间。
1、2、3、4——5秒。
哗啦啦地,就这么倚靠在门上,缓缓地滑落在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拿借来的文库本遮住脸,倒在了地板上。
虽说稍稍地成功还击了一下,也无法抹除我显露出来的痴态。
那种声音,就连还在交往的那段时间里都没有让他听到过~……!

“…………下次一定要找到真正的小黄书…………”

我立下阴暗的誓言,将借来的文库本放在了书桌上。
这样的心态怎么可能读得了书啊!!我这就去睡了!!
以仿佛连续杀人案的牺牲者一般的气势冲上床去,最终做了了不得的梦,这点怕是已经无需多言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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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 前情侣更换座位。“…………百分之0.325…………”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说得更准确些,是从初二的9月份到初三的3月份为止的19个月的期间——在这期间,初二的9月到3月之间的7个月间,我们是同班同学。
7个月。
如果是在日本这个国度当过学生的人的话,当然会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吧。
是的——我和绫井结女两人,在交往期间,共计经历了大约7次座位的更换。
之所以带上“大约”二字,是因为关于有一半左右的时间是在休假中度过的12月和3月到底有没有进行过换位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总之大体上,班级的座位分布被更换了7次左右。

其中,我们两个仅有一次成为过同桌。
虽然仅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曾在这相互之间相距不到一米的范围内度过在校的所有时间。
虽说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话只会说一句“那又怎样”,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似乎已然是天大的侥幸了。要是回看我的笔记,就会发现只有在那个期间的课堂笔记的文字会显得十分凌乱——我的脑海里,可以轻易地浮现出老师在我完全没能集中精神的期间开始擦黑板,我这才开始慌慌张张地记笔记的光景。

嘛,就算如此,毕竟是尽显阴暗本色的我和绫井,我们在上课期间倒也没说过什么悄悄话。
我们做过的,无非就是偶尔相互对视,或者假装递橡皮的样子碰碰指头,或者以小纸条为信相互交谈什么的。虽说现在很想吐槽一句为什么不用手机联络就是了。
……但是呢,大概对当时的我们来说,瞒着周围的耳目悄悄将纸条递出,然后悄悄地看着对方读信的表情,是一件相当开心的事吧。事到如今已经连一星半点这样的感觉都无法理解了就是了!

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就宣告了终结。
按照我们班上的惯例,会在每个月的月末更换座位——根据抽签的结果,我们遗憾地被分到了相距甚远的座位之上。
和特定的对象连续两次成为同桌的概率,如果按照一个班级30人而靠墙座位有10个来算的话,大概就是百分之0.325。虽说大概比不上和刚刚分手的女朋友成为义理兄妹的概率,但也依然不是可以轻易发生的。
……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如此详细的概率,这一点恕我无可奉告。这只不过是因为当时的我是一个喜欢学以致用的初中生罢了。

而这,是发生在象征着同桌期间的始末的,长班会时发生的事。
为了抽取老师自制的签,全班同学依次走上讲台。
我斜前方的座位的同学抽完后,接下来轮到了我身旁的绫井。就在这时。

——……那、那个……

除了相邻的我以外,这世间再不会有任何人听到的,随风飘散的一声细语,传到了我的耳中。
这是我记忆中,我第一次在教室里被绫井搭话的瞬间了。

——诶?

所以我有些惊奇。
我转过头去,露出了仿佛被陌生人搭了话一般的惊讶表情。
虽说在和他人之间的对话中未曾感受到过拘束感的人可能无法理解,但对绫井这样的弱气女生——当然绝不是现在那个性格超级糟糕的女人——来说,这样的反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死刑宣告了。

——啊……对、对不……

就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完,绫井就迅速地走上讲台抽了签,让我失去了打圆场的机会。
当然,我是个能理解具有沟通障碍之人的心理的男人,所以在放学过后在一起的时候,我道了歉并询问了当时的情况,但绫井却像是敷衍了事一般,怯生生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当然,不可能真的没什么。
沟通有障碍的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顽固。
所以直到最后,我只得放弃强行询问的想法,而之后,也再没有了提起这件事的机会。

仅此而已的,就连杉下右京【自行百度】恐怕都会无视掉的小事,却让我现在都能时不时地回想起来。
一眼就能看出紧张的,强打精神并有些泛红的脸。
仿佛要挤出一些勇气一般地我进拳头,但不知为何唯独竖着右侧小拇指的手。
然后就是,好像在对我期待着什么一般的,有一点点仰视着的眼镜……。

那时候——绫井到底,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




“那么,正如之前所说,今天的长班会准备换座位咯——”

耶——!!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真是的。换个座位而已至于那么高兴么。还真有些打心底里羡慕这些享受人生的家伙呢。
——如果是平时的我的话,说不定就会做出这样饱经沧桑的发言,但唯独此次,就算是我也无法掩盖换座位的欣喜之情。
入学以来已有差不多一个月。在此黄金周即将来临之际为止,我们的座位一直都是按照座位号分布而固定下来的。
而这个状况终于将要发生改变。
座位即将变换。
也就是说——诸位看官应该能明白了吧。

这意味着我终将从背后的那个性格恶劣的女人手上解脱出来了!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日子啊。
由于后背尽在那个女人的掌控之中,无论是上课期间还是课间休息,我都持续遭受着暴力虐待……从后面踹我的椅子,用自动铅笔戳我的后颈,上课被点名时在背后施展悄悄话战术……这七大苦八大难的日子终于也要划上休止符了。以此为纪念就将今天设为纪念日吧。因为班主任提出了今天换座位,就称其为换座位纪念日好了。

“(……看起来可真高兴啊。)”

从班主任走出教室之后依然感到刺痛不已的后背,传来了带刺的声音。
倒不如说,我的后背被自动铅笔物理意义上地刺了一下。
……哼、哼哼。这是最后的试炼。神明啊,虽说我被你这家伙施以莫大的痛苦,但这一次我终将获得胜利。我会忍住这最终的试炼,以此证明人类的强大的。

“(喂……!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从背负着人类的矜持的后背处,有传来了更严苛且不间断的折磨。……再怎么说也开始觉得有点痛了。
注意到第一堂课的老师还没有来到教室,我从桌下取出手机。

—— 09:02

用LINE发送。
背后的连击略微中断了一下,我收到了回信。

—— 09:03
—— 09:03
—— 09:03

看到这条信息附带着的粉色小猪的表情包,我的面颊微微一颤。

——9:04
—— 9:04
——9:04

“红毛……!?”

听到背后传来轻微漏出的愕然声,我咬紧牙关忍住了笑。

—— 09:04
—— 09:05
——09:05
——09:05

咔的一声,椅子被人从后面踹了一下。
曾几何时我们两个曾将二人入学考试的估分比对过,结果只有现代文是以我的十几分的大胜而告终。
对热衷读书的大部分学生而言,现代文成绩都会是他们的骄傲(个人调查结果)。大概是现代文成绩的败北深深地刺痛了她的自尊心,只要每次提起这事她都会显现出明显的不悦,而我则会感到舒心不已。

“都有坐在座位上吗——。”

收到下一条回复前,第一堂课的老师迟到五分钟来到了教室。
哼。今天的LINE战争是我的胜利。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个女人在后头咬紧牙关的样子。
当我正要关掉手机放进口袋的时候,又一次传来了收信的震动。
啊嗯?

—— 09:06

仅此而已。接下来的内容也没有发送过来。
有些惊讶地悄悄转过头去,只见结女已经摆出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打开了笔记本。手机已经不在她的手上。
是本想说些什么,却因为老师的到来而作罢了么。
作为以“い”开头的姓氏的宿命,我们两个分别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和第二排。在这种地方用手机的话瞬间就会被老师发现,所以在上课期间互不出手是铁打的规则。和这个女人一起被没收手机什么的,这样的耻辱我可遭不住。

……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要说我不在意那肯定是骗人的,但老师已经开始写板书,我也只得暂且专心听课。




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教室的空气顿时缓和下来。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
大约30人的学生(具体数字记不清了)像是从时间停止状态下恢复过来似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们的手上要么拿着便当,要么拿着钱包,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般,各自邀请各自的朋友一起吃午饭。

饭就不能一个人吃么。

——这种小家子气的话,唯独今天我就不说了。毕竟今天可是换座位纪念日啊。
我取出用手帕包着的便当盒,无言地双手合十 。
曾是单亲家庭的我,直到初中为止基本都是通过购买或者便利店来解决午餐问题的。但是,进入高中以来,成为了我继母的由仁阿姨莫名地干劲十足,每天早上去上班前都会准备好便当。
当然,是我和结女的二人份。
虽说我曾告诉过由仁阿姨没有必要勉强,但据她所说,为发育期间的儿子准备便当是她的梦想。半开玩笑地说着“结女的便当只是顺带着做的”的由仁阿姨看起来真的是那么的开心,让我再也无法说些什么,但事实上,我们委婉地拒绝她亲手做的便当,是因为另一个理由。

“哟,好友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等人啊。”

川波小暮抄着点心面包和纸盒装立顿红茶走了过来。这个自称是我的好友的家伙,看到我打开了盖子的便当,轻薄的表情立即转为了苦笑。

“今天也真是豪华啊。这就是伊理户同学的便当么……”
“住手啦,你这表达兴趣的说法。”

是的。我和结女的便当,内容是完全一样的。
虽说毕竟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们二人都对此本能地显示出了排斥反应。如果总是在午餐时吃一模一样的菜单,会莫名看起来给人一种关系很好的感觉,所以有些不太情愿。
当然,我和结女都知道这是一个极为幼稚的想法,所以也没强烈反对就是了……结女那边为了不让人把我和她的便当进行对比,午休时间常常会移动到其他地方。我是绝对不会动的就是了。为什么我非得为了这个女人而移动场所不可啊。

“那么,今天也让我沾沾你的光咯。”
“啊啊。只有我的便当盒每次都是1.5倍左右的分量呢……”
“大概是觉得男子高中生全都是大胃王吧。即使是像你这样单薄的文学少年也一样。”
“就算这么说,留下来也不太好呢。”
“嘛总是会有所顾虑的。我倒是因为额外多个妈所以不明白就是了。”

川波一边摘走一个小西红柿放进嘴里一边说着,然后露出了似乎有些小人的笑容。

“看到变得空荡荡的便当盒,伊理户同学也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吧。想着‘外表看上去是那样,但果然还是个男孩子呢’什么的。如果能帮你这个忙,管它是一合还是两合我都吃干净给你看哦。【合:日本计量单位,约0.18千克】”
“那可真是感谢。如果她本人没有在后面的话我会更感激你的就是了。”

后颈部感受到了冰冷的视线。正是“啊啊看到了果然这里就是弱点啊”的感觉。会被杀掉的。

“结女酱——!来吃午饭吧——!”

似乎很是快活的声音,向着结女的方向传来。呜哇,是南晓月。我连忙隐藏自己的气息。

“好的。……其他人呢?”
“说什么有部门活动什么的。啊——,真是糟糕呢——。我还没决定好要进什么部呢。结女酱你呢?”
“我也……连要不要入部都没决定好。”
“我们两个去四处参观一下吧?但是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头绪呢——。过了黄金周之后入部就会变得困难了。怎么办才好呢——。”

喂。两个人一起去参观活动什么的从来没听过啊。你跟那种危险人物一起行动个什么劲儿啊。想死吗杀了你哦。

“哟,义理弟弟,脸色好像有点可怕啊。”
“是哥哥。”

简短地更正了一下,我将炸鸡块塞入了嘴中。由仁阿姨做的炸鸡块乃是一绝。只要在晚餐时出现这道菜,都会导致我和结女的争夺战。所谓“只接熟客”云云,你是京都人么。

“总之,今天中午只有我们两个人呢,结女酱!怎么办呢——?要不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以仿佛算准了正好能让我们听到的声音,南同学打来了一针兴奋剂。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两个人一起去咯——?羡慕吧——?”。怎么可能羡慕啊,简直就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一样的脑回路啊(漂亮的回击)。
不过即使如此,让结女和南同学孤女寡女地在一起吃饭,也确实是件危险的事……那种情况下才真是必须仔细考虑考虑结女被下药的可能性。
嘛虽说这个女人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干我事,但如果能避免让父亲和由仁阿姨悲伤的话,我还是会尽可能去避免的。
但是,那么,该怎么办呢。

“什么嘛,南,今天只有两个人么。”

就在我即将灵光一闪的时候,川波先发制人地开口了。

“那就跟我们一起吃吧?毕竟现在这个座位分布到今天就要结束了,偶尔来场联欢讲究讲究也挺好的不是?”

……什……么……?
面对这天外飞仙的提案,不止我一个人,其他全员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川波的身上。
川波只对我的视线起了反应,对我抛来了一个媚眼。好恶心。

“……诶诶~?川波,你是不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接近结女酱啊?好恶心的啊~。”

立即开始迎击的南同学,直接借助身为女生的优势,使出了必杀技“好恶心的啊~”。但不愧是对南晓月决战兵器之川波小暮,面对这能让大多男子一发扑街尘归尘土归土的作弊技能,竟能如此气定神闲稳若泰山。

“不不,这方面你就放心好了。我对恋爱方面奉行的可是专注ROM主义。”
“专注ROM主义?”
“Read only member。也就是我只看不做。到头来还是这种方式最轻松呐。”
“……哼~?说白了就是偷窥狂是吧。”

哎哟,南同学的声音降了几度。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元气满满(有时候能把这个“元”字去掉)到能烦死人程度的声调,变成这样子可真少见啊。……话说结女偶尔也会发出这样的声调来呢。
不过,专注ROM主义呢。
这还真是能将川波小暮至今为止的行动完美总结的好词呢。你这家伙果然是个愉快犯啊你。

“没法相信呢~。毕竟是川波啊。”
“川波同学有过什么前科么?”
“你听我说啊结女酱!这个家伙啊,在初中的时候——”
“等等等等等等!我的话题根本没必要提啦!”
“想让我闭嘴的话就不要轻易踏入少女的花园啦!”

哦,这是南同学的顺风局啊。撒川波你会如何发动反击呢。
我完全进入了吃瓜状态。而川波“唔咕咕”地露出了一副不知如何下手的棋士一般的苦闷表情后,终于开了口。

“……我知道了。那就趁此机会好好加深一下彼此的感情吧。让我们一边吃便当一边聊聊有关初中生活的话题吧。”
“‘“…………!?”’”

听到川波的言语,我们三人的沉默瞬间达成同步。
这、这家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在座的各位的初中生涯,可是无一例外地被锁在最深邃的黑暗中啊!

“诶、诶诶~……?初中时代的话题?……我是没问题啦,但是结女酱……”
“不、不、我也没什么问题啦,但是我弟弟他……”
“不、我也、没什么问题……虽然完全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就是了……”

你瞧!这不就变成了得意忘形的家伙想去点一盘猎奇料理的时候一般的场景了么!
川波看到共同发出了“给我拒绝啊”的信号的我们,不知为何笑容满面。

“这样啊!那就不提初中时期的话题,普普通通地一起吃饭好啦!”

面对这一提案,我和南同学双双吃了一惊,但结女已经下意识地出了口。

“嘛,那样的话……”
“好,就这么定了!”

得到了许诺的瞬间川波猛然起身,将附近的课桌拼到了一起。
刚、刚才那是——Door In The Face Technique!
这是一种被称为让步性请求法的交涉技术,具体为首先提出一种明显会被拒绝的困难要求后,做出仿佛已经退了一步的姿态,提出原本想要提出的要求,让他人产生“之前已经拒绝过一次,再拒绝一次就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呢”并让自己的要求更容易被接受的技巧。只要是心理学书基本都会对此有所记载。
刚才,川波所用的正是这个技巧——我和南同学因为有所戒备所以可以察觉,但毫无戒备的结女就中了招。这个男人,真能干。

“……咕呜~……!”
“嘿。”

在结女看不到的地方,南同学给川波送来了悔恨的视线,而川波则以胜利者的骄傲对南同学哼了一声。胜负已分。
就这样,奇妙的四人组就此诞生。
变成了我的正对面是南同学,身侧是川波,斜对面是结女的配置分布。让男生和女生分开来做这一点倒是挺自然的,但刻意让双方互不照面而选择了位置的,只能说是我们的本能所致了。

“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和伊理户君面对面吃午饭什么的。”
“啊啊……嘛……”

将刚刚的败犬表情藏起来的南同学,微笑着发起了话题。而我仿佛不习惯被女生搭话的阴暗男人一般的回复,当然不是因为我就是那样的男人,而是为了不让结女意识到我对和南同学之间的对话并不十分情愿。
……虽说如此,这样又产生了别的问题。
正当我感受到了冰冷的视线时,口袋中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

在课桌底下确认手机,是结女发来的信息。

—— 12:38

如果我是死宅男的话你不就是死宅女吗。虽说如此想着,但如此回复实在是缺乏美感,所以我立即回复了过去。

“多谢您的忠告。但是我,并不像某处的某人一样好骗到光是稍微被温柔对待了一下就迷上对方所以还请您千万不要担心。多谢指教。” —— 12:38

多么有礼的一则回复啊。就像是商务用邮件一样呢。智能输入法大显身手。
眼看着现实的结女偷偷低头看向课桌下方,然后肩头变得有些微微颤抖。起作用了起作用了。在这南同学和川波都在场的情况下,别说出声反驳了,就连瞪我一眼都是办不到的。赢了,嘎哈哈!

“我和伊理户同学至今还没有过什么交集吧?”

八成是结女正在用邮件编写反驳之语的时候,川波给结女浇了一盆冷水。神助攻,果然出门靠朋友。

“诶?啊、啊啊……是呢……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的。”
“我怎么可能让这种轻薄男接近结女酱啊!只有今天算是特别的喔川波!”
“是是是。真是全沾了你的光呢。”

看着对话的主轴重新回到川波和南同学那边,结女重新将视线落到课桌下方。要来了么。

“话说回来我一直都很想问,伊理户同学的家是如何过日子的呢?”
“啊”

—— 12:40

编辑到一半就发出来了。……不是一点点而,是什么意思啊。老头子吗你?【原文「ちょっとぐらいじゃ」,而「じゃ」通常是老头子在口语中常用的句尾。】

“……啊——,那个。如何过日子的,指的是?”
“不是,比如说休息日什么的……”
“呜哇——,太差劲了啊这家伙~!一般会有人直接问一个关系不算好的女生这种问题么?”
“没什么下流的意思啦。你看,虽说是个超食草性的家伙,毕竟还是和一个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哦?总会在意的吧,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
“嘛——。我之前倒也问过伊理户君这个问题就是了。”
“我倒也听过男方视角的说法,但女方视角就……呢。毕竟想来那边需要注意的问题一般也会更多些吧?”
“关于这个,嘛,是呢……。尤其这个男——他在休息日里也几乎不出门的。”

我用右手吃着便当,一边用左手操作着手机。

——12:41

“我在自己的房间以外的空间里,都尽量保持着注意呢。这样一来,意外地可以相处得挺和平的。”

——12:41

一边说话一边发邮件什么的还真有你的。
川波“嘿~”地发出了若有所思的声音。

“现实中会是这样的吗。如果是漫画的话马上就会在浴室里碰头了呢。”
“不要把漫画和现实混为一谈啊笨蛋!”
“谁是笨蛋啊吵死啦笨蛋。……哟,伊理户。她虽这么说,但你们真的没有过碰上漫画般的事件的时候么?”
“没有过呢。浴室和厕所是最先协商彻底的两个地方。”

左手的手机发出了震动。

——12:42

我眯了眯眼发出回复。

——12:42

这女人又在拿往事回笼啰嗦个不停……。这事儿不是早就尘埃落定了么。
正当我想要批判批判她那阴暗和烦人的性格时。

——12:43

这样一条信息,追加到了我的手机中。
……骗子?我?
又来找我的茬……。我究竟什么时候撒过谎了啊?
偷偷瞥向斜对面,结女将视线转到了窗口外边。也就是说,她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看着我吧。

撒谎?
我对这个女人撒谎什么的,包括初中时代根本连一次都没有过。说到底根本不曾有过需要撒谎的场景。就连忘记了什么约定而找借口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可不是我自满,但我可是一个无论多么细微的约定都不会忘记的人。比如——

“————啊!!”

川波和南同学惊讶地看着突然大声叫出来的我。

“什么啊?怎么了?”
“忘了带下午上的课的教科书了?”
“不、不是……对不起。没什么。是我搞错了。”

如此敷衍着两人,我回想着脑海中的记忆。
……这、这样啊……那个时候,绫井想要说的话……另外,刚才那则“呐”的LINE……。
偷偷瞥了结女一眼,只见她已经跟没事人一样地回归到了对话之中。但是在我看来,只在我一个人看来,那表情仿佛像是冻结了一般。

……这是……。
啊啊,真是的,可恶。真没办法。
是我输了。
“能理解具有沟通障碍之人的心理的男人”这一标签,就让我退还回去吧。




我们迎来了长班会——也就是换座位的时间。

“那,就从伊理户——男方的伊理户——开始,按顺序上台抽签吧。”

看来就算是从初中升到了高中,换座位的方法也不会迎来进化。还是一如既往地用自制的抽签一个一个去抽的模拟数据法。
我抽出椅子站起身,将讲台上折了对半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纸取了一张到手上。这张纸按规定直到所有人都拿到手之前都不能打开。

“下一个。女方的伊理户。一个一个来。”
“好的。”

没等我回到座位上,座号为2号的结女也站起身来。
抽完了签的我,和正要走上讲台抽签的结女,在讲台边上擦身而过。
——就在这个瞬间。
我不留痕迹地伸出手,让自己左手的小拇指和结女右手的小拇指轻轻碰了一下。

“——!?”

结女的脚步立即一顿,然后转过身来。
我瞥了一眼她的表情,故作不知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伊理户?怎么了?”
“……没、没什么。对不起。”

结女也拿了一张签条回到了座位上。
在和座位号为3的同学擦身而过,正要通过我的座位旁边的那个瞬间,她向我递来了一个眼色。
——你什么意思?
就算不通过LINE或者小纸条,我也完全能读懂她的意思。

并没有什么意思。
只不过,我是一个守约的人罢了。

……事情的真相,不过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以前,初中时代,我们在交往过程中,唯一一次成为同桌的时候。
这一个月期间,在我们屡次递小纸条进行交流的过程中,曾有过这样的一件事。
虽说具体是怎么写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但一开始,绫井确实通过纸条这么告诉过我。

——要是下个月也能成为同桌就好了呢。

那时候的我已经通过计算,得出这是一个极为渺小的概率,所以我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还能成为同桌的话可就是奇迹了呢。

实在无法不问缘由地对她说“这怎么可能”,我给我的回复裹了层糖衣。当然,奇迹这种东西正是因为无法发生才会被称之为奇迹——这是我的定义,但对绫井来说似乎并非如此。她递来了回复。

——这样的话,为了让奇迹发生,我们来施个咒语吧。

据她所说。
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为同桌的咒语,似乎真的存在。
虽说我这个饱经沧桑的初中生,打心底里想着“呜哇啊这骗小孩的玩意儿”,但绫井那边意外地兴致勃勃。明明平时总喜欢读人类被砍头被分尸的小说,但唯独在这种地方上非常像个女孩子。
当时的我,对初次所见的绫井的这一面(非常可怕地)感受到了她的可爱之处,所以就想着这大概也是作为男友的义务,便做出了令她开心的答复。但是,绫井似乎并没有找到让已经在交往的二人成为同桌的咒语,所以她就根据我一直以来的言谈举止,独创了一个咒语出来。

那就是,在前去抽签时,不为人所知地让二人的右手和左手的小拇指碰触一下。

我们已经屡次在课堂上做过假装着递橡皮去触碰对方的手指这种完全看不出到底哪里好玩了的事,而这咒语就是这种行为的拓展了。

然后,等到正式抽签的时候,我却完完全全忘了这档子事。

……请容我为自己辩护一句。
在课堂上用于交流的纸条,让别人看到可就不好了。毕竟只要被看到那些,我们正在交往的事实马上就会暴露。所以我们就像是间谍一样,每次都会迅速销毁那些证据。
那写了咒语的纸条自然也在其列。
人类是通过反复回想让短期记忆变成长期记忆的。只是看过那么一次的,在课堂上不能让老师发现这一注定了低下的集中力的大环境下被提出的杂谈(我对此曾是这样的认知)内容,我真能记得住吗?不,办不到啊!
……嘛,虽说我也知道借口也不过是借口,做错了事的人是我。

那时的绫井作何感想,事到如今我可以清楚地明白。
明明是两人一起定下的咒语,我这边却完全没有施行的意思。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鼓起勇气想要提醒一下,结果我却是一副忘了个一干二净的反应。
绫井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啊。把那样的东西当了真的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呢。啊啊这样啊。真悲哀呢我这个人。明明都是个初中生了还相信咒语什么的。伊理户同学没记住这事真是太好了呢。就这样当作无事发生,双方反而不会因此受伤吧?啊哈哈……”

除了哭着钻进被窝以外再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当时的绫井结女和现在不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

……即使,事到如今已经过了一年有余。
……即使,事到如今我对她已经不再抱有厌恶以外的感情。
即使如此,我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将此事就这么揭过。
所以现在。趁着这个机会,我完成了当初的誓言——

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视线。
又在想着用自动铅笔戳我后颈了么。
……今天之后,就能和这道视线说拜拜了。
毕竟咒语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




结局大概已经尽在诸位的预料之中吧。

“……………………”
“……………………”

我和结女二人,也没有瞪眼,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相望着。
将我们前后隔开的,是我们的新座位。

“喂喂伊理户姐弟,又是前后座啊!奇迹啊!”
“呜咻~……还真能发生呢,这种事。”

川波和南同学集中在从最前列移动到教室正中间的最后两排的我和结女的座位旁,惊叹不已。
是的。
根据严正的抽签结果,我和结女二人,再一次成为了前后桌。

“…………百分之0.325…………”

结女的眼神落在我的座位上,只听她以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这数字好像有点耳熟啊,真是的。
我取出手机,快速地输入文字。

—— 14:56

只见结女取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又瞪向了我这边。

——14:56

哈,没用的没用的。
就算被恶心的家伙说恶心,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就这样,又是因为混账神明的妨碍,我没能通过换座位远离这个女人。
但。
即使如此,我的目标也达成了。

就算依然是前后座,但这次轮到我的座位在后面了。

也就是说,立场反转了。
这次轮到我掌控这个女人的后背了。
那么……这一个月,要怎么奉还我至今为止受过的虐待呢……。

“咯咯咯咯咯……”
“等……等等,这什么笑容啊……。你打算做什么……!?”
“问问自己的良心吧。”

这样一来,即使没能达成解放,但我得到了复仇的机会。
这难道也是咒语的效果吗?
怎么可能。
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那个咒语是不可能发生作用的。
毕竟,从道理上是这样的吧?

那可是,为还在交往中的二人准备的咒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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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 情侣的日常快照 4月1日12时00分

4月1日,上午11点50分。
本想着趁着天气终于转暖,在日照好的地方读书也是一种享受,于是在客厅的沙发上驻扎下来的我,突然感受到了口袋里的手机传来的震动。
怎么?
是LINE的通知。10天前才刚刚成立的义理上的妹妹(是妹妹),发来了这样的一条短信通知。

“在此愚人节之际,我从现在开始说的话全都是谎言。”

蛤啊?愚人节?
啊啊这样啊,今天是4月1日来着。这么说来是有的呢,这样的风俗。
正歪头沉思着,只见寄件的女人——伊理户结女,正好飘着一头长发走进了客厅。
在我正准备询问她究竟意欲何为之前,这个女人看着我微微一笑。

“你好,水斗同学。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知性和帅气呢。”
“……………………”

看着她那熠熠生辉的表面笑容,我明白了一切。
“我从现在开始说的话全是谎言”。
也就是说现在这句话,说白了就是“好恶心。去死吧。”的意思了。

由于今天是休息日,我们的对话随时有可能会被父母听到。
但是,只要将自己的发言全部当作是谎言,就可以骂个痛快而不必担心受到责问。

原来如此。考虑得还挺深。关于这个点子,就让我夸你一句吧。
但是,有一个问题。
这样的手法,我也是可以使用的。

我通过LINE向结女也发送了一句“在此愚人节之际,我从现在开始说的话全都是谎言”之后,立即开了口。

“你好啊,结女同学。今天的你也很可爱啊。都要看入迷了呢。”

说着说着就有种想狠狠叹一口气的感觉,但我还是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过于棒读。
至于为什么,你看。

“…………”

结女在一瞬间的仓皇失措后,有些懊恼地嘟起了嘴。
就算知道对方所说的话是谎言,人类在被对方当面称赞时也还是难免会感到害羞的。
于是在此之后意识到这其实是在骂自己,就会感受到更甚一层的耻辱。

如何。这就是你所想的方法的完全体。你就尽管为你自己的计策苦恼去吧!

我合上书本从沙发上站起来,努出非常温柔的微笑往结女那边走去。

“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想了,这真是漂亮的头发呢。……可以摸一摸么?”
“不、不xi…… ”

结女的声音就此打住。
是的。如果现在说一句“不行”,就意味着“可以”。
结女的嘴一张一合地呆了有一段时间后……逃也一般地避开我的眼睛,仿佛要藏住自己的表情一般地用手遮着嘴说道。

“可……可以,哦。”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诶?”

虽说我知道你说的话全都是谎言,但我可没有义务去揣度你的真意。
获得了许可之后,我略微地(倒也并没有“不客气”)将结女的头发捧在了手心。
手掌之上宛若丝绸一般的头发,就这么哗啦哗啦地往下滑去。

“……相当柔顺的头发呢,摸起来真舒服。可以的话真的好想就这么一直摸下去呢。”

虽说“柔顺”是事实,但从“舒服”开始就是谎言了。是谎言。因为很重要所以要说三遍。是谎言。

“~~~~~~!!”

看来被我摸头发对她来说是相当大的耻辱,结女通红着脸近距离盯着我。
哼。如果感到懊恼的话就尽管反击吧。嘛我肯定不会露出像你这样的丑态就是了。

“…………我说,水斗同学,”

喃喃了一句后,结女伸出手指,触碰到我的面颊。
我反射性地一扭身子避开了脸。

“仔细看看…………你的脸,还挺可爱的呢?”

近距离看着那有些恶作剧味道的笑容,我的面颊本能地动了一下。
太危险了!
刚才那话也就是“近距离看去真是越看越丑呢”的意思吧。

“睫毛又长,鼻梁又挺,就像是演员一样呢?呐,我可以再凑近一点看看吗?”
“住、住手——”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之际,我这才意识到这是我刚才使用过的手段。对这个问题我无论怎么回答都无法拒绝。反对抄袭!
眼看着结女不断拉近和我之间的距离,我只得不断地后退。
但是,不一会儿我的脚就碰上沙发,让我坐倒在了上面。
结女直接就这么骑了上来。
将自己的膝盖顶在我的双膝之间,以甚至能够感受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之内看向我。

“你这张脸,真想一直就这么看下去呢。真想在最近距离内一天二十四小时就这么看着。只要看着你的脸,我的心就总是跳个不停呢。”

(※译:你这张脸我已经再也不想看第二次了。只要接近这张脸我就觉得烦闷。再这样下去感觉马上就会心脏骤停而死了呢。)

她发出甜美的轻语声,译文却是如此的惨状。我做过什么能让她说到这种地步的事么?
怎么能就这么单方面被压制。
我直视着结女的双眼,强行憋出还在交往时所用的语气说道。

“我这边才是,只要看着你的脸我就会变得忘乎所以呢。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非常幸福了。……所以呢,能不能就这个样子再维持一会儿呢?”

(※译:光是看着你这张脸就能让我的心情沉到谷底啊。光是你在我的身边就让我想吐。所以赶紧离我远点啊你这死女人。)

大概是对我温柔的语气起了反应吧。结女的嘴角有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但是,她马上又抿起嘴唇,身子贴得更近了。

“嗯。只要你希望如此,我就会一直这么下去的。”(※译: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也会马上离你远远的。)
“谢谢你。要是时间能就这么停下来该有多好啊。”(※译:那你TM就快点离开啊!)
“用我这样的身体将你永远束缚住对你可就太可怜了呢。”(※译:你根本就是在享受我身体的感触吧,变态!)
“才没有这种事呢。如果可以就这么感受你的温度的话,我的生命有这一瞬间就已经足够了。”(※译:你贴着我的身体也只会让我觉得热而已啊!快给我结束吧!)

也许是因为我和结女都是书痴的缘故,彼此的台词越来越向罗密欧与朱丽叶看齐,实在是有些羞耻到想死了。
到底要怎样才能结束这场闹剧啊这个!
正当我以无比绝望的心境苦思冥想着下一句台词的时候。

“呐。”

结女她冷不防地看向我的眼睛。
用悄悄话一般的声音,说道。

“不太想,接吻呢。”

…………嗯?
诶?
她说——不想?
明明说的全是谎言,却说……不想?

结女的瞳孔,波光粼粼地闪耀着,紧盯向我的双眼。……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一般。
难道说……。
虽说是在互相较劲,但就在这黏在一起的期间,想起了以前的事……?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了结女的嘴唇。
泛着粉红色,看起来似乎很柔软的嘴唇。
……以前,我们还在交往时,我曾数次感受过它的触感。
如此想着,顿时有种恍若梦境的感觉。
但是,现在。
我略微地,将我的脸向前探去——

“——噗。”

就在此时,结女近距离之下的表情突然崩坏。

“哈哈。啊哈哈!噗哈哈哈哈……!”

她肆无忌惮地笑着,迅速地与我拉开距离。
然后,以居高临下的视线望着还坐在沙发上的我,露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嘴脸。

“刚才那句,是真的哦。”

我的理解有些跟不上,不停地眨着眼。
真的?
“不想接吻”是“真的”——

“——哈?啊啊啊啊?说好的‘全是谎言’上哪去了!”
“你确认一下时间啊。”

我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12点整。就在我看着的关头已经跳到了12点01分。

“现在已经是午后了哦。你不知道吗?”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愚人节可以撒谎的时间只到早上12点为止。
说起来好像有呢,这样的风俗……。

“啊 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

我双手抱头。
怎么会这样。完全上当了……!
结女看着这样的我,得意洋洋地笑着。这个女人!不过是少见地得逞了一回就……!

“…………嗯?”

身处屈辱的漩涡之中的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我记得,这样的风俗……。
我直接抄起拿出的手机,上网搜索。
……果然。

“…………喂。”
“怎么了?败犬同学?”
“愚人节只到中午为止这个,是英国的风俗。”
“…………诶?”

结女的表情停滞下来。
我微微地笑了。

“虽说近年来在日本鼓吹这种事的人变多了,但日本可是普普通通地过一整天愚人节的哦。也就是说——”

刚才这个女人一连串的发言的意义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太想,接吻呢。(※译:我想接吻。)
——刚才那句,是真的哦。(※译:刚才那句是假的。)

是的——她是将“不想接吻这句话是假的”这句话反复确认了两遍!

“……喂喂喂……”

我缓缓站起身,俯视着这个骗子女人。

“你还真是积极啊?你就这么想接吻么?”
“诶,啊,不……我、我不是这个意——呀!?”

我故意粗暴地抓住结女的手腕,将她拉近到身侧。
望着这张重新迫近的脸,刺出致命一击。

“我,想接吻。”

结女的眼睛,睁得大了一些。
粉色的嘴唇,若隐若现地颤抖起来。
然后,她长长的睫毛。
仿佛要倒下一般地微微一振——

这个瞬间,我开口了。

“这可是愚人节。”

顿时,结女重新睁开眼。
然后,慢慢地,从面颊红到耳根,

“~~~~~~!!去死吧!!!”
“疼!”

一记刻薄的下踢后,从我的手上挣脱出来。
我疼得皱起了眉头,但是,呵呵呵,这是胜利的痛楚。
看哪,那女人可悲的表情。她正因耻辱而浑身发抖啊!

“不玩了!无聊死了!就这样!”

一个人自顾自地开始,现在却又一个人自顾自地宣告结束后,结女飞也似的跑上了二楼

……那么。
我呢,说过,在这愚人节期间,对那个女人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但是这种情况下,“这可是愚人节”这句话本身,又作何解呢?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7-20 19:08 编辑

第十三章 -- 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 黄金周·日记篇 4月28日(星期六)

【水斗的日记】4月28日(星期六)

从今天起就是五一黄金周了,我呆在家里读了一整天的书。
由于父亲和由仁阿姨都很晚才回家,而那个女人也不知出门去了哪里,所以我这一整天过得格外安静。
也发生了挺让人舒心的事,看来今天能睡个好觉呢。




※※※




【结女的日记】4月28日(星期六)

由于黄金周的到来,我原本是打算读一些积攒着没读的书的,但我受到了朋友出门游玩的邀请。

正午过后我们解散回家,看到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还附带了一张“记得去收一下衣服喔”的字条。看来是妈妈回来过一次。
心怀感激地吃完午饭,收完衣服过后,在字条上追加了一句“谢谢你。午饭很好吃。”

下午又去哪家常去的书店买了些东西。
积攒下来的书又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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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 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 黄金周·日记篇 4月29日(星期日)

【水斗的日记】4月29日(星期日)

今天去光顾了一下车站附近的图书馆。
在早上看完一本书后正准备看第二本时,遇到了和想要取同一本书的女生碰到了手的,漫画一般的体验。
结果定睛一看原来是同班的南同学。而且好像是故意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跟踪狂气质啊。
问她为什么会在那里,结果被无视了。她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好。
到头来烦了我10分钟左右过后,南转身离去。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




【结女的日记】4月29日(星期日)

本想着今天一定要把积攒起来的书读完,结果却被南同学邀请出门看衣服。毕竟书什么时候都能看,所以我优先应约前往了车站前的商场。
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擅长选衣服。所以南同学的意见给了我相当大的帮助。
但是,总觉得每当我描绘出自己想要的衣服的印象,南同学的话就会变得少一些。
而且,在购物途中我们分头行动了20分钟左右。是不是我的品味很奇怪呢?我对此感到有些不安。
之前以这样的品味都没出过什么问题,但从女生眼里看来果然还是有些奇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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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 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 黄金周·日记篇 4月30日(星期一)

=12pt%【水斗的日记】=12pt%4=12pt%月=12pt%30=12pt%日(星期一)

今天有些莫名的热。热得我差点都想要打开空调了。
大概是因为在如此天气之下也实在提不起劲出门,那个女人似乎也在家里待了一整天。看着那头长发就觉得热得不行。剪了不好么。

=12.0pt%追记:
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正好明天是上学的日子,去试试看好了。




※※※




【结女的日记】4月30日(星期一)

今天久违地读了一整天的书。
由于有些闷热,所以从箱子里拖出了去年的夏装,结果穿着有些显小了。
头发也有点烦人,就试着挑战了一下单马尾发型。头发留长后能尝试很多种发型,有些开心。
虽说今天一整天都窝在家里,但换装的感觉还不错,想要尽可能在夏天来临之前完成换装的调整。另外小型号的衣服我再也不会传第二次了。

追记: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很期待明天。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7-20 19:23 编辑

第十六章 -- 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 黄金周·日记篇 5月1日(星期二)

=14px%【水斗的日记】5月1日(星期二)


=14px%没什么特别的事。




※※※




=14px%【结女的日记】5月1日(星期二)

=14px%(用橡皮擦猛力擦拭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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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 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 黄金周·日记篇 5月2日(星期三)

=14px%【水斗的日记】5月2日(星期三)


=14px%今天下午开始下起了雨。
=14px%准备周全的我倒是事先准备了伞,但那个女人并没有带。活该啊。





※※※




=14px%【结女的日记】5月2日(星期三)


=14px%在正要从学校回家之际下起了雨。
=14px%偏偏就在这种时候没有好好确认天气预报,没有把伞带来。
=14px%绝对是因为昨天的事才会马虎大意的。给那家伙的房间送个诅咒过去。
=14px%不幸中的万幸是至少没有浑身湿透地回到家。我绝不会再忘记带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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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 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 黄金周·日记篇 5月3日(星期四)

【水斗的日记】5月3日(星期四)


今天被那个女人捉住,导致写日记的时间推迟了30分钟。
今天是个风大到令人讨厌的日子。由于整个连休期间都泡在书里,要读的书已经告罄。本想去书店补充一下,却由于风太大而不得不作罢。毕竟连电车都停运了,高中生窝在家里简直是理所当然的。
虽说如此但也实在不想将读过的书再读一遍,所以不情不愿之下也从那个女人那里借了一本书读。虽说是久违的推理小说,但还挺有趣的。





※※※




=14px%【结女的日记】5月3日(星期四)

=14px%久违地碰上了一部杰作。想到我竟然将这样的一本小说放置了几个星期没读就觉得过意不去到想死的地步。
=14px%本想将那本书的感想写在日记里的,结果在写日记之前已经从头到尾说了个遍。已经得到了满足,今天就这么去睡吧。
=14px%那样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呢。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7-28 15:11 编辑

第十九章 -- 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 黄金周·日记篇 5月4日(星期五)

=14px%【水斗的日记】5月4日(星期五)


=14px%今天一觉睡到了下午。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14px%摆此所赐我到现在都没有睡意。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14px%下午起床后,为了让自己清醒下来去洗了澡,结果就这样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回笼觉,搞得差点得了感冒。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14px%万幸爸爸他们和那个女人早上似乎都出了门,没人看到我像个醉汉一样光着上身睡倒在沙发上的样子。要是被那个女人看到了,绝对会被拍下照片什么的。
=14px%原本该是相安无事的一天,但傍晚的时候,我手头一滑把牛奶撒在地上的样子让不知何时回到家中的那个女人尽收眼底,还被无视了。
=14px%这是何等的耻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14px%※※※



=14px%【结女的日记】5月4日(星期五)


=14px%对摇身一变成为现充的我来说,今天竟令人震惊地没有发生过任何事。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14px%而且还毫无意义地熬了夜。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14px%硬要说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的话,那就是在傍晚时,看到了那个男人将牛奶撒在地上的惨状吧。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14px%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一觉睡到了下午。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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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 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 黄金周·日记篇 5月5日(星期六)

=14px%【水斗的日记】5月5日(星期六)
=14px%今天少见地一家四口一起出门吃了顿饭。虽说久违的烤肉那是相当的美味,但那个女人莫名其妙地露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有些让我在意。


=14px%就在刚才从那个女人那边收到了一张谜之图片。那是一朵白色大丽花的照片。这个家伙难道不会写日语么。
=14px%我故意曲解了一下意思发送了回复,结果墙壁被砰砰地砸了好几下。不喜欢的话就给我说日文啊。



=14px%※※※



=14px%【结女的日记】5月5日(星期六)


=14px%今天全家出门吃了顿饭。虽说如此,旁边餐桌上的中学同学让我有些心不在焉。
=14px%毕竟借着初中毕业的机会彻头彻尾地改变过自己的面貌,所以有些不想让对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但即使我如此小心,在起身上厕所的时候还是被认了出来。但是就在那时候,(被橡皮擦擦拭过的痕迹)


=14px%什么嘛那个家伙!!而且,不是那个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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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 知晓真意后就会显得糖分十足的故事: 黄金周·日记篇 5月6日(星期日)

=14px%【水斗的日记】5月6日(星期日)


=14px%黄金周的最后一天。被由仁阿姨拉去买了些东西。
=14px%但是,看来她主要的目的其实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确认我们兄妹间的关系。上演关系良好的兄妹戏码还意外地有些难呢。
=14px%看气氛好像受到了些许怀疑,但那情况实在是有些奇怪。由仁阿姨突然间到底怎么了呢。


※※※


=14px%【结女的日记】5月6日(星期日)


=14px%坏事了。唯独这次是真的坏事了。为什么我总是这么笨呢。真讨厌。说不定会被怀疑的。不,绝对要被怀疑了。真气愤老是坏事的自己。呆子!阴暗女!该怎么办才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7-28 15:10 编辑

第二十二章 -- 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4月28日(星期六)


时值黄金周。
别名,读书周。

就这样,我将由于不用去学校而省下的时间,彻底地倾注到了读书上。专门为了黄金周而准备的书都有不少,完全就是一门心思读书的架势。
我卧倒在床上,潜心于追踪文库本上的文字。
看来是在连休的一开始就抽到了好牌。是一本相当有趣的书。我接二连三地翻着页,沉浸在书中的世界,但在看完第二章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

话说回来,好像父亲跟我说过要让我去把洗好的衣服收一下来着。
我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明明从现在开始才是正戏……。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合法地偷个懒呢。
为此我必须将这活推给别人去做,但今天无论是父亲还是由仁阿姨,抑或是那个女人都出门在外……。

“……啊”

就在此时,我想起来了。
我记得那个女人,好像在中午的时候会回家一阵子来着?




真有意思……。
时间来到傍晚,终于读完了书的我,为了滋润干涸的咽喉,来到了客厅。
并且,确认到换洗衣服已经被收到了家中。

“……进展顺利。”

我微微一笑。
我做的事相当简单。
我将顺便多做了一份的午餐放在客厅里,附带了像是由仁阿姨所写的一般的留言。其内容自然是,“帮我去收一下换洗衣服”。
然后,那个女人回到家中。
那个女人以为午餐和留言都是出自由仁阿姨的手笔,就帮我承担了回收换洗衣服的工作。就像是拉车的马一样!

完美……真是完美的战略。
沉浸在愉悦之中的我回收了桌上的留言字条。毕竟这个要是被由仁阿姨发现的话可就暴露了。

结束了水分的补给,正准备回到房间着手看第二本书的时候,玄关门处传来了“我回来了——”的声音。
我走出走廊时,正好碰上那个女人——伊理户结女正在脱鞋子。
我面对那张一无所知的脸,哼地笑了一声。
结女皱起了眉头。

“……怎么?”
“没什么?”

这个女人在我的掌心上跳了一支舞。是的,就像是人偶一样……。
咯咯咯。咬牙忍住愉悦的笑声,我走上了二楼。
接下来只要处理掉留言字条,我的完美犯罪就完成了——

“嗯?”

当我将视线落在一直紧握着的字条上时,我发现比起我写这张字条的时候,字条上的文字多了一些。
字条上被追加了一句话。

“谢谢。很好吃。”

“……………………”

……真是的。
明明她若是知道其实是我做的午餐,这样的话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本想将纸条揉成一团,但最终还是作罢了。
我就这么将纸条揣进口袋里,回到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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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 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4月29日(星期日)



被南同学邀请去买东西了。
说是天气已经变热了不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衣服。好厉害,真像是女生们会做的事呢,我如此想着。虽说在像与不像之前我生来就是一个女生,但对我来说,买东西这事一直以来都是对密室杀人啦选择性杀人啦交换杀人啦的,总之就是对杀人事件的鉴别罢了。所以我这次应约前去买衣服感到相当新鲜。

过去的我不过是随便将妈妈买来的衣服随便穿上罢了。
我从未自己挑选过衣服——我是属于如果有这种闲钱的话还不如多买一本书的人。
说实话这样的心境事到如今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那份心境一度由于环境的变化,而不得不做出改变。
理由自不必说,是因为我交到了男朋友。

在休息日出门约会的时候,即使是我,自然也不能就穿着妈妈买来的那些印着意义不明的英文的衣服前去。
陷入了典型的没有能穿去买衣服的衣服的状态之下的我,用初中制服度过了那道难关,苦读并学习了那些难以名状的时尚杂志一言难尽的难懂记事,并且看着他——也就是那个男人的反应,慢慢地打磨着自己的时尚品味。

我的努力也收到了回报,我自认已经能够马马虎虎地给自己选一些衣服了,但无论如何,我临阵磨枪的本质依然没有任何改变。所以能听到南同学的意见,对我来说是足以让我推迟读书计划而绰绰有余的好处了。

就这样,我和南同学一起,来到了电车站前的商城。

“啊!这件好可爱~!绝对很适合你啊结女酱!”

如此说着的南同学连同衣架一同拿来的衣服,在我看来与其说是“可爱”,倒不如说是“帅气”更合适一些。
那是一件正显身材的针织衫。印象中更像是一件让戴着墨镜的城里人脚踩高跟鞋走模特步时所穿的衣服。

“这样的衣服,如果不是很瘦很高的人来穿的话不是会很不合身吗?”
“结女酱你超瘦的一定没问题~!我是因为个子太矮,所以不适合这样的款式呢——。好羡慕啊……”

确实,南同学的身高和初中时期的我差不多。但是,和总是又驼背又迟钝的当时的我不同,她像是活蹦乱跳的小动物一般可爱。

“我觉得结女酱会比较适合成熟一些的款式呢!”
“我比较成熟……嗯——”

完全没感觉。

“啊。这个怎么样?”

看上了偶然见到的一件衣服,我将它拿给了南同学看。
那是一件带着轻飘飘蕾丝边的上衣,很有女孩子的味道,我觉得是件很可爱的衣服。给人一种清爽感又相对比较老实,没有什么刻意的感觉。
我觉得这件衣服挺不错的,但南同学却露出了一副微妙的表情。

“啊——……嗯。很可爱呢。我觉得会相当受男生欢迎……就是了。”
“就是了?”
“结女酱……你是想受男生欢迎么?”
“没有啊?”

我摇了摇头。男朋友什么的我已经受够了。

“哼、哼~……啊这样啊……”

南同学用一副总觉得哪里有些生硬的表情微笑着,

“(总觉得,有种像是男朋友直接将前女友送给他的礼物借花献佛地送给了我的感觉……)”
“?”

隐约感觉南同学轻声说了些什么,但我并没能听到。




到头来,这次选衣服也仅限于逛街而没有购入,我们决定等到下次天气更热一点的时候再来看夏装。
我们走出商城,通过了图书馆的门前。

“——啊。”

突然,南同学砖头看向图书馆。

“怎么了,南同学?”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有熟人在里面的样子,但看来是我搞错了!比起这个,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毕竟难得一起出门一趟,总觉得就这么回家有些浪费。
我并不知道太多游玩场所,也许让南同学介绍几个这样的地方也不错。这样的话,去什么样的地方会比较好呢。
在我考虑的时候,感到了一丝尿意。

“……对不起,在这之前,我能先去一下厕所吗?”

啊,那我也去——。我擅自想象着南同学如此的回应。
虽说对还是阴暗女的我是件根本无从想象的事,但据说无论男女,似乎都是会集体上厕所的生物。
虽说最初我也想过“为什么这群人上个厕所都要叫上朋友啊?”,但事到如今我也将其当作自然的现象而接受了下来。
但是,

“啊,那稍微分头行动一下吧?”

南同学以闪闪发亮的笑容如此说道。
啊咧?

“突然想起来我被人交代过一些事。只要20分钟就好!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啦……”
“谢谢!那待会儿就在这个广场碰头喽!”

南同学咕噜噜地转过身去,顺着刚才走来的方向折了回去。
为什么要分头行动呢……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么?

上完厕所距离碰头时间还早,于是我在碰头地点的广场里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
独自一人,望向春日的青空。

“果然还是很奇怪吗,我的品味……”

从背包里取出手机,打开存放照片的文件夹。
为了即使有个万一也不会让人看到,我给其中的几个文件夹上了密码锁。我打开了那其中的一个。

那是,初中时期拍的照片。
照片里映着的,是一对男女紧挨着面颊的,怎么看都是一对情侣的样子。
但是,毕竟两人都没怎么习惯这么做,导致两人的笑容都显得僵硬到无法直视。

回想起来,那时候真的好轻松——毕竟当时的我,只要顺着这个男人的喜好来考虑问题就可以了。
女子社会的礼法之复杂和麻烦,比起初中生之间的恋爱关系来说,实在是高过了太多太多。

“我还需要更进一步地学习呢……”

想当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可真难啊……。
我勉强吞下了,那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

“结——女酱!久等啦——!”

不一会儿,南同学蹦蹦跳跳地跑了回来。
……啊咧?
怎么回事,这莫名地晴朗的表情。

“交代的事,已经做好了吗?”
“嗯。没问题了!一身轻松!”

竟然是如此挂心的事情么。我歪着头,感到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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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 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4月30日(星期一)


“热死了……”

今天的天气简直就像是夏天一样热。
就算打开窗户通风,汗也还是渗个不停。但又实在懒得特意从仓库里取出电风扇,让我是那么想打开空调。然而就算是空调,也由于已经吃了两个月以上的灰而不得不考虑考虑清理过滤网的必要性,导致我的干劲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还是忍一忍吧。
即使得出了如此结论,但身体依然是诚实的。不一会儿干涸的喉咙对我发起了控诉——我因此不得不走下床来,为了寻找水分而走出房门。

走下楼梯进入客厅,却发现已有人拍马先到。
坐在沙发上的义妹结女注意到了我,转过头来。

“……哦。”
“……嗯。”

一旦对上眼神就无可自制地要相互贬低的我们,今天却能保持如此和平的对话的原因,说白了就在于她今天的装扮。

夏装。
而且是单马尾。

结女穿着清爽的无袖吊带衫,将长到令人心烦的黑发高高束了起来。平时是优等生风格的那个家伙,只是如此一打扮就摇身一变给人一种健康的印象。
而且,大概是因为衣服的型号太小的缘故吧,吊带衫的边缘部分能隐约看到肚子。

……嘛,嘛。今天毕竟很热呢。
当然会想要穿得薄一点,想把头发束起来呢。嗯。我懂我懂。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注意到,走向厨房的冰箱旁边,取出麦茶并注入杯中。
麦茶的香味传遍全身。喝完了就回去好了。立刻,马上。

“……呐。”

结女那家伙,坐在沙发上转头望向我。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家伙……!
我将第二杯麦茶倒入全空的杯子中,

“……没什么要说的。”
“哼~。真的?”
“那你想让我说些什么啊。”
“没什么啊?”

说着说着,结女伸了一个无比浮夸的懒腰。
穿着无袖衫的她,腋下展露无遗。
可恶。我不禁移开了视线。

“……哼哼~?”
“…………”

感觉被恶作剧似的笑了一声,我一咧嘴,将杯子放入水槽。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虽然我没有做任何亏心到非逃不可的事就是了!

我准备离开客厅。
但,正当我将手搭在门把上时,背后再一次传来了声音。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语气。
……瞧这得意忘形的。
我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胸罩露出来了哦。”
“诶?……咿呀!?”

瞥眼确认到结女向前趴着藏住胸口的样子,我哼了一声走出了客厅。

走上楼梯,回到房间之后,我轻叩着自己的额头。
苗条修长又不失曲线的身材。
雪白的脖颈和连一根毛都见不到的腋下。
被烙进视网膜的光景,留存在脑海中难以抹去。




——在晚上写日记的中途,我想起了这档子事。
心情顿时变得有些暗淡。到了夏天,那样的家伙就会一天到晚在家里晃悠么……。
本以为至今为止就已经足够辛苦了,但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必须趁着现在好好锻炼锻炼自己的精神力才行……。

咯吱的一声,我倒在了椅子上。
今天的仇若是不早点报了,待到夏日正式来临,绝对会在精神方面处于劣势的。
到时候的她的嘲笑浮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感到无比气闷。
有没有什么对策呢……。

我看向挂在墙上的日历。
明天,连休暂时结束,是上课的日子。
星期二吗……。都有些什么课来着?
我看向就贴在日历旁边的课程表的,那个瞬间。

降下了天启。

神明啊……你是在对我说,让那个女人沉进耻辱的海洋里是吧?
好吧……。我就做给你看!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

我发出了生平首次的大笑声。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8-1 13:07 编辑

第二十五章 -- 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5月1日(星期二)

三连休之后,星期二的早晨。
在这纵观全年也是最提不起干劲的时机之一里,我们分配到的课程竟是持续两小时的体育课。
自然是一片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我混在疲倦啦麻烦啦地叫唤个不停的男生人群中,将足球一脚踢飞。足球越过练习对手川波的头顶,狠狠撞在后方的拦网上。
我微微地笑了。

“呵呵呵……”
“喂喂——?伊理户同学——?你也稍微反省一下呗?”

没啥。现在正是蛰伏之时。正戏还在这之后的休息时间,以及之后第二个小时的体育课。
咯咯咯咯……。我稍微拉了一下被汗水打湿的体操服的领口。是因为太过于兴奋的缘故吗,感觉有点喘不上气。

在第一个小时的体育课里,我共计四次,将足球挂上了拦网。这就是那个女人(的精神)未来的姿态。

休息时间到来,我走向饮水场。
在冷水机并排罗列着的饮水场中,不仅是男生,在操场的另一侧打网球的女生们也聚集在此。
在其中找到结女的身影,我又偷偷地露出了笑容。
那家伙,好好地穿着刺上了“伊理户”三个字的体操服。

正在冷水机处喝着水的那个女人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抬起了头。
我用手指招呼她过来,她便擦了擦被水打湿的嘴角,向附近的朋友们道别。
我来到校舍的背面,找了一面凉快些的墙壁,靠在墙上等待着她的到来。

“什么事?”

不久后追来的那个女人对着在阳光下倚靠着身子的我,送来了冷淡的视线。
呵。
这副高冷的表情,不久之后也要崩坏了。

我直起了身。
藏在校舍的阴影下的结女的对面,有一条光与影的境界线。就在阳光所在的方向,远远传来了同班同学们的喧闹声。

“实际上呢,”
我开口了。
“有些想要对你说的事。感觉这事得趁早跟你说清楚。”
“哎呀真是巧合。我也有件需要早点让你知道的事。”

我指着结女的身体。
结女指着我的身体。

“那件体操服,”
“仔细看看,”
“那是——”
“我的——”
“……………………”
“……………………”

二人的话语,同时停顿下来。
不祥的预感。
…………喂。
难道…………。

我看向自己的体操服。
结女也看向自己的体操服。

难道……说?

“「——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彼此大叫着瞬间拉开了距离。
然后,分别看向自己穿着的体操服。
这件体操服,难道是……这个女人的!?

“你、你、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这是我的台词啊笨蛋!!”
“我、我不过是、想稍微让你尴尬一下,就把备用的体操服……!”
“……我说你啊,填志愿的时候也好这次也好,为什么每次想到的主意都会跟我撞车啊……!”

我和这个女人的姓都是“伊理户”。
因为体操服上只会标注持有者的姓,所以一眼看上去是分辨不出究竟是我的体操服还是她的。这次正是利用了这一漏洞的作战……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两个人都做出了同样的事来……!

“这、这件体操服……是你的……”

结女的脸越变越红。明显不是因为体育课的缘故。
那不过是一件备用的体操服,而且理所当然地有好好洗过。但是无论如何,我也确实是穿过几次的。
并且现在……我也,正穿着这个女人曾经穿过的体操服……。

“啊……!”

所以才会莫名地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吗!就因为这个女人穿的型号会稍微小一点……!
可恶,这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尽管无论是物理上还是化学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接触,却有种仿佛和这个女人相拥在一起的感觉。

“快、快换回来啦换回来!只要在这里换回来的话就没有问题了吧!?”
“……没问题么?事到如今已经吸饱了对方的汗水了吧。”
“啊啊……!”

结女露出了一副“是这样没错啊!”的表情。
正是为了断绝对方的退路,我才将揭发的时间放到第一个小时的课程结束的现在。看来这个女人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然后这样的想法最终完完全全地起到了反效果。

“呜、呜呜……!也就是说剩下一个小时的课程,我非得穿着你的体操服上完不可么……?”
“别用这种责备的眼神看我!明明自己也干出了一模一样的事!我话先撂这儿了,论及变态程度可是你那边更胜一筹啊!”
“哈、哈啊!?这根性别无关吧!反对男女歧视!”
“吵死了!你们就只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主张这种权利!”
“这、这样的话,就把这件脱了只穿运动衫……!”
“那样做就更变态了啊笨蛋!”

正当校舍的背面反复开展着丑陋的互推责任大战之时,

“伊理户——?差不多要开始上课喽——。”“结女酱——?你去哪里啦——!?”

饮水处方向,传来了川波和南同学的声音。没时间了么……!

我们两个互相瞪着对方,……然后,看向各自的体操服。
结女粗暴地蹬了一脚。

“啊啊真是的!”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




于是乎我和结女二人,不得不在之后的1小时课程内,穿着对方的体操服进行体育活动。
课程结束后,交换脱下的体操服之时,我们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

这件事,就当做黑历史完全封印起来吧。
我抱着明镜止水的心境,决心在今天的日记上什么都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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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 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5月2日(星期三)


第六节课结束时,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在回家之前前往图书馆的我,一边侧耳倾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一边走下楼梯。
今天的校舍安静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吹奏部的练习声,棒球部的吆喝声……作为它们的代替,只有微弱的雨声,哗哗地渗进墙中。

我在出口处迅速地换好了鞋子。
外面的地面已经是一片泥泞,看来想要躲过水坑是一件相当的难事。虽说早晨放晴了一段时间……要对天气预报这项技术说声感谢呢。谢谢你,某搜索网站。

从背包里取出折叠伞后,走出门外。……然后,我注意到有人正蹲在玄关口的旁边。
定睛一看,那是我的义妹。

“……哟。”

跟她打了声招呼后,结女朝向这边,“嗯咯”一声发出了一点都不可爱的声音。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我的妹妹哟。”

扬起嘴角说了这么一句后,只见除背包外两手空空的义妹,偷偷瞥了一眼我手中的折叠伞,露出了一副有些苦涩的神情。
看来她没有带伞。大概是因为早上我们故意错开了上学时间,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我准备雨伞的场景吧。

“真遗憾。虽想看在兄妹之情的份上帮你一把的,但不巧的是我今天只带了这把折叠伞。”
“……不必担心哦,弟弟。我和你不一样,可是有朋友的。我正等着她们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呢。尽管卿卿我我地享受着回家去吧。”

我撑开雨伞走出房门。结女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在走出校门前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女人就这么蹲坐在玄关口的边上,既没有玩手机又没有看书,只是呆呆地望向雨中的天空。




出校门后走了有一段路程,我遭遇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动物系女生。

“哎!伊理户同学,准备回家么?”

是南晓月。她走在我前面可真是少见。平时都是蹑手蹑脚地走在我身后的。
我无视着她友好的微笑,我的视线投向了她的脚。
一双长靴。像苹果一样红。

“嘿嘿——。可爱吧?”

南同学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轻轻提起了右脚的长靴给我看。

“有没有想跟我结婚啊?”

无论是扬起嘴角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疯言疯语,我都没有去理会。

“……都高中生了还穿长靴,实在是有些做作了吧?”
“时尚跟年纪是没关系的啦——。”

嘛,不将这个年纪穿长靴的行为称作“悲哀”而称作“做作”这一点,也算是南同学独有的风味了吧。缓缓转动着和长靴一种颜色的伞的她,该说是躲在树叶下的小矮人呢,还是厕所里的花子小姐呢。嗯,后者是正解呢。

“——嗯?”

我突然有些不解。

“你没有和那个女人——呃,我说除我以外的另一个伊理户——在一起吗?”
“诶——?这算是什么叫法啊。”

南同学耸了耸肩。

“结女酱的话,说是有什么事要办,就在鞋柜那边分手了哦?啊——,好想和她共撑一把伞啊——。”
“……她的伞呢?”
“你说结女酱的伞?她说校舍有备用伞来着。”

那她又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发呆呢……?

“我说啊——,偶尔也是会有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啦。”

南同学看着水坑中倒映出的自己,用红色的长靴啪啪地踩着。

“毕竟从明天开始就是四连休了呢。是不是因此松了一口气呢?”
“……什么意思?”
“是说和女生朋友们相处是件很累人的事的意思啦。尤其是像结女酱这样惹人注目的女生。”

我皱了皱眉,南同学“啊哈哈”地发出敷衍般的笑声。

“本以为重点高中里这种现象多少会好一些,但没想到反而因为学生们普遍头脑聪明而更麻烦了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安慰她一下,和她好好玩一玩,但和她保持距离也是很重要的事呢,嗯嗯。”

南同学继续说道。

“不过毕竟结女酱那么可爱又那么聪明,也许对此已经很习惯了也说不定呢。”

……这怎么可能啊。
那个家伙在不久之前,可是一个体育课上的练习伙伴都找不到的人……。
别说是高深的处世之道了,那家伙,一定连彼此的关系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开始以名相称都还不知道吧。

那样的家伙,能别扭地演绎着超人气女生的角色。
那一定是因为,她为了不搞砸任何一件小事而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

“啊咧?你要去哪里啊,伊理户同学?”

我背对着南同学。

“我忘了件东西。”




※※※※※※※※※※※※※※※※※※※※※※※※※※※※※※※※




“……哈啊~……”

我叹气的声音在雨中溶解。
雨势不仅没有减弱,反倒是越下越大。看着地上越来越大的水坑,我心中的阴霾就越是严重。

从明天开始就是黄金周后半的四连休了。接下来我可以连续四天不用来到学校了,有连续四天的时间可以放松身心了。如此想着,我瞬间就变得精疲力竭。
结果到了最后,我变得就连在南同学她们面前维持表面功夫都无法做到,就连一边注意着水坑和泥土一边走路都变得令我厌烦。
这样的心态下,无论做什么都不会顺利的。实际上,一开始还想着“雨势毕竟还小,大概过一会儿就停了吧——”,结果就成了这幅德行。回想起来,我就不该相信自己没有任何根据的天气预报,而是拿出手机确认一下就好了。

“……哈啊啊~……”

过去我曾想过,如果我能交到很多朋友的话该会有多开心啊。
不,实际上也确实很开心。能做到很多以前做不到的事,每天都过得很刺激。
……但是,偶尔也会有感到疲倦的时候。
每当对不在场之人的指责之语,忽然间成为谈话的主题之类的时候,我就会感到胸口一阵苦闷。

总有一天,我会不会也被人如此在背后嚼舌根呢。
不,会不会其实我已经被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呢。
……不,我绝对被说过坏话吧。身为新生代表,班级的中心人物,就算在男生们之中也有相当的话题度。虽说自己说来有些不太好,但实际上如此显眼的女生也算是绝无仅有了。诸如“那家伙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之类的话,一定在不为我所知的地方被谈论着吧。一如我们所做的那样一般。
甚至,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就藏在南同学她们之中也说不定呢。

……如履薄冰。
我们的日常,是在名为赔笑的薄冰之上渡过的。如果,有一天,我高看了脚下薄冰的厚度。……届时,也许现在和我关系良好的人们,都会一哄而散也说不定。

啊啊,这是被害妄想呢。我最擅长的被害妄想。
初中时期,我还从未如此害怕过这些。毕竟我还未曾拥有过可以失去的东西。
能交到朋友,好开心。
能交到朋友,好可怕。
南同学她们恐怕从小学开始,就已经在这样的世界里度过了吧……。

“……好厉害啊……”

临阵磨枪的我,究竟能不能好好干下去呢。
万一搞砸了……到时候,会不会回到初中的那时候呢……。

突然间,天空被遮住了。
黑色的雨伞,挡住了从天而降的雨滴。

我的视线从天上往下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刚刚成为我的义弟一个月多一点点的他,在伞下低头看着我。
……诶?
为什么……。刚才,明明已经先回去了。

“……怎么了?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吗?”
“是啊。我忘记了。”

他这么说着,将自己的伞往前一送。
伞影裹住了蹲在一旁的我。

“我都忘了,我和你已经是家人了呢。就算再怎么对不上眼,就算再怎么关系恶劣,就算你再怎么临阵磨枪高中出道……虽说很不情愿,但就算再怎么想要分开,我们也是分不开的啊。”

对摆出一副扑克脸,如此轻轻道来的他。
我不禁屏着呼吸,抬头凝视。
……这个人啊。
为什么,总是……真是的。

“……什么嘛……真恶心。”

看我微微露出了笑容,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你啊,现在可也是那个恶心之人的妹妹呢。”

没有拿着伞的另一只手,向我伸来。

“回家吧。”

我看着伸来的掌心。
……对啊。
家人之间,就算彼此暴露了再多的丑态……也还是家人啊。

“……嗯。”

我握住那只手,站了起来。

身边充斥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既没有吹奏乐部的练习声,也没有棒球部的吆喝声。
感受着这安静得不可思议的世界,我们离开了学校。

“我说!我的右肩被打湿了啊!”
“吵死了。这就是折叠伞的极限啊。”
“那就超越这个极限啊!再靠过来一点!”
“呜哎哎——……”
“不要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进行着这样的对话,我们的肩相撞,分开,过一会儿又相撞,又分开,仿佛会永远如此反反复复地持续下去一般。

同一把伞下,同一条归路。
我们漫步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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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5月3日(星期四)



碰上了一部杰作。我合上刚刚读完的那本书,盯着它的封皮一段时间后,将其抱在了怀里。
不禁叹了一口气。
我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书中的情节在我的眼前重合、消逝。那些情节一个接着一个的,像是宝藏一般地在我的心中存放起来。那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好想和谁谈一谈。
好想向谁传达我的这份心境。
并且,但愿可以和谁共有这份感情。

但是,在高中时期交到的朋友里没有几个爱读书的人。虽说也有在网上寻找感想这一手段,但我并不怎么喜欢。因为我曾有过在网上调查我喜欢的书的感想后被搞坏了心情的经历。
关于书的感想,还是和别人面对面交流才是最好的。
这种时候,我之前是怎么办的来着……。
隐隐约约之下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的是一张男人的脸。啊啊,对啊。那时候从未对缺乏谈论书籍的对象而感到困扰过。那是多么的奢侈——几乎如此想道的我,猛然间意识到了。

那个人,现在正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呢。

“……没……没办法了……”

并没有其他选项了。我以单纯的消除法,决定就这么办。嗯,消除法。
我走出房间。
虽说看了隔壁房间一眼,但随即察觉到客厅有人在,于是我走下了楼梯。

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我在寻找的男人。
他正以仿佛要埋进沙发靠背的姿势,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真少见。看来是闲到了极点。

“……你在,干什么呢?”、

我不自觉地将拿来的文库本藏到身后问道。水斗微微瞥了这边一眼。

“手头上的书全让我读完了。本来想出去买几本新的,但是风实在太大而只能作罢。”

就算是现在这个瞬间,客厅的窗户也还在嘎嗒嘎嗒地悲鸣着。虽说没有到台风那种程度,但也确实算是呼啸而过的强风了。
这种程度的风就不想出门了……。这个男人当自己是电车么?嘛虽说我也是因为不喜欢被大风吹乱头发而在家里窝着就是了。

……啊咧?
莫非,是个好机会?

这个男人因为没有可读的书而闲得发慌的时候,怕是一个月能不能碰上一次都难说呢。要是错过这个机会,这个男人怕是对我推荐的书根本连碰都不会碰吧……。
只……只有现在了……!

“哼、哼~……?这样啊……”

我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坐到了离水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水斗看向了这里。感觉好像有些惊讶地皱起了眉头。我用没有拿着书的另一只手摆弄着刘海,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
调整了呼吸后,我开口了。

“如果那么闲的话……我倒是可以,借你一本喔?”

完美!
太自然了!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奥斯卡最佳女演员!
水斗愈发皱紧了眉头。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啊?”
“没、没有啊~……?”

我躲避着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我的脸。不要在意细节!
虽说水斗脸上的疑云依然未散,

“嘛,总比没书读来得强……”
“对、对啊。毕竟是难得的休息日呢!”
“那就随便来一本——”
“这本!”

我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的文库本递给了水斗。

“这本书,很有意思!”
“哦、哦……?”

水斗条件反射地把书接到了手上。虽说感觉有些太过强硬,但毕竟成功让他接受了这本书就算万事OK啦!
水斗看着书的封皮,又看向书背的故事梗概。

“一眼看去,好像是一本随处可见的推理小说……”
“那个啊……!”

不禁借着一股子气势几乎就要谈起有关这本书的内容,我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住了口。
好、好想告诉他……!好想告诉他这本书的什么地方很厉害!但是,我更希望他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品读这本书……!那样做绝对会更加有趣的!但是如果不事先传达这本书的有趣之处的话或许他根本就不会读下去也说不定……!

“……总之,你先读读看!”

在进退维谷的情境下反复拷问着身心,我能做的唯有低下头发出如此的呐喊而已。呜呜呜呜,人类还没有开发么!?关于类似情景之下的对策手段!
水斗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的样子,

“虽然有点不明白……嘛,我知道了。”

他打开文库本,看向了书中的内容。好……!
他用对男生来说算是相当纤细的手指不断地翻着页。他直接跳过了推理小说必备的登场人物一览,进入了序幕。
我从旁观察着开始读书的义弟的脸。
他的视线也瞥向了我这边。

“……你这样搞得我有点看不下去了啊?”
“啊……对、对不起。我离远点!”

我连忙拉开了一段距离。我不能妨碍他读书……!
见我拉开了一米以上的距离紧紧盯着他,水斗露出了一副似苦笑又非苦笑的表情。

“…………嘛,算啦。”

他重新看向书本,开始翻页。
我紧盯着他的那张侧颜。
能看出眼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潜心于书中的世界。仿佛被他的状态所影响一般,我也屏起了呼吸。我回想起我读这本书时的情景,想象着他所描绘的书中世界。
很快,书页的三分之一已经被翻了过去。

“……唔……”

水斗略微地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全书的第一次反转。
他露出了一副进一步被情节所吸引的表情。
我的嘴角略微缓和了一些。
瞬间,水斗偷偷地瞥了我一眼。
我慌慌张张地用手遮住嘴,无言地摇着头。

水斗重新看向书本,改成了将手肘放在膝盖上的前倾姿势。
窗外已经染上了夕阳的红色。

哗啦,哗啦,哗啦。
剩下的页码被以双倍以上的速度翻过。
在此期间,水斗的姿势没有过丝毫的变动。
仿佛完全没有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一般。

不知不觉间,书脊右侧的页码已经变得比左侧的更厚了。
整本书已经读了超过一半,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
就在此时,自从水斗翻开书以来,客厅首次发出了翻页声以外的声音。

“……啊”

微微地,水斗叫了一声。
他的双眼略微张了一张,瞳孔中发出了然的光芒。
在他的视野之外,我反复地点着头。
差不多就在这一带,读者就能了解到作者的意图了。

丝毫没有停歇地,水斗进一步翻起了页。
就在来到了剩余四分之一左右的时候。
差不多来到了进入解决篇,一切真相被揭发的时候了。
水斗翻页的手猛地一顿。

“……?”

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开始将书页往回翻去。
……他在干什么呢?
他重新确认过之前的几个场景后,直起身来缓缓倒在沙发靠背上。
然后,他抬头望着天花板闭上眼睛,开始喃喃自语。
看着这幅场景,我心中顿时有了数。

在……在观看解决篇之前开始推理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还真有如此读推理小说的人。就算是还在交往的那段时间里,我也从未从始至终在一旁观察他看书的样子……。本以为我看书的速度比他更快一些,但难道说,这不过是因为他在每次看书的过程中都夹杂着这样的流程么。

“那个变成这样……所以说——啊!”

大概过了有十分钟左右吧。
水斗突然张开双眼,又回到之前的页码确认了些什么,不断地点着头。看来是心中有了答案。

然后,他终于重新开始了最后四分之一的阅读。
我忍住扬起嘴角的冲动。
还差一点。只要稍微再前进那么一点点——

“——诶?”

针眼一般的瞳孔。
摆在我的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句话的实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斗发出了不知是认可还是悲鸣般的喊声,双手抱着头。
全书最大的误导被漂亮地完成了。
明明连自己做出的粗略推理都遭到了背叛,但好好归纳思路后回看过去的情节却会发现,那锐利的文笔让人感到那么的爽快。他露出了一副“被算计了”的表情,甚至让我觉得有些羡慕。

进一步地读下去,水斗又忽然沉默了起来。
读最后几页之时,甚至仿佛像是完全屏起了呼吸一般。
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地,慢慢地翻着页……。
最终来到尾页,终于,啪嗒一声合上了书本。

水斗仿佛脱力一般地倒在沙发靠背里,一脸茫然地看向天花板,轻轻张开了口。

“……怎么样?”

虽说这架势似乎连询问的必要都没有了,但我姑且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水斗就这么将身子埋在靠背中,看着书的封皮。

“是一部杰作啊……。”

他意犹未尽地下了断言。

“这算什么啊?这样的标题,在网上也没见过啊……。这样的作品居然没有引起热度,这世界绝对有问题吧!?”
“对吧对吧!?”
“无论是故事、角色、诡计还是逻辑,都从头到尾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而文字方面也没有让人疲倦的地方,能读得很顺。明明如此,但到了后半部分,信息量密度又会突然变得能让人窒息一样……”
“对!对对!”

我几乎要在沙发上蹦起来一般地靠近水斗。

“从前半部分开始到后半部分,这本书给读者的印象完成的转变称得上是无缝衔接!读完之后,发现前半部分在文笔上有些轻松的地方,甚至就连那超平凡的前情提要,看起来都变得别有风味……!”
“对啊,那个前情提要!这种随处可见的前情提要里为什么会蹦出这种话题啊!?”
“对吧!我一开始也完全没在这方面上有所期待过呢!”
“最初不是有个伏笔嘛。就在序幕的那个地方……”
“啊,嗯嗯!”

见到水斗打开书本开始了讨论,我忙不迭地将身子凑近,一起看向了那本书。

“嗯……是这个吧?有关犯人心理描写的那部分……”
“对。虽说也有这方面的意图,但是你看,接下来是这边。”
“……诶?啊,这是这个意思吗!?”

窗外夜色已深,但我们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然后妈妈他们回到家中,夹杂着晚饭和入浴,我们两个人对这一本的文库本,品读了整整一个晚上。

一次又一次地解散后,每次却都因为想到了全新的内容,反反复复地冲向那个男人所在的地方。
到头来,那一天我们两人将那本书回读了整整两遍,待我入睡时,已经来到了深夜两点……。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11-30 18:08 编辑

第二十八章 --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5月4日(星期五)


今天醒得比平时要迟一些。醒来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摆弄着LINE。
随口附和着朋友发来的信息,我的脑海里回想起的是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的讨论让我感到了久违的开心。完全不顾及时间以及其他事情,只是随心所欲地讨论喜欢的书——那段忘我的时光化为记忆定格下来,留存在心中仿佛炭火一般噼里啪啦地四散着火花。那份温暖的余韵,依然萦绕全身。

虽说以前也曾像这样和他一起讨论过同一本书的内容,但那时候即使再怎么想要这么做,也必须先抱着这份心情度过一两个不眠之夜。但是现在我们正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只要有意,就可以马上把书交过去让他去读。
想到这些,我顿时觉得,或许我们成为了义理姐弟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价值的——

如此想着走出房间来到客厅时,看到那个男人正光着身子睡在沙发上。

“……………………”

百年的热恋都会因此坠入冰窟窿的。嘛我也本来就没对他抱有什么热恋之情就是了。
只穿着一条四角短裤睡倒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仔细一看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大概是冲了个澡吧。估计是想要冲个澡让自己清醒清醒的,但最终却睡倒在了沙发上,这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呢。

“就是因为一觉睡到了下午才会这样啊……”

……毕竟昨晚陪我陪到了深夜,所以才会起得这么迟的吧。
也就是说,他变成这样的原因也许多多少少还有我的一份责任在吧。
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会感冒的,是不是该把他叫起来呢……。不过即使想叫他起来,又该怎么做呢?就这么朝他喊话?如果喊不起来的话就摇醒他?……诶诶?面对半裸着的这个男人,我究竟该从哪里下手啊……。

“……嗯……”

正当我在思考的时候,水斗翻了个身。他侧着身子弯起腰来,摆出了仿佛婴儿一般的姿势。
……话说回来,我见过这个男人的睡相么。
虽说在内衣事件的时候见识过他装睡的样子——难道说,该不会这次也是在装睡吧?
我悄悄地看着他的睡颜。

“……呼……”

听到了平稳的呼吸声。就算在极近距离下再怎么望去,都没有任何睁开眼睛的迹象。话说回来,就算是这个男人,要是知道他被我看到半裸着身子睡在沙发上的话也会吓得一跃而起吧。

“…………只看睡相的话明明是那么可爱。”

喃喃地如此说了一句。真是的,要是他不以那么可恨的语气对我说话的话……。
我自然而然地取出手机,对准了他沉睡中的面庞。嗯,自然而然地。看到少见的东西就会想要把手机摄像头对过去,这是现代女子高中生的……不,这是全地球人共通的特性。极其自然的特性。
啪嚓。
我将他安稳的睡相,照进了自己的手机中。
就在这时,

“嗯嗯……”

水斗呻吟了一声,活动了一下身子。
……醒、醒了……!?
我慌慌张张地飞奔出了客厅。就这样一口气冲上楼梯,逃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Safe……?”

我透过房门感受着外面的气息,确认水斗并没有追过来的迹象。长出了一口气。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忽然间找回自我后,我看向自己的手机。映入手机屏幕的,是光着身子睡着的义弟的睡颜,一如我刚才亲眼所见的样子。
我为什么拍下了这种东西呢。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让其他人看到了该怎么办啊。这样的照片,就算存着也是百害而无一利。应该早早地删了才是。

“…………嗯。”

我将手指伸向了删除键。




傍晚又一次回到客厅时,我听到了液体撒到地上的声音。

“呜哇啊……”

进门一看,在厨房的方向看见水斗正干瞪着眼。在他的脚下,是一滩似乎是牛奶的白色水滩。
他穿着衣服。
理所当然地。

“啊——真是的,可恶…………嗯?”

水斗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将视线转了过来。
我条件反射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就这么走开了。

“嘁……无视我……”

听到一声厌恶的啧嘴声,我握紧了手机。
……嘛,将来,也许会派上什么用场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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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 前情侣的黄金周记忆 5月5日(星期六)


烤得吱吱作响的烤肉。在烧烤网上往下滴去的油脂。飘起香气的油脂。在这满是肉脂味的空间里,盐烤牛舌的香气直冲我的味蕾。油脂很少,好吃。
真是一顿久违的烤肉。我从烧烤网上犹如铺地毯一样地铺满的肉中取出一片,在嘴里嚼着。
我倒不是特别喜欢吃烤肉。倒不如说我对进食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对我来说,书看起来还比各色美食都要美味得多。但即使如此,味道的好坏我还是辨别得出来的。这块肉很好吃。大概是很贵的类型。这样的话不好好享受这个味道可就太暴殄天物了。嚼啊嚼。

“水斗君,吃相真不错呢~!来,结女也多吃点!”
“等、妈妈……。我吃不了那么多……”
“没问题的!结女是吃不胖的体质!”
“妈妈!”

坐在餐桌对面的结女,一边抗议着自顾自地不断往自己的碗里夹肉的由仁阿姨,一边偷偷地瞥向我这边。
确实,这家伙自打很久以前就一直很瘦弱呢。在长高了一些的现在,管她叫“苗条”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这样的体质下胸部却能正常发育,到底该称其为奇迹呢,还是努力的结晶呢?无论是哪个都无所谓就是了。嚼啊嚼。

“水斗,你别老是吃肉的也吃点蔬菜啊。”
“我不怎么喜欢吃草。”
“别管蔬菜叫草啊……”

父亲一脸无奈地苦笑着。我管植物叫草有什么错啊。而且来烤肉店里吃烤肉才是正确的吧。嚼啊嚼。

在座四人成为家人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以上的时间,但谈到四人一起在外头吃饭,这好像还是头一次吧。万万没想到我还有和这个女人一起吃烤肉的一天——即使是还在交往的那段日子里,我们就连一起走进家庭餐馆的记忆都不曾有过。毕竟无论是我还是这个女人,都属于有这个闲钱吃饭还不如将钱投入到书中的类型呢。顶多就是在兼做书店的茶馆待一待了。嘛,话说回来即使期待两个初中生在能看到夜景的餐馆里吃饭什么的,也只会令人感到困扰就是了。

虽说印象里从以前到现在食量一直都很小,但我看着结女自始至终完全放着盐烤牛舌什么的不管而只是偶尔吃吃快要烤焦了的蔬菜之类的模样,我感受到了些许的违和感。如果是因为不想让我看到她狼吞虎咽地吃肉的样子之类有些可爱的理由的话,我倒不介意嗤笑她一下,但看起来似乎并非如此。
好像是,莫名地有些顾忌身旁的情况。
看起来像是在警戒着什么而蜷缩着身子——仿佛被肉食动物追捕着的草食动物一样的感觉。竟能在烤肉店里散发出被吃的肉一般的氛围来,还真有她的。

我一边喝着乌龙茶一边看向四周。
仅仅被隔板所隔开的坐席,无论从通道上还是从其他座位上看来都毫无阻碍。在其他桌上,果然像我们这样一家人来吃的情况比较频繁。那些孩子们,岁数小的还在上幼儿园,而岁数大的高中生也是存在的——虽说看起来好像也并没有关注我们桌的人就是了。

“妈妈,让一下。……我去下厕所。”

我听到坐在墙边的结女,对坐在通道一侧的由仁阿姨如此说道。后半句已经成了自言自语一般的音量。因为有我和父亲在这,这难道是少女的矜持什么的么。这家伙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可真让我吃惊。

“啊啊,好好。”

由仁阿姨一边说着一边让开道路,结女站起了身,顺着通道走向了厕所所在的方向。
厕所吗……。话说回来,我也喝了不少乌龙茶呢。

“爸。站起来一下。”
“你这家伙不要对自己的父亲用命令句式啊我说。”
“刚才那个勉强算是祈使句啦。”

虽说感觉日语似乎也没有过这样的活用形态,就当作是刚刚诞生的用法吧。让通道侧的父亲让出道路后,我走向了厕所。
只将父亲和由仁阿姨两人留在餐桌上,不知不觉间达成了“接下来就交给两个年轻人咯”的相反情境。毕竟明明是难得的新婚期间却没有多少可以二人独处的机会,实在是有些可怜呢。虽说一想到他们两个可是在自始至终没有让我和结女察觉到的状态下谈恋爱,并最终走到了再婚的程度,就觉得我这点顾虑实在是显得有些多余——话说回来,父亲他们难道就没有过新婚旅行之类的打算么?难道说再婚的情况下都不会有这类活动的么?别说这些了,就连婚礼都没有举办过呢……。
我一连串的思绪,被传来的一句谈话声打断了。

“——难道说,是绫井同学?”

那是在楼层的角落,通往厕所的一条狭窄的道路上。就在那里,站着我那个一头黑发的义妹和年岁相仿的看起来有些笨笨的茶发女子。

“绫井同学……?对吧?诶~、骗人的吧~!完全没有认出来呢!跟初中时期比起来变化太大了啊?超搞笑的~!”
“诶——……那个……啊哈哈……”

面对一个人自顾自地笑出声来的茶发女子,结女露出了生硬的配笑脸。
啊啊,原来如此。
大概明白了——那个茶发女生,大概是那个家伙的初中同学还是什么的吧。大概是初三的同学吧,毕竟如果是初二同学的话我也会有印象的。
说到初三时期,那是那个女人认生的毛病开始改善的时候,但那时的她,在外貌方面也依然给人一种土包子的印象。她并不像现在这样一口气登上了班级的顶点,而不过是从没有朋友到有了几个朋友程度的改善。……虽然很想一拳轰死当时那个因为这点程度就产生了占有欲的我,但总之,那时候的她在印象上也依然和现在这副俏丽的优等生模样有着云泥之差。

大概高中生出道的那个女人,并不想让过去的同学们看到她改头换面后的模样吧。

所以才那么警戒的吗。我心下了然。果然高中出道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托它的福,这个女人现在正因此而困扰着呢。
……而那个茶发女生,从她完全对对方困扰的模样视若无睹而光顾着一个人说个不停这一点上来看,就知道大概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呢。明显是个嘴巴拉不上拉链的类型。她现在的绫井结女这副模样,在她认识的初中同学群体间传得人尽皆知。
嘛,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没什么关系——虽说如此。

“诶~!?好厉害好厉害!绫井同学,真努力呢~!诶、你这是怎么了?这就是所谓的高中出道么?啊,你上了重点高中来着,所以才是优等生风格吗~!”
“那……那个……不是……”
“——伊理户同学。”

我挤进自顾自地说个不停的茶发女子和只是一脸困扰地笑个不停的结女之间,如此插嘴道。
伊理户。
强调着她的姓。

“发生什么了?你认识?”
“诶?呃……那个……”

结女看着我这边,眼睛眨个不停。是我对她的叫法让她有些困惑么。真迟钝。

“……伊理户……?”

而茶发女子那边,视线反复在我和结女之间打转,有些不可思议地歪起了头。
“那个……是叫、伊理户同学吗?而不是绫井同学?”

她以一种称得上是战战兢兢的语气,看着结女如此问道。即使如此结女的脸上依然挂满了问号,在约摸三秒钟之后才总算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是的!我叫伊理户!”

我们并没有说谎,所以也不会穿帮。本该如此的,但奈何她这次说话的气势实在太强。还真亏这家伙能成功高中出道啊。
一时间还担心会不会暴露,但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茶发女生的表情之尴尬显露无疑。

“啊……是、是这样啊……。呜、呜哇~!好丢脸啊!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你的脸实在是跟我初中的一个同学很像,所以……!”
“没、没什么……”
“实在是对不起!那个……”

茶发女生转身对着我,

“男朋友那边也得说声对不起呢!那、我就告辞了!”

茶发女子丢下愣在一旁的我们,“呀~”地发出了仿佛是悲鸣的声音,一路小跑地逃开了。
……男朋友。
来这手么。
嘛,在她看来也只有这种可能性了吧。毕竟兄妹可不会以姓相称。

纵使茶发女子已经离开,我们依然保持了十秒左右的沉默。
之后,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混进了烤肉声中。

“……为什么?”

虽说主语啦宾语啦什么的缺了不少东西,但我马上明白了结女想要说的话。
是“为什么帮我?又不是我男朋友。”的意思。比翻译古文要简单多了。

“因为我想上厕所而已。”
我如此回答。
“毕竟在这种地方谈话很碍事的。”

我看到结女紧绷着脸。

“耍什么帅啊……。一点都不适合你。”
“不过是事实罢了。你不知道乌龙茶的催尿效果么。”
“要是她记得你的话你又该怎么办啊?”
“不可能的吧。我不觉得我的名声已经传到其他班上了。”
“那个人、可是初二时候的——也就是你原本所在的班级的同学啊。”

就在此刻,第一次轮到我看向结女的方向。我看到的是一副一脸惊讶的表情。

“……真的?”
“真的。”

完全不记得了。
……倒不如说,我完全不记得除了这个女人外的同班同学都是些什么人了。
神明啊,求你给人生也设计一个登场人物一览表吧。

“……太危险了……”
“嘛,对方好像也完全没有察觉到你的事就是了。”
“可要好好感谢我稀薄的存在感呐。”
“笨蛋。”

话说回来,那个茶发女生,记住了当时存在感之稀薄并不比我弱的这个女人,却没有记住我么。是因为性别上的差异么?还是因为我的隐秘技能点满了?

“……总觉得,有些讽刺呢。”

结女以一种微妙的形状咧起了嘴喃喃自语道,也不知究竟是在笑还是在怄气。

“明明那时候完全没有发现。……事到如今,却被人当作了那种关系。”

……初二的时候。
也就是我和这个女人关系最好的那段期间,和我们在同一间房间里度过每天的一半时间的同班同学。
当时没能看出我们男女朋友的关系的她,……却事到如今,将我们当成了那种关系。

“好好庆幸自己的改头换面之举吧。”
“吵死了,存在感为零的家伙。”

小腿被踢了一下。
但威力似乎比以往都要低一些。




那天晚上。睡前整理日记时,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是从我隔壁的义妹处发来的LINE。
仔细一看,对话框中贴着一朵百花的照片。

“……?这是……大丽花?”

大丽花,白色大丽花。
这是什么意思呢?大丽花……花……。
我退出LINE并搜索了“白色大丽花”。然后,马上明白了那个女人的意图。
看来,她是来传达在烤肉店发生事件时没有说出口的话来了。

“……你倒是说日语啊。”

什么嘛这家伙。是只会使用象形文字的旧人类么。
我略做思考后,如此回复。

—— 22:55

这样能传达到我的意思吗?没问题吧。发送。
没过一分钟,就听到房间的墙被砰砰地敲了好几下。看来是传达到了。要是不想被曲解的话就给我用日语啊。

白色大丽花的话语是,“感谢”。
以及,“丰饶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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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 前情侣遭到怀疑


“……醒着吗?”
“咿呀!?”

在敲门的同时轻声地喊了一句,得到的回复却是如此不堪的悲鸣。
我的身体顿时变得有些僵硬。……难道说,这个时机很糟糕么。嘛,在这连日历几乎都要翻到新一页的深夜造访同龄女生的房间,光是这事就已经感觉有些糟糕了就是了,但这方面怎么说呢,即使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无论如何我们姑且算是一对兄妹。就算多多少少有一些斟酌考量的余地也是没问题的吧。

从房间里传来一阵啪塔啪塔的骚动声。
听起来似乎也不像是在换衣服。这家伙在干什么呢。
待到房间里安静下来后,一道仿佛是被放在便利店冰柜最外头的饮料一般冰冷的声音(也就是说基本和常温没什么两样),透过房门传了出来。

“……什么事?”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吧。
讲真我这时机到底是好是坏啊我说。
虽说如此,这个女人在深夜能有什么情况,就算是求我我也不想听。所以我轻轻揭过这个话题,说道。

“有点事情想跟你说。……可以进去么?”
“……随便你咯?”

为什么净挑惹人厌恶的说法啊。真讨厌。
我有些恼火地打开了房门。
身为我的义妹兼前女友的伊理户结女,正穿着薄薄的粉色睡衣坐在床上。
大概是为了不伤到头发吧,她将一头黑色长发用朴素的橡皮绳绑成很宽松的双马尾发型垂在胸前。大概正是因为如此,现在的她看起来,比起平时要更孩子气一些。……略微有一些像是初中时代的影子。

“怎么了,大半夜的。”

她露出了仿佛嘲弄一般的微笑。

“要是来重新向我告白的话,请容我珍重拒绝。”
“……姑且吐槽一句,当时,可是你向我告白的。那封情书的内容,要不要当场在这里背给你听听?”
“你居然还记得?好恶心。”
“啊啊,确实很恶心呢,那封情书离诗歌只有一步之差的文风。”
“……死宅男。”
“……死诗人。”

我们互相瞪着对方。
这就是我们相互打招呼的方式了。

“……所以说,究竟要干什么啊?虽说姑且还算是一家人,但你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随随便便闯进一个女生的房间里了?根据你找我谈的事情,我可是会找人来主持公道的喔?”
“很好,我接下了。但是在此之前我先问你一件事。你今天,有没有对由仁阿姨说了点什么?”

哔哩。
我的眼镜并没有看漏结女的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直。

“…………什么都、没有啊?而且,说了什么是指什么啊?”
“真是不擅长撒谎的家伙啊。你这副德行还真能办到呢,高中出道。”
“吵、吵死啦!都过了一个月了已经算不上出道了吧!”

这不是时间的问题吧。
看着结女一副装傻到底的样子,我只得一边叹着气一边开始了解释。

“今天早上,由仁阿姨拜托我一起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被试探了一些事。”
“试探?”
“关于我和你的关系。”
“……………………”

啊,把眼神错开了。
就算能瞒过全班同学的耳目,你也是瞒不过我的。

“由仁阿姨她估计也很在意我们到底有没有好好相处下去,也许是我多心了也说不定。但那时的气氛实在是有些怪异。……你,是闯了什么祸吧。”
“…………没有、哦?”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我从书桌下抽出椅子,将其移动到了坐在床上的结女面前,并坐了下去。这是绝不会让你逃走的意志的展现。
……椅子还有点温度呢。这家伙,直到刚才为止一直都是坐在这里的么?

“好了,快点坦白一切吧。这事如果不弄清楚的话,我会在意得睡不着觉的。”
“…………吵死了。你就尽管因睡眠不足而死吧。”
“这样的话你可就要被我拉来垫背了。”
“呜呜呜呜呜…………”

结女抓着枕头紧紧抱在胸前,以此遮住了自己的嘴。这是展示自己绝不会开口的意志么?正合我意,看看谁更能耗吧。
我将手叉在胸前轻轻抖着脚,就这么一直盯着结女的脸。结女也就这么抱着枕头不断逃避着我的视线,但到头来——

“……你、你到底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啊……!”

结女不一会儿就放弃了抵抗,发出了等同于投降认输了的疑问。
理所当然地,我保持着悠然抱胸的姿势。

“只要你能坦白并忏悔自己的失败,我马上就会出去。这样一来你我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还忏悔呢……明明是个和神父彻底对立的存在。”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和神父彻底队里的存在是什么鬼啊,恶代官吗?

“虽说我确实不是神父,但我可以向你承诺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比起其他人我更不想告诉你来着)”
“那我就更感兴趣了。”
“耳朵还真灵……!!”

这可是以能让人听到的音量自言自语的那一方的错。
大概是总算放弃了抵抗吧,结女将下颚枕在枕头上,做出了一副闹别扭的表情。
然后低语道。

“把相片……错发给妈妈了。”

相片?

“相片是指,什么相片?……你可别告诉我是初中时期的相片啊。”
“不、不是……!要是那些的话马上就会暴露了啊!”
“那倒也是。”

根本都不用深究就知道,那时的照片肯定是情侣范十足的类型吧。虽说或许是脑功能有些障碍,导致我对那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

“…………是、是这个…………”

结女踌躇着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我。
我结果手机,看向屏幕中的照片。
“……………………”

照片里的我光着身子熟睡着。

“蛤……?诶?啊啊!?”
“呜呜呜~……!”
“这、这张照片、什么时候——啊!?”

无需等到对方的回答,我自己想到了答案。
……是在前天。
前天,5月4日。起床后马上去冲了个澡,出来后衣服也没穿就在外面懒懒散散的,结果就那么倒在沙发上睡了个回笼觉。照片里我的头发也是湿的,所以就是那时候的照片没错了。

“……你、你……那个时候,是在家里的吗……?”
“是、是啊……!只是当时还窝在房间里而已……!我进客厅的时候,看到你光着身子睡得很熟,有些吃惊……”
“……吃惊?”

我眯着眼睛给结女递去了冰冷的视线。

“你会在吃惊的时候照照片么?‘呜哇!吓了一跳呢!啪嚓!’这样?世上还能有这种人么?”
“…………我行使沉默权。”

如此说着,偷拍女用枕头遮住了脸。喂喂。
……嘛,大概,是想要在之后强迫我做些什么的时候用这张照片的吧。毕竟是这个女人呢。虽说在那之后两天时间内都没有任何动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但一定是这么回事不会错的。
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

“…………你把这个,错发给由仁阿姨了么。”

把这个。
把我光着身子睡觉的照片。

我再次给结女递去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结女别过了脸。

“你…………闯祸了哈?”
“~~~~~~!!!”

结女一把倒在了床上,任凭无声的悲鸣从枕头中炸裂开来。
就这么把脸按在枕头上,苦闷着啪塔啪塔地扑腾个不停。
“我、我也知道啊……!!我当然也知道那是最糟糕的照片!正因为知道,正因为知道我才说不出口啊——!?”

因为照片的背景不是我们之中任何一方的床而是客厅的沙发,因此多少还能有点解释的余地,但由仁阿姨究竟会对这个女人持有着我光着身子的照片这一点作何感想呢。
我实在无法否认,由仁阿姨会得出我们最不想让他们得出的结论的可能性。

“呜、呜呜……!真是太荒唐了……。居然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你就尽管笑吧,笑我果然是个迟钝女……。笑我果然不过是临阵磨枪高中出道……。笑我果然本质上依然不过是个又阴暗又有沟通障碍的无聊阴暗女……。呜呜、呜呜呜~……!!”

我的义妹就这么趴在床上像妖怪一样呻吟个不停。看来是在闹别扭的样子。
……啊啊。话说回来她确实是这样一个家伙来着。
对一些根本无所谓的小事纠结个不停,心情动不动就会陷入负向循环的,超麻烦的女人。我们还在交往的那段日子里,曾经无数次宽慰过这种状态下的这个家伙呢。
略微感到有些怀念,我叹了一口气。

“……总之,这照片我删了喔。”
“呜哎?”
“嗯?”

结女抬起头来,待到我回看向她的方向,又忙不迭地侧开了脸。

“是、是呢……。有这样的一张照片在,连我的手机都会受到污染的。”
“当成宝贝一样地保存了两天之后再说这话也实在有些勉强过头了吧……”
“………………………………”

结女再次闭上眼帘沉默不语了起来。
这家伙,今天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浑身破绽啊。

“……不行了……。死了。要死了。永别了……”

最终连这样的自言自语声都传了过来,让我实在是感到有些可悲了。
虽然在学校里装作完美超人,但原本这个女人就决不能算是聪明的类型。看起来能干的样子全都是纸糊的包装,是不断努力之下的结晶。所以,这些一旦崩坏,一切的一切都会连带着一起崩坏的。
这次她只是在家人面前露出破绽,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么。但是,嘛,要求这个消极女进行积极思考反倒是更不可能的吧。

我心中有了定计。
把自己的手机对准了趴在床上的结女,啪嚓地拍了一张。

“——诶!?”

瞬间,结女一跃而起。

“你刚刚是不是拍照了!?”
“啊——,糟糕啦——。不小心把刚刚拍下的照片发给由仁阿姨啦——。”
“哈啊啊啊啊啊!?”

结女猛地一把抓过我的手机,看着手机的屏幕瑟瑟发抖起来。

“……真、真的发出去了……”

当然是真的发出去了。
把一身睡袍姿态躺卧在床上的义理妹妹的照片,发给了义理母亲。

“该、该怎么办啊,这个……!绝、绝对会被怀疑的……!”
“没问题的吧。”
“哪里没问题了!?”

正当我用口哨声敷衍着结女以愕然的表情盯来的眼神之际,房间的门被哐哐地敲了两下。

“……水斗君?你在结女的房间里吗?”

结女几乎惊恐得叫出声来。
那是由仁阿姨的声音。
结女送来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的视线,我用眼神回应她“你就看着吧”后,把结女的手机扔给了她。
旋即站起身来走向房门,普普通通地迎接了由仁阿姨。

“晚上好,由仁阿姨。”
“哇,真的在呢。……水斗君?刚才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由仁阿姨的视线越过我的身体看向床上的结女,露出了一副讶异的表情。
嘛,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呢。
毕竟姑且算是正值青春期的男女,在这深更半夜的待在同一间房间里呢。
但是,我没有丝毫动摇,堂堂正正地进行了说明。

“原本想来这里借本书,结果就看到结女同学少见地烦恼着,看着挺有趣就不自觉地拍了照片发出去了。对不起。”
“烦恼?你指的是?”
“说是把奇怪的照片错发给了由仁阿姨什么的。”
“啊!难道是,那张裸着身子的……?”
“是的。大概是在前天,我睡在客厅上的时候拍的。”

既没有刻意隐藏,又没有敷衍了事。
我只是,将将事实说了出来。

“说是也许让由仁阿姨产生了奇怪的误会什么的,说实话其实根本就无所谓的烦恼,总之我就先把那张照片删了。”

由仁阿姨地掩着嘴唇“噗噗”地笑出了声。

“对对。那个孩子,总是会烦恼一些非常细微的事呢!”
“所以我让她早点去睡了。”
“正解!……但是呢。”

由仁阿姨的视线,在我和结女之间摇摆着。

“水斗君?我是很高兴你跟结女处得很好啦,但是都这个时间了还一起待在同一间房间里,实在是有点……”

虽说结女肯定在背后僵住了身子,我不为所动地歪了歪头给由仁阿姨看。

“难道说,我们是被怀疑了?”
“毕竟,是青春期的男女……对吧?”
“我觉得要是有那样的意识的话,我也不可能如此淡定地站在这里了呢。”

由仁阿姨盯着我。仿佛像是在对物品估值的一般,不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对此,我只是自始至终保持着略显困扰的陪笑脸。
终于,

“确实是呢~!”

由仁阿姨爽朗地笑了。

“也许是我想多了呢。对不起哦,水斗君。说了些怀疑你的话。”
“没什么,我也确实有些欠考虑了。”

互相微微低了低头,差不多到了该撤退的时候了。

“那么,我这就告辞了。晚安。”
“啊,晚安~。”

我极其自然地走出结女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听到由仁阿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结女打了电话。
对方接通之后,我马上开口了。

“你看,这不是没事了吗。”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得到的回复是刺耳的尖叫声。为了不让由仁阿姨听到而压住了声响。真能干。
我略微将手机放远了些,

“掖着藏着反而更会受到怀疑的啊。到头来,还是堂堂正正的才是最好的。”
“话是这么说……!”
“更何况,”

我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之间并没有这样的感情,这是事实。……不是吗?”
“…………是呢。”

得到的,是听起来略显不满的生硬回复。

“所谓没有明火的地方就不会冒烟对吧?我们之间的关系,倒不如说是充满了液氮比较合适对吧?”
“那倒反而会冒烟了吧……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你就别每次都纠结个不停的了。如果做不到的话就赶紧去睡。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到头来,这就是最好的对策手段了。
我们还在交往的日子里,每当这个家伙烦恼的时候,我应该都说过意思相近的话。虽说那时我说的话被我更精心地包装过就是了。
结女一阵沉默之后,轻声地说道。

“………………谢、谢。”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明天开始就要上学了,你别说这种听起来就会下雪的话啊。”
“笨蛋。……晚安。”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我看向显示着通话结束的手机画面,又一次叹了口气。

“堂堂正正才是最好的,呢。”

的确如此呢。
正当我隔着衣服按着有些加速跳动的心脏,手上紧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让我愈发地乱了方寸。
那是由仁阿姨发来的LINE。



……我曾经听说过,女性使用的心形标志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我将视线从手机屏幕往上移,看到了放在书桌上的日记本。
马上就要进入全新的一天,黄金周将就此结束。
然后时间来到早晨,回到学校,那个女人又会重新开始完美超人的演技……。

想到了一些事。
我再次将视线移回手机屏幕,对结女发送了LINE。



略微踌躇之后,



她能领会我的意思吗。
领会不到也无所谓了。
没过多久,我收到了回复。



又稍稍过了一会儿,



这样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哼~~。”

我哼了一声,躺到床上。
明天,要是能雨过天晴就好了呢。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8-7 20:37 编辑

第三十一章 -- 黄金周·终曲 Girl’s Side


(前排提示,有既视感的朋友,请仔细阅读标题。)
“……醒着吗?”
“咿呀!?”

听到突然从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和喊话声,我不禁漏出了难堪的悲鸣。
刚、刚才那声音……是那个家伙?为、为什么在这深更半夜的……。难道,那件事暴露了……!?

在我的头脑开始转动前,我注意到了我手边的东西。
日记!决、决不能让他看到这本日记……!
我慌慌张张地将日记本藏到了抽屉里,顺便又把其他让他看到了似乎会很糟糕的东西(女生的房里可是有各种各样很多东西的!)丢到了衣柜里。
我一次又一次地检查我的房间。没问题……没问题……吧?好。

我走向房门,略微调整了一下嗓子的状态。不能让他意识到我的动摇。一定要竭尽全力以冰冷的语气对付他。

“……什么?”

虽说我的语气之冰冷在感觉上有大约三摄氏度左右的不足,但姑且算是及格分。
门外的义弟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地对我说。

“有点事情想跟你说。……可以进去么?”
“……随便你咯?”

很好。刚才那句太完美了。瞧我这无比冷酷的语气。要是他就这么打退堂鼓的话就更好了。
但是我并没有如愿,我听到了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我无意识地拉开了一段距离,坐到了床上。
穿着一件乏味至极的运动衫的水斗走进了房间。这个男人在每天晚上,以及休息日的白天时间,一直都是这样的打扮。
水斗关上房门,低头看向坐在床上的我。

“怎么了,大半夜的。”

我微妙地错开眼神,微微地露出了嘲弄的表情给他看。

“要是来重新向我告白的话,请容我慎重拒绝。”
“……姑且吐槽一句,当时,可是你向我告白的。那封情书的内容,要不要当场在这里背给你听听?”
“你居然还记得?好恶心。”
“啊啊,确实很恶心呢,那封情书离诗歌只有一步之差的文风。”
“……死宅男。”
“……死诗人。”

我们互相瞪着对方。
这就是我们相互打招呼的方式了。

“……所以说,究竟要干什么啊?虽说姑且还算是一家人,但你莫非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随随便便闯进一个女生的房间里了?根据你找我谈的事情,我可是会找人来主持公道的喔?”
“很好,我接下了。但是在此之前我先问你一件事。你今天,有没有对由仁阿姨说了点什么?”

扑通。
心脏猛地一跳。
果……果然是暴露了吗……!?

“…………什么都、没有啊?而且,说了什么是指什么啊?”
“真是不擅长撒谎的家伙啊。你这副德行还真能办到呢,高中出道。”
“吵、吵死啦!都过了一个月了已经算不上出道了吧!”

都说了多久了了还在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我就是讨厌你这样的地方才跟你分手的啊!就是这样的地方!

水斗仿佛在跟一个笨蛋打交道似的叹了一口气。真·是·火·大……!

“今天早上,由仁阿姨拜托我一起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被试探了一些事。”
“试探?”
“关于我和你的关系。”
“……………………”

我错开了视线。
说……说的是什么事呢……?

“由仁阿姨她估计也很在意我们到底有没有好好相处下去,也许是我多心了也说不定。但那时的气氛实在是有些怪异。……你,是闯了什么祸吧。”
“…………没有、哦?”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水斗抽出我直到刚才为止一直坐着的椅子,当着我的面一把坐了下来。
呜哇啊啊,露出了一副绝不会放我逃走的表情……!真是的!明明直到不久前为止连我的LINE都无视,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好了,快点坦白一切吧。这事如果不弄清楚的话,我会在意得睡不着觉的。”
“…………吵死了。你就尽管因睡眠不足而死吧。”
“这样的话你可就要被我拉来垫背了。”
“呜呜呜呜呜…………”

我一边呻吟着一边抓住枕头,抱在胸前掩住了嘴。我已经没办法凭自己的力量掩饰下去了。
水斗就在我的面前双手抱胸,不断地抖着腿,送来了仿佛正在审问犯人的警官一样的眼神。虽然很想大叫一句“叫律师过来”,但可恨的是,我觉得就算是再怎么能干的律师都无法让我摆脱现在的困境。

至少行使了自己的沉默权,我持续看向别处。
非……非要说出口不可么?
说出我今天犯下的错误,就意味着我必须将前天拍下的那张照片给那个男人看。这就意味着我珍藏着那种照片的事,会让这个男人知道的!
办、办不到啊……!绝对办不到啊!会死的!这种事!

“……你、你到底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啊……!”

尽管全力放出了逐客的气场,但水斗就这么保持着抱胸的姿势轻轻松松地接了下来。

“只要你能坦白并忏悔自己的失败,我马上就会出去。这样一来你我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还忏悔呢……明明是个和神父对立的存在。”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是恶魔。是诓骗了天真可爱又阴暗认生的初中二年级女生并全盘打乱了她的人生的恶魔。

“虽说我确实不是神父,但我可以向你承诺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比起其他人我更不想告诉你来着)”
“那我就更感兴趣了。”
“耳朵还真灵……!!”

你就不能心领神会地当作没听到吗!我也很讨厌你这样的地方啊!
呜呜……。看来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了。
听到我闯下的大祸,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表情呢……。到底是会吃惊,会发怒,还是会极度看不起我呢。
……算了。
无论这个男人怎么看待我,事到如今我也根本无所谓了。而且归根结底,那是以那副模样睡在沙发上的这个男人的错。不是我的错。
我心下找出一个又一个的借口,一次又一次地调整着心境,终于断断续续地出口坦白了。

“把相片……错发给妈妈了。”

水斗有些惊讶地皱了皱眉头。

“相片是指,什么相片?……你可别告诉我是初中时期的相片啊。”
“不、不是……!要是那些的话马上就会暴露了啊!”
“那倒也是。”

那种情侣范十足的照片,绝不可能给人看的啊!话说回来这个男人,居然会以为我还留着那时候的照片?真恶心!……嘛确实有留着就是了。
我操作着自己的手机。……无数次的踌躇过后,打开了那张照片……交给了水斗。

“…………是、是这个…………”

水斗结果手机,眉头保持紧皱,看向那张照片。
我再也无法直视下去。
在我把脸背对着水斗的时间里,空气里充满了令人难受的沉默。

“……………………”

沉默得仿佛冻结了一般。
我如坐针毡地用枕头遮住自己的脸。

“蛤……?诶?啊啊!?”
“呜呜呜~……!”
“这、这张照片、什么时候——啊!?”

少见地将动摇写在了脸上的水斗,大叫出声后猛地静止下来。
然后,就这么“啊啊~……”地低下头颅,双手抱头。
……大概是有了头绪吧。我拍下这个男人的睡颜照的机会,只有前天的那个时候。

“……你、你……那个时候,是在家里的吗……?”
“是、是啊……!只是当时还窝在房间里而已……!我进客厅的时候,看到你光着身子睡得很熟,有些吃惊……”
“……吃惊?”

我感受到了冰冷的视线。

“你会在吃惊的时候照照片么?‘呜哇!吓了一跳呢!啪嚓!’这样?世上还能有这种人么?”
“…………我行使沉默权。”

我仿佛甩开记者们冲进黑色高级轿车的政治家一般,用枕头屏蔽了所有的责难。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说啊!告诉你“因为睡相有那么一点点可爱所以就拍下来了”你就能认同了吗?毫无根据不是吗!

“…………你把这个,错发给由仁阿姨了么。”

伴随着声音,我感受到了冰冷到了极致的视线。

“你…………闯祸了哈?”
“~~~~~~!!!”

我把枕头按在脸上一声尖叫,倒在了床上。
暴走的情感是在无从释放,我只得胡乱扑腾着双脚。

“我、我也知道啊……!!我当然也知道那是最糟糕的照片!正因为知道,正因为知道我才说不出口啊——!?”

妈妈绝对误解了。
毕竟是睡颜嘛。毕竟全裸嘛。我持有这种照片,怎么想都很奇怪嘛!
虽说在察觉到发错了对象后马上进行了解释,但当时方寸大乱的我究竟做了什么解释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虽说看看聊天记录就能知道,但实在是害怕得不敢看啊!

确实,我曾决定在妈妈面前装作和水斗关系良好。
但是,我绝不是想要妈妈看到我们已经到了那种地步——……!
要是被认为不健全的话,妈妈和峰秋叔叔,也许会放弃同居吧……。

“呜、呜呜……!真是太荒唐了……。居然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你就尽管笑吧,笑我果然是个迟钝女……。笑我果然不过是临阵磨枪高中出道……。笑我果然本质上依然不过是个又阴暗又有沟通障碍的无聊阴暗女……。呜呜、呜呜呜~……!!”

明明看到一把手把我带大的妈妈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靠的人,我就决定绝不给她添乱的……。
我本以为我能够做到的。我本以为现在的我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但是,居然,犯下了如此低级的失误……。为什么每次都会变成这样呢……。

“……总之。”

水斗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这照片我删了喔。”
“呜哎?”
“嗯?”

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和水斗对上了视线后,又慌慌张张地别过了脸。
我露出一副平静的表情掩盖自己的慌张。

“是、是呢……。有这样的一张照片在,连我的手机都会受到污染的。”
“当成宝贝一样地保存了两天之后再说这话也实在有些勉强过头了吧……”
“………………………………”

我完全放弃思考,将脸埋进了枕头中。

“……不行了……。死了。要死了。永别了……”

一切都完蛋了……。反正在学校里也迟早会露出破绽的……。让人感到幻灭,然后朋友们个个离我而去,又会重新变回一个人……。一个月吗……。坚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呢……。
我的心情沉到谷底,甚至让我怀疑我会不会就此和我的床融为一体了。那样也好……。做人是那么麻烦……。做一张床反倒要轻松得多……。

听到了啪嚓的一声声响。

“——诶!?”

我一跃而起。
看向旁边,只见水斗拿自己的手机摄像头对着我。

“你刚刚是不是拍照了!?”
“啊——,糟糕啦——。不小心把刚刚拍下的照片发给由仁阿姨啦——。”
“哈啊啊啊啊啊!?”

刚刚拍下的照片,难道是我趴在床上的照片!?
我抢过水斗的照片一看,对着手机屏幕界面愕然不已。

“……真、真的发出去了……”

一身睡袍躺卧在床上的我的照片,由水斗的账号,发给了妈妈。

“该、该怎么办啊,这个……!绝、绝对会被怀疑的……!”
“没问题的吧。”
“哪里没问题了!?”

水斗似乎故意吹着口哨敷衍着我递去的眼神。……怎、怎么回事啊这个家伙……!?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水斗君?你在结女的房间里吗?”

听到妈妈的声音,我的肩头猛然一跳。
果、果然被怀疑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屏住声响盯向水斗,那个男人递来了一个“你就看着吧”的眼神,把我的手机扔了回来。
并且,趁着我慌慌张张地接住手机的空当,自顾自地打开房门迎接妈妈。等等!?

“晚上好,由仁阿姨。”
“哇,真的在呢。……水斗君?刚才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妈妈略微踮起脚尖,越过水斗的肩膀将视线投向床上的我。
这个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啊!这深更半夜的男女两人待在同一间房间里什么的,只可能是那种关系了啊!就算我们曾经还是那种关系的时候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啊!……啊咧?那实际上现在正处于这种状况下的我们呢?啊啊脑子一篇乱麻……!
水斗斜眼看着混乱到近乎昏厥的我,堂堂正正地对妈妈解释着。

“我原本是来这里借书的,结果看到结女同学少见地烦恼着,觉得挺有趣就情不自禁地拍下来发给了您。对不起。”

真、真会说谎……!而且只有后半句是真的!轻而易举地说出了最不容易露馅的谎言!跟他分手真是太好了!
妈妈困惑着歪了歪头。

“烦恼?你指的是?”
“说是把奇怪的照片错发给了由仁阿姨什么的。”
“啊!难道是,那张裸着身子的……?”
“是的。大概是在前天,我睡在客厅上的时候拍的。”

怎、怎么老老实实地就这么告诉妈妈了啊——!?
是不是傻啊?是不是傻啊!?是不是傻啊!?!?

“说是也许让由仁阿姨产生了奇怪的误会什么的,说实话其实根本就无所谓的烦恼,总之我就先把那张照片删了。”

根、根本就无所谓……。看到我如此困扰的样子,居然还说这事根本就无所谓……!
妈妈“噗噗”地笑出了声。妈妈你也是为什么要笑啊!?

“对对。那个孩子,总是会烦恼一些非常细微的事呢!”
“所以我让她早点去睡了。”
“正解!……但是呢。”

由仁阿姨的视线,在我和水斗之间摇摆着。

“水斗君?我是很高兴你跟结女处得很好啦,但是都这个时间了还一起待在同一间房间里,实在是有点……”

我的身体顿时又是一僵。
果然。果然还是被怀疑了嘛……!啊啊啊啊,怎么办哪……!要怎样才能蒙混过关啊……!这已经根本无从解释了啊……!
把钻进牛角尖的我丢在一边水斗微微地歪了歪脑袋。

“难道说,我们是被怀疑了?”
“毕竟,是青春期的男女……对吧?”
“我觉得要是有那样的意识的话,我也不可能如此淡定地站在这里了呢。”

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斗,盯了有一段时间。
从我的位置上无法看到水斗的面部表情。但是我觉得,大概是一副高深莫测的陪笑脸吧。

……真好啊。
如果,要是我也能有他的这份胆识、这份自信的话。
我也不知道,从初中开始,这是我第几次发出如此感慨了。

我怀揣着等待审判的囚犯一般的心情,等待着妈妈开口说话。
听着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声,终于,

“确实是呢~!”

妈妈爽朗地笑了。

“也许是我想多了呢。对不起哦,水斗君。说了些怀疑你的话。”
“没什么,我也确实有些欠考虑了。”

双方点头致意后,水斗顺势走出了房间。

“那么,我这就告辞了。晚安。”
“啊,晚安~。”
就这样,水斗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而妈妈也向我挥了挥手后走下了楼梯。他们夫妇的寝室是在一楼。
啪嗒地关上房门,妈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哈啊啊啊啊啊~~”

只剩下我一个人后,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搞定了……吗?
但是,想那样,若无其事地、正面突破一样的手段——

手中的手机振动起来。
我立即接通了电话。

“你看,这不是没事了吗。”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接通后的第一句话,我就不禁大叫出声。
什么“你看”啊!话说得简单……!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心惊胆战吗!

“掖着藏着反而更会受到怀疑的啊。到头来,还是堂堂正正的才是最好的。”
“话是这么说……!”
“更何况,”

听到打断我话头的声音,我不禁闭上了嘴。

“我们之间并没有这样的感情,这是事实。……不是吗?”
“…………是呢。”

正是如此呢。
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抱有那种感情了。
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是那种关系了。
即使留存着睡颜的照片,即使深更半夜待在同一间房里,这也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完全没有任何掖着藏着的必要。
……完全正确。
完全正确到让人火大的地步。

“所谓没有明火的地方就不会冒烟对吧?我们之间的关系,倒不如说是充满了液氮比较合适对吧?”
“那倒反而会冒烟了吧……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你就别每次都纠结个不停的了。如果做不到的话就赶紧去睡。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略微想起了以前的事。
初中时期,我像这样烦恼着的时候,找我谈心的正是伊理户同学。正因为有他,我的心情得以放松了不少。虽说那时候,他说话的语气要温柔得多就是了。
他那生硬的语气,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化,无可置疑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们,已经不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而只是义理的姐弟罢了。
然而,即使我们的关系有所变化,他依然就在电话的另一边,一如当初那样。
那是…………。

“…………谢、谢。”

用仿佛微风拂过一般的声音如此说完,我透过话筒,察觉到了屏起呼吸的气息。

“…………明天开始就要上学了,你别说这种听起来就会下雪的话啊。”
“笨蛋。……晚安。”

挂断电话,我倒在了床上。
任凭整个脑袋埋在枕头里,我看向手机屏幕。通话结束。0分53秒。连一分钟都没满么。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四天前发生的事情。
雨中,向我递来雨伞的那个男人的面庞,掠过我的记忆。
恋人,终有分手的一天。
朋友,也有消失不见的可能。
我们甚至知道,就连夫妻都不意味着天长地久。

那么,兄弟姐妹呢?

“……………………”

真是毫无意义的问题呢。
我们都不过是拖油瓶。在法律上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如果——虽说看起来短时间内没什么可能——妈妈他们最终分手,我们之间又将什么都不是。
但是,只要我们还是兄弟姐妹。
不论再怎么吵架,不论再怎么幻灭,……不论再怎么不擅长和解……。

突然间,LINE的通知跳了出来。
是那个男人发来的。



略微过了一小段时间后,



——啊啊。
他还会,愿意借给我呢。
就像四天前,即使不愿意借给其他任何一个人。

我发出了回信。



——但是。
我可是想着不能总是依赖你,才努力到了现在的。



没有回音。
也好。
我将手机接上电源,闭上了眼。

明天就要返校了。
照这样下去,一定会雨过天晴的吧。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9-10 09:30 编辑

第三十二章 -- 前情侣相互依偎。“你已经,有我在这里了。”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契机是一本书。在学校的图书室里,由于身材矮小而无法够到想拿的书时,他为我伸出了手——我们就因为这老掉牙到了极点的契机而相会,并趣味相投。

虽说如此。
但实际上,我们的兴趣爱好有着微妙的不同。我是专一的本格推理爱好者,而那个男人是不问题材的滥读派。所谓初中生这种生物,是会将除了自己认可的事物以外的一切都认定为垃圾的(偏见),所以那个男人的选书倾向在我眼里看来就成了毫无节操。
就算这样,之所以当时那个阴暗得堪比横沟正史的我,却走到了写下不符合时代的情书的地步,是因为——虽说很不爽——我和那个男人在除了兴趣爱好以外的方面,还有能够产生共鸣的地方。

我和那个男人,除了兴趣爱好以外的共通点。
也是我们两个陷入了现在这种国际玩笑一般的状况的原因之一。
也就是——我们都是单亲家庭。

——你……不觉得寂寞吗?

虽然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但我确实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所谓寂寞,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不太清楚。

对此,那个男人如此答道。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蠢到无可救药的,完美符合年龄段的回答,但他当时的侧颜,他当时的表情,却是掺杂不得半点谎言的“虚无”表情
“虚无”。
没有任何想法。
仿佛对连寂寞这种感情都无法感受到的自己,产生了无可宣泄的感情一般的——那是,有意义的“虚无”。

那张侧脸,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中。

我想,那是因为我的伤口被碰触到了。
我自身的,那名为亲生父亲的伤口,被那张侧脸揭了开来。就像伤口会因为伤药而变得刺痛不已一样,我的心对此敏感地做出了反应。

我并不知道多少关于那个男人的亲生母亲的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会被培养成那么别扭的人。
但是,妈妈他们再婚并来到这个家中之后,仅有一次,我曾坐在那个地方。

那是一楼的角落。
平时没有任何人会涉足的,榻榻米的日式房间。
静静伫立在那个房间角落的——佛龛的面前。




※※※※※※※※※※※※※※※※※※※※※※※※※※※※※※※※




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
据说世上大多数的男子高中生,居然都不知道这个日子所代表的意义。
对我来说,这可是一年之中数一数二的重要日子。而由于以前毫无悬念地占据头名宝座的8月31日——也就是“成为了伊理户同学的女朋友纪念日”可喜可贺地遭到了废除,现在也已经正式升为无可动摇的第一位。

母亲节。

“……我说。”

黄金周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六。结束每日惯例的学习后来到一楼,只见我的义弟悠哉悠哉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读着书,于是我用冰冷的语气朝他搭起了话。
水斗的视线根本没有从书上移开,有些不耐烦地答复起来。

“啊——?怎么了?这次又闯了什么祸了?”
“能不能不要以我闯了祸为前提来说话!?”

而且话说回来,当时这个男人也时不时地闯过一些祸吧!

“……不是这些问题。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做好准备。明天就是了。”
“哈?什么是了?”
“礼物!母亲节的礼物!”

我从沙发靠背上俯视着义弟如此回答后,只见他啪唧啪唧地眨着自己的双眼。

“muqinjie……母亲节……?”

他合上书本,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开始了搜索。

“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犒劳母亲平时的艰辛,对母亲表达感谢之日……。这么说来好像在哪听过的样子呢。”
“……你这话真心的么?”
“毕竟长时间没有过母亲,没办法呢。”
“那你知道父亲节在什么时候吗?”
“…………这个。”

他立即错开了视线。这个男人,对包括家人在内的人类都太过缺乏兴趣了吧。究竟是怎样的奇迹才能让这种男人交到女朋友啊?呐你有在听吗?初中时期的我?

“嘛、嘛。我觉得这种节日下男生们一般都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吧。嗯,就当是这样吧。”
“不行。”

我一把夺走了水斗重新拿到手上的书。

“只要我还能明辨是非,就决不会允许你无视母亲节的行径的!”
“母亲节警察什么的,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呢。这算是诺克斯十戒警察的兼职吗?”
“不要再谈那个话题了……!”

将违反诺克斯十戒的推理小说贬得一文不值的可悲女人已经死了。

“……总而言之,你就是对母亲节的礼物完全没有准备对不对?”
“礼物什么的我不懂。”
“哼~?明明交给女朋友的圣诞礼物即使是大半夜冲到人家家门口也要交出去?”
“……不要再谈那个话题了。”
察觉到死死盯着我的视线,我不禁露出了笑容。我们双方所掌握的对方的黑历史,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水斗叹了口气,总算支起了上身,几乎就要碰到了从沙发靠背上俯视着他的我。

“你就直奔主题吧。总之,你究竟想我做些什么?”
“反正要是放着你不管的话你是绝不会去准备礼物的吧。那就一起去买吧,现在就去。”
“蛤?”

水斗用看国宝一般的眼神看向我。真是失礼。

“……你?和我?一起?”
“对。这样一来我既可以监视你,又可以向妈妈他们做出一副关系良好的姿态,而且只要以我们两个共同的名义递上礼物也不会感到害羞,顺便还能降低一半的开销。”
“喂。最后那一点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所谓礼物重要的不是价格而是心意。”

实际上,开始和同学们一起玩耍的现在,荷包的境况比起以前确实会更加严峻一些。
水斗叹了一口气。如果说所谓每叹一口气幸福就会流失一分这句话是真的,这个男人怕是现在已经因为交通事故而死了吧。

“……就这样被你缠着就更麻烦了呢。”
“能不能不要把我说得像是跟踪狂一样?”
“总比把人说得像是死宅一样的家伙强。”
“那不是事实嘛。”
“我这不也是事实嘛。”

我究竟什么时候做过像跟踪狂一样的举——举……举……举…………嗯,无可奉告。
水斗一把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既然要去的话就快点走吧。去车站前的购物中心就可以了吧。”
“诶?不,你等等!”
“啊嗯?”
“……你打算就这样出门么?”

水斗一脸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打扮。
那是他醒来时就一直穿着的运动衫打扮。
死宅不解地歪着头。

“……不行吗?”
“怎么可能行啊!!”




换好衣服,整好发型,我们终于走出了门。
本想着或许会打扮成一起去水族馆那次一样,结果水斗穿出来的不过是普通衬衫配普通马甲再加上普通长裤的普通搭配罢了。
嘛,要是真是一副下足了功夫的打扮跟我一起出门结果被误认为是在约会也有些那啥,就这样吧。……我可没有感到遗憾哦。

与此相对,今天的我依然是全副武装。话说回来,我原本就连胜负服和胜负服以外的打扮的区别都不太清楚。考虑到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我穿上了连衣裙、对襟线衣和遮阳帽的避暑大小姐三件套,走出了玄关。

“久等了。”
“……………………”

事先在外等待的水斗,无言地看着我的打扮。……虽说面无表情,瞳孔也没有丝毫动摇,但这是……。
我故意在说话声中掺杂了几分戏谑之情,咯咯地笑着。

“难道说,心动了?”
“……怎么可能啊。”

水斗别过脸,有些别扭地说道。见他马上迈开了步子,我锲而不舍地咯咯笑着并肩走到了他的身边。
上次因为这个男人也下足了功夫导致我有些乱了步调,但这次看来会以我的单方面攻势而结束呢。非常好。

“去车站那边的话我每次都是骑自行车去的,今天要怎么办?”
“穿着裙子怎么骑自行车啊?你是不是傻啊?”
“正因如此我才问你怎么办的啊。你倒是好好联系联系上下文啊。”
“既然要去车站,坐电车不就行了。你是不是傻啊?”
“还真是崭新的句尾啊,我可以揍你吗?”

畏惧着被付诸武力而略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我们走向了最近的车站。
被我们成为“车站前”的地方,是将这一带的电车路线汇集在一起的一个始发站的周边地带。
那是号称不仅仅是学生,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去那一带就一定能找到所需之物的,因各色店铺而繁华的地区。就连图书馆都有。
想去那里的话,当然是通过最近的车站坐电车过去最方便,但对还是高中生的我们来说,就连那200日元左右的车费都是相当肉疼的支出,所以我们也会时不时地通过自行车或步行来节约这一笔开销就是了。
在等待水斗买票的期间,我利用IC卡穿过了检票机。

“你怎么没IC卡啊?”
“光是充钱又不用的话岂不是浪费了么。”

那倒是。他毕竟也不是坐电车上学的,所以并没有什么用IC卡余额的机会吧。虽说我用IC卡的机会还挺多的。
大厅里人山人海,光是想要前进一步都必须要从人缝中钻过才行。在这由人海组成的迷宫面前,水斗惨叫不止。

“人真多啊……”
“因为你总是宅在家里所以可能不太清楚,但双休日就是会有这么多人的喔?”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会宅在家里的啊……”

水斗有气无力地说着。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人多的地方呢。嘛虽说我也不觉得世上还会有喜欢这种环境的人就是了。
我挽起泄了不少气的义弟的手肘,将他拉到身边。

“呐,好好跟着我,别走丢了哦?”
“真走丢的话我可就回家了。”

我拉着水斗在大厅中穿梭,排好了队。总觉得真有种照顾弟弟的感觉呢。真要照顾的话,能改为照顾一个更小一点更可爱一点更坦率一点的弟弟该有多好。
看到终于进站的电车,水斗“呜咕”地发出了一声呕吐一般的声响。

“要坐上这种东西吗……。要不要等下一班?”
“反正无论再等几班都是一样的啦。”

在电车里,有着无数拉着吊环的人们。在此基础上加上我们,就是一列完美的满员电车了。
虽说如此,感觉这里的满员电车比起传闻中的东京的满员电车还要好得多。毕竟还没有到和他人身体接触的地步,只是一步都动弹不得而已。就算这样,这样的满员电车对这个男人来说依然算得上是令人绝望的了。这家伙,要是让他坐上东京电车的话怕是会死吧。
等到车里的乘客下车之后,我们依次往车里走去。在队列最后的水斗上车之后,车门正好就关了起来。
电车缓缓加速,脚下略微地摇晃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

“……喂。”
“嗯诶?”

让我漏出了有些丢人的声响的原因,是因为我被人从后面以强劲的力道拉住了手腕。
后背撞上了车门。
什么嘛,真是的!
有些恼怒地抬起头来的瞬间,我屏住了呼吸。

和我互换了站位的水斗,用手支着车门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在极近距离内俯视着我的脸。
对一个男生来说有些细的脖颈,以及彰显着作为男生的存在感的喉结,就在我的眼前。平稳的呼吸声感觉是那么的近,仿佛就在我耳边轻声耳语一般。
然后,直到刚才为止都为这人山人海的环境抓狂的那双眼睛,略带恼怒地窥视着我的瞳孔深处。
客观上来看。
我,和水斗,现在正以一种类似壁咚的姿势站在一起。

“……怎么想,都应该是你站车门边的位置吧。”

听到他那生硬的发言,我算是明白了他的行动意图。
……难道说,是担心痴汉?
嘿~……。哼~?
我扬起嘴角,微微抬起视线回看向义弟的双眼。

“你愿意保护我呀?”
“那是。”

仿佛燃起了对抗之心一样地,水斗有些讽刺地歪了歪嘴唇。

“哥哥保护妹妹,天经地义啊。”

听到的台词和预想有些微妙的不同,我不禁嘟起了嘴。

“……你说谁是妹妹啊。我都说了更早出生的是我吧!”
“要说到出生时间的话题的话,自古以来,日本都是将迟一步出生的双胞胎作为长子——呜哇!”
“咿呀……!?”

电车驶入弯道,所有乘客都横向倒去。
水斗的身体失去平衡,东倒西歪——当我意识到时,我的脸已经埋到了他的肩头,被按在了门上。

“……抱、抱歉……”
水斗的声音刺激着我的右耳。
虽说我比起初中时期已经长高了不少,但毕竟还是完全比不上结束了成长期的男生。以我们的身高差,我的额头差不多正好会够到他的嘴唇,所以这么一折腾,我就……完全被他的身体覆盖,该说是意识到自己当前的境况之奢侈呢还是什么呢,呜呜呜呜……。

“总之,我离远点。”
“——啊,等、等等……!”

看到水斗正准备起身,我连忙抓住了他的衬衫。
想再这么保持一会儿——当然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只是因为,现在要是让他拉开距离,我的表情就会被看到了。

“反……反正,每摇一次都会变成这样的吧,毕竟是豆芽菜呢。”

理所当然地无法坦率说出口,我急急忙忙地编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怎么轻松怎么摆姿势吧。……反正,马上就下车了。”
“……知道了。”

声音和气息同时传进我的耳中,就这样,我们都沉默了下来。
直到最终到站为止,电车都再没有转过弯。




终于盼到电车到站后,我们下了车并为了出站而行走在构造复杂的车站内部。
“车站这种地方,为什么总是会做得跟迷宫一样啊……”
“这还算是离家挺近的地方吧。你到底是有多不常来车站啊。”
“上次来到这里是多少个月前的事了来着……”

真是个光是家里和学校和图书馆和书店(再加上书中的世界)人生就能得以完结的男人呢。……嘛,直到不久之前的我也是这幅德行就是了。
反反复复地上下楼梯之后,我们终于走出了车站。目的地购物中心已经近在眼前。为了横穿双车道的马路,我们在斑马线前等着红绿灯。

“说是要送礼物,”

站在身边的男人毫无预兆地突然开口。

“具体要送些什么呢?你应该有些头绪吧。”
“我姑且一直以来买的都是康乃馨。毕竟是王道。”
“哼~。那康乃馨就行了吧。”
“……你这不是什么都没考虑么。这样一来就会变成单纯的我买东西你掏腰包而已喔?”
“那可就有点不愿意了……”

摆出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水斗取出手机。

“‘母亲节 礼物’……”
“一上来就靠搜索网站?”
“只是调查一下而已。反正你一直在送的康乃馨,无非也是这么查出来的吧。”
“……………………”

我闭上了嘴。虽说的确如此,但被附带上了一句“无非”让我有些莫名地火大。
就在等绿灯的这一段短暂的时间内,水斗的手指不断滑动着手机画面。

“哼~。果然送花是标配么……。呜哇,还挺贵。都能买六本文库书了……”
“不要把什么都换算成文库本啊。”
“嘛,这种程度的话,利用一段时间的学校图书馆还是可以省出来的吧。”

水斗说话的语气跟“吃几天的土”一般无二。看来对这个男人来说,读书是和吃饭类似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甜点、食品券和旅行券……这种不会留存下来的东西感觉也不错呢,不会存在什么后续处理的问题。”
“确实是呢。”

脑海中浮现出完完全全会留存下来的礼物类型,我狠狠地点着头,

“……但是,毕竟是第一次送的礼物,妈妈她会更乐意收到能留存下来的礼物的。”
“由仁阿姨是这样的人啊?”
“嗯。”

我初一的时候,第一次给妈妈送礼物时,妈妈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反倒是让我感到有些羞耻了。
红绿灯变绿,水斗将手机收进口袋,我们走过了马路。

“嗯嗯——……。那,准备两种礼物吧。”
“两种?”
“一种会留存下来的,一种不会留存下来的。”

横穿马路过后,水斗毫不犹豫地迈步朝购物中心的方向走去,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地望向天空。

“能留存下来的礼物,就用王道的康乃馨就行了吧。但是呢,毕竟难得两个人一起送礼物,预算增加了,所以这次就送高一档次的吧。”
“……嗯……。对你来说,还算是个挺适合的选项吧。”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表扬我一下么。这样一来我们可没有必要再在购物中心里挖空心思地烦恼了。”
“…………也是呢。”

不知不觉间,我的声音变得有一点尖锐起来。怎么说呢,虽说很难说出口,但我对这以理性与逻辑性并存的快刀乱麻般地定论下来的事,觉得有些反感。……那些送给我的礼物,是不是也是这么决定下来的呢。
不想让他捕捉到这份心境,我接下了话头。

“那不会留存下来的礼物呢?”
“那个、实在是有些困难呢——”

看到了目的地。
新建的四层大楼。由于是休息日,能感受到庞大人群的喧闹声。将自己委身于人流之中,水斗说道。

“——那个,就只有在购物中心里挖空心思地烦恼了。”




我们从1楼开始一家家走遍这四层的井状商城。

“啊,书店。”
“停!一旦走进这种地方,时间预算可就全都一干二净了!”

我阻止了仿佛找到了饵食的蚂蚁一般被一步步吸进书店的水斗,我们找过一间又一间的店铺。

“我每次都是直冲书店的,像这样走进别的店里还挺新鲜的呢。”

在散发着一股废品回收站的氛围的杂货店中,义弟看着那些满载着亚文化氛围的七彩商品,如此说道。

“你瞧这个,说是什么日式便器型的盘子呢。做出这种东西的家伙,是想夺走人类的食欲让人类灭绝吧?”
“……你要是把这种东西送给妈妈的话我可就一辈子不理你了。”
“我可不是在找礼物哦。我不是说过能留存下来的礼物就用康乃馨了吗。”
“那你在找什么呢?”
“在找点子吧,硬要说的话。”
“点子?”

我感到有些困惑,而水斗则点了点头,径直走出了杂货店。
一边躲避着人流行走在商场里,水斗一边说着。

“不久之前我就在想了。……无论是由仁阿姨还是我爸,自打再婚以来,一直都特别顾虑我们的感受呢。”
“……是,呢。妈妈也是,感觉她再婚之后,回家的时间都提前了一些。”
“我爸也是这样。果然呢,他们大概是对姑且是青春期的一对男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着相当强的抵触情绪吧。尤其是由仁阿姨。一般会有人愿意让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和同龄男生住在一起么?”
“…………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呢。”
“对吧?”

“对方也有一个儿子,没问题吗?”
实际上,我们开始同居之前,就已经被这样问过。
虽说我不曾想到过会是同龄的男生,更是做梦也没想到过会是这个男人,但是,如果那个儿子是初中生以上的年龄的话我绝不会愿意和他同居,这就是我当时最真挚的想法。
当时可是刚刚和这个男人分手的时候。在这种时机下怎么可能和其他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啊。
但是,如果我不同意的话,妈妈和峰秋叔叔就不会选择同居,甚至连再婚这件事本身都会化为乌有。所以我在当初选择了蒙混过关,告诉妈妈说先去见见对方再做决定。

然后看到这个男人的到来,于是我决定忍耐。
因为我知道,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且不论精神上的问题,至少我不会有肉体方面的危险。【第二章:!?!?!?!?】
……但是,妈妈当然不知道这种事。虽说大概是因为峰秋叔叔的缘故信任着水斗,但毫无疑问对我的事相当挂怀。实际上就在不久之前,我们的关系就被怀疑过。

“这方面的问题,实际上也只能让我们以实际行动来洗清嫌疑了,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有办法的事。”
“嗯,是呢。你也别深更半夜的来我房间了喔。”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是呢,如果无论如何都要取得联络的话就用手机吧。”

看到我抬起头来看向自己,水斗回以一副有些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没什么。”

晚上,在房间里,偷偷用手机取得联系……这跟还在交往的那段日子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要是把这种话说出口的话,一定又会被故意曲解语义的。

“一码归一码。”

大概是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心理吧,水斗将话题推进下去。

“爸爸和由仁阿姨光顾着顾虑我们……怎么说呢,真的有点遗憾呢。”
“遗憾?”
“我的意思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再婚,明明多少可以讴歌一下的。”
“……这样啊。”

妈妈和峰秋叔叔,姑且都是新婚。
但因为我们的存在,而无法只顾及到他们自己。这确实……有些于心难安。

“所以啊,”

水斗将手插进口袋,冷静地说。

“我们可以送给他们的最好的礼物是,时间——爸爸和由仁阿姨,作为夫妇而存在的时间。不是么?”

从他的侧颜中,读不出任何的玩笑与耍帅的成分,能读出的,唯有那份仿佛理所当然般地被道出的真挚之情。
……这个男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清楚所谓寂寞是什么样的感情——曾作出过如此发言的,这个男人……。

“……嘛,问题是我想不出具体的手段呢。要是能赠送餐券或者旅行券之类的就简单了,但又必须考虑到老爸他们的工作,何况以我们的零花钱能买到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可怜……”
“所以才来这里找点子?”
“就是这么回事。我是觉得,去一些平时不会去的地方,看一些平时不会看的东西,说不定就能想到一些平时想不到的点子来。”

这个男人,到底是做着何等的思考而活到现在的呢。
明明直到我提起为止都把母亲节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但到现在为止的短时间之内,就已经考虑得比我还要深远得多。

如此庞大的思考量,大概是。
因为没有任何人会代替他思考问题。
因为没有任何人会占用他的脑海。
我的伤口,裂开了。
同时,仿佛伤口结痂一般地,一个答案被剥离了出来。
这样的话。

“……把思维逆转过来,不就行了吗?”

我仿佛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吸引了水斗的目光。

“总之只要让妈妈他们二人独处就可以的话,不一定要让他们去什么其他地方——”

就在这个瞬间。
那家店的招牌映入我们的眼帘,让我们停下了脚步。
仿佛算准了时机一般,但却是完完全全的偶然。
我们行走在平时不会行走的地方,看着平时不会看的东西——然后,我们漂亮地想到了平时不会想到的点子。

“……原来如此。”

好像是认可了什么,水斗看向手机显示的时间。

“今天——实在是有些太赶,还是等到下周六比较好呢……”
“诶……?等、等等。你认真的!?”
“这不是你想出来的方案么。”
“不、不不,我只是想说,还能有这种思考方式……!”
“要是能有什么替代方案的话我洗耳恭听。”
“……啊……呜……”

想不出来。
我的大脑只是一个劲地空转,却完全想不出能让这个男人认可的好点子。
因为,因为……!
即使也有为了自己的父亲的缘故在内,但这个男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我又一次,看向坐落在商城的角落的那家店的招牌。
最显眼的,是“网络”与“漫画”的文字。
能感受到有些昏暗的氛围,大概只不过是我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祟吧。但作为知识,我也知道,没钱的人要“那么做”的时候时而会用到这种地方。

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家网咖的招牌。




“——妈妈,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这个,是母亲节的礼物……是我,和水斗同学送的。”

第二天,星期天——午后的客厅。
随着我每年惯例的台词一起,将昨天买到的一盆康乃馨递给了妈妈。
妈妈接过用薄薄的粉色包装束成一束花的康乃馨,妈妈啪唧啪唧地眨着眼,看向我和我身旁的水斗。

“诶……?也有水斗君送的份?”

而他本人则看向了别处。……这家伙,害羞了啊?
我拿手肘突了一下义弟的下腹部,催促着他好好干。
到头来,水斗也没有和妈妈对上眼,就这么用难以听见的声音说道。

“您姑且……一直有帮我做便当,在各个方面照顾我,所以……为了表达平日以来的感谢之情……是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个男人,就不能普普通通地说一句“谢谢”吗。到了这种时候还认死理。
但是看来对妈妈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从妈妈的双目中,开始掉下大滴的泪珠。

“诶……那、那个、由仁阿姨?”

水斗吃了一惊,显得有些狼狈。
至于我……多少预见到了这副场景。
明明有我这么个年纪的女儿,妈妈却依然是这样的一个爱哭鬼。

“呜咕……呜哎……呜哇啊啊啊……!我才是……我才是应该谢谢你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妈哭得稀里哗啦的,用单手抱着盆栽,另一只手抱紧了水斗。而水斗那边,看起来虽然还有些困惑着,但也沉默着接受了妈妈的拥抱。

至今为止,妈妈一次都没有要求水斗叫她一声“妈妈”。虽说水斗方面似乎是因为对和他人之间的距离感漠不关心,但妈妈那边一定是因为,她对水斗能不能好好地认可她这个妈妈而感到不安。……毕竟,在这件事上,她曾经失败过一次。
而这个,也是我让水斗无论如何都要送出这份母亲节礼物的原因之一。

“也谢谢结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段时间过后,妈妈松开水斗又马上朝我这边走来。

“抱歉,妈妈。不要弄脏衣服哦。”
“我知道啦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不让鼻涕和眼泪沾在我的身上,妈妈踮起脚尖,将下颚放在我的肩上并抱住了我。而我为了配合她,不得不微微欠身。初中的成长期过后,我的身高早已超过了妈妈。当妈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好像还说着“明明是我的女儿,真狡猾!”什么的而闹了别扭来着……。

“真是好孩子啊啊啊!结女和水斗都是好孩子啊啊啊……!!”
“嗯,嗯。”

我温柔地抚摸着妈妈的后背安慰着她。都搞不清到底谁是母亲谁是女儿了。

“……………………”

而水斗,则以一种似曾相识的虚无眼神,看着这样的我们。




对着我们哭了好一阵子的妈妈,这次又一边叫着“峰秋君————!!”一边冲向稍微间隔了一段距离的峰秋叔叔那边。峰秋叔叔则露出了温柔的苦笑,像刚才我所做的那样安慰着她。
——啊啊。这次一定不会有问题呢。
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眼角却瞥见水斗悄悄走出客厅的身影。

“…………?”

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撇下还在客厅的妈妈他们,追了过去。
水斗没有在走廊里。
但与此同时,我看到深处的隔扇门被打开了。
而背影所正对的,是一个小巧雅致的佛龛。
我在不知不觉间放轻脚步,走向那隔扇门。
发出了叮的一声响。
轻轻地,悠长地。我还记得,那仿佛给予了人们回顾身心与往昔记忆的时间一般地回响着的声音。
我,也曾有一次,敲响过这样的声音。
就在这间日式房间的,那佛龛的面前。

悄悄地看向隔扇门的深处。
房间里没有开灯,依稀可见在榻榻米之上正襟危坐的背影。

虽说由于光线昏暗而看不太清楚……但在那佛龛中,放置着一张二十几岁的女士的照片。

伊理户河奈。

……听说,是叫这个名字。
那就是——伊理户水斗的,亲生母亲的佛龛。

水斗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持续了十秒以上。
终于,他抬起头来,又看着那张遗照。一段时间过后他站起身转过头,察觉到了在门口站着的我。

“……偷窥么?”

他保持着没有什么特别感情的虚无表情,向我递来责难的眼神。
我无视他的眼神,走入房间里。
走到佛龛面前正坐下来,取下小棒,轻轻敲向那金色的铃。
叮……——响起了一声长鸣。
我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结束过后我抬起头来,却看见本已站起了身子的水斗,却又一次盘腿坐在我的身边。
保持着那份虚无的表情,一言不发。
由于他只是一味地看着佛龛方向,我谨慎地开了口。

“……你是,不记得了吧?”

水斗马上回答了我这句既没有主语又没有目的用语的疑问。

“听说,原本身体就不怎么好。”

他的回答也相当简洁,但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分娩过度消耗了她的体力罢。
于是……在他懂事之前,就已经天人永隔。

“就连她的长相,我都只有这张照片程度的认知。至于她是怎样说话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全都不知道。我爸也不怎么和我提起这些。——只是,‘水斗’,唯有这个名字,是真真切切的。”

“水”斗。
以及,“河”奈……吗。

想来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我们搬到这个家中的时候,我和妈妈最先来到的,不是客厅也不是自己的新房间,而正是这间房。
我和妈妈坐在这个佛龛前,双手合十,对她打了个招呼。
妈妈深深地低下头颅,如此说道。

——对不起。然后,还请多多关照。

这个家里,依然留存着这个人的一席之地。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妈妈才如此道了歉。为了请求对方的原谅,而低下了头。
那时候水斗也在场,而当时的他,也正是那一副虚无的表情。

他的名字中,铭刻着母亲的存在。
所以无论是峰秋叔叔还是妈妈,都认可了她所留下的念想。

但是对水斗自身来说,他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留念,又没有记忆,就连有关她的知识都少得可怜。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被人将母亲这一本不存在的缺陷强加于身,碰上这种事,即使什么都做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任何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
除了回以一句“什么都没有”,还能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任何人告诉他。
因此而生的——“虚无”表情。

“…………呐。”
“嗯?——诶、诶?”

水斗不禁困惑地叫出了声。
理由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我——就这样。
歪下身体,和他的肩膀触碰在一起。

“你已经,有我在这里了。”

仿佛要将我这一存在铭刻在他的身上一般,我将体重交了过去。

“因为,如果我‘不在’了,那,就意味着‘不再’了。”

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在’,
而是‘不再’拥有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应该已经不会再说出“我不太明白”这种话了。

咔嗒,咔嗒,咔嗒。房间里只能听到不知从何而来的时钟的滴答声。
在昏暗的和室之中,我将一半的体重交给了水斗。
最终,在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无视的极近距离内,传来了投降的声音。

“……曾一度失去你的时候,我还觉得一身轻松过呢。”

肩头传来力道,我稍微被推回来了一些。

“嘛,所谓既然服了毒就干脆连整盘菜一起吃掉,呢。【毒を食らわば皿まで,原意为既然吃了带毒的饭菜就干脆整盘吃下去,日语中相当于‘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
“你说谁是毒啊。”
“哈哈。”

相互依偎着身体,伊理户水斗微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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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母亲节的礼物,表面上已经善始善终地成功递了出去。
但是,还留着“暗中的礼物”。

“呐。那事,真的要做么?”

妈妈他们似乎还在客厅里卿卿我我的,所以我们还在昏暗的和室中没有走出去。
两人的肩头早已分开,回到了对义理姐弟来说相对合适的距离。

“那当然。要是能有个休学旅行什么的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休学旅行还要过很长时间呢。而且,要是依靠学校活动的话,就没有什么可再现性了。”
“还可再现性——你、你以后还打算再现么!?”
“能让老爸他们撇开对我们的顾虑而度过的时间,当然是每隔一段日子就有一些会比较好吧。为此,我们只要暂时离开这个家就行了。”

是的。这就是我们想到的主意。
只要我们暂时从这个家中消失。
只要我们留宿在外。
这段事件内,妈妈他们,就能作为一对夫妇而度过了。

“嘛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就行了。最终只要我们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届时他们只要打发我们出门吃顿饭什么的就足够了。”
“这个、倒也、确实、是这样没错啦……”
“怎么含糊其辞的。有什么问题吗?”
“到、到处都是问题吧!?就算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你看、姑、姑且还是一对男女……在狭窄的、网咖里……过一晚……”
“——蛤啊?”

在昏暗的房间中,水斗惊讶地歪起了头。

“莫非你还打算,在网咖的情侣套间之类的地方和我过一晚上的么?”
“…………诶?”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诶?
……诶?
难道不是么!?

“你是傻子吗……”

水斗仿佛做给我看一般地重重吐了一口气,说。

“未满18周岁不得在网咖留宿,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要是干出这种事来,妥妥的一套被前台拒绝被警察教育最终通知家长的一条龙服务,那就完全起到反效果了。”
“诶……诶诶!?骗人的吧!?”
“旅馆什么的也是不可能的喔。那些也需要父母的许可才行。……姑且,能以一介高中生的一己之见留宿的地方,要说有的话也不是没有……”
“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爱情宾馆。”

……爱?
面对浑身一僵的我,水斗重复了一遍。

“是爱情宾馆。只要不在监控下暴露自己是高中生就不会有问题……据说是这样的。”
“笨……啊……!?”
“要去么?”
“怎么可能去啊!!”

啪叽一声,我的手掌往水斗的肩上一推。而水斗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吃痛的模样,

“稍微调查了一下,在爱情宾馆留宿的价位对我们来说也有些难以出手,归根结底还是没可能的。”
“……你都调查了些什么啊。要是够便宜的话就去爱情宾馆留宿了?和我一起?”
“最糟糕的情况下。”
“…………最糟…………”

这个男人,说了和我在爱情宾馆留宿是最糟糕的情况吧!?
我狠狠盯了他一眼,结果遭到了他的嗤笑。火大~……!

“就是这么回事,留宿场所就只能普普通通地去确保了。”
“别卖关子了。普通指的是怎么做?”
“那个啊,”

水斗以有些不得其解的表情和语气说道。

“所谓的,朋友?吧。”

水斗将LINE的界面展示给我看。
屏幕中显示着和同班的川波同学的对话。川波同学如是说。


“……诶?”

我惊讶地看向水斗,只见他以一副难以释怀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也吃了一惊呢。……那两个人,好像是邻居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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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 前情侣留宿人家。“不必客气。”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感觉最近只要如此一说,人们就会想着“那么,这次又会爆出什么样的黑历史呢?”而期待不已,但还请诸位稍等一下。虽说当时的我和绫井结女确实是一对脑子进水的笨蛋情侣,但我们也并非制霸过所有的情侣事件。
毕竟是初中生。这一等同于没有身怀任何社会权力的身份,注定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是有限的——更别提出门留宿这种事,对于甚至没有告知父母正在交往的事实的我们来说,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并不是因为没有勇气。绝对不是。

……嘛,硬要说的话,初二的五月份举办的林间学校可以算得上是留宿了,但那时,我和绫井不过是普通的同班同学,从未好好交谈过的男生A和女生A罢了。别说是A了,论及在班上的存在感,从A排到Z的话大概只能算得上是男生P与女生P而已。
这样的一对男生P和女生P之间,还会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件吗?不,不会的。撑破天了不过是擦身而过,而我们成为恋人后产生的令人郁闷的黑历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产生的。
所以这次就让我们跳过黑历史陈述阶段,马上转入现代篇,我和那个女人浴血奋战的战斗场面——本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呢。
明明未曾相识的我们,是不可能产生任何有意义的时间的。
回忆什么的,明明不可能会有的。

但我,还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得以窥见绫井结女真面目的,那时候发生的事。




林间学校。
由于对学校的这一惯例活动我是连半点兴趣都未曾有过,所以关于具体做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趁着闲暇之时所读之书的名字。《不会笑的数学家》。森博嗣的作品。
虽然对我来说,无论是漫画游戏还是小说,作为娱乐项目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但似乎对世人来说,只要有学生读着没有配插图的书,就会不自觉地认为这个学生“哦,好了不起”。因此,即使我当时一言不发地享受读书的时间,也没有被任何人抱怨过。
感觉要是我这么一讲,就会被不把读书或者游戏列为规划范围内的人称为“真是个寂寞的家伙”而怜悯,但这就是我个人享受林间学校的方式。在深山中所读的推理小说(因为是森博嗣所以是推理小说吗)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总感觉在森林的另一边会不会有一个奇怪的洋馆。

然后,夜幕降临了。
我们并没有被安排进各自的房间,而是在像宴会场地一样的地方铺下睡袋挤在一起睡觉。
虽说间隔了一定距离,但女生们也睡在同一空间里。在那昏暗的空间之中,飘荡着悄悄话的声音。他们本人也许是在说悄悄话,但就算再小的声音,十几个人的声音也能汇聚成相当大的噪声了。

原本就是夜行动物的我有些睡不着,于是早早地爬出睡袋站起了身。虽然从附近的男生们那边传来了“真的假的啊这家伙”的视线,但教师们并没有像是看守一般地监视着。我手上拿着文库书,嘴上说着“我去一下厕所”,匆匆忙忙地从宴会场兼公共寝室离开。

走廊的灯并没有亮着,但窗外的月光照亮了走廊的木地板。只要有这种程度的光亮,就能够看清文字了。我稍微离开了公共寝室有一段距离后,靠着窗口望向了夜空。
我当时正在读的书,《不会笑的数学家》的故事,和星空有着很深的联系。正是因为看着那样的书,我才会一反常态地去做天体观测这种事吧。

哼~。还挺漂亮的嘛。我想着。
毕竟我还从未好好地观察过夜空的景象,所以不好比较和市区的夜空比起来孰优孰劣——话说回来,我所住的城市也并不是什么大都市就是了。
但是我想,仰望星空的人们的感想,大致也不过如此了罢。感动到“哇啊……”的一声仿佛做给人看一般地叹气什么的,大概也只有虚构故事啦电视里的人啦还有Youtuber之流才能做得出来了吧——

——哇啊……

突然间,旁边传来了这样的一声感叹。
怎么?
莫不是像我这样从公共寝室跑出来的什么人在看Youtube吧。我如此想着转过视线,看到我隔壁的隔壁窗口,有一个小个子的女生,正仰望夜空感叹着。

我基本属于无法记住同班同学姓名的那一类人,但是存在例外。
那就是,和我一样的不合群之人。
虽然我心知肚明,独行侠和独行侠凑到一起,那也不过会是两个独行侠的集合体而已,但也依旧无法避免本能地对同一类人抱有同伴意识。

绫井结女。
我记得,她的名字好像是叫这个。

从不离开自己的课桌,天天读书度日的女生。我从未见到过她和朋友说话的样子。就算在这次的林间学校,也没能融入朋友圈中,只能见到她一个人慌里慌张举止可疑地度日的样子。
或许校园生活一帆风顺的人们不太清楚所以容我说明一下。就算是独行侠,也有器用与不器用之分。前者即使没有朋友,也能自行应对各种危机(比如忘带教科书什么的),但后者倘若不向他人求助的话可就万事休矣了。我虽自负属于器用的那一类型,但她,绫井结女则明显属于不得要领的那一类。

看着她那样的类型的人,我多少变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究竟是因为同类相轻呢,还是因为共鸣性羞耻心呢。看着她感到困扰,就连我自己都会产生困扰的感情。
结果到头来,有时就会不自觉地伸出援手。
实际上,至今为止我也曾数次在不经意间帮助过她——比如今天早上,在营地里做咖喱时,我才刚刚将多余的材料匀给了没拿够食材的她。
她那样的类型是无法坦率地报告自己的错误,所以只有我自己察觉到并且帮助她解决这一条路可走。不凑巧的是,我的班级里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想象到这种怕生之人的难处,所以也只有我才能帮上她的忙了。

所以,我所知道的绫井结女只有两副姿态,或是人在教室之时的无处容身,或是在我帮助她之时的诚惶诚恐。
但是——现在,正在窗台边上的她。
沐浴着一片朦胧的月光,看向夜空的那副表情。
是我所不知道的表情——也是我所做不出的表情。

……我默默地,为自己感到羞愧。
我在心底的某处,一直轻视着这个女孩——我意识到了这一事实,并为此感到羞愧。
“那样的女人,轻视她一辈子就对了”,如今的我就会这么说,但作为坏心眼的初二年纪学生来说也算是了不得的反省了,唯有这点也不是不能赞赏一番的。

大概是怀着这样的心思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有些不太好吧。
绫井看向我这边,

——啊……啊呜……

有些害羞地缩起肩,闭上了嘴。
……真是的,真是个不器用的家伙呢。
她那样的女生想来也不可能毫无理由地溜出公共寝室来的。一定是找我有什么事吧。
但是,我感觉我如果直白地问她“什么事?”的话,她又会变得更加害臊而转身就逃吧。
……仔细想想,其实那样好像也根本没什么值得困扰的,但当时的我还是将视线转向窗外的夜空,如此说道。

——月色真美啊。
——嘿啊!?

效果拔群。
如果是除她以外的人的话,一定会因为不知所云而一脸茫然地呆站着吧,但绫井的脸变得通红到在一片昏暗之中也能察觉到的程度,愈发举止可疑地游离着眼神。

——那、那个、我、我说、啊呜、呜呜呜……
——不是那个意思啦。

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真是的,我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戏弄她的话来呢。事到如今我也依然捕捉不到当时的我的心理,但我当时一定是预见到了这个女人改头换面后的模样吧。就当是这样了。

——……啊……

绫井不知为何,半张着嘴看着我的面庞。
虽说有点好奇我的脸究竟是有什么罕见的地方,但到头来,她依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向了被我称为“真美”的月色。

众星所捧的月亮,在云雾之下若隐若现。我们一言不发,只是通过不同的窗口,看着那同一轮明月。
终于,月色被厚重的云雾所掩盖之时,我听到了她轻声的发言。

——……早上,非常……感谢。

在我重新朝向她之前,她已经一路小跑着逃回了公共寝室。
看着她消失在走廊中的瘦小背影,我明白了一件事。
……她是因为想对我道谢,才追了出来的么。

这样的事件,连相会都算不上,不过是擦肩而过罢了。
就连因果的因都算不上,也不可能成为任何事情的理由或契机。

这相隔了一个窗台的距离所进行的,擦身而过一般的对话。
如果说这是三个半月过后发生之事的——也就是绫井结女成为我的恋人之事——的伏笔的话,神明一定是推理小说看多了吧。
毕竟,发生过的所有事件都和未来息息相关什么的,现实没有完美到这种地步。

但是,我呢。
对着那片并不怎么算得上美丽的星空,一反常态地许下了愿望。
并不是以一个男生与一个女生的身份,也不是作为一对男女朋友,当然更不是以义理兄妹的身份。
而是以同为无法融入校园群体的独行侠的交情。

一定不会成为她心中的美好回忆的,对她而言的林间学校。
我许下心愿——但愿这片星空,多少可以变得更美丽一些。

然后我察觉到,我并没有回应她一句“不必客气”。
嘛,下次补上就可以了吧。机会一定还会有的。
这么想着,两年的时光飞逝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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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词叫做五月病。指的就是人们开始习惯于从4月份开始的新生活后,伴随着气候变暖,干劲全面下降并变得懒懒散散的现象。光一个月就能适应新生活什么的可真是让我羡慕。我至今为止,都依然无法适应和前女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新环境呢。
但是。
5月中旬——母亲节过后的下一个星期六。唯独这两天内,我可以从那充满了压力的环境中脱出身来。
这让我如何不为此欢欣鼓舞呢。

“感谢你,川波。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就交给我吧。”
“哦?你愿意教我学习么?”
“我会声援你的。加油吧。”
“好廉价!!”

川波小暮气鼓鼓地抱怨着。真是个奢侈的家伙。我的声援可是超稀有的啊。
那是我从自己家中前往川波家的途中所发生的事。
这个星期六,我因故决定在同班同学的川波小暮家中留宿。

虽说是再婚,但我的亲生父亲和继母毕竟还在新婚期间,但他们看起来实在是为各自的子女能否和睦相处而操碎了心,导致他们基本没有作为夫妇而度过的时光。因此,作为子女的我们顾虑到他们的感受,成为了将这周周末的时间作为礼物送给他们的展开。
因此,这两天内,结女那边也会在她的朋友——南晓月的家中留宿。
时隔一个半月,和那个女人分开居住的夜晚又将来临了。
……但是……。

“到了。这就是我家。”

川波如此说着停下了脚步。这该算是住宅区呢还是公寓呢,总之就是一栋集合住宅了。高度是大约十层楼,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这么高。
被川波引领者,穿过了自动上锁的大门。
因为听说川波家在挺高的楼层,所以我们走向了电梯房。就在那里,

“……咕”
“……啊”

看到了不想看到的脸。
大概是在等电梯吧,电梯房之中,站着两名女子高中生。

其中一个是束着一头清爽的单马尾发型小个子女生。宽大的T恤在腰间打了个结,热裤之下的细长腿部被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硬要说的话给人一种假小子氛围的打扮。
那是南晓月。

然后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将一头烦人的黑发留得跟幽灵一样长的女人。今天穿着白色为主色调的连衣裙,总体上打扮出了清纯的感觉。明明是彻头彻尾的庶民出身,却要如此做出一副大小姐一般的姿态,这难道是某种高中出道的战略么。
那是伊理户结女。

我向着结女递出杂糅着敌意恶意和膈应的视线。于是乎从结女那边,也还来了混杂着敌意恶意和杀意的眼神。

“消失吧。”
“你消失不就行了。”
“你不是还有其他朋友么。”
“哎呀真是抱歉。我没有考虑到别无选择的人呢。”

我们仅仅依靠眼神持续着刀光剑影的舌战。
为这一文不值的战争划下休止符的,并不是在我们忍无可忍之际被投入的核弹头,而是南同学快活的声音。

“啊,是伊理户同学~!怎么怎么?难道说伊理户同学也是留宿么?”

南同学蹦蹦跳跳地一步跨到我的身前,仿佛窥视一般地抬头看向了我的脸。
会被杀的!我如此想着反射性地一边往后挪着步子,

“嘛、嘛,大致就是这么回事啦……”
“真凑巧呢!结女酱今天,也是留宿在我家呢——”

与此同时,南同学更近一步缩短了距离,窃声问道。

“(今天这事,听说是伊理户同学你提出的?)”

她的嘴角,浮现出了和平时的小动物姿态截然不同的微笑。

“(谢谢你喔。和结女酱的,二·人·世·界,简直就像梦境一样!结女酱的梦!)”【注:“结女”的日文发音和“梦”相同】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说什么鬼话,但她可是一个想通过和我结婚而成为结女义妹的疯女人。姑且,还是有必要板上钉钉地确认一下的。

“(……别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哦,南同学。)”
“(哇,莫非是在嫉妒我?好高兴~!至今为止不停地发动攻势总算是值了!)”
“(你这话要是真心的,你的脑袋瓜子可是相当可喜可贺的了啊。)”
“(是呢!)”

我可没在夸你哎。别一脸得意的啊。

“那边,离远点啦离远点。”

川波像抓猫一样地捉住欺近我身边的南同学的后颈,将她剥离开来。

“别冒冒失失地闯进男人的圣域里啊。女生就老老实实地给我采花去。”
“呜哇哦——。这男女歧视可真好懂。而且还男人的圣域呢。呵。真不适合你。”
“喂喂,没问题么?被失礼地晾在一旁的公主大人看起来挺寂寞的喔?”

将视线转向许久没顾及到的结女那边,只见她似乎有些闹别扭地望向这里。一察觉到我好像在往那边看,结女又别扭地将脸扭向了别处。
南同学挣开川波的手,一把跳到了结女的身边。

“对不起哦,结女酱!我不会把你排除在外的!”
“不,没关系的,晓月同学。我只是看着某个弟弟不像样地露出了色眯眯的眼神,作为家人而感到了羞耻而已。”

冰冷的视线向我飘来。不像样什么的,这家伙的眼睛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啊。该去看眼科啦。
搂着结女手臂的南同学,转向川波那边说道。

“……那么,川波,不要跟这边扯上关系哦?这可是女生的圣域呢。”
“你求我我也不会去你的房间咧。”

对比着一边挖着耳朵一边恶狠狠地说话的川波,和吐着舌头的南同学的样子,结女小心翼翼地说。

“……呐,晓月同学。我有些在意……你和川波同学,是怎样的关系?”

是的,就是这个。
这次的事件中,我所产生的误算就在这里。
将父亲和由仁阿姨二人独处的时间作为礼物送给他们的同时,我也可以顺便和结女分开——本该是这样的一个计划的。

“啊。你完全不必在意喔?”

南同学微笑着,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一般地告诉结女。

“我和那个家伙,只是从小学开始就在一起玩的邻居罢了。”




“这不青梅竹马么。”

我如此吐槽。
场所是在川波家的客厅。据说他的双亲终日不归是常态,而今天也没有半点在家的样子。因此,家中的空间都可以自由地使用,我就在客厅的桌边接受了一杯麦茶的招待。
川波坐到桌子的对面,

“不是那么了不得的关系啦。只是身为邻居,从小学时代开始就在一起玩罢了。”
“如果这还不叫青梅竹马的话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啊!!快向全世界的青梅竹马角色道歉啊!!”
“你自顾自地情绪高涨个啥啊我说?”

川波以十分冷静的语气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咕噜咕噜地将麦茶灌进嘴里。这算什么啊。搞得好像我很奇葩一样。奇葩的是我吗?

“青梅竹马么……。确实,以前也许曾经被这么叫过吧……”
“别搞得好像自己是曾经创造过传说的隐居系主人公一样。”
“但是啊,所谓的青梅竹马,指的不该是现在依然称得上是关系好的人们么?我们也不会把只是小学时期被分到同一个班级里的朋友叫做青梅竹马吧。”
“现在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不也挺好的么。”
“那是,毕竟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是唯独具备交流能力的人啊。你知道吗?世间所谓的交流能力,指的就是能把实际上关系并不怎么样的家伙包装得看起来关系相当不错的能力呐。”

面对他虽然随便却又直击要害的措辞,我不禁认可了他的说法。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那我可就是交流能力为零了呢。

“也就是说,以前关系很好,但现在已经疏远了么。这在另一种意义上也相当老套呢……”
“别把别人的人生定性为老套啊我说。而且在此之前,对现在的我和那家伙来说,我们的心灵距离之远,可是单单疏远一个词完全无法概括的哦。”
“明明那么远,物理距离上却是邻居?”
“对啊。”
“那可真是地狱呢。”
“对吧?”

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境遇,和我真是越来越相似了。

“……但是,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你不是说你和南同学‘在初中时期上的是同一个补习班’么。”
“我这不是没说谎吗?我跟她不仅在初中时期上的同一个补习班,还从小学时期开始就是邻居了。”

原来是叙述性诡计吗。别在日常对话中加入叙述性诡计啊喂。

“……嘛,我也没打算追究你那边的事情就是了。”
“但是我这边可是满心想要追究你那边的事情喔。你跟伊理户同学已经到什么地步啦?”
“你倒是多少顾虑顾虑我啊!!”

川波嘻嘻嘻地露出猥琐的笑容,

“别这么说啦。所谓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你稍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也没什么吧?”
“真是个毫不留情地观察他人脚下的家伙呢……”
【注:观察他人脚下——日语特有的表达方式,原指旅馆老板通过观察客人脚下的状况来判断客人的疲劳情况,并以此为根据向客人漫天要价。后来被引申为掌握并攻击他人弱点之意。】
“别说是脚下了,我连脚掌都会看喔。”
“那就只是单纯的变态了吧。”
“那怎么说?老实交代,欧派看过了么?乳头什么颜色的?”
“说个毛啊!!别说我没见过了即使我见过也绝不会告诉你!!”
“嘿~?也就是说关于伊理户同学的欧派的信息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咯。”
“行了你就当是这样吧……”
“哼~。原来如此啊。”

川波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在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之时,那家伙猛然拉高了声调。

“伊理户告诉我说‘结女的欧派是我的所有物’!!”

DUANGDUANGDUANG!!瞬间,从背后传来了巨响。
……诶。
难道说。
我浑身冻结汗流浃背地看向了在正对面笑容满面的同学。

“啊,忘了说了,这公寓的墙壁很薄的。”

你TM早说啊!!
从我背后的墙壁持续传来DUANGDUANGDUANG的恐怖声响。这就是所谓的壁咚(不会在恋爱电影中出现的那种)了。

“结、结女酱结女酱!吁——吁——吁——!再砸下去要么墙壁要么结女酱的手总有一方要玩儿完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本以为听见了猛兽呻吟的声音,结果随着手机持续发出提示声,LINE的通知一条接着一条。


看来是厌烦到连转换成汉字或者在后面加上感叹号之类的事都懒得去做了。这比起那些垃圾邮件发得还要频繁得多。
我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手机电源。
然后,我以更加冰冷的视线,对准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我面前爆笑着的男人。

“……川波。”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房间在哪?”
“嘻——嘻嘻嘻————嘻?”

川波的笑容冻结了。




伊理户水斗的字典里永远没有委曲求全四个字。
被整了就整回去。将受到的伤害双倍返还。我就是被各式各样的书如此灌输着长大的。

“——‘将来的梦想 川波小暮 我未来的梦想是成为警察叔叔。成为一名强大的警察叔叔,让我能够保护晓月酱’——”
“呀啊啊啊啊啊啊灭诶诶诶诶诶诶洛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嘣咚咣咣咣咯噔!!!)”
“等、晓月同学停下停下!刚刚咯噔了一下!咯噔了一下啊!!”

稍微刨了刨川波的房间,出来啦出来啦成山的黑历史。就比如这篇小学作文,看起来大概是刚刚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罢,这家伙对让南同学“当我的妻子”这事似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一想到这家伙把这种东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读了出来,即使事不关己也会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呢。

“川————波————!!!我早说了让你丢掉这种鬼东西了吧啊啊!!这不让结女酱给听到了吗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我的错啊!!”
“还不是因为你开了奇怪的玩笑吗你个笨蛋——!!!”
“吵死了你个蠢货——!!!”

被电源线捆着的川波正隔着墙和南同学对骂着。
没想到,一直都以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隔岸观火的这个男人和狂气十足的南同学竟会双双暴走到这种地步。
我看着被捆住手脚躺在地上的川波,微笑着说。

“川波……我说实际上,你们其实到现在关系还是挺好的吧?”
“你就没听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这句话我原话奉还给你。”

真不愧是我。对黑历史的使用方式称得上是得心应手了。这些日子可算是没有白被往事耍得团团转呢。这种力量,我本也不想拥有的……(瑟瑟发抖)。

“那么,会不会挖出什么更有趣一些的东西呢。”
“还没完没了了!?伊理户你丫完全是抖S吧!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却爱欺负人什么的究竟算个怎么回事啊你!?”

我也不知道我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呢。这就是……我的力量……!?(瑟瑟发抖)

我将被捆着的川波挪到客厅,再次进入了他的房间。
床上四散着随手脱下的睡衣,书橱中尽是漫画,游戏机的电线糊成一团乱麻。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相当普通的男子高中生的房间了。

我看到书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就下意识地打开看了起来。看来只是处于睡眠状态而已,没有经过解锁界面就跳转到了桌面。喂喂,都叫人来自己家里了还这么粗心大意的。
本想着去曝光一下工口图片的文件夹名称什么的,却被一行字符串吸引了目光。

“……日记?”

那是一个以此为名的文件夹。看来那家伙是在用PC写日记呢。真是一点都不适合他。
这东西果然还是隐私过头了吧——一瞬间良心发现的我,看到更新日期后瞬间改变了想法。最终更新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
哈哈——?无非又是三分钟热度吧?我如此推测后,认为光是三分钟热度的程度的话不会写下什么重要事情,于是就双击打开了文件。
以朴素的明朝字体记载的文章,映入我的眼帘。

“10月13日
如果这篇日记让其他人看到的话,届时,我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吧。”

“……………………”

以这种文字打头的日记,现实生活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现在还在隔壁的客厅嘎嘎叫个不停,完全还在这世上活蹦乱跳的就是了。
一时间兴趣如泉涌一般连绵不绝,我看向了接下来的内容。

“10月14日
做了个噩梦。那是被晓月清洗身体的噩梦。我是不会认输的。”

“10月15日
肚子的境况很不妙。今天也拉了肚子。从早到晚都在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

“10月16日
头顶上长了个秃斑。可算是用发型糊弄过去了。”

“10月17日
人生第一次吐了血。莫非这相当不妙?”

“10月18日
好累,好困,头好痛。”

“10月19日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让我做。”

“10月20日
已经 不行了 谁来救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我关上了文件。
就当我没看到吧。
然后,以后对川波小暮更好一点吧。我如是想道。



------------------------------------09/10/2018 更新分割线------------------------------------


转眼间来到了晚上。
川波家的双亲真的没有回来,于是我们不得不出门吃晚饭。据说离家很近的地方就有家庭餐馆。

“冰箱里只有冷冻食品。虽然平时一直都在吃那些,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那些摆给客人吃吧?”

夜晚的街道,总有种莫名的异世界氛围。仿佛给朝夕相对的景色上了一层不同的滤镜一样。对不经常在晚上出门的人来说,也许会对此有更深的感触吧。
我们走在居酒屋招牌所散发出来的灯光前,我对川波说。

“你的父母,回家真的很晚呢。”
“这里可是以全民黑心企业而名扬天下的日本喔。差不多都是这情况吧。”

接连踏过街景所产生的光影,川波耸肩道。

“你啊,当初跟我说想给双亲一些自己的时间所以请求我留你住一晚的时候,我可是钦佩得很啊。想着当今世道还有这么了不起的年轻人呢。”
“你几岁了啊你。”
“十岁以后开始我就没数过了。”
“你究竟是有多不擅长数数啊。”

川波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如果说那个没有家人的家,对川波来说就是从小以来的日常的话,那有些事情就能理解了。在那样的环境下,要是邻家有一个同年龄的孩子的话,关系不好才是怪事了。
所谓的——等同于兄妹的关系么。
……比起我和结女,这家伙和南同学反倒要更像是义理的兄妹得多。

“两位客人是吗?”
“是的。请给我们安排两个禁烟席的位置。”
“正好有两个位置空着。请这边走。”

虽说如果把现在算作是晚饭时间的话多少显得有些晚,但家庭餐厅依然因为以家庭成员为主的客人们而热闹非凡。能够正好撞上两个空座位可以算作是相当大的侥幸了。我们跟着服务员的指引走向靠窗的座位,

“‘“‘啊’”’”

四人份的声音汇聚一堂。
我们被带到的座位隔壁,正面对面地坐着结女和南同学。
南同学露出了一副无比悔恨的表情。

“糟了……!我居然忘了川波也会来这里……!!明明是难得的只属于我们两人的晚餐时间……!!”
“在主打经济实惠牌的家庭餐馆里说个什么晚餐时间呐我说。反正你无非又是米兰风鱼贝鸡米饭吧。”
“米兰风鱼贝鸡米饭有什么不好的!又便宜又美味!话说你也无非又是点些对身体不好的披萨吧!”
“披萨有什么不好的。又便宜又美味还能几个人一起吃。”

我看着一碰面就毫不客气地展开对话的川波和南同学,直白地说出了我的感想。

“这显而易见的‘平时我们都是一起来的’的感觉,真不愧是青梅竹马啊。”
“‘青梅竹马!?谁跟这种家伙青梅竹马了!!’”
“我说你们绝壁是故意的吧?”

顺带一提这样的反应是被错认为男女朋友的时候才会蹦出来的啊。为什么会在被当成青梅竹马的场合下做出这种反应来啊。
看到川波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通道一侧的椅子上,我也硬着头皮坐上了墙边的椅子。这样一来,就是我的身旁是结女、川波身旁是南同学的配置了。本想着既然两边都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干脆就互换位置不好么,但川波这厮,八成是在奇怪的地方留了个心眼儿吧。

必须多多留心来自极近距离的攻击——我如此想着看向身旁的结女,只见她左顾右盼地看着四周,有些坐立不安地活动着身子。

“……厕所的话就在饮料台的旁边喔?”
“不是啦!不、不是那么回事……只是大晚上的和朋友一起来家庭餐厅什么的还是第一次……”
“哈。真不愧高中出道。”
“早说了不是出道了吧!?”
“绝赞家庭餐馆出道的过程中说这话也没有任何说服力哦。”
“什么嘛。你不也一样没有过这种机会吗。毕竟没朋友。”
“毕竟我对和川波的家庭餐馆经历没有感受到足够的分量呢。”
“喂喂——。真是对今晚的宿主相当大胆的发言啊我说。”

我从生平首见的菜单,和自助饮料一起随手点了一份便宜的意面。虽说理所当然地讲着自助饮料自助饮料的,但我至今为止也不过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而已,实际点单还是头一遭。200日元就可以随便怎么喝什么的,想来还挺厉害的嘛。

“喂,伊理户。帮我取一下饮料。”
“为什么我一进来就被打发去跑腿了啊。你给我去啊下贱者。”
“为什么我一进来就被穿小鞋了啊我。不是,我是说我给你看行李所以你去帮我取一下饮料啊。”
“啊啊,这样啊。”
“和伊理户同学一起。”
“不是,为啥啊。”
“你看,你不是没用过饮料台嘛?让她教教你不就行了。手把手地。”

川波露出了一副猥琐的笑容。一旁的南同学侧脸送来了“好恶心”的视线。
那由你这个经历过的去不就行了——正当我准备反驳时,身旁传来了声音。

“嘿——?这样啊?没用过饮料台么——?明明是已经是高中生了?哼——……”
“……喂,义妹。这打心眼里惹人生气的视线是怎么回事。”
“一介高中生没用过家庭餐馆的饮料台可真是少见呢——?没有和朋友一起来过么——?真是拿你没办法就让我教教你吧——?”

为毛区区一个饮料台的问题就能让她摆出一副占尽上风的姿态的这个女人!!
忍无可忍的我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放出宣言。

“……我就让你好好看看,何谓真正的自助饮料吧。”
“就让我好好见识见识吧。”
“这什么啊。料理决斗要开始了么?食戟么?”

将歪着头的南同学丢在一旁,我和结女以战士的脚步移动到了饮料台旁边。
可乐、橙汁、碳酸水、红茶、冰咖啡——包含有各种按键的饮料台等待着我们。“管你按哪个呢。无论按下哪个按钮,我所做之事都没有什么变化”——那是仿佛如此诉说着的一副朴实外表。正合我意。

“那么,来一杯冰咖啡吧……”
“真的?这样真的就可以了么?”

当我将杯子放到冰咖啡的位置之下,准备按下按钮之时,结女放出了充满迷惑性的话语。
仿佛专门做给我看一般地叹了口气,耸肩摇头不已。

“真是的……。看来你并不知道呢。所以说你们菜鸟真是没办法啊……”
“什么……?难道不是按下按钮把想要的饮料装满一杯就行了吗?”
“就让我来给你做个示范好了。这就是所谓的饮料台礼仪!”、

说着,结女将一只杯子拿在手上,放到了甜瓜汽水的位置。将绿色的液体装到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后,又将橙汁加到了三分之二杯。最后仿佛要将绿色和黄色溶解在一起一般地投入了碳酸水。最终,翻着内脏一般的可怖颜色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的,仿佛在三途川之水一般的液体就此完成。

“所谓的自助饮料啊……由自己亲手调制独有的配方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啊!”
“……什……么……”

我看着仿佛在游戏的调和系统中随手放了点什么东西混在一起结果不出所料地失败了之后得到的副产品一般的液体,浑身发凉地颤抖起来。
世间的高中生就是被这种鬼东西灌大的么。这群人是吃下工业垃圾就能变得更强的那类怪兽还是咋地?

“来吧,你也来试试看。按照本能混在一起就行了。”
“呜……”

我皱紧眉头看向饮料台的方向。
不太喜欢碳酸就排除在选项外吧……。

“……首先是少许红茶。”
“嗯。”
“接下来是少许葡萄汁。”
“嗯嗯?”
“最后加入橙汁就完成了。”
“你还正常么!?”

几乎被怀疑精神状态是否正常了。真是失礼。

“不过是类似俄罗斯茶一样的东西吧。你知道俄罗斯茶不?在红茶里加果酱的那种。”
“当然知道啊你还真是失礼啊!但是,确实,这么一说好像也确实好像也稍微感觉有些行得通了……”

明明是你让我做的,还真是个多疑的家伙啊。
我们拿着自制的饮料回到座位。
只见南同学和川波一看到我们拿来的混沌饮料,就“噗哈!”的一声喷了出来。

“对、对、对、对不起,结女酱……!”

看着抱着肚子颤抖个不停的南同学,结女的脸上挂满了问号。

“刚、刚才,我跟你说‘在饮料台配置自制的饮料才是礼仪’……那是,逗你玩的……!”
“…………。诶!?”
“噗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没想到居然会被当真啊……!!呜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结女对着趴在桌子上笑成傻子的南同学,被羞耻心染红了面庞。
什么啊,只是将南同学的玩笑话当真了而已吗。就觉得奇怪了。真亏这家伙能将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

“噗噗!……话、话说回来、为什么连伊理户你也当真了啊……”

看着我拿在手上的俄罗斯茶类似物,川波也一口喷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亏你们能成双成对地让这么无聊的玩笑话给诓上啊!噗噗、你、你们果然是姐弟、果然是姐弟啊!!噗噗哈哈哈哈哈哈!!”
“‘笑个毛啊青梅竹马!!’”

面对不知是被什么戳中了笑点,留着眼泪爆笑着的青梅竹马组合,我们一边怀揣着羞耻与屈辱之心,红着脸抗议着。
“那个——,能不能请您稍微安静一些呢——……”
到头来,二人的爆笑一直持续到了遭到家庭餐馆的店员委婉的劝告的时候。




“呜呜~……肚子还在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

结束晚餐后,走在回公寓的夜路上。
结女身旁并排站着的南同学想到先前发生的事,咯咯地笑着。

“毕竟最后还是好好地喝完了呢,那杯地狱饮料。”
“因为、不好好对待食物毕竟不太好嘛……”
“真是认真呢——。我喜欢结女这样的地方——!”

南同学蹦蹦跳跳着环住了结女的脖子。或许是已经早早地习惯了和她的肌肤接触,结女那边也“是是”地一边应着一边抱住南同学,一边拖着南同学继续向前。

一边从后边看着女子力十足的场景,我一边按住咕噜咕噜地蠕动个不停的胃。
身旁的川波开口了。

“我也那样做会比较好吗?”
“你要是干出这种事来,你的T恤大概就会被染上从我的深渊中溢出的混沌吧……”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我听懂你在说什么了。”

川波反倒是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不错的判断。

“我之前也不过是感觉你和伊理户同学都是不谙世事的人,但没想到居然不谙世事到了这种地步呢。”
“那是小说里从来没有详细提到过饮料台的用法啊。”

毕竟都已经到了直到最近为止都满脑子想着“书里都理所当然地写着饮料台饮料台的,到头来究竟是怎样的棒子啊”的程度呢。【注:饮料台=ドリンクバー=drink bar。Bar=吧台,木棒】

“咯咯咯。这似乎能在哪里用得上呢。下次要灌输些什么东西呢……”
“喂你个混球愉快犯。”

我绝不会再被骗了!

“喂——!伊理户同学♪”

突然感觉左臂变重了不少,原来是南同学不知何时从结女那边移动到了我的身旁,挽住了我的胳膊。

“从结女酱那边听说,伊理户同学你很擅长现代语来着?这也算是缘分吧,你就教教我好嘛——。你看,快要到期中考了不是吗——?”

到底怎么了啊突然间这么亲热。不黏着结女那边没问题么?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心中所想,南同学摆出胜利的手势并像剪刀似的并拢了起来。

“(毕竟夜晚还很长呢。现在正在焦虑作战中。)”

我见到结女在不远处有些闹别扭地看向这边。原来如此。不愧是全副武装的社交怪物,真擅长策略呢。
另一边的川波意味深长地喃喃自语。

“(话说,被嫉妒的真的是你么?)”

南同学将充满敌意的视线对准了深沉地笑着的川波。吵架就吵架了能不能不要把无关人等夹在中间?
稍微谈了几句话,结女被孤立在一旁的气氛愈发浓重了。真是的,没办法啊。

“……很遗憾,南同学,我觉得学习现代语的方法是没法拿来参考的。”
“诶——?为什么啊——?”
“一天读一本小说,一年365天循环下去。……能做得到吗?”
“呜哇啊。做不到!”
“我毕竟不算是有特殊的学习方法的类型,想找人教的话找那家伙会更好。”

我把手朝前一探,指向了被排除在外的那个女人。那家伙察觉到我的手指正指向她后,竟然“诶、啊?”地莫名慌张起来。

“我……我?”
“就是你啊。你比我更适合教别人。毕竟是努力家嘛。”

结女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地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后,开始像是要掩饰自己的举动一般地开始骨碌骨碌地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

“哼、哼——。你还挺明白事理的嘛?就是如此。南同学,功课的话我可以教你。可以教得比那个男人好得多喔。”
“啊啊。毕竟和拼命学习的你不一样,我是凭着感觉赚分的类型所以不怎么适合教人读书呢。”
“这算什么啊你是惹我生气的天才吗!?”

这不过是事实而已,有什么问题么。
正当我将袭来的谩骂声当作耳旁风置若罔闻之时,还挽着我手腕的南同学的面颊,在极近距离之下微微颤动着。

“真……真有你的,伊理户同学……。居然反过来利用我去赚分……。身为敌人也不得不钦佩一番呢。”

也不知道她究竟钦佩我什么地方了。毕竟我是凭感觉赚分的类型呢。




あかつき☆
- 22:32

Yume
- 22:32

K_KOGURE
【Lolita:指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幼小的女性,比如说日轻常见的萝莉长相的老师啦老妈啦都属于此类。】
- 22:32

あかつき☆
- 22:33

南同学接连打出菜刀的表情包。正躺在床上看手机的川波见罢,“唔诶……!”地发出奇怪的声音浑身发抖起来。

从家庭餐馆回到家中,泡完了澡(当然是轮流泡的)之后,我在川波房间里的矮桌上打开了教科书和笔记本。
被放在一旁的手机里显示着的,是分开时南同学说着“给你们来段我和结女酱相亲相爱生活的现场直播!”什么的梦话建起来的LINE对话群。多少包含着一些监视南同学的行动以防她暴走的意思在内,我会时不时地确认一下对话群里的情况,不过那个女人的自卫意识也挺不赖的嘛。

あかつき☆
- 22:38

K_KOGURE
- 22:38

あかつ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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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_KOGURE
- 22:39

あかつ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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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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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波看着手机界面沉默了好一阵子,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身来。
随即,颤颤巍巍地将脑袋扭向了我这边。

“…………有那么不妙么?”
“相当不妙。”

我一边翻着教科书一边马上做出了回答。

“不妙到自负是凭着感觉赚分的我都不得不在考前准备阶段之前就提前打开教科书复习的程度。”
“……真的么。”
“真的。”

毕竟刚入学的那时候,一目十行地看完分配到的教科书之后就瑟瑟发抖地有了切身的体会呢。那名为“这就是重点高中啊”的切肤之痛。

“川波,你不是认识很多人吗?那你多少也应该从高年级的学长们那边听说过吧,关于考试的难度。”
“多多少少有所耳闻啦……唔哦哦哦……!但是我实在是至今还没从入学考试结束后的解放感中走出来……!!”

这份心情我能理解。好不容易才从地狱般的考试复习中脱出身来还没两个月呢,实在是提不起再次步入地狱的勇气。

“嘛,如果只是想拿个平均分的话也没必要拼命到这地步就是了。”
“嗯嗯?那,你现在又是为什么会拼了命的读书啊?真不像是你的作风呢。”
“那当然是——”

我看向LINE的界面。

“——当然是因为,我有一个绝对不想输的人在啊。”

即使在入学考试之际已经品尝过败北的滋味,但我也不能甘于一直落在她的身后。
有谣传说是考试结果会在配上等级的同时被贴在走廊上。这次我一定会将那个女人赖着不放的王座篡夺回来。

“……真厉害啊,你们。”

忽然间听到川波喃喃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我不禁将看向教科书的视线抬了起来。

“我实在是没办法,像你这样正面和对方较劲呢。表面上装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随随便便地敷衍一下,也就这样了。像你们这样投入全身心的能量正面碰撞什么的,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是这样吗?”

故意没有确认关于他所说的话题内容,我回答道。

“光看今天的表现的话,你们不也多少有在较着劲吗。”
“不,你有仔细看我们今天的言行的话就应该能明白的吧。而且你只要看我们至今为止的交流就一定会明白的。——我们啊,在表面上还算是掩饰得挺不错的啦。毕竟我们知道,像你们这样毫不掩饰地重复正面冲突是件极为累人的事。”
“……那,是因为你们都足够灵活啊。”

对我来说,川波小暮是个境遇相似的同志。
但是,如果说我们之间有不同之处的话,大概就是这一点了。

“在我看来,你们的这份灵活,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如果,我们也能有他们这份灵活处事的能力的话——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德行了吧。
川波露出了莫名有些讽刺的微笑。

“这就是所谓的邻居家的草总是最青的么。”
“还顺带着学习了一下国语,这不挺好的嘛。”
“祸兮福所倚呢。”

川波走下床来,翻翻找找地从书包里取出了教科书。

“那我也多少加把油好了。确实,仔细想想,我至少想要考得比南更好些。”
“对吧?我会声援你的。加油吧。”
“不不你倒是教教我啊你个年级第一志愿。”

就这样,我们一边履行着学生的本分,一边迎来了深夜。




川波那家伙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着。
明明不过是凌晨一点而已,这家伙意外地不擅长熬夜呢。

虽说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复习指标,但对原本就是个夜猫子的我来说,这依然不是一个能让我泛起睡意的时间。
老是听着男人的鼾声也实在是有些令人糟心,我便走出了客厅。

昏暗的客厅,被从阳台射入的月光映照得有些朦胧。
将视线转向阳台,满眼所见的夜景,只有那仿佛要延伸到世界尽头一般的星空。 说是这么说,从集合住宅中看到的夜景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对于在独栋的家中长大的我来说,从如此之高的地方观赏景色已经是相当新鲜的体验了。

受到夜景的吸引,我打开了连接着阳台的落地窗。
凉爽的晚风吹拂过我的脖颈。时值五月,正当春天。那拂过的春风,让人感到凉爽却不给人寒冷的感觉,十分舒服。

穿上放在一旁的拖鞋,我来到了阳台的栏杆旁。
在阳台的边缘,是写着“紧急时刻请破坏此处”的白色隔板。在我的左侧,是南同学的房间——也就是,那个女人正在睡着的房间。
说是墙壁很薄,这样的布置下,只要有那个意思,想过去也一点都不难呢。
嘛,打破隔板去隔壁的机会,估计也没多少就是了。

用手臂倚靠着阳台的栏杆,看向外面的夜景。
从手臂前方开始不断延伸下去的光之海洋,在群山的阴影之下被隔断后,又在天空中扩散开来。
比起平时感觉要近上好几倍的满天繁星,意外地相当漂亮。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生平以来还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星空也说不定。就算是SNS上嚷嚷着超级月亮啦血色月亮啦什么的时候,我也未曾打开窗户仰望过夜空。

硬要说仰望星空的经历的话——是的。
也只有在林间学校的,那个晚上——

“——哇啊……”

就在这个时候。
听到了好像在那里听到过的声音。
我看向左边。
也就是,南同学家所在的方向。

“‘啊’”

对上了视线。
我,和在白色隔板对面的,那个女人。
伊理户结女注意到我的存在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嘴里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唔嗯。

“被人看到一个老大不小的高中生对着夜景星空感动到‘哇啊……’地感叹出声就这么让你羞耻么?”
“你知道就别说啊!!”

结女把脸埋在阳台的扶手上,脸色红得就像正在加热的微波炉一样。
她的头上,正戴着一个兜帽。
那是一件配上了不知是熊还是什么的耳朵的,幼稚到幼稚这个词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程度的幼稚兜帽。在那里面用白色的发圈束了两次的黑发,正像是刚出浴时所披的浴巾一样垂在胸前。
唔嗯。

“看来,被人看到一个老大不小的高中生穿着可爱动物的睡衣的样子也让你感到很是羞耻啊。”
“居然还追击!魔鬼!鬼畜义弟!!”

早说了我是义兄了吧你个义妹。
面对“呜呜呜呜~……!”地悲鸣着将连埋在扶手上瑟瑟发抖的结女,我露出圣人君子一般的微笑安慰着。

“嘛你就别在意啦。大概是和同龄的我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生活环境让你积攒了太大的压力吧。想借着这个机会缓解这份压力的心情我懂我懂。”
“能不能别说了啊你这只能让人感受到恶意的同情……。这睡衣只是晓月同学让我穿的而已……”
“没事没事,我觉得很可爱哦(像是个傻瓜一样)”
“全让我听到了啊!别以为只要说句可爱女孩子就会感到高兴啊!”
“这种事当然知道了。知道我才这么说的。”
“性质更恶劣了!”

或许是因为精神状态还没来得及武装起来,我并没有受到反击,只是持续着我的单方面殴打。看来是突入了奖励关卡呢。赶紧趁着现在能赚多少分赚多少分吧。

“……你那边才是。”

正当我思考着接下来的揶揄台词的时候,结女抬起了还有点泛红的脸,斜眼瞥向我。

“一个人走出阳台发什么呆啊。这是俯瞰着夜晚的街景感觉自己成了幕后黑手了么?所谓的中二病么?”
“虽然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是在说谎,但也没到那种最严重的程度。不要太小瞧中二病了——”

中二。一说到这个词汇,我想起了我究竟在这里发着呆想了些什么。
结女讶异地看着突然噤声的我,“……啊”地叫了一声后望向了夜空。
接着,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说道。

“——月色真美啊。”
“…………咕”

我的脸不禁抽了一抽。……真是个唯独在毫无用处的地方敏锐的家伙。
结女将视线重新拉回到我的身上,戏谑般地笑了。

“你还记得啊——,林间学校那晚上的事。记忆力还真不错嘛?”
“咕……你才是呢,真亏你连我当时的台词都能记到现在。看来论及记忆力,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你比较——”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一丝似乎有些虚无缥缈,仿佛星星的闪耀一般稍纵即逝的笑容浮现在结女的嘴边,让我不禁屏起了呼吸。
结女纤细的手指,越过那层薄薄的隔板,缓缓地伸向我的脸——
之后,猛地转过方向指向了我的手。

“《不会笑的数学家》。”
“…………,哈?”
“那个时候,你手上拿着的书。因为我也很喜欢,所以记得很清楚。你可要好好感谢森博嗣老师喔。”
“……………………啊,这样啊。”

我将视线移向夜空的方向避开她的目光,用手撑起自己的面颊。这本是我不想将动摇暴露在表情上而做的微弱的抵抗,但结女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愈发放肆起来。

“被人知道一个老大不小的高中生珍藏着初中时期微不足道的回忆,是件那么让你羞耻的事么?”
“……是是。好羞耻好羞耻。恭喜你扳回一城咯。”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呢。”

结女将下颚放在扶手上重叠起来的手臂上面。
也不知究竟是因为弓起了腰来的缘故还是因为小熊睡衣的缘故,她的姿态比起平时平添了几分稚气。是的,就像从前那个,还是个小孩子的绫井结女那样的气息。

“…………呐。”

保持着下颚托在手臂上的姿势,结女说道。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要是这么说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我看向结女的侧脸。而她也斜着眼看着我这边。
完全不像是在戏弄我的样子。

“……也不会怎么样啊。即使是那样,现状又会有什么改变呢?”
“是呢……。而且实际上,那时候也没到喜欢的地步就是了。”
“地步?”
“当我没说。”

结女掩起自己的嘴避开了视线。看来是说漏了嘴。本想好好吐槽几句但氛围上好像也不太适合,于是我拉回了话题。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没什么。……只是,看到晓月同学他们现在的样子……就觉得,是不是,也存在着某种东西,是在漫长的时间之下,才会沉淀下来的呢。”
“时间的沉淀……吗。”

确实,川波和南同学时间,有着某种意义上的羁绊——要是这么说的话,大概惯例的那个“你说谁跟这样的家伙!”就会接踵而至所以就换种说法好了,他们之间有着某种意义上的“诀窍”一样的东西。

——我们啊,在表面上还算是掩饰得挺不错的啦。

让他们这样的关系成为可能的,除了他们灵活处事的能力以外,从小开始的相互了解大概也是一个同样重要的因素吧。正因为长时间的积累让他们得以相互理解,他们才能看清对方不能涉足的底线,拉开适当的距离,从而在表面上粉饰好双方的关系。
区区一年半的来往,是不可能达到那种地步的。
但就算如此,再在此基础上加上区区两个月,也并不会发生什么显著的改变就是了。

“……我说啊,就算不加上那根本不存在的两个月,”

听到我喃喃地开了口,结女转而将面颊挪到手臂上看了过来。

“在一起的时间的话,我们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当然了,这是在老爸和由仁阿姨不分开的前提下就是了。”
“……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分开吗?”
“我看不出来有那种可能呢。”

他们若是恩爱到了我们无法直视的程度——也就是像过去的我们那样的程度——的话,我们也许反倒会感到有些不安,但该说毕竟是大人么,我觉得无论是父亲还是由仁阿姨,都在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构筑着互相关照的良好关系。从直观上的印象来看,他们两个人感觉是会长久下去的。
也就是说,我和结女,恐怕这一辈子都会是义理的家人了。

“……真是烦死人了呢——”
“真是呢。”

这种情况会一辈子持续下去什么的,真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只要累计足够的时间。
也许,就能像川波他们那样,做到在表面上粉饰好各自的关系——这样一来,也许就不必像现在这样,每次都互相吵架互相较劲了。
那样的话,怎么说呢——

“——会寂寞?”

我看向旁边,只见面颊放在手臂上的结女正含笑看着我。

“要是觉得寂寞的话,我随时都可以骂你喔——?”
“请称之为‘失去了对手’。我可一点都没有想被你骂的意思。”
“笨——蛋——呆——子——死——宅——男————”
“……我说你啊。”

我看着结女有些呆滞的眼神。

“你是犯困了吧。”
“…………嗯。”

结女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肯定道。

“你可别在阳台上睡着咯。我可没办法去你那边。第二天变成冻死的尸体我可不管。”
“在那之前我会把你衣服上的纤维挂在我的指甲上——”
“瞧你半睡半醒地说了些什么可怕的话题啊!!”

我推回了结女正要生成冤罪的手。婴儿般的手有些温热。真照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就这么睡在阳台上的。

想要弹弹她的额头什么的让她清醒清醒,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想要找她确认的事。
在她睡眼朦胧,几乎要被睡魔满血虐杀的现在,我一定可以第一时间得到她最真实坦率的答案吧。
我将目光转向那片和两年前有所不同的,一如两年前那样的星空,喃喃自语般地问道。

“……开心吗?”

大概是生平头一次,在朋友家中留宿的经历。
哇哇地吵闹,玩耍,学习——就像随处可见的学生所做的一样,享受现在这一瞬间的经历。
做这些两年前没能做到之事的经历,是否让她感到开心呢。

结女也没有将视线转向星空,就这么看着我,张开了嘴。

“……嗯。”

紧接着,

“……谢谢。”

我将视线重新转向结女,拾起两年前的失物。

“不必客气。”

然后我伸出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
在这比起两年前要近得多的距离之下,我们之间只隔着那层薄薄的白色隔板。

不过这层隔板,在非常时期也是可以打破的呢。

我对着这片并不怎么漂亮的星空许下心愿。
但愿,打破隔板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




早晨道别叨扰了一天的川波家,我又回到了自己那个亲切的家里。
结女那边似乎是打算和南同学在外玩一阵子再回家,于是我孤身一人打开了房间的玄关门。

一脱下鞋子就有了感觉有些不妙。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我回来了”才对呢。因为我回家时家中有人的情况反倒是少数,所以至今还没有形成习惯。
嘛,算啦。
毕竟做出回家的宣告又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呢——我如此想着将自己的过失放在一旁,姑且先打开了客厅的门。
伊理户水斗,生平最大的失误。
“来,啊~♪峰君,好吃吗~?”
“真好吃啊,由仁。我可以再吃一口吗?”
“真是个贪吃鬼♪来,啊~————”

我缓缓关上了房门。
骨碌碌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门全身上下瑟瑟发抖起来。

……什、什么情况……。
我看到了。
我竟然看到了。

年龄上已是中年的!
亲生老爹!
竟像一对初中生情侣一样!!
不像话地卿卿我我的场景————!!!

“……呜咕哦哦哦哦哦……!!”

好……好想吐……!!
背后的客厅里并没有看到他们对我做出什么反应。看来是眼里只有对方,而没能注意到我已经回家了吧。

……原来如此。
我立即给结女发送了LINE。


仅仅10分钟左右过后,结女飞奔到了玄关。

“妈妈他们怎么了!?”
“嘘——!”

我将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她噤声,然后无言地指了指客厅。

“?”

结女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普普通通地打开了客厅的门。
随即关上。
骨碌碌地转过身来,以手掩面。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和我一样地全身上下瑟瑟发抖起来。
对吧。就是会变成这样的吧。

“你……你都给我看了些什么啊……!!”
“我觉得,作为家人,是有义务共享家里的情报的。”
“你不过是想拉个人垫背而已吧……!?”

也可以这么说。
我们在客厅前的玄关处双双蹲下,悄悄地开始了家族会议。

“(妈、妈妈他们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其实是这样子的么……!?他们在我们面前表现出的关系其实只是掩饰而已么!?)”
“(看来就像我们身披关系良好的兄妹的假面一样,老爸他们也同样披着可靠的双亲的假面啊。)”
“(当今世道,高中生里也找不到啊那样的情侣!我记得,那两个人是今年才刚刚——)”
“(住口。别说了。越说越想吐。)”
“(……怎么办?)”
“(……当作没看到吧?)”
“(……是呢。那就这么定——)”

正当我们即将达成共识之际。
就在我们的身后,咯嚓一声,客厅的门打开了。

我们,惊恐地转头望去。
只见由仁阿姨那对中年人来说有些幼稚的脸上,挂着满面的笑容。

“两个人都……看到了?”

当作没看到。
明明是这么打算的,但我们,却都情不自禁地避开了视线。
在这尴尬的空气充满整个空间的,那一刹那。
由仁阿姨的童颜,猛然扭曲了一下。

“对……对不起啊啊啊啊啊~~~~~~!!!”

由仁阿姨,竟然以手掩面哇哇大哭起来。
面对母亲的嚎啕大哭,身为子女的我们不知所措地呆住了。

“本、本来,我下定决心想要做一个能干的母亲,而不断努力着……呜蛙啊啊啊啊~~~~!!对不起~~~~!!这样的一个老太婆、还没个中年妇女的样子、……呜哇啊啊啊啊啊~~~!!!”

说到没个中年妇女的样子,其实现在也差不多就是了。
父母的嚎啕大哭,和父母卿卿我我一样地尬。真是个全新的发现呢。
为了逃出那如坐针毡的场面,我和结女不约而同地起身安慰起由仁阿姨来。

“没、没问题的!没有必要哭的!我觉得年轻很好啊!”
“是啊妈妈!不是‘没个中年妇女的样子’,而就是单纯的‘年轻’啊!我觉得很好啊,嗯!”
“……真的吗……?”

被哭肿了的眼镜投以询问的目光,我和结女都不得使劲点了点头。

“这样啊……‘年轻’吗……确实,我经常被人说‘年轻’呢……”
“对吧!?对吧!?”
“那么,我们在结女你们的面前卿卿我我也……没问题?”

我们错开了视线。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峰君~~~~~~!!!被孩子们顾虑了啊啊啊啊~~~~~~~~~~~!!!!”

由仁阿姨飞奔回客厅里,扑到父亲的怀里继续哭。父亲脸上露出一副超尴尬的笑容,轻抚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由仁阿姨的后背,安慰着她。

古往今来,都说孩子是看着父母的背影长大的。
我们无从知道以后的我们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但总之,我们不想变成他们那个样子。

……看到这些之后依然不觉得他们有分手的可能性,这又是因为有些什么差别呢。






我不是翻译只是转载啦,翻译的企鹅大佬才辛苦。



企鹅大佬,我能把你这段话复制到一楼吗?放这里估计很多人看不见Orz.



好,我回去后就编辑下。



手足一般指兄弟,好像并不包括女性。




セックス...我用エチケット+コンドーム搜的,找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自顶一下,这章后半高闪预警。



目前只有前32章,并没有第二篇目...



手足好像更多指男的...anyway 推理女视角叫姐弟,宅男视角叫兄妹就好啦



我知道啊。但是这里是校对版,贴吧那个是大佬翻到哪里放到哪里。



没错的说。LK的链接只能连到某一楼而不是特定位置。4、5章是在同一楼层,所以5章的链接只能放4、5章所在楼层的位置了。



并没有,你可以去看一下原作,纸城就是这么写的。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10-6 16:36 编辑

第三十四章 -- 情侣相互竞争。“别把我当傻瓜!!!!”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说到这个男人,他是个不仅性情冷淡还不注重仪表甚至在此之上还是个运动白痴的可悲家伙,但不知为何,唯有脑子相当优秀。
他的听课态度绝对算不上好,总是时而睡觉时而暗自读自己的书的在课上为所欲为,但明明如此,他的考试成绩却总是名列前茅。正因如此,以他的存在感之稀薄却受到了老师们像对待一个不良少年一般的盯梢待遇——真是一个和学校这一场所格格不入的人呢。


而我,虽说自认为绝不属于脑子不好使的类型,但维持着恋人关系的一年半期间,却哪怕一次都没有赢过那个家伙。
话虽这么说,这个指的也不过是总分或平均分而已。我虽然总是能在最擅长的数学上小胜几分,但在其他科目上,尤其是现代文上,却总是拍马也难以望其项背的惨状。


虽说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个令我咬牙切齿的事实,但当时的我却反倒每次都对此嘿嘿地傻笑不已——我们每次交卷后在图书馆的角落集合核对答案,当我得知自己的败北之时,就会说着“哇啊,好厉害好厉害”,像个夜总会小姐一样地将那个男人捧上天去。
当然,当时的我并没有具备将社交辞令运用自如的技能,所以虽说听起来很恐怖但那就是我的真心话。我真想问问当时的我究竟有没有过悔恨之情。难道你都没有自尊的吗。大概没有吧。毕竟是个被恋爱感情冲昏了头脑的废人嘛。


虽说这样的我的败犬属性直到高中入学考试为止都未曾治愈,但在此期间,曾有一次,仅有一次,卑微又阴暗的绫井结女的好胜之心曾经爆发过。
那是在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
也就是,暑假之前不久。
那是我,是我们,“相会”之前不久发生的事。








明明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却要来学校的理由是什么?
——当然是学习了。学校不就是为了学习而存在的场所么。你丫倒是因为学习以外的理由来个毛线的学校啊。
咳咳。
失礼了。因为播音设备的故障导致了语气出现了紊乱。接下来请让我优雅地陈述吧。哦呵呵。


学生的本分是学习。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都是如此。正因如此,即使在学校里哪怕连一个说话对象都没有,唯独在学校学习这件事是受到认可与推荐的。
我是苦读派。
成为现役女高中生后,苦读派这个词究竟还适不适合我,说实话我有些缺乏信心,但总之我曾是个苦读派——我曾是个以学习为唯一目的而上学的家伙。
倒不如说,我除了学习以外根本无事可做。


这样的我,尤其擅长数学。
我变得擅长数学的契机,不过是觉得在推理小说中看到的理科系角色很帅气而已。唯独在数学考试中,我从未输给过任何人——这,便是我在学校这一场所中仅有的骄傲了。


但是,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
我生平第一次,在数学考试中品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被同一个班级中,一个名叫伊理户水斗的男生。


伊理户水斗和我同类,是一个没有朋友的男生。也许是因为对方也对我抱有着同类意识吧,他曾屡次在我困扰的时候向我伸出援手,当时的我真的相当感谢他。但是,一码归一码。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输给和自己同类的人,却是我微不足道的自尊心所不允许的。
下一次,一定会赢。
那或许是我,生平第一次拥有的对抗心也说不定。


然后,期末考试即将来临。
我削减了睡眠时间,比平时更加刻苦读书。
为了不漏掉哪怕一分,为了不算错哪怕一题。一切都是为了胜过伊理户水斗。
就这样——我取得了全班第一的成绩。
这意味着,我赢过了伊理户水斗。


我一边接受着老师的称赞将答案接到手上,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看伊理户水斗的样子。
怎么样。是我赢了。在数学上我是绝不会一直输下去的。
我抱着这样的意志投去的视线——
被心不在焉的侧颜顶了回来。
伊理户同学似乎并没有在听老师对我的赞赏之语,只是一脸无趣地望着窗外。


我的满腔热血顿时感觉冷却了下来。
……瞧我都误会了些什么啊。只因为是同一类人,只因为同样无法融入班级之中,只因为如此,我竟然就自顾自地以为我们是心意相通的,就像我在意他一样,他也会如此在意着我。
说到底,他就连我擅长数学这件事都不知道才对。毕竟上一次的期中考,就是我们被分配到这个班级以后的第一次考试。明明是这样的,我究竟又是在期待些什么呢……。


我感到了空虚。
到头来,我还是一个人啊……。我如此想道。


就这样,暑假开始了。
我漫无目的地造访学校的图书馆——
——然后就在那里,和他“相会”了。


——你也喜欢推理小说吗?


伊理户同学为我取下了位于书架高处的书本,如此询问我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
毕竟我知道他一直都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也知道那些书中也包括了推理小说——对我来说,那完完全全就是早已知晓的事。
所以,那个男人或许有所误解——
但将我和他结合在一起的神明的陷阱,并不是被以那种方式搭话这件事。
在那之后他所轻声道出的,绝没有打算让我听到的自言自语,才是神明对我们所设下的陷阱的真实形态。


——……所以数学成绩才会那么好的吗。


嗖地,一声。
他的轻语声,瞬间刺穿了我的内心深处。
我并不知道,在他的心中是如何将推理小说和数学结合在一起的。
我因为憧憬推理小说的角色而喜欢上数学的这一契机,更不可能因为仅仅一本书就被他所察觉。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我的耳朵,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
在他的轻语声深处,所渗出的一丝不甘——被我捕捉到了。


……啊啊。
我,不是一个人呢。
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而已,……其实是,有在注意着我的。
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装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比我还不服输,比谁都爱逞强——


……真是的,这个男人,该不是故意的吧。
你这走光主义算是怎么回事啊。觉得悔恨的话悔恨得更好懂一点不好吗。想要隐藏的话藏得更隐蔽一些不好吗。为什么偏要露出那么一点点的破绽,让人听到你的心声啊。


正因为你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才会产生误解啊。
我才产生了误解——以为关注着你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关注着我的也只有你一个人啊。


如果是故意的话你就是个拐骗女生的混账东西,而如果不是故意的话你就又是个天生的偷心混蛋了不是吗。
因为——


——正因为这句话,我才会献上了,那一生仅有一次的初恋啊。








※※※※※※※※※※※※※※※※※※※※※※※※※※※※※※※※








唯有自动笔游走在笔记本上的声音,飘荡在这充斥着寂静的空间中。
这里是为了更加集中精神,连紧挨着的位置之间都用屏风隔开了的自习室。平时,这里的人绝对算不上多,但现在,唯独这种时期之下,自习室里每天都人满为患。
期中考已经近在眼前。


或许,要是在普通的高中的话,在考前复习期间来临,社团停止活动之际,会有人想着“真好啊——这下就有时间玩耍啦——”地反倒一身轻松也说不定,但这所学校是不一样的。
这里是,重点高中。
撇去向我这样因为“不想和男朋友上同一所高中”这种白痴理由而入学的白痴以外,无论是谁都是所谓的学习狂。对他们来说,定期测试是争夺霸者之位的战场,而断然不是熬上一夜临时抱抱佛脚随手应付过去的事情。


我也是一样。
不……或许应该说,我才是那个比起任何人都渴望期中考试第一名的宝座之人。


闭校时间即将到来,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整理书包准备回家。
正当我也打算着差不多是时候结束了,而将自动铅笔收入笔盒中时,我的背后传来了声音。


“结女酱,回家吧——♪”


我转过头去,之间在我身后的是以晓月同学为首的班上的朋友们。
虽说平时我几乎从未和大家谈到过学习相关的问题,但一旦来到考前复习期间,一起学习到闭校时间为止成了我们的常态。大家平时都装作乖巧,但毕竟我们班级净是些入学考试上位者的集合,大家根本上都是非常认真的人。除了那个男人以外。


迅速地收拾完东西,我和晓月同学她们一起走出自习室。
因为正处于学习学习再学习的考前复习期间,对我们来说,这段放学途中的事件是为数不多的喘息之机。我们路过走廊,换好靴子,走出校门,持续着无关痛痒的谈笑。即使如此,毕竟大家都因为忙于学习而没有看电视看视频看SNS的时间(我则是已经完全封印了手机),所以我们的话题总会自然而然地被扯到考试上。


“啊——,我完全没有自信呢——。要是考了不及格该怎么办啊。”
“伊理户同学果然还是瞄着第一名去的吧?”
“……是呢。既然要好好学的话。”


我抑制住一闪而过的紧张感,如此答道。


“好帅气啊——。我只要超过平均分就好啦——。”
“真没进取心!瞄着第一名去呗~,既然要好好学的话!”
“不不,首席是伊理户同学的指定席位啦。”


周遭响起了“啊哈哈哈”的笑声。我一边用笑声附和着她们,一边感受到自己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是的——年段首席是我的指定席位。
年级第一的才女。这就是伊理户结女。


“……………………”


感觉晓月同学似乎偷偷地瞥了我一眼。
正当我如此想着的时候,只听见啪的一声,她就像是要一扫先前的空气一般地拍了拍手。


“比起这个,我们还是谈谈考试结束后的预定吧!比起考试的话题更能让人打起精神吧~?”
“哦!不错呢不错呢!”
“去哪里玩玩吧~!”


我沉浸在那温和的氛围之中,随声应和着。






“我回来了——。”


和晓月同学她们分开,踏进自家大门之后,我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
必须快点回房换好衣服继续学习才行……。
在回房之前先备好咖啡会比较好,我如此想着进入了客厅。


然后,我看到义理的弟弟正躺在沙发上看着书。


……哈?
我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眼镜来。
现在,是靠前复习期间对吧……?这个男人,怎么就在这一脸轻松地偷懒啊!?明、明明我都在拼命忍耐着努力学习……!!


“……你不学习没有问题么?”


听到我略微压低了声音的询问,水斗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复习大体上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只要保证直到考试当天为止都不忘记复习的内容就行。”


结束了?考前复习这种东西,还能有结束?
火、火大~……!
这个男人从以前开始一直都是这样。大概人世间就是管这种人叫天才吧,他几乎不在考前复习中花费时间。和只是一个劲地确保学习时间的我是完全相反的类型。真是可恨!
我将竭尽全力的厌恶之情倾注在话语中说道。


“……正因为这样,你才会输给我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继续跟这个男人说下去的话,我的干劲都会被消耗掉的。
正当我将准备咖啡的时机挪后,准备掉头就走时,


“最近啊,有件事比较在意。”


水斗突然如此说道,我不由地眯了眯眼。


“……什么?是哪部新作的话题么?”
“学年首席,”


水斗从沙发上翻身而起,看着我这边露出了坏心眼的微笑。


“这个宝座,坐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呢?”


……这样啊。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的视线和水斗的视线,在正面碰撞开来。


“很遗憾,学年首席是我的指定席位。”
“那提前预定下一班次的席位就行了。”


冷哼一声后,我收回了视线。


“……你就试试看你能不能做到吧?八成是白费功夫就是了。”


然后,我转过身去,走出了客厅。
……真有胆色呢,真是的。
敢正面挑战我的,你可是第一个。








我将一切时间都砸在学习上。
清晨早早地起床在上学前学习,在学校里利用课间休息时间,放学后利用图书室和自习室用功着,封校时间过后,回到家里也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奔书桌而去。为了断绝一切诱惑,我将书架上的书全部放到箱子里封印到了仓库。
吃完饭、泡完澡后也会马上回到书桌前,直到泛起睡意后实在无法继续集中注意力了,才会百般无奈地上床睡觉。这样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地持续着。


“——结女!筷子!”
“……啊。”


听到妈妈的声音,我连忙将几乎掉落在地的筷子重新握紧。
那是在晚饭的餐桌上的事。
看来,是在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盹——太危险了,必须重新打起精神来。
峰秋叔叔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看来是相当努力呢。虽然学习很重要,但是一直逞强下去导致正式考试的时候发挥不出实力的话可就血本无归了哦,结女。”
“不,没问题的。我有在自己可行的范围内学习。”
“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我露出了一副敷衍的笑容。
逞强什么的,当然有在逞强啊。
我原本就不是当学年首席的料。即使如此也想要登上这个位置,不逞强又怎么做得到呢。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而坐在正对面的水斗,用读不懂感情的眼睛看着我。


晚饭结束后,为了让自己清醒清醒,我马上泡好了澡。草草地用电吹风吹了吹头发,穿着睡衣就走出了更衣室。来吧,接下来就是晚上的学习了。
我强行压制住伸懒腰的冲动,走向了楼梯。
在那里,水斗仿佛早已恭候多时一样地坐着。


“看起来真是疲倦得很嘛。”


他那看不清思绪的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而现在,就连搭理他的力气都会让我觉得可惜。
我没有和他对上视线,正当我打算从他身旁走过之前的瞬间。
水斗一把站起身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有那么重要吗。学年首席的位置。”


面对那双在极近距离下投来的视线,我没能回瞪哪怕一眼。
伪装自己的气力,和天敌对峙的气力。这一切的一切,现在都必须倾注到学习之中才行。


“……当然很重要……”


所以,我连敷衍了事都没能做到。
在我的心中横冲直撞的焦躁感和危机感,不禁一点一滴地在涌上嘴边。


“毕竟,正因为是学年首席,才会有现在的我……”


我因此改变了性格。
我因此获得了交际能力。
但即使如此,也是有界限的。


到头来我也不过是临阵磨枪罢了。生来弱气又不善言辞,无法交到朋友的女生,就算多多少少有意识地改变了自己,也无法一下变得既圆滑又擅长处世。
正因如此,才需要附加价值。
才需要一种即使有些笨拙与不善言辞,也能被人原谅,也能得到补足而有余的附加价值。
优等生角色。
所以我才需要,这个在重点高中里,最能发挥效用的附加价值。


“你一定不懂吧……。你这种根本不在意周围的眼光而活下去的,自认孤高的人,一定不会懂吧……。”


也许是因为疲倦的缘故吧,总感觉我说了一些本可以不说的话。
但是,将能量用在后悔中,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是浪费。
我穿过水斗的身边,走上楼梯。
必须复习才行。


“……确实是这样呢。”


总觉得,背后隐约传来了一声低语。








然后,期中考试第一天终于到来。


“大家要把笔盒收进背包里喔——”


我看着眼前被翻面的答题卷,一次又一次地低声读着复习中学到的内容。
考试第一天,第一科,现代文。
身为读书家的一员,我绝不是不擅长这一科目,倒不如说可以算得上是十分擅长了。但是——在这个科目中,有一个异常难缠的对手。


我将意识投向后方的座位。
在那座位上,坐着的是我义理的弟弟。
最擅长的科目是现代文。
在全国模拟考试中获得了两位数的名次——这是没怎么读书的初中时期的话题,而经过地狱般的高中入学考试复习过后,大概已经可以轻轻松松考进前十了吧。
这个男人对现代文习题的解读,正确得就像是仿佛读到了出题者的心一般——并且,若是以定期测验这种出题范围并不算特别大的考试为对手的话,拿个满分都绝非没有可能。


想要压制住这个男人获得总分第一的话,不在现代文这一科上拉开太大分差是非常重要的。
哪怕一分都不能错过……。


“——那么,开始吧。”


随着老师的一声令下,数十道翻过纸张的声音同时在教室中回响起来。








“……嗯嗯——……!”
考试第一天的夜晚。用在问卷上写下的笔记估分完毕的我,因为悔恨之情锁紧了额头。
第一天的科目,全部超过了90分。
但是,现代文却只有94分——万一水斗拿到了满分的话,根据计算,我就被他落下了6分之多。
我居然会因为如此低级的汉字书写错误丢了两分……!在这90分为基准的争斗中,被拉开了6分的分差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不过,那也是那个男人取得了满分为前提的事就是了。


“……………………”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慎之又慎地看了看一楼的客厅。
水斗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的房间,现在没有人……。


那个男人,或许也有用问卷写下答题时的笔记。
只要能看到这个,就能明白他到底有没有拿满分……。


……虽说有那么一点点过意不去,但这也算不上卑鄙吧?毕竟就算知道了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拿满分,我的分数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是,如果被发现了的话,我一定会受到那个性格恶劣的男人的责难……悄悄地,趁着现在,好好确认一下吧。


我回到二楼,悄悄打开水斗的房门,就这么扭着门把手把门关上。
打开灯光,映入眼帘的是被大量的书堆得十分凌乱的房间。
那个男人上学所带的背包,被随手丢在床上。
我一次又一次地砖头看向房门,确认过那个男人并没有回到房间,然后将手伸向那个背包。


拉开拉链后,我马上就看到了白色的纸张。
就是这个。
被随随便便塞在书包里的几张问卷。……不出所料,那上面记载着问题的回答。
微微有些感到紧张,我抽出了那些问卷。
……其中最重要的是现代文。他究竟有没有考满分,这一点将确确实实地决定我能不能取得第一……。
我紧紧地闭了闭眼,心中做好觉悟后,看向了现代文的问卷。


我将被记在那张纸上的答案,和带来的自己的答案进行对比。
……正确到可恨的程度。即使是我答错的地方,都被轻轻松松地写出了正解,哪怕一处橡皮擦的痕迹都没有。
一直保持着不败金身,一路冲到了最后一道大题。
那是一道被分配了10分的简答题。一旦时间分配有所不妥的话,就会因为时间不足而丢掉总分的一成的可恨的问题。
虽说有只丢一部分分数的可能性,但姑且,我这边做出了正确的解答。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男人居然会受困于答题时间,这么说来果然还是,100分吗——如此在内心的某处领会到这一点,我看向问卷左端——


“……诶?”


我一度以为我看错了。
——没有、答案。
唯有这最后一题的答案,没有写在问卷上。


因为简单到连估分的必要都没有所以没有记下笔记……?不,不是的。那里有被橡皮擦擦拭过的痕迹。是他将一度已经写好了的答案擦掉了。为什么……?
擦拭的手法相当敷衍,擦拭前的字迹依稀可见。我眯着眼睛,读起了那段内容。


正解。
正确的解答,被他擦掉了。


……难道他误以为这个答案并不正确所以才擦掉了?所以,失去了重新解答的时间……?怎么可能!这种连我都答得上来的问题,又怎么可能难得倒他!
这样的话。
那就是。


“…………故意,的…………?”


故意擦掉了答案。
故意交了白卷。
这一点也不自然的擦拭痕迹,只有这种解释了……。


等到我回过神来,握着问卷的手已然颤抖不止。
我感受到了,沸腾的某种东西充满我的脑海。
我察觉到了。
我注意到了。
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当然很重要……
——毕竟,正因为是学年首席,才会有现在的我……


因为我。
是因为我,说了,那样的话?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哪怕一点点都,不觉得高兴。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粗暴地走出房间,跑下了楼梯。
随手甩开客厅的推拉门后,之间正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一个哆嗦回头望向了我这边。


“怎、怎么了,真吵——”
“别把我当傻瓜!!!!”


我将紧握在手上的问卷一把甩过去。
接过问卷确认过后,水斗微微地蹙了蹙眉。在他的眉间,我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一丝尴尬的神情。


“你这是想把位置让给我吗……!?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高兴了吗!?别开玩笑了!!明明之前那么信心十足地挑衅我!!你是想说你只要普普通通地决胜的话我就会输吗!?别把我当傻瓜!!!”
“等等等……这声音是怎么了!?结女!?”


听到了本该在泡澡的妈妈的声音。但是无所谓了。我一步步地逼进沙发上的水斗。


“你以为牺牲掉自己的样子很帅气么!?一点也不帅气啊!!你这不只是在拿我当傻瓜嘛!!你这只是在小看我而已嘛!!我根本就没有期望你去做这种事————!!!”
“停!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先停一停!!”


当我正准备给他一巴掌而举起右手时,我的手被人从后方抓住了。那是妈妈从后面扣住了我的双手。我虽然拼命挣扎,却也没能挣脱出来。


“呐,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跟妈妈说明一下!?水、水斗君,这到底是——”
“——……什么嘛……”
“诶?”


水斗站了起来。
一把将手上的问卷揉成一团,紧紧盯着我。


“不是首席就会很困扰不是吗……。这不是你说的话吗。所以我才打算让给你的啊!!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就老老实实地接受不就行了吗!!”
“诶 、诶诶——!?连水斗君你也!?峰、峰秋君——!!过来一下——!!”


看着妈妈慌慌张张地飞奔出客厅,水斗一步迫近我的身边,用力抓住了我的双肩。


“我即使不是学年首席也没有任何问题!你说得没错,毕竟其他人怎么看我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啊!!所以我才会让给你啊!有什么奇怪的!?我说的话,从头到尾到底哪里奇怪了啊!!”
“……呜、呜呜呜……!!”


没有。
奇怪的地方,哪怕一处都没有。
那是将利害关系,像拼图一般地拼接起来的,极为合理的判断。
但是。
但是。


“……很奇怪啊……”


视线一片模糊。
明明自己也知道这样很卑劣,但我的脑海中的,心胸中那份暴动不安的情感,却总无法组织成语言,只是一个劲地化为泪珠,从眼眶里满溢而出。


“这种事……根本不像是、伊理户同学的作风啊……”


那时候,涌现出了悔恨之情的——
那时候,让我窥见到不服输的性格的——
——一度让我以为可以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伊理户水斗,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为什么,你会……”


水斗焦躁不安地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迈着比平时要粗暴好几倍的步伐,从我的身侧走过。
他没有说哪怕一句话。
只是从我的背后,传来了打开客厅房门的声音,以及粗暴的爬楼梯声。


啪嗒!!从二楼传来了一声重重的甩门声。
然后,我也低头看着房间的木质地板,走出了客厅。


“……结、结女?没事吧……?”
“怎么了……?吵架什么的还真是少见……”


妈妈和峰秋叔叔有些担心地问我,但我没能好好地回答他们的问话。
我沉默着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旋即,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般地失去了全身的力量,倒在了床上。


……事到如今,我究竟还在期待什么呢。
我们是心意相通的,我们是相互理解的,这种事根本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罢了。我在和他吵架以来的半年间,不是早就领会到了吗?
只有这个男人,会对等地、平等地、毫不掩饰地站在我的对面——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才是更奇怪的啊。


到头来,我也不过是在玩单人相扑罢了。
【单人相扑:日语常用语法,指没有对手的竞争。】


“…………也好,就这样吧。”


这样一来,对手就少了一个。
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而已。
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保住首席的位置。
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将不再是我了。
毕竟,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应该做到这一点的人。








考试第二天。
昨晚因为就那么睡了过去,导致我没能复习。
但是,毕竟有一直以来的积累。倒不如说由于睡眠不足得到了缓解,现在正值佳境。


早餐的餐桌上,我一言未发。
虽然妈妈和峰秋叔叔会时不时地用担忧的眼神瞥向只是淡淡地将吐司面包放进嘴中的我和水斗,但毕竟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实在是没有心情在今天马上装出和好的样子。


“……我吃饱了。”


吃完早餐后迅速整理好餐桌,我比起平时更早地走向了玄关。
最大的敌人自己选择了掉队。
并且,今天还有自己最擅长的数学。
只要发挥出一直以来的实力,学年第一的宝座应该坚若磐石才对——


在玄关换好鞋子。
正准备说一句“我出门了”的时候,有一道意外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的作风,你无权决定。”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回首望去。
只见穿着制服的水斗,用他那看起来有些困乏的双眼看着我。


“同样——你的作风,也不该由任何其他人来决定。不是吗。”


我的心中生出一种被看透了一般的感觉。
就像是我的内心被全裸地暴露在外一样。
情急之下,我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来。而在此期间,水斗缓缓走来,在我的身旁换好了靴子。


水斗瞟了我一眼,将手伸向玄关门的把手。
这时,我发现了。
水斗的眼下,有一道淡淡的黑眼圈。


“——就让我结束掉吧,义妹。让我结束你那凄惨的高中出道。”


单方面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水斗消失在了玄关门的另一边。
而被扔下的我,依然没能搞清楚状况。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确定的事的话,


“……早说了我是姐姐了吧,义弟。”


你这样的人,没有给我下定论的权利。








看板上,将借老师之手贴上一张宽大的纸张。
定期测试的总分顺位,是会公布前50名的排位的。因为一个学年的人数大致在200人左右,公布的排位大约占全年段的百分之25。因此上榜本身并不算是十分困难的事,而作为发布场所的看板周围,早已被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


而我,正处于那人海的最前列。
当我来到那里的时候,人们为我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通路。这是大家都认为我是最应该在第一时间确认名次的人的佐证。


既然身为最大障碍的水斗自己选择丢了分,我保住首席几乎已经没有悬念。我估出的分数,已经让我能够抱有这等程度的自负了。接下来只要确认有没有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小错误——


负责贴榜单的老师从看板前移开,考试顺位终于揭晓。
瞬间——周围的学生骚动起来。
然后,我几乎发出了惊喜的呐喊。
因为“第一位”的旁边,看到了我的名字。


……但是,只有一半。
写在“第一位”旁边的,只有我的姓而已。








“第一位 伊理户水斗 767分”
“第二位 伊理户结女 764分”








贴出的纸上,如此写着。
无论我看多少次,都没有改变。
我……我、输了?
在现代文上取得的优势……在其他学科上,被他赶超了……!?


“真的假的?”
“伊理户姐弟包揽前两名啊……”
“竞争得超激烈呀。好厉害。”
“伊理户同学,这么快就跌落到第二了吗……”


不可思议的是,我没能听进四周传来的议论声。
比起那些,我一直找寻着那个男人的身影。
看向右边,看向左边——终于,我看到了那悄悄地脱离人群远去的背影,


“对、对不起!让我过去一下!”


拨开人群抽出身来,我追向那准备在不知不觉中离开的背影。
搭上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
水斗的双眼捕捉到了我的身影。
他的唇间露出了仿若嘲讽的笑容。


“哟,这不是学年第二嘛。贵安。”


唯有这次,我没有理会他那可恨的语气。
我将至今为止积攒起来的问题,一股脑砸向了那张无趣的脸。


“为什么,你会……!背负着那种程度的让步还想要翻盘的话,不拼命学习是做不到的才对……。而且还得在一夜之间……!这种事——”
“——不像我的作风,吗?”


我不禁闭上了嘴。
看到我的反应,水斗嘴角的讽刺味更甚。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我不过是很在意那宝座坐上去究竟是个什么感觉而已。”
“……诶?”
“但是,我失败啦。——真是一点都不舒服啊,学年首席这个宝座。”


…………啊。
难道说。
这个男人。


“我真是羡慕你啊——次席的担子,比起首席恐怕要轻松太多太多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标上了学年首席这一标签的义弟,转过了身去。


“就这样吧。……如果你还是想要这个位置的话,就好好在期末考加把油吧,优等生。”


明确地抱有讽刺意味的,“优等生”。
但是——这个词成为了讽刺这件事本身,
已经意味着,我的立场,发生了改变。


“——伊理户同学,太可惜了呢——!”


忽地,有人从背后捉住了我的肩膀,让我不由得在惊讶之下转过身。


“那个分数还没拿到第一就没办法啦!只能说是伊理户君太强了!”
“真是人上有人啊。我完全无法跟上呢。”
“你就扯吧你个45名!明明比我名次还要高!”
“呐,伊理户同学,下次我们一起学习吧!我也有点想进下次的前50名了呢!”


怎……怎么……?怎么回事……?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
和我想象的实在是相差太大。
和我恐惧的实在是相差太远。


要是我无法成为学年首席的话……会怎样,来着……?
朋友们所用的言语、表情,……即使我不再是首席,也没有,任何变化……。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我啊。
比任何人都,用学年首席这一标签将自己束缚起来的……原来,是我啊。


——你的作风,也不是由任何其他人来决定的。不是吗。


在考试第二天的早晨,我所见到的他眼下那淡淡的黑眼圈……。
那,一定是。
为了那一句话。
为了这一件事。


“……啊……”


我俯下身子,掩起自己的脸。
周围的朋友们,慌慌张张地安抚着我的后背。


“啊——,别哭啊伊理户同学!”
“第二名也很厉害啊!第二名啊第二名!”


不是的。
我不是在哭泣。
我不是在悔恨。


我——并不是一个人。
这并不是我的,单人相扑。


……为什么,你会明白啊?
为什么,能传达得到啊?
我明明都以为只是我的误会了。明明都认定只是我的妄想了。但是,事到如今、事到如今……我,明明,从没有向你说明过啊。


……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你一个人啊。
面对沟通障碍的、不善言辞的、只具备着临阵磨枪程度的社交能力的我,能像个心电感应者一样地察觉到我的想法的怪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要是被你这么对待的话,我——
——岂不是都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该怎么活下去了吗。


呐。
你该怎么办才好啊。
呐。
呐。








※※※※※※※※※※※※※※※※※※※※※※※※※※※※※※※※








期中考结束过后,缓和的氛围重新回到了校内。
放学后,在前往图书室的途中,水斗斜眼瞥了身旁的我一眼。


“……为什么你会跟着我啊?”
“有什么不行的。考试结束后读书的禁制解除了,所以想来找几本书而已。”
“……这样啊。”


当然,这是谎言。
实际上……那个,只是想要道个歉,而在寻找时机罢了。
水斗故意答错题目,而我单方面地发了火的那件事。虽说看上去已经得到了解决,但实际上无论是我还是水斗,都未曾好好道过歉——既然如此,我们之中率先道歉的那个,看起来不是会显得更心胸宽广一点吗?
只要一起行动,机会迟早就会有的。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才会跟着他,而绝不是因为想待在他身边。


“……哦,是伊理户姐弟呢。”
“诶?就是那包办了首席和次席的?”
“嘿~。就是那两个人啊……”


自打考试结果被贴出以来,我们两个在一起时,变得愈发惹人注目起来。
虽然我是早已习惯了如此境遇,但水斗看起来似乎是十分的不自在。感觉真不错。好好承受从我手上夺走首席之座的报应吧(败给他这件事本身倒是挺让我不甘的就是了)。


来到图书馆后,谁都指向了深处的书架。


“解谜小说的话在那边哦。”
“哼~。那,那个角落呢?”
“那边是轻小说。从远古时代到最近的新品,各式各类相当齐全。……终于开始有兴趣了么?”
“怎么可能。轻小说里又没有解谜类。”
“你这家伙,哪天被富士见解谜文库的粉丝做掉我也不管喔。”


道别了奔向解谜类书架的我,水斗则走向了入口对角处的轻小说书架。看来最近是轮到了轻小说的回合。


我将罗列在书架上的书脊,从左上到右下一本本扫过。嘿诶~。藏品还真的挺齐全呢。要是能再早点来这里就好了。
一边将手伸向刚找到的一本没有看过的书,我将脸从书架边探出,看向了水斗失去踪影的角落。


……趁着那个男人在选书的时候,装作擦身而过的样子去道个歉马上撤退怎么样?
毕竟那个男人也是,嘴上说着“能不能把话说到除我以外的人也能明白的程度啊”之类的话,结果自己却撂下除我以外的人根本听不明白的话语后就此扬长而去了,所以即使我的道歉多少有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没什么问题吧。
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好,就这么定了。


我带着书,走近水斗所指的轻小说书架。水斗就在这书架的对面才对。如此想着正当我准备绕到书架后面时,


“——呜哦!”
“——呜啊!”


一声微弱的悲鸣,从书架的另一边传来。
紧接着传来的,是啪塔啪塔的一阵书本落在地上的声音。
以及水斗一句小声的“抱歉”。


……怎么了?
水斗和谁撞上了么?


不知为何,心中传来一阵骚动。
这是怎么回事呢。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好像见识过类似的事情一样——


我略微加快了脚步,窥向书架的后面。
地上散落着封面华丽的文库本。
有一个女孩子,正慌慌张张地收拾着那些书。


那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女生。


一瞬间,我还以为是以前的那个——水族馆约会时,和水斗在一起的那个女生。但是,我马上意识到了那并不是同一人物。
不仅发型不是麻花辫而是披肩长发,也不知到底是因为睡相不好还是因为原本就是那样,她的头发到处都有些翘起。而身高也比当时的女生要高15公分左右,晓月同学见到的话也一定会感到羡慕吧。


但比起这些,更让我一眼就确信了不是同一个人的特征,是她仿佛要将手上的文库本埋起来一般的,她的胸部。
……好、好大……。
大到光是制服根本就无法掩饰的程度。
虽然晓月同学总是将我的胸部视为眼中钉,但在她的面前,我这种程度实在是无法以巨乳自称。F……?搞不好大概有G了吧……。


正当我为那恐怕只在轻小说封面上见过的巨乳而本能上感到恐惧的时候,水斗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文库本中的其中一册。


“……啊……”


那个女生漏出了有些怯生生的声音,微微抬头瞥向水斗,又马上低下了头。
一定是很害羞吧。嘛,也是呢。毕竟自己的嗜好为人所知,总是多少有些害臊的事——


“——这个系列,”


诶地一声,那个女生抬起了头。
诶地一声,我也看向了水斗。


没有任何打算,没有任何计算。
只是以一副见到了同好的阿宅的表情。
——伊理户水斗如是说道。


“你也,很喜欢吗?”


——就这样,我目击到了。
神明的陷阱,对除我以外的人发动的,那个瞬间。





没有,日版的实体书都还没有出


第三十五章 -- 东头伊佐奈不懂恋爱(上)

朋友究竟是什么呢。
感觉一开口就甩了个相当没朋友的问题出来,但实际上,我交朋友的经验可以说是等同于没有——从小学到初中再到现在,都未曾对和周遭的交流抱有过兴趣的我,大概只结交过生存所必须的最低限度的“熟人”罢了。
就算是升入高中以来变得开始会时不时地进行交谈的川波小暮,也是同志、伙伴抑或是被害者集会方面的关系要更加强烈一些,所以虽然那个家伙自己总是称呼他为我的朋友,但对我来说,我无论如何都感受不到那样的感觉。

那么,朋友究竟是什么呢。
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成为朋友呢?

“哦呀,这是给朋友这个词下定义的话题吗,水斗同学?这可是在下东头伊佐奈为数不多的擅长话题之一喔。”

在图书室的窗边空调上抱膝坐着的女生,东头伊佐奈说。

“这是一个如何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层次中拉起一条判定朋友的界限的问题吧?是相互知道名字就算是朋友了,还是只要有过交谈就算是朋友了,又或是交换过LINE账号的就是朋友了——这不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主题吗!让我们刨根问底地讨论个究竟吧!”
“东头,我还是生平头一次见到会因为这个主题变得如此情绪高涨的人呢。另外你确定‘刨根问底’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么?”
“毕竟你想想看嘛。根据朋友判定线的所在位置,今天早上问我作业进度的值日生或许也会变成朋友也说不定哦?”
“马上给我停下对朋友判定线的恶用。”
“跟自己关系良好的人成为欺凌的对象时,也能理直气壮地声称‘那个人又不是我的朋友’。哎呀。真是革命性的发现呢!”
“你这样的人怕是一辈子都交不到朋友啦!”

在我将这唯一一件连我这个对朋友的定义暧昧不清的人都能明明白白地下断言的事实告诉她之后,东头将缺乏表情的脸放在了抱起的双膝上。

“那就是所谓的矛盾了喔,水斗同学。你知道所谓的克里特人悖论吗?”
“我知道。顺带一提我也知道恶魔的证明和亨佩尔的乌鸦。”
“呜呜,我对论理学的积累居然被抢先掐灭了。”
“你可别想用轻小说由来的知识在与我的论战中占得上风。那么,那个自称骗子的骗子怎么了?”
“如果说我交不到朋友的话,那么现在像这样和我相谈甚欢的水斗同学又算是什么呢?”

东头微微地歪了歪头,看向身旁的我。

“我本来就是想说这个问题就是了。那么你觉得,我对你来说,你对我来说,又算是什么呢?”
“我觉得算是朋友喔?如果水斗同学受到欺凌的话,我一定会陪你一起被欺凌的。”
“你倒是帮帮我啊。真是一点都不可靠。”
“不敢当不敢当——”

我看着作为面部表情的代替而左右摇摆身体的东头,我想道。
声称即使我遭受欺凌也不会装作局外人的样子——反倒是会与我分担痛苦的她,就是所谓的朋友不是吗。

——那么。
大概差不多也到了需要说明的地步了吧。
这个突然出现并和我谈笑风生的这个女生究竟是谁。

嘛,说实在的,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正如刚才东头自己所说。
东头伊佐奈,是我的朋友。
但是。
这是我的人生中,最为意气相投的朋友。

我这辈子,一定是找不到比她更好的朋友了吧。
对她来说也一定是这样的。我们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就此定论。




※※※※※※※※※※※※※※※※※※※※※※※※※※※※※※※※




我原本就习惯频繁出入图书室,而最近则更是变成了这里的常客。
上课结束后从教室走出的我向图书室的方向移步走去。这对我来说,甚至已经自然到了无意识的程度。

放学过后的图书室总是人迹罕至。
今天的读书角依然空无一人,唯有服务台处有一个戴眼镜的图书管理员安安静静地读着书。图书室现在这副人气,简直要让人怀疑考试期间人山人海的样子是不是在做梦了。
不过,所谓的空无一人,也不过是从入口望去的视线内而已。
我移动到了入口的对角处,那因为书架而成为了视线死角的图书室角落。

图书室的窗边,设置着一台和建筑物一体式构造的空调设备——在那仿佛搁板一般地向内突出的部分,有一个女生,正光明正大地抱膝坐在上面。
将学校指定的制式女鞋放在地板上,将袜子卷起来塞在鞋中,那个女生正光着脚坐着。她把脚踝放在空调设备的角上,雪白的脚趾来回晃动着。穿着裙子抱膝坐什么的听上去似乎很有走光的危险,但看来她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相当巧妙地用脚别住了裙子的下摆。
像只猫一样缩成一团,将自己的下颚放在膝盖上,以恍恍惚惚的目光看着的,是一本文库书。看一眼封皮就知道了。那是《凉宫春日的消失》。

“哟,东头。今天是凉宫日么。”

一边搭着话,我一边轻轻坐到了光脚抱膝坐着的女生——东头伊佐奈的身边。要我像东头那样,将全身的体重施加在那本不是用来坐的空调设备上,实在会令我有些过意不去。

“不是喔,水斗同学。今天是长门日。”

哗啦地翻了一页的同时,东头说道。

“现在的我是想被身材小巧的眼镜娘仰慕的心境。《消失》里的长门无论读多少次都是最可爱的呢。真的好想要这样一个女朋友。”
“你自己戴上眼镜不就行了吗?”
“哈啊~……真是的,水斗同学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呢。你刚刚这句话,和对玩恋爱游戏的人说‘你干脆只在黑屏的时候看着屏幕中倒映出的自己不就行了吗’是一个性质的哦?”
“被你这么一说的话可真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建议了,但这两件事真的是一个性质的么?”

虽然要是被人指摘一句“是一个性质的哦?”的话,人们总难免会条件反射地认为“原来是一个性质的啊”就是了。

“水斗同学难道没有想过吗?没有想过想要一个既坚强勇敢又身材娇小的眼镜系女朋友吗?我开始有点怀疑你的人性了呢。”
“别怀疑啊。在你心目中,不想要眼镜娘当女友的人就全是精神病患者么我说。”
“是的。”
“还真是么喂……”

看来还真是这样的。
说到身材小巧的眼镜角色的话,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南同学的变装模式,但要是再加上坚强勇敢这一条件的话,就转变成了另一张脸。
……嘛,若是如此,要说从未“想要”过她的话,那就是在撒谎了。看来可以免于被定性为精神病患者了呢。

“话说回来,我从没听水斗同学你提起过和角色萌相关的话题呢。你没有感到害羞的必要喔?你唯独可以告诉我的。告诉我你的初恋对象是亚丝娜。”
“一我没有感到害羞,二我没有爱过亚丝娜。”
“诶?那就是御坂美琴?原来如此是那方面的喜好吗……”
“你为毛就那么想让我和轻小说角色来场初恋啊!”

我的初恋可是普普通通的三次元人类哎!

大概事到如今也根本无需解释了吧,东头伊佐奈是轻小说读者。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相当少见的类型——是不是这样我并不知情,但至少对我来说,我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像她这样读过那么多轻小说的女生了。

每月出版的100本轻小说之中我会读其中的1成左右!——如此放下豪言的她(对学生来说,每月10本左右的预算已经是极限了),和从内而外都是个滥读派的我的相性绝非一般的良好。
战斗、恋爱物语、SF和解谜——轻小说这东西本就是各种领域的大杂烩,所以她面对读书不限于某个特定领域的我,某种程度上也能跟得上我的思路。

比如,当我谈到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时候,她会回以《奈亚子》的话题,说起太宰治的时候她则会说“我觉得《春物》就是轻小说界的《人间失格》呢——”。
这和完全只能谈论解谜类——而且还仅限于本格解谜类——的话题的某人真是天差地别。

正因如此,虽然也有我们两个都没有其他趣味相投的读书伙伴的原因在内,在我和东头相识的短短几天时间里,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每天放学后在图书室碰头一起读书,并且通过手机漫无目的地聊天的程度。
要说到明明已经如此打成一片却为什么还被她用敬语称呼的话——

“因为你看,对一些人用敬语称呼的同时又对另一群人用正常语气,这不是很麻烦吗。这样的话干脆对所有人都用敬语不是能省不少事吗?”

——大概是这么个情况。
明明说话对象都没多到能变麻烦的程度,却是个相当的效率主义者。

如果说我们在刚刚相会时多多少少还会有些对话,那么事到如今,我和东头在一起的时间,基本上只会在无言的读书中度过。
毕竟原本图书室就是禁止窃窃私语的呢。就算是在图书室的角落也是有必要自重的。
虽然在偶尔看到有所感悟的文章或插图的时候会和对方共享,但基本上来说,我们的时间也不过是两个读书人——或者说是两个阿宅——坐在一起的时间,仅此而已。
我们无言地看着书,离闭校时间越来越近。

“……啊。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么。”

“诶咻。”东头保持着在空调上抱膝而坐的姿势,全力将手伸向放在地上的鞋子和袜子。但是,

“……够不到啊。哎呀哎呀。要是我的胸部能再小一点的话……”
“请停止你的自我展示欲。”

抱膝坐着的现在,东头那被膝盖狠狠挤压着的胸部也确实算得上是雄伟到会被那群自称女权主义者的家伙冷嘲热讽的程度了。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什么其他足以为人称道的地方,东头似乎有对自己的胸部格外自信的倾向。

“水斗同学,请帮我穿一下鞋子和袜子。”
“今天也要来么。”
“真是对不住呢。”
“你还玩儿上瘾了你……”

看着这家伙摆动着自己的裸足,我只得给她穿上了袜子和鞋子。对我来说就像是在照顾小孩子一样的感觉,而据东头所说,这让她有一种受到管家照顾一样的感觉,挺让她舒心的。
东头的脚重新踏上久违了几个小时的地面后,

“那么,回家吧——。”
“啊啊。”

她走在我的身侧,和我一起出了图书馆。
毕竟上学放学的路直到半路都是同一条,直到分歧点为止都在一起回家已经成为惯例了。

“我说啊,上帝究竟是为什么才把我们创造成会被遮眼系巨乳美少女吸引的体质的呢。这莫非就是所谓的DNA锁孔?”
“别自顾自地把我算上。我从来没对遮眼系巨乳美少女动过真心。”
“您又在开玩笑了~”
“住手!不要遮住自己的眼睛啊你个巨乳妹!”

据自己所说有惊人的G杯的东头一边走着一边试图用刘海遮住自己的一只眼睛给我看。这个女人,利用自己的身材搞怪的时候根本连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
正当我们如此持续着漫无目的的对话来到电梯口的时候。

“‘……啊’”

两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人,见到我们之后叫出了声。
那是一个优等生模样的黑长直,以及单马尾的小动物女生。
是伊理户结女和南晓月。

“这不是伊理户同学嘛——!正准备回家呢~?”

南同学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边语气轻快地说着一边朝我这里走来。

“你这是在图书室待到了现在么?……呃,这边的女孩子是……?”

被南同学投以目光的东头立刻藏到了我的身后。

“是、是阳光下的现充……!是阳光下的现充呀,水斗同学……!”

简直就像是撞上了天敌的松鼠一样。明明个子又算不上矮(身高应该有超过160了),却比南同学还要更有小动物风范。
不过我毕竟也算是活在阴影下的一员,她的感受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没有理会抓住我后背的她,就这么对南同学说道。

“她是东头伊佐奈。最近刚刚认识,感觉挺合得来的。班级是……3班来着?”
“是、是的……是1年3班……”
“嘛,正如你所见是一个极度认生的人,所以还请慎重考量和她的距离感。”
“……最近刚刚认识,感觉挺合得来?嘿诶~……”

一见南同学伸长了脖子看向我的背后,东头为了避开她的视线,马上转到了我的身侧。这态度也实在有些太过失礼了点吧?

“能让伊理户同学说到这地步可真是难得呢?看来关系真的很好嘛?”
“或许吧。”
“那你把她介绍给结女酱过吗?”
“这倒还没——”

我将视线对准了正从远处看着这边的结女,

“…………哼~~~~~~~~~~…………”

结女微微摆弄着自己的黑发,半眯着眼睛转过身去。

“……晓月同学,我们快点走吧。校门要关了。”
“嗯?啊——,是这样呢!那么伊理户同学,明天见!”

南同学快步回到结女身边,两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眼见着他们的背影越变越小,东头终于从我的背后探出了头来。

“……你认识那个高岭之花的美女同学吗,水斗同学?”
“那是我妹妹。”
“妹妹?”
“义理的。”
“义理的!?”

为什么你会对义理的这三个字起更大的反应啊。

“啊哇哇哇……主人公……这里有个轻小说主人公啊……”
“对真的曾经如此考虑过的我来说还真有些难以反驳呢……”

我要是再告诉她那个女人还是我的前女友的话,她又会作何反应呢。
东头发出有些粗重的喘息声,一步靠近我的身边。

“那可务必让我好好听一听了。就算是义理的那也毕竟是妹妹,果然是个兄控吗?”
“别把你那扭曲的价值观强加给我。妹妹和兄控并不能划等号。”
“是这样吗?”
“兄控这种东西不过是传说中的生物罢了。Wiki上也是这么记载的。”
“是这样吗!?”

我放着这就拿出手机开始调查的东头,自己换好了鞋子。

“没有记载哎!”
“词条上本来就带着诸如【缺乏出处】【民科?】【哪来的?】【写给谁的?】之类的标签,刚才已经被删了。”
“这不是编辑者自己的妄想而已嘛!”

就这样,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呐。”

晚餐后的放松时间,结女向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文库书的我搭起话来。
总觉得那声音像是有些强压着某种情绪故作平静的味道,嘛应该是我想多了罢——我一边翻着书页,

“啊嗯?怎么了?”

一边随便应了她一声。那个女人向我搭话并且和平收场的经历根本连一次都没有过。所以应和声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带刺也是没办法的对吧。
然后果不其然,结女扭扭捏捏之下开口说出的,是麻烦到令人恐惧的发言。

“……你……已经被那个孩子以名称呼了呢?”

我停下了跟着文字列游走的视线。
坐在沙发上,将头转向后方。

“……如果你说的是东头的话,那确实是这样的。这又怎么了?”
“…………不,没什么……”
“你难道不是因为有什么话想抱怨才找我搭话的吗?”
“……没什么……”

她的声音里所暗含的一丝闹别扭的情绪,没有逃过我的耳朵。
……真是的。
根本不明白她想说什么——真要是这样的话,反倒能落个轻松了。
我叹了口气。

“你不是也一直都管我叫‘水斗同学’吗。”
“那是,因为……只不过是演戏罢了……”
“说到底,南同学对你不也是以名相称吗。我有向你抱怨过哪怕一次么?”
“不是,那是……!南同学是同性啊!那个同学是异性不是吗!?”
“……哈啊”

我再一次,努出一脸的无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再一次确认客厅是否有父亲他们的存在。

“你想说的东西我也大概能明白。虽然很遗憾但也毕竟是这些年来的交情了。……总而言之就是想说,明明曾经和我交往过的你自始至终都只被允许以姓称呼,现在刚见面没几天的东头却直接以名称呼我,这让你有些不高兴了是吧。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啊。要是还在交往也就算了,一般会有人把已经分了手的对象束缚到这种地步吗?”
“…………这样的话,”
“啊?”
“要是有一天,我被,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人直呼其名的话……你也一点都不会在意吗?”
“……………………”

面对她夹杂了不安与不满的问题,我条件反射下想象了一下类似的场景——然后,轻轻地啧了啧嘴。
太卑鄙了。

“……我知道了……”
“诶?”
“让她不要这样就行了吧?”
“诶……可、可以么?”
“也懒得跟你辩论这事了。”

结女半眯起眼,看着从沙发上站起身的我。

“……我说你,好像没资格说别人吧。”

藐视的眼神,音色,和她微微上翘的嘴角。
无疑不显露出她摆出的胜者姿态。
我有些恼火。

“……既然如此,那我从现在开始就直呼你的名字吧。这样你心里就平衡了吧。”
“诶……”
“——结女。”
“咦呀……!?”

出口的瞬间,结女捂住耳朵和我拉开了距离。
我一边不断靠近她,

“怎么了,结女?你是感冒了吗,结女?你的脸好红哦,结女?”
“等、等、等等……别、别过来……后背好痒……!”

我对仿佛背后长了只虫子一般地一边蠕动着后背一边逃跑的结女露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微笑。

“真奇怪啊。为什么要逃跑呢?难道说你每次被南同学这么称呼的时候都会这样逃走么?嗯?”
“你、你、你这家伙……!”

结女的脸因为屈辱与羞耻而一片通红。哈哈哈!洗干净脖子给我从头来过吧!
心情愉快的我正准备一击脱离,却见到结女快步朝我这边走来。
啊,糟糕。
至今为止的经验让我的本能感受到了恐惧,但在我掉头就跑之前,我的衣角已经被结女捉住。
结女呢喃着。

“——水斗。”
“嗯咕……!”
“怎么了,水斗?姐弟之间直呼其名有什么奇怪的吗,水斗?你别逃啊,水——斗——!”

从耳根子到后背,一阵汗毛倒竖的感触来回地横冲直撞着。
由于被揪住了衣角,就连逃跑都做不到,在我想要哪怕离得远那么一点点而拼命挣扎着的时候,我的双脚一绊,倒在了沙发上。
结女俯视着我,哼了一声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这样就扯平了呢。”
“……是有难同当吧,硬要说的话。”

我痛苦万分地说完后,又抬头望向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事,要是能早点完成的话该有多好啊。”
“……确实是呢。”

要是我们还在交往的那段时间里就已经能够以名相称的话,大概我就不会被如此找茬了吧。
但是,事实上我们却从头到尾都只以姓称呼过对方。
然后,我们称呼过的姓里,其中一个已经不复存在。

——真是擅长讽刺啊,真是的。
神明这个家伙。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还是用姓来称呼我。”

第二天的放学后。
一如既往地和东头在图书室的角落碰头的我,趁着还没忘记,将昨天发生的事件的主旨传达给了她。
嘛,东头毕竟是个除读书以外几乎漠不关心的家伙,应该会简简单单地说一句“诶,这样啊,没问题喔——”后欣然接受——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向右摆头。
向左摆头。
缓缓地,有条不紊地,东头大幅摇着头。

“那个……让我好好整理一下。”
“嗯?好。”
“身为水斗同学的义妹的结女同学,不知为何,对我直呼你的名字这件事有些不爽?”
“……大概就是这样。说实话我也想给她找个别的理由,但实在是想不出来。”
“……那个,呃呃……那不是……”

东头十分罕见地以困惑的眼神盯着我。
我变得有些尴尬,只得加了一句。

“……对不起。看来兄控是真实存在的。”
“嗯嗯……嗯嗯嗯嗯——……兄控真实存在这件事本身,对我来说倒是一则好消息啦……”
“真的假的啊。”

东头用自己的食指戳着太阳穴揉个不停,面露难色地锁紧了额头。
怎么了?有什么需要考虑的复杂事情么?
东头“嗯——”“唔——”地嘟囔了一会儿之后——以清晰到令我震惊的语气对我说。

“对不起。我无法接受。”
“嗯?”

她的咬字是那么清晰,和她呆头呆脑的一贯形象完全不符——以至于我在情急之中,脑袋没能跟上她的节奏。
东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这事说白了,不就是因为我是女生所以不行吗?如果我是男生的话,你的妹妹就不会有这种意见了不是吗?”
“这……这个嘛,确实会是这么一回事……吧。”
“这很奇怪啊。太奇怪了吧?”

她的面庞,依旧是那一副简直要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面部肌肉的模样。
但是,自打和她相识以来,这是我从她的瞳孔中,第一次捕捉到愤然之色。
东头伊佐奈,正感到十分生气。

“说白了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关系……倒不如说是我,正在遭受怀疑吧?她这是怀疑我在色诱水斗同学吧?她这是单方面认定了我们的关系绝不可能仅止于普通朋友吧?就因为这单方面的认定,她就单方面地要求我改变对水斗同学的称呼不是吗?这太奇怪了吧?”

我被她那语气平淡却又滔滔不绝的话语,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已经称得上是威压感了。
在存在感一直很稀薄的她所放出的威压面前,我什么话都说不出。

“抱歉。看来我无论如何,都有些无法原谅这种事情。”

东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毅然决然地表达着她的不满。

“请叫她本人过来一下。我会和她好好说明,我和水斗同学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的。”




“那个……今天天气真好……”
“……现在可是阴天呢。”
“啊哇,啊哇哇哇哇……”
“别紧张啊。刚才那个坚定的家伙上哪去了啊。”

结女正坐在和碧琪公主被虏走时的奇诺比奥一样慌张的东头面前。
我们正在距离学校不远的麦当劳里。
在这四人座的桌子上摆着的,是我们分别点单的薯条、薯条、薯条以及薯条。点了汉堡的人哪怕一个都没有。
薯条有四份,当然就意味着在座的人不止是我、东头和结女三个——
东头瑟瑟发抖着,一把挽住了我的手臂。

“可、可是……我没听说过啊……我没听说过会有两个阳光下的人到场啊……!”
“你好——☆我是阳光下的人——♪”

阳中之阳南晓月,坐在结女的身边打了个V字手势。
说到阳中之阳,放到太极图里就是那代表阳的白色部分里的那个黑点了吧。那不是藏在阳中的阴么我说——我一边在心底里吐槽着,一边用审视可疑人物的眼神看着南同学。

“……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
“结女酱说是不知为什么被叫出来了有点害怕”
“不、不是……!晓月同学!”
“诶——?不是吗——?”

南同学被结女拉扯着手腕,似乎有些高兴地呵呵笑着。

“这个嘛,我只是觉得只有你们三个人的话看起来似乎很难达成共识,所以虽然事出僭越,但我就决定来插这一杠子啦。你看,你们三个,全都是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类型吧?”
“‘“…………………………”’”

三位阴咖被来自阳光下的精确指摘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嘛,我只会在话题走向变得莫名其妙的时候才会开口的,所以就别在意我啦。呐。那个……东头同学?”
“唔。明明只是见过一面而已,我的长相名字还有性格就全被记清楚了……。这就是阳光下的人物所拥有的力量么……。”

与其说这是阳光下的人的能力,倒不如说是南晓月的个人技能就是了。毕竟是个交流能力堪比欺诈师的家伙。

“……那么,嘛,进入正题吧。”

看来南同学只想当一个观察者,于是我不得不自己将话题推动下去。

“简单概括一下东头的意见就是……她对因为你自己的想当然而让她不得不改换她对我的称呼这件事情,感到无法接受。”
“……所谓的想当然指的是?”
“指的是……我和东头不只是普通的朋友,而是有着恋爱方面的关系,或者将来会发展成这种关系……的单方面认定,吧。”

虽说我有意地挑选了一种比较正常的表达方式,但讨论和自己有关的这类话题,无论如何都难免会让人有些难为情呢。
结女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毕竟是一对男女在一起,难道……不是,那么回事吗?”
“不是的!”

东头抬高了音调。

“我和水斗同学只不过是普通的朋友罢了!我无法忍受有人光凭自己的胡思乱想将我们的友情全盘否定!对吧,水斗同学!”
“不,抱歉。我属于那种没办法一本正经地谈论友情什么的人。”
“啊呜呜!居然被背叛了……”

我感受到了结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心情。但即使如此她也依然保持着一言不发,这就意味着她多少也明白了自己的要求有些蛮横无理了吧。

“……嗯——,我听到现在……也确实觉得是结女酱比较怪呢。”

观察者·南晓月,也站在了东头那一边。
真是意外。原本以为就算天塌下来了她也会跟结女站一队的。
而她身边的结女,身体微微蜷缩了一下。

“对不起哦,结女酱?但是呢,我确实也觉得,仅以义姐的身份,是没有权利改变义弟的朋友对他的称呼的呢……。但是,我觉得最奇怪的人,是伊理户同学才对喔。”
“……我?”

南同学猛然将炮口对准了我,我感到有些困惑。

“因为你看,一般情况下,被人要求改变自己的朋友对自己的称呼的时候,你会一句好的我知道了就直接答应下来吗?”
“……不,我姑且还是表达过不满的……”
“但是最终还是听取了对方的意见不是吗?这太奇怪了啊。如果两个人正在交往也就算了——”
“不,即使两个人正在交往也很奇怪啊。”

仿佛要斩断现在的氛围一般,东头插了嘴。
她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在读一则数学公式一样地说道。

“就算是恋人,也没有让朋友改变称呼的权利。”

有那么一瞬间,南眨了眨眼睛,但马上对东头展开了反驳。

“不是,虽然确实是没有这样的权利没错啦,但是作为女朋友的话确实会感到不安吧?”
“为什么啊?明明只是朋友而已啊?”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一对男女——”
“为什么只要是一对男女就非得恋爱不可啊?当个普通朋友不行吗?”

东头充满了不悦之情的话语,让除她以外的人都闭上了嘴。

“诸位,你们都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吗?感觉就像是迁就男性朋友的女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一样——所谓的恋爱关系,真的是需要如此无条件地被优先照顾的吗?比起恋人更优先朋友就一定是错误的吗?爱情和友情就非要有个上下之分吗?女性朋友为什么就不能被男性朋友的女朋友迁就呢?”

那双某种意义上纯洁无瑕的眼睛,轮番扫过我们所有人。

“朋友这种东西,一定和恋人一样重要的不是吗?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在这方面也不会有任何区别不是吗?更何况,就算不是男女配对,男性和男性、女性和女性组成的情侣也是存在的吧——既然如此,对同性朋友也该抱有相同的怀疑才是常理吧?然而为什么不这么做呢?诸位为什么会觉得唯独对异性朋友,即使抱有这种毫无根据的怀疑也是情有可原的呢?”

思路相当清晰的一段发言。
至少从直觉上看,我找不到东头的论点里存在的瑕疵。
因此,我重新审视了自己。

难道说,我在无意识中,将结女放在优先的位置上考虑了吗?

比如这么做的理由,不这么做不行的理由,是的,仔细想想根本就不存在——无论我从哪方面怎么考虑,都找不到结女可以对我感到不满的理由。
即使如此,我却理所当然般地接受了结女的提议,选择了让东头为此做出退让……。

仔细想想吧。
如果川波直呼我的名字,结女会因此来找我的茬吗?
不,不可能的。就像南同学直呼结女的名字,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一样。

所以归根结底,东头被结女表达不满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她是女生。
仅此而已。

“虽说这次的情况是妹妹而不是女朋友,但即使如此,被人毫无余地又仿佛理所当然一样地要求单方面做出退让,让我非——常的生气。”

东头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全身心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愤懑之情。
然后,面对无言以对的我们,又一次重复了那已经问了不知多少次的问题。

“我……有什么,想得不对的吗?”

我闭上了眼睛。
试着等了几秒钟的时间,但无论是谁,都没能提出任何反驳。
轻轻吸一口气后……我开口了。

“……东头,你没有错。”

我睁开双眼,看向身旁的东头。

“错的是我——抱歉。被说到这个地步,我才总算明白了……”

当我如此说着低头认错的时候,东头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真让我大吃了一惊呢……。我说完这样的话之后马上道歉的,你是第一个……。”
“啊啊……。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交不到朋友的吗。”

确实交不到朋友的吧。
毕竟,没有人会比能毫不踌躇地说出正论的人更难来往的了。
这家伙的性格实在是难以在社会上生存呢——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不是,你们等等啊。你们两个不要自顾自地在那相互理解啊伊理户同学。”

就在我和东头之间泛起了一丝事件结束的气息之时,南同学以有些僵硬的声音和表情插了一句。

“东头同学的道理,我确实理解了喔?我觉得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呢,无论是个什么道理,该感到不安的还是会感到不安,又能怎么办呢?根本没有办法嘛。又不是说世上所有人都能像东头同学那样以纯理性的眼光看待问题。对吧?结女酱。”
“……诶?是……是这样呢。”

结女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来,暧昧不清地点了点头。

“一对男女会在一起不一定是因为恋爱关系?是这样呢,我也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就因为是一男一女所以就认定是那种关系,确实不过是单方面的武断罢了。
“爱情并不一定比友情更伟大。这个我也懂啊。要是原本关系很好的朋友交到男朋友之后对我的态度马上变得敷衍起来的话,我也会感到有些生气的。
“——但是啊,这些充其量也不过是道理罢了。虽然很遗憾,但毕竟人类大抵上都是笨蛋啊。终究也还是顺从自身的感情来考虑问题的。”
“……水斗同学,水斗同学。”
“嗯?”

正当我觉得南同学的这番话似乎也很有道理的时候,东头轻轻拉了拉我制服的衣角。
然后小声地对我说。

“有个女高中生正在麦当劳里犀利地评论社会……这是‘麦当劳里的女高中生’真人版啊……”
“噗噗!”

我一把趴在了桌上。

“喂喂我可是在很认真地讨论问题的说!?”
“对、对不起……。突然间灵光一闪,情不自禁就……”

麦、麦当劳里的女高中生……!这原来不是推特上的架空存在吗……!糟糕,对上电波了……!
已经实在无法再一本正经地听南同学讨论一本正经的话题了。
【注:“マックの女子高生”即“麦当劳里的女高中生”,指在推特上曾经流行过的把自己胡编乱造的故事加上一个“这是我听麦当劳里的女高中生说的”的词缀后无责任在网上传播的行为。】

“那、那个……也就是说,南同学的意思是,即使男女之间的友情从道理上来讲是可以成立的,但无论如何都会存在不这么认为的人是吗?”
“是啊是啊。实际上,不也有男人声称出轨对象‘不过是普通的女性朋友而已’吗——?”
“唔。就像是那种明显正在交往却一口咬定‘我们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而已’的那类人吗……”
“不,那是真的不过是普通的青梅竹马而已。”
“?”

我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到东头面对南同学竭力的否定而感到不解。

“那个……关于这件事,就是正题中的正题了。”
“正题中的正题?”
“我呢,想给水斗同学的妹妹证明清楚我和水斗同学之间不过是普通的朋友之情罢了,让你能好好放下心来。毕竟我可是兄控妹妹永远的伙伴。”
“你说谁是兄控妹妹啊!?等等!你到底是怎么跟这孩子解释的啊你!?”
“除此以外我还能做何解释啊!?”
“嘛,结女酱。要我来说的话,想要否定这一点怕也是千难万难的呢……”
“你不用感到害羞的喔。毕竟所谓妹妹,就是会嫉妒哥哥的女朋友的生物呢。”
“抱歉,东头同学。我觉得你那番认识比起‘男女之间的友情是不成立的’还要奇怪5倍左右。”
“而且说到底,我根本没有在嫉妒好吗!”

结女的抗议遭到了无视。
而我也觉得她刚刚那句话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就当没听到吧。
南同学重新开始了话题。

“总之,你是想要证明你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对吧?那具体要怎么做呢?”
“那个……是呢……难就难在这里了。想要证明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实在是相当困难。说到底我连朋友的定义都不太明白呢。所以这种时候就只有采用反证法了。”
“诶。好像一下子演变弄成了超麻烦的问题了。”
“‘我和水斗同学只是普通朋友’的反证——也就是说这种情况下,只要假设‘我和水斗同学是恋爱关系’为前提,并产生了矛盾的话,就可以证明我和水斗同学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了。”
“哈哈——。虽然有些搞不明白,不过确实,比起证明‘是朋友’,证明‘不存在恋爱关系’或许会简单得多呢。”
“是的。但是呢,那个……我并没有类似的经验,所以并不清楚要怎样才能测定是否有恋爱感情呢。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嗯嗯——’”

南同学和结女面对着面沉思起来。
在此期间,我对东头说。

“东头,这事怎么就没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诶?因为,水斗同学和恋爱似乎无缘吧?”
“别一口咬定啊。”
“难道不是吗?”
“…………嘛,确实是这样就是了。”
“你看果然吧——”

要是再说下去的话说不定会露出破绽,还是暂且撤退好了。
结女和南同学嘀嘀咕咕地持续着会议。

“让我或者结女酱和伊理户同学亲热一下试试?”
“但是这孩子,看起来不太懂得嫉妒呢……”
“啊——是这样呢。”
“那摸头呢?如果喜欢的话——”
“诶——?现实中才没有会因为被摸头而感到高兴的女生呢。就算再怎么喜欢,被冒冒失失地摸头发的话也肯定会生气的吧——”
“诶。是这样么……?”
“……结女酱?”
“没、没什么!也对呢!绝对不会想让对方碰自己的头发呢!”

她们的会议就在我的眼前持续了好一阵子后,大概总算是得出了结论吧,南同学作为代表告诉了我们她们的想法。

“你们试着抱抱看。”

哈?我皱紧了眉头。

“抱抱看……是说拥抱么?”
“对。但凡有那么一点点那方面的想法,就一定会给感到羞耻或者高兴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

我的表情顿时阴沉下来。要和东头拥抱么……。
结女半眯着眼看着我。

“为什么会一脸嫌弃啊?不过是抱一抱而已。……也就是说你们果然还是有那方面的想法的吧?”
“不是,你倒是剔除了性别因素再考虑一下啊。要是我被川波吼一嗓子‘我们来抱抱吧’,会就这么欢天喜地地抱上去么?”
“……唔唔。”
“哦哦——,原来如此!真恶心呢!”

和朋友相拥,一般都是令人感到恶心的事。这对东头来说应该也是一样——

“可以啊。”

如此想着,却没想到东头轻轻松松地答应了下来。

“……可以么?”
“没什么啊?你看,女孩子们之间也经常会搂搂抱抱的不是吗。我姑且也是生物学上的女性。”
“你这家伙还真适合这种网络古语啊。”
“嘿嘿嘿——”
“刚才我可是在骂你哎。”
“我好伤心!”
“喂喂,不要打情骂俏的了——哦对,不能说这种话来着?诶?但是男生之间不也经常开玩笑说‘别打情骂俏啊’之类的话么?有点混乱了。所谓男女,所谓性别……究竟是……”

我们决定趁着南同学受困于这永远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之时赶紧把事情办掉。

“请吧——。”

东头略微靠近我这边后,面色平静地说道。
紧接着,感受到正在对面的结女和南同学开始紧紧盯着我们,我感到有些紧张。

“……你在紧张什么啊。只是普通朋友的话是不会感到紧张的吧?”
“人类就是会因为被人紧盯着看而感到紧张的啊!”

不过我姑且又算不上是完全没有女性经验,这种程度的事如果不能平静收场的话,可就对相当看重和我的所谓友情的东头太过失礼了。

我一边顾虑着东头,一边将手臂环到了她的身后。
缓缓地注入力道后,只感觉到一股和奢华的结女完全不同的感触,从我的手臂和胸口处传来。
结女那家伙因为当时个子还比较小,和她的拥抱给我一种完全包裹在怀中感觉,而东头该怎么说呢,就像是抱着一个等身大抱枕,整体上给人一种相当柔软的感触——
最重要的是,那胸口处压来的那令人震惊的重量,让人实在难以不去在意。

“哼哼哼。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因为我的超弩级胸部而集中起来的水斗同学的意识……”
“你少给我煽风点火的。去证明不会变成那样才是我们这次行动的主旨。”
“事后送我一本轻小说吧。作为占我便宜的补偿。”
“……仅限文库本。”
“不,请务必来一本大的。对,就像我的胸部那么大的!”
“你这家伙可千万不要自己摆出这副没有自信的阴暗女的架势了!”

——果然,这家伙是我的朋友呢。
我再一次想道。
确实,像这样拥抱在一起的话,我无法否认会在本能上感到舒服。柔软的胸部也确实会让我有些心潮澎湃,被女孩子特有的香甜气息所诱惑的感觉也是有的。
但是。
当初的我所感受到的,那直击脑髓的幸福感……现在却完全体会不到。

我放开了东头。
没有任何遗憾的感情。
而东头的脸,也平静得丝毫没有泛红的迹象。

“……怎么样?”

面对东头的发问,结女以复杂的表情看向南同学,而南同学也回以满脸的苦笑。

“从结女酱开始说吧。”

结女叹了一口气,愣了一段时间后。
低下了头。

“……对不起,是我太武断了。”

哼的一声,东头发出了胜利的鼻音,仿佛汽车的轰鸣。

“看来是我们的友情力量的胜利呢!”
“那个词语比起相拥在一起还要让人羞耻所以给我赶紧住口吧不然不跟你做朋友了。”
“呜哎哎~~~!别丢下我啊~~~~!!你让我以后忘带教科书的时候去依靠谁才好啊~~~~!!”

东头半开玩笑地又要抱过来,被我给一把按了回去。
而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结女望着这样的我们,嘴角微微地缓了一缓。




※※※※※※※※※※※※※※※※※※※※※※※※※※※※※※※※




我们四个人一起走出了麦当劳。

“水斗同学水斗同学,说到CV高桥李依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惠惠。”
“哇~哦,萝莉控~。”
“……那就艾尔。”
“哇~哦,正太控~。”
“你还想我怎么办啊我说!”

在我和晓月同学面前,水斗和东头同学持续着不知所云的杂谈。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又回想起了他们刚才相拥在一起的场景。

从她的身上,感受不到哪怕一丝一毫害羞的样子。
假如。是的,我是说假如。就假如被他搂在怀里的是初中时期的我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大概,是不可能保持镇定的。更何况,在那种状态下泰然自若地进行对话呢……。

……为什么呢。总觉得,我意外地松了口气。
嘛,事实上呢?管她东头同学是不是那个男人的女朋友,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了?
……但是,怎么说呢——对,过去的那个男人,仅仅因为我交到了朋友就产生了嫉妒之情。而我没有想他那样。我只是因此而感到高兴罢了。一定是这样的。嗯。

“啊,那我差不多就此失陪了。”

当我们走到分岔路的时候,东头同学开口了。
我们一个个挥手道了别。当我再一次为自己没有根据的怀疑而道歉时,她说着“没什么没什么,没关系的——”将自己的手放在胸前不断摆动着。
虽然有些怪怪的,但她不是个坏孩子呢。

“呐,东头。”

就在这时,水斗以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
“嗯?”
当东头同学微微转过头去,水斗又将眼神直直对准了她。

“从今往后,要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你就尽管说吧,不要去顾及什么氛围了。我不会只因为那种程度就闹不愉快的。”
“……啊……”

瞬间,东头同学微微瞪了瞪双眼。
将视线微微一错。
四处游离了一阵后——
——又微微瞥了水斗一眼。

“…………好的。”

然后,声如蚊呐地回答了一句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
嗯嗯嗯嗯嗯?

“就这样吧。明天图书室见。”
“好、好的。图书室见……”

东头又摆了摆手后,骨碌碌地转过身去,迈出的步伐显得比平时要欢快几分。
我和晓月同学面面相觑。

“……看到了?”
“看到了。”

微微缓和的嘴角,视线摇摆不定的表情。
微微上扬的声调。
那是——

我和晓月同学相望着点了点头。
对水斗说。

“‘有点私事。’”
“哈?”

然后,我们双双将水斗丢下,全力向东头同学所在的地方追去。
双双抓住她的肩膀。
从两侧迫近她的双耳。
面对这不世出的影后,轻语着同样的话。

“‘恋爱中的少女啊。借一步说话吧。’”
“诶诶诶诶————!?”





第三十六章 -- 东头伊佐奈不懂恋爱(下)






“我们那段时间究竟在干个毛球甚咧。”

猛吸着从饮料台那里取来的饮料,晓月同学操着一口关西腔如此说道。

“我现在,被虚无感完全吞没了啊。我真为刚才一本正经地讨论男女之间的友情这样那样的自己感到羞耻啊。我真为刚才想着‘唔——确实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这方面的问题了’的自己而感到十分的火大啊!”
“噫……”

在我们的对面,东头同学正一个人瑟瑟发抖地坐着。
看到晓月同学的情绪意外地高涨,我反而变得十分冷静,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和东头同学搭着话。

“……呐,东头同学。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把那个男人打发走后重新聚集在一起吗?”
“我、我不知道……。我、我难道闯了什么祸么……?这是恐吓?是恐吓么……?”
“嘎——!这女人居然还在装傻!”
“噫噫噫噫!”
“晓月同学!吁——吁——吁——!”

全力压制着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的晓月同学,总算是将她重新按回了椅子上。总之先试着让她去喝喝橙汁冷却一下大脑好了。

“咕噜噜噜——……我呢,一开始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知是不是橙汁起到了作用,晓月以冷静了几分的样子说。

“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啊,你的胸部撞到伊理户同学了吧?如果真的是普通朋友的话,如果真的是没有任何想法的话,对那种事应该会觉得反感才对吧。即使是朋友关系,那毕竟也是个男人吧?对于并不喜欢的男人,一般是不会愿意对方碰自己的胸部的吧。”

这话说来,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而东头同学,只是一个劲地缩着肩头瑟瑟发抖。

“而对此一点没有感到排斥的时间点上,不就已经抱有‘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让他碰碰胸部也没问题’的想法了吗?既然如此,恋爱方面的想法,又怎么可能没有呢?还真是个不世出的大影后啊你!”
“呜、呜呜呜……”
“晓月同学,你逼问的技术已经出神入化了……”
“那是啊,我可是被这个大骗子把恋爱观全盘否定了啊!但要真是这么一回事的话那家伙究竟哪来的资格在那谈论男女间的友情啊!”

看到晓月同学的情绪又一次开始失控,我干脆把我的葡萄汁也一并给了她。晓月同学在咕噜噜噜地用吸管吸着饮料的同时,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晓月同学竟会真情流露到这种地步可真是少见。看来她在恋爱方面有着无可忍让的底线呢。

“……那、那个……”

听到这战战兢兢的声音,我的注意力重新转向了东头同学。

“我这是……喜欢,水斗同学……吗……?”
“‘哈?’”

还打算继续装傻下去么。被我们持续盯着,东头愈发显得畏畏缩缩起来。
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和不久之前,在麦当劳中堂堂正正地否认了恋爱关系的时候的她,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那、那个那个……我,说实话其实并不太清楚……。因为,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经验……”
“诶?初恋?都这岁数了?”
“……呜呜呜……”

东头同学满脸通红地以手掩面。
看着她那实在太过纯洁的样子,我不知为何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怎、怎么办啊晓月同学。我的后背,好像开始有点发痒了……”
“……真是凑巧啊,结女酱。我现在,也正受困于完全相同的症状呢。”

初恋……啊啊,那是多么怀念又多么忌讳的词语……。
而且,还说是“是不是喜欢我不太清楚”什么的,还是饶了我吧。简直有种被人拿黑历史顶到鼻子尖上的感觉。莫名地想要大叫出声。想要一边大叫着一边落荒而逃。过去的我原来是这么羞耻的生物么。

“……这样嘛。比如说呢,想象一下看看吧。”

晓月同学似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想象一下,在你们相谈甚欢的时候,伊理户同学突然把你抱在怀里。”
“咦呀!?”
“然后,对着你的耳朵,以低沉的嗓音轻声细语地说——‘抱歉,一会儿就好。就这一会儿的时间,我们不当朋友了可以吗?’”
“咦诶呀!?”
“噫呜呜……!?”
“然后,正当你感到困惑的时候,你的嘴唇已经被伊理户同学不由分说地——喂,为什么连结女酱也一起趴桌子上了啊?”

没、没什么。不过是大脑一时报错而已。实在是因为晓月同学模仿的声音,和这种情境下那个男人的氛围太过相似……!

“嘛,总之呢,”

啪嚓一声,晓月同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机拍下了东头同学的脸。
然后将那个画面,摆到了东头同学眼前。

“都露出这样一副表情了,还说你不喜欢他,怎么可能呢。”

在那画面中的,是面红耳赤、两眼发光,嘴唇半张不张的一个女孩子的脸。
东头同学见到这样的画面后,又一次瑟瑟发抖起来。

“……这就是……我,吗……!?”
“是哦。”
“这不母猪一头吗!?”
“是哦。你就是头母猪哦。”

呜呜呜……,东头同学又因为另一层原因而变得面色通红,趴倒在家庭餐馆的餐桌上。

“我已经无法自称‘生物学上的女性’了……”
“嗯。这个说法和现实中管自己叫僕【注:boku】的女孩子一样让人羞耻,早改一天是一天哦。”

晓月同学将我的葡萄汁一饮而尽。虽说点的是饮料台所以也无所谓就是了。

“那么,现在进入正题吧。”
“正题?”
“所谓正题是?”
“那当然是——东头同学想要跟伊理户同学发展成什么关系的问题啊。”
“诶!?”
“呜诶!?”

我不禁张大了嘴巴,而东头同学则是两眼一白,晓月同学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究竟是保持现在的朋友关系就好呢,还是想要更进一步呢。如果东头同学有这个意思的话,毕竟也是缘分一场,我们也想要帮你一把呢。对吧,结女酱?”
“诶……!?我、我也……?”
“姑且还是姐弟嘛,伊理户同学的喜好什么的你应该很清楚才对吧?要是有结女酱在的话可抵百人之力呢!”
“这、这个……嘛……”

比我更合适的咨询人,在这世上大概是不存在的了。
毕竟,我曾一度将他攻下过。
但是……。

“……晓月同学,为什么会亲切到这个地步啊?明明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在生气。”

为了从心中的这份朦胧的感觉中逃开而问了晓月同学一句,却见她一咧嘴,露出了一副可疑的笑容,

“嘛,稍微考虑了一下呢——。该说是如果能把伊理户同学和东头同学撮合到一起去的话对我来说也有好处么?虽然我的一家人计划有必要进行调整,但感觉那样好像也不是不行——”
“??”
“更重要的是我们可是女高中生!介入他人的恋爱这种事,光是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啦!”

晓月同学她原本就是会接受这类咨询的人——从她平时的言谈就能看出,她是有过恋爱经验的。而她偶尔拒绝我们邀请的时候,大家也都悄悄议论过那绝对是因为男人的缘故。

“怎样,东头同学?我和结女酱,这可是相当少有的华丽阵容喔?伊理户同学那种人,攻略起来根本就以秒计算啊,以秒计算!”

不是,我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要帮忙的说。
……但是,我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要是在这里拒绝掉的话,弟控的标签可就再也摘不掉了。不,但是……。
正当我在绞尽脑汁地考虑的时候。

“……不,这样的事,还是算了吧……”

仿佛一滴雨珠落到地上一般,东头同学说道。

“毕竟,我将水斗同学当作一个朋友来喜欢也是事实……。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和他交谈,我就已经很幸福了……。你看,我这样的人,就算能出人头地,不也只会让人感到可悲嘛!该说这不过是在做无用功呢还是……虽然你们难得愿意帮助我,但是非常抱歉……”

每说一句话,她的声音、她的身影,就会变小一分。
……似曾相识的场景。
因为对自己缺乏信心,认定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一事无成,所以就去避免一切行动。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用那连理论武装都称不上的借口,只是守望着那根本算不上满意的现状——
——是的,那就像是,初中时代的我自己那样。

“——不要在尝试挑战前就开始逃避啊。”

等我回过神来,我的语言早已化作利刃刺出。
即使东头同学和晓月同学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我满溢而出的话语也没能停下。

“想放弃也要等到尽了人事之后再放弃啊。其实你心底里是很想当的吧?你其实是很想成为他的女朋友的吧?你其实很想做些普通朋友做不到的事情吧?可以做到啊,只要你当上他的女朋友的话!
“你既可以每天手牵着手和他一起上学放学,又可以在临别的时候和他接吻,还可以在睡前通过电话和他漫无目的地聊天,圣诞节也会收到他的礼物,甚至在你生病的时候,还能得到他的悉心照顾!怎么样!?只要能成为他的女朋友,这一切都会是理所当然的!”

东头同学睁大了眼睛。
从她的瞳孔中,我看到了惊涛骇浪的思绪。
要是能做到这一切的话,该有多么开心啊。
要是能变成那样子的话,该是多么幸福啊。
假设着,想象着,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着自己的幸福所在之处,

“——即使如此,你也依旧那么认为么?你依旧认为,不成为他的女朋友也可以么?”

她的瞳孔,动摇了。
仅此就已经足以构成问题的答案了。
然而,东头同学低下头去,紧紧握住制服的裙摆——

“…………我,想当…………!”

嘶哑的声音,挤出了她总算下定的决心。

“我、我想要和他卿卿我我……我想要他说一句喜欢我……!我想和水斗同学……做一些,朋友以上,的事……!”

当她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
东头同学眼中的自暴自弃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无尽的战意一般的东西。

“要怎么做,才能成功呢……?要怎么样,才能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呢!?”

抬起腰,将身体撑在桌面上空,东头同学紧握着我的手说。

“请教教我吧——老师!”

…………啊咧?
猛然间,我缓过神来。
虽说一时头脑发热间给她推波助澜了一下……。
……我,这样就好了么?

“啊——啊。”

一旁的晓月同学,掺杂着苦笑轻轻地叹息着。




イザナミ

-20:14

就在我一时脑热接下了东头同学的恋爱咨询工作的那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被冠名为“伊理户水斗攻略会议”的LINE聊天群。
为了让接下去的工作顺利进行下去,我、晓月同学、东头同学的3人建起了这个聊天群——然而,东头同学的这句泄气话,给这个聊天群开了一个糟糕透顶的头。而且这孩子,居然用群昵称自称神明?
【イザナミ:即伊邪那美。至于自称神明的原因,是由于其前三个假名和“伊佐奈”极为相似。】

イザナミ

-20:14

あかつき☆

-20:15

イザナミ


あかつき☆

-20:15

晓月同学打出一个蜜瓜的表情贴图。
然后立马收到了东头同学的回复。

イザナミ


Yume

-20:16

イザナミ

-20:17

あかつき☆

-20:17

晓月同学开始连打起菜刀的表情贴图,我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实际上,东头同学的胸部即使从女生的眼中看来也是相当厉害的,就连我们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男生的话就应该更是如此了。
这样的景色就在身边,真的有可能从头到尾不抱有任何意识么……?

イザナミ

-20:19

あかつき☆

-20:19

Yume

-20:19

又一次板上钉钉地提醒过后,

Yume

-20:20

イザナミ

-20:20

“哈!?”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
这孩子究竟在问些什么啊!?一般情况下会问么!?会问这种东西么!?
要是我在这里回复“有”的话,气氛会不会一下子变得尴尬啊……。
我谨慎地选择着回复用的措辞,表达出我刚刚感受到的疑问。

Yume

-20:22

イザナミ

-20:22

……好羡慕。
要是我也是那样的性格的话,我们的交往会不会变得更加顺利些呢……。

イザナミ

-20:23

被直接复制粘贴着又问了一遍。究竟是有多在意啊。
我踌躇了好一阵子,但毕竟刚才教唆她的又是我自己,我不得不回答。

Yume

-20:24

イザナミ

-20:24

Yume

-20:25

我想大概是耳朵吧。
那个男人想要接吻的时候总会来轻咬我的耳朵。

あかつき☆

-20:26

イザナミ

-20:26

あかつき☆

-20:27

Yume

-20:27

而我自己其实也挺在意他们两人平时是怎么一起度过的——不不,这也不过是为了东头同学罢了。

イザナミ

-20:28

Yume

-20:28

あかつき☆

-20:29

イザナミ

-20:29

あかつき☆

-20:30




就这样,我和晓月同学,装作留校学习的学生混入了放学过后的图书室。
晓月同学将一直以来的单马尾发型改成了双麻花辫,而我则在将发型改成了低位双马尾的同时,戴上了从晓月同学那里借来的平光眼镜。

“太、太适、太适合啦啊啊啊啊~~~……!!眼镜娘结女酱超糟糕……太糟糕了……”

晓月同学一开始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啪嚓啪嚓地找了好几张相片,不过现在可算是冷静下来了。
真是的,不过是戴了个眼镜而已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吗。光是这种程度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变得可爱或者变得帅气呢。更遑论将那副模样用手机保存下来什么的,虽然很抱歉但是我完全无法理解呢。

以背对着水斗和东头两人总坐的图书室角落的形式,我们坐到了读书角的位置上。然后直立起手机放在桌子上,启动了内置摄像头。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是我们两人的肩膀和在那后方的水斗和东头。
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直接将视线投向目标的同时,达成肉眼的监测。这是晓月同学提出的方案。

“……呐,晓月同学。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样的跟踪狂技巧么?”
“不~~行♪ ”

我感受到了黑暗并选择抽身而退。晓月同学发出装纯一般的声音时总有种莫名的恐怖感。

我将目光投向了手机屏幕。
只见水斗只是将身子稍稍靠在了窗口的空调设备上,而东头同学则连靴子袜子都一起脱掉,以裸足的状态直接抱膝坐在了上面。啊咧,这样难道不会被骂么。空调设备原本不是用来坐的才对吧。

“(东头同学她那个坐法,如果是无意而为的话也挺厉害的了吧?)”
“(诶?什么厉害了?)”

晓月悄悄地将话题进行下去。

“(女孩子的裸足,平时不是都见不到的嘛。好像对男生们来说,裸足是会让他们感到有些工口的哦。)”
“(……确实。这算是赤脚的上位版本了吧。)”
“(而且,她还抱膝坐着哦。在那么高的地方以那种坐姿坐着的话,什么时候走光都一点也不奇怪啊。还有,膝盖还顶着那对巨乳……)”
“(啊啊确实,她的胸部正支撑着她的身体也说不定呢。读书的时候身体会前倾,就会觉得胸部笨重——)”
“(嘿——这——样——啊——我——一——点——都——不——知——道——呢————)”

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睛还是声音都完全没有在笑。
原来有这么在意吗,她对自己的身材……。

……话说回来。
通过内置摄像头映入屏幕里的水斗和东头同学,只是全身心地默默看着书。但是,有时又会指着自己所读的书给坐在身旁的对方看看,并一起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们的身影,让我不禁和过去的我们重合起来,该说是怀念呢,还是说羞耻呢……。

能让我将过去的我们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当然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已经不是普通朋友间的距离了。
两人的肩膀几乎都要碰上,那个距离下,只要稍微一挪,就连接吻都能办得到。
他们的距离之近,几乎要让我感觉,之前他们两个对怀疑他们之间关系的我的全盘否定究竟是否正当了。
即使不是那样的关系,也需要在距离感上多多少少有所意识的吧。我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
即使如此。

“(伊理户同学,真的一眼都没有看呢。有那样的胸部近在眼前居然完全不放在眼里……)”
“(……我都有点为东头同学感到悲哀了呢。)”
“(明明就连我都会忍不住去看的。明明连我都会在和她交谈的时候一直盯着看的。)”
“(那是你看多了。)”

不过嘛,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事。
对女生来说会感到安心,大概也正因如此,畏畏缩缩的东头同学才会如此粘着水斗。如果是身为一个朋友的话,我确实打心底里觉得这是好事。
但是现在,东头同学她是将水斗当作一个异性来看待的。
要是被无视到了这种地步——倒不如说,要是“没戏”到了这种地步的话,可就实在是太过悲哀了。

要是我们开始交往之前,那个男人对我也是这种态度的话,我真的能走得到告白这一步吗?
正是因为感觉对方多多少少对自己有点意识,我这样的胆小鬼才能下定决心……。

“(他真的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识吗?)”

晓月同学一脸无法认同的表情说道。

“(明明趣味相投到那种地步了喔?更何况近看起来又挺漂亮的,身材又超级工口的哦?如果我是伊理户同学的话肯定早被折腾得春心荡漾的了啊。)”
“(别管那叫工口啊。……但是,确实呢。)”

她的情况,和当时的我是几乎相同的。
相似的邂逅。
相同的兴趣。
相同的场所。
既然这样,又怎么可能只有我能够成功和他开始交往而他和东头同学仅止于朋友关系呢。

……他一定,只是隐藏着自己的感情罢了。
他一定只是在和我交往的过程中扑克脸的技巧得到了锻炼而已,露出破绽是迟早的事。
为了不逃过他露出破绽的瞬间,我们从头到尾一直保持着监视……。

大概是手上的书读完了罢,水斗啪嗒一声合上了书本站起了身。
他为了寻找新书,正准备走向眼前的书架的,那一瞬间,

“(啊)”

晓月同学轻轻叫出了声。

“(怎么了?)
“(那个、那个!东头同学的裙子……!)””
“(诶?——啊)”

被晓月同学这么一说,我才总算察觉到。
在那仿佛书架一样摆出来的窗边空调上,光着脚抱膝坐着的东头同学——她的双脚,现在,稍稍左右分开了些。

露出来了。
淡青色的内裤,完全露出来了。

我慌慌张张地打开LINE想要告诉她这一危机,但为时已晚。
从书架上取得了全新的文库本的水斗,已经转过了身。
这样一来,理所当然地形成了东头同学被水斗的视线正面捕捉到的境况。
这样一来,那戒备有所懈怠的布料自然就会映入他的视线。

我亲眼见到,水斗的视线滑向了那里。

果、果然!
即使再怎么装出一副清纯的脸,那个喜好土气女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东头同学这一极品猎物——




“喂,东头。内裤露出来了哦。”




水斗他。
指着东头同学两腿之间。
面不改色地,发出了通告。

“‘(……哈?)’”

我们相顾无语。
情急之下,一时竟没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东头同学看来也是一样的。“……唔哎?”地发出一声呆呆的声音抬起头来,顺着水斗的指尖望去——

“——~~~!?!?”

她的脸像是燃烧起来一般地瞬间变得通红,慌忙改为女子坐的姿势,将裙摆按住。
将视线落在自己紧紧握住裙摆的手上,东头同学带着颤音轻声说。

“……你、你看到了、么……?”
“?就是因为看到了才提醒你的啊。”

水斗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这个男人,心真的是肉做的么?

“非……非常、感谢……”

东头同学的脸红已经蔓延到了耳根子,竭尽全力挤出这句话后,一边说着“我上一下厕所……”一边穿上了鞋袜。
我和晓月同学则相互点了点头,走向离图书室最近的厕所。

就在那里和我们会合的东头同学,一开口就把问题甩了过来。

“……你们觉得,我有没有被当成一个女孩子来看待?”
“‘完全没有。’”

我们确信了。
伊理户水斗,是真的只当东头伊佐奈是一个趣味相投的朋友。
真真正正,没有任何误解的余地。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明明现在的状况,和当初已经相似到了这种地步。

“啊哈,啊哈哈哈哈……。果然呢——……。像我这样的阴暗宅女,他怎么可能会有那方面的意识呢——。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坚持住!虽然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戏,但是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完全……没戏……”
“晓月同学,补刀!你那是在补刀啊!”
“啊……!”

看到东头同学的脚步变得飘忽不定,我们连忙扶住了她的肩。
东头同学的嘴里持续漏出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的笑声,总觉得不吉利到光是听一听就会被诅咒的地步。
看到她受到那么大的打击……我们才再一次认识到,她是真的非常喜欢水斗呢。

“……呐,东头同学。”

看到她重新站稳了脚跟,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起她来。

“就像刚才所证明的那样,那个男人,真的是完全不懂得体贴别人……你究竟喜欢他哪一点呢?”
“啊,这么说来确实还没问过呢!这一点我也想听听!”
“呃……就、就算你问我我喜欢他哪一点……”

东头同学有些形迹可疑地四处游移着视线,微微张口说道。

“……应该是,声音吧?”
“‘声音?’”
“虽然平时是个相当冷淡的人,但有时又会非常温柔地为我着想。一听到那时候的他那变得稍微有些温柔的声音,就会,怎么说呢,变得有些晕晕乎乎,心底里涌出想要尖叫出声的冲动……诶嘿嘿……”

面对东头同学那有些羞红着脸一脸幸福地露出腼腆笑容的姿态,我和晓月同学不约而同地抬头仰天。

“太、太耀眼了……!!”
“初恋……!我要被初恋的闪光给闪成灰了啊结女酱……!!”

那份纯真,对我这种经历过恋爱阴暗面的人来说实在是剧毒中的剧毒!而且尤其性质恶劣的是我居然还有相当的共鸣!我懂!那个家伙,偶尔会发出温柔的声音。对吧!

“那可必须马上把东头同学和伊理户同学撮合到一起,让你明白明白交到男朋友绝非只有好事才行呢。快点变得能跟我们一起发牢骚吧!”
“诶,好的。我会加油的?”
“你可不能在这种方向上加油啊!你可务必要永远保持着对恋爱的幻想活下去啊!”
你千万不能堕落到我们这边来!

“嘛,无论如何,要是不先让伊理户同学将你当一个女生看待的话一切都无从说起就是了。哎呀呀,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光明正大地指出女生露出内裤的男人呢——”
“我家的弟弟这幅德行真是对不住了……”
“伊理户同学看起来意外地挺习惯应付女孩子嘛。是因为和结女酱的缘故得到了锻炼么?”

心脏猛地蹦了一下。不,她说的只是我们住在一起的事,而不是我们以前的关系才对。我模模糊糊地点了点头。

“或……或许是这样吧。”
“这样的话,就只能通过肌肤接触来进攻了。”

晓月同学一咧嘴露出了阴暗的笑容。
东头同学则缓缓地向后退了几步。

“机、机夫接处……?”
“又来了又来了~。又在装乖孩子了~。我指的只可能是用你那自傲的这个发起攻势啦!!”
“咿呀!?”

晓月同学的手猛然伸长,以鹰爪的手势一把抓住了东头同学的胸部揉个不停。
呜哇啊,手指埋进去了……。

“就是说要把这两大块脂肪有意无意地靠上去!这样一来管他有没有那方面的意识就根本无所谓了!”
“等……别……”
“……哦。哦哦?哦哦哦哦——……好厉害……”
“噫!?手、手法好下流……嗯!”
“晓月同学住手啊!再继续下去就是十八禁了!”

我反手扣住晓月同学的双手,将两人剥离开来。
晓月同学一脸呆滞,已经从胸部移开的双手张开、合上,重复不止。

“结、结女酱……所谓胸部……原来是如此柔软、如此富有弹性、形状如此千变万化的呢……。啊咧?这样的话,这挂在我胸口的东西究竟是……?”
“不要再考虑下去了。要是你想活得长久一点的话。”

东头同学粗喘着气用手臂护住胸部,转头走向洗手台。

“有、有意无意地靠上去什么的……这、这样的,岂不是就像碧池一样吗……”
“正在攻略男性的女生全都是碧池哦。”
“敌人!你这是在量产敌人啊!”

我连忙看向四周。刚才这句话,有没有被谁听到!?

“说是说靠上去啦,但实际上只要擦上去就可以啦。”

将我的担心扔在一旁,晓月同学伸出手指,停在东头同学胸前似碰不碰的位置上。

“诶?刚才碰到了吗?是我的错觉吗?这样的程度是最好的!要是碰得太过露骨也只会让人觉得恶心罢了!”
“晓月同学……。这个,又是从哪里入手的诀窍啊?”
“那只是如果我被人这么做的话会兴奋而已!毕竟本人虽身为女性却向来与胸部之柔软无缘!”

我还是住手吧。别去踩她的雷区了。
晓月同学举起了握紧的拳头。

“总之,比起质量要更注重数量!只要踏踏实实地重复下去,那份记忆就会在伊理户同学的心中慢慢积攒起来的!毕竟这世上绝不会有男生会忘记碰到胸部时的感触!虽然有些人的胸部即使碰上了也不会被察觉到就是了!!”
“请至少不要自己去踩自己的雷好吗!”

我明明好心顾虑着你的心情!这事儿自己干出来就完全没辙了啊!

“——哎呀。”

晓月同学突然取出手机,看着画面露出了满脸苦笑。

“哎呀呀。已经察觉到了么。”
“怎么了?”
“有个过激的CP厨,我得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才行——”

我们歪头表示难以理解,晓月同学十分抱歉地双手合十说道。

“所以说啊,今天就到此为止!详细作战方案在LINE上说吧!”

我们一言不发地目送晓月同学冲出厕所远去。
……西披橱,是个什么东西?




就这样,东头同学的胸部肌肤接触大作战(晓月同学命名)开始了。

趁着拉近身体距离的势头,以轻轻掠过的程度让胸部与水斗接触。
除此以外,或是手或是肩,总之除胸部以外,也要尝试去增加身体接触的机会。
晓月同学有云,接触身体本身就是友好的表现,所以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让水斗不得不产生这方面的意识……据说是这样的。

“对,就像有人会因为在便利店里拿找零的时候被店员握个手就会喜欢上对方的人一样!”
“原来如此!学到了!”
“原来如……此?”

虽说实在无法一天二十四小时一直盯梢着,但据东头同学自主报告所说,似乎是有在加油。
偶尔触碰一下身体,仅此而已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行为,我能明白。
毕竟是一个至今为止连普通的朋友都寥寥无几的孩子——如今却正在做色诱一样的事情,我除了感到钦佩还能怎样呢。如果是过去的我,大概无论如何都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吧。不过对东头同学来说,是她对自己的身材强大的自信心在背后推了她一把也说不定就是了。

面对遵守约定每天进行报告的东头同学,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彻底将自己代入了她这个角色里。
加油。不要输。不要放弃。让那个男人挂起一副哭丧脸吧。对这样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子都没有任何想法的那个男人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啊。你倒是多多少少察觉到一点啊这块大木头。你可别以为光用迟钝一个词就能糊弄过去啊。

“……喂。怎么回事。那充满了敌意的视线。”
“没什么。只是觉着你总有一天会尝到苦头的。比如被女人刺杀什么的。”
“……………………”

水斗面色铁青地拉开了和我的距离。
什么嘛,真是大惊小怪。我用菜刀劈开了晚饭用的胡萝卜。

就这样,一周过去了。
就在这6月上旬即将结束,梅雨季即将正式开始的时候——

“——啊”

恰逢我和晓月同学正悄悄地盯着东头同学的时候。
一如往常,东头同学一边在图书室读着书,一边有意无意地,想将胸部凑近水斗的手臂处一掠而过。
结果,凑得有些太近了。
结果biu的一下变成了直接按了上去的形式,东头同学慌忙拉开了距离。

“对……对不起……”

之前和水斗相拥的时候还是一脸平静,但现在大概是因为恋爱方面的自觉和故意将胸部按上去的这一认知的缘故吧——东头同学低下了头,脸红得跟一颗熟透了的番茄一样。

“(这下就算是伊理户同学那根烂木头,也总该起点作用了吧……!)”

晓月同学轻声叫了一声痛快。
而我,则变得有些莫名的感慨。
一开始明明就连拥抱过后都面不改色……现在却变得这么的可爱……。
抱着一份仿佛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亲戚家孩子的人一样的感情,我通过内置摄像头看向我的义弟。
来吧,给我变得满脸通红起来吧!一个连恋爱的恋都不懂得怎么拼的孩子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变得面色通红手忙脚乱的才是道理不是吗!

但是。
水斗保持着看书的姿势,就连视线都没有动上一动。

“——嗯,啊啊。没关系。”

毫无反应。
东头同学一脸愕然,我们也变得目瞪口呆。

“(……呐,伊理户同学真的没问题么?这也实在是佛过头了吧?他是哪门子的老爷爷啊?)”
“(我也开始有些担心他了呢……)”

莫非初中时期所发生的事,让他顿悟到了这种程度么。感受到了沉重的责任呢……。

但是,那天晚上。
在家中发生的事件,刷新了我的认知。

“——浴缸准备已完成。浴缸准备已完成。”

机械声宣告着热水已经烧好的事实。
我们家里为了预防万一,每次都会事先通过协商来决定我和水斗去泡澡的顺序——我从背后接近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水斗,发起了对话。

“呐。”
“!?”

我并没有觉得我做出了什么特别的举动。
但是,明明只是从背后上去搭了一句话而已,水斗却不知为何,大吃一惊后立刻从原本所坐的位置上挪开了。
仿佛为了远离我的身体一般。

“……怎么?”

嗯嗯?
虽然面色上看不出动摇的样子,但明显有些可疑……。
我试着在水斗的身边坐下,将身体向他那边靠了一靠。

“干、干什么啊?”
“没什么啊?”

水斗像是为了从我身边逃开一般,又一次和我拉开了距离。
我又试着缩短了和他的距离,结果果然还是被他重新拉开。

“为什么要逃啊?”
“……因为有危险人物接近我啊。”
“哎噫。”

我伸出手发动奇袭,碰上了水斗的手指甲。
果然,他的全身猛然一颤做出了过于夸张的反应,一把将我的手挥了出去。
与此同时。
他的视线,有一瞬间,仅仅一瞬间——指向了我的胸口。
……哼~?

“……看来是没有大彻大悟落地成佛呢。”
“你几个意思啊!”
“说你是个闷声色狼的意思。”
“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无所谓了。反正我能赢。”

得到了确信的我,回到卧室后用LINE提交了报告。

Yume

-21:26

那个男人,只是装作没有任何感觉的样子罢了。
东头同学的肌肤接触作战,还是有相当的效果的。
面对我的——面对女生的接触,会有如此过度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对东头同学和晓月同学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イザナミ

-21:30

Yume

-21:30

あかつき☆

-21:30

Yume

-21:31

あかつき☆

-21:32

晓月同学意味深长地隔了一段时间后做出了回复,

あかつき☆

-21:33

Yume

-21:33

イザナミ

-21:33

あかつき☆

-21:34

Yume

-21:34

あかつき☆

-21:35

晓月同学说道。

あかつき☆

-21:35




“办不到的。”

第二天。
在放学后碰头的家庭餐馆里,东头同学使劲摇着头。

“时机还没有成熟。办不到的。这么快就……!”
“不不,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不可能没问题的!绝对办不到的!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

东头同学趴在桌子上大吵大闹地摇头不止。她那样子活脱脱就像是个撒娇的小孩,但她的心情我能明白。

“……晓月同学。正如她本人所说,是不是太早了点?你看,从相识到现在才过了仅仅两个星期不是吗。就连肌肤接触作战也才刚刚施行了一个星期。”
“肌肤接触作战?凭着那种莫名其妙的恋爱技巧怎么可能交得到男朋友啊。就算交到了也只是瞄着身体来的。”
“诶”
“诶!?”

我的表情凝固了,东头同学瞬间从桌子上爬起了身。
而晓月同学,则一脸装傻充愣的表情吸着饮料。

“我说啊。如果真的想要男朋友的话,需要做的就只有三件事。谈话。玩耍。告白。就这样。原本只要做到这些就足够了喔?伊理户同学只是情况有点特殊,所以才掺杂了一些多余的功夫罢了。”
“原、原来如此……”

确实,我那时候也是没有做过其他任何事情……。

“但、但是,就算要告白,你看,那个,心理准备什么的……”
“现在去准备。”
“诶诶!?”
“我说啊,心理准备这种东西,如果无法马上做好的话就一辈子都做不好啦!不要对未来的自己抱有过度的期待!把一切交给明天的家伙都是大笨蛋啦!”

晓月同学猛地把杯子往桌子上一砸,

“所谓告白这种事啊,越是往后拖,难度就会越高哦。因为越往后拖关系就越会固定下来嘛。被一个长久以来只当作朋友看待过的对象突然告白了也只会感到困扰的对吧。所以说尽可能早地去告白,成功率反倒会更高才对。”

初次见面就告白是论外哦。晓月同学如是说道。
总觉得,我感觉这是至今为止最具有分量的一番话。
她是不是,也曾经有过呢。有过想要改变长久持续下来的关系的时候……。

“考虑到这些,两个星期这长度倒不如说是相当合适的了。两周之内没能告白的人,即使过了半年一年的也是告白不成的。即使不是如此,恋爱这种东西,基本都是先到先得的嘛。”

……如果说,我在那最初的一个月,也就是初二的暑假期间,没能向他告白的话会怎样呢。一想到这,我对晓月同学的发言有了切身的感受——啊啊,要是那样的话,告白这种需要天大勇气的事,我怕是一辈子也做不出来了吧。
最初的一个月。
要不是趁着那飘飘然的时候,趁着那被冲昏了头脑的时候的话,怕是一辈子都提不起告白的想法了罢。
毕竟恋爱这种东西,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像泡沫一样消逝得一干二净的。

“嗯……emmmm……。确实,像恋爱喜剧那样拖拖拉拉摇摇摆摆之后走到告白这一步的勇气,我大概是没有的呢……”
“对吧——?现实的恋爱才不会像漫画那样一直持续下去的啦——”
“……那个。按照你所说的话,不就意味着我即使能告白成功也马上就会分手吗。”
“我——才——没——说——呢——”
“你这不是说了吗!……结、结女同学!没有这种事对吧!?能够天长地久的恋爱也是存在的对吧!?”
“……是、是存在,的……”
“视线游移得超厉害!!”

别问一个连两年都没坚持下去的人啊!

“嘛,先不管两个人的关系会持续几个月,”
“月!你刚才说的是月吧!?而不是年!”
“我觉得胜算还是挺高的呢。毕竟伊理户同学那边没有拒绝的理由啊。东头同学又很可爱,两个人又很合拍,伊理户同学又是单身。”
“这种事……”

东头同学摆弄着刘海,肩头紧紧地缩着。

“……我这个人,又阴暗……又麻烦……除了胸部一无所有……”
“那方面的自信还真是雷打不动啊你个混球。”

晓月同学一边微笑着散发着怨气,

“……结女酱你怎么看?东头同学的胜算,你觉得大概有多少?”

我看向桌子的表面,略微思考了一阵子。
关于那个男人的事。
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
我和他在一起时的表情。
他的言行举止。

“……那个男人,是不会通过属性或条件来看待女性的。”

然后,我回想起了和东头同学在一起时的水斗。

“和东头同学在一起的时候,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开心。……所以,如果对方提出说想要更进一步地和他在一起的话,……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如果东头同学,真的和过去的我完全是同一类人的话,我就不敢这么肯定了。
但是,她和我不同。
她和那个男人,无论是兴趣还是节奏都契合到无以复加。所以他们之间既无需任何掩饰,也没有必要互相顾虑。
和当初那个看似意气相投,实则在各个方面互相顾虑着的我们,实在是天差地别。
即使她有些缺乏自信,那个男人也一定可以和她好好交往下去的吧——毕竟,那个男人,唯独是有过这方面的实绩的。

在能考虑到的范围内。
适合当伊理户水斗的恋人的,除了东头伊佐奈,再无他人了。
他们之间是那么的合适,就连我这个前女友的存在,相比之下都像是某种错误一般。

“……是真的,吗……?”

东头同学以夹杂着不安与期待的细语声说道。

“我……真的能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吗……?”

她那就算现在看上去都是脆弱到仿佛随时会倒下,但却又拼命挣扎着想要前行的身姿,又和那时候的我重合了起来。
但是,那身姿,又绝不是之前的我的翻版。
她绝不是那个说出了多余的话,让一切的一切都付之东流的,愚蠢的绫井结女。

和她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是那个还没有失败的——那个或许能够将那份幸福保持到最后的,我的身影。

“你可以的。”

所以,我又怎能不去帮她这一把呢。
毕竟,她或许可以见到,那份我所未能得见的景色。
心中隐隐作痛的感触,在这份希望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我,可以保证。”




然后,我们就告白的方式进行了讨论。

“果然还是,情书,吗?”
“诶——?太老套了吧?趁着深夜高涨的情绪写下冷静程度为零的文章之后,对方还有可能把那诗歌类似物当着你的面读出来不是吗?要是被做到这份上我可不想活了啊——”
“呜咕呜……!”

那只是一时脑抽罢了……只是年轻气盛罢了……我本也没打算写成那么羞耻的文章的……。

虽说有过这样的插曲,最终我们还是商定告白还是简简单单地将对方交到教学楼背后来进行就好。
然后就是南晓月教官的告白训练了。

“Repeat after me。‘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我、我喜欢尼!请、请和我交汪……呜……”
“别咬舌头!别害羞!要用堂堂正正能让人听清的声线!然后稍微结巴一点点!”
“办不到啊!”

就这样过了一天后——

イザナミ

-22:48

イザナミ

-22:48

あかつき☆

-22:49

Yume

-22:49

あかつき☆

-22:50

Yume

-22:50

因为我是用情书告白的,所以是在眼前的他读情书的时候迎来了反胃和腹痛的组合拳。虽然觉得要是跑去厕所的话仅存的一点点希望也会就此湮灭所以拼命忍了下来就是了。

あかつき☆

-22:51

イザナミ

-22:51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东头同学发送的LINE尽是寥寥数字的短句,而且连汉字变换都没能做到。
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知怎的连我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あかつき☆


イザナミ

-22:53

Yume

-22:53

イザナミ

-22:54

あかつき☆

-22:54

晓月同学贴出几个动画网站的URL后,东头同学打出的快速回复后就此沉默了下来。
要是能不落得个挂着一对黑眼圈去告白的下场就好了……。

正当我将东头同学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一般地担心着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冒出了通话的通知。
是晓月同学。
我接通电话,放到了耳边。

“喂?”
“哎呀~,连我们都变得有些紧张了呢。”

面对晓月同学那半开玩笑的话语,我也笑着回答了一句“我懂”。然后,

“……到头来,我也没能帮上太大的忙呢。基本都是晓月同学的建议……”
“才没这回事呢。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东头同学大概早就放弃了吧。”
“是这样吗。”
“绝对是。”

或许是有什么根据吧,晓月同学的声音充满了信心。

“如何,结女酱?义理的弟弟即将交到女朋友的感受怎样?”
“……你觉得,会成功吗?”
“会成功吧?以普通的思路来考虑的话。”
“普通的思路?”
“只要印象不是太过糟糕,我觉得告白这种事,只要有这个勇气,成功率其实是挺高的呢。毕竟啊,你不觉得,受到对方的喜欢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以构成喜欢的理由了吗?”

这个……确实,或许真是这样吧。喜欢上喜欢自己的人。这是相当自然的心理吧。

“不过也有一句名言叫‘没有比被没有兴趣的人所抱有的好意更让人恶心的东西了’。说实话我更倾向这句。”
“等等!”
“反过来说,已经作为朋友和伊理户同学打成一片的东头同学就没问题了吧?又不是合不来,拒绝的话原本的关系又有可能变得生硬,更重要的是他只要点个头就能交到女朋友了。就算没有恋爱方面的感情,毕竟也有可能从今往后变得喜欢对方,所以呢,总之先应承下来才是自然的走向吧~。我是这么觉得的。”
“……或许吧。”
“但是,……伊理户同学他,不算是一个普通人呢。”

晓月同学的声音,变得有几分阴沉。

“如果有什么悬念的话大概就在这里了吧。我刚才的发言,是对女朋友这一存在——或者说概念?——对这样的东西感到有相应价值的人,才会适用的。但是,伊理户同学他,大概不属于这一类人呢。”
“……是这样吗?”
“是啊。伊理户同学,是那种即使没有女朋友也能好好活下去的人啊。他恐怕根本没有对恋人这种词汇感到过任何价值吧。
“……所以说呢,要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有想交的女朋友的话——”

晓月同学所说的话。
让我忘记了呼吸,任凭着它在我的心中高声回荡着。

“嘛,这些全都是我的妄想就是了!”

虽然晓月同学说笑着将话题揭了过去,但在我的脑海中,却依然回响着刚才的话语。久久不能停息。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

“晚安,结女酱。明天就让我们努力见证吧。”
“诶,啊,嗯。……总觉得好像偷窥是不是已经变得理所当然了?”
“不过是作为咨询人的义务而已啦~”

此时,我感受到了自己变得有些忧愁的感情。
这是为什么呢?
没等到找出答案,我挂掉电话钻进了被窝。
入眠时分,迟迟没有到来。




“——嗯,OK!”
晓月同学收起梳子,将东头同学的脸对准了卫生间的镜子。

“客官大人意下如何啊?我觉得完成度相当高喔~?”
“…………这个镜子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映出的人都不一样了。”
“这就是你啦!只是你看错了而已啦!现在正是说出那句台词的时候啦!预备起,‘……这就是……我……?’”

光是打理好平时七凸八翘的头发,修整好眉型,再上好一层淡淡的妆,东头同学马上就变得漂亮到判若两人的程度了。
倒不如说,是她平时太过随便了。连唇膏都不用的女子高中生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嘛,就算去掉这一点,现在的东头同学也是相当高水准的美少女。个子又高,身材又那么好,面部气质却给人一种天真烂漫的感觉……怎么说呢,仿佛一个平面偶像一样。

“没想到你就连只要好好打理就能焕然一新这一点都和那个男人很像呢……”
“嘿~,伊理户同学也是只要好好打理就能变得很帅气的类型吗~?结女酱你有没有照片什么的啊?”
“好、好好打理过的水斗同学……想看……好想看看……”
“……不、不~……很遗憾,没有照片呢~……”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我手机里沉睡着的那些和明星摆拍照一样的东西拿给她们看。
接下来就是告白。
要是在这关头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的话可就不妙了。

我们走出女厕所,来到渺无人烟的教学楼内部。
四周静悄悄的,就连远远传来的吹奏乐部和运动社团练习的声音都能听到。
毕竟是重点学校,将大量精力投入到社团活动中的学生并不多——由于包括我们在内的归宅部规模庞大,只要放学后过上一个小时,学校就不会剩下几个人了。
想要告白,这是绝佳的环境了。

“那么,我们走吧。东头同学,要按照训练内容来喔。我们会暗中见证的!”
“我、我会加油嘚……”

那面无表情动作僵硬的东头同学的样子实在是让我有些看不下去,我温柔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尽可能地沉声说道。

“你可以办到的。”

毕竟,连我都办到了。
你又有什么理由办不到呢。

像一台手机一样震动不已的东头同学,慢慢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我走了。”

无论是声音还是表情,都残留着逞强的痕迹——但是,东头同学依然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告白场所的教学楼背后。
我们沉默着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晓月同学发出了感慨万千的声音。

“所谓恋爱会使人改变,看来是真的呢。”
“这话说得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
“……啊——,嘛,我呢,是会往糟糕的方向改变的类型啦。”

南同学一脸尴尬地说完,又敷衍了事般地轻轻迈出步子。

“那么我们也快点走吧,结女酱。我们必须负起责任见证到最后呢!”
“……是啊。必须见证到最后才行。”

我必须见证,那或许会存在的另一个结局。




我和晓月同学来到了距离告白场所,也就是教学楼背后很近的教室,在窗台下藏起了身形。
从窗口看向外面,只见东头同学一个人在那心神不宁地站着,时而毫无意义地摆弄自己的头发,时而毫无意义地踢开脚下的小石头。而那个男人依然没有现身的迹象。

在我的旁边,坐在窗边地板上的晓月同学则看起来似乎有些忙碌地捣腾着手机。

“在干什么呢?”
“赶人。”

教室里空无一人,走廊也是如此,就连两间隔壁教室里都感受不到人气。
就算这学校再怎么不重视社团活动,这人烟之稀少也实在太过异常了。难道说这都是因为晓月同学采取了措施么。真是这样的话又是怎么办到的……?
正当我感受到了这个自从升上高中后交到的最好的朋友深不可测的一面时,外面传来了全新的脚步声。

“(来了)”

我轻声说道。晓月同学停下了摆弄手机的手,窥向了窗户外面。
此时,恰逢水斗在东头同学面前停下的时候。

“……我来了,东头。”

水斗的说话声,有一点僵硬的感觉。
听到他的声音就能明白。
就算是这个男人,也多多少少预料到了被叫到这里意味着什么。
仅仅看出了这一点,我们就明白了,这一个星期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那、那个……感、感谢您、大驾光临……”
“啊啊。”

面对不知把训练的成果丢到了哪里,口吃得一塌糊涂的东头同学,水斗温柔地答应了一声。

“那、那个……那个呢。我、我有些话、想、相对水斗同学、说……”
“嗯。”
“该说是、感谢一直以来的、关照、吧……可是就算是感谢也不过是短短两周的时间就是了,即使如此……啊啊呜,不对不对,不是这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

东头同学完全陷入了慌张。
她紧紧抓住好不容易才打理好的头发,呜呜地轻声叫了出来。
晓月同学“唔啊啊……”地呻吟着,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但是,我没有移开视线。
因为我知道,光是这种程度的慌张,是不会招致失败的。

“把你想说的话,用你想说的顺序,一句一句说出来吧。”

仿佛是为了配合东头同学的步调一般,水斗以缓慢的语调说道。

“整理就交给我来吧。毕竟,平时那么多书,可不是白读的。”

少见地开了个玩笑后,水斗露出了微笑。
……啊啊,就是这个啊。
东头同学所说的,她所喜欢的伊理户水斗,就是这个啊。

东头同学的视线微微一抬,深吸一口气后放下心来。
然后。
比起刚才要掌握了几分要领的言语,开始从东头同学的口中道出。

“……在图书室,你撞上我的时候。水斗同学向我搭话了对吧。”
“啊啊。”
“我感觉,好高兴……虽然确实有碰上了相同兴趣的人的缘故……但更让我高兴的是,你竟然能听进我说的话,一点都不觉得我麻烦……。我,从初中时期,不,是比初中还要早的时期开始,就一直被人说是个又乖僻又麻烦的人……”
“嗯。”
“能好好听我自说自话的人……不仅如此,还能好好地回应我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我好高兴……真的真的,好开心。”

就在这时,东头同学本已经落到地面上的目光,第一次径直指向了水斗。

“我想要,更多地和你在一起。”

伴随着微弱的颤抖,她的声音响彻在这片空间。

“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仿佛找寻着近身之机,宛若探求着容身之地。

“所以——请让我,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吧。”

紧接着,她的最后一句话。
就像是,从内心的最深处,自然而然地滑落而出。




“我喜欢你。”




这仅仅四个字的言语,一次又一次地,回荡在这片沉默之中。
怎么可能,会传达不到呢。
如此纯粹,又如此真挚的话语,我从未听到过。

我忘记了呼吸,看向水斗的脸。
他接下东头同学的视线,一阵时间过后,仿佛为了缓解紧张情绪一般,露出了微笑。

“……在这之前,我们明明那么坚决地声称过彼此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呢。”
“那、那……那个,也是真的!作为一个朋友也是……!”
“我也是啊。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东头。”

咻的一声,我感觉吹起了风。
但是,既没有树木沙沙作响,头发也没有丝毫的飘动。
只是那仿若冷风的某种东西,唯独轻抚着我一个人的内心。

“如此一拍即合,又不需要相互顾虑的对象,或许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所以,要是我能和你交往的话,一定可以一帆风顺的吧。即使会时不时地吵吵架拌拌嘴,但如果是你我的话,大概在讨论新刊的时候事情也就过去了呢。”
“……啊……”

我闭上了眼睛。
明明刚才,在东头同学不知所措的时候,都没有挪开视线。
但现在,却不知为何,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接下来的言行,我是知道的。

他会露出前所未见的温柔笑容。
他会感觉有些害羞,却又直率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然后说——




“——但是,对不起。”




……诶?
我睁开了眼。
传到我耳朵里的台词……和我所知的,完全相反。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交往。”

仿佛在强调着礼仪一般,水斗又重复了一次。
无论是我。
还是晓月同学。
还是,东头同学。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这是、为什么呢……?”

以一副拒绝理解现状的空虚表情,东头同学颤抖着声音问道。

“果、果然……还是没有、把我、当作一个女性、来看待吗……?”
“不,没有这回事——明明不久之前,才清清楚楚地将你认定为我的朋友过呢。但在那之后,我感觉你很可爱的场合,也变得频繁了不少。看来,我实在无法将对你的友情和爱情分开来对待。”
“……这、这样的话……!”
“我啊,也试着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

水斗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有些困惑的苦笑。

“我试着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自己的感情。然后我发现——已经,没有位子了啊。”

水斗仿佛自嘲一般地说着。

“我不过是一个器量狭隘的人。能够真心对待的对象,光有一个就已经是极限了——但是,有一个家伙,明明没有这种权利,却一直,占着那唯一的位子。”

……啊。

“而我呢,看来对那个家伙——明明根本没有义务——却依然,不想让她哭泣。”

他的一番话语渗进心中,我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所以,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当我的女朋友。”

此时此刻,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的,是昨天晓月同学所说的话。

——……所以说呢,要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有想交的女朋友的话——

——大概,那对他来说,一定是个即使没有任何价值,没有办法成为他的骄傲,也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想留在自己身边的——这样的一个存在吧。




“……啊……”

脚下失去了力量。
将后背转向墙壁,背靠着窗台,缓缓坐倒在地。

“……啊、啊……啊啊……!”

为什么啊,笨蛋。
明明可能就此获得幸福了。
明明和我这种人不同,这次一定可以顺利交往下去的。
我对你来说,明明已经,不过是义理的家人罢了。

为什么,你还要。
将一个,已经不再是你女朋友的人。

——留在你的身边啊。

“……啊——啊。”

身旁传来了晓月同学呆滞的声音。

“这不,无论怎么回答都会把人家弄哭的嘛。”
“我才、没、哭、呜、呜、呜呜呜……!!”
“真的,很喜欢呢。”
“早……就、,不再、喜……欢、了、——~~~……!!”

早就不再喜欢了。
即使不再喜欢了。

但我,依然在他的身边。

而这,不知为何,是那么的让我开心。

“……太奇怪了啊,你们两个。”

晓月同学喃喃地说。
或许是我的错觉,感觉她似乎有点别扭。

“太奇怪了啊。”




※※※※※※※※※※※※※※※※※※※※※※※※※※※※※※※※




到头来,那一天的事件始末,从那时起就完全搞不明白了。
东头同学对水斗的回应做出了怎样的反应,而事件又是以何种形式收场的——我没能见证到最后。
根据晓月同学所说,在她安慰哭泣的我的时候,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了身影。

……实在不知道该对东头同学怎么道歉才好。
明明对她煽风点火的就是我自己,但我那时却确确实实地,对水斗甩了她而感到了高兴——那个男人因我的缘故甩掉了她,而我竟为此欢喜得泣不成声。
我这究竟是性格腐烂到了什么程度了啊。现在即使被东头同学痛揍一顿,怕也没资格抱有任何怨言。
实在是无颜去见她,即使到了第二天,我依然连通过LINE联系她的勇气都鼓不起来。在此期间也没有收到推送,看来东头同学那边也没有发来联络。
是还沉浸在失恋的打击里吗。……虽说很想安慰她一下,但我又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呢……。
像这样心事重重地上完课,放学过后。

“我们,开场安慰会吧。”

正当我们走出教学楼后,晓月同学提出了建议。

“毕竟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呢。而且……对东头同学来说,伊理户同学明明是她唯一的朋友,但发展成那样的事态后,你看……对吧?”

听完她的话,我的心情变得愈发哀愁起来。

“……是,啊。恐怕,就连至今为止的关系,都维持不下去了吧……”

如果没有我们的煽动,东头同学本可以不失去水斗这个朋友的。
故作不知地装傻下去什么的,我实在是做不到。

“虽说或许没法成为他的替代啦,但是作为教唆她的人,我们也应该要做好事后处理不是吗?和她玩耍,安慰她,抚平她的伤口……然后啊,重新,和她交朋友吧。”
“嗯嗯……。但是,我究竟,要怎么对待她才好呢……”

明明她被甩的原因在我身上,我又该如何安慰她呢……。
晓月同学笑了。

“这个没问题!只要一起大骂伊理户同学甩人的方式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全面同意!”
“然后只要我们两个一起让东头同学大骂一通就行了!”
“……全面同意。”

只能乖乖照单全收了。东头同学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被害者罢了。她完全是不负责任地煽风点火的我们,和那个完全不懂得挑好话说的那个笨蛋男人的被害者罢了。那个男人,就不会找个更好听点的说法吗。

“那,我打电话喽。做好觉悟了?”
“……嗯。没问题。”

晓月同学操作着手机。
我重复着深呼吸,尽可能地抬起了头。光是低着头的话,心情只会越来越低沉。这种时候即使逞强也必须要把头抬起来才行——

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总觉得,我的双眼捕捉到了不可能见到的光景。

教学楼三楼的,最靠边的地方。
图书室的窗口。

我伸手指向窗台那边。

“……啊,晓月同学……那个……”
“嗯?……嗯嗯?”

顺着我的手指看去,晓月同学的表情也冻结了。
理所当然的反应。
因为——

在图书室的窗台边上的身影。
那是紧挨着坐着的,
看起来很开心地在谈笑风生的。

——伊理户水斗,和东头伊佐奈的身影。

“……………………”
“……………………”

正当我们无言以对之时,透过窗台看到的东头同学取出手机,一路小跑地从窗台处消失了。
不一会儿,从晓月同学的手机里传来了声音。

“你好。喂——?”
“‘给我过来一下。’”
“诶诶诶诶————!?”



“‘为啥子哦。’”

安慰会摇身一变成为了审问会。
我们身处一直以来的碰头地点的家庭餐馆中,东头同学吸着饮料,满脸困惑的表情。

“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昨天那种事情过后你们今天马上就理所当然一样地和好了啊!?”
“你昨天是被甩了吧!?而且还是挺过分的那种失恋来着!?怎么回事?是我们没注意的关头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反转么!?”
“我是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挺过分的那种啦,但我确实是失恋了喔?”
“这样的话!”
“为什么!”
“呃呃……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发火呢……”

东头同学看上去有些困扰地皱着眉头。
怎么回事!?为什么必须要由我们来进行说明啊!?想要解释的反倒是我们才对啊!

“我们可是感到相当的自责啊!以为正是因为我们煽风点火,结果东头同学和伊理户同学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为什么啊?不如说是正好相反吧?”
“‘哈?’”

刚刚失恋的巨乳少女,仿佛正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常识一般地。

“被毫无余地地甩了之后,明白自己是完全没戏了,这不就可以堂堂正正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做朋友了吗?”

我们双双哑口无言。
强烈的战栗感遍布我们全身。
坐在我们面前的那个天然少女,越看越像是不知来自哪个遥远的异世界的外星人一样。

“……我、我看不懂啊……。我完全看不懂最近的年轻人了啊,结女酱……!”
“没关系,冷静一下!我也完全看不懂!”
“非常抱歉劳你们费心了。虽说生平第一次的失恋确实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但正如你们所见,我现在挺好的。毕竟,昨天已经被水斗同学安慰了。”
“‘怎么回事——!?’”
“他告诉我说‘你冷静下来想想看吧。比起高中时期交到的恋人,高中时期交到的朋友长久维持下去的可能性不是要高得多吗?’,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思路已经完全跟不上啦!!”
“求求你不要继续破坏我们的常识了!!”

满脑子想着“我究竟有没有这样的资格呢……”的我究竟算是什么啊!?这孩子可是被天下第一没有资格的人给安慰了啊!!
已经完全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对话能够成立了。价值观的错层实在是太过厉害了。于是,我们决定去追问另一个当事人。

“……喂?”
“喂。我想问些关于你昨天甩掉的那个女孩子的事。”
“……不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把东头甩掉的事啊。”
“这种细节根本无所谓。”
“很有所谓好么。”
“……听说你本人安慰了因为失恋而受伤的东头同学,是真的么?”
“……这事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但你尽管放心吧。”
“放心什么啊!?”
“究竟怎样才会演变成了那个样子,我也不知道。”

我和晓月同学听到满是困惑的水斗的声音,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东头同学。而东头同学,则露出一副沉思的样子,看着和菜单放在一起的子供向大家来找茬。
看来,奇怪的果然并不是我们呢。

“……异世界人。”
“是异世界人呢。”
“诶?我怎么突然就被转生到异世界了呢?”

世上存在着在世界观和自己有着决定性不同的人。
我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然后,就在此时。
一直和水斗接通着的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伊理户…………?”
“咕!”

听到这好像哪里有些恐怖的声音,晓月同学露出了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
刚才的声音是……川波同学?既然不是水斗他自己,能想到的选项大概只剩下他了。

“刚才……我听到你被告白了什么的……到底,是被哪里的谁告白了啊?”
“嗯?这么说来我好像没和你说过东头的事——”
“哇——!!不行不行不行!!伊理户同学,你千万不能跟那家伙提起东头同学的事——!!”
“喂那个女人是谁啊!你居然跟伊理户同学以外的女人——”
“啊——真是的!明明至今为止都很顺利地瞒住他了!!”

晓月同学大惊失色地抄起包包一把站起。

“对不起!我这就去搞定一下那个有点麻烦的变态!咱们回见!”

丢下饮料台的费用后,晓月同学丢下我们飞奔出家庭餐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我低声地说。

“……或许,无论是谁,对其他所有人来说,都是类似异世界人一样的存在吧……”
“哦哦?很深刻的话题呢。这是类似于即使被传送或是转生到异世界,与他人和世界的联系也不会产生根本上的变化之类的问题吗?”

世上不存在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也不存在两段完全相同的恋情。

初恋结束后,作为代替,将有某种东西会持续下去。
而对这某种东西,我却依然,没能弄清它的名字。





第3次カクヨムWeb小说竞赛大赏获奖采访 -- 纸城境介【恋爱喜剧部门】


“——请允许我请教一下您开始写作的契机。另外,有哪些对您影响深远或是作为参考的书吗?

开始写作的契机,不过是因为看到在更新Web小说的作者们看起来都挺开心的而混进了他们之中,不过在我摸索进步的过程中对写小说这件事本身的兴趣渐渐占了上风,从那以后几乎都是我一人单干了。

受到影响最深的作品是《海猫鸣泣之时》和《魔法禁书目录》。战艾和上琴冲昏了我的头脑。
另一方面,《弹丸论破》和《命运石之门》也给了我深远的影响。苗雾和冈牧冲昏了我的头脑。
没有《逆转裁判3》的话,大概《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就将不复存在了吧。虽说因为涉及剧透而不便透露具体名称,但总之冲昏了我的头脑。
恋爱喜剧方面则是从Web版时代就一直追着高津雁野老师的作品《WORKING!!迷糊餐厅》,所以深受到它的影响。足村冲昏了我的头脑。
追根溯源的话,大概会是《通灵王》吧。叶安万恶之源。
【注:战艾、上琴、苗雾、冈牧、足村和叶安皆为作品中的CP简称,有兴趣的请自行查证。】




——请允许我问您一些有关受赏作品的问题。本作最大的特征或者说独创性体现在什么方面呢?另外,您自身认为自己的作品受到评委和读者的青睐与支持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呢?

这是个成为了义理家人的前情侣,因为物理距离过于接近,干柴烈火似着不着的故事,而说到它最大的特征,我觉得是丝毫不存在我刚才所提到的内容以外的要素。
总之就是纯度非常高。除了主菜以外一无所有。纯粹到了连我这个写作的本人都觉得恶心的程度,这就是那么一部只剩下主人公和女主角卿卿我我打情骂俏的小说。

我认为要是想着写一篇参加大赛或者拿奖的长篇小说的话,是做不到这地步的。大体上都会增加一些其他要素,作为主线将故事串联起来。比如制作些什么东西,做些什么体育运动,组个乐队什么的……即使是限定在恋爱题材范围内,也会通过配对或者分手给故事做个了断吧。实际上,我一开始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唯独对这部作品来说,我认定这些像是主线剧情的剧情只会是作品的杂质,这部作品只要有角色和场景就足够了。主线情节发展,会损害这部作品本该有的魅力。
从结果上来看,这部作品的纯度因此得到了提升,作品的魅力得以更加轻松地传达给读者。这大概是相当重要的一点因素吧。




——和之前执笔过的其他作品相比,本次受赏的作品是否有过什么有意做出了改变的地方,或是后知后觉地发现有所改变的地方呢?

我原本是那种倾向于在一部作品中倾注各式各样要素的类型……但另一方面,这部《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却是唯独将“曾经交往过的两人成为义理的家人”这一点做到极致的作品。我觉得这就是最大的区别了。




——在Web上发表小说,意味着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您的作品的潜在读者。而在这样的可能性之下,您为了让自己的作品为他人所阅读,下过怎样的功夫呢?

虽说这可能会变成之前回答过的问题的延伸,我所做的就是作品概念的单一化。作品既可以塑造出庞大的世界观,也可以有意味深长的描写,还可以将故事构成追求到极致,但故事的概念——也就是作品的“入口”,必须是简洁明了的。

比如说,有一种理论,说是如果为一部作品设定了一个解释起来需要耗费200字的复杂概念的话,这就意味着推特上的口头交流这条传播途径会被完全封死。这就意味着,无论作品本身多么的有趣,将其趣味性传播给那些没有任何了解的读者们的工作会变得困难。
相反,如果作品的概念简单,将作品传达给那些不知情的读者就会变得容易得多,也有利于读者之间的相互传播。逛推特的时候,不是偶尔会看到转推数高达几千的短篇漫画嘛。那些漫画一个个设定都很简单吧。就是这么回事。正是因为有着这方面的考量,我在写题目与标语和剧情简介的时候,都是将这一点作为最优先考虑事项的。




——关于您喜欢的角色或者情节展开,有哪些会让您想要读一读看的要素吗?另外,这方面的喜好,是否有体现在您本次的受赏作品中呢?

我喜欢的故事展开是metafiction。我喜欢那种现实世界和故事世界的境界线模糊不清相互交融的故事。另外我也很喜欢轮回。
【metafiction:原文“メタフィクション”,与英文单词metafiction有所不同,意指虚构作品对自己的虚构部分进行自主的提及、吐槽甚至批判的小说。】

但是,嘛这该呢,该说是卡洛里太高吗,这方面的要素只要半年摄入一次就已经足够了。我日常性地摄取的,大多是两情相悦的男女扭扭捏捏焦躁不已的恋爱喜剧,而我写《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时,用的就是这方面的头脑。

说到喜欢的角色的话——倒不如说,对我而言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会变成我所喜欢的角色关系就是了,我喜欢那种虽然反目但依然心意相通的类型。不限男女。




——如果您有什么作品执笔或活动方面的建议,能献给今后想要挑战Kakuyomu小说竞赛或想在Web平台上进行创作的诸位的话,还请不吝赐教。

虽说我的建议和那些只想在小说竞赛中获奖的作家们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了……我认为Web连载所需要的,是对没有接触过自己的作品时的读者们的想象力。

打个比方,比如这里有一篇10万字的长篇小说。对一个习惯了读小说的人而言,这篇小说大概需要他花三个小时的时间读完吧。那么,将这篇小说分为7话,每天持续在网络上连载。那么这篇小说需要读者花多长时间读完呢?因为内容没变所以还是三个小时——并不是这样的。
是168个小时。
也就是一个星期。读书、工作、玩游戏、读书、发推、读书——就这样,一个星期。
所谓写出一本书,就是创作出能让人快乐地度过3个小时的文章。
而所谓在网络上连载一个星期,是创作出能让人快乐地度过168个小时的文章。
而这两件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这是一目了然的吧。
因此,创作者对读者们除“读书”以外,“工作”“玩游戏”“发推”的部分,也有好好纳入考虑范围中的必要。
感觉会被问一句“那么具体都需要做些什么才好啊”,说实话我还想问这问题呢。嘛首先从定期更新开始会比较妥当吧。要是能知道更新的时间,读者那边会在一定程度上配合创作方的作息的。

至于每天更新……只要做过一次就会知道,那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在作业量的问题之前,每天都会如期而至的死线就会化作压力压垮作者的身体。我并不推荐。

虽说好像摆出一副大架子说了不少,但事实上我也是完全没能付诸行动的类型,所以就让我们一起研究吧。以上。




——非常感谢。






我帮你问了一下负责翻译的企鹅大佬,他说稍微等等。第一卷马上就发售了,等发售之后他会连着前面的翻译重新校对一下,等修完了你再发新的epub吧,这样分流后影响更好。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12-5 20:30 编辑

第三十七章 --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熟络之后最为危险



人类是会习惯的生物。
地狱般的同居生活开始过后已经两月有余,我们多多少少也开始适应了眼下的生活。所谓久居为安……似乎也有些不对,但现在的我们,总算能够在与前恋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一异样的环境下,不那么紧张地生活下去了。

这正是我们犯下的错误。

世间万物,熟络过后才是最为危险的。——而我们,竟粗心大意到忘记了这全人类都应该刻骨铭心的名言金句。
如果我们,能维持刚刚开始同居生活时的那份紧张感的话。
就绝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罢……。




对6月份的一天来说,天气算是少有的晴朗。
——但也只维持到了下午4点为止。

即使身在看一眼手机就能以小时为单位查看天气的现代生活中,真正的预知能力依然是遥不可及。面对那违背了科学技术的预测骤然而至的雷雨,我没能准备好任何对抗手段。
大雨倾盆。
全身湿透。
从袖口到下摆到头发,所有能滴水的地方无一例外地滴着水,我抱着终于获得了解放的心境穿过玄关。

「……啊——。可恶……」

不禁骂了一声后,确认了一直抱在胸前的书包。心里祈祷着带去学校的书千万不要被打湿了,但果不其然,书的边角部分有一点湿了。可恶。虽说是没有备好伞的我的责任,但想要抱怨一声的心情还是有的。
……总之,先换衣服吧。
而且连内衣都湿透了,顺便也洗一洗澡好了。

雨水一路滴过走廊,一边在心底想着待会儿可得好好打扫一番,一边走向更衣室兼盥洗室,用手搭上门把——

没有敲门。

——打开了。

「……………………」
「……………………」

然后,我们对上了视线。
和房门对面的一个女人。
和打湿了黑色长发的一个女人。
和一丝不挂的——那个女人。

「……………………」
「……………………」

在宛若冻结的时间中,我仿佛寻求着帮助一般地游移起视线。
比如说,她的内衣还是有好好穿在身上的。
比如说,因为热气的缘故看不太清楚。
我期待着这样的剧本,仔细确认了一下当前的状况。

结果,适得其反。

到头来,我的行为反倒是完全证明了眼前这个女人是彻头彻尾的一丝不挂,以及视线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从大腿到屁股间圆滑的高低差,到腰间露出的曲线,微微凸显出的肋骨,就连那挂在意外显大的膨胀处之上的水滴,都被深深地映入了眼中。

啪嗒一声,那个女人——伊理户结女,当场坐倒在了地上。

而我,则一言不发地,啪嗒一声关上更衣室兼盥洗室的门。
当场坐倒在了地上。

眼中,还烙着那隐约有些透红的雪白肌肤。
还烙着那小巧的臀部,细长的腰身,以及胸前那碗型的隆起。
但是,在我的心胸中横冲直撞的,并不是什么兴奋之情。
也没有什么喜悦,抑或是抱歉之心。


————终于闯祸啦啊啊啊啊啊啊————!!


有的,只是这一份深深的悔恨。




我们家的更衣室兼盥洗室,是有一条规定的。
但凡有人入浴,就必须将挂在门上的「入浴中」的牌子翻过来。
这是正值青春期的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所需的最低限度的规定,而这对我和那个女人来说,也是一种自卫行为。

初中时期也就罢了,但事到如今,我绝不想看到这家伙的裸体。
更重要的是,我万万不想落入如此俗套的恋爱喜剧展开。

川波小暮那猥琐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浮现了出来。哎呀呀,漫画的影响力可真是不容小觑,知道我们正在同居的人们必然会发出『不会在换衣服的时候撞上么?』的疑问。我原本是唯独不想顺应这群人的期待的。

明明是这样。
明明是这样的!

逃回自己房间里的我,事到如今才终于怒上心头。
刚刚已经确认过,更衣室兼盥洗室的牌子并没有被翻到『入浴中』的那一面。
大概那个女人也和我一样,被骤然而至的暴雨淋成了落汤鸡,一心想着快点泡个澡吧。一定是因此才会忘了翻牌子的。
这样的话,这场事故的发生,应该算是她的责任吧?
不是我的错吧?
虽说我确实没有敲门,也没有发现玄关有那个女人的靴子,但我并没有做贼心虚般地逃离现场躲起来的必要吧!?

「——水斗君?在吗——?」

门口传来敲门声,我随即听到了我的继母——由仁阿姨的声音。
我全身上下不禁猛然一颤,强行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由仁阿姨,今天回来得好早呢……?」

难道说那个女人,找由仁阿姨求助了……?对由仁阿姨胡说八道说是她换衣服的时候被我偷窥了,想借此将自己的过失糊弄过去……?
由仁阿姨以爽朗的声音,对如此戒备着的我说。

「今天的工作很早就结束了呢~♪然后啊,因为看到蛋糕很便宜就买回来了,下来一起吃吧?要是放得太久可就要硬了。」
「啊啊,好的。我明白了……」

我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似乎并不像是那个女人告了状的样子——

「结女也会一起来的,要快点下来哦!」
……结女也一起?
在由仁阿姨的眼皮子底下?
…………现在?

「……………………………………………………」

我们……要在这样的状态下,装作一对关系良好的兄妹么?




回想起我现在依然处于浑身湿透的状态下,于是我换好衣服来到事故现场——也就是更衣室——将衣服砸进了更衣篓里后,来到了客厅。
进门的一瞬间,我感觉已经坐到了桌边的结女狠狠颤了一颤。
即使我看向她那边,似乎也没有和我对上视线的打算。
大概是用吹风机吹过了吧,刚才还湿漉漉的一头黑色长发已经完全没有了水气,身上也理所应当地穿了一件纺织连衣裙。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红是因为刚刚泡完了澡。一定是这样的。就当是这样了。

「来啦来啦。水斗君喜欢哪种蛋糕呢~?」

在结女的身旁,打开蛋糕盒的由仁阿姨身上散发着轻飘飘的独特氛围。但我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在五颜六色的蛋糕上,而是被桌边的两个空座给夺了个精光。
……我的固定位置在结女的对面。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坐在那里,……但是,要是表现得和平时有所不同的话,又可能会让由仁阿姨怀疑我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对蛋糕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吃你们挑剩下的种类就可以了。」

如此答复着,我成功地以一副极其自然的姿态,坐到了结女对面的座位上。
瞥了一眼她的正脸。
而这次则是准准地对上了视线。
那个女人面颊上的红色,似乎更深了一些。

咬着牙抹杀掉自己动摇的心境。不要想起来,不要想起来,不要想起来。我完全没有印象。分配给这个女人的裸体的脑容量根本连一个字节都没有。所以不要重合起来!不要把我在更衣室看到的那副光景和眼前这个身穿针织连衣裙的女人重合起来!南无妙法莲华经南无妙法莲华经……。

「结女是要奶酪蛋糕吧?」
「嗯、嗯……」
「那我就要草莓的吧。水斗君吃巧克力味的可以吗?」
「好的,没问题。」
「啊,水烧开了。我去泡一下红茶喔!」

我目送着起身前往厨房的由仁阿姨,不禁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不要对上视线,只进行最低限度的对话。光是吃蛋糕的话只要这种程度就足够了。吃完之后,各自滚回自己的房间里就行了。

「……………………」
「……………………」

被由仁阿姨丢下的我们两个之间,泛起了令人相当难熬的沉默。
我们并没有相互表达出敌意,反倒是连眼神都从未对上过。
但是,我的余光瞥见结女以一副抱着自己身体的姿态,右手抓着自己左手的上臂。
或许,这是本能上的自卫意识的体现,但就结果而言,她胸前的隆起因为她的动作而被愈发凸显出来。
不是,这女人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该不会像是某一天以身上只裹着一条毛巾的姿态来诱惑我的时候一样,饶有兴趣地期待着我的反应吧。

我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光是紧绷着面部表情就已是竭尽全力。就在这时,由仁阿姨带着水壶和茶杯回来了。
我竟为此感到了安心。明明刚才还在为由仁阿姨的存在而紧张,结果等她离开之后我居然反倒会承受不住二人独处时的尴尬氛围。所到之处皆为地狱,前门去虎后门进狼,正是双重束缚的死循环状态。
【注:双重束缚,指著名英国心理学家葛雷格里·贝特森提出的关于精神分裂症病因的理论(Double Bind Theory),具体内容自行百度。】

三十六计走为上。
在此关头,只能投身于生平第一次的蛋糕速食大赛了!

「话说你们两个,上学上得怎样啊?」

面对将满腔决心随着力度一起注入了叉子的我,仿佛故意抢占先机一般,由仁阿姨不缓不急地说道。
一边说着一边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在我们面前,

「重点高中到底是怎样的啊?我上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公立高中而已,所以有些在意呢~。」

我看着双手端起自己的茶杯微笑着的由仁阿姨,心底里满是绝望。
这……完全是打开话匣子了。
完全是一副要当听众的架势啊!

我偷偷瞄了瞄正对面。
与此同时,那个女人也将视线对准了我。
开玩笑的吧?这种状况下让我们谈些什么啊?
咕……!但是,在由仁阿姨面前,我们又不得不演绎关系良好的兄妹戏。光是期中考那时就已经大吵了一架,我们二人正一门心思地想要蒙混过关呢。

「说……说是重点高中,我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呢。对吧?」

张嘴开火的结女马上将皮球踢给了我。
我一边将叉子插入巧克力蛋糕中分散着注意力,

「是这样……呢。虽然备考期间的认真程度跟初中相比天差地别就是了。」
「确实是呢。那时候整个学校都好沉重。」
「学生也是,既有老实认真的学生,也有川波那种类型。」
「话说川波同学留着那样的发型居然没有被骂过么?满头都是茶色的,还天天玩他的刘海。」
「他大概其实早被骂过了只是打死不去修而已吧?」
「这份胆识,某种意义上还挺值得尊敬的呢……」

虽说有些笨拙,但总算是成功和平地接上了话头。只要加把劲还是能做到的嘛,无论是我还是这个女人。
死死紧绷着的身体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一下。我想要稍微放松一下,伸长了放在桌下的脚——

「说道备考期间,晓月同学她——噫呀!?」

——然后,我光着的脚似乎碰上了什么。
……那是别人的脚。
其主人,大概是我正对面坐着的女人了。

猛然间发出了奇怪声音的结女,一把趴到桌上浑身颤抖起来。
……不、不过是脚被碰了一下而已,这算什么反应啊……。
这种程度的接触,至今为止已经是要多少次有多少次了吧!

「怎么了结女?没事吧?」
「……没、……没事的……。只、只是、只是脚趾、磕到椅子了而已……」

她低下的脸庞,看起来已经红得无法光用刚洗完澡这一个借口蒙混过关了。
这个,该怎么说呢,比起脚被人碰到这件事本身,她看起来更像是对因为脚被碰到了这种程度的事而做出了过度反应的自己而感到害羞一样。
……哼~?
为什么呢。看着她的样子,似乎有点什么东西缓缓地涌上我的心头。
这个嘛……我得好好确认一下才行。

「然后呢?你说南同学她怎么了?」

一边说着,我在桌下将脚探出。又一次找到她的脚后,我用大拇指抚摸了一下她的两只脚趾之间。

「…………!?」

结女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反应抑制到了微微一颤的程度,朝我瞪了一眼。
我则是手托着腮面无表情。
大概是就此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结女抬起了头来。

「有一次没占到自习室的位子,晓月同学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把理科准备室的钥匙给借过来了——」

结女一边装作平静地继续着对话,一边将脚收回到自己的身边。
但预见到了这种情况的我用脚趾勾住她的小腿,阻止了她的行动。

「这么说来,川波那家伙也曾经不知从哪里搞到过社团大楼的空房间钥匙呢。」

结女边应和着边将另一只脚也送到了前线。
我也用双脚进行抵抗。捉住不断踢来的脚,给她的脚掌挠了挠痒。

「——咕。……那、那两个人,人脉真的很广呢。我们明明都是同一天入学的,究竟在哪里有所不同呢……」
「要我来说的话你的人脉也已经足够广了吧,全学年最才色兼备的结女同学?」
「真、真是的……别拿我寻开心了啊水斗同学?」

结女堆出满脸的笑容,脚下踹得越来越狠。
感受到她的怒气,我决定就此撤退。

「你们两个看起来都过得很开心,真是太好了呢!虽然学习也一样很重要,但人生在世还是要过得开开心心的才好啊!」

您的女儿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开心来着。

「那我也差不多该去准备晚饭了哦。你们想吃些什么?」
「……鱼。」
「……肉。」
「哎呀呀完全相反啊。家里还有剩下些什么呢……」

待到由仁阿姨转过身去,我狼吞虎咽地扫光剩下的蛋糕,喝干了冷得差不多了的红茶,离开了座位。
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快步走出了客厅,但在刚刚踏上第一层阶梯的时候,从背后传来了追来的脚步声。

「你、你这是想干什么啊……!?」

果不其然,那是脸已经红成了灯笼的结女。
她这是在说我在桌子底下找茬的事吧。
我看向了墙壁的方向,

「因为不知怎的……感觉很有趣?」
「哈啊……!?」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那么敏感的反应……所以说呢……那个……」

我斟酌着话语,用手捂住嘴边。

「……好像,打开开关了。」

让我看到了裸体的你,在我的触碰下,会做出什么反应——我想再多看几眼。
……这样的说法,有点夸张了呢,嗯。
实话实说我只是不想错过这难得的羞辱你的机会罢了。

「啊……呜呜……!」

结女面色通红下嘴唇一张一合了好一阵子,终于,

「我……我也……完全搞不懂啊……」

伴随着蚊鸣一般细弱的声响,她开口了。

「明明、穿着衣服,却像没穿一样……脑子里一片模糊……总觉得坐立不安……每次接触,被碰到的地方就会一阵酥软……所以——」

踏前一步。
虽说是距离很短的一步,但看来在那一步之中,蕴藏了强大的意志。
无意间被看到裸体的女孩,主动接近那个无意间看到了裸体的男孩——这样的行动,不可能不需要勇气。

「——……被看到的对象是你,真是太好了。」

尽管一而再再而三地压低了声响,我还是没有听漏了她的话。
瞬间,我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看向眼神指着我的肚子一带的她,

「……哈啊?」

我回复道。
只回复了这么一句。
随即,结女露出了一副找回自我的表情,慌慌张张地三步并作两步和我拉开了距离。

「是、是我说错了……!多少!我的意思是看到的人是你多少会好一点!因为,你看,因为你是最无所谓的那个!」

面对这个不断摆着手找借口的女人,我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几秒过后,

「……这样啊。」

叹了一口气。

「嘛,反正我对你的裸体也是半点兴趣没有,咱彼此都当作没发生过吧。」
「哈啊!?」

结女和我作出了同样的反应。
因此,我选择了无视。
转过身去登上楼梯时,跟上来的只有结女的声音。

「你、你好歹道个歉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
「……对不起。」
「诶?」

我转过头,在楼梯的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结女,

「你的裸体,我不会再看第二次了。」

我如此说了。
说给她听了。
结女的脸上——倒不如说是整个脑袋,显而易见地攀上了血色。究竟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愤怒,对我来说根本不得而知,因此我再一次选择无视,又向上登了一阶。

「那、那是当然的啊,你个笨蛋————!!」

我心中大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别以为光是被看到了裸体就能从我这占到上风啊。




——那一天晚上。

「…………真是贫瘠的身体呢。」
「!?」

在我刚洗完澡时和现身的偷窥狂大吵了一架,又一次损害了双亲的印象




第三十八章 -- 东头伊佐奈登门拜访。「究竟有什么戒备的必要呢?」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无论是我还是她,原本都不是交男女朋友的料。至于为什么会演变成那样的展开,不外乎是因为有一个共通点将我们联系到了一起。

那是人类史上最为伟大的发明。
那是人类身为万灵之长的证据。
那是文明社会最根本的基石。

也就是,书籍。

阅读小说这一共同的爱好,将本是单机玩家的我们紧紧地捆到了一处——其是非功过我们暂且不提,但总之,关于如此结合在一起的我们平时是如何交流的,想必是不言自明了吧。

对读过的书交流感想。
对没读过的书互诉期望。
并且,互相借出各自的藏书。

……其实,我们关于这方面的交流,即使是从恋人关系转职为义理兄妹之后也依然多多少少地持续着——嘛,现在的我们则是,

对读过的书相互批判。
对没读过的书互相找茬。
然后,擅自拿走对方的藏书后指着鼻子对骂。

大概是这么回事。但一码归一码,我们身为读书人而产生的交集并没有任何改变。反倒是事到如今失去了斟词酌句顾虑对方的必要,倒不如说是得到了进化。

回归正题。

对我们这种囊中羞涩的初中生来说,书本的贷借是相当重要的。毕竟可以免费读到书,而且更重要的是,对方毫无疑问地读过自己借到的书——不只可以自己享受读书的乐趣,还可以相互交流感想,怎一个一石二鸟了得。
对我们来说,小说才是超越了LINE的交际软件。
……但是。
我们曾经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那个系列,我家都有呢。

那是我和那个女人——和当时的绫井结女,一起逛旧书店时所发生的事。
我对正找着一个古老的推理小说系列的她如此说道。

——诶,真的吗?

当时的那个女人顿时喜形于色。

——嗯。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谢谢!实在是我一直没有找到……
——那,

我在无意之中,
那时真的是在无意之中,说出了口。

——待会儿,去我家吧?
——……呜哎?

绫井突然像是齿轮卡了壳一样地定住了。

——伊、伊理户同学的,家?
——……?嗯。
——这……个。这个,这个。

突然开始用手梳理着前刘海,绫井低下头颅,身体僵得一动不动。
而此时,愚蠢的我也终于意识到了。
意识到了我正打算将她带到自己家里的事实。

——啊……啊——。这个……
——呜——……嗯,这个……

在旧书店的狭窄通道里,一对初中生男女仿佛观望着对方的态度一般毫无意义地持续沉吟不语着。
光是回想起来都让人感到坐立难安的时间持续了有一分多钟后,终于,我们偷偷地交换了视线,双双浮现出了尴尬的赔笑脸。

——……明、明天,我会带到学校去的。
——……好、好的。谢谢你……

……我还是承认吧。
承认当时的我吧。
和绫井结女身处同一房间,无言地面对着面读书,一定会是相当快乐的体验。
即使如此,让我们选择了退缩的——

是我们的恋人关系。

是因为,和恋人身处同一房间这一情境,会包含读书人以外的另一层意味。

所以,如果,我们不是恋人的话。
如果我们能不被符合初中生这一身份的青春期蒙蔽了双眼,得以作为书痴同好保持恰到好处的关系的话。
我们现在,是否依然能够保持当时那样的关系呢……。

我曾如是想过。
直到我遇见东头伊佐奈。




※※※




「我想看看水斗同学的书架。」

在放学后的图书室里。
在老位置的床边空调机。
发生过各种事情后总算是以女性朋友的关系得以安定下来的东头伊佐奈,突然作出了这样的发言。

「哈?我的书架?」
「你看,我不是被水斗同学甩了嘛。」
「哦、哦……这话是该由你自己来说的么。」
「然后我就想啊。我被甩了,不就意味着我已经完全没戏了嘛。既然这样,我这个女孩子走进水斗同学这个男孩子的房间里也没有任何问题了不是嘛?」
「哦、哦……?」

被人问到一句「不是嘛?」的时候,总会有下意识地回复一句「确实是呢。」的倾向。
这家伙说的话总是莫名地具有说服力。明明不善言辞,说出来的话在道理上确实相当清晰的。

「……不不,东头你等等。你刚刚所说的道理和你想看我书架这件事究竟是怎样才能联系到一起的啊?」
「想看书架不过是我的欲望,并没有什么理由呢。硬要说的话,我想确认一下哪本轻小说的哪一页上有折叠的痕迹呢。我其实挺好奇让初中时期或者小学时期的水斗同学的性意识觉醒的究竟是哪部作品里的哪个女主角的喔。」
「『的喔』你个头啊。你确认了这些之后想干什么啊。」
「要是我嫉妒的话你会萌上我么?」
「才不会。我会把你给烧了。」
【日语「萌」和「烧」在读音上相同】
「这也是萌的一种喔。最近还挺流行呢,那种把精灵或者勇者村给烧了的展开。」
「那种展开从以前开始就已经流行了,而『萌』这种词已经过气了。」
「诶诶……?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用现在的流行语重说一遍么?」
「我是无所谓啦……」
「要是我嫉妒的话你会社保么?」
「女孩子的羞耻心究竟上哪去啦!」

巨乳黄段子女生东头伊佐奈像个美国人一样地耸起了肩。

「真是图样图森破呢水斗同学。事到如今居然还不愿承认女性的性欲的存在。明明直到不久之前水斗同学一直都是我最大的社保点,最社保的存在。」
「我是那种无论涉及的是男是女都不想听类似话题的人啊……!」

我捂住了耳朵。
而东头盯向了我的胯下。

「……(咽口水)」
「马上给我住手!不跟你做朋友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再也不会用下流的眼神看你了!」

除我以外再无其他朋友的单身女东头伊佐奈顿时满眼泪花地靠了上来。照着这个势头,自述G杯的巨乳不时地会蹭到我的上臂,但跟前段日子不同,这次应该是无意而为的。
比起一反常态地行色诱之事的那时候,现在这样子反倒要棘手一亿倍就是了。

「你这样搞得我是越来越不愿意给你看我的书架了啊……。给你看书架不就意味着我要把你带到家里么?这岂不是一场贞操上的大危机么。」
「请尽管放心。在那之前我会事先进入贤者模式的。」
「从刚才开始你这家伙就尽说些我不想听的东西啊喂。」
「嘛说简单点呢,就是感觉水斗同学应该会有些年份相当久远的轻小说,所以想去借几本。」
「年份久远么。我倒是对年代久远这个词的定义有些模糊不清呢。你之前还读过凉宫来着。」

对我们这一世代来说,凉宫已经完全称得上是古典的范畴了呢。

「嘛,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没问题啦……。但是,你那边没问题么?
「问题?」
「我是说啊……你一个人来一个男生的家里,你就不会……戒备什么的吗。」
「哈诶?」

东头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完全出乎她预料的话。

「之前我已经被甩了,还有什么需要戒备的?」

她的瞳孔中,蕴含着没有丝毫怀疑的纯真光芒。
对她的发言,我再也没能,作出任何的反驳。




「嚯嚯。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家吗。」
「那个男人就在你旁边啊。」

放学过后,我带着东头直接回到了家。
虽说途中曾有过东头说着「那我稍微失陪一下,转职成贤者就回来」就想要单独行动的突发事件,但总算是让我成功地防患于未然。

「真的没问题吗水斗同学?我现在可还是村民喔?」
「要是真发生了什么就轮到我发挥男人的本领了。」
「哎哟,不好意思,这样的话我能不能先去一下便利店或者药店呢?」
「我说的是用腕力进行抵抗的意思啊!!」

自打那次告白以来,总觉得这家伙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向男性朋友靠拢了。感觉比起川波小暮那家伙还要更像我的男性朋友。
东头眼神迷离地端详着伊理户家的门牌,

「老师她也住在这个家里对吧?」
「老师?」
「啊,抱歉,我说的是结女同学。」
「在不为我所知的地方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虽说我已经知道那个女人和南同学都在东头对我的告白中掺了一脚,但关于具体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那几个家伙依然死咬着不松口。

「那家伙大概还没回来吧。她放学后基本上要么会和南同学她们玩,要么会去一趟书店,不然就会在自习室或者图书室里念书。」
「这样啊~。本来趁着机会难得,还想好好观摩一下光鲜亮丽的义理兄妹日常呢。」
「别把我们的生活拿来观摩啊喂。」

现在这个时间点上那个女人不在家里,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要是被那个女人知道我带东头回到家里,难以想象会被以怎样的方式找茬呢。

我带着东头穿过了玄关门。
也并没有喊一声『我回来了』,因为一直以来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在家。

「……打扰了~……」

而另一方面,东头毫无顾虑地在我的背后轻声说道。看来是在进入了别人家中之后启动了认生模式。
或许对东头来说,家里没人也是好事吧。
对我来说也是,也是万万不想被人知道把女孩子带回家里的事的。

「那,东头,先去我房间吧。走上楼梯之后左手边的门就是。我去准备点饮料。」
「啊,好的。我要苹果汁。」
「点单点得还真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啊……」

这种情况一般该说『不必麻烦了』才对吧。
一边考虑着家里是否还有苹果汁,我脱下鞋子走向客厅的方向——

「……诶」
「嗯?」

客厅门猛然打开,我和那个女人打了个照面。
那个女人——也就是我的义妹伊理户结女,看向我的脸,而后又看向我身后的东头。
然后又看向我。
看向东头。
看我。
看东头。
她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地在我和东头之间来回摇摆。

「啊,什么嘛,这不是在嘛。你好啊,结女同学~。」
「啊,嗯,你好——不对!」

结女慌忙一把关上客厅门,猛然向我这边靠了过来。

「(这什么啊,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就把她带回家里来了啊!?你不是刚刚才把她甩掉的吗!?)」
「(虽然正如您所说,但不知何时就演变成了这种事态……)」
「(我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被她牵着鼻子走啊你……!)」

话说回来,她又为什么要刻意压低了声音和我说话啊?

「(快点让她回去……!)」
「(喂喂,就算再怎么看她不顺眼,这也实在是太失礼了吧。)」
「(不是这么回事!今天很不妙啊!今天非常罕见地——)」

就在这时。
客厅里传来了声响。

「是水斗君回来了吗~?」
「喂——,水斗你好歹说句我回来了啊——」

那是。
我的义理母亲,和亲生父亲的声音。

「………………!!」

汗水从全身上下的毛孔里喷涌而出。
我将东头带到家里的事,让结女知道也就算了,毕竟这家伙知道我和东头之间的奇妙关系。
但是。
但是啊。
要是老爸和由仁阿姨知道了这种状况的话……!

「东、东头!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太方便——」
「?」

正当我慌慌张张地把东头推出玄关之前。
客厅门被打开了。

「水斗?你倒是回个话——嗯?」

父亲从客厅门的另一侧探出。
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东头伊佐奈的身影。

「嗯嗯?嗯嗯嗯嗯、嗯?女孩……子?」

看向东头,看向我,看向结女。

「是结女的朋友……?不对,正在和水斗在一起吧……?」

父亲的双眼中飞舞着无数的问号。
老爹啊,我和女孩子一起回家究竟是有多么让你难以置信啊。

「啊、啊、那个,打扰、了……」

东头表现出有些慌乱的样子,轻轻地低下了头。

「我是、水斗同学的……朋友……东头、伊佐奈……」
「啊、啊啊……这样啊。是朋友啊。哎呀,我差点怀疑那个水斗把女朋友带回家里来了呢。」
「没、没有没有!我已经被甩了!」
「…………嗯嗯?」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和结女当机的期间开始并结束了。

「前阵子已经被水斗同学干净利落地甩了,现在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还请您不要担心!」

随着东头毫不留情的一记鞭尸,时间终于重新开始了流转。

「由、由——仁————!水斗他——!水斗他把前女友带到家里来啦啊——!!」
「诶!?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目送着父亲奔回客厅,我一把抓住东头的手腕冲上了通往卧室的楼梯。




「那个,我为什么会被水斗同学的父亲认定为前女友呢?」

东头看着逃到自家卧室里抱着头懊恼不已的我,歪着头发出了疑问。

「……我说你啊……。听到『在之前已经被甩了所以我们现在只是好朋友而已』这种话,基本上谁都会被这么认定吧……」
「原来……如此?」
「看来是根本没有理解……」

果然,这家伙的感情脱节得很严重啊。
东头用盖住了手背的线衣袖子遮住嘴,眯起双眼露出了笑容。

「哪怕是真要被误会,我倒希望能把我误会成现任女友呢。这样的话各方面都会有所进展。」
「指的是什么方面——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听。」

我扶着额头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哪怕是真要被误会——吗。
仔细想来,让他们把东头误会为前女友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样一来,会让他们更难发现其实结女才是真正的前女友。这就是所谓的误导了罢。
不过,我也实在不可能对东头来一句『你就装作是我的前女友吧』……。

「哦哦~。真是个到处是书的凌乱房间呢~。总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正当我烦恼不已的时候,东头回避着由书垒起的塔,移动到了我的书架前。

「哦哦——,还真是从轻小说到纯文学应有尽有呢……。总听说书架能反映人的内心,那水斗同学这书架该算什么呢。八面玲珑?」
「别说这种招人误会的话啊。我可是零面玲珑。」
「你也可以一面玲珑地对我好哦?毕竟啊,我现在在情感上还是喜欢水斗同学的呢。」
「……………………」
「呜哇啊!别这样露出一副认真地感到为难的表情啦!我只是开玩笑的!」

任谁都会为难吧。我究竟该以怎样的距离感来对待你才行啊。
听东头问我「我能翻一下书架吗?」,我便回答了一句「你可要好好把书放回原位啊」。
东头兴高采烈地翻起了我的书架。

「我觉得翻看书架这样的工作,和化石采掘有几分相似呢。所谓书架不就像是地层一样的存在嘛。智慧的地层,也就是智层嘛。」
【「智层」和「地层」的日文发音相同】
「你刚刚不过是想说一说那最后一句而已吧。」
「发掘出来的书就像是智慧的化石,也就是——……,……」
「你就老老实实承认你没想到合适的词吧。」

就在东头如此投身于发掘工作的时候,响起了咣咣的敲门声。
哎呀是老爸吗,我不禁产生了几分戒备之心。但没过多久,听到门外的人开始踹起门来,我顿时放下了心。
如此粗鲁的行径,一定是那个女人没错。

「难道在你的世界里,敲门还是用脚踹的不成?」

我打开门顶了她一句后,站在走廊上的义妹·伊理户结女满脸不快地瞪了我一眼。

「我只是想劝一劝那个对东头同学图谋不轨的家伙而已。」
「我怎么可能在家庭成员齐齐整整的家里做出那种事来啊。」
「……是呢。你要出手也只会趁着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对吧?」

可恶的义妹义妹哼地一声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她指的大概是我们刚刚开始同居的那段时间里,她裹着一条浴巾来诱惑我的时候发生的事吧。
我有些尴尬地错开了视线,

「你来干什么啊。」
「我当然是来监视的啊。为了防止你对东头同学出手。毕竟我们是朋友呢。」
「哼~,朋友吗。」

这家伙,还真是变得能够把朋友这种话轻易地说出口了呢。以前明明就是个和东头一样的从朋友的定义开始界定的类型。
接着,结女看上去相当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还有,避难。妈妈他们的提问攻势实在是太猛烈……」
「啊——。那可真是……」

一定很辛苦吧。
我罕见地生出了同情心,决定怀着广阔的胸襟让她藏匿下来。

「……进来吧。比起被遭受莫名其妙的怀疑我还宁愿被监视呢。」
「恭敬不如从命了。」

将结女引进房间里后,我回头看向了正全神贯注地发掘着我的书架的东头。

「哦呀。结女同学也要来发掘么?」
「什么啊?那个书架里还有化石么?」
「所谓书架不就像是地层一样的存在嘛。智慧的地层,也就是智层嘛。」
「……志曾?」

看来,利用了汉字读音的文字游戏的乐趣并没能传达给这个喜欢以翻译版为主的古典解密小说的女人。东头看起来有几分垂头丧气。我懂,这份心情我太懂了。

「……总之,水斗同学的书架真的很有趣喔。很有一看的价值!结女同学你常常在这里找书吧~,我好羡慕……」
「是呢。」
「『是呢』你个头啊。不要随便翻我的书架啊。……明明曾经把恋爱喜剧轻小说和工口本搞混了搞得自己面色通红。」
「那……那是……!」
「嚯嚯。还有这样的故事啊?……啊,难道是这本?确实很工口呢。」
「啊啊不是那本,那本还要更刺激些。」
「原来还有更刺激的么!?」

东头开始了从我的书架里找出附有过激的封面图和插图的轻小说拿给结女看的游戏。

「你看,比如这张图就超瑟琴的。瞧她这姿势……」
「呜哇——……呜哇啊啊啊……!」

让同年级的两名女生肩并着肩窥探我的书架里的那些附有过激插图的轻小说,即使是我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感到了非同一般的坐立不安之感,但即使撇开这一点,这也是我嘲笑结女那副毫无经验的蠢样的绝佳机会。

「噗。你小学生么你。」
「吵、吵死啦你个闷声色狼!!」
「确实,水斗同学你的藏书里,主打工口的小说意外地多呢。你看,比如这本书好像还画过乳头来着?」
「……诶。乳头?」
「OK东头。到此为止。」

我从东头的身后按住了东头想要将我书架深处的一本书取出的手。
我在买书前是不会确认书本的具体内容的。我会根据书本的封面,凭着感觉来选择目标。所以我是因为不知道才会买下这种书的。

「唔。本来想确认一下这本书的封面图和插画上有没有折痕的说。」
「那就更该到此为止了。」
「我明白了。作为交换条件,让我看看那台笔记本电脑的内容。」
「那就更该到此为止了!」
「我可以让你确认我的平板电脑!」
「你要不要这么拼啊!」

为什么这家伙连自己都能毫不犹豫地拿来出卖啊!

「……你们,一直都是这种……怎么说呢,这种一点都不见外的关系么……?」

结女稍微拉开了一段距离后看着我们说。

「嗯嗯算是吧。我们平时也会谈论最社保的美少女喔?」
「社保……?」
「少说两句吧东头。那家伙是真的不懂这种东西。」
「唔唔唔唔噫唔唔噫——」

我在东头的背后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虽然东头挥舞着双手抵抗了一阵,但毕竟是区区一介柔弱的宅女,那种程度的抵抗我还是能镇压下来的。

「…………哼。」

看着这样的我们,结女哼了一声。
似乎有些闹别扭的样子。

「……噗哈——!哎呀呀,真是个保护过度的义兄呢。对表现方式的河蟹可是会抹杀文化发展的喔?」
「我河蟹的不是表现方式而是你本人啊。」
「哇哦,原来我是河蟹对象啊。真是没办法呢……确实是乳量天生下作的我不好……」
「所以说这种梗会让我很难吐槽的能不能给我住口。」
「办不到呢,毕竟这可是我唯一的优点——」

东头挺出被撑起来的学校指定款式的线衣。一般情况下应该多少会对此心情复杂才对吧……。不,这种想法才是被虚构故事毒害的想法吧。

「啊」

东头的视线停在书架上的某一个地方,而后伸出了手。
被她拿到手里的,是一本虽然有彩插封面但书页里没有插画的书,也就是被归类到所谓的轻文学里的文库本。

「这个作家,好像是轻小说出道的老师吧。」
「啊啊……确实是啊。」
「因为我向来只关注过轻小说的新作所以不小心错过了这本书呢。我能读一读吗?」
「随便。」
「唔咻咻~」

东头发出了相当棒读但字面意义上似乎十分高兴的声音,将那本书抱在了胸前。
然后,东张西望地确认起了四周的状况。

「这个——……可以在床上读么?」
「啊?嗯」

……嗯?
在我回想起刚才自己究竟下达了什么许可之前,东头已经开始了移动。
移动到了,我睡觉的床前。

「那么,失礼了——」

噗的一声,还以为是东头一把坐了下去,然而她却是像在图书室里的行径一样,脱下袜子光着脚。
背朝天花板倒在了床上。
从裙子里伸长了的双腿,一看便知相当地缺乏肌肉。她扑腾着脚丫子,把书放到了枕头的位置。
这无拘无束的样子就仿佛是在她自家房间里一般。
她的表现让我一瞬间几乎都要忘记,她现在趴着的其实是我的床。

「等、等……东头同学你在干什么啊!?」
「呜哎?」

看到东头那过于随便的举动,结女慌忙飞奔了上去。

「那、那里可是……这个家伙的床啊?」
「我知道啊。所以才征求了他的意见不是嘛——」
「不、所以说,怎么说呢,那个……你就没有任何想法么!?」
「诶~?这个、嘛……」

东头依然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猛然间一头扎进了我的枕头。

「水斗同学的味道会让我有些心跳加速呢。」
「原来你丫的会啊!」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咧!

「嘛,暂且不管这一点,没有其他读书的地方我也没办法啊。」
「没办法?……你……都不会戒备的么?」
「戒备?」

东头将一双纯真的眼对准了结女,她的眼神和当时在学校对准了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毕竟我已经被甩了,没问题的啦~。」

她的发言仿佛诉说着「讨厌啦~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嘛~」的含义,把结女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从背后搭住了她的肩。

「你明白了吧?」
「诶……那个……可是……咦?」

结女反复比对着我的脸和趴在床上满脸高兴地读着书的东头,露出了一片混乱的表情。

在东头看来,无论她做出什么行为,都已经不会被我当作一介异性看待了。
所以。
一般情况下会因为性别上的阻碍而有所顾虑的行为,也能作为一个单纯的朋友而毫无忌惮地做出来。

实际上,她的考量是完全正确的。
我也正是这样的打算,也期盼着能撇开男女间的隔阂和她来往。既然我们身为朋友,造访对方的家里,在对方的床上读书,这种事也并不足为奇吧。
但是……被她具体付诸行动过后,情感上却总是无法跟上她的行动。
明明在之前的告白里受伤最深的就是东头她自己,在斩断情愫时,我却表现得比她还要不干脆,实在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我大概还在心中的某处,残留着『不不你是个女生吧』的观念,至今无法抹去吧。

我这样的想法,对她来说一定是一件失礼的事吧。
因为自私的理由而甩了她的就是我自己。所以事到如今,我万万没有任何再将她视作一名异性来看待的道理。

……我大概,还需要再加把劲才行。
学着她的样子——让那一次告白,完完全全地沦为过去。
这才是,我应该表达的诚意才对啊……。

「呜、呜呜……完全跟不上思路……。为什么啊……?这孩子为什么比过去的我还要更享受这间屋子啊……」
「你开始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我也已经决定要将这家伙当作是普通的同性朋友来看待了。你就读一读书冷静一下吧。」
「……就这么办吧……」

结女老老实实地接过我递去的书,倚靠着墙壁坐下,打开了书。
我也从书包里取出刚开始读的书,靠在东头正趴着的床的侧面席地而坐。

顿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房间里只剩下了连续的翻书声。




「——嗯嗯~!」

身后的床上传来东头伸懒腰的声音,我便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过了六点。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过去。
我坐在地上回过头,抬头看到了仿佛卖弄着巨乳一般地伸着懒腰的东头。

「好快啊。已经读完了么?」
「是啊~。很有趣呢。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只剩下没有美少女的全裸插图这一点了吧。」
「一般都不会有啦。」

……我记得这家伙读的应该是感动系恋爱小说才对,但她的眼角却丝毫不见泪痕。
东头是那种难以将情感表露在外的类型。不过难以表露并不意味着她的情感本身的薄弱。比如我就曾见过她满脸佛系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主角的福利插图盯了好几分钟的样子。
在这方面,她和结女简直是截然相反呢——那个女人看到后半的反转部分时会露出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偶尔会因为她的表情而吃到剧透。

「哈呼~。肩膀好酸啊。水斗同学,帮我揉揉。」
「我才不要。为啥啊。」
「因为胸太大了肩膀就容易酸呀。你不知道么?」
「我问的不是那个『为啥』啊。」

我问的不是理由而是义务啊。

「啊啊~。肩膀硬邦邦的完全动弹不得呢。我就这么赖在水斗同学的床上不走了。噗呼~。骨碌骨碌。」
「啊啊我知道啦我知道啦!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试图把自己的体味蹭到我床上啦!」

我起身扶起了东头的身子。绕到女子坐姿的东头身后,跪坐在床上将手搭上了东头的肩膀。
东头扭过头来,抬头看了我一眼。

「请对我……温柔一点喔?」

待我将力道注入手指,东头浑身一颤,吐出了一口气。

「嗯唔……咕!好、舒服……。就是这样,就按你喜欢的方式……。嗯。唔唔……!」
「……喂,你这是想干什么?」
「轻小说开头的常见套路之『让人误以为是在进行工口描写但其实并没有』。」
「这种东西在现实世界里根本不成立!」
「疼!?疼疼疼疼疼!?等……握力!握力搞错啦啊啊——!疼疼疼疼疼!!」

正当我准备把那僵成一团的肩头肉彻底捏碎时,房间的角落里站起了一个长发女人的身影。

「这距离感到底是闹哪样啊!!」

本以为她在读书期间已经冷静了下来,但听光听她现在的语气就能听出她现在有多么混乱。
结女面色泛红地指着我们,

「你们其实根本就是在骗我对吧!其实你们根本就是正在交往对吧!她根本就是你彻头彻尾的现任女友吧!」
「诶~?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吧水斗同学?」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毕竟是朋友。」

看着面面相觑的我们,结女猛然大叫了一声「啊,我懂了……!」。

「我懂了,我现在懂了!你们两个,是因为根本没有过正经的交友经历所以根本不知道朋友之间该有的距离感是怎样的!这样一来谜题就全都解开了!」
「真是失礼呢。即使是我和水斗同学,一两个朋友还是……」
「对啊。一两个朋友……」

然后我们的眼神开始四处游移起来。

「…………嘛,毕竟距离感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呢。」
「…………毕竟一百个人眼中就有一百种朋友的表现形式呢。」
「总之请你们不要在床上搅和在一起找借口成么!」

东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叹了口气,

「有个兄控义妹也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呢水斗同学。」
「啊啊。确实如此呢。」
「我既不是兄控也不是义妹——!!」
「帮我穿上袜子~。」

完美地无视了结女的抗议,东头向我这边伸出了脚。
听到她一贯的要求,我拾起了她放在地上的袜子。然后,单手托着东头的脚踝,缓缓让袜子穿过脚趾和指甲。

「……我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在想了,袜子你就不能自己穿上么……?」
「哎呀,这个嘛——。胸部太大的话,光是屈个身都是相当的折磨呢——」
「动不动就是胸部胸部胸部!南同学没在这里可真是太好了哎!」
「诶嘿嘿~。嘛说实话其实我只是让水斗同学照顾上瘾了而已啦。」
「虽然我偶尔会把袜子翻个面给你穿上就是了。」
「诶?你说真的?」
「我说真的。」
「你个不忠之徒——!」
「疼。别踹啊。」

我一边挡住东头的脚踢一边为她穿上袜子后,东头终于下了床。

「我能借用一下厕所吗?」
「我还以为你要回家呢。你还打算留在这儿么?」
「我想在回家之前先决定一下要借走哪些书。」
「……行吧。走下楼梯左手边的门就是厕所了。」
「多谢~。」

迈着轻快的步伐,东头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结女二人。
结女不知为何一直盯着我,似乎颇有怨气的样子。虽说我自觉也时不时地做过些招她恨的事情,但也有一句话叫不予触碰的神明不会作祟呢。【触らぬ神に祟りなし:日本俗语,直译为「只要不碰神明,神明就不会作祟」,引申意为只要不去招惹对方,对方也不会来招惹你。】我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打开了读到一半的书。

「…………呐。」

听到一旁发出了生硬的呼唤声,我用余光瞥向视线的一角。
于是。
我看见,结女自己将脚上穿着的黑色过膝长袜脱了下来。

……哈?
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一双雪白修长的腿裸露了出来。在之前的那次出浴事件后又一次见到的那双腿上没有丝毫的赘肉,比起东头的腿要细上很多。
结女把脱下的长袜拿在手上向我走来,然后砰地一把坐在了我的身旁。
然后。
将光着的脚向我这边伸来。
就像刚才东头所做的那样。

「给我穿上。」

紧接着,脱下的长袜被递到了我的眼前。
想要表示困惑但她的意图实在是太过好懂了,想要出声嘲笑但她的行动却又实在是太过反常,我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你到底在较个什么劲啊……。你还有这样的占有欲么。」
「烦死啦。我只是突然觉得把你当成佣人使唤也挺有意思的而已。别管那么多了,给·我·穿·上!」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啊。
再这样吵下去的话东头就要回来了吧。既然如此,赶紧听从她的要求才是聪明的选择。

我接过了那双黑色过膝长袜。
然后像刚才对东头做过的那样,左手轻轻托起了结女的脚踝。
……她的脚背上,浮现出微微泛蓝的血管。
比起脚指甲总是有些显长的东头,她的脚指甲被剪得整整齐齐。
我让黑色长袜穿过她的脚,盖住了这一切。

确认袜子的底部套到了脚趾上之后,我将在胫部叠起了不少的长袜顺着小腿提了起来。
看不见哪怕一个毛孔的胫部和没有赘肉的纤细小腿,缓缓地被黑色长袜所覆盖。
在我提着长袜口的橡皮圈的双手碰上结女的膝盖时,我意识到了不妙。

东头的袜子一直都只是到小腿为止的高筒袜。
而这,却是及膝长袜。
其长度直达大腿。
也就是说,为结女穿上长袜的我的手,比起为东头穿袜子的时候,会远远地更加靠近大腿根部……。

偷偷抬头瞥了一眼结女,只见她的面色已经变得如同蔷薇一般通红起来,双眼盯着我提着橡皮圈的手不放。
现在才发现么。
对这个家伙来说,这会演变成私人领域遭到前所未有的侵犯的事态。我心里盘算着要是她喊停的话我就马上住手,便停下动作等了几秒的时间。
但是,我并没有等到中止的指示。
她依旧一言不发。
因此,我也只得保持着沉默,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地继续下去。

黑色的布料没过膝盖。
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我将提着长袜的手向上提起。
我看见结女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床单。
为了哪怕有个什么万一……也绝不会碰上。
我提起仿佛进行着心脏手术的外科医生一般的专注力,细腻地操作着自己的指尖。

终于,长袜的褶皱被完全抹平。
从脚趾到大腿,黑色的布料完美地覆盖了一切。
我长出了一口气后……放开了勾在橡皮圈上的手指。

就在这时,我的指尖碰上了结女的大腿内侧。

「——嗯喵!?」

猛然间,结女发出奇妙的叫声,身体颤动了一下。
我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看到那个家伙通红的脸做出一副如梦初醒般的表情,慌忙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嘴。

「……没、没什么……」

我想也是呢。
要是真有什么的话可就糟了。

我又一次将视线投向自己的手上。
理所当然地,袜子这东西是由两只构成的一双。

「……另一只呢?」

我仿佛忌惮隔墙有耳一般地轻声说道,而结女也以十分安静的音量回答。

「…………嗯」

然后,将光着的脚伸到了我的面前。
也是,确实该这样呢。
毕竟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我怀揣着明镜止水的心境,将另一只长袜对着结女的脚——

手机发出了嗡嗡嗡的响声。

我和结女双双肩头一颤,看向了放着我手机的书桌。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震动声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怎么回事?大概是什么通知吧。
我看向结女的眼睛。

「……我能去看看吗。」
「去……去吧。」

答完,结女错开了眼神。
……我打心底里长出了一口气。
为什么每次应付这家伙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啊……。

我走下床,拿起了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那是东头发来的LINE。






※※※




「得救了……。我不太清楚究竟该怎么和初次见面的大人对话……」
「那是因为你只会谈论和轻小说与你的胸部相关的话题吧。」
「……哦哦!原来如此!」

为了上厕所而下到一楼的东头,非常不凑巧地被父亲和由仁阿姨逮了个正着。
于是,她遭受了对儿子的恋爱故事兴趣十足的二人的问题轰炸。
我和结女收到了她通过LINE发出的SOS信号后可算是把她救了出来,但由此我们得出结论认为东头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会有相当大的危险,于是决定让东头赶紧回家。
现在我正在送东头回家的路上——虽说现在夜幕降临的时间已经渐渐变晚,即使不送她回去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也权当是以防万一了。

「两位的双亲已经完全把我当成了水斗同学的前女友了,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呢?」
「你还好意思说啊。」
「但是,被人误以为曾经有过男朋友的感觉也并不坏呢。实在是太过舒心,让我不禁稍微摆出了少女的姿态。」
「喂!状况被搞得越来越糟啦!」

我的身边好像尽是些糟糕的女人啊!

「那个,怎么说呢,实在是呢,」

一边挨个儿踩着夕阳映照下的阴影,东头一边说道。

「即使是我,也实在是不太愿意回答他们说『我只是告白之后当场就被甩了而已所以根本就没有当过他的女朋友』呢。」
「………………」
「所以啊,也没什么关系吧。光是在误会中成为你的女朋友。」

嘛,是前女友就是了——东头轻声说着,纵身跃过电线杆的阴影。
然后,用缺乏表情的双眼,看向我的脸。

「水斗同学——我啊,其实现在,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受伤的喔。」
「……这样啊。」
「所以啊,你要好好安慰我才行喔。作为我的朋友。」
「是啊。」

我们并肩走在路上。
但是,我们并没有手牵着手。
只是肩并着肩,如此而已。
而这,正是她如今所求之事。

「我能和水斗同学相遇,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能和你相遇是我的幸运。」
「诶嘿嘿。咱们两厢情愿呢。」
「是啊。」
「那我们就顺便交往看看吧?」
「这个就算了。」
「哎呀,我又被甩了呢。」

东头漏出了呼嘿嘿的声响。
夕阳映照下的阴影回避着她,仿佛顾虑着她的心情。

我们没有牵手。
但我们并肩同行。
或许,这就是最大的错误也说不定。

——如果,我们并没有成为恋人的话。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这样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是我还是那个女人,都断然无法像东头伊佐奈这般坦诚。

「——怎么了,水斗同学?」

东头看着我的脸。
她看着我的脸、我的眼,直率地看着,毫不退避。
面色没有泛红。
眼神没有游移。
没有任何介怀,没有任何敷衍。

我感到了一阵目眩。
一定是因为夕阳的缘故。

「…………,对不起。」
「诶,怎么突然就道起歉来了。那总之就送我一本书作为赔礼吧。」
「不要一无所知地要求赔偿啊你。」

对不起,东头。
我,我们,都不是像你那样的人……实在对不起。

肩并着肩,我们走在夕阳之下。
我们的身影,在身前拖出很长很长的影子。





你指的是文库版的店铺特典吗?我贴在文库版的帖子里面了:
https://www.lightnovel.cn/thread-946832-1-1.html


第三十九章 --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伊理户家的早晨


=10.5pt%「结女——。去叫水斗君起床一下——。」

从三月底开始的新生活,在持续了接近三个月的时间后也会多少开始趋于安定呢。
说到家里最迟起床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伊理户水斗,我的义弟无误了。
一开始,叫他起床是峰秋叔叔的工作,但或许是我们的亲密姐弟行动太过于奏效了吧,不知何时开始,这份工作越来越频繁地被丢到了我的头上。

真是的……为什么非得去叫醒那个男人不可啊?明明我既不是那个男人的保姆又不是那个男人的母亲。
话虽如此,我也不可能将这事推给被各种准备工作缠得脱不开身的妈妈。我登上楼梯,走进了水斗的房间。
虽然一度期待过那个男人已经起了床的可能性,但眼见着那张床上的被窝正鼓成一大团。
走近床边,窥向枕头的位置,只见那里有一张发出平稳鼾声的男生的面庞。
唯独睡相是那么的可爱,反倒是引起了我更甚一层的怨气。

「起床了——」

试着叫了他一下,但得到的回复只有鼾声。
实在是别无他法,我只得戳了戳他的脸颊。指尖处传来的感触令我直怀疑究竟是不是男生的皮肤。
水斗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嗯嗯——……」

本以为他会就此苏醒,但他却翻了个身将后背对准了我。似乎是要抗争到底的样子。

既然你打的如此算盘,我也有我的对策。
我咳了两声调整好嗓子的状态,将嘴凑近了水斗的耳边。

「(起床啦,伊理户同学)」

那正是初中时期的我的声音。
因为变声的缘故,我当时的声调比起现在要高上一些。是的,只是因为变声的缘故罢了。绝不是唯独在男朋友面前伪装了自己的声音。
效果拔群。
水斗缓缓地将脸转向这边,以呻吟般的声音说道。

「……绫、井……?」

我咧开嘴微微一笑。

「早上好,水斗同学?」
「…………………………」

水斗睁着惺忪的睡眼看了我一会儿,眨了眨眼皮后——
——重新盖上了被子。

「晚安……」
「(真是的,快起床嘛!要迟到了喔?)」
「……………………赶紧给我停止使用这个声线,我说真的。」

一记穷追猛打的轻语过后,水斗漏出满是怨恨的声音,终于缓缓地爬起了身。
呵的一声,我浮现出了胜利的微笑。

「看来终究还是敌不过我的现场ASMR呢。」
「……真亏你能知道这种词汇呢。」
「是东头同学教我的。」
「…………那家伙,看我今儿个不掐死她…………」

看来水斗依然介于半梦半醒之间,语气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也不知是因为低血压还是单纯的夜猫子习性的缘故,这个男人,刚起床的德行相当不像样。
再这样下去也只是坐在床上发一辈子的呆,于是我取下挂在墙上的校服扔给了水斗。

「好啦,快点换衣服吧。年级第一上学迟到还怎么给大家做表率?」
「嗯嗯……」

水斗呻吟了一声后,开始卸起了胸前的纽扣。
眼前浮现出他洁白又单薄的胸口,令我一下子惊惶失措起来。

「等、等等……你、怎么就开始脱衣服了啊!?」
「哈啊……?不脱衣服还怎么换衣服啊……」
「虽说是这个道理没错啦!你倒是等我出去之后再换啊!」
「双方原本就打算坦诚相见了,事到如今……」
「睡迷糊了吧这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啊啊真是的!
看到水斗磨磨蹭蹭却又径直将手搭到了裤子上,我连忙飞也似的逃出了水斗的房间。




「早上吼啊……」

片刻过后,水斗伸着懒腰出现在了客厅。
他的眼神比起刚才似乎是清醒了一些,但脚步却依然飘忽不定。

「早上好啊,水斗君~。面包已经烤好了~」
「早上好,水斗。虽说是老生常谈了,但你就不能整整你的发型么。」
「嗯嗯……」

水斗一边以根本构不成答复的答复应对着妈妈和峰秋叔叔,一边摇摇晃晃地坐到了我的正对面。
虽说发型也是个问题,但比起这个,还有令我更在意的地方。
是校服的领带。
领带已经歪得不能再歪,戴成这样还不如干脆不带算了。这个男人,打点的时候绝对没有用镜子。看上去也没有洗脸,眼角还沾着眼屎。

我属于比较在意细节的一类人,就连自己的书架都是遵照作者名字来进行排列的。按照我这个性子,水斗现在的这身模样甚至已经远远超出了减分的领域。要是穿着这身行头跑去上学,我都要质疑他的精神状态了。

磨磨蹭蹭地吃完了早餐的吐司面包,水斗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大概是要去盥洗室吧。在盥洗室刷完牙后出门,是这个男人每天早晨的惯例。

「我吃饱了。」

就在此时,我也离开了餐桌。
走向盥洗室,我看见我那个两眼似睁非睁的义弟正刷着牙。

「嗯」

水斗大概是以为我也要使用盥洗台吧,他便横移一步为我让开了空间。
我无视他的举动,步步逼近水斗的身旁。

「嗯嗯?」
「站着别动。」

我将手伸向含着牙刷的水斗的勃颈处,解开了系得歪歪扭扭的领带。

「真是的……你自己连领带都系不来么?」
「嗯—嗯嗯嗯嗯嗯」
「成为你姐姐的是我可真是太好了呀?毕竟其他女孩子可没这么温柔呢。」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毕竟嘴里还含着牙刷,完全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趁着这个机会,我一把系紧他的领带,顺便用头梳理了理他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咕噜咕噜咕噜——……呸!……趁着我没法说话你可真是有够为所欲为的啊。」
「我可是将你那身惨不忍睹的形象多多少少给弄得社会性了一些,我倒希望你能感谢感谢我来着?」
「这样啊。那作为回报,这次由我来帮你系一系领带好了。你可要好好练一练不用嗓子进行呼吸的方法啊。」

看来满脑门子装的都是把我掐死的打算。
……况且。
我低头看向正垂在胸前两团隆起的正中间的领带。

「……哼。想来的话就来试试看啊?」

我仿佛自己凑过去一般地挺起胸口发出了嘲笑。

「就算你拿自己根本办不到的事情来威胁我也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害怕啦。你这个废柴——」

刹那之间。
只见水斗的手猛然向前探出,掠过我的胸口握紧我的领带,狠狠地拉了一把。
待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被拽到了他的身前。
在这就连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距离之下,被水斗俯视着。

「办到了哦。」

水斗的嘴角渗出胜者的微笑。
这道视线仿佛洞穿了我的全身一般,令我再也动弹不得。

「你……你还没睡醒么……?」
「是啊,或许正是如此吧。」

说着,水斗进一步将脸凑近我的面前。
虽说一时间的惊讶令我浑身颤了一颤,但水斗的嘴凑近的,却是我的耳边——

「(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关照,绫井。)」

他以他初中时期的——那温和的,轻柔的的声音,轻轻说道。
甘甜的刺激从耳边传遍全身,脑中顿时宛若电流涌过,我大吃一惊将水斗推了出去。

「什……喵……!」

我一边用手捂住他刚刚凑近了说过话的耳朵,一边紧盯着微笑不已的义弟不放。
哼的一声,水斗开口了。

「看来终究还是敌不过我的现场ASMR呢。」
「~~~~~~!!」

当时明明都没有睡醒,为什么唯独这段记忆能记得这么清楚啊!

「这么一来就扯平了呢。」

水斗拍了拍我的肩膀,准备走出盥洗室。
我将脸扭向一边,轻声地说。

「……算上我被逼着看了你换衣服的事情,才没有扯平呢。」
「哈?」

水斗一脸惊讶地转过头来。

「换衣服,指的是什么?」
「诶?」

我也回过头去,抬头看向了水斗。

「……你不记得了?」
「…………?」

水斗眉头的皱纹越皱越深。
看来是真的不记得了。
明明连换衣服的事都不记得了,但他却居然还记得我叫他起床的声音……。
噗哧,我轻轻地笑出了声。

「……喂。什么啊,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明一下。」
「没什么呀~?我只是觉得啊,过去的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呢~」
「这满脸堆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真是让人打心眼里火大!」

我避开水斗追着伸来的手,回收了放在可行里的书包。
然后快步走向玄关,向着包含义弟在内的家人喊道。

「——我出门了~!」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5-2 18:49 编辑

第四十章 -- 对东头伊佐奈盛装打扮。「请不要说得好像我是个色胚子一样!」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若是个聪明人,听我这么一说大概就心领神会了罢。自负外表之土气无人能出其右的我陷入了这种境况之下,必须解决一件迫在眉睫之事,这个道理想必是比起一片漆黑之中的篝火还要显眼而又明晰的。

是的。
那就是打扮。

虽说我们在交往之前的邂逅都是在没有开课的暑假期间,但毕竟地点是学校所以我一直都穿着校服。而我们的首次约会是在夏日祭,所以穿上浴衣也就蒙混过关了。谋士如我,通过这样的手段,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问题往后拖。
但是,一旦正式开始交往,这样的手段可就行不通了。
虽然无论是我还是那个男人大体上都是家里蹲的,属于那种即使是约会也只会跑去逛书店或者逛图书馆的类型,但姑且成为了一对恋人之后,还是会相约在周末碰头的。
在周末。
也就是说,穿着私服。
那个连时尚的时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我——必然就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连朋友都不曾拥有的我所能倚仗的,只有杂志和网络了。
碎碎念着这也不行那也不对,从母亲那里要来经费,鼓起勇气侵入那些从未想过涉足其中的服装店,战战兢兢地应付着前来搭话的店员。
然后,我终于生平第一次穿上了所谓的胜负服。

在试穿时确认外观之际,我感到有些飘忽。
总感觉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自己正在打扮的事实,仿佛正看着一个换装人偶一般——或许正因如此吧,唯独在这个瞬间,对自己缺乏自信的程度相当自信的我做出了这样的感想。

很好,还挺可爱的。

照着镜子泛起如此感想,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毕竟,就是这么回事吧?能看着镜子发出『挺可爱的』的感想的人,除自恋狂外也别无他想了吧。自己认定自己可爱的女人,可悲也该有个限度吧。我这辈子一定都不会对我自己抱有这样的情感,哪怕一瞬间都不会——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那个瞬间为止。

世间的男性们,请务必铭记一点。
我们并不是什么自恋狂。
衣服的可爱,和我们自身的可爱,并不能划上等号。

所以说,或许那个时候,正是我作为一介女生而觉醒的瞬间也说不定——将装扮后的自己认定为『可爱』的这份感性,能够撇开对自身的评价,唯独认可自己的时尚品味的这份感受。我通过和那个男人的交往,第一次获得了如此的成长。
但如果说还存在着什么问题的话。
那大概就在于,我的时尚品味并不偏向于『受男人欢迎』,而是完全契合了『受那个男人欢迎』的方向。
我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升入高中之后,但这一点姑且不提,咱们言归正传。

约会当天。
那个平时将及膝长裙老老实实地穿在身上的——也就是那个庸俗集合体的我,如今却穿上迷你裙将大腿尽显无疑。而水斗看到这副光景后,做出了如下所述的反应。

——早上好。那么走吧。

咦?
毫无感想?面对女友这身一反常态的穿着打扮?明明我绞尽了本就没有的脑汁全力打点了一番?咦咦?我,应该是他的女朋友来着吧?
我装作平静的样子走在他的身边,不时地偷瞄着他的样子。见他无论过了多久都没有要对我的打扮做出评价的迹象,我因此变得愈发不安起来。
……难道说,很土?
虽然在我自己看来还挺可爱的,但毕竟我自己的评价根本不足为据……。伊理户同学是个温柔的人,难道他顾及我的感受,特意回避了和我满溢而出的土气装扮相关的话题……?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毕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既温柔又心细的伊理户同学,是可能犯下不赞赏女生服装打扮这种典型疏忽的——不,这就是个会犯下这种典型疏忽的男人啊。

我这个仿佛一个琐罗亚斯德教的恶神一般,总认为世间一切坏事皆以自己为起因的家伙,一边垂头丧气地想着想着原来很土气啊原来是这样啊,一边和男友一起逛着书店,在内置的咖啡厅中交谈,但求无过地进行着约会。
就这样,在行将解散的那个时候。

——……今天的、衣服。

突然,伊理户同学说道。

——我觉得、挺可爱的。
——……,诶?

我笨拙的头脑,一时间没能跟上思路。
为什么是在这个时间点说?
为什么要在即将解散的时候?
虽然脑海中有无数疑问横冲直撞着,但看到他微妙地错开眼神,用手遮住了嘴的样子,我终于灵光一闪地想通了。
……啊,这样啊。
虽然很想夸一夸,但因为害羞一直不敢说出口,结果就拖到了约会结束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后背一阵发痒~~~!!如今回想起来,这是多么令人羞耻的生物啊~~~~!!

当时还全然不知自己日后会因此而感到羞耻不已的我,因为感到了共鸣而浑身发抖起来。
我因为能够从一些小动作中探知到他心理,而高兴得无法自拔。
但是。
当时的那个男人,进一步发动了追击。

——……但是,那个,短裙……如果能收敛一点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诶……?不、不合你的喜好吗……?
——不,不是这样的,怎么说呢……

以一副有些生硬的口吻,仿佛强撑着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他说。

——……如果不是出门在外的话,我倒是无所谓啦。

……?
我又一次困惑不已。
但这一次,我没能马上领悟到他的意图。
所以我随口回复了他后,互相挥手致意,解散了。

整个回家途中,我一直考虑着这件事。
如果不是出门在外的话?
也就是说,在室内就可以了?
为什么出门在外就不可以呢。因为耳目众多?
…………因为,有很多外人在?

——~~~~!!

在察觉到的瞬间,我的脸瞬间变得滚烫,捏紧了短裙的裙角。
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的腿。
他……是这个意思啊。

独占欲好恶心。
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会吐出这么一句话来的,但我当时毕竟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因此对自己被他人抱有的独占欲有着某种类似于憧憬的感情——况且还是他呢。那个无论做什么都看上去并不抱有任何执着之情的他,竟会如此明显地,向我展示出他的占有欲来。
我脸上的笑容,直到回家为止都没有消散。
而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穿过迷你裙。




※※※




我和晓月同学两人,正坐在十字路口拐角处的植被边上,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时值周末,穿着正装和校服的人们相对较少,大部分人都穿着私服。看着这样的情景,我有些感慨,感慨世上大部分的人的时尚知识,都能够保证他们的打扮不会被他人感到奇怪。

「你觉得会是哪边?」

突然,晓月同学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回答她。

「我觉得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吧。」
「那,你觉得会是怎样的?」
「嗯~,……洛丽塔风格?」【注:自行百度】
「不是吧~。这实在是不太可能吧~。而且听说那种服装超贵的。」
「那晓月同学怎么想?」
「故意穿校服来。」
「啊啊,原来如此……。校服毕竟很方便呢。」
「确实很方便呢~。一想到如果没有校服的话,就会不禁觉得『呜哇,好麻烦』呢。」
「上大学之后就每天早上都得考虑该穿什么不可了喔?」
「呜哇,好麻烦」

晓月同学「啊哈哈」地笑了一声,

「但是啊,也必须做好心理准备才行呢。」
「是啊。以防她真穿着一身洛丽塔过来。」
「说实话真来这么一手的话我都不知道这心理准备该怎么做才好了呢。」
「确实……」

在谈话之时,我们在纷乱的人群中发现了等候对象的身影。
看到我们站起身来,她显露出一副慌张的样子,一路小跑地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对、对不起……!我迟到了吗……?」

我们无言地端详着那个明明只是跑了一小段路却已经气喘吁吁的女生的——也就是东头伊佐奈的打扮。
上半身穿着的是绣着谜样英文字符的T恤和皱巴巴的风衣。T恤的英文因为胸前的山脉而被撑得愈发冗长,进一步化为了谜之暗号。
她的下半身则穿着牛仔裤。大概原本是蓝色的吧,但由于一次又一次的洗涤而掉色过后,如今已经几乎可以算作是青色了。
确认过这些,我们心中下了定论。

「「……呼~」」
「诶、诶?怎么了?为什么都松了一口气啊?」
「太好啦~,只是普普通通的土气真是太好啦~」
「本来还想着如果你全身洛丽塔风格装扮来到这里该怎么办呢,但只是普通程度的土气的话倒还有救。」
「咦!?我这是不是、在被人欺负啊?我这是被欺负了吧!?」

东头同学(很土气)眼泪汪汪。
如果只是去附近的便利店的话那她这身装扮倒也无所谓,但如果是像今天这种和同姓朋友出门游玩的场合,这身装扮就很微妙了。如果同行对象不是我们的话,如今大概就会被回以『等……什么衣服啊这个~!?(笑)』『好土~!(笑)』之类的反应,让沦为笑柄的自己只能尴尬地满脸陪笑吧。

「东头同学,我要发布今天的预定了喔!」

晓月同学抬起手来,一把指向了东头同学。
「其名为!『东头伊佐奈的盛装打扮会』!!」
「诶诶……!?」

只听我们说是偶尔在周末一起出去玩玩的东头同学,困惑地翻起了白眼。

「毕竟在攻略伊理户同学的那会儿,我们没有视察你私服的机会呢。熬过期末考试之后就是暑假,我们就觉得,得趁东头同学在伊理户同学面前出丑之前做些什么才行呢。」
「那个,为什么是以出丑为前提呢?你们应该没看过我的私服才对吧……?」
「虽然我估计你没有带多少钱,不过没问题的。」

我无视了她的话,将话题推进下去。

「今天的预算,由我和晓月同学分摊。」
「诶……!怎、怎么能让你们破费呢……!」
「没事啦没事啦!就当是我们送你的礼物就行啦!」
「对对。……不过,作为条件,你得答应一件事。」
「条、条件……指的是……?」

我和晓月同学纷纷咧嘴一笑,异口同声地说。

「「保证一定穿上我们推荐的衣服,不准抱怨半句。」」
「噫……」

没错。
今天聚集在一起的目的,是『东头伊佐奈的盛装打扮会』,又称『把东头当成换装人偶尽请玩耍会』。




「没事啦没事啦。我们不会让你穿上太过分的货色啦~。对吧,结女酱?」
「嗯嗯,当然。不会违背公序良俗的啦。」

行走在商场之中,尽管我们一再强调着安全性,但东头同学依旧如同被恶狼盯上的松鼠一般浑身颤抖个不停。

「你、你们不会骗我吧……?你们不会让我去穿露脐装什么的吧……?」
「不会不会!哪怕夏天再怎么热,那么穿完全就是痴女了嘛~!」

我们一边露出爽朗的笑容一边走进了服装店。
时值六月。
气温已经升高,店内摆放的已是清一色的夏装。在琳琅满目的各类款式开放的商品之中,晓月同学立即「啊」的一声,从衣架之中取出一件上衣拿到了手上。

「吊带衫发现。」
「停!那个是我最最不能穿在身上的类型啊那个!乳沟会被看得一清二楚的!」
「吵死啦~!!你就闭嘴给我穿上~!!」

仿佛瞬间摇身一变成为了家暴老爹的晓月同学,将附近的一件跟泳裤没什么区别的热裤和吊带衫一起塞给了东头同学。

「我、我非要穿这个不可么……?搞得好像是恐怖电影的福利担当一样哎!你认真的么?精神正常么!?」
「一定穿上我们推荐的衣服!」
「不准抱怨半句!」
「噫诶诶诶诶~~~……!」

我们两人推着搡着,将东头同学丢进了试衣间。
我们叉着手为她望了一阵的风后,或许是放弃了抵抗吧,门帘的另一边传来了布料的摩擦声。

「……嗯……!等、这件、有点太小……呜呜呜~……!」

听到这样的呻吟声后,大约过了一分钟。
有些胆战心惊的声音,从门帘内传出。

「……那、那个……我穿上了……周、周围没有任何人吧……?」
「没有哦~。只有我们两个~。」
「是、是真的吗?我相信你们喔……?我相信你们喔……!」

说完又过了十秒左右的时间后,唰的一声,门帘被打开了。
看到东头同学的样子,我和晓月同学双双咽了咽口水。

尽管吊带衫被撑得不成样子,但也好歹是勉强覆盖住了东头同学丰饶的身躯。
但是作为代价,衣角的布料便显得捉襟见肘,将肚脐完全露了出来。
而热裤看上去也是并不怎么合身,嵌进了肉感上佳的大腿里——
换言之,

「「超————瑟琴…………」」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嘛!」

东头同学大叫着合上了门帘。
这瑟琴的程度简直要令人不禁想要大叫出声。
要是穿着这样的一身打扮走在大街上,怕是要因为猥亵物陈列罪遭到逮捕了。

「我天天都被母亲念叨……说是我要是穿上了露出度高的衣服……就直接越过性感的领域成了下流……」
「你母亲可真懂……」
「我倒是挺喜欢的啦。不过嘛确实不能让东头同学沦为痴女罪的前科犯呢。」

说到低露出度的衣服,那就该轮到我出场了。
毕竟我这个人,可是以身为女子高中生却固执地不愿露出腿部而(在朋友圈内)出名的女生呢。
找遍店内的衣架,挑出看上去不错的商品,我回到了试衣间前。

「这样的如何?开领比较收敛,露出度也比较低。」
「嗯~,虽然感觉有点小聪明,但还不错吧?给人一种清纯的感觉。」
「……,我的品味,小聪明?」
「结女酱没有问题的啦!因为很可爱所以会被原谅的!」

小聪明啊……这样啊……。
虽然有些在意的地方,但既然已经得到了晓月同学的许可,我就将带来的衣服递给了试衣间里的东头同学。

「嘛,这身衣服的话还……」

试衣间内传来一阵更衣的声音,随后门帘被拉开了。

「……怎样?」

五分袖的衬衣配上高束腰的裙子,相当简约的搭配。
虽然被晓月同学称作是「清纯」,但那是因为我考虑到东头同学的性格进行了配色。白色的衬衣,配上绀色的裙子。因为那个男人的缘故,我知道像她这样的类型总会不由得讨厌明亮的颜色呢。
因为听说胸大的烦恼在于无论穿什么都会显胖,所以我特意选择了能够束住腰围的高束腰裙子。
而实际上,因为衬衣的衣角被裙子束起,让东头同学海碗状的弧线完全被凸显出来——

「「超————瑟琴…………」」
「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东头同学面色通红地拉上了门帘。
我和晓月同学,则双双两手抱胸「唔唔——」地沉吟起来。

「这可真是个难题呢结女酱……」
「是啊……。无论穿什么都会给人瑟琴的印象……」
「请不要再说了……!请不要说得好像我是个色胚子一样!虽然我也确实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自觉啦!」

不把那对G杯的存在感消除的话,打扮什么的根本无从谈起呢。要么会穿上显胖,要么就会打扮得像是游戏里的角色一般。

「巨乳的人也很辛苦呢。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巨乳产生了憎恶以外的感情。」
「合着你原来是对巨乳的憎恶的化身么?」
「我觉得干脆就挤出一对乳袋也不是不行呢!机会难得,就朝着二次元靠拢一下试试吧~」
「乳……什么?」
「就像这样。」

晓月同学通过手机向我展示了一张不知哪部动画的图片。图片中,美少女的胸型即使透过衣服也被凸显得一清二楚。

「这个,已经无视物理法则了吧?」
「哪怕是现实生活中,想要做到的话也还是做得到的喔。反正东头同学也喜欢这种类型,应该会很高兴吧~?」
「请不要将虚拟与现实混为一谈!」

试衣间的门帘被气势汹汹地一把拉开,换回原样的东头同学走了出来。

「要我说来,能挤出乳袋走在大街上的人根本就是脑子有问题!怎么想都是寡廉鲜耻之辈!是偷吃禁果之前的亚当和夏娃!」
「照这个说法的话他们听起来反倒是成了很厉害的人物,没问题么?」
「切~。本来还想让东头同学cos一下的~。」
「cosplay的话……啊,女仆装这种程度的话倒是没问题啦……」
「原来没问题么。」
「还是有兴趣的呢,对cosplay……」
「才、才没有!完全没有!」

我们带着徒劳地否认着的东头同学,又一次在店内逛了一圈。
要将胸型糊弄过去的话最好穿上相对宽大的衣服,但这样的衣服一个不小心就会显得肥胖……。
嗯——。好难。

「我说啊,果然还是轻柔系的比较好吧?」

晓月同学说。

「轻柔系?」
「是吗?」
「硬要说的话,是和结女酱的喜好相似的类型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
我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衬衫与米色的喇叭裙。之所以总是倾向于选择淡色,除了因为光是黑色长发就已经足够沉重了以外,还有另一层原因——因为和他交往的那一段时间内,他穿的一直都是偏黑色的衣服。我并不喜欢情侣二人成双成对地一身漆黑。

「该说是整体轮廓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么。结女酱也不乐意让自己的身材曲线看上去一目了然吧?照着这个思路,上衣就选用尺寸稍大一点的,下身也穿上那种轻柔的裙子……另外比如高乔裤什么的?我觉得那样的款式比较适合东头同学的气质呢。毕竟看上去每天都懵懵懂懂的。」
「嗯——,确实呢。」
「我……看上去懵懵懂懂的?」

东头同学歪头不解。有啊有啊。
听起来感觉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晓月同学却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

「但是啊~,这风格就和结女酱重合了啊~。」
「重合了不可以么?」

东头同学又一次感到了疑惑。
晓月同学笑了笑,

「那当然不可以啦~!两个轻柔系女生并肩走在路上,实在是有点羞耻的吧?」
「不仅要考量自己合不合适,还必须顾虑到和别人的组合么……」
「啊,东头同学你露出了一副『好麻烦』的表情呢。就是这样哦,就是这么麻烦哦。欢迎来到女生的世界。」
「这愈发坚定了我不想和那边的世界扯上关系的决心……」
「女生的世界可没有斯巴达到要让新人做出退让的地步啦。对吧,结女酱?」
「诶?」

有些无法理解皮球突然被踢到了我这里的原因,我看向了晓月同学的脸。

「和结女酱的风格重合的问题啊~,只要结女酱照顾一下她,自己把风格错开不就行了吗~?」
「诶……?我、我?」
「对!趁此机会开拓全新的时尚风格吧!」

糟、糟了……。她的目的原来是这个吗!
一直以来,晓月同学都试图让我穿上帅气系的服装。明明我早就说过我不适合这种类型!

「哪件比较好呢~♪是这件吗~?」

在我阻止之前,晓月同学已经物色起了修长型的裤子来。
太、太奇怪了……!明明今天是给东头同学换装的日子!为什么是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原本就有中意的款式,晓月同学瞬间就已经选完了一套服装,塞到了我的手上。

「那么,穿穿看吧♪」
「我、我就不……」
「穿·穿·看·吧♪」

架不住她不由分说的笑容,我向东头同学递去了求助的视线。
……咻。
东头同学将脸扭向了别处。
这、这个薄情女!一看到能拉个人垫背就……!

「来来来!进去吧进去吧!啊,把头发束一下喔!那样比较适合这身衣服!来,橡皮圈在这儿!」

被晓月同学催促着,我一步步地被逼进了试衣间里。
见到镜中倒映出的自己,我又看向了手上的衣服。那是我平时一直回避着的,非常显身材的类型。
呜、呜呜呜……!就算把这样的衣服交给一个直到最近为止连制服都穿不清楚的女人,也只是……。
总之只要试穿一次,晓月同学大概也会就此满足的吧……。除了这么想以外也别无他法了。

驾轻就熟地将穿着的衣服脱下,换成了被塞在手上的衣服。
上半身是青色系的无袖衫,下半身则是白色的紧身裤。虽然并没有露出大腿,但腿部的线条却被这条紧身裤明明白白地凸显出来。
照着晓月同学所说,我也束起了头发。因为实在是有些懒得将手伸向背后,就将头发整到身前绑上了橡皮圈。

到底是好还是坏呢……。看到这身打扮完成之后的自己,心里有些没底。
现在的我,并没有一个基准。
更准确地说是……没有一个,展示的对象。
曾经,我有过一个人,让我想要展示出梳妆打扮后的自己。所以,我才想象着他的反应,通过选出看上去能够讨他欢心的物品,从而补足了自己原本不足的品味。
而在失去了这样的对象后,我和东头同学同为时尚领域的初学者——就连怎样才算是打扮完成,都无法确定。

……破罐子破摔啦。
放弃了思考的我,自暴自弃地拉开了门帘。

「……怎样?」

晓月同学和东头同学端详了我的样子一会儿后——

「噢噢噢噢~~~!!」
「很帅气啊……!」

看来评价很好。
晓月同学兴奋地满脸通红,而东头同学则两眼放光地投来宛若憧憬的视线。
诶诶……?很合适么?真的假的啊?

「我就知道你果然很适合这样的款式啊感觉非常干练的样子!适合白色紧身裤的女孩子真的不多啊我说真的绝对是!」

晓月同学的语速骤然加快。看来是真的。
心口感觉有些痒痒的。
至今为止,我所谓的时尚品味,都是为了在异性——倒不如说,是为了在那个男人面前不感到丢人而习得的技能。
但是,像这样和同性的朋友们谈论着尝试各式各样的服装……嗯,也不坏呢。

我又一次看向自己的打扮。
看着换成了一身干练的紧身裤装扮的自己,总觉得一下子成熟了三岁左右。
看着这副打扮,顿时就觉得过去自己的打扮,该说是孩子气呢,还是说太过女性化了呢,又或是太过贴合男生的品味呢……。
这样的打扮,意外地,也……还不错?

看了看衣服的价格,还比较合适。
因为最近也渐渐开始和那个男人互借书籍,导致我买书的钱多少有了点余裕。再说读小说原本就是一项不怎么花钱的兴趣爱好。多亏如此,我的零花钱存下了不少……嘛,毕竟机会难得。

「……我去拜托店员把标签剪掉。」
「唔嗬嗬嗬!美梦成真啦!」

我的时尚品味也不能永远停留在初中水平,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机会吧。
毕竟,我已经丝毫没有必要再迎合那个男人的喜好了呢。

「那么正戏要来咯!东头同学!这套给你!」

在我拜托店员结账剪标签的时间内,晓月同学已经替东头同学选好了试穿的衣服。
她塞到东头同学手上的,是一套整体偏向暗色系的服装。大概是为了防止穿上去显胖而避开了浅色系吧。

「这、这一套么……?怎么说呢,对我来说是不是有点太过可爱了……」
「打扮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变得更可爱嘛!好啦,进去吧进去吧!」

晓月同学将胆怯的东头同学推进试衣间,拉上了门帘。
我也希望东头同学能撇开恋爱方面的因素,好好享受打扮的乐趣。这样一来,或许她缺乏自信的毛病也能多多少少得到一些改善……总觉得,东头同学现在有些过度依赖那个男人了。嘛如果他们两个无所谓的话我也不好说什么。
一边考虑着这样的事,我陪着晓月同学,在试衣间前等着东头同学换装完毕。
就在这个时候。

「咦?你们两个……」

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我们转过了头、
咯噔一下,我浑身僵住了。
商店外有着两位男子高中生正盯着我们。

其中一个发梢微卷,穿着七分长的上衣和裤子酝酿出一股子放荡的气质。
那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晓月同学的青梅竹马——川波小暮。

而另一个则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穿着破旧的夹克与衬衫配上皱巴巴的卡其裤,空洞的眼神看上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聊透顶。
那是我的前男友兼义弟——伊理户水斗。

和我们关系匪浅的两人,不知为何正站在那里。

「川……川波?」

晓月同学的表情,不知为何微微地抽搐着。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还带上伊理户同学……」
「还能是为什么啊,当然是来买衣服咯。毕竟已经是夏天了。我想趁着期末考试的地狱之前,给那边的伊理户同学和这边的水斗张罗一套夏装而已。」
「我可从来没有拜托过你……」

水斗一脸烦躁地说。
而川波同学咧嘴一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别这么说嘛。本大爷会把你打扮成这个夏天最帅的男人啦!」
「所以说我不需要啊。可恶,把留宿地点定在你家真是大错特错……」
「根本就是大对特对好么。不仅为双亲腾出了时间,还能让别人掏腰包给你买新衣服不是?」

这样啊。原本还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如此难得地陪着川波同学,原来是被人抓住留宿的把柄用作交涉材料了啊。
……话说,难道,水族馆约会时的帅哥模式,还会有夏装版?倒、倒也不是没有一听究竟的心情啦……。

水斗的双眼偷偷瞥向了我这边。
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来。
我才想起,现在的我,和平时——和这个男人交往时——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身子顿时僵住了。
到头来,我的打扮都处在完全配合这个男人品味的初中时期的延长线上——但是,现在的我完全不同。
虽然获得了晓月同学和东头同学的好评——不不不,振作一点,要保持自我!即使不被这个男人喜爱又怎么了。那种事根本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我不过是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罢了。
来吧,你就说说你的感想吧。管你说出什么话来我都丝毫不会感到受伤的——我怀着这样的心境,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

咻。
水斗立即错开了视线。

……果然不合他的意么?
哼~。啊啊这样啊。我倒是无所谓啦?完全无所谓。

「嗯?」

川波同学的视线扫向了我们的身后。
那里是拉上了门帘的——东头同学所在的试衣间。

「还有一个人么?」
「不不,那个人我们不认识啊!今天是和结女酱的约会呀~!」

诶?
晓月同学一边撒着弥天大谎一边抱住我的手臂,同时,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结女酱,不可以让这家伙跟东头同学碰面喔!)」

川波同学和东头同学?
有点搞不明白……但我姑且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

「哼~……」

川波同学大概是认可了晓月同学的话,视线移向了别处。
晓月同学见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

——啪嚓!

在我们背后的试衣间里,传来了手机的拍照声。

「「……嗯?」」

然后,稍微过了一会儿,
嗡嗡嗡——正当我还疑惑着这震动声的来处,水斗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手机。
然后,满脸倦容地看向手机画面。
就这样,愣了整整数秒的时间。
借着,偷偷地瞥了一眼东头同学所在的试衣间。

「「……嗯嗯???」」

难道说……?电光火石间,一种推测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而晓月同学,大概也和我做出了同样的推测。
难道说,东头同学,刚才——

「嗯?LINE?谁发来的啊?」
「……我爸。」

水斗有意无意地拉开距离,没让川波同学看到手机画面。
他挥动起纤细的手指迅速编辑好回复的短信后,

「别在这磨磨蹭蹭的赶紧把正事办掉吧川波。我还想早点回去读书呢。」
「是是。嘛毕竟是你在陪我办我兴趣的事情呢。那我们走咯——」

水斗迈出急促的步伐,川波同学朝着我们挥着手,两人一同消失在了商场的人流之中。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远去后。
我和晓月同学慢慢回头面向试衣间——
——唰的一声,一把拉开了试衣间的门帘。

「噫呀啊啊!?干、干什么啊啊!?」

试衣间里,肩头猛地颤了一颤的东头同学——有好好地穿着衣服。
浅V领的衬衫轻柔地覆盖在她的身上,衣角被束进了喇叭裙里。这不仅能够让她的胸部变得不再那么引人注目,也能够束紧她的腰围,所以晓月同学才让她如此穿上这套衣服。
配色是上半身偏向绿色系的军色,而下半身则是近似于棕色的浅褐。虽然看上去有一点土气,但或许对于东头同学来说,土气一点反倒会更好也说不定。
像是在奇幻故事里出现的村姑一般给人一种朴素的印象,感觉挺契合东头同学的气质,不过一码归一码。
我和晓月同学的视线,直勾勾地盯向了东头同学郑重地抱在怀里的手机。

「……看来,并没有违反公序良俗呢。」
「看来并没有下流到那种程度呢。」
「诶?诶……?」

东头同学困惑的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徘徊着。
东头同学握着手机半裸着身子站在名为试衣间的密室内,是我们所预想出的最糟糕的事态,但看来,东头同学还是及时刹住了车。

「是我们太急于下结论了呢。这次就不教训你了喔东头同学。」
「是呢。虽然我对你这次绕过我们的自主行动颇有些微词,但毕竟你那份『想让他第一个看到!』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所以嘛这次也就放过你啦!」
「诶……为、为什么、会知道……?」

晓月同学递去「别让大家都听到」的眼神制止东头同学继续说下去,然后开口问道。

「然后呢?评价怎么样?」
「……这个嘛,那个……」

东头同学用紧握在手上的手机遮住了嘴。
但是并没有完全遮住,让我们轻松看到了她微微扬起的嘴角。
看来已经根本没有问的必要了。
她抬起视线偷偷地、一遍又一遍地瞥向我们,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这套衣服……可以,买下吗?」
「准了。」

晓月同学不知为何,做出一副相当了不起的样子点了点头。
我紧接着也点了点头之后,东头同学看向手机画面,又一次高兴地笑了起来。
……嘛,无论出发点和标准是什么——无论是以谁为基准都没有问题。只要慢慢地构筑起自己的标准来就可以了。

「……诶嘿嘿……❤」
「……………………」

她完全走在我过去走过的路上呢。看着兴高采烈地比对着手机中和试衣镜上的自己的东头同学,我如是想道。




「……东头同学,我可以问一句么?」

毕竟机会难得,我们三人在那之后,把整个商城逛了个遍。
而在此途中,趁着晓月同学上厕所不在场的时机,我下定决心提出了疑问。
和我并肩坐在长椅上的东头同学,一边舔着沾到了嘴角的可丽饼奶油,「嗯?」的一声,转向了我这边。

「那个……东头同学你……到头来,还喜欢那个男人吗?」
「是说水斗同学吗?」

我点了点头。
那还是这个月发生的事情。东头同学在被水斗甩了之后,看上去以令人惊叹的速度重新振作了起来。
但是,她还时常会展示出自己还喜欢着水斗的样子——在水斗同学的视线所不能及的时候展现得尤为频繁。
到头来,她到底是属于哪一边呢。
究竟是依然喜欢着他,还是已经斩断了情愫呢。

「我还喜欢着他喔?」

一边细嚼慢咽地吃着可丽饼,东头同学爽快地作出了答复。

「毕竟我之所以会喜欢上水斗同学,并不是因为他存在着成为我男朋友的可能性啊。从今往后,我大概还会一直喜欢下去吧?无论是作为一个朋友,还是作为一名男性。」
「你就,」

我有些踌躇。

「……不觉得、痛苦吗?」
「会吗?至少,我作为朋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反倒比起之前还更开心了呢。大概是因为不用再隐瞒自己喜欢他的缘故吧?」
「但是、比如……」


我回想起不久之前的自己。

「……如果他,交到了女朋友的话呢?」
「嗯——……这个嘛,我大概会感到不甘心吧。这话说来可能很荒唐,但我总觉得会有种输了的感觉呢。但是,水斗同学他即使交到了女朋友,估计也不会因此而与我拉开距离什么的,既然如此就没问题了不是吗。虽然实际上会怎样,不真正走到那地步也根本无从得知就是了……」

「倒不如说,」东头同学接下话头。

「或许水斗同学结交到新的朋友,我反倒会更嫉妒一些。」
「诶?」
「能和水斗同学聊得最开心的人是我才对!明明是这样的,一旦想到他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和我所不认识的人开心地玩耍……!呜呜呜,光是想想就觉得生气!」

东头同学狼吞虎咽地将手上的可丽饼吃下了肚。
诶诶?咦?……啊,这样啊。因为东头同学和我们不同班,所以不知道川波同学的事啊。
原来如此……。我总算是明白晓月同学告诉我不能让东头同学和川波同学碰面的真正用意了。

「……不会嫉妒恋人,却会嫉妒朋友么?」
「总觉得有种自己的地盘被践踏了的感觉呢。这是所谓的被NTR么?……结女同学也会有这种感觉吧?如果突然有一天,水斗同学失散多年的妹妹出现在他的面前——你会怎么想?」
「……这个……」

复杂的感情席卷过我的心头。
心底里一阵焦躁。虽然如此,但那和我认定东头同学有可能成为水斗女朋友的那时候,又是不尽相同的感受。
这并不是抗拒,不是悔恨,也不是愤懑之情。

「……我好怕。」

看着被吃得干干净净的可丽饼,东头同学说。

「明明我除了水斗同学以外一无所有,水斗同学他却有着无数的替代品。一想到这——就觉得,好害怕、好寂寞。」

啊啊。
我真的,我真的……非常理解她的心情。
被赶出自己的容身之所,孤身一人被丢到人世间的这份恐怖。
是这样啊……。她并不是想要独占水斗。
她只是感到害怕,害怕在水斗的心目中,不再有她的一席之地。

……但是,我又一次发出疑问。
真的,这样就好了么?
永远依靠他,永远缠着他,永远对他撒着娇,……真的,这样就……。

「东头同学。」
「嗯?」
「奶油,还沾在嘴上呢。」
「啊呜」

我取出纸巾,擦了擦东头同学的嘴。仿佛是在照顾一个婴儿一般。
她说,她除了水斗同学以外一无所有。
但是今天,这里并没有伊理户水斗在。
虽然东头同学到头来还是依靠了那个男人……但是斟酌并最终为她找到了新衣服的人,是我和晓月同学。

「东头同学。」

所以,我开口说道。

「我们也是朋友。对吧?」
「诶,啊。」

东头同学坐立不安地游移着视线,通红着脸庞,……然后,偷偷地,瞥向我的脸。

「可……可以,吗?」

向我,发出请示。
一如她买下衣服的那个时候——明明她,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当然。我们早就拿你当朋友了。」
「那、那个……但是!」

东头同学气势十足地握紧我的手——但是又随即消沉了下来。
最终,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

「……虽然,没办法成为,水斗同学的……替代品……」

这句话,一定是最为致命的反驳了。
但我并没有动摇。

「嗯。我知道。」

关于这一点,我大概也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




和晓月同学与东头同学道别后回到家中,只见我那个不成器的义弟已经到家了。
我连一句招呼都没有打,对着那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山读着书的男人的背影投去疑问。

「怎样?」
「什么怎样。」
「东头同学。」
「……………………」

水斗偷偷回头瞥了我一眼。

「……嘛,看上去感觉还不错吧?」
「你就明明白白地说一句『很可爱』不行么。……然后呢?东头同学说了什么?」

水斗满脸厌烦地操作完放在桌上的手机,将画面摆到了我面前。
那是和东头同学的LINE对话框。
面对水斗随口的称赞,东头同学发来了这样的回复。



……………………。
看到这乱来的回复,我在心中比对着自己亲眼所见的东头同学。
这孩子,为什么不能在水斗面前做出那样的反应呢。
竟然无法坦率地传达自己的感情,真是吃亏的性格呢。真让我同情。

「……话说,这张照片里的东头同学,为什么要用手机遮住自己的眼睛啊?」
「不知道。你问她本人去。」
「总感觉会得到乱七八糟的答复……」

简直就像是在SNS平台上传不正经的自拍的人一样——这样的感想,让我勉强吞回了肚子。如果说出来,那可就正合东头同学的意了。
果然还是说教她一通会比较好呢。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了视线。

「?」
「……………………」

我看向水斗,恰逢他咻地一下将视线错开。
……他在看我?
因为我是穿着买来的衣服回的家,现在还是晓月同学推荐的那套紧身裤装扮——刚才碰面的时候,这个男人可是从头到尾都无视了这身服装。
我原本还以为这身衣服不合他的品味呢。

「哼~……?」
「……………………」

我绕到沙发前,站在了水斗的视线内。
水斗一个劲地将视线对准了书籍,死活不肯看我一眼。

我已经,再也没有非要迎合这个男人不可的理由了。
我已经,再也没有要将这个男人作为标准的必要了。
但是。
即使如此。

我缓缓地取出自己的手机,横放着手机遮住了自己的眼部。
就像东头同学所做的那样。

「……喂。」

水斗的嗓音微颤,嘴角抽了一下。

「这几个意思啊这个。」
「你指的是什么?我不过是在略高一些的位置看着手机而已。」
「如果你有什么想让我说的就直说吧。」
「没有啊?有什么话想说的人是你才对吧?」

水斗的嘴角闪过一丝苦涩,他别过脸,用生硬的语气说道。

「……不也挺好的么。这种类型。」
「哼哼。」

我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水斗看上去有些不满。

我已经,没有回避短裙的理由了。
无论我怎么露出腿部,这个男人也不再拥有指责我的权利。

但是,即使如此。
打破这个男人的铁面具,依旧不失为一大趣事。
这份快乐,我可不会轻易让给别人。






糖里掺了点药,没有隔壁天使那么甜,不过换换口味也挺好的呀。


书籍版第2卷发售纪念SS 东头伊佐奈的好奇心(恋物癖)


「哦呀哦呀,快来看哪水斗同学。死宅们正成群结队地聚集在新书柜台前呢。真是悲哀。」
「根据你这说法,我们也会沦为那悲哀生物的一员来着。」

听到一迈过动漫商店的门槛后耳边立即传来极度失礼的言论,我连忙告诫了一句。
在店内做出了一番一旦被听到立即就会被赶出店铺的言论的女生——我最近交到的朋友东头伊佐奈,仿佛要托住挺起的胸脯一般环起双手,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被物欲蒙蔽了双眼的愚民们呐……」
「为什么今天会摆出这么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来啊。你根本没有什么能让你产生优越感的要素吧?」
「哎呀,水斗同学你可真是有够迟钝呢。好好看看现在的状况吧!我现在可是实现了『带着男人来到同人志贩卖店』这一宅女的梦想喔?」
「嗯?你说什么?」
「完全没有听我说话的兴趣!」
「行吧那就当是这样吧。」
「呜哇啊啊~~~~!别走哇~~~~~!!我只是有点得意忘形了而已啊~~~~~!!毕竟正处在光是有异性同行就会泛起优越感来的年纪嘛~~~~!!」

我将这个哭丧着脸向我靠来的巨乳女拖到了人数相对较少的已发行刊物柜台。这家伙,无论对于店铺还是对于客人都是个大麻烦。
东头嘀嘀咕咕地说着,

「怎么了嘛……怎么了嘛……。别说是和男生一起了,我甚至还从没带朋友来过这种地方……稍微情绪高涨了一些又怎么了嘛……」
「别光是情绪高涨了一点就化身成得到了天空之城的穆斯卡啊。东头你好好看看吧。看看这些哪怕身处狭窄的店里,也毫不拖泥带水而又整齐地移动着脚步,默默地物色着新刊的御宅族。依我看来,比起一个光是将男性朋友带到了店里就因此沉浸在优越感中,在这样的公共场所下大闹个不停女生,他们可要正经得多了。」
「呜呜……确实……尽是些会在我走过身边的时候为我让路的绅士们呢……」

虽然我感觉那是因为你是个女子高中生,但这样的想法还是保留在心里别说了吧。

「好了,今天的目标是轻小说新刊吧。赶紧到手之后迅速离场,这是狩猎场的铁则。」
「Yes Sir!」

就这样,我们分头前往新刊柜台,与那些紧紧地罗列在一起的文库本对峙起来。
关于目标物品,我们心里早已有数。我一边回收着那些物品,一边偶尔也将一些偶然注意到的其他书籍拿来看看。这本书看上去东头大概会喜欢呢。
转了一圈之后,我离开新刊柜台寻找起东头的身影。
我去看了看刚才去过的已出版刊物柜台,但并没有找到东头的身影。不在这里的话,难道是在深处的同人志板块?
我朝着罗列着小薄本的书架走去。一边望着那些描绘着美少女偶像美少女伟人以及美少女战舰之类的书皮,一边寻找着现实世界的女生。
然后,

「……………………」

我看到了仿佛隔着橱窗凝视着小号的少年一般,站在某条布帘前方的东头伊佐奈的身影。
某条布帘。
想必也毋需解释了罢。
正是将18禁区域分割开来的门帘。
东头首先看了看右边。
然后快速地扫了一眼左边。
又一次看向右边。
「好。」接着握了握拳。
最后,迈出宛若出征战场般的步伐,准备穿过布帘。

「休想。」
「啊呜!」

我从身后捉住东头的衣领,阻止了她非法入侵的脚步。
东头战战兢兢地转过头来,嘴唇一张一合地嘟囔个不停。

「水、水斗同学……不、不是这样的。」
「嗯?你说什么?」
「我、我只是稍微有点迷了路而已。你看,这一带的地形不是有点复杂嘛?」
「诶?你说什么?」
「所、所以说!我绝不是对那些、对那些色色的同人志啦色色的漫画啦还有色色的游戏啦什么的抱有兴趣——」
「啊?你说什么?」
「根本没听我解释!」

毕竟你这解释根本没有任何倾听的价值呢。

「你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啊。我本来就知道你是个有色心的人,我也知道你喜欢那种被元气系的女生强硬地迫近的场景。」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我甚至还知道我坐在你旁边的时候你会死盯着我的锁骨一带。」
「你杀了我吧!!」

东头以手掩面,红透了耳根子。

「实在是水斗同学太不设防了……才会忍不住去盯着看的……这不是我的错……」
「……这话轮得到你来说么。」

这家伙,看来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丰满的胸部在我的视角上看会怎样呢。

「嘛……」

我错开视线打了个马虎眼,

「我这边你爱怎么看怎么看,但触犯法律的事还是免了吧。」
「诶?你刚刚说爱怎么看怎么看了是吧?」

仿佛直到刚才为止因为羞耻而颤抖不停的场景根本就是幻觉一般,东头瞬间抬起了头。
我察觉到危险的迫近,不禁向后退去。

「这个……这个嘛……那就……」

东头露出腼腆的微笑,眼中放出充满了好奇心的光芒,一把向我靠来。

「稍、稍微看一下就好……喉、喉结……」
「……好恶心」
「居然说我恶心~~~~~~~!!」

从今往后,坐在她身旁的时候稍微离她远点吧。我就此下定了决心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5-12 21:16 编辑

第四十一章 -- 前情侣日常快照 暴风雨夜的袭击者

狂风呼啸。

『是啊。电车已经停运,看样子今晚是回不了家了。我这边已经成功和由仁汇合——』
『那就拜托你和结女一起看家咯,水斗君!』

应诺了一声后,我挂断了电话。
将视线投向庭院,横向落下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拍打着窗户。六月已经过半,夏日的临近也意味着台风的临近——仿佛顾虑到上学与上班族的境况而选在傍晚才降临的台风,瞬间夺走了人们移动的自由。
也就是说——

「……妈妈他们怎么样?回得来吗?」
「不……他们说今晚会在商务旅馆留宿一天,明天才会回家。」

面对义妹·伊理户结女发出的疑问,我头也不回地答道。

「……………………」
「……………………」

在二人独处的客厅里,唯有风声呼啸而过。
嘛,就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仅以我们两人之力捱过这整整一个夜晚。

「……总之,先准备晚饭吧。冰箱里还有什么来着。」
「……是呢。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些冷冻食品。得去把米饭煮下去才行——」

哦呀?
莫非你们以为,区区两人独处程度的事件,就会让我们失去平常心不成?

同居生活开始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月——对于在家中独处的场景,我们早已身经百战。虽然要两人度过整整一夜的情况确实还是第一次碰见,但这充其量也不过是我们至今为止的经历的拓展罢了。
人类是会成长的生物,也是会适应的生物。
对于积攒了经验值,完成了升级过后的我们来说,两人一起度过一夜什么的,不过是连麻烦都称不上的下级事件而已——




——我本是这么想的。




「噫呀啊啊啊!?」

吃完了晚饭,跑完了澡,正当万事俱备只等睡觉的夜半时分,家中响起了尖锐的悲鸣声。
哎呀,是杀人事件还是怎地。
虽然没有冒出这等想法,但我倒也确实感到了烦躁。虽然原本就因为被台风刮得咣当咣当响个不停而不至于打扰到邻居,但打扰到我是毋庸置疑的——那个女人,深更半夜的在闹个啥啊?

我紧锁着眉头走出了房间。
然后,被一位长发的女人抱了个满怀。

「唔哦哇!?」

一瞬间还以为是贞子什么的,结果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义妹——结女一把将脸埋到我的肩头之上。从扎成两束的黑色长发上传来花卉味护发素的香气,我不得不努力将这份气味赶出我的意识。

「怎……怎么了?」

听到我平静又冷静又泰然自若的询问,结女身躯微微一颤,用手指向了自己开了门的房间。

「那……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它……!」
「嗯嗯?」

那个东西?你倒是把名字说清楚啊。又不是房间里出了伏地魔。
心理如此犯着嘀咕的我在将视线投向结女卧室的瞬间,顿时意识到我随口举出的例子还真未必有错。
我看到了不能将名字念出口的「那个东西」。
我看到了,那个在微小的、漆黑的残影,在地毯上高速穿过的光景。

「……………………」
「你、你想想办法啊……!杀虫剂!杀虫剂在哪里!?」

准确地掌握了现状的我当机立断,采取了最佳的行动。
也就是——
——蹑手蹑脚地走近房间。
——将手搭在门把上。
——啪嗒一声,静静地关紧了房门。

「…………封印,完成。」
「瞧你把那东西封印在谁的房间里了啊!?」

我没有放松戒备,蹑手蹑脚地拉开了与封印之地的距离。
看着我的举动,放开了我的结女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难道说……你,不擅长应付虫子?」
「…………或许确实也有这么一种表达方式来着吧。」
「…………也只有这种表达方式吧!你都不觉得丢人么!?百年的热恋也会被惊醒的!」
「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年的热恋而已,而且早就醒了吧。」

我尝试着战略性撤退到自己的房间里,却遭到了结女的阻止。结女紧紧地捉住了我的手臂,

「别说那么多了,快把杀虫剂拿来呀!我不知道放在哪里!」
「话说得这么好听,其实心底打的不还是等我把杀虫剂拿来之后连处理工作一起丢给我的算盘么!唯独在这种时候装出一副弱女子姿态可真是有够厚脸皮的啊!」
「总比丢脸的男人强多了!」

实在被折腾得没法子,走到一楼取出了杀虫剂后,结女不出所料地躲到我的身后,恬不知耻地念叨了一句「拜托你了」。
啊啊可恶,一直以来这种事都是交给老爸的,为什么偏偏今天会……!
我将喷雾器握在手上,下定决心打开了结女的房门。

我的视线以刚才目击到的地毯为中心,在地上展开了搜寻。
结女的房间虽然有很多书籍,但却整理得十分清楚。她并没有像我那样把书放在地上,而是将多达三位数的藏书被规规矩矩地收进了书架上和纸箱里。
所以,她的房间并没有多少死角。
……明明是这样的……。

「……这不是不知道跑哪去了嘛……!」

那个东西,那个可怖的身影,早已连带着气息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满心苦闷地咬紧了牙关。

「……既然如此就展开地毯式攻击——就用扩散型杀虫剂充满整间屋子让它无处可逃!」
「诶?那我今晚该睡在哪里才好啊?」
「老爸他们的房间不是空着么?」
「哈……?你、你是要让我睡在刚刚结婚的夫妻的床上么!?」
「……原来如此。」

我还真没想过这种事。毕竟是亲生父亲呢……无意识间将这种事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了。

「那客厅的沙发如何?」
「……不要。」
「哈啊……。那我睡沙发,你就——」
「不要。」

结女用坚定的声调说完后——轻轻地,揪住了我睡衣的袖口。

「要是那个再一次出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即使有我在她身边也只能跟着一起瑟瑟发抖来着。这女人莫非是不知道?




在结女的房间里喷洒完杀虫剂(万幸房间里并没有电脑),并且用杀虫喷雾又在门缝处喷了一通后,完美的封印就此完成。

「这么一来就无路可逃了……。那个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得下来。」
「这么一听反倒是感觉立下了生存flag呢。」
「糟糕。」

然后,我们移动到了我的房间里。
结女将我那满是书籍的房间环视一通,皱紧了眉头。

「明明这个房间比我的要脏得多,为什么那东西反倒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啊……」
「那是因为我的房间在冬天一直都有好好通风,通过降低室内的温度杀死了那东西的卵的缘故吧。……不过话说回来,在你住进来之前你那个房间一直闲置着,所以一直没有正经换过气呢……」
「啊啊真是的!」

噗通一声,身穿睡衣的结女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上。
乌黑的长发用洁白的发圈扎成两束双垂辫,垂在了她的胸前。看着她这令人怀念(虽然很不情愿)的打扮,我又一次提出了不知问过多少次的问题。

「……我说啊,你认真的么?」
「你在担心什么啊?」

结女的视线把我捅了个对穿。

「你就……那么没有自信么?保证自己不会对我做些什么的自信。」

结女将双手撑在了自己的身后,仿佛宣告着自己既不会逃也不会躲。
她的穿着,只有薄薄的一层睡衣。
几乎从不为他人所见的——只会展示在家人或恋人面前的姿态。
将这样的打扮堂堂正正地展示给人看,想必需要相当的勇气。既然如此,我也应该满怀着勇气与理性来回应她才对。
穿着睡衣的时候,一般会穿胸罩么。
这种条件反射之下浮现在脑海的疑问,现在就把它封印起来吧,正如隔壁的虫子那般。

「……怎么可能。」
「呵。是啊。毕竟初中时期也什么都没做到呢。」
「啰嗦……」

我单膝跪在床铺边缘,掀开了被子。

「这边。」
「……我靠墙睡?」
「不行吗?」
「…………不,没什么。我无所谓。」

在结女钻进被窝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靠墙睡的人,要有个什么万一,岂不是无处可逃了么。
……嘛,确实没问题呢。所谓的『万一』根本就不会发生。

我也紧接着钻进被窝,用遥控器关掉了灯光。
视线顿时一片黑暗,只剩下了仿佛回响在耳边的呼吸声,和能够从背后感受到的温度。
本想自然而然地拉开些距离,结果差点从床上掉了下去。稍微往回挪了一点,结果屁股又碰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颤了一颤后立即逃了开来。
脚部的可移动范围也是相当狭窄。只要稍微向后方挪动一点点距离,就会碰上仿若光滑的小腿一般的东西。每次碰上,都会慌慌张张地移开,然后又碰上,又移开——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终于停留在似碰非碰的位置上放弃了挪动。

脚踝相触。
放置不管了一阵子后,对面将位置错了开来……然后,将自己的脚架到了我的脚上。
在我感到有些不服气便又一次将脚挪开时,对方则进一步进行抵抗,用双脚夹住了我的脚。
为了寻求解放,用拇趾戳了一下对方的脚趾甲,而对方也通过拇趾发出了进一步的抵抗。她的拇趾沿着拇趾指甲,挤进了我的拇趾和食趾之间。真疼哎。我也向脚趾注入力道,掐住了对方的脚趾。
紧接着——终于,手伸了过来。
我用左手捉住她那有些不知所措地推着我的后背的手,将它推了回去。
两人纤细的手指,推着搡着,夹着挠着——最终,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相互僵持了下来。

——远处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今天晚上,无论是老爸还是由仁阿姨,物理意义上都不可能回到家中。
所以——

现在,在这里。
我们无论做出什么事来。

——都不会像平时那样,随时可能被他们发现。

……我究竟在考虑些什么啊。
你问我现在我们在这里打算做什么?当然是睡眠了。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事情啊。毕竟,是的,这名为床铺的家具,对我们来说,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其他的用途?
根本连哪怕一种都没有。
所以,如今,这个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整个晚上,都不会有任何人闯进这片空间——这种情景设定,完全,完全,完完全全没有任何考虑的必要——




突然,两支手臂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身躯。




「……!?」

我一片愕然地确认了这份感触。
从身后经由我的腋下,抓住了我胸口的两只手。
触碰到我的肩胛骨,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的柔软感触。
以及,脖颈处传来的,那略带湿气的吐息。

不……不是吧?
事先反复确认过的,不是你本人吗。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之后——

咚咚咚,喧闹的心跳声响彻在我的耳边。
这或许是我的心跳——又或许,是透过压在后背的胸部传来的,她的心跳也说不定。
啊啊,不对。
不行啊。
千万要克制住。
想用手按住左胸压下心跳,但我的左胸已经被她的手占据。
已经,没办法了。
我将身体,朝着后方——

「——呐,我说啊……」

就在这时,从后颈处传来的,是因为胆怯而颤抖的声音。
……嗯嗯?

「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蛤?」

我竖起耳朵聆听起来。
——咔沙。

「!?」

大脑急速冷却了下来。
心脏顿时因为其他理由而跳得飞快。
难、难道说……那样的封印还不够!?

「开、开灯!开灯!」
「我知道……!」

我用放在枕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电灯。
视线快速地扫过整个房间——只见地上堆起的书山之间,正伫立着那个漆黑的存在!

「呜哇啊!?」
「噫呀啊!?」

我们瞬间踢开了被褥。
可恶的东西,居然打破封印来到了这里!!

「杀虫剂!杀虫剂!」

结女紧紧地贴在我的背后大叫个不停。啊啊啊,动不了啦!你就一点战意都没有吗你!
以防万一将杀虫喷雾放在了身边可真是太好了。这个房间里有很多东西——一旦跟丢了目标,想要再次找到的几率实在太过渺茫。

「……必须动手了……就在现在……!!」

我紧握住喷雾器走下了床。
为了不刺激到它,轻轻地,蹑手蹑脚地靠过去……。
但是,那个东西难道还具备着感知杀气的器官不成么——在我扣动扳机的瞬间,以令人惊惧的爆发力动了起来。

「休想逃!!」

那一定称得上是我人生中最快的反射速度了。
我瞬间重新校准了目标,启动了喷雾器。一发恐怕连职业玩家都要自叹不如的精准制导,瞬间捕捉到了那漆黑的躯体,夺走了它的运动能力。
在它停止了移动后,我依然没有停止喷雾。

「呜咕……居然还活着……」

真是恶心透了。真心受不了。
过度的生理厌恶让我几乎化身成为一介女高中生,我直到那个东西真正意义上地再也一动不动为止,都一直持续着输出。
这就是与无论受挫多少次最终都重新站起的主人公为敌的反派角色的心境么。真是这样的话,反派角色们想要骂上一句两句的心情可真是太过真实了。
结束了长达数十秒的喷雾后,身后的结女战战兢兢地问道。

「……死了么?」
「大概吧……」

总觉得在此下妄断言的话那玩意儿又会复活过来。
这生物是什么鬼东西啊。是那种会变身的boss还是咋地?

虽然已经杀死了它,但也不能将那具尸体一直就那么放着。
仿佛对逝去的人类所做的那般用白色的纸巾包裹住它的尸体后,我用畚箕将其盛起,封印到了几层厚的塑料袋里。
这次的封印应该总算完美了。

「……哈啊……」

看到我牢牢系紧了塑料袋的口子,结女长出了一口气。

「我说你啊,你好歹多少帮把手吧……」
「……有、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大概也就在这种场合才会依赖以一下了。」
「你当我是G处理专员么你。」【注:G=Gokiburi=蟑螂。日本常用的代替说法】

我也长舒了一口气后,结女露出了一副尴尬的表情……细声呢喃道。

「……谢谢。」
「说得太晚了。」
「一、一般会有人去抱怨人家的谢辞吗!?」

我哼地笑了一声。
而结女则满脸不服地嘟起嘴,从仿佛避难所一般地躲着的床上走了下来。

「既然那家伙已经消失,我就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了呢。只要给我的房间透个气——」
「……大台风天哎?」
「…………………………」

横向飞来的雨滴,猛力拍打着窗门。
要是在这种关头打开窗户,作为满屋子杀虫剂的替代品,会打入大量的雨水——在那个放置了大量书籍的房间。

「而且,这东西能有一头在,有个三十头也不奇怪呢——也有必要给那个房间来个彻彻底底的净化才行。」
「…………那就,」

结女一把将脸别向别处说道。

「实在没办法了…………今天,就拜托了。」
「怎么连句『谢谢』都没听到?」
「吵死啦!你应该感到光荣才对!!」




无论雨声还是风声,都已平息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耳边平稳的吐息声。

「……咻……」

从沉睡中回复意识的我在条件反射下,睡眼惺忪地看向鼾声传来的方向。
在那里,有一个紧闭着修长睫毛的可爱女生。
……已经有多久,不曾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凝望你的睡颜了呢?
啊啊……明明一张开那张嘴,就不过是个讨人厌恶的讽刺女……但像这样沉睡着的样子,却是可爱得令人火大。
从以前开始一直都是这样,唯有五官是生得那么的标致……明明我说了那么多遍,你哪怕连一遍都没有相信过……。
而事到如今,你却演绎起了才色兼备的完美超人的角色……啊啊,真是的……。

我,伸出手指,拨开她的刘海。
为了能够,将那张脸看得更清楚些。
……让我好好看看,也没什么关系吧?绫井……。
略微湿润的呼吸,轻抚过我的嘴唇——

——咔沙。

脑海中闪过一道电流,让我不禁一跃而起。
刚才的声音,难道是!?
……话说回来,我刚才,究竟打算做些什么啊……!?
就在刚睡醒没多久的头脑因过热而宕机的时候。
直到前一个瞬间还发出平稳的呼吸声的结女也从床上蹦起,抱住了我的身体。

「……诶。」

——咔沙。
听到声音扭头一看,只见被放在一堆书籍上的打印纸落在了地上。
是纸张的声音。
这样一来……问题反倒是转移到了,方才跳到我胸前的,这个女人身上。

「……你、你……」
「……………………」
「你……原来、醒着么?」
「……………………」

她难道、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我刚才在半梦半醒间,不小心采取的行动?
结女把脸埋进了我的胸口——仿佛是为了藏起自己的表情一般。

「…………我保持沉默。我对一个趁着女孩子熟睡的机会亲吻对方的男人没什么可说的。」
「既然注意到了——」
「时间!」

结女突然大叫起来,一把将我推向一边后走下了床。

「再磨磨蹭蹭的就要迟到了!台风也明显已经过了!」

单方面地说着——逃也似的离开了我的房间。
呆呆地望着被关上的房门,我喃喃地说。

「……既然注意到了——」

——那你倒是躲开啊,你倒是拒绝啊。
这样的一句话,涌上了我的嗓子眼后猛然停滞下来……接着就这样,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一如那已经过去的暴风雨夜。





你说的是附加选项里面的“删除本帖(不可撤回)”吗?我没敢点那个,不清楚是删除此楼还是删除整个转载帖。


第四十一点五章 -- 图书馆窗边的杂谈 若隐若现的布料



「胸部总会透出来呢。」


放学过后,图书馆的角落。
东头伊佐奈抱膝坐在床边空调之上,东头伊佐奈如此说道。


「……虽说怎么想都没有比这个更唐突的话题了,但我姑且还是问你一句吧,东头。你究竟是在说什么?」
「所以说啊,就是我的胸罩总会透出来的话题啦。你看,现在不是梅雨季节嘛。」
「是梅雨季节呢。」
「这不是会下雨嘛。」
「会下雨呢。」
「所以会透出来呢。」
「你伞搁哪儿去了?」
「嘁,嘁,嘁。请不要小看我的胸部喔水斗同学——会凸出来的啦,从雨伞的保护范围内!」
「啊这样啊。」
「反应好薄弱!」
「你自夸胸部的话题我早就听烦啦。是是是,好辛苦好辛苦。」
「你究竟烦了我这对巨乳的哪一点了啦。别连摸都没摸过就厌烦啊。」
「毕竟总说闻一知十呢。关于你胸部的话题我少说也听过三十次了,那么按照这种算法,就相当于我已经摸过了你胸部三十次喔。」
「我怎么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碧池了!?」
「在男生面前谈论胸部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是个碧池啊。」
「讨厌啦~。我怎么可能跟水斗同学以外的男生谈论胸部的话题嘛。你以为我是有多缺乏常识啊。」
「至少有到面对异性突然间开始谈论起胸罩透视的相关话题的程度。」
「对对,我讲的就是胸罩透出来的话题。」
「不是!我们谈论的是你有多缺乏常识的话题!」
「说实在的,我很困扰呢——说具体点,我从去年开始就一直感到很困扰呢。因为胸部开始发育是我初二时期的事情。」
「不要画蛇添足地加上一些我根本没问过的情报。还困扰呢,你不是为了这个才穿着校园线衣的么?」
「话是这么说啦,但说实话闷热得很好想脱掉呢。」
「那脱了不就行了?」
「可以么?」
「至少这里不会下雨。」
「你可不要后悔喔。」


随口说着令人不安的话,东头开始脱起了身上的线衣。
胸口一次,脸上一次,共计勾住了两次过后,总算是脱下了自己的线衣。


「呼~……」


东头用手梳理着被弄乱的头发,将身体转向了这边。


「怎么样?」
「即使你问我……」


人类存在着察觉危机的能力。
而人类的知觉,大多都依靠着视觉。
所以,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地投向了被我认定是最为危险的地方。


那是东头衬衫上的,纽扣与纽扣的间隙。


由于被极力挺出的胸部左右撑开,本该闭合着的纽扣之间,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在这缝隙之间,若隐若现着。
那泛着青色的,本不该被看到的布料——


「唔呵呵。」


东头用袖口掩住了嘴。


「我怎么感受到了视线呀?看来虽然听是听厌了,但并没有看厌的样子呐——呵呵呵,怎么样?光是布料少了一件,也是全然不同的视觉体验吧?是不是对一个对女孩子缺乏免疫力的御宅族来说有些刺激过头了呢~?」


听到摆起架子开始得意忘形的东头所说的话,我感受到了一股违和感。
难道说……她没注意到么?


「……我说,东头。」
「什么事呀?你还想再多看几眼么?水斗同学你可真是色呢~!」
「不是,东头。……看到了。」
「诶?」


东头低头看向我的手指指着的方向后——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手指伸入了衬衫里被撑开的间隙。
看来,她总算是察觉到了。
东头将脱下的线衣抱到胸前,挡住了自己露出的空隙。


「……这……这就是,类似于胸罩透视的,胸罩窥视……开玩笑的。」


「诶嘿嘿。」东头发出了尴尬的笑声。
嘛,毕竟她也只能这么做了,而对我来说,也唯有将眼神错开这一种选择。


「……总之,看来线衣还是穿上会比较好呢。」
「就这么办吧……。即使入夏之后一身汗味也请多多担待喔……」
「实在是热得受不了的话,我也可以走在你前面帮你挡一挡。」
「哦哦——」
「怎么了?」
「不不。我只是觉得你好帅气呀。诶嘿嘿。」
「……能不能不要突然间摇身一变表现得那么像一个异性?」
「这反倒是我想说的话呢。」


东头重新穿上了线衣,


「那么,那个,如果有个万一,就拜托你了。」
「啊啊。」
「我一辈子都不会让水斗同学以外的人看见胸罩了。」
「也没有必要给我看哦。」
「你是想看胸罩里面的东西是吧我懂我懂。」
「……好烦。」
「对不起~~~~!!是我太得意忘形啦~~~~!!」


就这样,我们开始读起了书来。




七夕节特别篇 -- 前情侣相互祈愿。「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于7月7日这个日子,我还从未找出过什么特殊的意义。
正因如此,我至今也没有明白,学校在初二的七月七日七夕节分发给我们的纸笺上,为什么会写着那些字样。
我本该是没有任何愿望的才对。
我既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缺陷,也不认为自己需要什么更高的追求。
所以,是的。我的纸笺就该是白纸一张才对。
究其一生,一直如此。




※※※※※※※※※※※※※※※※※※※※※※※※※※※※※




我有许许多多的愿望。
我想要改善自己认生的性格,也想要很多很多的朋友,我想要买书的钱,也想要更多读书的时间。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寄托在纸笺上的愿望,每次都不是这些。
学校在初中二年级的7月7日分发给我们的纸笺上,我一如既往地写下了那个愿望。
认生的毛病只要努力总会有办法的。交朋友的愿望也一定能够得到解决的。就连买书的金钱和看书的时间,应该也都不会束手无策。
但是,唯独这个愿望,除非奇迹出现或命运使然,是绝不可能实现的。
唯独这个愿望,除了托付给素不相识的神明以外别无他法——

年复一年,我一次又一次地祈求着,但却哪怕一次都没有实现过。
然而在那一年,与往年相比有一点不同的是。
我在挂起自己的纸笺前,看到了别人挂起的愿望。

『愿这张纸笺以外的愿望都能够实现。』

这究竟该说是善良呢,还是敷衍呢,还是坏心眼呢。
我咯咯地笑出了声。
如果其他纸笺的愿望真的全都实现了,那便意味着这张纸笺上的愿望也成了真——真是完美的悖论呢。
回想起来,能面不改色地挂出这种初中生般别扭的愿望的人,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了。
但那时的我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只是一时兴起之下,在那奇怪的纸笺胖,挂上了自己的愿望。

『愿能够有人与我许下同一个愿望。』




※※※※※※※※※※※※※※※※※※※※※※※※※※※※※




一年过后。
有各种各样的事发生、进展,然后变得支离破碎,即将走向终结。
此时,我们的关系已经冷淡、崩坏、行将就木——
——但是,却又心存着,一缕微末的希望。

正因如此,本该无欲无求的我,不得不写下了那样的纸笺。




※※※※※※※※※※※※※※※※※※※※※※※※※※※※※




除了祈求神明,已经别无他法。
我实在是太过不成熟,实在是太过愚蠢,明明只是和个好而已,在我看来确实那么的困难——

正因如此,我在那一年,第一次写下了不同的愿望。




※※※※※※※※※※※※※※※※※※※※※※※※※※※※※




『愿我们明年还能在一起。』
『愿我们明年还能在一起。』




※※※※※※※※※※※※※※※※※※※※※※※※※※※※※




——接着,又是一度春去秋来。

「……………………」
「……………………」

因为期末考的临近而满是紧张气息的伊理户家中,对话的频度越变越低。
而理所当然的是,七夕这等幼稚的活动,不可能连高中都有筹办。
今年我的手头上没有什么纸笺,即使有,也不可能写下哪怕一个字。
毕竟——你看我们的现状就一目了然了。
那种鬼东西,根本毫无可信度可言。


——你个混账神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按照时间顺序排的,你的建议是在目录这一章节的位置里说明一下番外篇吗?



哦哦,是这样的,我是负责转载企鹅大佬的翻译,而他是直接按照原文来的。原文我记得没有编号,所以我就不另立一枝了。目前番外不多,而且题目里写得很清楚。如果番外多了我会再考虑看看。



我去看了一下,你说的对,等对面白天的时候我问问企鹅大佬吧。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9-13 00:22 编辑

正传 十八 -- 川波小暮无法认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伊理户!」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那么,你们知道吗。圣诞节、情人节、元旦节、生日,以及纪念日——在这如此紧锣密鼓的情侣日程表之中,有一个仅仅存在于学生情侣之间的,特殊事件。
这每逢一个半月至两个月便会发生一次,一年共计会重复五次之多的时间,没错——那便是『考前复习』了。

哎呀。
我的这番说辞,或许让你们心生了『考前复习算哪门子的事件啊』的想法吧。考前复习是地狱,是痛苦,作为一项情侣事件实在是太过折磨人了——你们如此叫嚷着的声音仿佛就浮现在我的耳边。那可实在是对不住了。对于从来没有和恋人一起举办过学习会的人们来说,确实会有这样的感受呢。

正是如此。
那种东西,只不过是地狱,是苦痛,是拷问罢了。

我记得,那好像是在我们开始交往后不久的,初中二年级第二学期的期末考之前发生的事吧——对于在前一次考试期间,也就是期中考试期间所发生的事情,让我们产生了危机意识。
你问我是不是那个女人偷偷摸摸地把我的橡皮擦供奉起来的事?不不,虽然那确实也是桩可怖的事实没错,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事——当时的我们所面临的,是更加现实的危机。
成绩下降了。
也不是什么肉眼可见的恶化。平均80分的成绩降到了75,我想不过是这等程度的下滑而已罢。但是,这份数据意义深远,给我们刚刚开始交往而热到了沸腾的脑子(虽然这脑子一热就热到了好几个月以后,但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尤其严重)来了一盆当头冷水。
再这样下去,就不妙了。
这就是我们,在期末考试面前达成的共识——因此,作为对策,我们拟定了以下策略。
即——不要在公共场合下一起读书。

你们倒是别在一起读书啊。

这样的吐槽,还请诸位先忍一忍吧——毕竟所谓刚刚开始交往的初中生们,是个严重缺乏判断能力的物种。你难道以为这种符合常理的论点会对他们起效么?用异常的态度对待异常的事物,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总之,打情骂俏还是等到考试以后再说吧。
如此下定了决心的我们,决定以利用稍远一点的图书馆来学习。同校的学生并不常去那里,更重要的是那里能强制我们安静下来。
从暑假期间我们在图书馆不断重复的邂逅就能看出,在学校的图书室里,只要压低声响,就算窃窃私语也能够得到原谅。因此,在聚集了素不相识的本地人的公共设施中,就算再怎么厚颜无耻——失礼了——就算是初中生情侣,也很难兴致勃勃地沉浸在对话之中。

——……………………
——……………………

我们并肩而坐,一眼不发,唯有翻书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
这,才是考前复习该有的样子。除此以外的一切举动都是多余的。我们没有必要偷偷地说悄悄话,没有必要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也没有必要毫无意义地互戳对面的手肘,更是无需装作无意之举般,让自己的小拇指和对方的小拇指相碰。我们就此找回了考前复习的正确方式。
然而,其中却暗藏着一个陷阱。
众目睽睽之下必须忍耐着不能做出亲昵的举动——这样的场景,对既愚蠢又精虫上脑的初中生情侣来说,反倒更加危险。而我们,却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一开始,是绫井采取的行动。

——……伊理户同学。这里……

绫井递来教科书小声说完,仿佛如梦初醒般地眺望起四周来。万幸没有受到任何人的责难,但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哪怕是如此微弱的声响也已经足够惹人注目了。
那咱们来笔谈吧。想到这我拿起了笔,但在此之前,绫井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地瞥了我一眼后,……挪着她的椅子向我这边靠来。
两肩相触,她的头发散发出了洗发水的香味。绫井凑到不禁浑身僵硬起来的我的耳边,仿佛吹气般地低语道。

——这个地方……你看得懂吗……?

这道一片寂静之中直接灌入我耳中的声音,让一阵酥麻的感触闪过我的脑髓深处。
众目睽睽之下。禁止窃窃私语的场所。无法尽情触碰对方的地点。
正因为环境束缚着我们的言行举止,这道极近距离之下被灌入脑海之中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刺激得过了头。

明明一直忍到了现在。
明明一直努力着,忍耐着,将交谈和触碰的欲望逐出自己的意识。

也不知是出于抗议还是什么其他的心情而变得内心一团乱麻的我看向自己的身旁,结果,就目击到了那一个瞬间。
绫井把视线移向别处,看上去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地抿起了嘴唇。
方法明明要多少有多少才对。
既可以选择笔谈,也可以利用手机。如果只是想问我问题的话,绫井根本没有必要一反常态地选择在我耳边轻语的方式来诱惑我才对。
她因为涂了唇膏而略微闪耀着樱色光芒的嘴唇烙印在我视野的正中央,纹丝不动。

——……光凭教科书,确实,有些不好理解呢

无论如何,这里不行。必须,先从这里离开才行

——那……去找找参考书吧
——……嗯

真是,一帮蠢货嘛,所谓的初中生情侣。
完全不分时机和场合,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发起情来根本只需一瞬间的功夫。简直给以知识为最大特征的人类抹黑。
唯独关于这一点,我大概是可以和现在的那个女人统一意见的吧。

——……诶嘿嘿

在巨大的书架后方,绫井的吐息正拍打在我略微抹了些唇膏的嘴唇之上。她露出仿佛掩饰着害羞的腼腆笑容,我呆呆地端详着她的那张脸。

——对……对不起喔?那个……打搅你读书了……
——不……绫井你,意外地是个小色鬼呢
——才、才不是……!……,或许,还真是呢

说着,绫井双手环抱着我的脖颈,抬起视线瞥向我的脸。
真是的,女人可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直到四个月前,她还是个单纯得连造人的方法都不知道的女孩。
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去。明明直到四个月之前对女孩子还根本没有过半点兴趣——而时至今日,竟会败给如此单纯的诱惑。
绫井又一次合上了修长的睫毛。就在这个时候。

——……呜哇……!

我们听到了一声微弱而又尖锐的惊呼声。
我们的身躯双双一震,回头一看,那里正站着一个大致是小学三、四年级左右的女生。
女生的脸涨得通红,踉踉跄跄地逃离了原地。

——……………………
——……………………!!

在一篇尴尬的沉默中,眼见着绫井的脸涨成了一个熟透的红苹果。
也不知是谁先采取的行动,我们仿佛要当作无事发生一般,将紧挨的身体剥离开来。

——……这个,嘛

绫井的脸已经红透了耳根,低着头,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是,这个,或许该庆幸只是被一个小女孩看到了而已。虽然指不准就被对方当成了永生难忘的回忆也说不定就是了。
一盆迎头冷水后得以冷静下来的脑子反复思量过后,我除了说出这番话以外,根本别无他法。

——…………总之,我们,先到外面去吧
——…………嗯…………

我们的成绩,理所当然地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提升。
收获了如此屈辱的回忆却没有任何成果,这不是拷问又是什么呢。




※※※※※※※※※※※※※※※※※※※※※※※※※※※※※※※※




7月。
烦人的梅雨已然远去,校服也迎来了换季的一天。学生全员都换成了开放的短袖打扮,但校内却到处充斥着与开放的服装完全相反的紧张感。
理由自然无需多言。

「东头——你,期末考试没问题么?」

放学后,等我一如既往地来到图书室的窗边后,看到东头一如既往地享受着看书的时光,便开口问出了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而那个一脸痴态地看着美少女插图的巨乳宅女浑身一颤僵住了身体。

「……………………」
「东头?」
「……诶?你说什么?」
「你这也太牵强了吧。」

照你这装傻充愣法,党争在第一卷后半部分差不多就得结束了哎。
东头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满脸痛苦地发出了「呜呜呜」的呜咽声。

「我……想起来了!」
「嚯嚯。」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有点私事所以我这就告辞——」
「别想逃。」
「啊呜……!」

我抓住了匆匆忙忙想要逃离现场的劣等生的后领。
奈何对方仍然张牙舞爪地不停抵抗着,我从后方反剪并扣住东头,锁死了她的双臂。

「疼疼疼疼!投降!我投降——!」
「没KO就不算分出胜负。」
「居然是死斗模式!?既、既然如此……!」

还以为东头终于放弃了抵抗,结果她却猛然扭扭捏捏地蠕动着身子,转过头来将瞳孔对准了我,一副欲言又止的眼神。

「水……水斗同学……。我的屁股,好像碰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那是口袋里的手机。」
「疼疼疼疼!」

看来她是被那个女人和南同学多多少少灌输了一些交涉的手段,然而这些对我是没有作用的。
感受到东头抵抗的力度渐渐变弱,我把东头推到墙上,把手撑到了她的脸旁。

「所以呢?考前复习怎样了?」
「那个……我觉得,这好像不是一个应该在壁咚状态下问出来的问题吧……」
「考前复习怎样了?」
「…………还、还没复习…………」

我凑近了她的脸询问后,东头似乎有些欲哭无泪地答复后,旋即别过了脸。

「就、就算你这么说……着不还没到考前准备期间嘛……」
「你难道以为区区一个星期的考前准备时间就够你准备周全了?凭你的作风,上课时间八成也被你用来偷偷摸摸地看小说了吧。」
「呜呜……!」
「老挂科的话搞不好就要留级了喔。你莫非想当我的学妹不成?」
「……水斗学长?」
「你别真想当我的学妹啊你。」
「噫呜呜!别、别刻意压低了声调跟我说话啦!我真会心动的别这样啦!」

东头通红着脸不住地推着我的胸口,我姑且接触了壁咚的姿势叹了一口气。

「我说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水斗同学你是我妈吗……?」
「万一你真成了我的学妹,在你忘带教科书的时候我可就没办法再借你咯。」
「呜、呜呜呜呜……那、那就麻烦了呢……」

健忘女·东头伊佐奈低声念叨着,神情沮丧到了极点。

「但是,就算你这么说,我又该怎么办呢……。这所学校,学业太难了啊……。明明我在初中时期也算是头脑聪明的那类人……」
「你的脑袋不差,关于这一点你能进这所学校就已经说明问题了。那么接下来,就是训练量的问题了。」
「量……」
「我会把能够改善成绩的知识灌满你的脑袋的。」

东头猛然捂住嘴唇,天真无邪的视线瞥向斜下方,细声细语地说。

「我……要被水斗同学灌满了吗……」
「少来这一套。」

想用黄段子蒙混过关也是白费功夫。
就这样,我逼着东头伊佐奈,定下了下星期六来我家学习的约定。




第二天。

「……不妙……」

我的眼前,正坐着一个满脸世界末日的男人。
是川波小暮。
在这十分正经的重点高中里对自己的发型修来改去,仿佛体制的叛逆者一般的那个男人,正趴在我的桌子上感受着绝望。

「不妙啊……期末考试,真心不妙啊……」
「嘴上这么说着结果以超高得分轻松过关——看上去好像也不是怎么回事呢。」
「这不废话吗!!我期中考的时候,也是背水一战才勉勉强强惊险过关的啊!!」
「有你这么广的人脉,不愁问不到往期的真题吧。这还不够你过关么?」
「……这所学校的老师个个都是老江湖……。我们的手段他们都了解得一塌糊涂……」

他这德行,完全就和经过一番苦战终于跨越难关获得了自信,结果却发现自己和全新的敌人存在着压倒性差距的家伙一模一样呢。

「救救我吧年级第一!我现在只能靠你了!」
「好恶心,不要。」
「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请你的!」
「嚯嚯。」

不管我要什么——你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我有一本非常想要的绝版书,不过那本书在网上已经被炒到了天价……」
「咕……!虽、虽然我说过想要什么都行,不过那可是有限度的哦?是有限度的啊?」
「附近的二手书店也找不到呢……」
「限度!你好好考虑一下限度问题!喂!?」

嘛,虽然非我本愿,但毕竟这个男人曾掏腰包为我购置过衣服。这次就算我跳楼大甩卖,替他想想办法好了。
不过,我已经跟东头说好了呢……。同样的考试范围,两个人一人教一次实在是有些麻烦。
有了,就这么办吧。

「下一个星期六来我家吧。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教你的。」
「感激不尽啊师傅!」
「谁是你师傅啊。」

两个一起教才是高效的做法。
虽然东头还没和川波碰过面,但以川波开挂级别的社交水平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终于,星期六如期而至。
我带着约定好在外碰头的川波,站在我家的门口。

「话说我还是第一次来伊理户家呢。上次要来看病的时候我也被排除在外了来着。」
「我也是第一次带男生到自己家里呢。」
「你这话说得好像带过女生来自己家里一样啊。」
「南同学。」
「啊啊……。居然把那家伙当女生看待,你还真是个老好人啊。」

这家伙对老好人的标准可真低啊。光是掌握了南同学的性别就会受到主人公级别的待遇,真是有够划算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曾经带到家里的女生也不止南同学一个就是了。

「总之你进来吧。室外实在是有些太热了。」
「也是啊。热死我了——」

7月的阳光十分炽烈。我带着不断扇动着上衣领口的川波,打开了玄关门。

「打扰咯——。你父母呢?」
「你问我父母的话,他们不在。」
「的话,么。……也就是说,这是伊理户同学的鞋子么。」
看到混凝土质地的地板上放着的女式运动鞋,川波说道。
这家伙眼睛可真好用。……但是,那双运动鞋并不是结女的。

「看来是已经到了呢。」
「嗯?谁已经到了?」

在川波一头雾水的空档,客厅门被咣当一声打开了。
室内用的长裙和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那是我不成器的义妹伊理户结女。
结女看着站在玄关的我和川波,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只见她一路小跑迫近我的方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扯离了川波身旁。
结女把我拉到了楼梯边后,不知为何偷偷摸摸地以带了几分责难的语气,开口问道。

「(你、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会把川波同学带到我们家里啊!?)」
「这有怎么了……只是因为人家拜托我教他学习而已。」
「(你该不是忘记了吧……?那孩子今天也在这啊……!?)」
「嗯,看来是平安过来了。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我还担心过她会不会不会直到我们回来为止都徘徊在我们家门口不敢进家门呢。」

居然能孤身一人来拜访别人的家——东头那家伙也成长了不少啊。

「毕竟同样的内容教两次也很麻烦,两个一起教效率不是高得多吗?」

真是无比聪明的思路呢。我对自己的头脑感到相当满意。
正当我点头不止的时候,结女却仿佛犯了头痛一般扶起了额头。

「(啊——真是的说来确实是啊……!这个男人确实就是这样的家伙来着……!)」
「总觉得自己被当成傻瓜了。咋着,想吵架?」
「(总之!你快把川波同学带到自己的房间去!客厅里的东头同学由我来教——)」
「——结女同学~?」

从客厅的方向传来了东头的声音。

「是水斗同学回来了吗~?结女同学~!」
「等、你等一下!现在还不能——」

咯噔一声,客厅的房门被打开了。
而东头伊佐奈身穿听说是前一阵子由结女和南同学替她选好的私服,正站在客厅门的里侧。
然后。

东头伊佐奈的双眼——和川波小暮的视线。
从正面,无可争议地,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

两人眯起眼。
竖起眉。。
面露愕然之色,纷纷问道。

「……你是谁啊?」
「……你谁啊你?」

结女以手掩面,一副完蛋大吉的样子。。
我疑惑不已。
这莫名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我是东头伊佐奈。是水斗同学独一无二的朋友。」
「我叫川波小暮。是伊理户最铁而且最先交到的朋友。」
「蛤?」
「蛤?」

在我家的客厅里,初次见面的一对男女正把我夹在中间互相瞪着眼。
左侧的东头猛地拉住了我的胳膊。

「水斗同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谁啊这个轻浮男!这一定是骗人的吧!水斗同学的朋友只有我一个才对吧!?对吧!?」

右侧的川波猛摇起我的胳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伊理户!这谁啊这个巨乳女!为什么这样的家伙会在这里啊!?这里不该是你和伊理户同学的圣域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做梦也没想到,无论对谁都无比认生的东头和对谁都十分友好的川波,竟会乍一见面就反目成仇——所以说,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完全搞不懂。
虽然确实,东头的性格大概不怎么会接受川波这种一眼看去就很轻浮的人,而川波大概也不太可能和东头这种类型对得上眼没错啦——
而结女则无视了被两人拉着摇来晃去的我,掏出手机好像在给谁打电话。

「(晓月同学……!救命啊……!!)」

看来是指望不上她来帮我一把了,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挣脱了两人的身体。

「等等,都冷静一下。看来双方似乎都有些什么误会啊。」
「「误会?」」
「川波。这个女生是东头伊佐奈。是最近和我相识并且很谈得来的朋友,仅此而已。」
「……最近相识并且很谈得来?」
「东头。这个男人是川波小暮。是一个自称我的挚友,擅自缠着我的同班同学,仅此而已。」
「……擅自缠着不放?」

东头和川波将眉头挤成了川字型,各自都仿佛鉴定古董一般地端详起对方来。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明白这两人到底产生了什么误会,但无论是怎样的误会,只要冷静地认清事实就一定可以解开才对。
于是,大概是我冷静的说明取得了功效吧,两人各自点点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是水斗同学的跟踪狂啊。」
「原来如此。是冲瞅准了水斗来的仙人跳啊。」
「为啥会变成这样啊!!」

这俩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东头一把拉过我的手臂,紧紧抱在了胸口。我的上臂被埋入那丰满的肉团之中,她却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用仿佛看门狗一般的眼神紧盯着川波不放。

「请你不要过来,跟踪狂先生。水斗同学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的!」
「你才应该放开你那肮脏的手啊你个欺诈师。」

川波的眼神杀气涌动,迫力十足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指向东头的脸。

「莫非以为对方是个阿宅很好攻陷?真遗憾,伊理户才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哪。我劝你还是在自尊心受损之前趁早抽身而退怎么样?」
「呜咕……!居然毫无顾虑地揭我的伤口……!」
「哎呀!看来已经遭受过反噬了哈!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哈!没能看到掂不清自己斤两的无耻女人哭丧着的脸孔可真是太遗憾了哈啊~~~~!!」
「唔……呜呜呜呜~!!水斗同学~~~!!」

东头带着哭腔藏到了我的身后。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我也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下去。

「不好意思,川波,我可不准你再欺负东头了。」
「什么!?难道你想站在她那边么!?」
「我没有打算站在哪边。虽然我不知道她究竟哪一点碰了你的逆鳞……但我可是和东头约定过,如果有一天有人被欺负的话另一方也会一起被欺负的。」
「水……水斗同学……」
「虽然东头同学看上去很感动,但如果被欺负了的话倒是帮对方一把啊。」

恶劣女插了一句嘴但遭到了无视。

「虽然我确实甩了她没错,但她向我告白的勇气是值得尊重的,更遑论是嘲笑了。川波,给我修正一下。」
「诶……!?糟了。这家伙居然动真火了……!?」
「川波同学……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坚持些什么,但我觉得你还是道个歉会比较好喔。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对东头同学的事沸点出奇地低呢。」

这不理所当然的么。如果朋友被人嘲笑,就该怀着双倍的怒火还以颜色。大家不都是这样的么?

「咕……」

即使如此,川波依然摆出一副仿佛啃碎了虫子一般的苦涩表情硬撑了许久后,才终于在我无言的紧盯之下放弃抵抗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稍微有点失去冷静了……」
「嗯。东头你怎么办?」
「嘛我就放过他吧。看在他那头七凸八翘目中无人蠢破天际的发型的份上。」
「这混账!!你丫实际上根本没受伤吧你!!」
「噫呜!!水、水斗同学~~……」
「…………喂,川波。」
「…………万分抱歉。」

我低头看着又一次低下头颅的川波,我决定就此放过他。只要你能明白就好啦,只要你能明白。
「……………………(呸)」
「啊!?喂,伊理户你看到了没!那家伙刚才吐舌头了!」
「嗯嗯?」

听他一说我看向了东头,但只看到了一个宛若小动物一般胆怯不已的宅女模样。
我又一次看向了川波。

「散播谣言可不太好啊……」
「为毛啊!?伊理户同学,我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不留神伊理户咋就变这么奇怪了啊!」
「是、是怎么回事呢……我也不太明白呢……」

真是一群没谱的家伙,我明明不过是说了理所当然的事而已。

「时间紧迫,差不多该开始学习了。打开教科书吧。」
「诶诶~?不去水斗同学的房间么~?今天我本来想找找靠近房间里侧的那个书架来着……」
「考试结束之后吧。」
「好哎~」

在客厅里打开了东头的教科书后,我的背后传来川波的呻吟声。

「唔咕咕……简直是噩梦……!」
「川波同学,为什么你会痛苦成这样啊……?」




虽然多少有些混乱,但之后按照当初的预定,我们开始了学习会。

「以我们学校的现代文考试难度,过度解读些反倒正好。比如这道旧题,从这两句原文就能看出——」
「不是记住公式本身,而是要记住公式的用法。就是因为犯懒了想背背书了事,才会搞不明白的。好啦,不要磨磨蹭蹭的,多动手!」
虽然没有这样的预定,但因为结女帮了我一把的缘故,我的负担减少了一半。虽然我考虑到效率问题而决定同时辅导两个人,但我也确实对自己能不能在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领域里同时教导两个人而感到过几分不安,说实话帮大忙了。
虽然东头和川波都叫苦不迭,但在这毫无破绽的男女混合双打体制之下,学习会的推进之顺利超乎了我的想象。

「呼~。好累呀……」

坐在我正对面的东头一把趴在了桌上。
而川波则轻蔑地哼了一声。

「哈。光是这种程度就轻言放弃,哪里还配得上学年第一的伊理户啊?」
「…………正如身高差能产生神圣感,我觉得学力差也是可以有的。」
「有个头啊。果然首先还是需要有对等的条件吧。尤其是只会躲在男人背后的女人根本想都别想。当今世道能流行起来才怪咧。」
「蛤啊?」
「蛤啊?」

东头和川波两人依旧针锋相对地互相瞪着眼,但我已经不再予以理会了。这几十分钟里,累死的交锋已经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不知多少次。只要不越线,就随他们去吧。

「稍微休息一下吧。我去泡杯茶。」

看到结女站起身,我便也跟着离开座位,两人一起走进了厨房。
结女翻着白眼看向了我。

「……你为什么要跟来啊?」
「我不想单独跟现在那俩待在一起。」
「我总觉得现在让他们俩独处反倒更不妙……」

结女回头望去,被留在客厅里的东头和川波正无言地互瞪着眼。
结女微微欠身寻找起茶壶来,我则越过她的身体,从上方找出了茶叶盒。

「东头同学也就算了,但为什么连川波同学都会变成那样呢……」
「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总之你只要别做出什么欠考虑的行动来就行了。」

我接过结女递来的茶壶,打开了茶叶盒的盖子。

「哈啊?我究竟什么时候做出过欠考虑的行动啊。」
「我反倒是不明白东头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川波变成那样的理由,考虑到他至今为止的言行也多少能够类推得出来——现在这家伙的行动,怎么说呢,和预测错误的阿宅有些类似。仿佛自己单推的角色做出了和自己的考虑完全相左的行动一样。
但是东头那边就搞不懂了。明明她平时基本只是个胆小的小动物,但我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如此敌视别人。

「她是以为你会被人抢走吧。毕竟除你以外,她没有其他朋友。」

结女一边将热水注入电子茶壶一边说道。而我则一边将茶叶放入茶壶,

「现在不是还有你和南同学么?」
「那是因为……」

结女关掉了开始鸣起了汽笛声的水壶。

「……你就多理解她一下啊。对她的体谅还不够呢。」
「哼。和不够温柔的女人相比究竟是孰高孰低呢。」
「你说谁呢!?」

我单方面夺走了结女提起的茶壶。
然后,开始往放好了茶叶的茶壶里注入热水。

「说到底,我和东头之间的事为什么非要让你横插一杠不可啊。过度保护东头的反倒是你才对吧。你是有什么地方和她产生了共鸣么?」
「……虽然也许你并不知道,但作为一个人,担心朋友可是天经地义的喔。虽然嘛,有能够让我产生共鸣的地方,这一点我倒是并不否认啦……」
「这样啊。比如说?」
「比如说……」
「比如说让别人给自己穿上袜子的特殊癖好?」
「那又不是——啊!」

大概是出于条件反射吧。
结女条件反射地捉住了我的手腕,结果,我的手略微抖了一下。
注入茶壶的热水略微变了变轨道,淋到了我支撑着茶壶的手指上。

「——!」
「对、对不起!没事吧!?」

我慌忙将茶壶和水壶放到一边,甩起被烫到的手。
食指的指尖已经变得通红,不过嘛,光是这种程度的话,只要马上用水冲一冲就——

「让、让我看看!」

电光火石间,事件的发生没能让我有任何时间进行思考。
被开水烫到的手被结女一把抓住,拉近——正当我意识到这些的关头。
啊呜。
——我的食指,已经被含进了结女的口中。

「——————!?」

在我的思绪完全当机的期间,由于烫伤而变得敏感的指尖,已经被温暖的、柔软的、湿润的质地包裹起来。等到我终于意识到这触感是结女的舌头之时,我紧紧盯着结女含着我手指的嘴唇,已有大约五秒之久。

我急急忙忙地抽出手指后,只见抽出的手指指尖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唾沫丝。
眼睁睁地看着这条唾沫丝啪的一下被拉断,我用手蹭起了明明没有泼到开水却变得滚烫滚烫的面颊。

「喂……喂!」
「嗯诶?」

「你、你……在干什么啊……
「诶……可、可是,妈妈以前说过,受伤的时候就要这样……」
「烫伤不是要靠舔的而是要靠冷却的啊……」
「……啊」

结女半张着嘴呆住了。
这家伙,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只是单纯把男人的手指舔了个遍么。
她刚刚还说过啥来着?『我究竟什么时候做出过欠考虑的行动啊』?真好意思说啊你!瞧你这狼狈样——

「嚯嚯~」
「哇~哦」

原本就因为刚刚重启而龟速运转着的思考机能,因为这两句声响受到了更加巨大的打击。
川波小暮和东头伊佐奈两人,一个满脸微笑,另一个故意用手捂着嘴,正站在厨房桌台的另一边看着我们。
直到刚才为止还持续着无言的对视的二人,以别无二致的语调说道。

「伊理户同学,意外地挺闷骚呢。」
「结女同学虽然看上去是个优等生,竟然意外地挺色的嘛。」
「为什么你们两个偏偏在这种时候不吵架了啊!?刚、刚才不过是因为一时动摇——!」

我无视了通红着脸想要辩护的结女,用水冲洗着被烫伤的手指。
虽然一心想要让水流将唾液连带着烫伤的痛楚和一起冲走……但实在麻烦的是,这次的事件有着证人的存在。就算我们两人想要当作无事发生,想要忘却这份记忆,这两个人也会在我们面前旧事重提的吧。
……算了,万幸的是,目击到案发现场的是这两个人。一想到刚才的事件让『她』看到的后果——




——咯噔一声,面朝庭院的扫除窗口碑打开了。




「诶?」「嗯?」「呜哎?」「啊?」

就连骚动不已的两人都一起停止了说话,猛然朝着扫除窗口的方向望去。
在庭院的套廊处。
那是——有如小动物一般,梳着一头单马尾发型的,非法入侵者的身影。

「呀嚯~,结女酱♪我来救你啦~♪」

看到她的——南晓月的笑容,我的背后猛然间变得大汗淋漓。

「川~波~,你究竟,在这种地方,做~些~什么呢~~?……而且啊,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有人说结女酱很色~啦闷骚~啦什~么的哪~…………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川波在电光火石之间采取了行动。
我们瞬间放弃了一切物品的回收,赤手空拳直指客厅的出口——

「怎么可能————会放你们走嘛♪」




「——就是这样,东头同学和伊理户同学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关系了。他们现在只不过是关系和睦的好朋友而已。从中看出邪心,不过是因为你自己的心灵被污染了。懂?」
「……才不想被污染得最严重的人说什么污染咧——」
「啊?」
「呜咕噢噢噢!!」

南同学小巧的脚丫子踩在趴倒在地的川波背上,正不住地搓着按着,越陷越深。
明明一眼望去就知道她的体重轻得不得了,究竟是怎样才能发出这种声音来啊……。
东头同学压在坐在川波旁边的我的背上,耀武扬威地说。

「就是这么回事。我和水斗同学不过是关系好过世上任何一个人而已。瞧你这轻浮到家的恋爱脑都不觉得羞耻么?所以我才受不了老是不懂别人家小心思的阳咖呀。」
「东头同学,东头同学。就凭你这恋人一样的距离感这话说出来也没有半点说服力的。你先走开一下。」
「诶诶~?」

结女竭尽全力将一脸不满之色的东头和我剥离开来。都已经是夏天了能别黏这么紧么。你的胸部捂着真的很热哎。
南同学转了个圈,将责难的视线对准了东头。

「东头同学也是,不要因为自己的朋友和其他朋友和和气气的就闹什么情绪。这种依赖心太强的女孩子可是很招人厌的喔。可是会被人嚼舌根的喔。」
「……水、水斗同学才不会嚼我舌根的嘛……」
「这可说不定喔?没准儿人家还真就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说过呢,『那个女人好烦啊——』什么的。」
「诶……!?」

见到东头以一副求助的眼神看向我这边,于是我决定回应她的期待。
「这个女人好烦啊——」
「啊呜啊!?……对、对不起~……」

哎呀,好像效果有些强过头了呢。我轻轻拍着靠来的东头的后背安慰了她一下。

「也摸摸我的头……」
「好好好。」
「也帮我擦擦鼻涕……」
「好好好。」
「给我买根哈根达斯……」
「好好好。」
「这与其说是过度保护,倒不如说已经彻底沦为了跑腿……」

虽然承受了义妹轻蔑的眼神,但倘若能维护东头脆弱的心灵,这点损失也算不了什么。

「……过于依赖朋友的女孩子会被讨厌,呢」

忽然间,川波一咧嘴露出讽刺的微笑,将视线对准了南同学。
而南同学则半眯着眼,用冷酷又轻蔑的眼神还以颜色。

「……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呢。毕竟这看上去简直显而易见到根本没有说的必要呢。」
「…………好烦人。」

南同学一转头看向别处,脑后的马尾辫像马尾巴一样摇了一摇。

「那么……最后呢,伊理户同学,」

南同学用手撑着膝盖,半蹲下身子,低头看向了我。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兴奋了没?」

听到这过于直球的问题,我不禁「噗」的一声漏出了奇怪的声响。

「我是在问你被结女酱舔手指的时候有没有兴奋起来呐。是不是回答不上来呐?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兴奋到答都答不上来了呐?呐呐。呐呐呐呐呐!」
「等、晓月同学你等等!?别问了好么?我听着也很羞耻的!」

而被结女竭尽全力地拖走的南同学,不住地叫嚣着「伊理户同学你个闷声大色狼——!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为什么总是你啊——」之类的话。

「水斗同学也的确出人意料地色呢~」
「东头,不要说这些没凭没据的话。」
「啊呜」

完全是突发事件。
坐在一旁的东头拉过我的手,将指尖含入了嘴中。
在全员愕然的场面之下,东头就这么含着我的手指说起话来。

「肿磨漾?鑫混了眉吖?」
「……不,和被大型犬舔到的感觉差不多。」
「真失礼诶!」

东头放开我的手指,接连拍着我的肩膀。果然,这份和宠物玩耍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是这样啊……」

我听到依旧趴在地上的川波,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嘿咻。」川波一把支起了身子。确定刚才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的后背真的没有大碍么。
我抬头望向他的脸,

「你要回去了么?」
「瞧这阵容也学不下去了不是?我也会连带着那个病娇女一并回收的,你就尽管放心好了。」
「你说谁病娇呢你!病的是你才对吧你个变态——!」
「好好好。」

川波以公主抱的姿势将被结女抓着的南同学一把抱了起来。结女和东头纷纷发出了「哇」「噢噢——」的感叹声。
虽然南同学依旧闹腾着,但川波却依旧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客厅。反倒是走过门槛的时候,南同学挥个不停的手撞到墙上吃了个闷亏。
我姑且目送着他们远去,只见川波在玄关门前转过头来。

「是叫,东头来着。——今天我就暂且放过你好了。」
「你耍什么帅啊你!」

尽管在被南同学捶个不停,川波却依旧不为所动地走出了玄关。
东头躲在我的身后,朝着合上的玄关门吐了吐舌头。

「这是我的台词,可再也没有下次咯。」
「你至少在本人能听到的地方说这话啊。」

东头扭过了脸。……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存在着八字不合之说呢。
结女轻轻抱起双手长叹了一口气。

「到头来,川波同学到底在纠结个什么呢……」
「……你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呢?」
「诶?」

结女一眼惊讶地回看了我一眼,我才终于意识到我说漏了嘴。

「不……没什么。」

我错开视线,推了推东头的后背。

「那么,我们就重新开始考前复习吧。」
「诶!?不是中止了么!?」
「川波已经回家,这不是已经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么?」
「我~才~不~要~~~!!」
「……………………」

感知到背后传来结女的视线,但我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让东头坐到了教科书和笔记本前。




※※※※※※※※※※※※※※※※※※※※※※※※※※※※※※※※




那天晚上,川波打来了电话。

『不好意思,今天在你家大闹了一场。』
「就是啊。这种事可别来第二次了。」
『这我可没法给你保证哦。那个叫东头的女生是我的天敌。我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真是件麻烦事。尤其是这群麻烦的家伙的争执竟是围绕着我展开的,这可真是麻烦透顶。

『……嘛,你别那么担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毕竟我可是专注ROM的人呢。我只要能够在一旁看着,就已经足够了。』
「真是搞不懂啊。我们的事就这么有意思么?」
『有趣,么……谁知道呢。我也不会在一旁拍着手大笑什么的啦。』

南同学的脸,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看着川波的时候,她和川波说话的时候,在不经意间,她的脸上偶尔会有一丝痛苦之色划过。
而在这时候……川波的脸上,也一定会挂上有如讽刺一般的笑容。

「虽然想来不太可能,」

我几乎脱口而出,然而话到了嗓子眼里却又犹豫起来——但最终,我还是问出了口。

「——你该不会,在通过我们,打消你自己的留恋吧?」
『不是。』

川波在一瞬间,就下了断言。
我无法通过手机看到他的表情。但话筒里传来的,或许是和这个男人相逢以来,我第一次听到的,最真挚的语音。

『绝对,不是这么回事。伊理户……你,可不要太小看我了。』
「……啊啊,抱歉。」

为自己无礼的提问道了歉后,我挂断了电话。

——有一个词,叫做『观察者效应』。
这指代着观察者的观察行为本身会对观察对象产生影响之事。
诚然,这是科学世界的用语而非世间的普遍真理——但是,的确,无数的人们,大概都会无可奈何地受到『别人究竟如何看待自己』的影响吧。比如被评价为『真是个沉默的孩子』的小孩会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也比如,越是被人认为『是一对情侣』的人们,就越是会想要发展成那种关系。
他人仿佛锁链一般的视线,是那么的烦人。倘若人生在世能够不被这样的视线所束缚,那该是一桩多么美妙的事啊……。

「……………………」

我拿起手机,向东头发送了LINE。





看到东头接连打出得意脸的谜之表情包,我感觉到我的嘴角略微有些松动。




写一个投票方式好了,方便懒人们XD

第一步,打开这个网站:
https://questant.jp/q/konorano2020
这个是今年的投票网址。大概长这样:

点击同意后再点击Respond now进入提名页面。

第二步,在作者和作品名称那里分别写下对应的内容。
作者名:紙城境介
作品名:《継母の連れ子が元カノだった》


第三栏的comment可以不写。
顺手写下别的作品啦,什么天使大人,什么异世界很和平,什么地错86之类的,让作者看到你们的支持才有下一本书呀。

第三步,最后面的几个问题可以填一下个人的情况,性别年龄,阅读量和接触原因。

填完提交之后,将提交成功的页面截图发在 https://tieba.baidu.com/p/6252137343 这个贴中,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催更啦(拖走





哈哈哈哈哈,没事,企鹅大佬本身也很忙的,所以贴吧的加速应该超过上限了,没关系啦。



对哦,忘了写了...不过应该能看懂 , 懒得改了(逃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9-18 00:25 编辑

我记得之前删帖的选项在编辑里能找到,现在没有了orz
还是我记错了?




正传 十九 -- 南晓月纠缠不放。「结女酱,我们去厕所吧~!」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这层关系会走向终结,那自然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错综复杂地交融在一起所造成的结果,但倘若要我提出其中一点最主要的原因,我可以立即做出回答。

朋友。

是的,我交到了全新的朋友。这,就是崩坏的开始。
从初中二年级的暑假开始的三个月时间内,我和那个男人完完全全地生活在二人世界之中。那是一个无比舒适,无比幸福,还不允许任何他人介入的闭锁世界。但是,我亲手破坏了它。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这么说——
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错误的抉择。
如果我不交新朋友,我们直到现在一定也还会是恋人吧——我们直到现在,也一定还会旁若无人地持续着只有我们二人的晦气过家家游戏罢。而这,在见识过恋爱以外的世界的我眼里看来,果然还是有些不够健全。

东头同学曾说过,恋人关系并非是无条件高于朋友关系的存在。
而现在的我,正是如此认为的——所以,初中时期的我们之所以分手,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太过愚蠢,太过笨拙,太过幼稚,如此而已。
如果我,或者如果那个男人,
哪怕是是一点点……如果生活在更加广阔的世界之中。
如果能够对彼此以外的存在心存包容。

如果——我们没有心生嫉妒的话。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
但是,我已经知晓——无论是嫉妒方的心境,还是被嫉妒方的心情,我都已知晓。
但至少,我可以活用这份教训。

这样一来,我也能认定这份黑历史对我有着相应的意义,并以此为由安慰自己了吧——虽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的程度罢了。




※※※※※※※※※※※※※※※※※※※※※※※※※※※※※※※※




「——东头同学,你这里算错了。」
「诶?……啊,还真是呢。」
「你可不能因为嫌麻烦就疏于检查计算过程喔。身在考场,也别因为答完了题目就开始睡觉啊。」
「诶诶~」

东头同学一脸不服地向吸管里使劲吹着气,让杯中的橙汁咕噜咕噜地滚个不停。
这是针对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而进行的学习会。
与会人员是我,东头同学,以及——

「……………………」

坐在正对面的晓月同学,正紧紧盯着我和东头同学不放。
虽然她不停地拨弄着自己的饮料杯子,但杯中已经只剩下小小的碎冰。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手头上的教科书,从学习会开始以来连一页都没动过。
在上一次的考试中,晓月同学的名次挤进了前50,我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她。所以我才以东头同学为重点进行辅导的……。

「晓月同学……?杯子里已经没有饮料了哦……」
「嗯~?啊,是真的呢~」
「……我说啊,你是有什么问题向问我么?你从刚才开始就完全没在学习……」
「不不,没什么呀~?没问题的没问题的。我没事的啦~」

「我去拿饮料来吧。你们想要什么?」晓月同学问过我们的需求之后,朝着饮料台的方向走去。
我默默目送着那小巧的背影远去。

「嗯——……」
「结女同学你怎么了?是肚子痛吗?」
「不……只是总觉得,她的样子有点奇怪呢……」

表面上看,她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南晓月没错。
但是在暗地里,似乎又能感受到一份生硬——有一种带刺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一旁的东头同学已经缓缓地取出了手机。

「呼~,休息休息。」
「没收。」
「啊啊——!?女子高中生的生命线——!」

学习结束之前不准玩游戏。




第二天。

「结女酱,我们去厕所吧~!」

第一堂课结束后,晓月同学来到我的座位旁边,满脸微笑地说道。
也没必要说这么大声吧……想到这里,我瞥了瞥后面的那个男人,但我的义弟早已沉浸到了书本的世界中。算了,都已经同居了,事到如今也根本没有上个厕所都掖着藏着的必要。

「嗯。我也有点想去了。」

虽然初中时期的我,一度对成群结队地上厕所的人们感到不可理解,但现在我已经理解了个中理由。
那是因为只有女厕所一个地方,能够避过男生的耳目。
我自打初三时期交到了朋友,就明白了名为女子的生物在一天之内究竟会消费多少的话题。其中自然也包含了一些不想让异性听到的话题,也有一些不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论的内容。这种类型的话题,在女厕所这一半封闭空间之内,就可以谈论了。

「——然后啊,在体育课的时候~——」
「嗯嗯」
「——发生过这样的事~——」
「诶诶~!」
「太不可理喻了对吧~——」
「这确实有点受不了呢~」

方便过后,我一边在镜子前打点着自己的形象,一边和晓月同学杂谈着。虽然不过是我在单方面地附和着她的话而已。她还真有办法一个接着一个地想出能谈论的话题呢。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第二节课开始了。
而在结束后的瞬间。

「结女酱,我们去厕所吧~!」

晓月同学飞奔而来。
明、明明才过了一节课而已?这是还没有谈够么……?
我倒是想花点课间时间在学习上呢……但也不好拂了晓月同学的意,就决定陪她去了。

「——然后啊~——」
「嗯嗯」
「——发生过这样的事——」
「诶诶~!」
「——不可理喻——」
「这确实有点受不了呢~」

然后第三节课结束了。

「结女酱,我们去厕所吧~!」

无论如何这也太尿频了吧。
不,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了和我聊天啦,但就算这样也太放飞自我了吧。说到底,晓月同学是这么爱在厕所里搞集会的人么……?印象里课间休息时间她经常待在教室里来着。

「对不起……。我想稍微学习一下……」

我因为有些想要复习的知识点,就小心翼翼地拒绝了她的要求。晓月同学见状笑着摆了摆手。

「啊~,这样啊。对不起喔,没关系没关系!要加油啊!」

说着,她朝着其他朋友所在的方向走去。
盯着她观察了一会儿时间……但晓月同学,并没有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发出上厕所的邀请。




「晓月同学很不对劲。」
当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手机的话筒开口说道。
通话的另一头,是蜗居在墙壁另一侧的义弟。为了不被妈妈和峰秋叔叔怀疑,我们事先约定过晚上的对话要利用手机进行。
水斗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之情,

『……还想着你怎么就破天荒地挂了个电话过来,结果这又是闹哪样……南同学她从来就没有对劲过吧?』
「她平时哪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硬要说的话,倒是你和东头同学还有川波同学平时的表现奇怪多了。」
『这就是所谓的价值观差异呢……』

我抱紧了枕头,尝试将感受到的违和感组织成语言。

「大概是期末考的考前复习开始的那一阵子吧。从那时起,她就变得莫名黏人……」
『她不是一直都这么黏你的么?』
「才不是!完全不一样!」
『完全搞不懂。』

听到他的声音,水斗眉头紧锁的表情仿佛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话说回来,这事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商量啊。』
「川波同学他不是晓月同学的青梅竹马嘛?我就觉得他会不会了解些什么内情。」
『也就是拿我当传话筒咯。……确实,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没错。』
「对吧?」
『但是啊……嗯——』
「怎么了?」
『不……实际上,因为要准备期末考的缘故,他现在可是忙得焦头烂额啊。』
「啊」
『我不太想因为一些多余的事情占用他的脑子啊。』

那确实不太方便去打扰他呢……。况且,这事原本就不过是一缕无凭无据的违和感罢了,根本不是一件需要惊扰到正在进行考前复习的对方进行商谈的事情。

『不过,如果哪天南同学的状况奇怪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你就告诉我一声吧。比如南同学深更半夜打电话过来纠缠你什么的。』
「……你说谁纠缠谁哪。」
『这就是所谓的价值观差异呢……』

这家伙是不讽刺我几句就连呼吸都不顺畅么?
正当我想着反驳几句的时候,脑海中回忆起一些事情。
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你说到深更半夜打电话我就想起来了……话说回来呀~,有一个人呢~,有一段时期,每晚都通过手机——」

——嘟——嘟——。
被挂断了。
我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浮现出胜者的笑容。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因为我交到了朋友后陪他的时间变少了,而产生了嫉妒之心来着?回想起来,真是可爱呢。

「……嫉妒?」

我忽地回想起来。
晓月同学变得奇怪起来的时期,正是考前复习开始的那段日子——也就是,我开始辅导东头同学复习的时候。

「……怎么可能。」

我失声笑了一笑,将手机放到了充电插座上。
朋友无数的晓月同学,因为我一个人而产生了嫉妒之情——这种想法,真是有够自以为是的。




——虽说,我是这么想的。
但从那天起,晓月同学的行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过火起来。

「……南同学。」
「怎么了?结女酱。」
「我很热……」
「啊,对不起对不起。」

晓月同学这才终于放开了我的手臂。
然而,她从一旁的饮料台取来了冰水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后,竟又重新挽起了我的胳膊。

「我降了降温。这下就没问题了吧?」
「……不……」

不是这么回事。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说的是,我明明是为了学习才来家庭餐馆的,结果你搞得我连笔都握不了了啊。

和男生们不同的是,女生们在一起的时候,搂搂抱抱地闹成一片的场景还算常见的。虽然常见,但这真的是朋友间该有的距离感吗。这样子跟谁都和东头同学有什么两样。……咦?也就是说这其实没有什么问题?交友经验实在是太过匮乏,搞得我都有些糊涂了。

「唔嗯。原来如此。最近百合向作品也开始流行起来了呢。走在时尚的最前沿,真不愧是老师。」

悠哉悠哉地说着这番话的人自然是东头伊佐奈。今天的她正坐在我的正对面。

「不过就个人而言,与其像这样黏在一起,保持一份微妙而又复杂的距离感会对彼此的关系更有好处喔。」
「这我可办不到呢!我和结女酱可是要好到根本不需要相互测定彼此的距离感的关系!」
「是……吧?」

嘛,虽然我想我们确实是很要好没错。
虽然晓月同学能这么说,我也确实很高兴没错。
但即使如此,怎么说呢,我却总觉得,我的认知和晓月同学的认知存在着些许的参差——

「就算再怎么要好,被对方黏得这么紧,就不会觉得烦人吗?」

完全是无心之言。
东头同学吸着吸管里的果汁,若无其事地说了。
而我和晓月同学,双双被东头同学面无表情的脸吸引了目光。

我想说的内容有三点。【果然你也是三点神教的信徒吗,纸城!】
其一,不要用类似「烦人」这种敏感词汇啦。
其二,自己和水斗黏得有多紧,你自己居然毫无自觉吗。
其三,至少在这种时候,能暂时别喝果汁么。

——但是,在我开口之前,晓月同学宛若弹簧一般蹦了起来,放开了我的手臂。

「咦,……诶……?不是吧,难道……」

晓月同学一边仿佛一个可疑人物一般左顾右盼着,一边猛搓着自己的双手。
还是打个圆场会比较好。
虽然我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但为了斟酌说话的方式,我花费了太久的时间。

「结……结女酱……我,我难道,最近……是不是老是约你上厕所啊……?」
「诶?是呃……基本上,每次课间休息都会约我。」
「一起走路的时候,是不是黏你黏得特别紧……?」
「呃,嗯……基本上?」
「发送的LINE……是不是,比一般情况多了很多?」
「……大概吧?」

虽然我因为对「一般情况」缺乏了解而不知道究竟算不算是多了,但比起以前的话,那确实感觉最近要多了一些。

「啊~……啊~……啊哈哈。」

晓月同学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笑容,将文具和教科书胡乱塞进书包,站起了身。

「抱歉,结女酱!今天让我先回去吧!……真的,很抱歉。」

轻声细语地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是虫鸣一般的微弱。
晓月同学将连带着我们两人份的饮料钱放在桌上后,快步走出了家庭餐馆。
东头同学依旧喝着她的果汁,目送着她离开后……缓缓地说道。

「……我,这是又搞砸了么?」
「……看来,好像是呢。」
「…………对不起…………」

看到东头同学一下子蔫了下去,我便替她新带了一份果汁。





从那以后,晓月同学黏人的举动变得收敛了许多。
话虽这么说,但也并非突然变得对我不理不睬。第二天的我们依旧一如既往地打了招呼,吃了午饭,一同回家——不过是恢复到了以往的距离感罢了。
而关于东头同学在家庭餐馆搞砸的事,

「昨天真是对不起啊!我也跟东头同学道过歉啦!」

晓月同学也用这么一句话就轻轻带了过去——而她单方面留下的我们的饮料费,也别无异样地收下了。
一切都恢复如初。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为什么呢——这份朦朦胧胧的违和感,却依然没有消散。

虽然很想弄清这份违和感的真相,但现实却不允许我追究下去。
期末考的考前复习,已经正式开始。

「唷,年级第二。」
「……怎么了,年级第一。」

晚上。家中。面对和我错身而过的同时向我搭话的水斗,我以带着几分嫌恶感的语气回应了他。

「这次看上去还挺从容的嘛。连眼袋都看不到。」
「上次好像也没有吧。反倒是你,敢分心去教川波同学学习的这份从容真的没问题么?」
「从容处事本来就是我的原则。可别把我和某个只知道一个劲地专注的家伙混为一谈。」
「无需挂念,我自会严格按照自己的规划行动。可别把我和某个在考场上因为突发奇想而丢分的家伙混为一谈。」
「……………………」
「……………………」

确认过眼神,我走上楼梯,而水斗则朝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真是的。『不要像上次那样逞强了』——这话你就不能说得坦率点么?

为了和那个男人做个了断,我遵循着不温不火的规划表推进着自己的考前复习。
然后,在接下来的期末考试中。
也没有像上次考试那样出现睡眠不足的症状,以最佳状态向考题发起了挑战——

「……啊……」

我,站到了那块记载了期末考顺位的告示板面前。
从最下方的第50位开始,确认起自己的名字。
我一个接着一个地确认着——没有,没有,没有——完全找不到。
在最后的最后。
在排名的最上方,我找到了。


『第1位 伊理户结女』
『第2位 伊理户水斗』


「好咧~!!」
「夺回首位宝座啦~!!」

身旁的朋友们逐个地夸奖起我的表现来。
而我自己,却依旧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我的名次,在那个男人之上。
这份光景,竟让我有种炫目的感觉……。
……啊啊。
原来我……即便发生了那么多事,却依旧——在潜意识中,认定了我是胜不过那个男人的吧。

我看向旁边。
在无意识之中,搜寻着他的身影。
最终我所找寻到的身影,正站在人群的外侧。

川波同学正站在他的身旁淡淡地微笑着,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在安慰着他一般。
而他,看上去有些烦躁地拨开了川波同学的手。
然后,那个男人转过身去——将一脸无奈地耸着肩的川波同学丢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现场。
而他的脚步——比起平时,迈得似乎要更大了一些。

……我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成——功——啦啊……!!」

我赢了!赢了赢了赢了……!!我!赢过了那个男人!!
我握紧了拳头,按捺住从心底里涌现出的喜悦之情。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我不是个一辈子都只能跟在你身后的跟屁虫!!

上次把自己逼迫到了极限却最终饮恨而归,而这次还要辅导东头同学却获得了胜利,这话听来虽然好像有些讽刺就是了——也就是说,一味地勉强自己并非取胜之道吧。
这么说来,东头同学又怎么样呢?说不定就进了前50名呢……?

由于刚才只注意了自己的名字,我又一次看向顺位榜。
仔细看了一遍,其中并没有找到东头同学的名字。果然还是没能一下子把分数拔高到这种程度吗……。下次的目标就决定是前50名了呢——

「——咦?」

在检查顺位榜的时候,我察觉到了违和感。
期中考试登榜的晓月同学,并没有出现在这次的榜单上。




「结女同学~~~~!!我过关啦~~~~!!」
排名发表后不久,就看到东头同学将成绩单仿佛胜诉单一般高举在手向我冲来的场景。
东头同学热泪盈眶地说着,

「唔呜……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把暑假时间花在补习上了。实在太感谢了~~~!!」

她看上去是那么的高兴,但她的成绩真有好到这种程度么。
想到这儿,我看了看她的分数。虽然确实都没有挂科……但还是比平均分稍微低上了一些。

「……下次让每科的成绩都提高个20分左右吧。」
「诶?……那、那个啊~~,像这样每次都麻烦你也实在太不好意思啦~……」
「哎呀哎呀别客气啦。」
「我已经不想学习了~!!」

东头同学又啜泣起来。但这种涉险过关法会导致每次考试都相当辛苦,更何况我想她第一学期的通知书在父母面前已经很不好看了吧。

「呐,东头同学。虽然这话问出来可能有点失礼……」
「诶诶。你还想说什么啊?我看上去就这么能引发别人的欺凌欲么……?」
「这个嘛,硬要说的话那的确如此。」
「还真有么!?」
「不是这么回事啦,我想说的是,你的成绩明明都这么危险了,还真敢鼓起勇气考上这所学校呢。应考的时候,看来是?」

硬要说的话,明明出身于并非名门中学的公立初中却瞄着免费生名额而来的我也算是相当的逞强了……但东头同学的成绩,比起我来应该还要勉强才对。在应考的时候,应该是耗费了不少心力吧——以她这自甘堕落的性格,真亏她能成功合格呢。

「啊~……是说这个啊……」

东头同学微微低下头去,对起了手指。

「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不说也行……」
「不……那个,该说是我也曾有过那样的时期吗……该说这就是所谓的中二病吗……」
「?」
「我当时还以为,……只要能考上聪明人上的大学,或许,就能找到谈得来的朋友了。」

东头同学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发出了「诶嘿嘿」的腼腆笑声。

「我当时,总把我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原因……归咎于自己所处的环境。然后我刚一入学,就意识到了。『啊——,到头来不过是因为自己有沟通障碍罢了』。……对、对不起呀。这理由实在是太无聊了……」
「不。」

我立即摇了摇头。

「这理由一点也不无聊。……大概,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情——这份期待着这世间的某处,存在着能够理解自己的人的心情。」
「真的吗……?」
「当然。……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错误。」
「诶?」
「多亏了你努力考上了这所学校,你才和晓月同学,和那个男人——也和我相遇了。不是吗?」

东头同学张大了嘴,不停地眨着眼——
随即嘴角一扬,扭动起自己的身躯。

「诶嘿。诶嘿嘿。诶嘿嘿嘿嘿……」
「等等!你别一言不发地在那害羞啊!搞得连我也一起羞耻起来了!」

正当我以手为扇,扇着自己热得发烫的面颊,东头同学「诶?」的一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明明是那边先害羞的,这复活得也未免太快了点吧!?

「话说,今天南同学好像不在呀?」
「我们两个又不一定是配套出现的。」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们两个配套出现的频率跟我和水斗同学差不多呢。」
「那可真是有够严重的呢……」

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了别人这种印象的呢。虽然对我自己来说,要是有人问我我最好的朋友是谁,那我确实会回答是晓月同学就是了。

「实际上我刚刚也给她发过LINE,但并没有回复,甚至至今还是未读状态呢……」
「难道说……先前被我捉弄的事,还被她怀恨在心么……?」
「我倒不觉得会有这种事呢。她也已经联系过你了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啦……不会有问题吧?不会有问题吧?」

担心过头了啦——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毕竟自己也曾经是一个认生的人,我很能理解她的这份担心。一个认生的人,总是会对自己在与他人的对话中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而感到在意,并且会一直在意下去。
就算是为了她——也为了能够确认状况,我也想在今天能见晓月同学一面——

「——怎么怎么?在背后说我坏话?」
「啊哇哇!」
东头同学猛然发出大叫声,瞬间蹦起了身。
从她的背后悄然现身的并非别人,正是晓月同学。

「晓月同学,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啊?我给你发LINE了都没回。」
「是吗~?对不起~,刚才有些闹肚子。」

东头同学听罢长出了一口气。

「什么嘛,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还以为?」
「不不,没事的话就最好了!」
「真令人在意呀~」

晓月同学以略带俏皮的语气说完后,缠上了东头同学。晓月同学下流地扭动不停的手逼近东头同学丰满的胸部,开始捉弄起她来。
完全就是她平常的状态。
大概是终于满足了吧,晓月同学从东头同学身上离开,砰地拍了拍手。

「对了对了!我听说了喔结女酱!你夺回年级第一的位置啦?恭喜你~!!」
「谢谢。那晓月同学你——」

我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出了口。

「——期末考试,考得怎样?」
「我?我嘛……」

晓月同学尴尬地笑着,

「这次稍微有些大意了呢。虽然也没挂科啦。」
「哦呀?难道说我有伴了?」

东头同学眼前一亮,一把凑了过来。

「大概会比东头同学好一点吧~。但是,早知如此我当时也让晓月同学教一教就好了呢。」
「……是呢。到第二学期我一定教。」
「真的?谢谢你~!约好了喔!」

总觉得……我被诱导着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总觉得,我被诱导着,自己提出了教她学习的要求。
但是,这一点我不能说。

我们谈笑了一阵后,东头同学说道。

「那,我这就去嘲笑一下退居第二的水斗同学啦!」
「住手。他会动真火的哦。」
「那也挺好啊!那么,我走啦~!」

东头同学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图书馆的方向。
这孩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明明没有强烈的主张,却是那么的固执。明明前一秒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下一秒就能冒出一句不看气氛的话来——大概,她这样的人,并非是老实,而是该称其为我行我素吧。

我的脑海中,闪过好几个念头。
换种说法,该说是迷茫,还是该说踌躇呢。
该开口吗。我非出口不可吗。这样的行动究竟有没有意义呢。
但是,几秒过后,我将一切念头都抛到了脑后。

或许,偶尔我也得学学东头同学才行。
我如此想道。



今天放学回家的路途上,罕见地只有我和晓月同学两人。
从考前复习时期开始,大多情况下都是和其他朋友一起四人结伴回家,抑或是和东头同学汇合后三人一起放学,但由于其他朋友在暑假开始之前都有各自的社团集会,而东头同学则去和水斗同学一同通读那些在考前准备期间没能读完的书了。

「暑假要去哪里呀~?距离学习合宿还有一段日子呢~。」
「总之我打算先把暑假作业解决掉……」
「啊~,也对呢~。我也这么办好啦。这样的话,7月份恐怕就没什么玩耍的时间了。看来真正意义的暑假到8月才会开始呢。」

晓月同学十分流畅地说完,我应和了她几句。在第一学期的三个月内,我已经完全习惯了我们说话的节奏。
就算什么都不做,这舒心的时光也不会就此消失不见吧。晓月同学可不像我和那个男人那般没用。就算我偶尔失了规矩,就算我多多少少显露出失败时的丑态,也会完美地为我圆场,替我伪装,第二天,一切又会回复成平常的样子。

正因如此。
我才会觉得,今天应该由我来鼓起勇气。

「晓……晓月同学!」
「嗯哇!?怎么了怎么了?」

晓月同学满脸惊讶地停下脚步,端详着我的脸。
我下定了决心——毅然说出了我这辈子不曾说过的台词。

「……要不要,……一起去卡拉OK……?」

晓月同学的双眼啪唧啪唧地眨个不停。

「这可真罕见呢?结女酱居然会主动邀请我去卡拉OK。」
「嗯,嘛……毕竟考试也结束了。就,庆祝一下?」
「真的可以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喔。」
「嗯,嗯……偶尔这样,感觉也挺好的。」
「哼~……」

晓月同学顿了一下。
是、是不是有些不自然啊?虽然我觉得自己的理论武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呜呜呜呜,就因为至今为止我外出游玩都是由朋友们替我安排好了一切,总是随波逐流的我才会……!
突然有种想逃离现场的冲动。但在此之前——晓月同学的脸上浮现出了开朗的笑容。

「不错啊!去吧去吧!今天就由我在密室里独占结女酱吧!」
「……听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感受到了危机呢。」




「噢噢~。只有两个人的包厢,我恐怕还是第一次进呢。」
「是、是啊。我也一样……」
「你怎么好像有点紧张啊?」

坐倒在卡拉OK包厢的沙发上,晓月同学戏谑地笑了。
我不禁吓了一跳,但总算是没有展露出异样的态度。
我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就不要表现在态度上……而是表现在行动上吧。

「实际上……我,还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独唱过呢。」
「是这样吗?……啊~,这样啊。要么和大家一起合唱,要么就是和我一起唱……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尽是这种场面呢。」
「嗯……」

所以,对我来说……这的确是需要我鼓起勇气才能进行的自白。
我把行李放在沙发上,弓着腰操作着终端,点好了要唱的曲目。
将麦克风拿在手里,晓月同学拍着手「噢噢——」地叫了起来。

不要引人注目——这是在初中时期,合唱大会的练习中,我所最为关注的重点。
而不是提升自己的歌唱水平。
这不过是为了避免失败出丑的手段罢了——已经,万一水平过于突出,也只会在另一个层面上引人注目而已。
我不想站在人群之外。
我不想让自己显得与大家格格不入。
一旦自己没有混杂在人群之中,就会不安到无法自拔。
由如此劣等、如此没用、又如此笨拙的我所唱出的歌声……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让任何人听到。

但是。

啊啊——我也曾无数次,有过这样的时候。一次十次百次千次万次……。
在我进展不顺的时候,焦躁不安的时候,寂寞难耐的时候——无论是对什么人也好,不管是对什么东西也罢,想将这份心情,将我这一存在,一股脑地发泄出去的时候。
是啊。
就算是我……也会有,想要呐喊出声的时候啊。
无论是庸俗的土气女。
抑或是才色兼备的优等生。
将自己扮演的所有角色,全都丢到一旁——
朝着四面八方大喊出声的时候——我也是有的啊。

在这种时候,我会希望是谁能待在自己的身边呢?
伊理户水斗?
东头伊佐奈?
不……无论是谁,感觉都不对劲。

对了。
在这种时候,我想要让自己的呐喊,传达到的对象是——




「————————————!!!!」




我从身体的最深处挤出最大的声响,粗暴地灌进了手上的麦克风之中。
我的情感,充满了整个包厢。

那是我的悔恨。
是对那曾几何时,因为妒火焚身,而无缘无故地让他给我道了歉而不自知的自己的悔恨。

那是我的决心。
是在我卸下眼镜,解开辫子时所立下的誓言——为了不再重复相同的错误。

我不会将这一切化为言语。
我呐喊着的歌词,和我的情感没有任何联系。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这首歌曲,也是我卸下所有心防的一曲。

「——……哈啊……哈啊……——!!」

曲终之时,我粗喘着气,仿佛正在用肩膀呼吸。
嗓子也有些发疼。
明明平时都不怎么大声说话,一下子太过火了。
但是……总觉得,我的脑海之中,就仿佛被清洁机扫过一般,变得清爽无比……。

「……结女酱……」

我朝着哑然失声地看着我的晓月同学,微微地笑了一笑。

「晓月同——咳咳咳!你、你等一下……」
「没、没事吧!?水,水!」

我从晓月同学手上接过水,将其一饮而尽。
长出了一口气后,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倒在晓月同学的身旁,心情总算是舒畅了不少。

「谢谢……」
「嗯、嗯。别客气啦。怎么了?今天,怎么说呢……」
「唱得很烂对吧。」
「诶」

看着瞬间张着嘴定在了原地的晓月同学,我不禁笑出了声。

「没必要像平时那样蒙混过关喔?」
「呃……这个……」

我无视了在迷惘之下表情变得暧昧起来的晓月同学,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麦克风。
那是当然了,怎么可能唱得好呢。毕竟我还从来没有认真地歌唱过啊。
要是我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晓月同学一定又会完美地替我搪塞过去吧。一定会帮我打好圆场吧。即使还有其他人在场,她也一定可以调动大家的情绪吧。
但是……。

「晓月同学,我啊——不觉得身为朋友就不该抱有任何秘密。无论是谁,无论彼此是什么关系,都会有一两件不可对外人道的事,这是理所当然的……倒是如果真的无话不谈,我反而会很困扰的。」
「……嗯,确实呢。」
「但是啊。」

我看着晓月同学的脸。

「我呢,也从来没见识过晓月同学的独唱呢。」

唱卡拉OK的时候,晓月同学也总是和别人一起合唱。
虽然因为她身为活跃气氛的人总是会一马当先地站出来暖场,导致这一点相当难以察觉……但这可瞒不过做着同样的事情的我。
见晓月同学没有回答,我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毕竟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说的。但是——」

为了展现给她,在我的心目中,南晓月是怎样的存在。

「——至少,现在。我让你听到了,无论是那个男人,还是东头同学,都没有听过的歌声啊。」

我将麦克风递到了晓月同学面前。
我的意图不言自明。
某种意义上,这是交换条件——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为了让她答应,我率先展现了我自己。

晓月同学看着我递出的麦克风,看了几秒钟的时间。
但是,忽地。
她露出了似困扰又似无语的,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笑容。

「……真狡猾啊。这已经跟胁迫没什么区别了嘛。」
「对不起。」
「没关系。是结女酱的话。」

晓月同学毫不犹豫地、快活地说完——她握住了麦克风。
一跃而起后,将麦克风对准了自己的嘴,回头看向了我这边。

「虽然你说不会问,但我就告诉你吧。我不在别人面前唱歌的原因。」

伴随着她带了些回响的声音,晓月同学露出了放肆的笑容。

「因为会被人觉得我自命不凡。——你就尽管拿来当作参考吧,结女酱?」

然后,她所展现的歌喉——竟如一望无垠的蔚蓝天空般,美得令人失声。




※※※※※※※※※※※※※※※※※※※※※※※※※※※※※※※※




「你听我说啊!之前啊,我给那个男人看了一下我新买的夏装,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他说了一句『然后呢?』啊!『然后呢?』!」
「蛤啊——!?罪该万死啊罪该万死!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前一段时间让川波洗衣服的事情了。他看到我最喜欢的胸罩之后冷笑了一声哎!简直难以置信对吧!?明明那家伙在我刚开始戴胸罩的那会儿还偷偷拿去看过,一边看还一边喘着粗气!」
「诶,你稍微等等我的吐槽有些跟不上了。你的衣服都是交给川波同学来洗的么?」

此后,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延长着包厢的时间,在里面互相发起了牢骚。
谈着,说着,笑着,偶尔唱唱歌,让晓月同学教教我,最终让我的水平也有了一点点进步——
——最终当我们走出包厢的时候,夏季本该长时间高挂天空的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呜哇~。已经彻底入夜了呢。结女酱,家里没问题么?」
「嗯,大概吧……。我已经跟妈妈说过了。但是还得吃晚饭,必须回去才行了。」
「这样啊……」

晓月同学以叹气一般的语气说完,看向了照亮夜空的街道。
她到底在看些什么呢。是今天的回忆?还是——
我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
不用看屏幕也知道,是水斗的来电。
虽然平时偶尔也会无视他的电话,但这么晚还没有回家,实在也不可能不接——我接通了电话,将手机凑到了耳边。

「喂?」
『……你现在在哪。』

早已听惯了的声音,似乎有几分僵硬。

「和晓月同学出去唱K了,刚出来。现在正要回去呢。」
『哼~……』

明明是自己问的问题,这漠不关心的反应是几个意思啊?
但是,大概是刚才互倒过苦水的缘故吧,我并没有感到多么烦躁,只是微微一笑并做出了答复。

「难道说,你在担心我啊?」
『……那倒没有。』
「或者说……你以为我在跟谁约会?」
『……………………』

哦呀,有反应了。
虽然我一度是这么以为的,

『这样的话,我反倒得担心一下对方呢。』
「诶?」
『我还得担心,你会不会给对方添麻烦呢。』

……这多话的嘴真是一点都没变。
如果是平时的话,那大概就会以我的发怒收场吧。但是——我看了看身旁的晓月同学。

「……你就不必担心了。」
『嗯?』
「毕竟,对方是个稍微添点麻烦也无所谓的人啊。」

晓月同学听罢,眨了眨眼之后——开心地咧着嘴笑了。
而后,一把环住我的脖子,对着手机的另一头喊了出来。

「就是这样!对不起咯,伊理户同学!」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约好了时间一般,我挂断了电话。
我看向晓月同学的脸。
晓月同学看向我的脸。
数秒之间,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猛地笑了出来。

「啊哈!」
「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名就觉得有些滑稽,我们相顾大笑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们两人,结伴行走在夜晚明亮的街道。
我们都身穿着校服,会被抓去辅导也说不定呢。
这可实在不是闹着玩的呢——不过嘛,这种事情,晓月同学也一定能替我想出法子的吧。

「到头来,暑假到底要怎么办呢。」
「是啊~。总之,先排除掉结女酱可能会被搭讪的地方吧!」






哎 被提醒了才发现。抱歉我删一下。
更的时候LK服务器504了 应该是重复输入了。



哎 那我以后只能等到服务器不抽风的时候再更新了



我是发企鹅大佬给我的校对后的版本啦,他给我之前我是不会发的。


正传 二十 -- 原青梅竹马想要守望 「啊!!!!!!!!!!」


虽然这是我每当回想起来就会一阵汗毛倒竖的事实,但我在初三的一段时期中,确实曾经拥有过所谓的女朋友。
那是一个既顾家又有献身精神的女孩。虽然个子娇小、但外表也完全算得上是个美人——如果对100个人自夸的话,大概会有70个人会感到羡慕吧。这样的恋人,我确实曾经拥有过。
怎么突然就开始撒狗粮了啊这个家伙——你现在是不是这么想的?
好啦好啦,你还是先等一等吧。等你把我的故事听到最后,还会保持同样的想法吗?

我做个预言吧。
你的想法一定会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如果不是这样——过去的我,可就死不瞑目了。





——阿暮。放在冰箱里的补丁,你吃掉了吗?

那不过只是平凡到让人不禁呵欠连天的一幕日常而已。
那时,我们刚开始交往还没过多久,彼此的生活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有一天,当我一如既往在我家度过放学时光的时候,那家伙如此说道。
据她所言,她似乎把布丁放在了冰箱里。
而我的脑海中,则有过一段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冰箱里的布丁吃光的记忆。
那时还算是神采奕奕的我,急急忙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马上去买新的……!
——……没事啦。我的那份已经有了。

像这么说着,她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还没开封的布丁。
这么说的话,我看到补丁的时候好像也还有一个来着?

——什么嘛。这不是有两人份的吗。
——……算是吧~。

那家伙坐到餐桌边,啪啦一下粗暴地撕开了包装,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倔强地不肯和我对上视线。而她之所以看上去鼓起了脸颊,大概不是因为在吃布丁的缘故吧。

——……那,为什么还很生气呢?
——我没有生气哟。

她的声音显然有些生硬。但是那时的我,直到最后也还是没弄明白她生气的理由。
接着,时间来到了那天晚上,我们吃晚饭的时候。

——我开动了!

那家伙飞快地从我的盘子里取走了炸鸡块。

——喂、喂!干什么啊!
——生什么气啊~?真是个贪吃鬼。就那么想吃吗?

那家伙用筷子轻轻挥舞着夹着的炸鸡块,恶作剧一般地笑了。
这难道是对于布丁的报复吗?
反应过来的我,稍微有点不高兴地扭过了脸。

——被抢了东西的话是人都会生气的。
——那么,我就还给你。

被筷子夹着的炸鸡块,就那样被送到了我的嘴边。

——来,啊~♪
――……………………

难道说……我看着炸鸡块,意识到了真相。

——……白天的布丁。
——嗯~?
——难道说……是为了做这个才买的吗?

所以,一个人先吃了才会生气吗?
那家伙她——晓月她。
露出了猫一样的坏笑,开玩笑一般说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啊啊……光是想起来背后就一片冰凉。
毛骨悚然。
鸡皮疙瘩掉满地。

这一定是最初的契机。

这时候,这还不过是惹人发笑的,恋人间的嬉戏。
但是不知不觉间,那家伙用筷子送到我嘴里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再后来,我自己用筷子的情况反而变得更加罕见。
到最后——我的座位前,已经不再摆筷子了。

川波小暮死过一次。
但是为什么,像这样的回忆,还顽固地留在心中呢?




※※※





「————………………………………………………!!」

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恶心的汗水打湿打湿了我的全身。
……又是,那时候的梦吗。
我用手遮住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房里的光。虽然期待清爽朝阳能够冲走噩梦的记忆,但是噩梦的性质太过恶劣,就像是咖喱的污渍一样残留着。
我卷起长袖衫的袖子确认自己的手臂后,不禁皱起了眉头。就像是贴在岩石上的藤壶一样,大量的荨麻疹覆盖了我的皮肤。
真的是,最糟糕的早上了。

心情沉闷地走出自己的房间,餐桌上放着一个用保鲜膜包着的煎蛋。旁边放着母亲写的「今天会晚一点回来。晚上随便吃点吧。妈妈」的留言。
一如既往的早晨。
因为噩梦的缘故,我的意识十分清醒。我把面包放在面包机里,暂且回到房间迅速换上了制服。
我把烤好的面包和冷掉的煎鸡蛋塞进嘴里,把牛奶灌进肚子里后,去洗手间打点好了自己的打扮。
拿着包从玄关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上午8点40分了。

正好在同一时刻。
我走到公寓的走廊里的时候,隔壁的屋子的门也打开了。
从里面出来的是,穿着和我同一款高中制服的女孩子。
那个不到150厘米的矮子,一注意到我就斜着眼瞪了我一眼。
我也用凶狠的目光回敬了她。

「……………………」
「……………………」

我们之间打的招呼,唯有这道仿佛添加香料一般地混入了敌意的视线。
她的马尾辫摇晃了一下。
同时,我也移开了视线。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没有任何装潢的走廊上。当我们来到电梯间的时候,两台电梯中的其中一台正敞开着大门,仿佛迎接着我们的到来一般。
我乘了上去。
矮子女没乘上来。
她乘上了过了几秒才打开的另一座电梯,失去了踪迹。

电梯的门关上,变成完全的密室之后,我终于放松下来。
接着抬头看向纯白色的灯光照射着的低矮天花板,沉重而又苦闷的呼吸从我的嘴中吐出。

——憧憬着恋爱喜剧的全国的一千万的男子们啊。如果你们能听到我的话语,就请你们唯独不要忘了这一句话。

千万不要和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马交往。




住在隔壁屋子的南晓月曾是我的家人一般的存在。
虽说现代,我们俩的双亲都是忙于工作而常常不在家的人。早上出门很早,晚上回家很迟。自打自立之心有了一定程度的萌芽的小学生时代起,他们就开始委托我一个人看家了。

这种情况下,隔壁的屋子有一个同年的小孩子在——
关系想要不变好反倒更难吧。。

双亲不在家的时候,我们相互泡在对方的家里,玩耍、聊天、做做饭、洗洗衣之,又或者什么都不做——这样的生活,我们持续了好几年。
然后,我们成为了中学生。
就那样迎来了所谓的思春期。
你让我不要对那家伙抱有恋爱方面的情感,这也恐怕,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了吧。

初三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从青梅竹马变成了恋人。

刚开始那会儿嘛,那的确还是很开心的啦。毕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交到女朋友啊。而且还是从小就在一起,其实隐约抱有好感的青梅竹马。
因为物理上的距离很近,我们秀起恩爱来几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在家的时候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恶心到了我问到「我要去洗手间所以离开一下可以吗?」她就会回答「不要。一起去吧」的程度。

但是啊,这种状况,又怎么可能长久呢?

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还能感到开心,充其量也就是刚开始一个月左右的事吧?冷静想想,对方对你软磨硬泡只是为了和你一起上厕所,这也实在是有些烦人吧?按道理,只要在经过了一段时间头脑冷静下来后,将彼此的距离感调整到相对合适的程度,划清一条名为隐私的界限后,有节制地享受这层恋人关系,这不就行了吗?

但是,南晓月的词典里,没有「节制」一词。
那个女人,等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哪怕过了半年后,还依然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缠着我,走在外面挽着我的胳膊,回到家里还要坐在我的膝盖上。

而且,之前分担的家务也完全变成一个人在做了。
我的饭菜全部变成由那家伙来准备了。
我的饮食被那个女人以0.1千卡为单位掌控着。
我每天穿的衣服都由那家伙挑选。
我头发的长度被她以毫米为单位调整过。
洗澡的时候别说后背了,我的全身都是由她来洗的。
早上在那家伙的『早上好』中醒来,晚上在那家伙的『晚安』声中入睡。

无微不至的恩爱生活?别说傻话了。
这种生活,不过是宠物的生活罢了。
对那家伙来说,我是她的男朋友,但却不是人类。

结果,我的身体崩溃了。
我因为胃穿孔而进了医院。病因是心理压力。
我用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谩骂狠狠招待了来医院探望的那家伙,让那家伙哭得不成人形。

就这样,我们不再是恋人了。
也不再是青梅竹马。
我们之间,只剩下了住在隔壁屋子的地理条件。

你知道吗?在日语里,有直截了当地表达这种情况的话语。
那就是——人间地狱啊。




「啊……川波,早上好!」

刚进教室,同班的西村就跟我打了招呼。
因为我是个善于处事的人,所以在这个私立洛楼高校里我也有相当多的熟人。其中也包括许多女生,而西村是其中说话的机会比较多的一个。

「喔,西村啊。早上好……嗯?今天用的不是平时的洗发水吗?」
「诶!?为、为什么会知道!?」
「嘛,因为我一直有闻啊。」
「啊哈哈!好恶心~!」

西村一边开朗地笑着,一边啪啪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应和着笑了。
然后,那个出现了。
西村用手指摸着自己的发梢。

「……但是,稍微有点高兴呢。」

逃向斜下方的视线。
轻抚着头发的指尖。
因害羞而微微上扬的唇瓣。
最重要的是,那对有些发红的耳朵。

看到这些的瞬间,我毛骨悚然,全身都恶寒所笼罩。

「……抱、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诶~?你倒是在家里上完再来啊——」

无拘无束的笑声令我遍布全身的恶寒愈发严重起来。
我一边使劲浑身解数掩饰住自己的反应,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出教室,冲进了男厕所。
早上的厕所没有其他人。我站在洗手池前面,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手臂映照在镜子里。
手臂上,不出所料地出现了大量的荨麻疹。

……可恶。
我打开水龙头,草草地洗了一把脸然后漱了漱口。
虽然这不过是心情上的宽慰,但却是十分重要的事。冰凉的水缓缓地将我遍布全身的恶寒和荨麻疹一并冲进了下水道。

初中时候的经历,对我来说成为了深深的心理创伤。
那个创伤大概是变成了被称作『恋爱感情过敏』的体质,至今仍折磨着我。
就跟战场上回来的人听到巨大的声音就会错乱一样,我只要稍微感受到一点来自女孩子的好意,就会感到身体不适。

我大概,再也不会恋爱了。

但是,对此我并没有太大的怨恨。
反倒是感激不尽。
那段经历和这个体质,让我在高中时就早早地悟到了人生的真理。

那便是——恋爱的真正价值,不在于体验,而在于观赏。




「喂。」

午休期间,事件突然发生了。
我同班的友人伊理户水斗,在他义理的家人伊理户结女的桌子上,放上了纸盒装的红茶。

「这样你就没话说了吧。」

听到对方挑衅的话语,伊理户同学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为什么你还不满意啊?听起来好不舒服哎。」
「不要也罢。我再喝一次就完事了。」

说着,伊理户水斗对着红茶伸出手,但是在那之前,伊理户同学就急急忙忙抓紧了纸盒。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少说了一句话!」
「……我这不是已经展现了我的诚意么。」
「你倒是用语言来展示啊,用语言!」
「接受不了我言语上的诚意的人不就是你自己么。」

伊理户摸索着制服的口袋,然后从里面掏出三个硬币放在桌子上。
一枚50日元和两枚10日元的硬币。一共70日元。

「给。这是利息。」
「哈!?等下——」

无视了试图叫住自己的伊理户同学的声音,伊理户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了便当。
是他擅长的拒绝商量气场啊。
这样一来,就算是伊理户同学也实在无话可说起来,

「我们走!」

满脸愤然之色地一撩自己的头发,和朋友们一起走出了教室。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

教室里充满了困惑的声音。
伊理户水斗和伊理户结女的兄妹关系,在入学不久的那阵骚动过后,他们之间总给人一种难以接触的氛围。尤其水斗那边孤高得一塌糊涂嘛。两人的成绩又都异常的好,觉得难以接触也是正常的。

嘛,虽然那个氛围有一半左右是我促成的就是了。

因此,对于那些局外人来说,刚才的交流让根本摸不着头脑吧——但是,只要达到我这种境界,想要猜到个中始末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我靠近了无言地吃着便当的伊理户。

「我说你啊……就不能换个好听点的说法么。」
「……你在说什么啊。」

伊理户有些生硬地回答道。

『我再喝一次』『利息』——从这些词看来,大概是伊理户同学买的红茶被这家伙喝了吧。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话这是很常见的事。
他把自己喝掉的那份红茶,附上利息还给了伊理户同学。

「70日元啊……」
「……怎么了啊,川波你好烦哎。」

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笑了出来,我赶紧用手掩住了嘴。
利息,70日元。
这是找零。
那盒红茶在学校的小卖部买的话要130日元——付200日元的话就会找出70日元来。
这个细心的文学美少年,在午休开始的时候,在红茶卖完之前急急忙忙跑到小卖部去了。为了,向伊理户同学道歉。
就因为是这样,所有才要用那种说法——咯咯咯咯!

被内心中涌出的幸福感所包裹,我大口吃着作为午餐的点心面包。
我是恋爱只读派。
把观察他人的恋爱中那种不成熟的关系作为生存意义的男人。
虽然经历还很短,但是至今为止,我已经『读』过了各种各样的二人组——从现实的朋友到视频网站的主播都有过。但是这之中的这两个人——伊理户水斗和伊理户结女,是最触动我琴弦的一对。
如果能守望这两个人到死的话,我就死得其所了。哪怕让我拿打工赚来的钱砸进去氪金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招办。比起用来打扮自己,把那些钱拿去打扮伊理户并以此观察伊理户同学的反应要快乐不知道多少亿倍。
啊啊,今天的饭也很美味啊!

「……嗯?」

盖上了便当盒盖的伊理户,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站了起来。
怎么了?如果是平时的话现在应该是读书时间……。
我看向伊理户走向的教室的入口。

「什么……!?」

暖洋洋的心情被急速冷却,我不由得坐直了起来。
有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口,探出脸来窥探着教室。
那个无谓的发育过头的胸部,错不了的——是东头伊佐奈!
从上个月左右开始靠近伊理户的捣蛋鬼……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和伊理户的见面时间不该是在放学后的图书室吗!

虽然由水斗×结女派的我说来有些惭愧,但是伊理户和东头在放学后的碰面好像已经变成了习惯。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干扰到伊理户的日常习惯,而且要是我出手干扰的话伊理户本人可能会很生气,所以也只能放着放学后的事情不管——毕竟区区放学后的那点交流,怎么可能胜得过无论上课时间还是回家时间都在一起的伊理户同学嘛。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午休的时候她有什么事?

「怎么了,东头?」

伊理户用比和伊理户同学接触时更温柔的语调和东头说话。听起来比起是对待恋人或朋友,更像是对妹妹或者亲戚家的孩子,这是我的主观愿望吗?
东头抬头看着伊理户的脸,双手在裙子前面不停地摩擦。

「不,那个~……好像,听说水斗君你很失落。」
「我吗?到底是谁说的?」
「被要求保密了。」
「……在你的朋友里,会说那种话的只有一个人吧。」

正是如此。
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个女性的身姿。

「我倒是没什么失落的……嘛,正好午饭也吃完了。去图书室吧。」
「好的!」

两个人一边愉快地说着什么,一边沿着走廊往图书室的方向走去了。
我走出教室,呆呆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
怎么回事……。这个午休,只要刚刚红茶的那一幕就足够了吧?才不需要这种画蛇添足的剧情吧!

突然,一股恶寒游走在我的背部。
顺着这股恶寒,我转向背后。

南晓月正站在那里。
脸上浮出炫耀胜利的微笑。




「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我把南晓月带到没有人烟的校舍后面,把她娇小的身体压在校舍的墙壁上,用很近的距离瞪着她。
一般的女孩子都会害怕的,但是晓月却皱着眉头捏住鼻子。

「口臭好严重哎,别靠近我。」
「哈啊~……!」
「呜哇!恶心死了!」

我绝没有疏于对口臭的防范。明明所谓口臭根本是子虚乌有,晓月却以此为由狠狠地推着我的胸口。我当然不可能退缩。

「我还以为你最近老实了点,结果是换了方针?你不是要和伊理户结婚变成伊理户同学的义妹吗?」
「我倒也不是放弃了那个计划喔。但是,硬要说的话,比起我来说,东头同学会比较有戏一些嘛?虽然已经被甩了,但是被告白之后才开始产生恋爱意识的情况也是有的吧?……而且,已经被你发现了。」
「你这家伙!因为东头的存在被我发现了,就干脆拿她来恶心我是吧!居然好意思拿别人当棋子来用!」
「我才不想被拿别人当玩偶看待的人说呢~?」

晓月露出了拿我当傻瓜的笑容,用冷漠的眼光看着我。

「真是恶心。看着别人笑嘻嘻笑嘻嘻的……。别人的恋爱到底有趣在哪里啊?」
「无论哪里都很有趣。怎着?」
「恋爱不是拿来看的而是拿来体验的啊。」
「你还真敢说这种话啊。」
「……哈啊。总之你先让开吧。我得去支援东头同学了。」
「你觉得听到那种话我还会让开吗?」
「那就没办法了。」

你指的是什么没办法——在我问出来之前,晓月突然取下了发圈,放下了原本绑成马尾辫的头发。
还在想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又把散开的头发在肩头重新绑好,变成了双马尾辫的发型。
紧接着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后,她的气质完全变了。感觉像是图书委员一样……。
到底要做什么——就在我产生了不详预感的瞬间。
晓月的嘴角一咧,露出坏笑。

「——对不起!!」

晓月莫名大声地喊了出来,同时迅速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
在陷入混乱的我的耳朵里,传来了令人心情烦躁的议论声。

「啊~啊」
「失败了吗——」
「那孩子是谁?没见过啊。」

抬头仰望,才总算注意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校舍里聚集了很多人窥视着我们的情况。
我这才恍然大悟。
是陷阱——这是个陷阱!
晓月灵活地从我怀里钻里出去,快步离开了现场。
在她的右手上正握着自己的手机。
这些观众是那个女人召集过来的。想要生造出一个既定事实。

那个女人——给我扣了个告白失败男生的帽子!!

如果现在追上去的话,我会被贴上『强迫已经拒绝了的女孩子的不妙的家伙』的标签。这样一来我的高中生活就会被封闭在黑暗里。要继续若无其事地给伊理户兄妹提供舞台会变得很难,预先解决那些想给两人灌迷魂汤的蠢货们的工作也将无以为继!
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只能就这样放过她了吗?
我脑细胞之中的突触以最快速度运转起来。神经元间无数电流信号的纵横交错,让我收到了天启。

「喂!」

我喊住了晓月。虽然校舍里传来了刺人的视线,但我让晓月回头的计划算是成功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用这招。
此招一出,我也不可能幸免于难。不,或许我受到的伤害反倒会更大一些。
但是,即便如此……!
我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给晓月看——无畏地歪起了嘴角。

「……那么,把这个删掉比较好吧?」

我用手指按下了播放按钮。
之后。
手机里传出了声音。

『早上好,阿暮♥ 今天也要去学校哟♥ 再不起来的话我就要恶作剧咯~?』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晓月想要用尖叫盖住从手机里传出的,像是把巧克力用蜂蜜调得黏黏糊糊的声音。
与刚才决然不同的骚动从校舍里溢出。
大概是对我们的关系感到了讶异吧。
我向她告白,而这个女人拒绝了我。如果是仅此而已的关系,那么这段语音——在交往的时候这个女人自录的用来当作闹钟的语言,根本不可能留存在我的手机里!

『真是的,阿暮真是个爱撒娇的孩子♥ 就那么想要亲亲吗? 真没办法啊,那么……啾♥』

响彻校舍黑历史。
红透了耳根的晓月。
随着讶异的视线开始从我这里移到晓月身上,矮子女迈着粗暴的步伐朝着我走来。

我咧嘴一笑。
晓月瞪了我一眼。
她紧紧抓住我拿着手机的手腕,把我带离了现场。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你居然还没删掉吗,那个音频!!」
「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发生,我可是一直存着哪!」
「去死!!」

听到她粗暴的谩骂声,我反倒摆出了一副胜者的架势。
我们所在的地点是没有一年级教室的另一栋校舍。刚才的骚动好像没有传到这里来,没有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的人。

「别以为那么容易就能抢在我前面下手。只要能守护那两个人的胶着关系,我就算伤害自己也在所不惜。」
「……CP厨真恶心。」
「请叫我恋爱只读派。」
「说到底只有我受到了伤害吧!」
「没这回事。」

我把穿着短袖的手臂亮给晓月看。
深红的荨麻疹覆满了我的手臂。

「……这是……」
「听到你那种甜言蜜语当然会变成这样吧。实际上我现在都快吐了。」
「哇。脸色好差!」
「呕……!」
「不行——停下停下!给我咽下去!」

晓月小小的手盖住了我的嘴。嘴唇感觉到凉凉的手掌,想要吐的感觉更强烈了,不过总算是在喉咙附近咽下去了。安全球。

「哈啊~……」

晓月就像是放弃了一样叹了一口气,绕到了我的身边。

「……真拿你没办法……。来,抓住我的肩膀。我带你去保健室。」
「呕呕呕呕呕呕呕。」
「别反胃!这不含任何恋爱情感!」
「哦,是吗……帮大忙了……」
「真是的……明明不适合病弱的角色……」
「你以为是谁的错啊。」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

吧矮了我30厘米左右的晓月拿来当手杖用……不错,还挺顺手。我抓住她纤细的肩膀,晓月用手笼住我的腰。就这么往保健室走去了。
似乎荨麻疹也没有出现的迹象。

「……你啊……」
「怎么了?你嘴里一股子呕吐物的味道,还是别说话了。」
「你个混球看我不吐在你头上。……我说你啊,就算你把伊理户和东头撮合到了一起,在那之后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
「就算是你,也没想过和伊理户同学本人结婚吧。就算让伊理户同学变成单身,你自己也不会因此感到半点幸福吧。」

晓月突然讽刺地笑了,横了我一眼。

「怎么?担心我吗?」
「怎么可能呢。随你在喜欢的地方曝尸街头吧……只是。」

我斟酌了一番自己的言语。保证自己的感情能正确、无误地传达过去。

「想来你也不太可能笼络得到伊理户,就算你把伊理户河东头撮合到一起,你自己也不见得能怎样……你现在做的事,这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么……我是这么想的。」

并不是担心。
也不是同情。
只是……该怎么说呢。难以释怀很差……的意思吧。
虽然原因是这家伙,但是选择那种的结果的是我自己。……多少,我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一份责任吧……

「……既然你那么不会说话,也可以不要试图去说些难懂的话啊。」
「啊啊?我哪里不会说话了?」
「你只是单纯的能说话而已……关于这一点,我也半斤八两就是了。」

我不由得沉默了。
……只是能说话而已。一句比一句流畅,却又是一句比一句空虚。
这家伙,偶尔也能说出些意味深长的话来啊。

「呐。」
「……嗯?」
「荨麻疹,已经褪了喔?」

我随着手指看向我的手臂,确实,手臂上浮现的红色斑点已经完全消失了。恶心想吐的感觉也没了。

「哦哦……说些无关的话题就舒服了很多。送我到这已经足够了。」
「『有关的话题』还不是你自己发起的。」
「嗨,你爱咋咋地吧败犬女主角。反正伊理户是不会顺从的,东头也没那个想法。」
「你说谁输给了谁啊你!!」

堪堪躲开了晓月的腹击拳,我离开了她身边。
晓月一脸不高兴地对我投来了视线。怎么了,那种别扭的表情。就算是那种脸,也已经不可爱了——
这时。
娇小的身体突然扑进了我的怀里。

「……阿暮。」

我的身体微微一颤。
……那是,作为青梅竹马的我的称呼。
低了30厘米的头,瞬间,一下子向我靠来。她竭尽全力抬高身体,把嘴唇贴到最近的距离——晓月她,轻声地低语起来。

「(如果我真的失败了——你会给我幸福吗?)」

心脏的跳动变得紊乱,
这话。到底是。什么——
在将自己的疑问转变为话语之前,一阵恶寒蹿遍了我的全身。

「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那么,就这样吧。」

把因为强烈的呕吐感而痛苦不堪的我丢在原地,晓月快步离开了。
我一边捂着嘴一边抬起头来,看着离开的小小背影,浮现出只有原青梅竹马的我才能懂的表情。
——那家伙,生气了。
看来,不知不觉间我好像碰到了她的逆鳞。
……算了,事到如今,我也无所谓了。




※※※




不得已在保健室度过了第五节课,第六节课的时候才终于得以回到教室。
刚进教室,我就对班级里的矮子女投去了『世上有些事是万万做不得的』的视线,当然,她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然后到了放学,伊理户拿着包站了起来。
今天也要去图书室和东头伊佐奈碰面吧。虽然完全无法认同,但是如果多嘴的话又会惹伊理户生气,这让我实在是束手无策。
真是的……今天真是祸不单行。
我强忍着长叹一口气的冲动——就在这前一瞬间。

站起身来的伊理户水斗,在走过伊理户同学的身边的时候,小声地嘟囔了些什么。

「嗯?」

我没有听见内容。
好不容易传到我的耳朵里的……只有接下来伊理户同学的回答。

「……从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

————啊!!!!!!!!!!
差点站起的身子瞬间坐了下来。
然后就那么趴在了桌子上。
为了梳理这份在体内翻江倒海的感情,已是竭尽全力。

你道歉了吗!!!
明明连我都忘了!!
你!!!
了不起!!!!

「……真是恶心。」

听到了像是泼冷水一样冰冷的声音,我抬起了头。
南晓月,用冰冷的目光斜视着我。
啊啊?不要碍事!现在我可没事找你!!
虽然很想这么呛她一句,但是在那之前,晓月就已经移开视线,用手指摸着自己马尾辫的末端。

「但是,那个……怎么说呢,果然,让你在休息室躺到了五点,感觉也确实不太好呢……」

她就那么把马尾辫放到嘴边,遮起了嘴。
然后,她将自己的口型都一并藏过了别人的耳目后,……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如此说道。

「(……刚刚、可能、有点、做过头了……)」

在我回答之前,晓月已经匆匆离去。
我只能,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一样,本能地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能够破镜重圆的关系,事到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现在的我们之间,就算有人吃了对方的布丁也不会演变成吵架,而若是现在的话,大概连愧疚之心都不会有吧——这已经,是对我们来说理所当然的事了。虽然我们已经遗失了,但是伊理户兄妹还留存着这份关系。

啊啊,是这样啊。
果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吧。
即使最终没有得到幸福……这一切也并非没有意义。
因为——

「要道歉的是我吧,笨蛋。」

——我们两人,因此学会了反省。




原先的讨论群炸了
按照企鹅大佬的指示更新一下新的讨论群群号
放在顶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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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 二十一 -- 原青梅竹马感到寂寞。「事到如今,我才不需要你呢。」


虽然这是我每当回想起来就会一阵后背发凉的事实,但我在初三的一段时期中,确实曾经拥有过所谓的女朋友。
那是我从懂事起就待在我身边的青梅竹马——是个仿佛是我的家人一般,理所当然地和我在一起的对象。

呐,你有没有爱上过自己的哥哥呢?
你有没有憧憬过自己的弟弟呢?
嘛,虽然世界上一定会有这样的人,但是比起那样的人,大概将初恋献给一个偶尔才能见一次面的亲戚的人会多得多吧——是的。比起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对象,和不常见面的某人堕入爱河的人要多得多。

所以对我来说,我也从未将那家伙当作恋爱对象来看待过。
——直到那时为止。




我听说,曾经有一种说法叫做『挂着钥匙的孩子』。
就是指被父母托付了自家的钥匙,从学校回家的时候家里总是空无一人的家庭的孩子。
明明孩子拿着家里的钥匙是理所当然的,家里谁也不在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么看来,这种孩子,曾一度是被特意用这种称呼区分开来的少数派。

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一如既往地自己打开门,进入自家的玄关。
我从未说过『我回来了』。
因为没有可以说的对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连一句『再见』,那一天我也没有说过。
因为没有可以说的朋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坦白,我是依赖性很强的那一类人。
一旦和人的关系好起来就会变得尤其黏人,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一旦被拉开了距离就会感到不安,纠缠不休到烦人的地步。正如之前,我对结女酱做过的那样。
这个时期的我对此还没有什么自觉,并没有有意识地进行抑制……所以,被大家保持了距离。连一起放学的朋友也没有。

把双肩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看餐桌,那里放着写了『晚饭在冰箱里』的便条。打开冰箱,迎接我的是堆积如山的速冻食品。一如既往,我可以从中尽请挑选自己想吃的东西。
我从不觉得这种生活悲哀。
我早就习惯了,也认定这样的生活理所当然。
只是……有时候。

——……今天吃什么好呢—

有时候。对于自己的自言自语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现实……偶尔会有种无论如何,都无从抑制的委屈而已。

我坐在沙发上,拿起客厅桌子上的平板电脑,打开视频网站。看着关注的投稿者的新视频,啪嗒啪嗒地蹬着脚放声大笑起来。
这就是我放学后的日常。

——……扰了
——打扰了!

这时,从隔壁屋子传来了阵阵吵闹的声音。
那是阿暮的家。
阿暮是很受欢迎的人,有很多朋友,经常带朋友到家里去。双亲经常不在,房间里有Wi-Fi,有游戏机的阿暮家,对于男孩子们来说是很棒的聚会场所。

我并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疏远了那家伙。就算是那时候也会经常一起吃晚饭……只是,因为那家伙是个天生的阳咖,是有100个朋友的混蛋的缘故,导致他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而已。
对此,我也只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跟新朋友一起玩的那家伙看起来很开心——我也不想跟别的朋友一样,让阿暮觉得我烦。

像阿暮一样把朋友们叫到家里来,会很开心吧?
会是怎么样呢?我不禁开始想象起来。因为我不会察言观色,不会调整气氛,也许一个人独处反倒会更开心也说不定呢。
毕竟,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无论我像这样反反复复地看投稿人逗猫的视频看上多少次,也不会有人觉得我怪。

——川波你啊,跟南在交往吗~?

从墙壁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了大声的玩笑话,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春天来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情窦初开,渴望成熟的我们,进入了只是男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就会起哄的时期。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阿暮并没有因此改变和我的距离感,那种提问是必然会有的。
又或许,虽然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题,但阿暮却被问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也说不定呢。
他会怎么回答呢?我想。
我并不是阿暮的女朋友。即使是开玩笑,被说了那种话也会很困扰吧。毕竟,阿暮那么受欢迎,或许我会因此被认定成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并受到欺凌……
现在想来,那是多么肤浅的想法啊。
完完全全只想着自己,完完全全没有顾虑到别人的处境。
而阿暮他——明明那么真挚地关心着我。

——哈啊—?都说了不是那么回事。
——比起女友来说,那家伙要有趣的多了。

听到的瞬间,我全身都僵住了。
我的思绪再也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唯有咚咚响个不停的心跳声回荡在我的耳畔。

——所以说,那不就是喜欢吗?
——才不是!不要和那种无聊的东西相提并论!

那样的话语声,从右耳钻进我的全身。
视频不知不觉间切换到了别的。
平板电脑掉到了地板上。
但是我没有捡起来,而是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屋子——
噗地一下倒在床上。

——~~~~~~~~呜呜!!!!

我把枕头抱在胸口,使劲扑腾着双脚。
脸像是刚刚奔跑过一样热,心一直嘭嘭地跳,热量在身体里来回翻滚着,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冷静下来。

肯定会被嘲笑的。
肯定会很郁闷的。
就算是被误会是说谎也没什么办法反驳。

尽管如此,阿暮他,还是愿意对别人说我的好。

也许只是以牙还牙的说辞罢了。
也许只是条件反射的回复罢了。
说到底这话仔细回想起来也根本就意义不明。什么叫比女朋友更有趣嘛?
……但是。但是。尽管如此。
那个时候的我,却是因为这一番话,欣喜到无法自拔,欢喜得几乎发疯。

啊……是了。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吧,我心中有某个重要的部件,就已经坏掉了。

——啊啊,但是,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啊。
——这样的话,阿暮岂不是要单身一辈子了吗。
——都是因为我。好可怜啊……
——……啊,对了。
——如果阿暮想要女朋友的话……

——那个时候,就只能,由我来当他的女朋友了呐。

地狱的种子,就此萌芽。




※※※




「嗯啊啊啊啊啊啊~~~~~~~~」

暑假开始了。
而我,正在自己的房间的床上抱着枕头无所事事地翻来滚去。

「结女酱~~~~~~~~」

我并不是担心什么。
就算学校放假,只要约好出去玩就随时能和结女酱见面——我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结女酱要比我想象的正经得多。
说是要早点把作业做完,所以7月里没有要出去玩的打算。
虽然我也喜欢她这样的一面,结果上来说,我因为处于被放置的状态。饱受结女瘾的摧残。
这种时候,我便会打心底里无可奈何地怨恨起和结女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伊理户同学,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出于这份怨恨,我决定今天也通过LINE对他一通轰炸。虽然到头来连个已读标识都没显示但我绝不会沮丧的。

我就这么一天天打发着时间。但是到了中午,叮咚一声,家里的门铃响了。
不是公寓入口的对讲机,而是门前的门铃。这个公寓的门是自动上锁的,所以大概是同一层的邻居吧。
说实话觉得很麻烦,但是姑且是有看家的任务,也不能完全无视。

「来了来了~。」

我跨过散落一地的衣物往玄关走去,没有通过猫眼确认,径直打开了门。
门的另一边,是我的邻居。
而且是,我最熟悉却又最不想见到的邻居。

「喲。」

这么说着举起手来的,是住在隔壁屋子的同龄的男性。
总而言之,是川波小暮。

「……………………」

我一言不发地想要关上门。

「唉哟。想得美。」

但是,川波像是个推销员一样,把鞋子卡在了门缝里。
我用死鱼眼看向那副恶心的笑容。

「……什么事?我希望你不要随便闯进女性的家里。要叫警察吗?」
「我也不是想来才来的。是阿姨拜托我的。说是好一阵子没回家了让我帮她看看状况。你这家伙明明不是没点家务技能但偏偏不爱去用,搞得一到假期日子就过得倍儿颓废不是么。」
「……才没有颓废。」
「亏得你这身打扮还敢这么说啊。头发乱乱糟糟,衬衫也松松垮垮的,仔细一看连胸罩都没穿。啊,你好像也没有穿胸罩的必要嗷。」
「有谁在吗—!!救命——」
「扰邻啦你吵不吵啊!现在只要是个邻居都知道你这招是用来骗人的啦!!」
「呣咕嘎嘎嘎!」

川波用手捂住我的嘴就这么推着我进了玄关。完全就是个罪犯啊。总之先对着胯下踹一脚再说吧。
「砰!」地一下,脚上传来了坚硬的触感。

「真可惜啊。已经做好防御了。」
「呣咕咕咕……!」

同样的招式不会适用第二次么。卑鄙小人。
要把他推回门外也很麻烦,我就回到了客厅里。

「是来看情况的吧。行行。要看什么就随便看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呜哇!」

跟着我走进客厅的川波发出了像是看到了猫的尸体一样的声音。

「真是有够乱七八糟的啊。好歹把杯面的碗收拾一下吧。」
「你好烦哪……」

我一脚踢飞了掉在地上的点心盒子,咕噜一下躺在了沙发上。
明明以前我才是照顾人的那一边,还真是得意忘形啊……
嘛,能利用的人还是尽请利用为好,我现在没有打扫的心情。
川波拿来了垃圾袋,把地板上的垃圾一口气放了进去。放垃圾袋的地方就算我不说这个男人也知道。
我继续趴在沙发上,啪嗒啪嗒地甩着光脚玩着手机。看我摆出这样的姿势,川波的视线扫过一遍后,突然摆出一脸无语的表情。

「你这家伙啊,稍微注意一下别人的视线吧。」

今天的我穿着一件大号的衬衫。对,一件。下半身只穿着内裤。宽大的衬衫像是连衣裙一样,在家里已经足够了。既轻松,又凉爽。没有需要注意打扮的对象。
然而川波家的小暮同志,似乎对从衬衫的下摆露出的大腿和若隐若现的下摆内部在意得不得了哇。哈哈~?

「对不起咯~?你对我的美腿感到心痒难耐了吗~?如果觉得难受的话赶紧回去放松一下也可以喲?」
「哈,确实哈。今天我更想看巨乳大姐姐哈。」
「我非杀了你不可!!」

我把靠垫丢了过去。川波轻松地接住之后丢回了沙发上,开始收拾起被我扔得满地都是的衣服。

「呜哇,你倒是别把内裤丢客厅里啊我说。」
「你可别偷啊。现在内裤有点不够用。」
「因为胖了?」
「只是因为没有洗衣服!」
「不管怎样都不值得表扬就是了。」

我玩腻了手机,就悠闲地横躺过来,眺望着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房间的川波。

「你这家伙啊—」
「啊?」
「明明对自己的事满不在乎,但是很喜欢对别人多管闲事呢。」
「你还有脸说别人。你一点都没有自觉么,瞧你这房间就像是满不在乎这个词的倾情演绎。」
「你对待伊理户同学的态度也是这样。」
「你对东头的态度不也一样么。我听说了,你给那家伙出了不少主意不是吗。」
「……果然,在同样的环境下成长的话性格也会变得相似吧?」
「哈?我跟你吗?」

川波嗤之以鼻。

「如果这是你在膈应我,那恭喜你,这招相当有效。」

……实际上,我跟这家伙也并不相像。明明仿佛亲生兄妹一般从小玩到大,真是讽刺。我从根本上是个阴咖,但这家伙却是个天生的现充。

「哈啊~,真是火大。」
「别发牢骚了。只要整理到能住人的地步我就会走人。我今天可是有约在身。」
「诶诶~?怎么?交到女朋友啦?」
「这是在嘲讽吗?是嘲讽吧?」

我突然笑了出来。
让这家伙变成无法交到女朋友的体质的人……实不相瞒,正是我。

「中午开始有客人要来。嘛,不会很吵的所以放心吧。毕竟他就是那样的人。」
「哼~。是个老实的孩子吗。」
「是啊。你也应该知道的。」

别有深意地翘起嘴角,川波说道。

「是伊理户家的水斗同学。」




我提出我也想去那边,结果遭到了他的拒绝。
真无聊啊。我还想看看如果在这家伙面前推倒伊理户同学的话这家伙会露出什么表情呢。不过到时候伊理户同学大概会面不改色地把我推开吧。实在是太过没戏我都快哭了。骗你的。
果然撮合他和东头同学才是上策吗。即使由此成功解放了结女酱,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啊~,想让结女陪我一起睡觉……

正当我放飞着自己的思绪时,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看来,伊理户同学已经到了。
虽然说话声已经移动到了隔壁,但却模模糊糊的没法听清。嗯,毕竟这里的隔音效果比起之前有了些改善呢。

伊理户同学会来玩还真是少见啊。
虽然很在意他的目的,但是那家伙没有告诉我。如果换作是我,根本不可能特意跑出有结女酱在的家里来到那家伙的房间。绝对是有什么目的。

「――――,――」
「――,――――」

虽然竖起耳朵,果然还是只能听到微弱的声音。
到底在说什么呢?模糊不清的交谈声,反倒是突然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那个,我记得是……」

我慢吞吞地爬起来,翻起了自己房间的壁橱。虽然事到如今这个壁橱已经不过是个胡乱塞满了用不上的道具的垃圾场,但我记得我当初确实把拿东西放进了这里——

「有了有了。」

从一堆破烂的底部找出来的,是一个长着耳机和听诊器一样的东西的盒子。
是混凝土麦克风。
能够读取墙壁的震动,精准地捕捉到墙壁另一侧的声音的好东西。是初中的时候用零花钱买的廉价品。
我轻轻地掸掉灰尘,把它拿到了客厅的墙壁边,打开了开关。确认启动了之后将耳机戴上,把听诊器形状的麦克风贴在了墙壁上。

『——明明身处全校男生羡慕嫉妒恨的境遇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总说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最好的嘛。在我看来你这别人家的孩子可要比我好多了。一身轻松的多令人羡慕。』

能听清说话的声音了。
……但是,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哈哈。原来如此,人只能看到别人值得羡慕的一面啊,对我来说,要是有人能和我对换立场的话我还求之不得呢。』
『……不,我倒还是没有到非要和人互换立场不可的程度呢。』
『……………………』
『喂,你笑什么笑啊,好恶心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把和那个讨人嫌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之下的痛苦强加给别人,也会让我过意不去的』
『我明白我明白。』
『这家伙绝对没明白……』

嗯嗯~……。
难道说,伊理户同学同学来到这里,只是因为想离开家吗?
也就是说,伊理户同学因为对暑假开始之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和结女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况感到了疲倦,所以就跑出来避难了……?
何等奢侈!
这么不愿意那倒是换我来啊!
——要是我这么跟他说的话,他又会露出那一副满脸嫌弃的表情来吧!我可再清楚不过了!啊啊真是的烦死了啦!

『那么,差不多该收下休息费了咯。』

川波的声音稍微变大了一点……到了就算不用麦克风我也能听清的程度。

『你这话说得好恶心啊……不过嘛,毕竟当初是这样约好的。』
『都已经暑假了。一定攒了不少故事吧!』
『攒你个头啊你恶不恶心呢你。说到底,我们开始同居可是已经过了四个月喔?哪有那么容易发生意外事件。』
『不是意外事件也无所谓啊。反倒是那些不值一提的日常故事才是我想听的。比如说呢,我想想……中午是怎么过的?有课的日子我记得你是带的便当来着。』
『啊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有过这么一回事呢。之前,那个女人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想去自己做午饭。』

结女酱亲手做的料理!?

『那家伙的手指差点让她给整成了炒饭的材料,到头来,切材料的活还是交给了我。』

而且……诶?等一下。也就是说……

『……难道说,伊理户……你们是两个人一起站在厨房里做的饭吗……?』
『嗯?确实是那样。』

吱吱吱吱!!
我在墙上狠狠地划下指甲印。
那个声音通过混凝土麦克风传到我自己的耳朵里,对自己造成了意外的伤害。

『顺……顺带一提,味道怎么样?』
『不好吃,这是当然的吧?泛着那么点焦炭色。』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
既然这样那倒是换我来——

『……不过嘛,比起前一阵子吃过的味道,倒是要好多了。』

似乎有些生硬,又暗藏了几分不甘的声音。
我一听就明白了。
——实际上是很好吃的吧!!

『伊理户……姑且,再问一下。』
『怎么了?』
『你刚刚这句「比前一阵子好多了」,有好好告诉伊理户同学吧?』
『哈?怎么可能说啊。光这种程度就得意忘形起来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你倒是说啊!!」』

墙壁那边的声音和我的声音重合起来。实在是没能忍住声响。
虽然我很乐意见到伊理户同学在结女酱心中的好感度下降,但这样一来结女酱多可怜呐!

『……嗯?刚刚,是不是哪里传来了声音……』
『啊、啊~,大概是视频的声音传出来了吧?比起那个,还有什么别的吗,别的!』
『除此以外啊,我想想……7月份的时候,发现那家伙房间的空调坏了。在修好之前,那家伙一直在客厅避难,有一次我看到,那家伙居然在沙发上打瞌睡——』

伊理户同学每道出一个故事,磨牙声都会响彻我的房间。
如果是我该有多好!换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这些都够我欢天喜地地度过下个月啦!
尽管连飙出血泪的冲动都有了,但现在毕竟受苦于结女瘾大作,实在是舍不得错过这听取珍贵的居家结女酱小故事的机会。
嫉妒到气不打一处,心脏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我的思绪在体内横冲直撞着,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地头晕目眩起来。

『好~嘞,就是这样!还有吗还有吗? 』
『……我累了。别光让我说话,偶尔也说说自己的话题吧,川波。』
『嗯嗯?』
『南同学不就住在你隔壁吗?总会有一两个小故事吧。虽然我对她没有兴趣,但是她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想稍微掌握一下她的行动模式。」

什……难道说,这是想像刚才提起结女酱那样,让川波讲一讲我的故事?
我夹在嫉妒和幸福之间悸动不已的内心,急速地冷却了下来。

『啊—……是为了伊理户同学吗?这个义兄可真是娇惯人家呀。』
『别想打个哈哈蒙混过关。』
『……啊~……』

快……快住手——!给我拒绝!你应该知道敢说出口的话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吧!

『这个嘛,有倒是有的……但有言在先,我们的故事听上去可不像伊理户同学的小故事那样舒服。那家伙可硬核了。坦白说,那家伙甚至做过几件触犯法律的事。』
『我知道。所以我才问的。你不说的话我也不会说的——「休息费」已经足够了吧?」
『……唉,你这家伙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啊。』

虽然想狠狠地敲一下墙壁,但是那样的话我正在偷听的事情就会暴露,我的故事集里又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即便如此,事到如今实在也不能装作不知道……呜呜呜呜!

『我想想啊……那大概是小学时候的事吧。』

在我采取行动之前,川波已经开始讲起了故事。

『我们两个人一起买了手机。』
『小学的时候?真早啊。』
『因为双亲总是不在家嘛。估计他们也是为了能够随时取得联系才给我们买的吧。然后,毕竟是一起买的嘛,就交换了电话号码和Line的ID之类的信息。』
『嗯。』
『结果啊,信息轰炸从那天就开始了。』
『我猜也是。最近也冲着我来了。虽然没有读。』

呜咕咕……
那只是因为刚刚拿到手机太高兴了。才不是每天都想跟这家伙说话,也绝不是迷上了这家伙的声音回响在我耳边的感觉。。只是像是买了新玩具一样的感觉罢了。

『我也因为摆弄刚刚到手的手机非常开心,一开始还是很乐于奉陪的……但渐渐地就觉得厌烦了。跟她说了一句 『稍微收敛点吧』。在这之后嘛,虽然Line和电话的双重轰炸确实平息了没错啦……然后她就开始了。」
「这已经完全是全线爆炸了吧,居然还有能炸的东西么?』
『还真有。有一天啊,因为双亲回来很晚,想跟她一起吃个晚饭就打了电话过去。然后——你猜发生了什么?』

等……那件事也要说吗!?

『嗯嗯?反过来没有接电话?』
『也的确是没有接。毕竟——那家伙的手机就藏在我的枕头下面啊。』
『…………哈?』

伊理户同学显然完全没能理解状况的的声音相当刺耳。

「来电的震动声从我的枕头下面传出来了。也就是说,她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把手机塞到了那里。』
『放在那里忘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呢。』
『当时的我也是这么想着,就拿去还给她了。毕竟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嘛——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青梅竹马窃听啊。』
『……………………』

解……解释……请容我解释……。
那个,那个真的只是一时冲动……该说是因为情况允许就管不住自己这双手了呢还是……毕竟,只要把声音录下来,即使不用打电话也没问题了……
呜呜呜呜!我,我这不是和以前比起来根本没有半点成长嘛!闯进结女家的时候我的思考方式不是和这个完全一样的嘛!

『到头来,我当时直到最后都没有注意到呢。等到我升入初中的时候,在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后才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那个时候是这么回事啊」。那之后我家就常备了反窃听用的电波探查器。直到现在也保持了定期进行检查的习惯。』
『……该怎么说呢。』

伊理户同学谨慎地选择着语言。这反应反而很让人痛苦。

『你……有个那样的邻居,真亏你能坦然地面对啊……』
『毕竟我可是个经历过十八层地狱的男人啊。就这?这已经是地狱中的天堂了啊。』
『顺带一提,今天没问题吧?』
『当然了。倒不如说,自打进了高中之后就一直没什么问题……嘛,虽然也有电波探查器也找不到的窃听器就是了。比如说——」

川波装腔作势地顿了一顿。

『——像是混凝土麦克风之类的东西。』

心脏猛地一跳。
……难道说,暴露了?就是因为知道才让我听的吗?

这么一想,之所以特地告诉我伊理户同学要来也是因为……难道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膈应我!?
被、被摆了一道……!为什么要挖空心思做出这种事来啊!?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不,想也知道肯定很讨厌我啦,我也是知道的啦。那就无视我不就好了么。如果是我先膈应的你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你先……
总之,既然已经知道是这么回事,我就没有必要再顺着他的意继续下去了。
就在我准备把麦克风拿开的瞬间。

『……不过嘛。』

麦克风捕捉到了稍微柔和了一点的声音。

『我倒是觉得没有必要那么警戒啦。那家伙只是……只是比普通人更容易寂寞而已。』
『听完刚才这个故事,总觉得这已经不是「一点」的问题了……』
『别看她那个德行,其实已经算是比以前好多了哦。前一阵子的伊理户家非法入侵事件也是,她心底里其实也挺后悔的。只要不再暴走,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那么,如果又暴走了的话,该怎么办?』
『到时候——』

川波像是开玩笑一样带着笑意说道。

『——只要由我来阻止她就行了吧。』

我把麦克风轻轻地从墙壁上拿开。
……刚刚的那番话,一定是没打算让我听到的话吧。他一定以为我在意识到自己的窃听暴露了的瞬间,就会马上放下麦克风——

——只要由我来阻止她就行了吧。

的确,我是个容易寂寞的人。
的确,我是个没有他人的体温的话,马上就会冻僵的弱小人类。
但是——

『……事到如今,我才不需要你呢。』




※※※




「哦,来了啊。干嘛啊,一大早就把人叫出来。」

第二天早上,我把川波叫到了我家。
特意把这家伙叫出来的理由,现在只有一个。

「帮我打扫。」
「啊啊?又来了吗?从那以后你自己就没做过吗?一定是惹阿姨生气了才——」

这么说着走进客厅的川波,惊讶地皱起眉头。

「——这不是都打扫好了吗。不管哪里都没有打扫的必要……」

无论是曾一片狼藉的厨房,还是被换洗衣物和垃圾铺满的地板,都已经被我自己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前的我不过是没有没这个干劲而已,想做还是能自己做好的。
所以,今天要打扫的不是房间。

「我说的打扫,是指这个。」

说着,我敲了敲连接着听诊器状的麦克风和耳机的箱形的机器。
是混凝土麦克风。

「能帮我扔掉吗?」

听到我一脸淡然地说完,川波将原本紧盯着我的视线,转移到了麦克风之上。

「……怎么可能,我可欢迎了。不过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反正又不能靠这个听到结女酱的声音。」
「话说你倒是自己去扔啊。我也根本不知道这东西该扔哪里又该怎么扔。。」
「……我呢,是那种不擅长割舍的性子呢。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把东西留下来。」

本该舍弃之物。本已舍弃之物。
到头来,无论哪种,都依旧留存在我的手里。

「至于怎么个丢法,我已经调查过……拜托你了。」

我想,至少在现在,还是应该老老实实地拜托他为好。
我抬起头盯着川波,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挠了挠自己的头。

「我知道了……但是,有个交换条件。」
「诶?」
「今天的晚饭你来做。家庭餐厅也差不多吃腻了。」

说着,川波轻轻拿起麦克风。
我抬头看向那张脸,我突然发出了一声嘲笑。

「就这还说人家容易寂寞呢。」
「啊?」

川波猛然回头。

「……啊!?」

慢了半拍后反应了过来,

「难道说,你听到——」

然后,麦克风咚地一下掉到了地上。
我转身背对着他。
麻烦事也顺利甩给了别人,就给结女打个电话吧~♪

「喂~?结女吗?作业做完了吗~?」
「不是,你倒是听我说话啊!那、那句话你是听到了么!?」

我才不听呢。
事到如今,哪怕看到你脸红,也一点儿都不觉得有意思。




更完后忘记改标题了...
改完自顶



是的,上一篇更新还是8月25日的 元カップルは刺激が欲しい。「カッコいいとか言うな」。
纸城沉迷于DQ11,这段时间应该是没更新了...



我也看到了 大概是他偷偷改动了哪一章吧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11-7 21:39 编辑

正传 二十二 -- 前情侣寻求刺激。「别说什么帅气啊。」



「呐,水斗同学。这本书的书签上哪里去啦?」
下午,我悠闲地在客厅里读书的时候。
听到结女突然间找我搭话,我不得不抬起原本落在书本上的视线。结女向我展示的,是前一阵子我从这个女人那边借过的书。书签?

「啊啊……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有书签来着。大概在我的书桌上吧。」
「诶诶~?就那个乱七八糟的书桌吗?为什么不好好夹进书里啊?」
「抱歉咯,是我用不着书签。待会儿我去找找,找到了放你桌上——」
「现在去找到了拿来啊!反正你肯定会忘的吧!」
「蛤啊~?真麻烦……」
「蛤?是你自己不好好珍惜别人的东西的错吧?」
「啊——,是是是。」

我叹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诚如您所言啦我懂我懂。
本想赶紧找到书签重新开始读书,但在走出客厅前,我察觉到了看向我们的视线。
那是罕见地两人同时在家休息的老爸和由仁阿姨。
两人坐在餐桌旁,含笑看着我们的方向。

「怎……怎么了?」

同样察觉到了视线的结女问完,由仁阿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那个,因为……对吧?」
「嗯。是啊。我懂我懂。」

老爸说着,也轻笑起来。
无论是我还是结女都是一头雾水。刚才那一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由仁阿姨面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对我们说。

「毕竟你们两个呀——刚才就像是一对进入倦怠期的情侣一样呢!」
「「!?」」




倦怠期。
我们对于这一存在,姑且作为一项知识有所耳闻。
所谓倦怠期,是指交往中的一对男女,在逐渐开始习惯于两人的共同生活后,对彼此的关系失去了新鲜感,并开始在意对方缺点的时期。
视情况甚至有可能就此造成分手的,夫妇与情侣关系的天敌——

「真是出乎预料。」

结女一边狠狠地把靠垫按在地上,一边说道。
说话的地点在结女的房间。
那是为了处理预料之外的事态而开展的紧急会议。

「本以为我们已经习惯了眼下的生活,已经不再有穿帮的可能了……没想到,对新生活的适应竟然会起到反效果……」
「倦怠期……仔细想来,这确实是最像是在一对情侣之间发生的现象呢。哪怕有装出一副恋人样的假情侣,也不可能连倦怠期也一并重现出来呢。」
「我们也已经不是恋人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问题是现在别人会这么想啊。」

当然,老爸他们说这些话应该也不是出于真心——我想,我们曾经交往过的事实大概还没有被察觉到。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开始适应了已经长达四个月的同居生活后,我们的神经似乎有些过于放松了。
比如刚才那段往来,也确实不算是『相处融洽的义理兄妹』呢——相比而言,那确实更像是陷入倦怠期的情侣,或者亲生的兄妹才会采取的态度。
作为距离初次见面仅仅过了四个月的人来说,这适应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被人这么认为,也并非没有可能。

「看来有必要回归初心了……」

结女满脸苦涩地说道。

「我们必须要取回四个月前的,也就是我们刚刚开始同居时的紧张感才行。」
「不过,就算撇开老爸他们的意见不谈,你最近也确实太过放松了。总是理所当然地深更半夜打电话过来,还老是穿着一副超随便的样子在客厅里晃悠。」
「我、我才没随便呢!只是入夏之后衣服穿得薄了些而已吧!?」

结女紧紧抱住靠垫往后拉开距离,仿佛为了藏起自己的身体一般。
结女现在穿着的,是略显宽松的衬衫和相对较短的马裤,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袜子也从之前的过膝袜换成了小腿袜。明明出门在外的时候那么执着于不让人看到自己的大腿,现在她的大腿却是露出了一半以上,而衬衫也因为型号较大的缘故,在屈身的时候,领口部分就会挤出空挡,若隐若现地露出胸口来。嘛我不会看的。不会看的啦。
而且,她还戴上了眼镜。
虽然平时是戴的隐形眼镜,但暑假开始后,需要出门的日子少了很多,或许是因为怕麻烦的缘故吧,她戴眼镜的日子一下子变多了起来——这样一来,对我来说,无论如何都会回想起初中时期的那段时光,对精神方面的摧残可谓是效果拔群。

「……眼神好色情。」

镜片的深处传来蔑视的眼神。结女说着盘起膝盖,将大腿暴露在了我的面前。虽然很想吐槽她一句「你这该不是故意的吧」,但总算是强忍着开口的冲动挪开了视线。

「……总之,如果是四个月前,你又怎么可能会以如此松懈的打扮出现在我的面前。说好听点叫梦回初中时代,说难听点……」
「啊~真是的你好啰嗦哎!反正只要度过倦怠期就行了不是吗!」
「我都说了,我们又没在交往,也谈不上什么倦怠期吧。……不,等等。这作为范例或许还能用用?」
「范例?」
「我的意思是说,情侣们跨越倦怠期的方法,或许能成为让我们取回紧张感的参考手段也说不定。」
「啊啊,原来如此……。毕竟我们也确实不知道究竟该做些什么呢……」

结女用大拇指按着自己的下唇,喃喃说道。

「但是……说是要度过倦怠期,具体该怎么办呢?」
「……………………」
「……为什么不说话啊?」
「不是……我就想啊,我们不就是因为没能跨过倦怠期才分的手么。」
「…………确实…………」

彼此都越来越着眼于对方的缺陷——当时的我们,正是陷入了这样的模式。
虽然当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但大概从去年的夏天开始的半年左右时间,正是我们的倦怠期吧。
只不过那段日子实在是太过乏善可陈,让我们根本无从回忆就是了。

「这样的话,就只能依靠前人的智慧了呢。」
「前人的智慧?」
「别称,因特网。」
「……难道说,你每次和我发生了些什么的时候,都会试图仰赖网上的知识来解决问题?」
「才……才没这回事喔?」

眼神游离得厉害。就觉得她怎么会时不时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来。
结女翻出手机,语音输入了「倦怠期。突破的方法」后开始了搜索。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现在的我们确实没有任何其他可以倚仗的东西了。

「嗯~……」

结女的手指不断触碰着手机屏幕,目光上下游弋不止。

「怎样?」
「……如果够快的话,倦怠期大概会在交往过后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段内开始。」

……那反倒是关系最亲昵的时间段来着。

「为了成功跨越倦怠期,重要的是重新确认对对方的爱情——网上是这么说的。」

结女透过眼镜瞥了我一眼。你这是想让我说些什么啊你。

「这种废话就别念了。找一下具体的手段啊,手段。」
「你就是这样火急火燎地想要直达结论。我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啊。」
「唷,这不是完美地重新确认了自己的感情嘛。这样一来不就能成功摆脱倦怠期了么。」
「正从倦怠期奔着憎恶期绝赞进化中呢。」

「然后呢~,」结女的双眼重新对准手机屏幕,

「跨越倦怠期的方法其一……去平时不去的场所进行约会是相当有效的手段。」

我们不禁面面相觑,沉默良久。
……约会。
为了不让老爸他们误认为我们是情侣,而进行情侣之间特有的活动,这究竟是闹哪样。

「……怎么办?」

结女抱紧了坐垫,放下双腿以人鱼坐的姿态坐在地上,缓缓地歪起头来看向我这边。

「……要去,约会吗……?」

对我来说,我倒是很希望你能一笑而过来着……
……果然,最近这家伙的戒备心还真是放松得厉害啊。

「…………就算要去,又打算去哪里啊。所谓平时不去的场所又是什么意思?」
「去书店和图书馆以外的地方?……啊啊不对,这已经是初中时期的事了呢。」

的确,尽管我们在初中时期总是一同出入书店和图书馆,但自从开始了同居后,我们两人一起去买书或看书的次数并不频繁。
反过来说,如果转变思维,先想出平日里常去的地方并将其排除在外的话——

「……只要不是家里和学校,其他地方好像都可以啊?」
「……原来如此。」

因为无论在家还是在校都在一起的缘故,我们二人相互之间的戒备之心已经放松到了会被外人误认为情侣的程度,这一点恐怕是货真价实的。
那么,去改变这样的生活环境本身,或许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手段。

「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结女一边嘟囔着,一边不住地划动起了手机屏幕。这又是哪门子的原来如此啊你?

「……这样的话,说不定是个不错的时机呢。」
「什么时机?」
「反正只要不是家里和学校就可以了对吧。正好我有个东西想买,你就陪我一起去吧。」
「有东西想买……?」

除了书以外的东西?想买夏装的话,似乎已经有些迟了……。
结女将下颚托在怀中的坐垫上,满脸戏谑地扬起嘴角。

「是·泳·装。」




「我去一趟书店。」
「噢噢。可别热昏咯。」
「快去快回~」

听到我的满嘴谎话,老爸和由仁阿姨没有表示出一丝一毫的怀疑。这种情况下,深居简出的日常生活就体现出了优势。
我走出玄关,走过家门口的道路,在拐过第一个拐角后停下了脚步。
热死了……。
我站在电线杆的阴影之下,抬头望向夏日满是蝉鸣声的天空。桑拿一般充斥四周的热气,仿佛一条条丝绸布料紧紧勒着我的脖子,抬高了我的体温。出门还没多久呢,我就已经有了回到冷气充足的房间吹空调的想法。
那个女人,嘴上说着自己要换衣服所以让我先出门,该不会打的就是让我中暑身亡的算盘吧?

「久等咯。还活着吧?」

当我差不多产生了这样的疑虑时,拐角的另一边出现了结女的身影。
反正无非又是平时的大小姐装扮吧。我心中叨叨着回头望去,脑海瞬间一片混乱。
我都要认不出是谁了。

今天结女的穿着打扮,一言以蔽之就是活力十足。
上半身穿着的白色的衬衫,配上深蓝色的牛仔短裤,小腿上覆盖着黑色的及膝短袜。
令人惊异的是这身打扮的露出程度。衬衫的袖子仅仅盖住了双肩,领口也开得很低,隐约能够看到锁骨部分。而牛仔短裤和短袜之间,结女的大腿暴露无遗,甚至连短袜那略微嵌进了小腿中的橡皮环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对我来说比这些都要危险得多的,是她脖颈以上的部分。
大概是为了规避日晒吧,她的头上戴着宽松的大帽子,长得令人厌烦的黑发被分成两半扎起,顺着肩头披在了胸前。
光是这些都已经足够勾起我的一些回忆了,但更加决定性的是她的眼睛。
她就这么戴着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戴着的眼镜。

「咯咯咯。」

结女看着我的脸,像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一般轻笑起来。

「跨越倦怠期的方法其二。惊喜是绝妙的催化剂。」

我皱了皱眉头。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吗。
从肩头垂下的双马尾辫,再配上眼镜——那完完全全,就是初中时期的绫井结女。
只不过,现在的她给人的印象,和当初的她已是天壤之别。

「嘛,毕竟让熟人认出来了的话也会很麻烦呢。就当成是我乔装了一下吧。……啊,对了。来,这个给你。」

说着,结女将一顶好像是青色的棒球帽一样的帽子递了过来。嗯?

「毕竟你也在期中考拿过第一名,学校里认识你的人也不少呢。你把这帽子一戴,就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了吧?」
「……搞得跟演艺圈人士一样。」
「如果你不介意在返校的时候传出我们两个约会过的传闻的话,那你不戴倒也无所谓喔?」
「……嗯嗯……」
「而且,」

在我下达许可之前,结女已经一把将帽子套在了我的头上。

「今天阳光很毒,万一中暑就麻烦了。」

我透过帽檐看到的那张脸,已经丝毫没有了当年那个只会跟在我身后的绫井结女的影子。
究竟是因为长了个子的缘故呢,还是因为截然不同的打扮所致呢。
亦或是——她精神上的成长,给了我这样的感觉呢。
虽然即使如此,我也没打算当她的弟弟就是了。

「…………知道啦。」
「很好。」

我进一步压低了帽檐。
接着,我本想就此出发,但在我行动之前,结女突然开始扭扭捏捏地偷瞄起我这边。

「怎么。还有什么事么?」
「呃,嘛,那个~……还、还有,一个东西……」

结女缩手缩脚地从挎包里把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副眼镜。
结女抬起视线,用祈求般的眼光盯着我的脸,打开手中的眼镜凑近我的身旁。

「就当是乔装啦……你看我这也戴了……所以你也……」
「不干。」
「为什么嘛~!明明很帅气!」

别说什么帅气啊。




实在是受不了在烈阳高照之下走上几十分钟的路,我们便坐上巴士来到了百货商店。
虽然在离家近一些的地方也有商场存在,但那里又属于我们『常去的地方』而必须规避才行——此次外出,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取回平日的紧张感而采取的行动。要是忘掉这一点的话,我就成了单纯的陪逛。

「居然要买泳装,你这是要去海边么?」

走进入口之后,感受到包围全身的冷气后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的我,对着结女说道。
结女一边用手帕擦拭着颈部渗出的汗水,

「倒也不是。原本以为晓月同学她们会制定类似的计划,但结果她们说她们不想被搭讪所以还是算了。而且毕竟海边离这也很远呢。」
「……哼~。」
「这样就放心了吧,姐控弟弟?」

结女将头探到我的跟前,抬起视线从斜下方看着我的脸。
我依旧维持着自己的表情没变,但结女却发出了嘲弄般的笑声。
总觉得今天一直都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啊?必须注意一下才行了。

「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还会需要泳装啊?」

为了夺回主动权,我重新开口问了一句。结女听罢,一边看着店铺的展示窗口一边回答,

「至于为什么嘛,那是峰秋叔叔跟我说的啊。说是盂兰盆节要用。」
「老爸说的?盂兰盆节?——啊啊,不是去海边是去河边啊。」

在盂兰假期期间,我们预定会回老爸的老家一趟。
现在我们居住的,原本是在我出生前就已逝世的祖父所有的房产。因此,虽然老爸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因为我的祖母(存活)所在的老家另有所在,因此每逢盂兰盆节就回一次老家已经成了我们家的习惯。
尤其是今年还增添了新的家人呢——不回家露个面是不可能的。
祖母所在的老家,一言以蔽之,就是相当标准的乡下。除了河边以外没有任何娱乐场所,活像是一个现代社会中的桃源乡。不过嘛,小时候的我,消磨时间的主要手段还属翻阅祖父的藏书来着——这也可以说是让我成为了滥读派的主要原因了。
一想到她是为了这个而买的泳装,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没有叫上东头或者南同学而是叫上了我。原本需要泳装的只有自己,这样一来也确实很难出口让她们陪同呢。

「如花似玉的女高中生为了在乡下玩耍而屈尊前来物色泳装么。听上去简直寒碜到想笑呢。」
「什么嘛,河边有什么不好的嘛。比起人挤人的海边浴场,河边可要开心多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既然只会给家里人看,那用以前穿过的不就行了么?」
「……你这话是在挖苦我么?」
「哈?」

结女单手捂住自己的腹部盯着我的脸,一脸无语的表情。

「你这是明知道我去年的体型还故意这么说的吧?」
「……啊」

我不由得在一愣后,真的是在无意之间,瞥向了结女的胸口。
现在她胸前那清晰可见的膨胀撑起了她所穿的白色衬衫,但在一年前,这样的光景却并不存在。不,印象中这家伙是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迎来了姗姗来迟的成长期,想来大概在去年的这时候或许已经有料了不少也说不定——在暑假到来之前和她吵了架的我,并没有确认这一点的机会。

「……别看得这么入迷啊。」

结女扬起双手遮住自己的胸口,后退一步和我拉开了距离。

「怎么回事?今天是发情期还是怎么了?你没事吧你?等等还要试穿泳装呢你不会出手袭击我吧?」
「怎么可能。我要是这样一头猴子,事到如今东头可就不得了咯。」
「…………。说来很懊恼,但这反驳还真犀利……」

我生平第一次觉得东头是个毫不设防的家伙真是太好了。
结女又前进一步,回复到了原本和我保持的距离,

「但是,你还是尽量别这么看我吧。今天可不是给你放福利的日子。」
「哈?你该不会觉得这种东西就能构成所谓的福利吧?就凭你的泳装?呜~哇,您还真是自信呢。我好尊敬您喔~。」
「真——是火大!!」

结女一边踹着我的小腿,一边和我一起来到了泳装商场。
在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着的人体模型所穿的比基尼泳装,是那种只在巴西之类的地方才适合穿上的大胆款式。这个极度抗拒露出,以至于在夏天都要穿过膝袜的家伙,想来总不会穿这种东西的吧……。

「……那个,虽然瞧你两眼放光的样子让我很不好意思打扰你……我办不到喔?绝对办不到喔?这可是连屁股都露了大半的款式喔?」
「不是,我怎么会不知道啊。谁会让你穿这种东西啊。明明都不知道到时候会让谁看见……」
「…………你的意思是只要在没人能看见的地方就可以咯?」
「……我可没这么说。」
「哼~……」
「你这意味深长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好像曾经有个人啊,在女朋友穿上她压箱底的迷你短裙的时候啊,还向女朋友抱怨过呢。」

…………居然还记得这种事么。

「好~啦。那么,就让我好好找一套不会让某人的独占欲爆发的泳装吧~。」
「真——是火大…………」

就在全身上下充斥着类似于杀意的某种感情的我踏入店铺里的时候。

「这位客人您是想找什么呢~?」

野生的 店员 出现了!
一位女性店员发出了仿佛超音波一般的尖锐嗓音问了我一句。她脸上贴着的微笑,完美到都有半只脚踏入了毛骨悚然的领域。
诚然,对这个人来说,她也不过是在履行自己身为店员的职责吧。但对我而言,我无论怎么看都只觉得这是一头迷宫里出没的怪兽。究竟是该打倒它还是掉头就跑,二者择一的时候到了。
在我即将伸手选择『逃跑』的半秒前,一位女生勇敢地朝着怪兽前进了一步。

「呃,我在找泳装……」
「泳装是吧?是要找比基尼吗?还是想要一体式的呢?」
「啊,先看看一体式的吧……露出度稍微低点的会比较好。」

说着,结女稍稍瞄了我一眼。
瞬间,女性店员的视线飞快地在我和结女之间兜了一圈后,脸上的微笑变得愈发熠熠生辉起来。

「即使要选比基尼式泳装,我觉得只要选择短裙类型的款式也无需太过担心露出度的问题哦?这样一来您的男朋友也就能放心啦!」
「诶。」

诶。

「那、不是……那个、男朋友……!」
「那么我这就去帮您找找,能麻烦您告诉我您常穿的型号吗?」
「诶、啊、型、型号!?」

结女面色微红,视线慌里慌张地在我和店员之间来来往往。最后,她凑近了店员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
店员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请稍等~!」

随即消失在了店铺的深处。
结女一把按住自己通红的耳朵,长出了一口气。

「这、这莫名其妙的,说得我都有些焦躁了……」
「你还挺行的嘛。我一直都以为你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合来着。」
「我当然不擅长了,只是被我克服了而已。……虽然某人完~全~没有在意过,但身为女孩子,总不能跟你们一样缺根筋吧。」

我没有回复她,思绪顿时回到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身穿私服的样子的时候。
明明自己的人际关系一片狼藉,但第一次看到的私服装扮,却靠谱得让我大吃了一惊。……这么想来,在我目不能及的地方,她确实有好好地努力过吧。
不过,事到如今,这也已经与我无关了就是——

「——喂喂,看到了吗!?看到了没!?」
「看到啦看到啦!好~可~爱~啊~!酸酸甜甜的高中生情侣真棒啊~!」
「……………………」
「……………………」

店员啊,你这些话就不能离远点再说么。
我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愈发尴尬起来。我们漫无目的地看着商场里的泳装商品和通道里来往的人群,没过多久,刚才的那位女性店员走了回来。

「久等了~!我为您找了件符合您要求的款式,如果型号不对的话还请你不要客气尽管提出!啊,试穿的时候还请记得从内衬的上半身部分开始!」

说着,女性店员将一件泳装递给了结女,不知为何又给我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后回到了柜台。这写满了『加油吧』的眼神是几个意思啊这个。

「嗯……那,我去试穿一下看看……」

结女拿着泳装转身面对着更衣室,忽然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要看吗?」

不是,你让我看个什么啊。

「你倒是自己照镜子自己判断去啊。」
「我、我只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买泳装,所以需要听听别人的意见而已!」
「你听完我的喜好之后就会照着买么?」
「这……当、当然是反着买了!反着买!我这是为了选出你不喜欢的款式!」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嘛,被一个人晾在这儿也确实不太好受呢。」
「对吧?毕竟你和这种场所简直不般配到了极点。」
「还不是多亏了你。」

在我移动到了试衣间附近之后,结女消失在了门帘的里边,而我则坐到了试衣间前的凳子上。
泳装么……。初中时期倒也上过游泳课,但我们的高中并没有泳池。因此,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个女人穿泳装的模样了……。

咻……沙沙,唧唧——
门帘的另一头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衣服落地的声响、拉链拉开的声响等各种各样的声音。真亏她能在仅仅相隔了一层薄薄的门帘的地方脱衣服呢——更何况,不远处就有我在。
在结女换衣服的时候不幸撞上——万幸的是,这种一听就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态,目前为止还一次都没有发生过。说准确点,我倒是曾经撞见过这个女人出浴时的样子就是了——
当时不由得目击到的光景,那雪白而又肉感十足的曲线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旋即让我赶出了思绪。
我初中生么我。
都已经同居了四个月的时间——事到如今,怎么能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就动摇呢。

正当我试图摒除杂念的时候,试衣间里的声响停了下来。
过了大概十几秒,门帘被稍稍拉开了一点,结女从里面探出头来——依然戴着她的那副眼镜。

「怎么了?」
「不,那个……周、周围没人吧?」

结女左顾右盼,确认着四周的情况。虽然能够看见店外喧闹的样子,但四周除了我并没有别人。充其量也只从柜台的方向能够感受到了店员们的视线。就算是他们,也没有一探试衣间内部的角度。

「没人。话说你这泳装本来不就是打算在外面穿的么。在试穿阶段就害羞成这样,到时候怎么办。」
「吵、吵死啦!我只是头一次穿上暴露程度这么高的衣服……倒不如说,冷静下来想想,总觉得这已经和内衣没什么区别了……」
「你越是磨磨蹭蹭的就越有可能让别人看到哦。」
「别催我啦!你就这么想看吗!?」
「我只是倾向于尽早解决掉自己讨厌的事情而已。」
「你……!我、我哭给你看喔!」

唰的一声,门帘被一把拉了开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纯白色的短裙和在那之下的雪白大腿。
视线顺着余光瞥到的腹部向上移去,结女那纤细到令人心生不安的腰部正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肚脐眼。
视线继续上移,看到的则是花边式样的白色布料。一分为二的双马尾辫搭在与苗条的身材并不匹配的隆起之间并顺流而下,在肋骨一带遮盖出两片阴影。
最后,我看到了她仿佛忍耐着什么一般紧紧地抿着嘴唇的表情。
似曾相识的眼镜和在视野之下一览无余的乳沟形成了强大的视觉冲突,让我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怎样?」

结女互蹭着自己的双腿,视线透过眼镜投向了我这边。
那令人怀念的面孔,和那包裹了最低限度的布料的身材,在我的心中并没能重合在一起。绫井她就算再怎么恭维也不敢说是身材姣好的那类人。就算在接吻和拥抱的时候,哪怕多多少少有些兴奋,我也一次都没有想过去碰她的胸部或者臀部。明明是这样的,怎么会,怎么可能……!

「……呃~……那个……」

大脑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总算组织出一句像样点的回答。

「……挺好的吧。大概。」
「不……不行啊,这种评价。你再好好夸两句啊。」
「就算你让我好好夸两句……」

结女从靠在试衣间墙边的挎包里翻出手机,把屏幕凑到了我面前。

「跨越倦怠期的方法其三。多寻找并夸赞对方的优点。」
「咕……!」

难道,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要是拒绝这个要求,这次外出的意义本身就会产生破绽。原来是为了这样羞辱我,才会突然间提出让我陪她买东西的么……!
结女露出胜利的微笑。
「你怎么啦,水斗同学?我的优点在哪儿,你倒是告诉我呀?」

我又一次将目光投向身穿白色比基尼泳装的结女。
裙子款式的下半身以下的双腿纤细而又修长。从上到下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赘肉,白得简直要让人怀疑起毛孔的存在。这世上羡慕这双腿的女性,想必是多得数也数不清吧。
和腿部一同构成三角形的臀部曲线之上,是骤然收紧的腰部。女生的腰部,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纤细呢。明明她的腰围本身和初中时期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在胸部和臀部一上一下的两处对比之下,竟显得仿佛随手就能掰折了一般纤细。
然后就是,和初中时期相比差距最大的胸部了。
这到底是因为泳装本身就有这样的功能呢,还是因为她是所谓的穿衣显瘦体质呢,总之,现在她的胸部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大上一些。 乳沟被清晰地凸显出来,两束马尾辫在其间仿若水流一般飞流直下三千尺——大概是一只手勉强罩不住的程度那么大吧。初中时期,我们相拥的时候总是能紧紧地贴在一起,但倘若换做是现在,大概在腹部就会空出一条缝隙……。

这么看来,无论我从哪方面去夸奖,都只会构成性骚扰。

我竭尽全力将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等备选项赶出自己的意识,寻找起不冒犯对方的答案。外表……那外表以外的方面如何……!?

「为……」

殚精竭虑之下,我终于挤出了声音。

「……为家人着想,……之类的。」
「诶」

结女的脸僵住了。
定住了视线,半张着嘴,面颊一抽一抽的。
然后,她的目光开始左右跳动,嘴巴不住地一张一合,用双手紧紧按住了自己的面颊。

「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提起精神品质的话题……?」
「我、我有什么办法啊!我要是给你列出几项泳装的优点,我就社会性死亡了!」
「诶啊……!?」

瞬间,结女的脸变得通红,她用手遮住胸部和腹部,后背一把撞在了试衣间的墙上。

「大……大色鬼!闷声色狼!这、这种时候、只要稍、稍、稍微夸夸泳装的款式就好了啊这种时候!」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我顿时悔恨到了极点。因为泳装是店员挑选的,所以对泳装本身的夸奖从一开始就被我排除在了可选项之外。
结女用门帘藏起身子,只探出自己的脑袋紧紧盯着我。

「……我可算是知道你平时是怎么看待我的了。」
「秀给我看的还不是你自己吗!」
「我、我秀给你看的又不是我的身体!……更何况,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
「我什么都没说!」

结女别过脸,在门帘里侧换起了衣服。
我心下感到有些无法接受,在膝盖上用手臂撑起自己的面颊沉思起来。
难得夸了你一句,就别对夸奖的内容指手画脚啊。而且为什么总是我一个人……。

「喂。」
「嗯诶?等、等等,我现在还在换衣服……」
「不是说称赞对方的优点是为了取回各自的紧张感么。既然如此,你倒是别老让我说,你自己也说点什么吧。」
「诶?」

换衣服的声响停了下来。
商场的喧闹声顿时支配了试衣间。

「比……比如,就算再怎么抱怨,也会好好陪我到最后……之类的……」

柔弱的嗓音,在纷纷扰扰的嘈杂声中,却也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用托着面颊的手掩住了嘴。
你那边也给我来精神品质这一套么。
原本以为她会说出『很适合戴眼镜』之类的话来……。

「啊~……这样啊。你平时是以这样的眼光来看待我的啊。」
「这、这样的眼光是指怎样的眼光啊?」
「这个嘛……便于使唤的工具人?」
「要是连你都算好使唤的话全天下的人类可全都太好使唤啦!」

你别否定啊你,真是个没灵性的家伙。
我就此住嘴,等待结女换好了衣服。
终于,结女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比起刚才换成泳装的时候,这次更衣花了挺长的时间。

「这件泳装……我去结一下账。」
「看上这件了啊?」
「是呢。就是这样。看上这件了。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呢。毫无疑问,就该这样。
我和结女一同来到柜台,看着她将手头上的泳装交到了刚才那位店员的手上。就在这时,泳装上附着的标签闯入了我的视线。
上面写着的,是『9M』的字样。
……9M……。
遭遇了谜之度量衡的我,被好奇心驱动着打开了手机。9M,9M——上围83公分?C、D杯……这样啊……。

「(那个,不好意思,)」

结女的身体前探到柜台上方,悄悄对店员所说的话隐约传入了我的耳中。

「(试穿的时候,胸部好像有一点紧……)」
「(咦?是这样吗?那就是又长了一个型号呢。)」

………………………………………………………………………………。
正当我打到无我之境界的时候,女性店员的面上露出超越了营业式微笑的笑脸,说着「谢谢光临~!」欢送我们离开了店面。
看到结女从店员手上接过了放着泳装的购物袋,我向她伸出了手。

「嗯。」
「……诶?」
「给我吧。我帮你拿。」

结女低头看了看抱在胸前的购物袋,

「干……干嘛?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有绅士风度?」
「你有什么好戒备的,不过是平衡的问题罢了。你看,你本来就拿着挎包,我两手空空的也不好看吧。」
「啊……」

感觉再说下去也很麻烦,我就单方面将购物袋抢了过来。袋子里只有一件泳装,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见我率先迈开脚步走出商城,结女也连忙追了上来。
然后,反反复复地对比着自己空出来的手和我握着购物袋的手。

「……平衡啊。」
「怎么?」
「不是,那个……怎么说呢……我只是在想啊,原来你我两个人,在你的眼里,是被当作是一对组合来看待的呢……」
「……………………」

我花费了不少时间斟酌自己的用词。

「……这不是当然的么。毕竟我们像这样并排走在一起……就算只是义理的,但我们终究还挂着家人的标签啊。」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也对呢。……也对。」

暑假期间的商场有很多顾客。即便有走散的风险,但无论是我还是这家伙,都没有试图牵起对方的手。我们两人,都不觉得有这么做的必要。
的确,这是我们又一次的确认。
确认的,是我怎么看待这个女人,以及这个女人又是怎么看待我。

「事情也办完了,回家吧。」
「是呢。回去吧。」
「这样一来,我们算是取回紧张感了么?」
「大概吧。毕竟我算是明白你平时都是用色狼的眼光看待我的了。」
「……我都说了那是你偏要秀给我看的缘故来着。」

结女在一旁咯咯地笑了起来。
就算我不转头去看,我也知道她现在露出了怎样的表情。现在的她,一定将虚握着的手凑在嘴边,微微地瞥着我的方向,轻柔地扬起了嘴角吧。

我们先成为了恋人。
而后又成为了家人。
事到如今,我实在是太过了解这张脸了。
这么一想,倦怠期的造访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呢——毕竟别说牵手,我们甚至已经连看着对方的必要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她的身姿,她的存在。
她待在我的身旁——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理所当然了。

哪怕被店员认作情侣,又哪怕和老爸他们围着同一张桌子吃饭,这一点大概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路上要不要拐去书店看看?」
「也好。我也想找几本书在回老家的时候看呢。」
「你这也实在太没有享受乡村风光的打算了吧。」

我们没有手牵着手,就这样结伴前行着。
——我的内心告诉我,这就足够了。




傍晚,我们踏上了归途。
夏日晴朗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一片火红。我们轻轻跨过电线杆那仿佛拦腰截断了道路的倒影,一个,又一个。

「既然在出门的时候错开了时间,回去的时候要不要也错开一下?」
「无所谓的吧?只要对他们说回家的时候偶然碰上的就行了。」
「……的确,太过在意的话反而会显得可疑。」

空无一人的四周,和人山人海的商场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从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中隐约有传来小孩打闹和准备晚餐的声音,但沥青铺就的道路上倒映出的人影,只有我和结女两人的份。
在这仿佛量身定制般的场景下不知悔改地复苏的记忆,被我堵回了脑海的深处。

没有必要。
这些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们完全可以继续这样下去。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被时间和适应力解决。我们已经无需再受困于初中时期的黑历史,可以转而拥抱那已经算不上是全新的日常生活了。
成为家人的时间已经有四个月之久。
为此感到困惑的时段早已过去。
我们是曾做过情侣的兄弟姐妹。但是,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绝没有混淆的可能。这两种身份的共存没有任何障碍,绝不会有其中一种身份侵蚀另一种身份的时候。

我深知这一点。
——明明深知这一点。

「啊。」

结女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我和她之间,就此拉开一步的距离。

「这里是……」

这里,是一个分岔口。
事到如今已经不常路过的,初中时期的上学路。
同时也是——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夕阳西下的上学路上。
我家和她家的分岔口。
绫井微微泛红的面庞。
印上嘴唇的柔软感触。

一个接着一个闪回的记忆,和眼前的风景重叠起来。

戴着眼镜、梳着马尾辫的结女,保持着比记忆中的她更近一些的距离,抬起头看着我的脸。
就在这时,凉爽的风猛然一刮,几乎把结女的帽子吹上半空。

「「啊」」

我急急忙忙地伸出了手。
结女也急急忙忙地按住了帽子。
结果,我们的手顿时重合在了一起。

「……………………」
「……………………」

这今天第一次触碰到的光滑而又有些凉凉的感触,让我总觉得指尖处有一阵又一阵的刺激传来。
只是有那种感觉而已。
一切不过是错觉罢了。不过是一时错乱的结果罢了。没错。在五个月前,我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吗。
但是,啊啊——我也的确想过。
听到自己的父亲提起再婚的话题后——我曾感慨过,人类这种生物,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也依然难免这一时的糊涂。
那样的话,如今还只是高中生的我们——

忽然间,结女一把握紧了我的手。

她紧紧地握着这只本没有必要握紧的手,仿佛想要就这样维系着让彼此永远不要分开一般,将紧握着的手放了下来。
接着,又用另一只手取下了帽子。
摘下帽子后清晰可见的脸,在夕阳红的装点下,就好像期待着什么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方向。

「……跨越倦怠期的方法,其四。」

紧接着,一如把王将逼入绝境时所做的那般,将名为借口的棋子打入到棋盘之上。

「通过行动展现自己的心意。」

那种事,实在太简单了。
毕竟,我们曾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重复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
反过来说……一年前,也正是因为没有这么做,我们的感情才会破裂,最终落得个分道扬镳的下场。

轻轻地,结女合上了眼。
接下来,只要我上前一步,弯一弯腰就好。
很简单。
真是,太简单了。


如果这是一年前,该有多么的简单啊。


「——疼!」

我伸手弹了她一下,结女翻着白眼用双手按住了前额。

「你……你干什么啊!?」
「跨越倦怠期的方法其二,惊喜也是绝妙的催化剂——对吧。」
「什……!」

结女红着耳朵浑身发抖起来。
我放着那样的义妹不管,朝着我们家的方向走去。

「你……刚、刚才那个,完全是……!」
「我这不是如你所愿,通过行动展现了自己的心意么。」
「你到底对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意过日子的啊!?」

我哪知道。
只不过……我想到了。

这样的行动,放在一年前还算是和好,但事到如今,却不过是留恋罢了。

我们不能当这一年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无论是长达半年的倦怠期,还是最终分手的决断,还是后来成为了义理兄弟姐妹的事实。
以及我对东头的拒绝。
我决不能将这一切归于虚无,就此回到一年前的时光。

我的心中没有任何留恋。
我之所以甩了东头,也绝不是因为心中残留着对前女友的感情。

回首往事的必要性,已经不复存在了。

就是这样。
明明是这样的……。
我们回到同一个家中。
只因我们,已是同住一个屋檐之下的家人。




「水斗同学,还给你。这是昨天你借给我的书。」
「啊啊……怎么样?」
「很有趣呢。原本一度以为是主打角色的小说,结果解谜部分写得相当漂亮。」
「是啊。我就觉得这本书会合你的胃口。」
「嗯。……那个,」
「……………………」
「如果,以后又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书……」
「啊啊,嗯,当然。」

我们成功取回了当初的紧张感。
我们成功回想起了刚刚开始同居时的微妙距离,彼此再也不像昨天为止那般破漏百出。
多亏如此,我们终于摆脱了被双亲冠上的倦怠期情侣这一污名。
终于摆脱了——本该是这样才对。
父亲说道。

「总觉得你们变得有点生疏啊?」

由仁阿姨也跟着应和了一句。

「这回就像是一对开始仔细考量起了求婚时机的情侣呢。」

听到这含笑的发言,结女浑身发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啊——真是的!你到底想让我们怎么办啊!都怪妈妈说这说那的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啦!!」
「啊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至今还不太习惯结女和男孩子和睦相处的场面而已。」
「是练习啦,练习。等你碰上咱家的亲戚朋友的时候,绝对会被他们捉弄得更惨哦~?要是我告诉他们水斗新添了一个姐妹的话,怕是要全体起立了吧。」
「……说得我都不太想去了……」

到头来,原来他们两个都只是说着玩玩,一切不过是我们的反应过度罢了。
真烦人哪。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如果一切都相安无事,那自然再好不过。
毕竟,只要老爸他们还开着玩笑,我们就依然能够作为家人度过每一天。

「怎么了?」

结女露出诧异的表情,在一旁窥视着我的脸。
今天的她没有戴上那令人怀念的眼镜。
虽说因此我没有回想起过往发生的事情,但也许是作为代替吧,昨天看到的泳装闪过我的记忆。

「……没什么。」

我重新将视线对准了书本。
究竟从哪儿为止是所谓的过去,从哪儿开始才是所谓的现在呢?
我不明白啊。实在不明白。……真是的。





企鹅大佬二校完了才会给我,之后我就能发在LK上。


正传 二十三 -- 前女友刺探情报。「同居第三年的情侣……?」



听见客厅里传来RADWIMPS的歌声,一看原来是水斗正坐在电视机前看《你的名字。》。
我朝着背靠沙发靠垫端详着屏幕中被绘制得美丽异常的东京风光的义弟打了声招呼。

「在干什么?」
「在看电影。」
「真是难得。」
「想看的倒也不是我啦。」

不是我?
这话说得好像这里还有其他人在看电影一样——

「结女同学,打扰咯~」

突然,从空无一人的地方传来了声响。
在我大吃一惊之后,从沙发靠背的另一头刷的一下伸出一支手,轻轻地左右晃动起来。
朝着伸出那支手的方向望去,东头同学正躺倒在沙发上。
枕着水斗的大腿。

「……………………东头同学,你这是在干什么哪?」
「在看电影。」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啊我。
我说的是你这仿佛理所当然般地拿人家的大腿做膝枕的状态啊我。

「都怪水斗同学说他没看过君名,简直不可理喻,正给他补课呢。这可是日本国民的必修课啊必修课!」
「日本的教育方针还真是有够怪的啊我说。」
「水斗同学,这部看完之后就要转战秒五了喔?」
「不该是《天气之子》么?」

水斗一边极其自然地维持着对话,指尖一边把玩着东头同学柔软的头发。
这副模样明显就是恋人的感觉,倘若不是的话那就是宠物狗和饲主了。

我的心中闪过一丝疑问。
伴随着略有些发毛的感触,曾无数次浮现的疑问又一次涌上脑海。

这个,我,现在,难道不是撞见了两人在房间里约会的场景么?
该不会这两人实际上根本就是在交往,只是瞒着我们没说而已吧……?

该不会在我们见证的那次告白之后,发生过这样那样的事后进展成了那样的关系,只是因为不好对我们说出口而瞒着我们没说——
——正因如此,当时的他才没有和我接吻吧?

「……………………」

——你……刚、刚才那个,完全是……!
——我这不是如你所愿,通过行动展现了自己的心意么。

胸口变得毛毛躁躁,烦闷不已——为了赶走这样的心情,我一屁股坐在了水斗的旁边。
水斗侧目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
「我也要看。」

别说膝枕了连肩膀都碰不上,别说肩膀了连手都摸不着——我保持着和水斗的距离,看向东头同学的脸。

「明明都没有面对面说过话,却瞬间就变成了拌嘴情侣,这感觉真美妙呢~。」

这是个好机会。
正好,我也有被人托付的任务在身。
悠哉悠哉地谈论着宅圈话题的她,事实上究竟和水斗是怎样的关系——我被托付的任务,就是确认这一点。




「那个那个,东头同学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呐?」

兴致盎然地问了我这个问题的,是喜欢八卦的女同学——才怪。
那是伊理户由仁。
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那是某个空闲日子的早上,我正利用手机确认新刊情报的时候。听到妈妈的问话后我抬起头来,

「……怎样的一个人,指的是?」
「不是,你看,自打暑假开始以来,她不是动不动就跑到家里来玩嘛?我就在想啊,水斗君和她实际上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呢~。作为一对已经分手的情侣,不觉得这样的关系实在太亲密了吗?」

让我们复习一下吧。
因为东头同学的失言,妈妈和峰秋叔叔已经将她认定成了水斗的前女友。
对这则从天而降的风流韵事,两人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每当碰到东头同学就会问东问西的,可把孩子给吓得。

「……这个嘛,的确,我也觉得他们算是很亲密啦……亲密得有些不自然。」
「对吧对吧!?我跟峰秋说过,他们是不是只是因为害羞的缘故才告诉我们他们已经分了手的呢~!……所以啊,结女,能帮我侦查一下么?」
「嗯。……嗯?」

虽然条件反射地点了头,但妈妈刚才说的是什么?侦查?

「因为东头同学她看到我们好像会紧张吧。但如果是结女的话或许就能若无其事~地从他们那儿套出话来也说不定呢?」
「为、为什么我非要做这种事不可……」
「结女你应该也很好奇他们俩的关系对吧?」
「…………这个嘛,倒是没错啦。」
「那不就行了嘛!拜托你咯!」

我甚至连第二句话都没能说出口,妈妈就已经风风火火地单方面把话说完了。
这份积极性,为什么没有遗传给我呢。我开始抱怨起遗传因子的构造来。




电视里的男女主人公之间正在上演着恋爱喜剧。
上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距今已经隔了有一段时间,我记得大概是和我身边这个男人交往前不久的事了。而此番重看,怎么说呢,我感受到了有某种东西沉淀在了自己体内的感觉。……比如想将主人公和其他女孩子撮合到一起的场景。

我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状况,水斗和东头同学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完全不知道脑子里正想着什么。
虽说看上去或许会被人以为他们觉得电影很无聊,但实际上,这两个人在面无表情的背后,有时情绪其实已经高涨到了『超有趣诶!!!!超赞!!!!』的程度呢。他们真是有够相似的……。

「嗯嗯嗯~……。啊……」

在水斗的膝盖上,东头同学一边挪动着身子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
前一阵子东头同学还会穿着我和晓月同学替她选的出门装来我们家,但渐渐地,她或许是完全将我们家当成了她自己家的感觉吧,最近已经完完全全穿着居家服前来了。今天的她也是下半身牛仔裤配上半身连帽衫的搭配。
因为空调设定的温度偏高了一些的缘故,如果穿着外套的话也的确会觉得热呢,稍微把温度调低一点吧。正当我准备找找空调遥控器的时候,

——唧~~~。
在此之前,东头同学已经拉开了连帽衫的拉链。

「呼~」

东头同学发出一阵舒畅的声音,又一次沉浸在画面之中。
然而,我已经没有了看电影的心情。
凉快了吧。那必须凉快啊。

毕竟连帽衫的内部,就只剩与内衣无异的吊带背心了。

这跟那次晓月同学让她穿上后让她惊呼『穿这种衣服的人根本就是痴女吧』的那件衣服根本就没什么两样。吊带背心紧紧地贴在东头同学的身体上,将丰满的胸型衬托得淋漓尽致,真正的巨乳特有的I字型乳沟也就此一览无余。而且因为这背带有点歪,就连胸罩绳都看能得一清二楚诶!
虽然我在方寸大乱之下凝视了眼前的光景好一阵子,但就在我身旁的水斗却依旧看着动画,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加上实在也不忍心打扰他们看电影,对于东头同学冲击性的举动,我也没能出声提醒她一句。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认为这样的状态很奇怪的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么……?不把连帽衫的拉链完全拉开,故意拉开到刚好露出胸部的部分为止这是有什么原因么……?或者其实只是嫌以后还要对上拉链很麻烦而已么……?

电影没有因为我的坐立不安而停止,如今已经演到了中盘部分。故事进一步推向了高潮。
就在这水斗的双眼终于不再从画面上移开的关头,第二次冲击正悄无声息地向我袭来。

「……嗯嗯嗯……好痒……」

东头同学一边嘟囔着一边扭动起身体,将手伸到了背后。
她挠了挠自己的后背。啊,是因为后背发痒的缘故吗?一时间我冒出了这样的猜测,但东头伊佐奈其人哪有那么简单。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将手伸进了她脱了一半的连帽衫——不,那是连帽衫的里面穿着的吊带背心——的内部。
诶?这啥?这是在干啥啊!?
回应我一片混乱之中冒出的疑问的,是一道细微的声响。

——啪唧。

这个声音,对我——不,无论对哪个女孩子来说,都是在日常生活中耳熟能详的声响。
难道说。
就算是那个东头同学,毕竟水斗就在旁边呢,难道说,总不会——
我几乎打心底里开始了祈求,但这微小的愿望却又轻而易举地遭到了背叛。

东头同学顺着胸口,将手伸进了衣服里——不,是将手伸进了胸罩之中。

她的手正通过卸下背后的钩子而腾出的狭小缝隙,挠着大概是前胸的部分,一个劲地挠个不停。
不是,我很理解你喔?毕竟很闷嘛,我懂我懂。有时候确实会很想挠一挠对吧。
但是,一般会来个现场示范么?
这是能光明正大地在男生面前——不,这是能光明正大地在别人面前做的事情么!?就这!?换做是我哪怕在家人面前都会三思!简直难以置信……!

「呼~」

东头同学露出一副神清气爽的表情,将手从胸前掏出,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重新挂上了背后的胸罩钩子。
瞧你一脸舒服的表情说来很抱歉啦,但这事儿无论怎么想都该好好说教说教。
事后我一定要说她两句。也一定要向晓月同学告状才行。
就算是晓月同学,也一定不会眼看着她在男生面前露出这等不成体统的姿态视而不见才对。晓月同学无论在多么令她放心的对象面前,都绝不会以一副就穿了一件大号T恤的打扮示人的。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东头同学的做法才是异端。待会儿可得狠狠说她两句才行!

「……我去拿一下饮料。」
「嗯」
「好~」

我微微低着头从沙发上起身。
感觉上的差异让我有些头晕。这得是放心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变成那副模样啊。水斗也是,为什么就连半点上心的样子都没展现出来啊。

男女朋友……这已经不是这种次元的关系了。
这是同居的情侣啊。
这是同居第三年左右的情侣啊。

打个比方,他们俩之间的气氛甚至要让人怀疑,哪怕水斗慢慢地把手伸到东头同学的胸上,都只会得到对方『哎呀~,好痒啊~』这种程度的回应。哪怕下一个瞬间直接从他们口中蹦出『差不多该结婚了吧。』『那就结吧~。』之类的对话也一点都不会让人奇怪。光是用上距离感这个单词来形容他们的距离感都会让人感到愚蠢。
为什么他和东头同学之间能飘荡出一股子比实际上正在和他同居的我更同居的感觉啊!?为啥啊!?
意义不明,完全意义不明。要我说究竟哪一点意义不明,还有什么事能比双方在拒绝与被拒绝之后关系反倒要更好了的事实更令人感到意义不明呢?当初我和晓月同学还担心他们会因为告白遭到了拒绝而无法继续做朋友,如今想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伊理户水斗和东头伊佐奈不能继续做朋友?怎么可能。

……我愈发深切地感觉到,这两个人的存在究竟是何等的奇迹。能和如此意气相投的对象相遇的概率究竟能有多高呢?自打高中入学以来,在朋友这一块上本该是我的压倒性胜利才对,但如今就连这一点,我看上去仿佛都是那么的可笑。

……好羡慕。
真的……好羡慕。
啊,不是,我不是那种意思喔。

我带着茶杯和麦茶回到了电视机前。
我一边看着电视画面一边向茶杯里注入了茶水。正当我喝着茶的时候,

「也给我喝点。」
「诶?」

水斗说着,眼神却一点没从电视机上移开。

「我口渴。」
「……你刚刚告诉我的话我就多带一个茶杯来了。」
「我忘了。」

呜哇……看入迷了。
毕竟是打初中时期开始就认识了这个男人,我多多少少能够明白这个男人的兴趣爱好。无论是纯文学,轻小说,电影还是推理小说,他总会喜欢那种作家的个人色彩浓厚的作品。原来如此,他只是至今为止都没有过看动画的习惯而已,按照他的性子,新海诚监督的作品看来也正中了他的靶心。
我转而看向枕着水斗膝盖的东头同学,只见她抬头看着水斗的脸,嘴角微微上扬。看来一切正如她所料。

「……………………」

——已经,没有位子了啊。
——我不过是一个器量狭隘的人。能够真心对待的对象,光有一个就已经是极限了。

水斗说完这番话后,拒绝了东头同学的告白。
至于那个位子上坐着的究竟是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然而,那是——

「……那,这杯给你。虽然已经快让我喝完了。」
「嗯。谢谢。」

水斗看都没看我递出的茶杯,就这么接到手上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外表看上去那么纤细,但在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多少有着一些男生特有的豪迈呢。
我接过水斗递回来的茶杯,重新倒入麦茶后又一次兑到了嘴边。

「诶?」

冰凉的茶水,冲走了遍布全身的焦躁感。

「呃……那个……」
「嗯?」
「诶?」

正当我喝着麦茶的时候,只见东头同学的视线在我和水斗之间来来往往,脸上写满了困惑。
这是怎么了呢。东头同学她也想喝茶么。
我如此思索着的内心,竟遭到了东头同学来自完全不同角度的重拳出击。


「刚才那是…………间接接吻,吧…………」


「……哈?」
「……诶诶?」

我和水斗对视了一眼后,纷纷将视线对准了茶杯。
间接……。
……接吻。

「……啊~……」

水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重新将视线对准了电视。
看着他这微不足道的反应,『就这?』两个字在东头同学的眼中滴溜溜地打着转。
间接接吻……。
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个概念来着。
我继续喝起了茶水。

「诶,诶诶~……?你们都不在意的么……?所谓家人原来是这样的么……?或者说,所谓高中生就是这样的么……?」

又不是用了对方的牙刷筷子,没什么好在意的。那种纯真的心境早让我们不知丢哪儿去了。
……在这些方面,这个男人,和东头同学还不是一个路子呢。
在想到这些的瞬间,我心中的那份焦躁感,似乎稍微——只是稍微——散去了一些。




职员表播放完毕后,水斗筋疲力竭地瘫倒在了沙发靠背上。
到头来从头到尾枕了两小时膝枕的东头同学偷看了水斗一眼。

「……怎么样?」
「很有趣。」
「有趣在哪?」
「一开始吸引我的果然还是风景描写吧但从故事中期作品的机关被揭晓的时候开始我的着眼点就转到了剧本的全体构造上了该怎么说呢仔细看看作品的细节就能感受到监督的个人癖好一样的东西浮出水面但纵观全局感觉又能在这些细节神上感受到好莱坞电影的那种功能性美感而这些要素的结合释放出了难以言表的魅力」

语速好快!!!!
东头同学一跃而起一下子凑了上去,双眼释放着璀璨的光辉。

「癖好!!我懂,这点我懂!!就像是履行义务一样地每次都要揉胸,不觉得这一点很妙嘛!?」
「那个算是所谓性转作品的保留节目吧。在我的认知里性转类作品应该算是小众领域的,但这部电影,它怎么就长了一张国民级电影的脸啊?」
「敢顶着国民级电影的外表用个人癖好糊观众一脸,这就是《你的名字。》以来的新海诚监督的优点呀。这个是……嗯,就是那个啊。就像是拿步兵炼铜作品直接怼到纯洁无瑕的少女脸上的那种——」
「黄牌警告。」
「呜哎!?刚,刚刚那话可不是喔,绝不是黄段子喔!?你难道没有读过《幽游白书》么!?父辈里没有人收藏么!?」

虽然我自认在推理小数领域里也算是偏宅的人了,但奈何这两人的对话里混杂了各种各样的亚文化知识,让我听着完全摸不着头脑。
……如果我也是个像东头同学那样的宅女,是不是就能一直相安无事地交往下去了呢。
我立即打消了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这样的假设没有任何意义,而就算当真如此,这个男人的坏脾气也不会因此而改变,我也不会因此就不对他感到幻灭。
我……并不是想要成为东头同学那样的人。
如果我成了东头同学,我就必然结交不到晓月同学和其他朋友了。

「哈啊……。连续两个小时全神贯注地紧盯画面真是累死人了。」
「你体力也忒差了吧。」

我看着瘫倒在沙发背上面朝天花板一动不动的水斗,一片哑然地说道。明明读书的时候无论多少小时都能坚持下去。

「哦,这样的话!」

东头同学猛然摆正了坐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作为回报,来吧!这次就由我来当枕头好啦!」
「嗯~……那……」
「不不不不停下停下!」

我慌忙扣住了想要顺势倒下的水斗的肩膀。

「无论如何这也不太好吧……!怎么说呢,……不太好吧!」
「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

还为什么,就……东头同学给水斗膝枕的话,从那个角度上来看,胸部就……
东头同学脸上浮现出一副诡异的笑容,缓缓地朝着因为疲倦而意识模糊的水斗靠去。

「这可是JK的膝枕喔~。很舒服的喔~。现在还能顺便给你掏掏耳朵喔~。这可是只给哥哥你的特殊服务喔~?」
「不要用这么可疑的说法!这种话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东头掏耳朵好像有点可怕啊……」
「诶?」
「呜哎?」

水斗口齿不清地说完这句话后,就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了下来。
并非朝着东头同学的方向——而是朝着我这边。
水斗在我的大腿上寻找着最让他舒心的位置,最终……就这么陷入了沉睡。

「……………………」
「……………………」

我和东头同学相顾无语,不约而同地端详起他的睡颜。
自从暑假开始以来,一觉睡倒中午才醒已经成了这个男人的常态,而因此在傍晚时分就常常变得十分困倦……但即便如此,枕在人家的大腿上,居然能安心到这种程度呢……。

「……这个,难道是因为不想被我掏耳朵所以就去了结女同学那边么?」
「……大概是吧。」
「真是有够失礼的哎。我看上去就那么笨拙么?」
「说实话是的。」
「我好伤心!」

毕竟,东头同学编制物品的样子,实在是完全想象不出来呢。

「……但是嘛……」

东头同学喃喃说着,移动到我的膝前蹲下身子,看着水斗的脸。

「看到这么可爱的睡相,就会情不自禁地原谅他呢。诶嘿嘿~❤」

东头同学戳了戳水斗的面颊,脸上露出舒缓到了极致的笑容。
她是真的很喜欢水斗呢,我不禁想道。哪怕遭到了水斗的拒绝,哪怕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水斗的女朋友,但即便如此,她对水斗也依然喜欢得无法自拔。
……话说回来,水斗对东头同学的应对方式也有点像是对宠物狗感觉,而东头同学对水斗的那一套也不是不能看作是对宠物猫的应对就是了。

平时面部表情并不丰富的东头同学站在水斗面前微微地笑着,

「机会难得,要不要真的给他掏掏耳朵呀?」
「诶?这实在有点……。你不觉得把棍子塞进别人的耳朵里捅来捅去的有点可怕么?」
「啊,这个我懂。想当初我妈要给我掏耳朵的时候我也怕得不得了呢。真是的,不要自顾自地在人家的耳朵里开始寻宝嘛。」
「啊~……」
「那就啵个嘴吧?」
「也是——哈?」

东头同学的那番话实在是说得太过自然,以至于我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刚说什么来着?
而东头同学,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斗的睡颜。

「……东头同学?你刚刚说,啵个嘴?」
「我想,现在做的话,应该是不会被他发现吧……」
「不是,虽然的确是这么回事啦。的确不会被发现啦。那个,怎么说呢?就是……这样的初吻对你来说真的没问题么?」
「嗯~……的确,稍微更有气氛些的地方会更好呢。水斗同学这一睡,舌头也没法搅进去……」
「你究竟是打算来个怎样的初吻啊你。」
「他也不会顺势扒下我的衣服……」

这也太忠实于性欲了吧。

「……就这精神状态,真亏你还能和他保持这样的距离感呢……」
「其实我已经挺努力了喔?坦白说,比如水斗同学摸我头的时候总会百感交集呢。总算能理解被摸头后就瞬间满脸通红的女主角们是怎样的心境了呢。」
「我琢磨那些女主角之所以会脸红绝不是因为百感交集的缘故来着。」

这简直是对少女漫画的风评被害。

「说到底,我之所以会对水斗同学告白,也有馋他身子的一份原因在内……」
「是这样的么!?」
「毕竟,如果在原本就很融洽的关系之上,还能做一些色色的事情,那还有比这更棒的事吗?」
「…………嗯,嗯嗯嗯~…………」

倘若换成最露骨的说法,也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虽然全年龄版也足够有趣,但反正都要玩,还是想玩玩18禁的原作!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不是,你说这个我不太懂哎。」
「只是做朋友的话,就没法做遍所有能和水斗同学一起做的事情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东头同学在极近的距离下继续窥视着水斗的脸,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透她的内心。

「……我啊,也好想看看水斗同学色色的样子呢。」

从旁目睹的那张看上去波澜不惊的面孔,让我感到了一阵揪心。
就仿佛过去那个可能一直和他顺利进展下去的我,就站在我的眼前。
就算我心里明白过去的我和东头同学并非一模一样,但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将我们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两年前,暑假结束的前一天——哪怕当时,这个男人拒绝了我的告白,我们的关系,大概也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维持至今吧。
并且,或许那样一来,我们的关系反倒能维持更久一些——一如东头同学这样。

「不过,如果在友字前面加上中国象棋的某个棋子,就能一边维持着朋友关系一边尽享对方色色的反应了就是。」
「等等。你想朝着那层关系努力的话我可绝不会帮你的喔。」
「我知道我知道。水斗同学会结交炮友可真是天大的错误解读呢。」
「明明刚才还在含糊其辞!」

……错误解读。
错误解读,吗。
御宅族的人们造出了一个不错的词呢。我如此想道。
数不清的爱情告白之所以会沦为崩坏的序章,也正是因为有这万恶之源的存在。

「嗯嗯~……」

东头同学一边紧紧盯着水斗的睡颜,一边似乎有些焦急地扭动起了身躯。
紧接着,她马上站起身来,

「……稍微借你家厕所一用喔。」
「诶……?」

这孩子是打算在人家家里做些什么啊!?

「诶?」

东头同学看到我的反应,稍微愣了愣神后,「啊」的一声涨得满脸通红。

「不,不是的!就是普通的上个厕所而已!」
「啊……啊啊,这样啊……」

由于一直在谈论着桃色话题的缘故,让我不自觉地想歪了……。

「……不过呢,」

东头同学「唔嗬」的一声,发出了诡异的笑声。

「听水斗同学说结女同学你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来着……这不是有嘛。」
「……毕竟也已经是高中生了,也有好好听保健体育课……」
「唔嗬嗬嗬嗬。年级第一的美少女优等生谈论这样的话题,可真是让人兴奋呐。」
「好恶心!」

简单粗暴地骂了她一句后,东头同学惨叫一声,一溜烟地逃走了。
不是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擅长应对这方面的话题罢了。
更何况,我当时让这个男人看到的,总是自己粉饰过的一面。……毕竟,我实在害怕遭到他的「错误解读」。

秒针转动的声音和水斗平稳的鼾声回响在客厅之中。
一边感受着大腿上传来的重量,我一边低头看向那张纤细的面庞。
修长的睫毛紧紧地闭着,略微留长了一些的刘海稍稍挂在了睫毛之上。我伸出手指拨开挂在睫毛上的刘海时,指尖传来了柔顺的感触。

平稳的吐息,从他那薄薄的嘴唇中呼出。
而那唇瓣的感触,我再清楚不过了。

它是那么的柔软,但却会时不时变得干燥。那种情况下,我还几度将自己的唇膏借给他,等他涂好之后再重新来过。……还有些时候,虽然不过是在瞎闹着玩,我甚至曾经直接用自己的嘴唇给他涂过唇膏。
第一次的我们曾是那么的生硬与笨拙,光是稍微碰上一点点就已经是极限。因为鼻尖会撞上而想要侧过脸,最终却变成仿佛互做假动作一般的滑稽场面,让我们不禁笑出了声。哪怕在达成了向右侧脸的默契之后,又会因为粗喘着气而害臊起来,导致接吻无法长久下去……。

三秒一次,略微拉开,换气,然后继续。
在这期间,我们相互凝望,相互爱抚。
待到其中一方轻拍对方的后背,接着另一方也拍一拍对方的后背,就到此为止。

这是放眼这个世上,只有我——只有我和他两人才知道的游戏规则。
大概,这也是东头同学想要在成为水斗的恋人后了解的东西。
而他,事到如今,也一定记得这一切吧。

「……………………」

我躬起身来,头发从我的右脸垂下。
我就像在读书时那般,将垂下的头发挂上耳朵。

现在的他已经睡着,已经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被他蒙混过关了。
只要我心念一动,那份感觉就会回到我身边。
无论是那份飘飘欲仙的愉悦,那份身心沸腾的热情,还是那份渴望与润泽交错往复的满足感,一切的一切都会回来。
回想我最后一次的体验,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呢。那大概是在我们闹僵前不久的日子吧。应该是在去年的6月份。这份在心中沉睡了一年零两个月的情感,事到如今却重见天日,奔腾而出,仿佛马上就要流出我的体外。

——……我啊,也好想看看水斗同学色色的样子呢。

我也好想再看一看啊。这样的想法,曾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闪过我的脑海。
但是,我已经太久没有看到你的那副模样了。你那双除了我以外再也容不下一切的眼,那双纤细却宛若宣誓着绝不会将我交给任何人一般紧紧拥抱着我的手臂。以及,仿佛你我将就此融为一体的,那份感觉。

一旦回想起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渴望起又一次的体验。
哪怕心知事不可为,却也根本无法抑制自己喷薄而出的心意。
啊啊————




————这,只不过是性欲罢了。




冷却。
冷却。
在内心深处沸腾的一切,急速冷却了下来。

我明白了。
之前你为什么会拒绝和我接吻——我终于明白了。

回想起曾经发生的事,想获得过去那样的满足感,而想要重复过去的所作所为——在这四个月里,我曾有过无数个这样的瞬间。
但是,……这,都不过是留恋罢了。
曾经满足过自己的东西,现在却已然不再。这不过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洞而产生的欲望而已。

肤浅。
难堪。
丢人。

就因为这样的欲望,让东头同学一辈子一次的告白以失败告终——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认同呢。

错误解读。
那样的我们——是错误解读啊。

我深吸一口气,为了不吵醒水斗,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放下我的大腿,然后站起了身。
明明阻止了东头同学,自己怎么能冒出奇怪的念头来。
稍微冷静一下吧……。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客厅,来到了盥洗室。
镜中倒映出的自己,露出了犹如被踩得结结实实的地面般平静的表情。




「怎么样?水斗君和东头感觉如何?」

晚上,被一脸兴致盎然的妈妈这么一问,我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她侦查的结果。

「关系非常好呢。」
「嗯嗯!然后呢然后呢?」
「没了。」
「诶诶~!」

虽然妈妈看上去满脸不服的样子,但除此以外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就,那个,没有什么更具体点的东西么?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呢?」
「……这个嘛。比如说,东头同学给水斗同学膝枕……」
「噢噢!」
「东头同学觉得热,突然就脱下了衣服……」
「哎呀~!」
「然后又突然卸下胸罩挠痒,说是很闷……」
「……嗯嗯?」

妈妈的表情猛然间从兴奋转变成了诧异。
十分正常的反应呢。

「不能忘记的一点是,这些可全都是普普通通地在我眼皮子低下做出来的事喔。」
「……嗯嗯~……??」

妈妈一脸困惑地歪过头,

「同居第三年的情侣……?」

真不愧是母女。

「但是但是,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你看,水斗君感觉上也是个不可思议的孩子吧,配上一个同样不可思议的女孩子就,对吧?」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啦。」

两人相当的般配。
从东头同学的告白失败前开始,关于这一点,我的意见从没有改变过。
我甚至觉得,世上再没有哪对情侣,能够像他们两个那般合适了。
但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也未必能够水到渠成地交往下去,而这,正是人类的难解之处了吧。

「这么看来,结女也不能再磨磨蹭蹭了呢!」
「诶?」

听到妈妈唐突的发言,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跳。
诶,诶。为什么突然就说到我了?难道说,妈妈已经——

「为了不被水斗君甩在后面,结女也要快点交个不错的男朋友才行!都变得这么可爱了,想交的话马上就能交到吧!」
「啊……啊啊,嗯……」

是这个意思啊……。
我,交男朋友。……水斗以外的?

「……反正又不是该拿来竞争的东西,你就慢慢等着吧。」
「诶诶~?」

实在遗憾——实在是,太遗憾了。
事到如今,这一点,依然是最大的「错误解读」啊。





我的理解是,南看到这件衣服,知道结女是想穿给水斗看的,却在问南感想。加上南喜欢结女,所以会很不爽。



我不看dmzj的版本 不过那个应该也是企鹅大佬传的。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20-4-3 10:53 编辑

正传 二十四章 -- 未来情侣的日常快照 深夜的通话


“……哈啊……”


那,是初中二年级的暑假期间发生的事。
晚餐过后,回到寝室的我躺倒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
脑海中回想起的,是仅仅数日之前所发生的,我那生平第一次的约会。


我身穿着浴衣,和伊理户同学一起参加了祭典。
明明说来也不过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但我对此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真实感。
毕竟,毕竟啊,我们直到大概十天之前,才开始正经地说上了话啊。
我和他竟如此迅速地发展到了在祭典现场约会的地步,我的人生究竟发生了什么呀?这是时来运转了么?我是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么?
而且,而且——


“……咯呵呵……”


从我那张被枕头死死按住的嘴里,漏出了连我自己听着都觉得恶心的笑声。
在我迷失了道路,通过电话哭诉之时,伊理户同学找到了我的存在。
在我满脑子负面思想,认定自己这副模样一定会让他嫌弃之时,他却告诉我‘无论怎么给我添麻烦,我都乐意之至。’


哈啊啊~…………好喜欢他呀!
欢喜喜欢好喜欢我爱死他啦~~~~!!


我躺在床上扑腾起了双脚。
原来,人类竟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变成这副模样的吗。
明明不久之前,我甚至还对还抱有一份竞争对手的敌意。
而如今,一想到伊理户同学,我的心脏就会砰砰直跳,意识就会恍恍惚惚,根本不能自已。


好想快点见到他啊……。
好想和他说说话啊。
我记得,是到明天为止吧。
他告诉我,他有些私事,直到明天为止都无法来到图书馆。
所以,一到后天,我就能再一次见到他……。


我横躺在枕头上的视线,捕捉到了我的手机的身影。
……啊,对了。
既然都已经交换过了各自的联系方式,只要我想和他说话,哪怕是现在也……。
没……没问题吧?
会不会叨扰到他啊?
毕竟,现在已经完全入夜了……。要是现在打电话过去,会不会被他嫌弃呢?
不,不,应该没问题吧……。在祭典现场的我,可比这要讨人嫌得多了。连那样的我都能得到他的宽容,区区深夜打个电话……。


我犹豫着将手伸向自己的手机。
就在这个时候。
还没有触碰到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


“哇!?”


那是还没有进行过任何个性化设置的默认铃声。
我慌里慌张地抓起手机,确认了来电信息。


“伊……伊理户同学……!”


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心灵感应么!?
竟然恰好就在我想要和对方聊一聊天的时候打来电话……!
果、果然……果然是时来运转了啊……。神明大人突然切换到了让我心想事成的模式了啊……。好担心这阵好运过后会不会迎来反弹啊……。


总之,先接电话……!
再这么磨蹭下去电话就要挂掉了!


“喂!……喂~……”


我连忙接起电话,却因用力过猛,音量有些大过了头。
察觉到不对劲后赶忙调整了音量,但这下却又搞成了仿佛叫人起床的整蛊节目一般的效果。【叫人起床的整蛊节目:原文「寝起きドッキリ」,指电视台的整蛊方用万能钥匙潜入艺人的房间参观后把艺人叫醒给对方一个惊喜(或者说惊吓?)的电视节目。】
我的嗓子的音量调节机能真是一如既往的七零八落……。这个不中用的家伙……!


‘……喂?’


电话的另一头,伊理户同学的声音多少显得有些音质不佳。
是那边信号不好么?


‘你……现在方便吗?’
“嗯、嗯……!方便,方便得很!我现在可闲啦!”


总觉得又有些用力过猛了。冷静下来啊我!
仿佛为了掩盖自己的紧张一般,我连忙接过了话头。


“怎、怎么了?你、你有什么事吗……?”
‘呃……说来、倒也没什么事……’
“啊,这样啊……?”
‘嗯。……只是稍微,想和绫井说说话……’
“嘿呜。”


心脏猛地一跳,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我、我,我、我,和我??诶,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那……那个……我也……”


不要怂啊。踩下油门!


“我也……正想着,要和伊理户同学,说一说话,呢。”


说、说出来啦——!!
漂亮!我!干得漂亮!


‘这样啊。……那可真是凑巧呢。’
“真、真的很凑巧呢!……诶嘿嘿……”


伊理户同学的嗓音和呼吸从我的耳边传来。
明明已经入夜了。明明蜗居在家里。
我真的,可以拥抱这般奢侈的幸福么……?


之后,我们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闲聊。
从最近所读的书籍,到图书馆的进货情报。两人狭窄的交际圈让我们只能谈论与书籍相关的话题,但即便如此,我们的话题却依然讲也讲不完。


“我感觉啊,用手法的巧妙来争胜负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呢。”
‘是啊。当今业界的解谜小说,硬要说的话给人一种通过逻辑的巧妙性进行竞争的感觉呢。主打特殊设定的作品渐渐变多起来,我想也是出于类似的原因——’


就在这时,我依稀听到远方传来了树木沙沙作响的声音。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窗外。然而我家是公寓套房,根本不可能看得到树木的身影。


“你那边,外面风很大吗?”
‘嗯,啊啊——有点大呢。’


伊理户同学的回答让我隐约感受到了些许违和感,但很快,事态已经再也容不得我继续深究下去。


“结女~?还醒着吗~?我进来咯~!”
“咦唔哇哎呀!?”


随着咔嚓一声响起,妈妈来到了我的房间。
我连忙钻进了被窝,将手机抱在胸前藏好。


“怎、怎怎、怎、怎么了?”
“我来回收垃圾桶里的垃圾咯~!”
“你、你倒是敲个门啊……!”
“诶诶~?明明以前从来就没有说过这种话,难道说终于到了叛逆期啦?”


太、太危险了……!
要是被妈妈知道我深更半夜的和男孩子打电话,绝对会被捉弄一辈子的!
妈妈将垃圾倒进了带进房间的垃圾袋里。完事之后马上就会出去——我本是这么以为的。


“啊~真是的。纸巾怎么会落在这种地方……”


妈妈向我的书桌下方伸出手去,捡起团成一团的纸巾。
接着,就在我和伊理户同学正接通着电话的现在,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都说了要好好丢进垃圾桶了吧~?无非又是在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的时候,试图躺在床上直接扔进垃圾桶才会这样的吧,明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个投篮的料——”
“哇——!!哇啊啊啊啊——!!”


怎、怎么会突然蹦出这样的话题!明明伊理户同学说不定就在电话的另一头听着!!
我将手机放在被子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


“我才没有犯懒!!那团纸巾不过是偶然滚到了那儿——”
“诶~?结女你其实意外有些马虎不是吗。前一阵子有一次甚至还把卫生巾冲进了厕——”
“吵死啦——!!事情办完了就快点出去啊啊——!!”
“啊——,叛逆期来啦!结女你终于进入叛逆期啦!”


听到妈妈几乎就要抛出无论如何都实在是太过不可理喻的话题,我赶紧将她赶出了房间。
然后,我重新钻进被窝,战战兢兢地将一直接通着电话的手机凑到了耳边。


“对、对不起喔……。刚刚我妈妈来了……”
‘不,没事的。’
“……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万一被听到了,或许我真会受不了的。
虽然至今为止我一直都很喜欢妈妈,但或许从今往后会开始讨厌她,就此迎来一阵旷日持久的反抗期也说不定。
我心底里怀揣着无比悲壮的觉悟,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不……没呢,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这样啊……”


太好了……。
——正当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平安落地的瞬间,


‘……虽然说,刚开始那阵子,电话里全是你的心跳声……’
“诶”


我回忆起我当时采取的行动。
我记得,好像是——


——我连忙钻进了被窝,将手机抱在胸前藏好
——将手机抱在胸前
——抱在胸前


我一直……将话筒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我的心跳声……给伊理户同学来了出现场直播……?


“啊、啊呜……呜啊啊,对、对、对不起——”
‘不、不不不!我没觉得厌烦啦!反倒是我不该自顾自地听你的心跳声的!对不起!’
“没觉得……厌烦?”
‘怎么说呢……我一想到绫井就像这样存活着……存在着……就感到一阵安心……。呜哇,这话说来有点恶心呢。对不起!’
“呜……呜呜~……!!”


好、好羞耻……!!
原来心跳声被人听到是这么羞耻的一件事么……!?这又和自己的裸体或内衣被对方看到,仿佛有种自己的更深处被人窥探到的感觉……!!


“我、我……没什么奇怪的吧……?”
‘没有啊……。硬要说的话,好像心跳得有点快就是了。’
“呜哇啊啊~~”
‘那种状况下心跳快一点很正常啦!很正常!’


啊啊~,伊理户同学在安慰我~!好温柔啊~!好喜欢他啊~!


‘……绫井,你一直都很努力。多点自信吧。’


呜诶啊啊!?
听到伊理户同学突然轻声细语地说了这么一句,猝不及防之下大吃了一惊的我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枕头里。
在这一片漆黑之中,唯有伊理户同学的呼吸声透过手机传到我的耳边。
而在这样的状况下,话语声自然而然地从我的口中流落出来。


“你能……再说一遍吗?”
‘你一直都很努力。’
“嗯。”
‘你很了不起。’
“嗯,嗯。”
‘所以啊——总觉得这已经变成了奇怪的音声视频了呢。’
“噗呵呵。”


我轻笑了一声,而电话的那一头,伊理户同学也笑了出来。
虽然,伊理户同学并不在这里……虽然我并不能看到伊理户同学的脸……但我们的心意却是相同的——我有种这样的感觉。


‘绫井。’


忽然间,伊理户同学叫了我的名字。


“嗯?怎么了?”
‘……不……’


他的声音隐约流露出几分踌躇。


‘实际上呢,手机的电量快撑不住了。’
“啊,这样啊……”


梦幻般的美妙时间,看来是就此结束了。
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我也不想表现得太过黏人。


“伊理户同学。我会加油的,所以……你以后,愿意再跟我聊天吗?”
‘啊啊,当然了。我估计后天就能去图书馆了。’
“嗯。我等着你喔。我等着你喔。”
‘那就……’
“嗯。……那就……”
‘……再见。’
“再见。”


伴随着数秒的沉默,通话结束了。
我痴痴地望着手机的屏幕。
通话时间,43分45秒。
8月12日,下午7点59分。


我从被窝里钻出脑袋,仰望着天花板长出了一口气。
后天,能不能早点到来呢。
这份思念,比起43分钟之前,又更强烈了一分。


……要是能边充电边和我谈天的话,该有多好啊。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20-4-22 09:21 编辑

正传 二十五章 -- 前情侣回归故里① 西伯利亚的舞姬



「这好像也并不怎么乡下嘛。」这是我走出列车来到车站后,第一时间闪过脑海的念头。
车站本身相当的大,其中有各式各样的土特产店,在走出车站后,也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商场。周遭熙熙攘攘的人群,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座城市了。
莫非水斗所说的『相当标准的乡下』,其实不过是用了夸张的手法而已?


如此这般的疑问,也仅仅维持到了我登上巴士的时候。


随着噗咻的一声响,巴士合上了车门。
而巴士之中,除了我们一家四口以外,哪怕连一名其他乘客都没有。
大中午的居然还能有这种事?


我看向窗外,眼看着人类文明的气息愈发淡薄。建筑物没过多久便已是无影无踪,放眼望去,只能看见无数的电塔连着电线,一座接一座地呼啸而过。
巴士驶入深山后,四周的绿意愈发浓厚起来,事到如今,除了这座巴士以外,也就只剩下我们脚下那条单调又乏味的省道能有点儿人类文明的味道了。【注:省道原文「県道」,即县道。日本的县相当于省级行政区,为了方便中国读者理解,故修改。】


「谢谢啊!」


当巴士停靠到了车站后,峰秋叔叔说道。而巴士的司机则稍稍举起帽子点了点头。看来还是熟人呢。
待到巴士离开车站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篇广阔的田地。
巴士站并没有顶棚,而是由茂盛的树枝遮出了一片阴影。每当微风拂动,炫目的阳光便会透过随风摇摆的树枝的间隙,毫不留情地灼烧我的眼帘。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巴士的轰鸣声远去后,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蝉鸣声。
简直就像是异世界一样。
我甚至对自己是否能够回到自己所熟知的世界感到了一抹不安。


「呜哇——!结女,快看快看!这边的巴士一天只停三班呢!」


妈妈看过那张已经烂得七零八落的班车表后,立刻喧闹了起来,完全没个中年妇女的样子。
峰秋叔叔微微一笑,


「能早中晚各来一个班次已经很不错了。往这种乡下地区派班车,根本就赚不到钱。」
「这里的人要买东西的时候该怎么办啊?」
「毕竟这里老人家比较多,都是由城区里的店铺接收乡镇办事处的指导,来统一调配物资的。而且这年头,就算是老人家是会网上购物的呢。如果这样还不够的话,就要开车去刚才那边的城区采购了。」
「哈啊啊~……」
「开不了车的孩子们就必须要赶末班车回来咯,真是令人同情。不过如果只是短短几天的话,这里还是个不错的休闲地点呢。咱们走吧。」


峰秋叔叔顺口说完,便迈开了脚步。
据峰秋叔叔所说,他的妈妈,也就是水斗的祖母的家,从这里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
正当我准备抓住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时,我的身旁伸出另一只手,将箱子抓在了手上。


「啊,等等……!」


我的义弟·伊理户水斗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无视了我的喊声拖起了我的行李箱。
擅自动人家的行李是想干什么嘛,真是的……!
我追上他的脚步想要抱怨两句——然而几乎脱口而出的抱怨,马上又被我咽了回去。


在我们的跟前,我看到了一道陡峭的斜坡。


「……………………」


水斗一言不发地拖动着行李箱走上斜坡。
本该是相当累人的工作,但他却是满脸的气定神闲,看不出哪怕半点吃力的样子。


……所以说啊。
既然有理由,你就不能早点告诉我嘛!








「呜哇……」
「哦……噢噢噢~……」


登上斜坡之后,我和妈妈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大门,心里满是震撼。
这,就是水斗的祖母所住的家么。
不对,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宅邸吧?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宽度超过了50米的围墙和瓦片堆砌而成的屋檐。


「难道说,其实峰秋君的家里其实超级有钱……?」
「不不,说是有钱也只到我祖父那一代啦。据说祖父当初并没有让子女继承家产的意思——到头来,自己的遗产基本都捐了出去,留下的就只剩下这座房子了。」
「哈诶~……。真是可惜……」
「倒是我听说当时母亲和伯父二话不说就走出家门,对此好像并没有什么怨言。」


这么说来,水斗当时好像也是为了学费减免才努力成为了特招生的来着。
偷偷望向一旁的义弟,只见他正仰望着当空的太阳,满脸的烦躁之色。


「好热……」
「也对。我们赶紧进去吧。」


穿过前院,峰秋叔叔按响了玄关的门铃。
这古色古香的宅邸中响起的电子铃声,总让我有种怪异的感觉。


「来了来了……」


推拉门被哗啦一声推了开来。
从大门内侧出现的,是一名身穿围裙的老婆婆。
虽然一瞬间还以为她是仆人,但她在看到水斗的瞬间,两眼瞬间就放起了光。


「哦~!这不是水斗嘛!都长这么大啦!」


水斗微微低下头来打了声招呼。
老婆婆听到水斗打招呼,「呜哈哈」地大声笑了起来。


「真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呢你!你这样子可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妈。你当初好像还说过你不想成为一天到晚结婚结婚结婚的老太婆来着?」
「噢噢噢。的确的确。危险危险。」


她招呼着我们走进了玄关。而她,则在登上玄关的台阶后,


「我叫伊理户夏目。」


端庄有礼地低下头颅,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很抱歉这么迟才给你们打这声招呼。实在是因为我这笨蛋儿子提到自己再婚的时机太过于突然了……」
「也不突然了吧。我都提前两个星期跟你们说了呀。」
「这还不够突然么!?」


我悄悄地点了点头。而一旁的水斗也轻轻地和我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虽然我能理解他们顾虑到正在备战考试的我们才会在最后的最后告诉我们再婚的消息,但总觉得这事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不过嘛,我总觉得,倘若我们真的在分手之前就得知了他们再婚的打算,或许情况会更糟也说不定。


「妈,对不起啊!其实我和峰秋当时也是一直犹豫到了最后关头……」
「没事啦,由仁。光是你让这孩子重新生出了结婚的打算这件事,我就已经足够高兴啦。真的非常感谢。」
「不不,您太客气了!」


夏目婆婆——还是该称呼她为奶奶呢?——深深地低下了头,妈妈见状诚惶诚恐地摆了摆手。
这么说来,关于妈妈和峰秋叔叔究竟是如何相遇,又是如何相爱的,我还从来没听他们说起过呢……想来,应该是历经了不少艰辛吧。


「然后,这位就是小结女了吧。」


注意到夏目婆婆的眼光看向了我这里,我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


「我叫伊理户结女。这几日承蒙您照顾了。」
「哎呀呀还真是有礼貌呢。真是个认真的孩子。有和水斗好好相处下去吧?」
「有、有的。」
「甚至比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好呢。对吧由仁?」
「对呀对呀!水斗对她可温柔啦!」
「水斗很温柔!?真的嘛~」


夏目婆婆柔和地笑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突然间多了一个年长的孙女可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呐。就好像是孙子取了个媳妇儿进门一样呢。」
「诶」


媳、媳妇?
当我不禁呆住的时候,妈妈发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声。


「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水斗结婚呀?」
「才、才不会。才不会结婚啦……」
「开玩笑啦!开~玩~笑!」


这、这可真是一桩对心脏不好的玩笑话啊……。
我姑且瞥了瞥水斗那边的状况,但见到的只有一张扑克脸,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虽说总比狼狈不堪的样子要强,但却总给我一种莫名窝火的感觉。


「大家都累了吧。进来吧进来吧。峰秋,午饭吃过了吗?」
「在路上已经吃过了。」
「这样啊。那就先把行李放放吧。峰秋,你给他们带个路。」
「明白。来,这边。」


我们提起行李来到走廊,和夏目婆婆分开之后,顺着峰秋叔叔的引导前进着。
这座府邸简直大到了独自走在家中都会迷路的程度。但与此同时,房屋的年月也相当久远,每次踩在地上,都会发出吱吱的声响。


「妈是关西人么?」【注:虽然由于翻译难度问题没有做出区分,但夏目婆婆从始至终用的都是关西腔,故有此问。】
「她的方言是受到了我爸的影响啦。毕竟我爸是个土生土长的京都人。」


一旁的妈妈他们正谈论着这样的话题,而与此同时,我见到府邸里甚至还有一道面向前庭的套廊,甚至泛起了一丝感动之情。虽然伊理户家中就有前庭,但如此地道的套廊我还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活像是犬神家一样呢……。【注:犬神家,出自横沟正史著《犬神家一族》又名《血溅的遗嘱》中出场的犬神家族。】


「我和水斗在这里,你们住隔壁这间。」
「好的~。」
「放好行李咱们就去佛龛那边哦。」
「好的好的~。」


可能是顾虑到了我和水斗的感受吧,分配房间时,我和妈妈、水斗和峰秋叔叔被分别安排到了同一间。
我进入铺设了榻榻米的房间,从行李箱中取出换洗衣物时,妈妈忽然「哈啊啊~」的一声长出了一口气。


「婆婆是个和蔼可亲的人真是太好啦~。我一直很担心她如果是个严格的老人家该怎么办才好呢……」
「连妈妈你也没见过夏目婆婆么?」
「虽然曾经通过电话聊过几句,但也仅此而已啦。」
「这样啊。」
「真是太好啦……」


妈妈瘫倒在地上,一副筋疲力竭的样子。
看来她刚才其实很紧张呢,真是意外。不过这倒也是,毕竟能不能被亲家所接纳,可是事关生死的头等大事呢。
对这个家庭来说,我们便是所谓的外来物种。
这么说来,我倒是没怎么考虑过就轻轻松松地跟到了这里,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据说亲戚们都会聚集在这个家里对吧?大概会来多少人啊?」
「嗯~?我听说来人以种里家的人为主。」
「种里?」
「是婆婆的旧姓啦。听峰秋说婆婆她有个哥哥,他的子辈孙辈会有几个人过来。」


妈妈的婆婆的哥哥……也就是我奶奶的哥哥了。这该怎么称呼来着?
他的子辈孙辈——吗。他应该算是……我的义表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同龄人呢……。


「由仁,结女。咱们去佛龛咯——。」
「知道啦~。结女,我们走吧!」


我们拉开格子门。和水斗与峰秋叔叔会合。
水斗依然是一副不知看向何方的呆滞表情,只是跟在叔叔后面向前走着。……这家伙,自打他来到这个屋子是不是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又一次穿过吱吱作响的走廊,我们来到了佛龛所在的房间。
毕竟盂兰盆节将至,我们一家人也会一起去扫墓的吧。不过水斗母亲的墓碑并不在这里,回去之后是不是也要去那边一趟呢。


「就是这里。」


说着,峰秋叔叔停下脚步,将手伸向了前方的格子门。
但就在这时,格子门自己打开了。


「啊。」


格子门的里侧,是一位年轻女性的身影。
那是一位带着红框眼镜,身材高了我大约十公分的女性。看她的样子,大概是一名大学生吧。她乌黑的头发轻柔地顺着肩头垂下,散发出书店店员或图书管理员一般的气质。
感受到这股与自己类似的气息,我不禁生出了一丝亲近感。而就在这个瞬间——


「——这不是水斗嘛~!!好~~久不见~!!」


她忽然快活地叫了一声,紧紧抱住了水斗。
……嗯?诶!?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突然,让我的大脑有些跟不上节奏。
书店店员与图书管理员的第一印象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听她的语调,反倒完完全全就是个派对女……!这闪瞎狗眼的阳咖之光,简直能比晓月同学耀眼三倍!【派对女:原文パリピ=party people,日本辣妹独创缩略词,指喜欢群聚、喜欢热闹的人,说白了就是现充。顺带一提,パリピ本没有男女之分,译作「派对女」只是为了译文顺口而作出的妥协。】
更重要的是,这肌肤接触也太过分了吧这。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用拥抱打招呼的人呢。你是美国人么?是美国人吧?


「噢噢,这不是小圆香嘛?好久不见。」
「我也好久没见峰秋叔叔了呢~!」


这位被称作圆香的女生就这么抱着水斗,欢快地跟峰秋叔叔打了声招呼。
不出所料,她果然是亲戚家的孩子吗。
倒是她究竟打算抱着水斗抱到什么时候啊?就算是亲戚,但这个男人可是尤其讨厌被人亲近的体质哎。更遑论让人搂搂抱抱的了。换我这么抱上去,绝对会被他一言不发地赶开然后遭到他的无视——


「圆香姐,好久不见。」


他说话了!?
听到他在被人紧紧拥抱着的状况之下,虽然生硬但却的的确确发出了声音,我一片愕然地转过了头。
明明自打进入这个家门以来,这家伙根本连呼吸都不带发声!


「嘻嘻,那我可就安心咯~。今年也还是这么冷淡呢!我还一度很担心要是你来了个高中出道的话该如何是好呢~!」
「所谓高中,也不是什么值得出道的地方啦。」
「唷,真敢说呀~。」


居然在回答人家的问题!?
而且刚才我是不是被这家伙若无其事地怼了一通!?


「嗯」


圆香(?)小姐放开了水斗后,又将视线对准了我和妈妈。


「叔叔,难道说这就是……」
「嗯。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和我再婚的由仁阿姨,这边是她的女儿结女。两位都姓伊理户。」
「我叫伊理户由仁~。」
「我、我是结女。」
「嚯嚯~……哼~……」


透过红框眼镜,我感受到了她仿佛鉴定价值般的眼神。而且视线主要锁定的并非是妈妈,而是我。怎、怎么回事……?


「那么,这边就是,」


峰秋叔叔的手指向了圆香小姐的方向,


「我伯父的孙辈——应该算是小结女义理的表亲吧?——种里圆香小姐,以及,种里竹真。」


诶?
正当我为突然出现的第二个名字而感到惊诧不已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脑袋战战兢兢地从种里圆香小姐的长裙背后探了出来。


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女生,但既然峰秋叔叔用『君』来称呼他,就意味着他是个男生吧。
看上去,大概是个还在上小学高年级的孩子,
他的身材十分纤细,活像个小巧可爱版的水斗。而在他长长的刘海内侧,他的眼神游弋不定,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男孩——也就是种里竹真在和我对上了视线的瞬间,就一下子藏到了姐姐的身后。
这副模样——显然是个十分认生的人。
这次绝不会错的。我的心中泛起了真正的亲近感。
回想过去,我也像他所做的这般躲到母亲的身后过呢。


「啊,对不起喔。这孩子有些认生呢~。」
「没什么啦~。结女直到不久前为止也一直都是这种性子呢。对吧?」
「……妈妈。不要擅自把这种事说出去呀。」
「啊,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为人父母总是会轻而易举地透露儿女的隐私啊?
我绕到圆香小姐的身后,来到竹真的面前蹲下,和他对上了视线。


「你好啊,竹真。我是伊理户结女。还请多多关照哦。」


试着尽可能温柔地打了声招呼……但竹真那张仔细一看十分可爱的脸竟是瞬间涨得通红,一溜烟地朝着走廊的方向跑去。
把人家吓跑了……。


「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而圆香小姐,又一次以鉴定价值般的眼神观察着我现在的状况。


「那个,有什么事吗……?」
「不不……我只是在想,你的身上能看得到努力过的痕迹呢。」
「诶?」
「啊,对不起呀!我可不是在小看你。只是我一直很担心万一水斗的新姐妹是个辣妹的话该怎么应对她才好。不过看到小结女这样子啊我可就放心了呢~。作为亲戚,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喔!」


圆香小姐单方面地握住了我的手。
嗯……嗯嗯~?
她这是在夸我……吧?
『作为亲戚』这句话,应该也没有什么深意吧?
这应该不是在给我打预防针吧?


「话说啊,结女,我们俩的服装品味是不是有点像啊?总觉得有一股子亲近感呢~」
「诶」


听罢,我重新确认了圆香小姐的服装。
整体上色调偏淡,下身选择的是轻柔系长裙,而上半身则用尺寸偏大的束腰外衣,轻轻地别进了长裙的里侧。这整体上的风格,和前一阵子我为东头同学选的那身服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我这才发现……这个人的身材可真了不得。
因为个子高的缘故,她比东头同学看上去要苗条一些,但论及胸部的大小,她这怕是和东头同学有得一拼吧……?
在近距离之下,甚至能从略微敞开的衣领处看见若隐若现的乳沟,看得连我都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的确……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相似呢。」
「对吧!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虽然大学的朋友老是说这种衣服很幼稚,但我果然还是觉得轻飘飘的可爱衣服才是女孩子们最真实的夙愿呢,小结女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吧?」
「的……的确。我觉得这样很可爱。」


我当初可是为了迎合旁边这个男人才变成了这样来着。
…………嗯?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圆香小姐说她『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也就是说,她从很久以前就在选用这种裸露部分很少的大小姐风格的服饰。
而作为她的亲戚,水斗大概也是看着这种风格的服饰长大的吧。


而他也正因如此,才会以这样的风格来要求我。


……嗯?
嗯嗯嗯嗯???


我本以为水斗之所以会喜欢清纯系的服装风格,是受到了轻小说之类的影响……。但难道说……实际上是因为……。


「感觉是个很谈得来的人真是太好啦!毕竟,我家的亲戚根本就没有年轻的女孩子。咱们可要好好相处哦,小结女!」
「……啊,好的。那是当然……」


这么说来,我好像听说过一种说法——
——大部分的男生,都会将初恋献给身边的某位大姐姐。








时间来到傍晚,亲朋好友的各位叔叔阿姨渐渐聚集起来,家中开办了宴会。
而宴会的主宾,自然便是我和妈妈这两张新面孔了。


「有没有和水斗好好相处啊?摊上这么个孤僻的孩子,想来你也很辛苦吧!」
「不不,实际上啊,他们两个的关系意外地好呢!」
「是嘛?那我们也就放心啦!」


类似这样的谈话,已经是第五遍了。
我除了拿着乌龙茶赔笑不已以外,根本别无他法。


「噢噢!小圆香喝得可真豪爽呀!」
「明明今年才刚到20,真不愧是种里家的人!」
「我这才刚开始呢——!」


在这十几个大人喝得热火朝天的宴会现场里,未成年人仅有我、水斗和竹真三个人。
压倒性的客场作战,让我完全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所谓的酒宴,就是这样的氛围么。还是说会变成这样的氛围,其实只是因为彼此都是亲戚的缘故?无论是饮酒会还是亲戚集会,我的相关经验都实在太过匮乏,根本无从判断……。


「居然让青春期的男女同居在一栋房里,当初我也是捏了一把汗哪。」
「毕竟都说最近的年轻人都偏草食系嘛。」
「阿峰啊,你这说法早就过时啦!」
「啊,是这样吗?」
「小结女呀,你别客气,尽管吃啊。来来来,寿司都还剩着呢!」
「好、好的……」


身处这一片混沌的宴会现场之中,我不得不埋头苦吃着餐盘中越变越多的食物。
许久,


「好——狡——猾——啊!!」


随着一声大喊传进我的耳朵,我的背后突然间感受到了一阵柔软的感触。


「哇!?……圆、圆香小姐?」
「小结女真是太——狡——猾——啦!」


浑身酒臭!
压在我背上的圆香小姐浑身发热满脸通红,全然一副喝高了的模样。
话说我的背上好像压着什么体积相当惊人的东西哎!哪怕隔着胸罩都能感受到它的重量哎!压在我背上都给压变形了哎!就算我也是女人也实在免不了一阵心跳加速哎!


「水斗啊——,他对我啊——,根——本就不理不睬的啊。可是啊——,为什么小结女马上就能和他打成一片啊——?」
「诶,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的啊?明明我从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照顾他呢!」


身旁的水斗正故作不知地吃着红薯。
不理不睬……?我记得他从一开始就对我挺温柔了来着……?


「水斗和我爷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说出这句话的,是圆香小姐和竹真的爸爸。他的年纪和峰秋叔叔相仿——大概40多岁吧。我这边又该怎么称呼他呢。


「沉默寡言的性格也好,莫名顽固的观念也罢,就连读书的爱好,也是一模一样啊。看他这副模样,总给我一种日后必成大器的感觉,想想还有点激动呢。」
「喂!你对你亲生女儿就没有半点激动的感觉么!?」
「大丈夫上课绝不迟到,你先做到这一点再说这话不迟。」
「我才不是什么大丈夫咧——!」


我有些疑惑。


「我爷爷,指的是……?」
「也就是我们的曾祖父啦,也是这个府邸原本的持有者。名字……是叫什么来着——?」
「叫候介啦,种里候介。」


看上去还没有喝醉的峰秋叔叔答道。


「他的人生那叫一个波澜壮阔——虽然为人父母,总会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就是了。」
「这不挺好的嘛。光是能健康平安地长到这么大,就已经是万幸了啊……。峰秋啊,你已经很努力啦!真的,很努力了啊……!」
「非常感谢……」


峰秋叔叔笑了一笑,从圆香小姐的父亲手上接过了酒杯。
而站在他身边的妈妈,也露出了温柔而又高兴的笑容。


「……毕竟峰秋叔叔在水斗出生之后,马上就成了单身父亲呢……。」


趴在我背上的圆香小姐以几分感慨的语气喃喃说道。


「虽然夏目姑婆有去帮他的忙……但我想,那段日子一直都过得很艰辛吧……」


……据说,水斗的亲生母亲伊理户河奈的体质本就十分虚弱,在生下水斗之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当时,峰秋叔叔大概也才二十多岁吧。……青年丧偶的他,硬是凭着一己之力守护着水斗,一手把他拉扯到大。
而在自己的儿子结束了义务教育的同时,他和妈妈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在那样的节骨眼上再婚。
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犹豫到最后才下定决心,为什么连我们都会被他们蒙在鼓里。
也明白了为什么我和妈妈受到了预料之外的热烈欢迎。
因为,峰秋叔叔的再婚,正是他跨越了一场重大试炼的证明啊……。


想到这里,我再次下定了决心。
我——不,我们——
一定要将眼下的这个家庭守护到最后才行。


「……爸。」
「嗯。」


回过神来,只见水斗站起身子,走到峰秋叔叔的背后叫了他一声。


「我吃完了。」
「啊啊……。谢谢。」
「那我走了。」


水斗当即离开宴会现场,走出了这间房。
他这是打算去哪里呢?
而且为啥是『谢谢』啊?


「我可不会让小结女跑掉喔!」
「圆、圆香小姐……好、好重……!」
「你有男朋友么~!?你一定有吧~?毕竟你这么可爱嘛!要是还没有的话就让我来当~!」
「圆香已经成了相当了不得的酒鬼了咧。」
「不愧是种里家的孩子呀!哇哈哈哈……!!」








「呼~……」


任由热水没过肩头,我终于安心了下来。
我漫无目的地眺望着水蒸气朝着青色瓷砖所筑的天花板升腾而起的景象。


诚然,我也有着亲戚的存在,偶尔也会与他们碰面。
然而,如此规模的大家庭聚会,对我来说却是头一遭……更重要的是,一想到我和那个男人一起参加了那样的聚会,就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涌上心头。


……和他交往的那时候,我可是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他的全家上下见面呢……。
我从未听他说过他的曾祖父是个富甲一方的人物,也从未得知他居然还有像圆香小姐这样漂亮的表姐……。
话说回来,虽然对水斗来说不过是基本操作罢了,但一般会有人会在那种酒宴上一个人开溜么?


我泡完澡后,朝着走廊的方向走去。
毕竟你们想想,跑完澡去走廊吹吹晚风,听上去是不是有几分风雅?
远方依然隐约能够听见大人们的晚宴声。在我退场之后,妈妈依然留在现场喝酒没走。我这个母亲的适应能力可真令人惊讶……。


「咦。」
「啊……」


走廊上已经有人了。
只见竹真面朝庭院坐在地上,小小的双手正捧着一台游戏机。
游戏机呀。
也对。说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先想到的就该是游戏才对呢。都怪某人的影响,看到他手上拿着的不是书,我竟然下意识地感到了惊讶。


「竹真,你一个人吗?」
「……嗯,嗯……」


哦。他终于第一次回应我了呢。虽然他的眼光从来没从游戏机上挪开。
我有些高兴,


「你姐姐呢?」
「她还在喝酒……」
「诶诶~……这样啊……」


听说她才刚满20岁来着?真亏她还能跟那群酒豪喝到一起去……。


「那,你是逃到这里的?」
「我、我姐姐她,一喝醉就会来抱我……」
「泡过澡了吗?」
「已、已经泡过了……」
「这样啊。那我是不是该把那个家伙叫来呢……」


夏目婆婆交待过我,跑完澡之后要去跟还没泡过的人打声招呼来着。那个男人八成到现在还没泡过吧。


「……………………」


正当我思索着这样的问题,我察觉到竹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怎么啦?」
「啊,不,嗯,没什么……」


说着,竹真唰的一下和我拉开了距离。
这是在戒备我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换作是我突然得知自己多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性亲属,我也会戒备的。
感觉需要有一个共通的话题来打开他的心扉,但他看上去并没有读书的兴趣……。


「……我说啊,竹真。在你看来,那个男人——不对,在你看来,水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因此,我将我和竹真共同的熟人作为话题抛给了他。毕竟除他以外也根本没有任何选项我也没办法,嗯。
竹真惶恐不安地扭捏了好一阵子,


「诶?这个……」
「比如说他很温柔啦,很可怕啦之类的。」
「……嗯~……这个……」


犹豫良久,竹真缓缓地说出了口。


「……我不太、不太了解。」
「这样啊?」
「我,我几乎就,没和他说过话……。他一直都,都待在曾爷爷的书房里、」
曾爷爷的书房……。那个男人,哪怕待在亲戚家里都改不了家里蹲的毛病么。
竹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到了一些不安,有些焦虑地说道,


「……可、可是……!」
「嗯。」
「……我感觉……他有点,帅气……」
「帅气?」


竹真看上去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堂堂正正的……根本就、不在乎外人的眼光……我、我做不到……」
「……是啊……」


他的这份心情,我再理解不过了。
毕竟初中时期的我,也一样怀揣着这样的一份憧憬。
然而实际上……那个男人,也并非十全十美。
也会经历失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呢……」
「诶?」
「啊,对不起喔。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笑着揭过了话题。


「打扰你玩游戏了,抱歉啊。」
「啊,没事……」
「那就——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一如杉下右京那般,我忽然回过头去。


「书房往哪里走?」
【注:自行百度『相棒』『杉下右京』。】








我依然记得初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那是我们被分配到同一个班级的那一天——教室里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结交朋友,唯有他一个人泰然自若地沉浸在书本的世界中。


我是『绫井』,而他是『伊理户』。
按照姓氏的五十音顺序被排到第一排的我,眼看着背后那个一言不发地看着书的那个男人,却一点儿都不觉得他『很寂寞』。


每次回头,都能从他的身上收获一份微末的勇气。
他让我意识到,人生在世,还能有这样的生存方式。
绝不徒然与他人产生联系,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却又执着地追寻着独属于自己的世界——人生在世,还能有这样的生存方式呢。


诚然,这或许不过是我试图寻找比自己更加下等的人以获得宽慰的心理作祟也说不定——但是,我背后的这样一个存在,支撑着我走过了整个初中生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当时的我也实在未曾想过,那个人会成为我如此重要的存在就是了——


照着竹真的指示,我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书房的所在。
这便是水斗的曾外祖父——现在也是我的曾外祖父——种里候介老先生的书房。
据说,水斗从很久以前开始,只要来到这个家中,就一定会把自己关在这间房里。
这么说来,他本人似乎也说过他在这里『读书度日』来着……。


房门并没有关。
月亮柔和的光晕,透过房门洒进了房间里。


书房的两边陈列着巨大的书架,活像是一个藏书的地窖。
书架放不下的大量书本被杂乱地堆在地面上,让本不就宽敞的房间显得愈发狭窄。
而房间里的光源,唯有天花板上的一个老旧的灯泡,书桌上的一盏台灯,以及洒入的月光而已。
而在这有如洞窟般昏暗的房间之中——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边上,仿佛和这份光景完美交融。


仿佛唯有眼前的这间书屋倒转了几十年。
而沉浸于这份景象的水斗,也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他打战后期间开始就在这里里度过了长达数十年的时光。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犹豫着,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向他打声招呼,又该不该踏入这间书房。
毕竟——这片空间,已然完美。
这个小小的世界,仅凭着水斗一个人的存在,就已经彻底完善。
而一旦被我这种异物涉足其中,这个圆满的世界,就有可能因此分崩离析——


——是啊。
伊理户水斗其人,从一开始,就已经圆满了。
他孤独,孤傲,凭着一己之力构筑起这么一个圆满的世界,根本没有他人涉足的空间。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


——为什么让我这样的人,成为了你的女朋友呢?


事到如今,回想起初中时期的那段回忆,竟有几分如梦似幻的感觉。
他仅仅对我一个人展现出的温柔、笑容、害羞……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遥远的梦想,又宛若一场美丽的误会。


此时此刻,我才深切地感受到了。
正因为我和他成为了家人,正因为我们同住一道屋檐之下,正因为我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已和他相识的亲戚口中听说了他的事迹,我才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彼时的他,是个独特得无以复加的人。
感受到彼时的我,是他的人生中仅有的例外之一。


……但是。
但是啊。


现在,摆在我眼前的这副景象——却是当时的我,所未曾得见的。


终有一日,我们之间不再独特,我们回归了平凡。
一时的激情,在那一天冷却下来,回归冷静,回归现实。
正因如此,我——
集中精神,深吸一口气,也仅仅深吸了一口气……便一步迈过了,这道挡在我面前的门槛。


陈旧的纸张散发出独特的香味,轻轻地刺激着我的鼻腔。
无数被罗列在两旁的书本,让我感受到了压迫感。
这就是所谓历史的厚重感么……正当我惊叹于这样的氛围之时,水斗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看向了我的脸。


「……是你啊。……怎么了?」


听见他比起平时低沉了进的嗓音,我努力保持着平静,回想起此行的目的。


「我是,……来叫你去洗澡的。」
「这样啊……都这么晚了么……」


水斗发出叹气一般的低语声,合上了放在书桌上的书本。
那是一本有些古怪的书。
虽然看上去是一本精装书,但却既没有装帧也没有图案,唯有一个标题被赤裸裸地刻在了封面之上,仅此而已。
这让我一度以为这是一本专业书,但说是专业用书也未免太薄了点。大概连100页都没有吧。


「你不夹书签么?」
「没事。反正这本书的内容我都记着。」
「诶?」
「毕竟这本书其他地方都不可能找得到,我每年来这里都会重温一遍。」
「这本书这么珍贵啊?」


不过的确,这间书房的氛围总能给人一种哪怕随处散落着价值几十万日元一本的珍品书也并不奇怪的感觉。
我突然感到有些心慌,连忙开始对自己的落脚处提起了十八分注意。而与此同时,水斗自言自语般的回话也传入了我的耳中。


「要说它珍贵,倒也的确珍贵。……毕竟这本书,世上就只有这么一本。」
「只有这一本?」
「就是所谓的自费出版啦。……不对,毕竟既没有贩售也没有分发,说它是单纯的装订本可能更贴切一些吧。」


水斗轻轻抚摸着那本书的封面。
我一边小心回避着脚边散落的书本一边靠近他的身侧,只见那本书的封面之上,印着一个陌生的标题。


「……《西伯利亚的舞姬》……?」


这本书的封面上,只用明朝字体印了一行孤零零的标题,就连作者的名字都找不到。
说到『舞姬』首先想到的当然是语文教科书的老朋友森鸥外老师了……但是这个『西伯利亚』指的又是什么呢……?
「这本薄薄的书又是什么呀?」
「是曾祖父的外传。」
「哼~,外传啊……——诶?」
「呵……他这兴趣,听起来很丢人的对吧?」


见到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水斗露出了有几分讽刺的笑容。
这么说来,我倒也听说过。有不少中老年人会自费出版自己的外传来着……。


「小时候……大概是我还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吧,我在这个书房里找到了这本书。毕竟连个署名都没有,怎么看都觉得很可疑不是么。所以我打开了这本书——于是从那以后,我就养成了每年通读一次的习惯。」
「……有这么好看么?」
「谁知道呢。要说有趣的程度,那大概是比不过东野圭吾之类的著作吧。又因为书上没有注音,搞得我当时也是看得云里雾里。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坚持到了最后。这本书就是我有生以来,凭着自己的意志,独立看完的第一个故事了……」


独立看完的,第一个故事——
我能明白,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存在。
我所独立看完的第一个故事,是我从家里的书架上翻出来的。——是的,那是当时还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我爸爸的书架。


孩童时代的我一时兴起找到的那本书,虽然执笔人是一位闻名遐迩的作家,但却并不是一部世界性的名著或作者的代表著。就算和狂热粉丝以外的人提起,对方大概也不会认得那部作品吧。
我找到那本书的原因,是它的标题。
对一个小学生来说,它的标题可谓是刺激性十足。


阿加莎·克里斯蒂著《杀人成瘾》。
后来我才得知,这本书还有另一种译名《美索不达米亚杀人事件》。


和同一作者所著的《无人生还》与《罗杰杀人案》等作品相比,它并不算出名,也并没有暗藏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玄机。甚至连《杀人成瘾》这一标题,其实都和作品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但也正是因为这部除了克里斯蒂的狂热粉丝外几乎无人问津的一部作品——当时尚且年幼的我,才会深陷密室杀人的精妙与名侦探的魅力之中,究其一生,无法自拔。


既然如此。
一如《杀人成瘾》成就了我,成就了如今的伊理户水斗的,或许也正是这本《西伯利亚的舞姬》也说不定。


我从满地书本的缝隙之间挤过,来到水斗的身旁,注视起这本静静躺在桌面上的《西伯利亚的舞姬》来。


「舞姬……我倒是可以理解啦,但西伯利亚指的是什么?铁路么?」
「你有没有在教科书之类的地方看过?」
「诶?」
「西伯利亚扣留事件。……曾祖父他在战争期间参军,在战争结束后,在苏联那边当了三、四年左右的俘虏。」
「……俘虏……」


这个陌生的词汇,让我一时间提不起真情实感。
这样啊……。我们曾祖父的那一代,是经历过战争的世代呢……。


「那,这个自传写的,就是作为俘虏在西伯利亚的经历……?」
「是啊。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包括他由于食物不足而几乎饿死的经历,也包括严酷的天气下几乎被冻死的经历,还有被过于艰难的强制劳动逼迫得几乎累死的经历——」
「尽是些要死要活的经历呢。」
「还有战友在他眼前死去的经历。」
「……………………」


我连忙住了口。
我没有受过饿,也未曾经历过生死攸关的严酷天气——这辈子我吃过的最大的苦,也不过是体育课的长跑项目罢了。
哪怕在教科书上和课堂上听过一遍又一遍……但听起来,却总是仿佛异世界般的遥远。


「…………那,舞姬指的是?」
「森鸥外。」
「爱丽斯?」
「是啊。他将自己在西伯利亚交好的一个女性,比作了森鸥外的《舞姬》。」
「总觉得……这故事听起来有些浪漫呢,真是意外。虽然故事的结局要是和《舞姬》一样的话可就糟透了,……啊,这么说来,你难道还有俄罗斯的血统?」
「……关于这事,你就自己看书自己确认去吧。」
「诶?」


水斗将那本《西伯利亚的舞姬》,递到吃了一惊的我的面前。


「书嘛,总得靠自己去读才行啊。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你读一读就是了。反正如你所见,这本书也不怎么厚。」
「诶……可、可是……没问题么?」
「什么没问题?」


我战战兢兢地接过那本《西伯利亚的舞姬》。
那本书的确很薄,薄到就连硬皮所制的封面,说不定都要比书页要厚上一些。
但是,我却从这本书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未知的意志。
似执念,似怨念,……又似各式各样的复杂感情汇集在一起所形成的厚重感。


「……这本书……你,给别人看过吗?」
「应该没有吧。我找到这本书的时候,它也被放在书架的深处。虽说大家应该都是知道有这么一本书的存在就是了。」


那是无论峰秋叔叔、夏目婆婆还是圆香小姐,都从未读过的——属于水斗的『根源』。
此时此刻向我袭来的畏惧之感,比起步入书房的那一刻,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真的,可以读吗……?
我的脑海中,闪过东头同学的面庞。
应该站在这里,应该阅读这本书的,应该是她才对吧?……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地、无可阻挡地闪过我的思绪。


「……那,我这就去泡澡了。」


水斗站起身来,走向了房间外的走廊。


「读不读这本书是你的自由,你只要最后把这本书放在桌子上就行。」


说完,伴随着木质地板咯吱咯吱的响声,水斗的气息逐渐远去。
留下我独自一人,手上捧着那本世上仅此一册的书,呆呆地站在这间充满了纸张气味的书库里。


诚然,或许更应该站在这里的另有其人。
但事实上——如今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
《西伯利亚的舞姬》。
我低头看向书本的标题。
回想起递来这本书的水斗。
这一次,我整整呼吸了三回,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我打开了封面。








『人在行将就木之际,便会时常回首往事。纵观一生,纵然无以为耻,悔恨却数之不清。其中最为揪心者,当数西伯利亚的回忆。
余对妻儿之爱从未淡泊,亦无虚假。然,异国他乡,与她所度过的寸寸光阴,宛若烛火之辉,永存吾心。
呜呼,西伯利亚。呜呼,吾之菩提树大街。
一如太田丰太郎所为,余决意留笔于此。此既为余文学生涯之绝迹,亦是余呕心之忏悔。』


以此为引,《西伯利亚的舞姬》正式拉开了帷幕。
所谓太田丰太郎,正是森鸥外老师所著《舞姬》的主人公……。在德国留学的他和名为爱丽斯的少女相识相爱,最终却为了守护家族与自身的名声而选择了背叛。大概找遍整部国语系列的教材,也找不出比他更受女生厌恶的角色了罢。
候介老先生在书中记述了自己的半生时光,仿佛刻意将自己和那位丰太郎重叠在了一起。


受到丰厚的资助,走在精英教育的康庄大道之上,又受父母之命与未婚妻构筑了良好的关系,却因为国家的一纸红书,背井离乡走上参军之路——
他漂亮地叙述着自己的人生轨迹,笔触之干净利落甚至不输自己的本职。


被送往满洲战线的候介老先生,就在那里迎来了战争的终结。
他遵照祖国的指令向苏联军投降,熬过艰苦的俘虏时光后就能回归故土和家人团聚。他和他的战友们也因此而感到十分宽慰。
然而——
『「东京,вернуться домой。」苏联的士兵朝着我们大声喊道。
我欢欣鼓舞地向一脸惊讶的同伴们解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所谓「вернуться домой」,是俄语「回国」之意。士兵这是告诉我们,我们已经可以回日本了。
我们坐上货车,满心期待着向东进发回归故土。然而,发车后我们立即觉察到了异样。
列车行驶的方向,乃是西方。』


对自己的祖国朝思暮想的日本士兵们,历经数月的跋涉,被送到了极寒之地的监狱中。而等待着他们的,是食不果腹的酸臭面包和与盐水无异的清汤,以及,严酷到了极点的体力劳动。
据候介老先生所说,他在那批人中也算是较为幸运的一个了。由于他对俄语颇有心得的缘故,他被免除了劳役,赋予了翻译的工作。而他的伙食,似乎也多多少少比其他人要好上一些。
然而,代为传达苏联颁布的通知,本就是一桩容易遭受日本士兵怨恨的差事,而在严峻的监视体制管控下的苏维埃联邦,光是会说俄语,就可能会染上间谍的污名……。


不知不觉间,我的眼中已经勾勒出了一所鲜明的监狱景象。
仿佛自己,正观测着他人的人生。
而自己这一存在,仿佛正慢慢地被候介老先生的记忆与感情所吞没。


『余之文学,即使远在他乡,也从未泯灭。纵然随身书物遭到没收,但书籍的内容早已铭记于心。只要背诵出来,便可随时回味充实的故事及怀念的母语。
久而久之,便有兴趣相投之人前来听讲,一同论道。不仅是故国之士,异乡的人们亦有着一颗热爱文学的赤忱之心。
伟大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啊,您的的确确将人类联系到了一起。』


正如漫天白雪中的一道篝火那般,哪怕是残酷的生活之中,也有着光辉的存在。
其中最为耀眼的,便是那西伯利亚的舞姬了。
她,是一位名叫艾蕾娜的女性。
根据记述,她出身苏联的官僚世家,因为读书这一共同爱好和候介先生相识。候介先生成为了教导她日语的家庭教师,在和深受文学爱好者的父亲影响的艾蕾娜接触的过程之中,两人越走越近……


从他们的故事中,我不禁看到了我和水斗的影子。
这,是崩坏的序章。
是终将分别的邂逅。
毕竟,故事的开头便已经告诉了我。
候介先生在国内,已经有了未婚妻——


『批判《舞姬》的主人公太田丰太郎意志薄弱的人,同样存在于我等文学同志之间。
从小到大一直走在家庭、国家、他人所铺设的道路之上的丰太郎,在异国他乡与爱丽斯相逢、相爱,才终于开拓出属于自己的道路。然而,他并没有跨越逆境的勇气,选择了依靠朋友的援助,并杀死了爱人的心。
「一女不守,何以守天下」等批判之声总是不绝于耳。
然而,他的经历,他的心境,竟让余有了强烈的共鸣。每当与艾莉娜对话,每当见到艾莉娜展露笑颜,父亲严厉的面庞便会掠过余之脑海。富家,强国。余从未对父亲的教诲有过半分怀疑。
无论与艾蕾娜如何相思相爱,也想象不出自己违背父命留在苏联的光景。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将如丰太郎那般,害得深爱之人陷入癫狂,余便会深陷难以自拔的恐慌之中。』


时光飞逝,候介先生开始了与名为『民主运动』的思想活动作斗争的日子。据他所说,所谓民主运动不过是徒有其名,实际上根本不过是苏联为了强行灌输共产主义思想而进行的洗脑工作,由于候介先生的老朋友对此进行了反抗,他不得不给予他适当的帮助。
而那位同伴被安排了愈发严苛的工作,在监狱内受尽排挤,饱受身心折磨,在饥寒交迫之下,疲惫不堪的他终于——


『余却没能助他一臂之力。友人曾多次向余伸出援手。但尽管如此。友人直到生命的最后,都从未责备于我。友人的瞳孔中倒映的,乃是遥远的故乡景象。』


仿佛映射出了候介先生一团乱麻的内心一般,这部分的文章脉络同样乱得一塌糊涂。


终于,在西伯利亚度过了三年左右,交还俘虏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和艾蕾娜父女关系亲密的候介先生,受到艾蕾娜的父亲劝说,想要候介先生留在苏联。他们表示会为候介先生安排工作,并询问候介先生是否考虑和艾蕾娜结婚。


候介先生做出的选择,和过去的他自己所想象的结果全然相同。


他也一样没有为了一时的爱恋而舍弃故乡的勇气。他终究还是没能忘却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国家,以及自己的未婚妻。


『「还请您,务必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用余教会她的日语,如此对余说道。』


候介先生描述着当时转身背对艾蕾娜时的自己。


『尽管嘲笑余意志之薄弱便可,若想说余枉称日本男儿,但说无妨。即便如此,余也要记下当日之真心。』








『我当时,是多么希望你能够开口挽留我啊。』








……这,便是全书的最后一句话了。
我开着书本的最后一页呆呆地看着那最后一句话,久久没有合上。


——啪嗒。
一滴水珠,落到了老旧的纸张之上。


「……啊……」


我慌忙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已经多久,没有看书看到落泪过了呢……?
为什么呢?是因为这本书的内容是真实发生的事件,还是因为,这是水斗的——也是我的曾祖父的经历……?
这么旧的一本书,打湿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正当我打算擦掉纸上的泪水时,我察觉到了。


书页纸上,还存在着另一块泪痕。


……这本书已经装订成册,显然,种里候介老先生的原稿另有所在。
那么这块泪痕,自然来源于这本书的读者——也是除我以外,仅此一人的那位读者吧……。


瞬间,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
在这间满是尘埃的昏暗书房里……一位年幼的少年看着这本书,泫然而泣的景象。


我从未见过那个男人读书读到落泪的场景。
但是……这样的场景,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高挂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徒劳地散发出耀眼的光亮,大人们的酒宴声,远远地传进这间书房之中。
就仿佛唯独这间书房与尘世间断绝了一切联系。
又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与尘世间断绝了一切联系。
啊啊——








——原来他,一直都生活在这种世界里啊。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从书房的门外照进房间的月光,倒映出一条长长的人影。


「你倒是把门关上啊。就算是大夏天,不注意也会着凉的。」


水斗一边有些无奈地说着,一边迈着熟练的步伐走进杂乱无章的书房之中。
看见在书桌上打开的《西伯利亚的舞姬》,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那本书……难道,你全都读完了?」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


水斗长叹一口气,再也没有说话。
弥漫着着古书香气的书房里一片沉寂。
我的耳朵,已经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声音。
那个曾经待在这间书房里的少年,和如今这个站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然占满了我的脑海。


所以……我下定决心,问出了一个至今为止从未想过要问他的问题。


「你……写过小说吗?」
「哈?」


水斗听到我唐突的发问有些困惑,我继续说了下去。


「我写过。……小学时候啊,我写过一部几乎照搬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的小说。那部小说的行文根本没办法好好读下去,无论故事还是诡计,也全都是拿来主义——但是啊,那本小说里,装满了我所有的喜好,装满了我的一切。」


正因如此,我至今还留着那部小说。
搬家的时候,也让我带了过来。
就算它让我羞耻得根本提不起给别人看的想法,就算连我自己都不想再看一遍……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丢掉它。


「呐,水斗。」


刹那间,水斗的眼镜睁了一下。


「我啊……也想看看你写的小说呢。」


水斗半张着嘴,呼吸变得有些紊乱。


「你……名字……直呼……」
「我们可是家人呀,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恶作剧般地笑了笑。
至今为止,我都只在心底里这么叫过他。
哪怕在妈妈他们面前称呼对方的时候,也会在后面带上『同学』的后缀。


但是现在,就让我称呼你一声『水斗』吧。
不,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这么称呼你。
为了不让你,从我的面前消失。
也为了不让我,从你的面前消失。


为了能让你留住我——也为了我,能够留住你。


「让我读一读吧,水斗。到时候啊,我也会把我那本,拿来给你瞧瞧。」


水斗错开视线,仿佛掩饰着什么一般,


「……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会考虑的。」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毕竟我们,一生一世,都会是一家人啊。






顶楼公告有写,企鹅大佬暂时不接手文库版了,努力啃生肉吧QAQ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20-4-22 09:22 编辑

正传 二十六章 -- 前情侣回归故里② 黄昏已逝



「水……」


我捉着野餐布的边角想要呼唤一声,结果话到了嗓子眼却愣是没能吐出来。
站在对面的水斗手上捉着野餐布另一半的边角,正等待着我的指示。我们正在铺满了小石子的河滩上铺设临时的休憩场所。
水——义弟一脸惊讶地皱着眉,


「怎么?」
「不……那个……水斗——同学。咱们就铺在这一带吧?」
「……?啊啊,好的。」


我们将野餐布铺在地面,又四处找了些合适的石头固定住了野餐布的四角。
叫……叫不出口……。
明明昨晚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叫出口了。结果就过了那么一阵子,就再也没办法直呼他的名字了!
为什么啊。难道只是因为昨晚有些太过激动了而已吗。明明我还以为自己接触到了这家伙的过去,作为家人和他拉近了不少的距离。
而且为什么你那边还不愿意直呼我的名字啦!
在我因为蛮不讲理的怒火气得浑身发抖的时候,一旁的河流方向传来了喧闹声。


「下来吧,竹真。水流慢得很,没什么好怕的啦。」
「嗯,嗯……」
「小心河底的石头喔~」
「我知道……」


圆香小姐和竹真将脚伸入水中,确认着水流的速度。
我们如今,正在种里家附近的河流。
水流涌动的声音,拂过水面的微风,沙沙作响的树叶听着十分舒心。日光虽然有些强烈但并不觉得有多么燥热,或许是因为我们身在水边的缘故吧。真是个相当舒适的避暑胜地。
据说,河边烧烤是在种里家聚会时的保留节目。这一家上下可真是有够现充的。不过自家附近要是有这么好的地方,会想来烤个烧烤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呢。


我们先大人们一步来到了河边游玩,也顺便受峰秋叔叔所托,把那个搞不好一天到晚连一步都不会迈出书房的水斗拖出了门外。
把他带出门的时候也还好说,而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在这段过程中,我注意到了一件事——昨晚下定决心以后要直呼他的名字,但如今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好了。」


水斗在铺设完毕的野餐布上放好行李(其中装着毛巾和急救箱等用品)后,就火速脱下自己的凉鞋,盘腿坐在了旁边。
然后,他又从行李中取出文库本,在四角短裤式的泳装上翻阅了起来。


「……你还真是天塌下来都不带变样的呢。」
「多谢夸奖。」


这完全不顾及别人看法的模样,我行我素得简直让人羡慕。
……我是不是也应该带本书过来的?


「小结女呀,防晒霜和驱蚊液都涂好了吗?」


一直看着竹真的圆香小姐回到了岸上。


「啊,正打算涂呢。」
「好吧~。难得皮肤这么好,你可千万要好好涂喔。我也来涂一涂好了。」


圆香小姐没有拖鞋,先是直接一把跪在野餐布上,从行李中取出防晒霜来。
接着,她坐在了野餐布的角落上,干脆利落地拉下了自己连帽式防晒衣的拉链。
穿在防晒衣内部的,是略显成熟的黑色比基尼。
没有多余的装饰,款式也十分简约的布料,覆盖着她大幅向前突出的胸线。而下方的腰围却是骤然收紧,勾勒出一道完美无瑕的沙漏式曲线。
而圆香小姐略显成熟的容貌,愈发显得黑色比基尼妖艳万分。
圆香小姐一边挤出防晒霜,一边抬头望着我,发出了「嘻嘻」的笑声。


「怎样?论身材我可是很有自信的。」
「嗯……。很漂亮。」
「哎呀,就这点评价么?无论男女,大多数人看到我的胸部,照理来说情绪多少都会更高涨一些来着。」
「啊~……实际上呀,我有个朋友比你还更大些……」
「诶!?真的假的啊!?就是说她有G以上咯!?给我介绍介绍!好想揉一揉啊!!」
「但是我拒绝。哪怕同性这也足以构成性骚扰了。」
「诶诶~!真小气~!」


看着嘟起了嘴的圆香小姐,我不禁笑了起来。不管是晓月同学还是圆香小姐,为什么都会那么喜欢揉人家的巨乳呢。明明圆香小姐自己的就已经足够大了——话说回来,她说『G以上』,也就是说圆香小姐是F杯吧……。怪不得会选择黑色比基尼呢。


我偷偷瞥了瞥旁边的水斗。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盯着书本——看上去好像是这样的。
……他究竟是看了,还是没看?
究竟是对圆香小姐的泳装根本就不感兴趣,还是看了一眼后马上就收回了视线……。


我回想起昨晚和晓月同学在LINE上的交流。
顺着话头,我曾问过她这样一句话。





一般情况下,男生们的初恋对象都是怎样的人——我只是想知道这么一个普世价值观而已。普世价值观,嗯。
晓月同学毫不犹豫地作出了答复。











看来是川波同学没跑了……。
晓月同学她居然真心以为这样就能瞒过我的眼睛,意外地有些粗枝大叶——虽说她或许就只会在和川波同学的相关事件上犯傻就是了。真是奇妙。


不过总之,川波同学的第一次果然也献给了年长的女性呢。
这个嘛,对小孩子来说,身边的人们基本上都比自己年长,从概率上来说这也算正常啦。何况对于水斗来说,他的身边就只剩下圆香小姐这一个年纪相仿的女性了……。毕竟他连妈妈都……。
呜,心里好乱。
毕竟,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献上的是初恋,不会有种挫败感嘛?
不过话说回来嘛?无论水斗的初恋到底是谁?都跟我?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就是了?


「小结女,给。防晒霜。」
「啊,好的。」


圆香小姐一边往自己的脚上喷洒着驱蚊液,一边将防晒霜递到我的手上。
我手下防晒霜后,脱下凉鞋踩到了野餐布上。


我看了看自己能坐的位置。
野餐布本就不算特别大,已经坐了水斗和圆香小姐两人后,能够供我选择的空间已经不复存在——
——于是乎,我无可奈何地,坐在了水斗的身旁。


我和圆香小姐一样,在泳装外部披了一件防晒衣。
穿着衣服自然是涂不了防晒霜的。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拉开了防晒衣的拉链。
防晒衣里穿着的,自然是我前一段时间和水斗一起外出时购买的那套白色花边款的泳装。
上身比基尼,搭配下身短裙的款式。这样的裸露程度已经是我能够忍受的极限了。


我一边若无其事地挤出防晒霜,一边窥视着水斗的反应。
果然,他的视线依旧集中在书本之上。
……虽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总觉得他在我买这款泳装的时候还表现出了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来着。不过,毕竟这家伙的视线感知能力十分高超,搞不好又是马上错开了视线也说不准。
又或许,是因为他在买的时候看过了,所以现在才显得毫不关心……?
啊——真是的!根本搞不懂!!


「唔哦哇哈~!」


一旁的圆香小姐发出了奇怪的欢呼声。


「你真的好瘦啊小结女……。你这腰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里面真的装着内脏么?」
「有、有装着啦……。只是我没什么肌肉而已。」
「不不不,虽然身边的人时常也会夸我腰很细啦,但我是真的好羡慕你哎~。你这腰一细,胸也能显得更大——哎呀我不会揉你的,不会揉啦。」


见我一把用手捂住自己的胸部,圆香小姐不禁笑了一笑。


「这套泳衣也很可爱呢。你自己选的啊?」
「这个……。姑且是吧……」
「姑且?……哼~?」


圆香小姐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瞬间把自己的嘴凑到了我的耳边。


「(男朋友选的?)」
「(诶……不是啦……)」
「(哼哼~。也就是说,你们还不是那种关系呀?)」
「(不,与其说还不是,……)」


倒不如说,曾经是……
我条件反射地瞄了水斗一眼。


「诶?」


圆香小姐的双眼瞬间瞪得浑圆,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视线所指之处,正是水斗所在的方向。
啊……!糟了!


「(诶,诶?诶!?真的么?是这样么!?)」
「(不,不不不!不是啦不是啦!)」
「(这慌张的样子好可疑呀~)」
「(真不是这么回事啦……!饶了我吧……!)」
「(那就当是这样吧~)」


圆香小姐两眼放着光,嘴角浮现出一抹心领神会的微笑。
真、真的没问题么……。虽然我觉得她应该不至于告诉妈妈就是啦……。


「(咦?不过昨天,由仁阿姨告诉过我水斗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女孩子……。诶?难道说,水斗其实很受欢迎……?)」


瞧这架势,圆香小姐那边倒是对水斗一点想法都没有呢。嘛就算有想法,也跟我没什么干系就是了。
……话说回来,妈妈泄露我们的个人情报也泄露得太勤快了点吧?


「小结女今年去过海边了吗?」


趁着我仔细涂抹着防晒霜的关头,圆香小姐突然转变了话题。


「不……虽然我朋友跟我提起过这样的话题。」
「诶~?那为什么没有去呀~?」
「我朋友告诉我说,去海边会被搭讪,还是别去了。」
「噢噢~,真是一个好朋友。相当为你着想呢。难得出去玩,要是被烦人的家伙缠上可就太扫兴了呢~」


圆香小姐理所当然地说道。明明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书店店员或图书管理员类型的人,居然也被人搭过讪啊……。
不过话说回来,身材这么好还穿着那么一身黑色比基尼,被搭讪倒也是理所当然的呢。


「也就是说,这身泳装就是专门为了这次来河边而买下的咯?好可惜啊。」
「但是,在人多的地方穿泳装,不觉得很羞耻吗……?」
「虽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想法啦,但我倒是无所谓。我反而觉得,难得买了一套可爱的泳装,总会想要给别人显摆显摆不是吗?」
「……这个我倒是可以理解啦。」
「小结女你也是啊,难得身材这么好又这么可爱,至少秀给你的朋友看看呗!拍张照吧,拍张照!」
「诶,诶诶~……?」


的确,现在穿的这套泳装,我只让水斗看见过,但至于特地拍下照片给人看么……。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圆香小姐已经自顾自地翻起我的行李,大叫一声「找到啦」摸出了我的手机。太、太强硬了……。


「来。给你。你拍张自拍——不,等等……」


还没等我下定决心拒绝,圆香小姐已经露出小恶魔式的微笑,


「水~斗~君。打扰一下喔~!来张照片,谢啦~!」


将我的手机,递给了读着书的水斗。


「……诶!?」


我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来、来张照片?啥照片啊!?为啥啊!?
水斗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手机和笑容满面的圆香小姐。
不,没问题的。水斗这家伙怎么可能会特地中断读书来陪我们干这种事情——


「……好吧。」


咦!?
水斗合上书本,从圆香手上接过我的手机。
平时我跟他搭话的时候根本就对我爱答不理的……!为什么换成圆香小姐就……!


「谢啦!啊,但是密码——」


对了。我的手机设置了锁屏密码。只要不告诉他们密码就——
【打开照相功能是不需要密码的,少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哼。」


水斗轻轻地哼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输入了一组四位密码。
屏幕顿时亮了起来。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密码啊你!?」
「谁知道呢。大概是因为你太单纯了吧?」


虽然这个男人知道这组数字也不奇怪,但没想到他居然一上来就输入了这个密码……。


「嗯嘻嘻。不错啊不错啊。那就,都站起来吧~、」


圆香小姐发出怪笑,招呼着我们站起身来。
而站在我对面的水斗,转眼间便把手机举到了眼前。


「对对对。小结女看着镜头。至于摆拍就……虽然简简单单来个V字手势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把手背到后面看看吧!」


咦?为什么连摆什么pose都要受人指定呀我?
但圆香小姐根本没有给我提出疑问的时间,我只得唯唯诺诺地看向镜头,将双手背到身后。
……水斗的双眼紧盯着手机的屏幕。
他正透过手机镜头,看着我身穿泳装的样子。
我从无机物构成的镜头之中感受到了仿佛具备着生命般鲜活的目光,让我感觉有些心痒难耐。
这、这算什么啊,好羞耻……。


「……和那时候还真是截然相反呢。」


水斗轻轻地说道。
那时候?说到截然相反的话,那应该是我给水斗拍照的时候——
啊,说的是水族馆约会那一天的事啊。
我回想起了至今仍然沉睡在我手机里的那张我与川波同学共同创作之家庭教师风眼镜帅哥摆拍照,
我、我现在,和那个一样……?


「哦,这表情不错!好机会!」


咔嚓!随着一阵快门声,我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刚才啊!?我完全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水斗放下手机,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段时间。


「怎样怎样?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水斗被圆香小姐缠得实在没办法,只得给她看了看手机上的画面。


「噢噢噢,这可真是……」


我也凑到一旁看了看手机屏幕,之间里面映照出的,是一个身穿泳装,双手背在身后,面庞微微泛红,抬起视线看向镜头的女生。
…………这个,好像……。
圆香小姐发出了「嘻嘻嘻」的怪笑声,说。


「小结女,不错嘛!从此世上又多了一张完美的绯闻照喔!」


【绯闻照:原文「匂わせ写真」,指经常被上传在SNS平台上的一种通过各方面的旁敲侧击间接向观众秀恩爱的照片。】


啊。啊啊啊~~!
这角度,这表情,这动作,个个都给人一种『这是男朋友给我拍的喔~』的感觉……!


「不不,这张不行吧!我为啥要暗示这种事情啦!?」
「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嘛?」
「这样很有趣嘛!?」


说出来的话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啊!所以我才受不了阳咖角色啊!


「好啦好啦。后面再补上一句『让欧尼酱给我拍了一张~☆』什么的兜个底不就好了嘛。你的朋友也会追问你拍照的人是谁,小结女也能就此感受到莫大的优越感,这不是互利共赢的好事儿嘛。……咦?话说回来你们到底谁更大呀?」
「我是他姐。」
「我是她哥。」


我和水斗瞬间做出了回答,而圆香小姐听罢,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怎么办哪这张照片……。我对优越感也没什么兴趣啊。


「你也别想太复杂啦,反正往insta上一丢不就完事儿了嘛?和朋友们共享回忆也是很重要的喔~?」
圆香小姐说着,把我的手机还到了我的手上。
和朋友共享回忆,吗。
听她这么一说,感觉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呢。
不过也实在是不太敢把这种照片直接丢进班级群呢……。要是整出什么奇怪的传言也是一桩麻烦事。既然要上传的话,干脆就选个不太容易外传的地方会比较好……。
思来想去,最终我决定将视频上传到了和晓月同学与东头同学构成的小群组里。





一分钟不到的功夫,信息已经被打上了已读的标识。
又稍微过了一会儿,





诶,泳池?大家一起去的么?难道说,我这是被一个人排除在外了……?
这样的一份危机感也不过持续了一小阵子的时间,晓月同学没过多久也发了一张照片上来。
那是身穿黄色泳装的晓月同学的全身照。
泳装的上身是带着褶边的可爱款式,……但是这褶边,怎么看都是为了糊弄自己的胸部大小而特地选用的……。
她的左手拿着冰淇淋,右手比了个V字手势,看上去相当享受盛夏的时光。
因为不愿意让我被人搭讪,所以就没带上我,自己去了泳池么——想到这儿的我有些沮丧,但忽然之间,我注意到了。


这张照片的镜头,被摆得相当高。


考虑到晓月同学的身高,照片被拍成俯瞰的视角倒是没什么不自然的。然而,即便如此,这也太高了点吧?照这个角度来看,摄影师的身高怕是要比晓月同学高上了三十公分左右。
更加决定性的证据,则是照片背景里的泳池——里倒映出的影子。
那故意整得七凸八翘的发型,我可是熟悉得很。
好一张完美的绯闻照——这可是真货啊。
在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存下截图后的下一个瞬间。






迟了。










究竟哪里不是这样的呀~?
和男性同学结伴去泳池玩,这不是约会又是什么呐~?


「……你在这傻笑个什么啊你,好恶心。」
「呵呵呵。你看看这个。」


为了和水斗共享这对共同的朋友最新的进展,我凑到水斗身旁,给他看了看手机里的截屏。
水斗看来也是马上发现了这张照片里藏着的秘密。


「……嚯。」
「什么嘛。就这反应么?」
「那两个发展到那一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倒是多感兴趣着点儿呀,你们不是朋友嘛?」
「那是他单方面的说辞。」


啊……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能和他正常地进行对话了。但是直呼水斗名字的时机,却还是意外地难找……。
但此时的我,却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在我和晓月同学先后上传了照片的讨论群里,还有着另一位成员的存在。


随着音效声响起,手机屏幕亮起了推送界面。
而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打开了推送——就在水斗的身边。
LINE的界面被点开。
照片显示了出来。


是身穿死库水的东头同学。


「……………………」
「……………………」


无论是我,还是看着同一个手机屏幕的水斗,双双沉默下来,面面相觑。
回忆一下。
我们所属的高中别说游泳课了,就连泳池都没有。
也就是说——高中时期的校园泳装根本就不存在。
那么自然,相片里的东头同学所穿的泳装,只可能是初中时期穿过的。


那叫一个紧啊。


东头同学的发育本来就好,再穿上以前穿的校园泳装,穿着显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下半身勒进屁股的泳装自不多言,丰满的胸部更是眼看着就要把泳装撑破了。
而且,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泳装穿着太难受,东头同学可是在满脸通红、眼角带泪的状态下拼命伸长了手臂拍下的这张自拍——





嗯。……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只能联想到这种用途。



【イザナギ:即伊邪那岐,伊邪那美的哥哥,日本古代神话的神明。由于前三个假名的发音和伊佐奈极为相似,故有此ID。第二卷最后和web相关内容里东头的LINE账号名都叫イザナミ(伊邪那美),此次估计是笔误。】




对不起,东头同学……。我们两个的照片,其实真的是让男生帮我们拍下来的……。
我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见到水斗以手掩面长吁短叹的样子,不由得战战兢兢地问了他一句。


「……要不,咱别告诉她了?」
「……还是说了吧。」


我只得一咬牙一跺脚开始了编辑。







东头同学惨叫不止的光景仿佛近在我的眼前。
真的,非常抱歉。








架在烤肉网上的烤肉,发出馋人的嗞嗞声响。
在这此起彼伏的烤肉声下,令人食欲大增的香气转眼间就遍布了整个河道。


「趁热赶紧从烤好的开始吃啊——!」


夏目婆婆接二连三地将串好的烤肉架到烧烤架上。听说她已经年近七旬,但看上去甚至比我还要活力十足。
我本以为哪怕是烧烤规模也大不到哪去,但一看种里加的长辈们载来的烤肉装备,竟然有整整六套之多。
这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啊……。难道说是原本就存放在仓库里的么。


「据说啊,夏目奶奶有个办烧烤营地的朋友,这些设备都是从他那里低价借来的呢。」


圆香小姐一边咀嚼着嘴里的烤肉,一边解答了我的疑问。


「真不愧是曾经的名士对吧~。我以后也好想嫁给一个有钱人哪~。」
「圆香啊,这话要是让阿帝听到,绝对哭给你看哦!」
「开玩笑啦开玩笑!嘻嘻!」


阿帝?
正当我困惑不已的时候,圆香看着别处轻叫了一声。


「哎呀,竹真~,你怎么吃得满嘴都是啦~」
「唔哎?」


在圆香小姐身旁狼吞虎咽的竹真的嘴边,已经被烤肉蘸酱溅得乱七八糟。


「好脏啦,真是的~。嗯,餐巾纸餐巾纸……」
「啊,我有带手绢。」


我从防晒衣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绢,跪在竹真的身前,给他擦了擦嘴。竹真的双眼瞪得老大老大的,却也并没有反抗。
嗯嗯,真是个好孩子。
要是换成水斗,怕是早就推开我的手绢,用手什么的随便抹一抹嘴角完事了吧。


“好,擦干净啦。”
“……呜……啊……”


圆香小姐看着竹真嘟嘟囔囔的样子,嘴角一咧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竹真~。不跟结女姐姐说声谢谢吗~?」
「非……非常、……非常感谢……」
「嗯。不客气。」
「呜啊……!」


我微笑着回应了竹真的感谢,但不知怎的,竹真的脸竟然瞬间涨得通红,一下蹿到圆香小姐的身后躲藏了起来。
……他果然是在躲着我吧?
虽然对我来说,要是能有个和水斗截然相反的可爱弟弟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嘻嘻嘻。真是罪孽呀小结女~。」
「将死?」【谐音。「罪」「詰み」日文读音相同。】


我们应该没谈到过将棋的话题来着。


「哎呀呀,小竹真好可怜呀。不过话说回来,这也算是个经验吧。」


圆香小姐意味深长地说着意义不明的话,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小结女,你去陪陪水斗呗?」


顺着圆香小姐的视线望去,只见水斗正坐在野餐布上,丝毫没有动上一动的意思。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圆香小姐为什么会找上我呢?」
「平时一直都是我去缠着他的,但总是会被若无其事地拒绝呢~。」


真亏她能笑着谈起被别人拒绝的话题……。
水斗的视线依然集中在书中的世界,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想要参加烧烤聚会的迹象。而种里加的人们看上去也丝毫没有强拉着如此表现的水斗加入他们的意思。
水斗的举止,似乎已经成为了惯例呢。
水斗就是这样的人——关于这一点,看来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定。


「嗯~,真是没办法呢。」


圆香小姐突然奔向烧烤架的方向,端起纸盘子麻利地夹起了各式各样的肉类与蔬菜。
难道说她不仅是个酒豪还是个大胃王么。明明身材那么瘦……。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脂肪全往胸部跑的那类人么。
「来,这个给你。」当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圆香小姐已经将盛得满满当当的纸盘递到了我的跟前。


「诶?……不,我已经有自己的份了……」


我急忙想要端起自己还留有食物的盘子,


「不不。这是水斗的份啦。」
「诶」
「帮我给他一下咯?」


圆香小姐又一次发出了嘻嘻的怪笑声。
……她对我果然还是有所误会吧?
我和水斗明明真的不是那样的关系——相反,我们明明是相互厌恶的关系才对啊。


「好啦好啦快点去吧~。再不去都要凉啦。」
「……好吧。」


话虽如此,太过强硬地拒绝这种请求反倒会惹人生疑。
我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盘子,走向了野餐布的方向。
时间已是傍晚,天空已经渐渐染上了一层夕阳红。河道两边的树木在横向照来的阳光下,倒映出一道道阴影将野餐布一带笼罩了起来。
我走进这副景象之中,对着岿然不动地盯着手上的文库本的水斗,


「水……」


话到嘴边,果然还是一阵踌躇。
好羞耻……而且,不知怎的,总有种不太顺口的感觉。
如果换成圆香小姐的话,想必根本不会这么犹豫吧……。
想到这,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调整着自己的嗓子,极力努出开朗的声线——模仿着圆香小姐的音调,朝着水斗打了声招呼。


「水~斗~君!」
「好恶心。」


水斗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甩了我一句。
看来是从脚步声推断出了我的身份吧。
当然了,我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我脱下鞋子,一屁股坐在了水斗的身边。


「给。这是你的份。」


将手上的餐盘递出之后,总算是瞥了我一眼。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放下书本的意思。


「你不吃么?」
「不,吃还是要吃的……」


见到水斗打开的书本左侧的书页已经所剩无几,我明白了过来。
这是看到了高潮部分吧。这种情况下的确会想要先看完整本书再吃东西呢。
这样的话……。


「嘻嘻。」
「…………?」


水斗看向我的眼神瞬间多出了几分疑惑。糟了,这笑声,让圆香小姐传染了。
我拿起筷子,从水斗的餐盘里夹起一片烤肉。


「张嘴。」
「哈?」
「啊~」


大人们的笑声从近处传来。
水斗瞥了瞥笑声传来的方向。


「没事啦,天色这么暗,他们看不到的。」
「不,才不是这方面的问题吧……」
「那是哪方面的问题啊?」
「这个……」
「嘿。」
「唔咕!」


我趁着他开口说话的空当将烤肉塞进了他的嘴里。
水斗嚼完被塞进嘴里的烤肉,一口吞了下去。接着,他以抗议的眼神紧紧盯着我,


「喂!这很危——」
「啊~真是的,瞧你吃得满脸都是~。」
「唔咕咕咕!」


没等他说完,我便用早已准备好的手绢给他擦了擦嘴。
拭净了水斗的嘴角,我轻声地笑了起来。


「你呀,只要闭上嘴巴,也能变得和竹真一样可爱呢。」
「……那你直接找竹真去不就完事了么。」
「你没事吧?该不会是看到姐姐我被抢走了在吃醋吧?」
「好恶心。」


我的嘴角不禁漏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哪怕是这个向来可恨的男人,只要改变一下对待方式也能变成一个可爱的弟弟呢。
也不知是因为读书正好告一段落了,还是因为不想继续让我喂食,水斗合上书本放在一旁,从我的手上夺走了餐盘和筷子。
我在一旁看着将烤肉和蔬菜一并夹进嘴中的前男友兼现义弟,


「……呐,水——」


嗯咕。
真是的!为什么总是叫不出口啊!
水斗咀嚼着食物朝我这边看来,


「你今天好像老是管我叫『水』来着。真是个崭新的外号啊?」
「你……你注意到了!?」
「这不当然的么。亏我还做好了从今往后都要被你直呼名字的心理准备。」


……正如直呼他人的名字需要觉悟一般,被他人直呼名字也是需要做好觉悟的么。


「……那,倒是你先叫我的名字试试看啊。」
「为什么啊。」
「光是我直呼你的名字,不觉得很不平衡么?」
「关我什么事啊,都是你自己要叫的。」
「你确定?要是我叫你水斗而你还在用结女同学来称呼我的话,任谁怎么看都只会觉得我是你姐姐喔?」
「……可恶,太卑鄙了。」


水斗嘴硬了一句之后,懊恼地撅起嘴唇,


「……结——」
「结?」
「……………………」
「真是个崭新的外号呢。」
「吵死啦!」


水斗大叫一句,狠狠地咬了一口土豆。
他究竟是在害臊……还是,在惋惜呢?
究竟是因为直呼了我的名字而感到了羞耻……还是说,对如今早已不复存在的『绫井』这一称呼,而感到了惋惜呢?


——早安,绫井。
——那本书你读过了吗,绫井?
——我喜欢你,绫井。
——绫井……


曾一次又一次地掠过我耳畔的,那轻柔的呼唤。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的,那初恋的残影。
我承认,我的心口早被不明正身的悲凉戳得鲜血淋漓,……然而也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沉湎于我们的过往。
也更不能,紧抓着心中的留恋不放。
同为『伊理户』的我和他——已不过是一对义理的家人罢了。
曾经的交往史,事到如今早已是细枝末节。
义理的家人这层身份,已是如今的我们之间存在的一切联系。


「我们两个啊,也已经习惯了不少呢。」
「你指的是对家人的这层身份么?」
「是啊。……我们已经,不再需要像刚开始时那样刻意掩饰了。」
「……是这样么。至少今天,我的确花了不少的心思来掩饰。」
水斗望着眼前的潺潺流水,说话的语气有几分僵硬。


「毕竟义理的哥哥老盯着妹妹的泳装看,实在是没个兄妹的样子啊。」


……啊。啊啊……。
这样啊,是这么回事啊。
哼~?


「你……你为什么,要特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啊。」
「还不是因为你是个麻烦的家伙么。……怎样?明白了人家对你的泳装漠不关心的理由,是不是觉得安心多了?」
「……笨蛋。」


看到水斗嘴角一扬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我急忙别过了脸。
要是我告诉你『这我就安心了』,岂不是更没个姐弟的样子了嘛。


「总之嘛,从今往后也要好好将这份紧张感维持下去才行啊。尤其是还在这里的期间更要时刻注意,毕竟穿帮之后会惹上大麻烦的对象,这里实在是太多了。」
「也对呢……。的确如此。」


偷偷瞥了瞥身旁的水斗,他的餐盘已经被扫荡一空。
而水斗的双眼,也正紧紧地盯着手上空无一物的盘子。


「……没吃够么?那就再去拿一点吧?」
「……也对。」


水斗有些吞吞吐吐地回应着,偷偷看了看我手头上的餐盘,


「你也一起去拿点东西吃吧。」
「诶?我已经差不多——」
「你这身材再瘦就只剩皮包骨头了,快去多吃点儿。」


他莫名强硬的语气,让我反应了过来。
这家伙是不想一个人去啊。
我露出了趁火打劫的微笑。


「你叫我一声结女,我就听你的。」
「……咕……」


水斗的脸庞一阵抽搐,错开视线沉默了好一阵子。
随后,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还坐在野餐布上的我,一脸认真地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走吧,结女。」
「……嘿诶?」


我顿时发出了漏气般的怪叫声。
后背感到一阵酥软,一股子莫名想要逃离现场的冲动蹿遍我的全身。
水斗低头看着我的表现,一咧嘴「哼」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输了。」
「……诶。」
「妹妹啊,咱们走。」
「什……啊……」


这……这个家伙~~~……!!
那你这又算什么嘛,不装腔作势到这地步连我的名字都害羞得叫不出来,这跟输了又有什么两样嘛!?


「……知道啦。哥~哥~!」
「呵。」


阴阳怪气的一声哥哥,也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我拉着水斗的手站起身来。


大概,我已经再也不会叫他『伊理户同学』了。
大概,他也再不会称呼我『绫井』了。


我们已经摆脱了回忆的残像。
我们已经斩断丑陋的留恋,并接受了全新的自己……


……才对。
本该是这样的。
朝着亲戚们所在的方向走去,一个念头在我的心中闪过。


可是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想要多握一握这只手呢?








「乡下的夜路很危险,路上要小心呀。」


等到烧烤结束,即将散会之时,西下的夕阳已经几乎躲进了遥远的山脉。
眺望着被染得一片通红的田园风光与一眼望去只剩下了一道道黑影的铁塔,我和水斗一起走在不通车的道路上。
四周渺无人烟。
虽然家里的确有准备几辆车,但在上了年纪的老人们、玩累了的竹真和与他一道的圆香小姐相继上车之后,就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座位。
因此,权衡之下,我们两个体力相对充沛的年轻人就此徒步踏上了归途。


水斗走在我的跟前为我引路。
我们之间,大约隔了三个大步的距离。
我们若无其事地错开身位,维持着彼此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在夕阳西下的柏油路上。


「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呢。」


我扫视着四周的光景,对水斗说道。
虽然四处可见稀稀落落的民家,但除此以外,剩下的就只有漫山遍野的荒野与农田,以及拉上了电线的铁塔了。山野与铁塔,想来明明应该是最不相称的两种景象才是,但在眼下的光景之中,竟不可思议地融合到了一起。
水斗头也不回地说,


「我也从来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方便的。毕竟再怎么说也只住五天,看几本书一下子就过去了。」
「……我说啊,你——」


为了问出这句到了嘴边却又几乎让我咽回肚子里的问题,我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你,讨厌你的亲戚么?」


还剩两步。
即使迫近了距离,水斗也依然没有回头。


「不,我也不是讨厌他们。」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


「说实话——他们对我根本无关紧要。」
「好过分。」
「我根本就不太了解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啊。我的亲戚净是种里家的人,我连怎么称呼大伯父他们都不是特别明白。更何况,就连长相和名字匹配不起来的人都有很多。」
「……那,圆香小姐呢?你们的年龄不是挺接近的嘛。圆香小姐跟我说过,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照顾你。」
「……………………」


不知为何,水斗在回答之前略微顿了一顿。


「……我的确受过她的关照。在我的印象里……第一次来这里,是我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吧。这么说来,当时的她还是个小学生呢……」


在一个年纪尚浅的人的眼中,年长者们看上去都会显得成熟。
他大概是有些感慨吧。原以为对方是个可靠的大姐姐,结果回想起来才发现,对方当初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这么说的话——在水斗看来,圆香小姐是一个母亲一般的存在也说不定。
或许对于生来便失去了母亲的水斗来说,圆香小姐就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看见母亲的影子的人……。


「……呐。」


我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不知什么原因,我的嗓子突然感到了一阵干涸。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啦——」


我需要一点勇气。
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两种矛盾的心境在我的心里争锋相对。
但是——
我再次向前一步,缩短了和他的距离。
——我可是,早就挣脱了那名为留恋的桎梏啊。


「——你的初恋,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还剩最后一步。
他的身影已经触手可及。
但水斗依然没有回头。
仿佛想到了什么怀念的事情,他呵的一声,笑了。








「她呀,是个很爱笑的人。」








嘻嘻嘻。
个性鲜明的笑声,回响在我的耳畔。


「……这样啊。」


伊理户结女啊,你还记得吗。
还记得那个天下无双的土妹子,小儿止啼的笨女人吗。
还记得那个和笑容这个单词八字不合的,过去的自己吗。


这样啊。
你果然——喜欢过圆香小姐啊。


一步、两步。我眼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黄昏已逝。
暗夜将临。








正传 二十七章 -- 前情侣回归故里③ 初恋的伤疤




我听说,升入初中后才迎来的初恋,已经算得上姗姗来迟。
比如说幼儿园的老师,比如说小学时期的同班同学,又比如——等到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对亲戚家的孩子献上了自己的初恋。
这样的案例才是更为普遍的现象,而直到初中为止,哪怕连一场单相思的恋爱都没有经历过,就在初恋中修成正果的人们可谓万里挑一。
……虽然嘛,也不是完全没有直到高一为止都还不知道恋字怎么写的孩子就是了。


但这种人算是例外。
在迎来青春期前首先迎来恋爱感情的萌芽,才是更为普遍的状况。


这么说来——伊理户水斗也很可能在我之前,喜欢过某个其他的女孩子。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么狭隘。
哪怕真的如此,这种事情既算不上不仁也没什么不义,更何况水斗的初恋,和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但是啊。
我却有过一个梦想。
梦想着我们从初二暑假开始的那一年半的时光——抑或是至今为止的时光——
无论对我来说,还是对他来说,那段人生中的蜜月,都是在各自的白纸中划出的第一笔色彩。


即使这段恋情早已结束。
我也依旧梦想着,在那名为初恋的贵宾席上,坐着的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我还真是有够恶心的呢。
麻烦,棘手,沉重而又懦弱——
——这世上竟然还能有迷上了这种女人的男生,简直难以置信。








「…………呜呜~……」


我躲藏在薄薄的格子门后,因为自己的可悲而浑身颤抖。
我略微探出头来,朝着前方那间昏暗而又积满了尘埃的书房看去。
而我的义弟兼前男友伊理户水斗,正坐在书房的深处,活像是坐在书山之中。


我要做的事简单至极。
峰秋叔叔有事要找水斗,所以让我叫他过去,这也是我站在这里的原因。
既然如此,我直接上前跟他打声招呼就行。『峰秋叔叔找你。』只要跟他说上这么一句,任务就算完成了。
但我却仿佛见到了天敌的小动物一般,在这里躲躲藏藏了好几分钟——甚至或许已经好几十分钟了。


大概是因为一直都在聚精会神地读书吧,水斗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一方面琢磨着这家伙差不多也该发现我了,一方面却又担忧着自己要是被他发现了又该怎么办,两种心境不分伯仲地挤在我的脑海里,将我的心头搅得天翻地覆。


又复发了。我的沟通障碍症……。
直到初中为止,我都是个想随便找个人搭话都能理所当然地磨叽上几十分钟,连一步都不敢踏入教师办公室的人。但随着恋爱这一天下最有效的训练,我已经克服了自己的弱点才对。
就算我与生俱来的阴暗性格无从改起,我也自认为我的沟通能力已经得到了大幅的改善才对。


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说来火大,但个中原因我却是心知肚明。想来想去,我都只能联想到昨天晚上在从河边回家的路上,向水斗打听到的那件事。


——她呀,是个很爱笑的人。


一脸怀念地道出了这句话的水斗的心中浮现出的,究竟是谁的面庞……。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多言。
初次见面时的预感,果然没有猜错。
水斗的初恋对象是——


「——咦?小结女,你在干什么哪?」


我惊得浑身一颤,连忙回头望去。
只见戴着红框眼镜,身穿纯白色连衣裙的没人圆香小姐,正一脸讶异地看着我。
……纯白色连衣裙。
都20岁了,穿上这种服装还能显得这么协调,真是了不得……。
不对,我要给自己的可疑行动找个借口才行……!


「啊,不是,那个……只、只是发了会儿呆……」


思来想去,也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好借口。
看来,我的沟通能力终于跌到了谷底。


「诶~,没事吧?千万要小心点喔~。这栋房子里,没带空调的房间还挺多的呢。」


圆香小姐用手不住地给自己的脖子扇风,炎热的气温让她叫苦连天。
白色连衣裙的内部,若隐若现的脖颈上浮现出的汗水看上去有些莫名的色气……。


「呃……啊,找到啦找到啦。」


圆香小姐从我的身边穿过,往书房里看了一眼后,


「水斗~。叔叔找你有事哦~?」


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我几十分钟都未能完成的任务。


「嗯。」


水斗短促地回答了一句后,合上书本抬起头来,


「……嗯?」


才总算注意到站在圆香小姐身旁的我。


「你在啊。」
「……不、不行吗?」


实在是太过尴尬的缘故,让我的回应难免有些气势汹汹。
或许是早就习惯了吧,水斗并没怎么在意我的态度,


「有什么事么?」


事……倒是有啦。
但现在,已经没了……。


「没……没什么!」


单方面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走廊,离开那间藏书室。
不——我是逃离了现场。
我这是……从水斗和圆香小姐所在的书房里逃了出来。


一切并没有改变。
无论是我和水斗之间的这层名为义理家人的身份,还是我们曾经交往过的事实。
只是……我只是意识到了。
意识到了他还有着我所不曾知晓的过往,如此而已。


那又怎样呢?
就算水斗曾经喜欢过圆香小姐——曾经喜欢过除我以外的人。
这……和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啊。」
「……啊……」


竹真瞪大了被藏在刘海内侧的双眼。
在我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后,我百无聊赖地在家中闲逛,结果在一间宽广的日式房间里发现了缩在角落玩着游戏的竹真。


「没事吧?空调会不会太冷?」
「我……我没事……」


竹真的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完,举起游戏机遮住了自己的脸。
哎呀呀。他还是在戒备我吗。每当我和竹真搭话,他总是会面红耳赤地错开视线呢……。
我想想……为了提升亲近感,好像在对方的身边搭话会比较有效来着?
回想起曾经读过的书中所记载的内容,我走到竹真的身边坐了下来。
竹真的肩膀狠狠地颤了一下,但万幸并没有被他拉开距离。太好了。


「竹真你很喜欢玩游戏是吗?」
「也……也谈不上特别喜欢……」
「我平时喜欢看小说呢。你有读过什么书吗?」
「……读、读过攻略本之类的书……」
「诶?那是什么?」
「记、记载了游戏的……通关心得啦,测试数据啦,之类的书……」
「有趣吗?」
「……还、还算有趣吧……」
「这样啊……」


啊。
话题结束了。
怎、怎么办啊……。我根本不知道要跟小学男生谈些什么才好……。
毕竟年龄段和性别都不一样,共同话题实在是太少了……就算我的沟通能力得到了改善,也并不意味着我已经像美容师那般臻至化境……。
话题……话题……和年龄段与性别都没有关系的共同话题……。


「呃~……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我可真是挑了个省事儿的切入点。
完全就是个不常见面的亲戚才会问出的问题啊这。
我心下盘算着这次大概又不会得到什么回应了,


「唔哎!?」


结果竹真竟然发出前所未闻的大叫声,从游戏屏幕上抬起视线对准了我。


「喜……喜欢……?」
「诶?嗯,对啊对啊。在学校之类的地方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呀?」
「学……学校……」


竹真说话的声调突然又降了八度,他的视线重新回到了游戏机屏幕上。


「学、学校里……并没有。」
「这样啊。就没有几个可爱的女生吗?」
「我……我不知道啊。他们的长相,我、我都不太记得……」
「啊~,我懂我懂。认生的人很少有机会去正眼看别人呢。」


竹真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全力表达着自己的同意。
啊,找到共同的话题了。


「吃便当的日子里忘记带筷子去学校的时候,也不敢去找老师借,搞得自己非常困扰!」
「(点头点头)」
「在郊游登山的活动中,因为没有朋友可以谈天,就只能一个人闷头享受大自然!」
「(点头点头点头!)」
「体育课上心想着自己反正组不成二人组所以将目光对准了那些看上去不太能找得到伙伴的同学,结果却因为不敢搭话到头来还是一个人眼巴巴地等着人家来邀请自己组队……」
「(点头点头点头点头!!)」


反响极其热烈。
他的双眼闪闪发光。
看来,他这是生平第一次得到了他人的理解吧。
毕竟圆香小姐根本就是个外貌欺诈级别的究极现充呢……恐怕不太能理解内向人士的难处。


「性格太认生的话……上学,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呢……」
「……是的……」
「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尽管跟我说喔。我大概可以给你出点主意。嗯,联系方式的话……你有手机吗?」


竹真急急忙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台全新的智能手机。噢噢,果然是新世代的孩子呢。


「LINE的账号……你大概不懂ID怎么交换吧。我教你。」


竹真高兴地点点头,将手机递到了我的手上。看来,他在和我对话时不需要逐个说明性格内向的人独有的苦衷,这让他感到非常的高兴。


……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呢。
和水斗初次相会,初次交流的时候,哪怕我什么都不说,他也会在各方各面照顾到我的难处……。
那时的我,感觉生来第一次和人产生了联系。
更何况,这产生联系的对象竟然是个男生,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根本就无法想象……。


……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是,还喜欢着圆香小姐呢。
又或许,在我向他告白的时候,他也依然……。


「……好,搞定啦。下次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仿佛为了将这份阴沉的思绪一扫而空,我转头将手机交还到了竹真手上。竹真将自己的手机抱在胸前,他的声音虽然微弱,却比至今为止说过的任何一句话说得都要清晰。


「我、我可以……可以联系你,吗……」


我咯咯地笑出了声。


「你确定可以主动联系我吗?」
「……呜呜呜……」
「啊哈哈!我也不太擅长主动联系别人呢!」


竹真蜷缩起肩膀。看上去可真是太可爱了。这份可爱,要是那个冷淡的男人能够学到哪怕那么一点点儿,那该有多好啊——


「——很抱歉打扰你们交谈。」


随着一句生硬的话语声响起,坐在墙边的我们被一道阴影笼罩。
我抬头望去。
水斗冷冷的眼神正低头看着我的脸。


「……你们相处得还真不错啊。」


听到他略有些带刺的语气,我也不禁摆好阵仗,用同样带刺的语气开始了回击。


「怎么?不行吗?」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对孩子的态度可真是截然不同啊。」
「哈?根本没什么不同啊?」
「你要这么觉得,那就当是这样好了。」


……什么啊?这家伙什么意思嘛!
有什么想说的话就直说啊!
你就是因为老是像这样装作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样子……!


「……找我有什么事?你该不会是专程来挖苦的我把?」
「也没什么事。只是——」


水斗哼了一声,一脸厌烦地说。


「——只是圆香姐让我过来看看,我就过来了而已。」


话音刚落,我心中的某一根弦就此应声而断。


「……是不是圆香小姐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啊你?」
「……,哈?」


明明我这边一旦说点什么就一定会被他讽刺。
明明他哪怕一次都没有好好答应过我的请求。
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就这么听圆香小姐的话——


「…………既然没事,你走啊。」


我竭尽全力地忍耐着,才勉强没让自己大吼出声。


「你就别管我这种人,找你最喜欢的圆香姐搭话去不就行了么。」


水斗一言不发,盯了我好长一段时间。
随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仿佛已经彻底看透了我一般。


「再见。」


甩下这么一句话后,水斗就此离我而去。
我甚至没能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只是一个劲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


听到身旁传来屏气的声音,我才意识到竹真的存在。
只见竹真一脸胆怯地偷瞄着我的脸。


「啊……!对、对不起喔!让你受惊了……」


我慌慌张张地努出了满脸的笑容。
啊啊真是的,我在干什么啊,居然在小孩子的面前……!


「刚才那个啊,也不算什么吵架啦。真的。我们一直都这样。」


在找借口的过程中,我的心境也渐渐平复下来。
是啊——这种程度的吵架,早就司空见惯了。


「所以啊……不要对爸爸妈妈说哦?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我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竹真噤声,竹真卖力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不知为何仿佛躲避着我的视线般微微低了低头,双手紧紧地按住了自己的耳朵。








『喂~?结女同学~?』


听到手机的另一端传来无忧无虑的声音,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对不起哦,突然挂电话过去。现在方便吗?」
『没关……系!我很……方便!』
「……真的没问题么?」


电话声里时不时地混杂着奇怪的声音不说,就连说话声都是时远时近的。


『没问题啦……哈啊~。刚才我正好在锻炼身体啦……』
「锻炼身体?总觉得东头同学跟这个词离了有十万八千里远呢……」
『我妈跟我说……要是因为放假的缘故就宅在家里懒懒散散的,难得的奶子就要下垂了……。还说我除了这奶子根本就一无是处了还不加把劲锻炼一下……不好好干就没饭吃……』
「前阵子我就在想了,你妈妈是不是忒泼辣了点儿?」


这世上居然还有对自己的女儿说『你的存在意义就只剩你这奶子了』的妈么?


『哈呼~。5次俯卧撑已经做完啦!今天到此为止!』
「哪怕是我都能多撑上几次……」
『结女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被无视了。
我在走廊边上望向夏日的天空,仔细想了想表达的方式。


「……没什么啦,只是想了解你的近况而已。你想啊,昨天的泳装事件……」
『别让我再回想起来了。』
「你平日里明明当着他本人的面做着那么过火的举动,居然也会在该害羞的时候害羞呢。」
『毕竟实在是太羞耻了啦!你想啊,我的胸口可是写着大大的「东头」啊!这也太孩子气啦!』
「……等等。关注点在这儿么?」


不不不。
比如几乎被撑爆了的胸部啦,再比如被勒得紧紧的大腿根部啦什么的。


「东头同学你怕是整个人赤身裸体地站在水斗面前都不会在意吧……。以前被水斗看见内裤的时候还涨红了脸来着。」
『不不不,赤身裸体还是会害羞的啦。』
「啊,这样啊。」
『毕竟我在修学旅行去澡堂的时候都请了假呢。』
「……啊啊,羞耻的对象连同性也包含在内的么。」


也不是因为赤身裸体面对的对象是水斗或者男生的缘故啊。


『如果是和结女同学一起入浴的话我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喔……。毕竟你明明这么瘦身材曲线还好得不得了,完美的美少女体型也不过如此了吧……诶嘿嘿。』
「有点恶心哎东头同学。」
『哎呀,抱歉抱歉。』
「……我这种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感受到从心中涌现而出的阴沉情感,我轻轻地说出了口。


「看上去那么瘦,其实只是因为我没什么肌肉而已,胸部也不是通过努力换来的……」
『你这话说出来小心被南同学做掉喔?』
「啊,危险危险。」


赶走了水斗,道别了竹真,……落得个孑然一身的境地。
我……又是为什么,才拨通了东头同学的电话呢。
……是不是因为,我想得到她的理解呢?
喜欢水斗的她,能够理解我这份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情——是不是因为,我的心理怀揣着这样的一份期待呢……。


「……我现在,在乡下的伊理户老家。」
『嗯,我知道喔~。那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习俗呀?或者有没有什么传承已久的诡异童谣什么的呀?』
「很遗憾并没有这种东西。」


虽然我也的确期待过。


「我们现在待在伊理户的婆家这边。」
『嗯嗯。』
「实际上呢,家里有一个……上大学的,一个非常漂亮的姐姐。」
『噢噢?』


真是奇妙的反应。
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安。


『莫非是水斗同学的初恋对象?』
「……或许吧。」
「噢噢~……!」
「你这算什么反应啊?」
『毕竟小时候的水斗同学绝对绝对很可爱啊。我超萌御姐正太的。』
「嗯……???」


这家伙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本来就很可爱的水斗同学,小时候一定是超级可爱的没跑啦!而宇宙第一超级无敌可爱的水斗同学受尽了漂亮大姐姐的照顾的场面,那可真是……太妙啦!简直溢于言表!』


搞、搞不懂……。
这孩子为什么能兴奋到这种地步啊……。


「你就,不觉得受打击么……?水斗喜欢过别人哦?」
『为什么呀?那么冷淡的水斗同学对身边的大姐姐抱有一份淡淡的思恋,这话听起来反倒让我觉得有些心动呢。』
「是、是这样的吗……」


嗯,嗯~……。
恋爱观——倒不如说是价值观的差异太大,她的话让我丝毫无法理解……。


『结女同学,』


淡然的嗓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突然间,东头同学向我问道。


『你希望我,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诶?」


噗通一声,我的心脏骤然一缩。
活像是……内心深处被一箭射穿了一样。


『我只是觉得……你刚才总给我一种,好像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一样的感觉。如果是我会错了意的话我这就道歉喔!』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
……啊啊……。
我不过是……想要和她一起抚慰各自的伤疤罢了。
我只是想让东头同学,感受到和我一样的感受罢了……。
惹她受伤。
害她悲伤。
使她也感受到这份凄凉。
让她——能够对我感同身受罢了。


…………真是,……太肤浅了…………。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随口一谈而已。」
『这样啊。那就好——』
『——伊佐奈——!!你丫的有没有在好好锻炼——!!』
『噫呀呜哇啊啊啊啊!?』


突然间从远方传来别人的声音,东头同学发出奇怪的大叫声,随后又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怎、怎么了?没事吧?」
『我、我妈来巡逻啦~……!!对、对不起,结女同学!我还身负着塑胸的艰巨任务……!』
「啊,嗯,嗯。加……油?」
『再见!』


通话中断。
……东头同学的怪人属性,莫非是从她的母亲那儿继承来的?


「电话讲完啦?」
「噫呀呜哇!?」


头顶上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不禁发出了与东头同学无异的怪叫声。
抬头一看,圆香小姐正透过红框眼镜看着我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戏谑之色。
「还『噫呀呜哇』呢小结女~!好可爱呀~♪」
「什……什么事啊,圆香小姐……」


说句实在话,在这个关头,我并不怎么想和她说话……。
圆香小姐站着没动,


「我跟你们说过我们明天去参加祭典的事情吧?」
「啊,是的……」


据她所说,明天,车站所在的城镇会举办一场大型的夏日祭。
而我们后天便会离开,所以这场夏日祭就是我们在这里参加的最后一场活动了。
……虽然以现在的状态,我也实在是提不起游玩的兴致……。


「夏目奶奶她啊,为我们借来了浴衣唷~。」
「真的吗?」
「对啊对啊。所以啊,现在跟我一起挑浴衣去呗!」
「啊,好的。」


……嗯?
我条件反射地做出了答复。不过……
和圆香小姐一起?
现在?
……两个人?


「好嘞!我们走~!」


没等我消化完自己刚刚的失策,圆香小姐已经挽着我的手离开了原地。








「浴衣多得很,随你们挑那件都行~。」


说完,夏目婆婆便关上了隔扇门。


「谢谢奶奶~!」


圆香小姐隔着已经合上的门喊了一句后,轻叫一声「好嘞」叉起了腰。
而在她的面前,一件件浴衣被叠得整整齐齐。
浴衣的款式一件比一件华丽,倘若换作平时的我,说不定会一下子兴奋起来把。然而现在的我并没有这么好的心情。


「结女你喜欢怎样的浴衣呀?毕竟你身材这么瘦头发还很长,感觉无论穿什么都会很合适呢~。」
「我……」


说到以前穿过的浴衣,我记得是蓝紫色的款式。
一想到这,本来就不畅快的心情更是一下沉到了谷底。
我上一次穿上浴衣……是了,就是在去年的暑假期间。
是怀着一丝不干不脆的希望一个人来到夏日祭的现场,等待根本没有约定过的那个男人出现的那一天……。


「小结女。」
「呜哇!」


我抬头看见圆香小姐正盯着我的脸。


「……你难道,不喜欢参加祭典吗?」


圆香小姐的语气怀着的关切之情,让我感到愈发坐立不安。
圆香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
而水斗也是一样的。
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的错。
都怪我……实在太懦弱了。


「只是……有些苦涩的回忆罢了。」
「这样啊。也是呢。祭典这种活动,什么岔子都不出就能平安结束的案例可要少见得多了。走丢啦迷路啦什么的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跌个跤啦擦破皮啦被木屐的履带磨破脚趾啦的应有尽有,简直是各类风险的大福袋嘛。」
【福袋:虽然我猜大部分人都懂,姑且还是让不懂的去百度一下吧。】


圆香小姐嘻嘻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


「我和男朋友去祭典现场约会的时候也搞砸过好多事情呢~。」
「……,诶?」


圆香小姐说得实在是太过自然,让我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
嗯?嗯嗯?
她刚才……说了什么?


「男……男朋友?」
「诶?嗯,男朋友。」
「你……你已经交了男朋友么?」
「交了呀~?诶~?我看上去那么像没有男朋友的人么~?」


圆香小姐轻笑着说着这番话时的模样,哪怕是从我这个女生的视角来看都是那么的美丽,更何况她的性格也十分开朗,怎一个魅力十足了得。
的确,怎么可能会没有男朋友呢。
我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事情。这难道是因为我一直把她当成一个亲戚家里的大姐姐看待的缘故么。还是说……。


「那……顺带一提,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
「嗯~?姑且呢,是从大学开学后开始的……所以大概有一年半了吧。虽然高中时期也交过其他男朋友就是了。」
「其他男朋友!?」
「嗯,对呀对呀。结果我和那个家伙不怎么合得来,没过多久就分啦。嘻嘻。」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位佩戴着红框眼镜,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子旧书店店员气质的人的口中,竟会蹦出『不怎么合得来』的发言。
这外貌欺诈也太离谱了点吧。
倘若不是有着亲戚这一层关系,大概是和我八竿子也打不着一起去吧……。


「你也没必要这么吃惊的嘛~。你看我这样已经算比较老实的类型了哦?我身边的朋友可比我厉害多了,甚至还有高中三年期间的男朋友数目突破了两位数的人在呢。比起他们,我才交了两个。你瞧,我可不比她们要老实多了嘛?」
「诶?两个……?那,升入大学以来交到的男朋友不就是第三个了么……?」
「啊啊,那个人啊,实际上就是我交往过的第一个男朋友。」
「第三个就是第一个……??」
「我们复合了啦~。虽然一度分手,但却在大学校园里重逢了。」


咯噔一声,我的全身上下顿时僵得动弹不得。
复合……了。


「为什么……要复合呢?」


尽管感受到自己的嗓子眼里已经干得直冒火,我还是勉力挤出了声音问道。


「既然分手了……不就意味着,已经……不再喜欢对方了吗?」
「这个嘛,的确是这样没错啦。我也曾经一度觉得我实在受不了他了,他简直不可理喻什么的。当时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


同样的嘻嘻笑声,这次似乎带上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等过了一段时间,和他重逢之后……一下子就觉得,『哎呀,算啦算啦』。当时冲他发火的事情,如今想来,就觉得是那么的鸡毛蒜皮。」
「鸡毛蒜皮……?」
「那个家伙啊,实在是个邋里邋遢又靠不住的废柴,当时就是实在受不了他这种地方才和他分手的。但是你想啊,升学之后,人际关系就会被重置,或者说白了就是一下子没朋友了不是嘛?我在这种状态下再次见到他,就自然而然地重新建立起了联系……然后啊,」


圆香小姐撑开了手头上的一件青色浴衣,


「就算他邋遢,他靠不住,他废柴得不行……我也会想着『算啦,那些就由我来弥补就好』原谅他。有时候甚至还会觉得这样的一面也挺可爱的……」
「……那个,很抱歉,圆香小姐你……莫非是,所谓的那种无法对废柴坐视不理的类型么……?」
「…………果然你也这么认为么…………?」


据你所言,好像怎么想都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呢。


「我的朋友也老这么说我呢……。之前和我交往不久就分手的男朋友啊,是个学习运动样样精通的完美男生,但我实在是看不惯他太过无懈可击,才选择了和他分手的。我提出分手的时候也是,他抽身抽得那叫一个干脆又潇洒,让我好一阵懊恼呢……,『你这家伙难道对我连一点点留恋都没有么!』,『明明我的前任男友当时可是哭着求我不要和他分手的!』什么的,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


看上去完美无瑕的圆香小姐,竟然也有如此执拗的一面呢。
我的心中莫名感到了一阵安心。


「总之嘛,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喜欢上另一个人的全部对吧~。」


圆香小姐一边拿浴衣比对着自己的身子一边说道。


「无论是多么喜欢的对象,也总会有一两个自己看不惯的地方嘛。正因如此,情侣才会分手啊。……但是呢,只要能迈过这个坎,我们就能以更加宽容的眼光看待别人。哪怕依旧讨厌着对方某些方面,但也会觉得『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带着这样的心境原谅他了。」
「……没办法的事……」
「对对。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前阵子我的男朋友还因为想氪金找我借钱,我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嘻嘻嘻!」


无论是多么喜欢的对象,也总会有一两个,自己看不惯的地方。
也正因如此……情侣们才会分手。
圆香小姐的话语,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头。
……虽然听她这么一说,让我开始有些担心起了她的未来就是了。


「所以呀,小结女。」


圆香小姐将原本放在自己身前比对的浴衣拿到我的跟前对比着尺寸,脸上露出了笑容。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水斗之间发生了什么……一些细微的小事,小结女你其实没有必要在意喔。毕竟这世道,硬要说的话肯是无关痛痒的人和惹你讨厌的人要更多一些,所以如果有一个人能拥和惹你讨厌的缺点相当的优点,那不就已经很不错了嘛!」


仔细想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对方也是活生生的人类,而不是自己的理想和妄想被投影到现实之中的存在啊。


一个为人孤傲却唯独对自己温柔的人突然间变得狭隘又妒火攻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而一个在我的眼中不与任何人往来,遇到自己前完全置身于孤独之中的人,哪怕有那么一个初恋的对象——果然,也一样没什么稀奇的。


毕竟,对方也不是什么偶像啊。
他只不过是一个和自己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普通人罢了。
要是为了嫉妒或者初恋这种小事大发脾气……可就没完没了了。


我知道的。
这个道理——我打一开始就明白了。


「……事实上,也不是水斗做错了什么事啦。」


低下头,却看见一件与阴郁的心情截然相反的华丽浴衣摆在我的眼前。


「只是因为自己的狭隘……让我有些消沉罢了。」


如果我能像圆香小姐那般乐观开朗的话,……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这种小事而受到打击了吧。
毕竟,我根本没有生气的权利,也没有生气的资格,更没有生气的道理。
一切的一切,……全都该归咎于消极得惹人厌倦,懦弱得无药可救的我啊。


「……嗯~。」


圆香小姐收回了放在我肩头比对着的浴衣,有些困扰地歪了歪脑袋。


「小结女呀——你看这件房,积灰是不是有些严重啊?」
「诶?」


这话题转变得实在太过突然,我惊讶之下不禁抬起了头。
圆香小姐嘻嘻一声,露出了小恶魔的笑容。


「选完浴衣,一起去泡个澡呗。」








因为圆香小姐让我先去泡澡的缘故,我就简简单单地淋了淋热水,就走进宽敞的浴缸中,让热水没过了自己的肩头。
我仰望着凝结出了水滴的天花板,才意识到我竟然完全停止了思考。
……这,这是什么状况啊?
我朝着更衣室的方向看去,隐约看见圆香小姐正在盘起自己的头发。她大概是已经脱下了衣服吧,哪怕隔了一层毛玻璃,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看上去都还是显得那么的优美。


——要做什么?当然是少女间的密谈啦♪
方才,圆香小姐是一脸兴致盎然地这么告诉我的来着……。
我坐在浴缸中环住了自己的膝盖。
说到我和妈妈以外的人共浴的经历……那大概是初中时期的修学旅行以来的第一次吧?
如果再加上两人独处的条件,那甚至会是生平头一遭也说不定。
我、我在紧张个什么呀……!面对晓月同学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紧张过!


「久等咯~」


一旁传来房门被拉开的声音,圆香小姐走进了浴室。
圆香小姐完全没有做出诸如用浴巾裹住了身子之类的掩饰行为。
相反,她耀武扬威般地叉着腰,放肆地展露着自己耀眼的身躯。
从昨天身穿泳装的姿态来看,她的身材之姣好早就无可置疑了。可是……。
收得很紧的腰部线条,来到臀部处时却又猛地提起。修长的双脚,从大腿往下,划出一道完美又纤细的曲线。
更加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她自称F杯的胸部。既没有文胸也没有泳装的胸部明明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竟然还能保持着倒扣的碗状而没有丝毫变形。再加上每当活动身体都会带起轻柔的晃动,简直要让人怀疑起物理法则的正确性来。


「怎样?」


看着圆香小姐一脸得意的表情,我老老实实地答道。


「好美……」
「谢谢~!小结女你也是超漂亮的喔?这么苗条我真的很羡慕你!你这身材可是所有女孩子的理想呢。」
「不、不。太夸张了啦……」


我不禁蜷缩起了身子。居然会被圆香小姐称赞我的身材,实在是有些惭愧。
圆香小姐从浴缸中掬起一捧水淋了淋身子,招呼我稍微让了让位置后,一脚跨过了澡盆的边缘。
在这关头,我的视线不禁扫向了她的两腿之间。
细心打理过的痕迹,果然是因为,呃,因为有时会让别人看到的缘故吗……?


「呼~」


随着圆香小姐和我面对着面坐进浴缸之中,浴缸的水位猛地涨过她的肩头后涌进了浴缸的排水口。
即使这个浴缸已经算是相当宽大的类型,但两人一起入浴后也难免显得有些狭窄。我抱着双脚坐在浴缸里,腿上时不时地传来圆香小姐大腿的感触,让我莫名地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哈啊~。有种解放了的感觉呢~。」


说着这番话的圆香小姐的胸前,两块圆形的物件正漂浮在水面之上。
大到这种地步的话,其重力恐怕也不容小视吧。
想必对她来说,在热水提供的浮力之下泡澡的这段时间,便是整个日常生活之中最能让她从这份重力之中解脱出来的时光了吧……。


「嘻嘻嘻。你就这么在意吗?」


圆香小姐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从下方托住自己的胸部,轻轻提了起来。


「要摸摸看吗?」
「诶?……不,不,可是……」
「不会收你钱的啦~。」
「……那,那就……」


总觉得强硬拒绝她好像又有些失礼,我便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
相触之后,我的指尖随即深陷其中;而等我放开后,她的肌肤却又紧紧地跟了上来,那感觉仿佛是肌肤粘在了我的手指上一般。
噢噢~……。
抚摸别人的胸部,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在我继而开始尝试从前方握住、从两边托起之类的其他手法时,


「——嗯~」


圆香小姐突然发出了有些色情的声音。
哗啦啦啦——!我急忙松开双手拉开了距离。


「对、对不起!」
「嘻嘻嘻!开个玩笑啦,开个玩笑!」


吓、吓死我了……。
我和其他女孩子肌肤接触的经验,可是和水斗一样的少。……不,自打水斗有了东头同学这个朋友以来,搞不好我连水斗都不如呢。


圆香小姐的手肘支在浴缸的边缘上,


「那,在泡完澡之前,就让咱们谈一谈正事儿吧~。」


手托着腮,做出了宣言。


「在这里你总能剖心置腹地跟我聊一聊了吧。毕竟咱们都这么坦诚相见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剖心置腹的话啊。」
「这不是有嘛~。你对水斗是怎么想的?是喜欢他呢还是讨厌他呢?」


我一时间没能答上她单刀直入的提问。
我的确喜欢过他。
也的确讨厌过他。
……而现在的我,究竟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呢……。


「我啊,也稍微考虑过呢。」
「考虑过什么……?」
「考虑过如果换作是我会怎么样。」


噗通一声,从天花板上滴下的露珠,让水面荡起一层涟漪。


「如果高中时代的我要和一个同年级的男孩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话——想必一定会很辛苦吧。必须要为对方考虑很多事情,何况无论如何都难免会在意对方……。虽然叔叔他们对这件事好像没有想太多就是了。不过这大概也是小结女和水斗共同努力的结果吧。」


事实上,我们的关系,远比圆香小姐所想的还要复杂得多。
但是……如果没有这层特别的缘由,现在的这个家庭,想必早就不复存在了吧。
正因为我和他从一开始就互相认识,才会有如今这个伊理户家的存在——最近的我,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圆香小姐觉得,如果换成是你的话你会怎么样呢?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和一名男生生活在一起的话……」
「虽然这个得看和谁一起生活啦……不过嘛,如果是水斗的话,我大概会喜欢上他吧?」
「诶?」


听见她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番话来,我惊讶地眨了眨眼。


「……这、这个……你说的『如果是水斗的话』,是因为……」
「说白了,就是因为颜值吧。」
「颜值……」


直截了当地说罢,圆香小姐嘻嘻地笑出了声。


「毕竟那张脸真的很可爱嘛~。如果只是同班同学的关系的话或许还可能察觉不到,可一旦住在同一屋檐下,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更何况,小结女和水斗同居的日子过得没什么压力,就说明他在性格方面也没什么问题。这样的话就更是在意得一塌糊涂啦。到了那种地步,就连他不惹人注目的缺点都会转变成优点的嘛。『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的好!』试问哪个女孩子能胜得过这等优越感呀!」


…………哑口无言。
实在是太有既视感了。
明知没有这种可能,但我却依然感觉东头同学也在我的身旁,和我一样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关于这一点呀,我觉得水斗那边也是一样的喔。毕竟自己家里有结女这等的美少女存在的话……那可真是,太了不得了呢。」
「这了不得指的是……?」
「在你满18岁之前可不能告诉你~♪」


耳根子一阵滚烫的我把自己的嘴浸到热水之中,咕噜咕噜地吹起了气泡。
至今为止的四个月时间内,纵然没有过致命性的尴尬场景,……但就算是那个冷血男,果然也有着那样的一面么。
……还是有的吧。毕竟他也存着几本色色的书。
更何况,我们之间也不是没有过几乎走火的危险场面。


但是……那只是,我们刚刚开始同居时发生的事情。
那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习惯同居生活。
也是因为——我们还没有预见东头同学。


「……其实,哪怕没有我……水斗他也不会有事的。」


我从热水中探出自己嘴巴,说出不言自明的真相。


「毕竟他的身边……有一个关系比我还要好得多的女孩子。」
「啊啊,说的是那个叫东头的女孩吗?我听说啦我听说啦。说什么是水斗的前女友,自打暑假开始以来就三天两头地往你们家里跑来着。」
「虽然前女友这个说法只是妈妈他们的误会而已……」
「是这样吗?那他们是个什么关系呀?」
「东头同学她,是水斗的女性朋友……之前向水斗告白过,但是被水斗甩了。」
「啊~,懂啦懂啦。所以就退一步重新做朋友了是吧。原来是这样的类型啊~。」
「这样的类型?」
「虽然很稀有但确~实有这种能在友情和爱情之间反复横跳的人存在呢。摊上个这样的情敌的确很令人懊恼呢。总会让人觉得『都被甩了就不能老老实实地退场嘛——!』什么的。」
「不、不是的……东头同学没有做错什么……」
「那样才更麻烦啊。……话说你刚才承认她是你的情敌了对吧?」
「我不是,我没有……!」
「别逞强啦你。」


圆香小姐露出戏谑的笑容,


「干脆从头到尾都维持普通朋友的关系该有多好呢,对吧?依我看来啊,她的身边八成有一个煽风点火的人激起了她的爱慕心。」
「咕。」
「……嚯?」
「…………对不起,那就是我…………」
「你们几个的关系真是越捋越复杂了呢。」


圆香小姐沉吟着,仿佛为了托起自己丰满的胸部一般,将双手环在自己的胸前。


「原来如此啊~。毕竟才刚刚声援过那个孩子没多久,小结女实在不太好积极发动攻势呢……」
「……不是,说到底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积极发动攻势的必要啊。」
「但是啊,在那个孩子跟水斗黏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觉得有些躁动不安吗?」
「……………………」
「好嘞猜中咯~」
「不是!……可那个不过是……」


不过是——单纯的留恋罢了。
那不过是因为我的心中,依旧残留着和他交往时的占有欲罢了。


「……要是当初东头同学的告白成功了的话,说不定还能更明白一点呢……」
「结女啊,你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找借口呢。」
「诶?」


圆香小姐依旧托着腮帮,语气却是严厉了几分。


「说什么水斗身边有一个很要好的女孩子,这不就是在找借口吗?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不用喜欢上水斗了——」


我就。
可以不用。
喜欢上水斗了——


「虽然接下来我说的话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希望你可以以此为前提姑且听一听呢……我想啊,对小结女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的母亲对吧。」
「我的母亲……」
「对。我看小结女你对你自己的评价相当的低,大概也因此,才养成了委曲求全的习惯吧。因为你不想让由仁阿姨和峰秋叔叔分手,满脑子都塞满了这样的念头,才会觉得自己绝不能和水斗交往。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喔。毕竟当今世道就连办公室恋情都不被一些公司认可,更别提家庭内恋情有多麻烦了。」
「嘛,虽然我确实没有一个不带血缘关系的哥哥弟弟就是了。」圆香小姐补充道。


「不过啊,结女。这种只能应付一时的借口,可是有时限的喔。」
「诶……?」
「或许局中人反倒没那么容易察觉吧。不过『那一天』迟早都会到来。时限一过,你就再也不可能拿峰秋叔叔他们当挡箭牌继续敷衍下去了。到时候无论是小结女还是水斗,都必须要明明白白地做出决断才行。」


听到她莫名自信的语气,质疑之辞不禁涌上了我的嘴边。


「『那一天』……指的是什么呢?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
「嗯~……这个问题啊,就留作『那一天』到来时的惊喜吧。」


我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一张戏谑的笑脸。


「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很想试试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行呢。」


再也无法敷衍了事蒙混过关的『那一天』。
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
但是,圆香小姐也绝非无凭无据地说出这番话来的——只是我没有察觉而已,但『那一天』无论在谁的眼里看来,都会无可避免地来到我的面前……我有这样的预感。


「换言之呢,跟暑假作业是一个道理。在死线到来之前,干净利落地处理掉肯定会轻松很多啦。」


圆香小姐如同显摆着自己的胸部一般,挺起胸口抻了抻后背的筋骨,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啊,姑且把什么家人啦朋友啦的统统抛到脑后,先想清楚自己的真心会比较好吧?」
「但是……这种事,究竟要怎么做……」
「很简单啊。比如和对方在一起就会心跳加速,又比如时不时地会想要和对方接吻,有这样的想法不就意味着你喜欢他嘛?」
「……这个,但是,这和单纯的性欲又有什么区别?」


猛然间,我察觉到现在的自己是那么的意气用事。
好似急着想要守护不知名的某种东西,我立刻接上自己的话头。


「说到底,所谓的恋爱情感,其中一部分也不过是出于繁衍生息的本能。这么说来,心跳加速的悸动感和难以名状的躁动感具体又有什么区别啊?」
「哎唷,一下子提出了一个麻烦的问题呢。……嗯~,总之呢,所谓的爱情跟繁衍的本能可不是一码事喔。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同性恋岂不是被全盘否定了嘛。」
「……的确。」
「爱情和性欲究竟有什么区别,吗……。大概,这是一个让人类烦恼了数千年之久的疑问吧。我这边呢,姑且先给你一个我的答案吧——」


圆香小姐把脑袋枕到了自己架在浴缸边缘的手臂上,
面露坏心眼的笑容——仿佛就在我熟睡的枕边喃喃自语般地轻声说道。


「——我啊,在和男朋友做过之后,看着他的脸还会觉得我很喜欢他喔?」
「做……!」


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当初以未遂而告终的那次和妈妈他们没有在家时被水斗推倒的那次经历——顿时,我的全身上下滚烫得几乎感受不到热水的温度。


「嘻嘻嘻!好像有些太刺激了呢~?」


唰啦一声,圆香小姐从浴缸里站起身来。
仿佛雨天挂在屋檐之上的雨水,一滴滴水珠从她丰满的胸部滴落到浴缸之中。


「我也没有让你非要现在马上得出答案啦。我说过要『干净利落地处理掉』对吧?为了做到这一点啊——总之就从尽量避免刻意回避对方开始做起吧!」
「就、就算你这么说……」


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啊。
圆香小姐听罢,又一次嘻嘻地笑了出来。
但这一次,她的笑容在我眼中,竟仿佛天使吹响的号角声一般悦耳动听。


「没事。尽管交给姐姐我吧!」








「那么,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吧!」


圆香小姐抛下这么一句话后便一把拉上了格子门。
跑完澡后,我被圆香小姐带到了一间相当煞风景的房间里。
书桌,橱柜,以及空空如也的书架,除此以外一无所有。看来是个空房间——不过看榻榻米上并没有积灰,说明这间空房平日里还是有好好打扫的。
明明都有那么多人寄宿了,居然还会有空房间留下……。真是一座了不得的大豪宅呢。


天花板上虽然挂着一盏老旧的白炽灯,但灯泡并没有通电。
也没见旁边有垂下什么手拉式开关,我一边隔着线衣摩擦自己的手臂,一边寻找着电灯的开关。
『哪怕是夏天,晚上也还是会着凉的,你可要预先做好防寒工作喔』——从圆香小姐叮嘱过我的这番话来看,我被她带到这里是要做什么花费的时间会长到全身发冷的事情么?
看样子,她应该是想要调停我和水斗的关系才对啊……。


啊,有了。
我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然而,天花板上的电灯泡依然没有被点亮的迹象。
这么看来,这里的光线就只剩下透过隔扇窗照进房间的月光了。


「——这里,就是这里。」


而就在这时,这一缕月光,照出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是圆香小姐。
而另一个……大概,是水斗吧。


「对不起喔~,明明是人家交代我的工作却硬拉你们来帮忙!」
「……都到这里来了,我无所谓。」
「谢谢~!我想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


看来,圆香小姐是以帮忙找东西为借口把水斗拖来这边的。
不愧是圆香小姐,安排得不错。
……明明我跟他谈这种事的时候他根本连听都不会听,一换成圆香小姐就一口答应下来了呢。


「来,进来吧进来吧!」


隔扇门被打开了。
水斗看见站在房间里的我,轻轻地皱了皱眉。
但是,圆香小姐却推着他的后背,强行把他塞进了房间。


「我猜东西就在这个橱子里!你和小结女两个一起找一找呗!拜托咯!」
「……哈啊。」


水斗含糊不清地应和了一声后,径直走向圆香小姐所指的橱柜,再也没有正眼瞥过我一眼。
气氛尴尬极了。
你倒是多少给我打声招呼啊?
——我强忍住找茬的冲动,同样朝着橱柜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


「——啊!啊疼疼!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身边传来一道假得一塌糊涂的呻吟声,扭头一看,只见圆香小姐按住了肚子。


「怎么、怎么突然间肚子好疼啊~。我要、我去一下厕所喔~。」


趁着我们目瞪口呆的关头,圆香小姐已经走出房间拉上了隔扇门。
然后,向着被留在房间里的我们喊道。


「三十分钟之内我绝对不会回来的!叔叔阿姨他们也绝————对不会靠近这里!所以你们两个,在我回到这里之前也绝对绝————对不要走出这个房间!就这样咯!」


说完,外头传来丝毫不像是饱受着腹痛折磨的轻快脚步声,圆香小姐离开了现场。


「……………………」
「……………………」


在这仅有月光照耀的昏暗房间内里,飘荡着尴尬至极的沉默。
我的心中,别无他想。


…………烂、烂透啦~~~~~~~~!!!!


容我撤回刚才那句『不愧是圆香小姐』。居然还能有这么粗枝大叶的背景设定?哪怕东头同学都能更照顾到我们的感受一些!
圆香小姐……意外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呢。


「……哈啊。是这么回事啊……」


水斗轻叹一口气,将抽出了一半的书籍放回了橱柜里。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圆香小姐所说的找东西不过是带他过来的借口了吧。


「三十分钟么……」


水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这个房间里并没有设置时钟。
确认过后,他走到光线相对亮堂的隔扇窗边,开始玩起了手机。
看来他是一点儿都没有配合圆香小姐的意思。
完全是一副『有什么事你来提』的架势。


但是我——却并不明白。
我不明白该怎么办才好。
也不明白我的内心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又应该怎样才能解决。


今天,是我来到这个家里的第三天。
第一天,我在古色古香的书房里,第一次触碰到这个男人的根源。
第二天,我和亲戚们玩耍、谈笑,感觉自己找到了作为家人的定位。
然而等到第三天……我却意识到了自己的狭隘。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我就是这么一个消极,胆小,不够宽容,心胸狭隘的人啊。
水斗想必也早就厌倦了我这种性子。
而说到底,促成我们分手的导火索,也依然是我小到可怜的器量。


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无论再怎么翻来覆去地回忆往事,做错事的人永远都是我。有时是因为我不得要领,有时是因为我不明就里,有时是因为我态度不正,有时,又是因为我处事不周——这么想来,我落得今天这般田地,不全都是我自作自受嘛。
正因我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才会任凭这份早该忘怀的感情,拖泥带水地残存到今天。


——啊啊,是这样吗。
我的心里多多少少明白了过来。
我总算明白,眼前的问题出在哪里,又应该如何解决。


也明白了,现在的我应该对他说些什么话。


但是,我需要勇气。
比起向读着书的水斗搭话的时候,比起触碰水斗的根源的时候,这次的我需要更大的勇气才行。
因为这次,我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揭开自己的伤疤。
无异于由我亲手将那块悬在心头永远无法治愈的伤疤血淋淋地撕扯开来。
但是,为了能让我能让我们,放下过去,展望未来的话——


——我也要,接受这道名为初恋的伤疤才行。


我走到坐在窗台边的水斗身前坐了下来。
水斗的视线依然盯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
正因如此——我下定决心,说出了那个本不可能再度说出口的称呼。


「伊理户同学。」


操作手机的手指停了下来。


「伊理户同学。」


充满困惑的视线瞥向了我的脸。


「伊理户同学。」


我早该鼓起勇气直面它了。
我早该和它正面对峙了。
而不是装作已经迈过了这道坎,装作看透了这份明明白白地残存在心底的感情。
毕竟,就算我想放置不管,也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啊。


「伊理户同学。伊理户同学。伊理户同学。」


啊啊。
我真的真的——好想再这么称呼他啊。


无论多久。
无论几次。


一年半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那个暑假,我是多么的希望能和你一起度过啊。
第二次的圣诞也是,第二次的情人节也是。
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我是多么想要和你一起度过更久更久的时间啊——


「——伊理户、同学——」


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说话声也变得含糊起来。
但即便如此,也依然没有叫够。
就算已经呼唤了这么多次,也完全不够,根本不够——


「——伊理户、同学——」


『我们分手吧。』
当初听到他的口中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顿时有了一种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的感觉。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这份痛苦,这份悲伤,这份寂寞终于要结束了。
当初的我……打心底里,有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


本可能做到的事情划过我的脑海。
本可能持续的时间掠过我的心头。
本可能编制的回忆,拂过我身心的每一个角落。


那一定很快乐吧。
那一定很幸福吧。
哪怕再怎么痛苦、悲伤、寂寞得撕心裂肺,倘若能够换来那些瞬间的话。


啊啊————








————如果当初没有分手,那该有多好啊。








后悔。
自从我们分手以来,自从我们成为义理的家人以来,我终于第一次,确确实实地——感到了后悔。


那种程度的吵架,解决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才对。
只要心念一转,重新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是再简单不过了。


如果能待在他的身旁,继续和他玩耍的话。
如果能有一方做出退让,在暑假期间打一通电话的话。
如果能在圣诞节到来时准备好礼物的话。
如果能趁着情人节送出自己的巧克力的话。


如果能在提出分手的时候,说出一句『我不要』的话——


那样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多到俯拾皆是,多得数也数不清。
而这么多的机会却一个不剩地让我亲手放过了。
只是一心想着温柔的伊理户同学总会有办法解决……愚蠢至极地,怀揣着这样的一份期待……。


真是太愚蠢了。我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笨蛋啊。
新班级,新朋友,靠前复习,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碌碌无为的借口罢了。
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分明就另有所在。
就是因为像这样一路逃避下来,我才会任凭留恋扭曲了身心,落得个如此丑陋的下场啊。


「————伊理户同学————」


你不回应我也没有关系。这不过是我单方面想要做个了断罢了。
你不回应我也没有关系。只要跨越这份感情,我也一定可以展望我的未来。
你不回应我也没有关系。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你已经再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了。


所以我不能哭。那会让他产生同情心的。
所以我不能哭。万一他过来安慰我,到时候又会变回老样子。
所以,我绝不能哭。
那个能为我擦干眼泪的人——早被我亲手赶走了。








「————绫井。」








一时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毕竟……他应该早就已经抛弃了这个称呼才对。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我感受到一根手指温柔地拭去我的泪水,我才意识到这是现实。


「……就这一会儿。」


水斗单膝跪地,来到了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仅限这段时间,让我们回到过去吧,绫井。」


在他身后的榻榻米上,躺着一台断了电的手机。
这间房里并没有时钟。
手机是唯一一种确认时间的手段。
而今天究竟是何年、何月、何日——
——无论是我还是水斗,都已经模糊不清。


「……呜……啊啊啊……!!」


我发出了呜咽声——随后。
紧紧地,一把抱住了水斗的身体。


「伊理户同学——伊理户同学、伊理户同学,伊理户同学——!!」
「绫井。」


水斗温柔地回应着我的呼唤,轻轻抚摸起了我的后背。
我想,想在这时道个歉,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吧。
告诉他『对不起,那时候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嫉妒之情。』也好,对他说『对不起,那时候没能跟你和好。』也罢。
只要这么一说……就能让那一年的空窗期重新来过吧。


但是,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没有这么做。
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毕竟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毕竟世上也有很多事,在结束之后,才能正式开始。


事到如今,我多少对那个被甩掉自己的本人安慰的东头同学产生了共鸣。
我的这份留恋,这道化脓的伤疤。
唯有同病相怜的人,才能有办法治愈。
我应该感同身受的,并不是东头同学——
——伊理户同学才是那个,世上唯一一个能让我感同身受的人啊。


月光之下,我们相拥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
我们并没有接吻。
只因我已经是他的前女友,他也不过是我的前男友。








「大概还剩五分钟。」


水斗看着重新装上电池的手机低声说道。
现在,距离圆香小姐宣言的三十分钟,还剩最后的五分钟时间。
不过嘛,演戏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用心的圆香小姐哪怕早几分钟或者晚几分钟回来都丝毫不足为奇……。


哭得有些疲倦的我靠在墙上,用便携式的小镜子照着自己的脸。
呜哇……眼圈红得一塌糊涂……。
这样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大哭过。有没有什么办法处理一下啊……。


「然后呢?到头来,」


坐在我身旁的水斗将手腕搭在自己竖起的膝盖上说。


「你到底是看不惯我哪一点才躲着我的?我还是没怎么明白。」


啊。……这么说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从水斗的角度上看,我压根儿就成了突然开始用曾经的称呼呼唤自己,又突然开始嚎啕大哭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了。
……还真亏他能做出那种应对呢。
你是哪门子的超能力使用者啊?你也太懂了吧你。
你的这一点我——嗯,最喜欢了。
虽然只是曾经喜欢过。


「……有什么要紧的啦。反正我姑且已经消化干净了。」
「我可是一点儿都没消化干净呢。现在还在肚子里咕噜咕噜地打转。」
「直接拉出来呗。」
「我便秘,成么?因为某人的缘故,现在我的压力可大了去了。」


这语气可真是讨人嫌。
这一点我倒是讨厌得很。从始至终。


「……呼~……」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昏暗的天花板,终于下定了决心。


「……初恋。」
「哈?」
「一想到你的初恋是圆香小姐,就……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火大。」


啊——真是的,羞死人啦!
这种黑历史,别让当事者亲口说出来啊!


心底下担心着会受到他怎样的嘲笑,我偷偷地瞥了瞥身边的水斗。
于是乎。
我眼见着水斗满脸问号地皱起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初恋……?圆香姐?我的?」
「诶?」


这架势……好像是真的很困惑啊?


「难、难道不是么……?」
「我从不记得我喜欢过圆香姐来着。」
「但、但是男孩子不是经常会喜欢上亲戚家的大姐姐……」
「那个不过是大多情况下吧。」
「不是……对、对了。你不是对圆香小姐百依百顺的嘛!明明我提出的要求你从来都不管不顾!」
「那只是因为圆香姐太强势了而已。」


水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脸无语的表情。


「你不也一样是被人半强迫地关进这件房的么?」
「……啊。」


有一说一,确实。


「圆香姐是我唯一一个年纪相近的亲戚,所以我的确从以前开始就经常受她的照顾没错,但我可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反倒是她三天两头不分场合地缠着我不放,我可烦她了。」


「虽然现在已经习惯了就是。」说完,水斗又补上了一句。


「我就觉得从昨天开始你就净问我些奇怪的问题,合着是你整了这种误会出来……。我说你啊,明明基础能力一点也不差,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咕……」


无话可说。
这一次,完完全全就是我的错啊。


远方传来吱吱的脚步声。
或许是圆香小姐回来了也说不定。
水斗起身沐浴在月光之下,低头看着我的眼睛。


「没事了吧,结女。」


听到他仿佛故意说给我听一般地加强了语调的称呼,我回复道。


「嗯。不必担心了,水斗。」


我们称呼对方的名字,并不是因为彼此更近了一步。
只因我们拥有了同一个姓氏,如此而已。
称呼的进化背后的真相,说来就是如此简单,如此乏味。


「……呵呵呵。」


不知为何,我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是因为事到如今,我才终于察觉到了。
——都长这么大了,居然还会多出一个这么大的家人呢。


「……瞧。我不是说了吗。」
「诶?」


我抬头看向突然开口的水斗,只见我这义弟盯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的隔扇门方向,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我的初恋对象,是一个很爱笑的女孩子。……笨蛋。」


就在这时。
我打心眼里,对房间里那盏点不亮的灯泡,生出了满满的感激之情。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20-5-7 20:20 编辑

正传 二十八章 -- 前情侣回归故里④ 来自初吻的宣战公告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那是一段多么幸福的时光啊。
嗯。我已经,不会再强撑着面子否认这一点了。
在那段作为伊理户水斗的女朋友而度过的时光里——至少是直到初三暑假为止的时光里,我是真的,真的很幸福。


而那份幸福的巅峰——回想起来,一定就在那一天。
那不是什么圣诞节,也不是什么情人节,说到底,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节日。
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那一天,我们一如既往地分头走出教室,在校外碰头,一起放学回家。
当时的我们,开始交往已有一段时日,在渐渐地也习惯了牵着手走路的感觉后——也开始展望起了下一个阶段的事情。


『你的初吻大约在什么时候?』


我的脑海中,闪过自己前一天夜晚在网上找到的一篇贴子的标题。
我心下回忆起贴子下的那些『在第〇次的约会』,或者『在开始交往后的第X个月』等诸如此类不知究竟靠不靠谱的含糊数据,转头偷偷瞥了一眼手牵着手走在我身边的男朋友。


或许……差不多要来了。
毕竟贴子里提到的前提条件,基本上也都已经完成。
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明明是走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放学路上,我却是紧张得无法自拔。
时刻担心着他会通过我的握力或手汗什么的察觉到我的思绪,搞得我一直忐忑不安。
但与此同时……我却也期待着他能够察觉到我的这份心意,并且能够主动开口。


但是,我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我再怎么愚蠢,在交往了这么久后也实在不可能意识不到。
伊理户水斗他是万万不可能自己主动亲吻我的。


也就是说,我必须要自己主动去和他接吻才行吗……?
但是,这又应该怎么做呢……?


就这么手忙脚乱了十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了分头回家的分岔道。
换作平日,我也不会感到寂寞的吧。
毕竟回到家中也能电话联系,第二天也能马上再见到他。
但是,这一天——


——那么,明天见。


伊理户同学轻轻挥了挥手,转过了身。
就在这个瞬间。
我毫无意识地出了手。


我急忙伸出手去,抓住了伊理户同学的手腕。


——嗯?


伊理户同学一脸诧异地回过头来。
但是我……到头来,还是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
紧紧地,紧紧地盯着他——
除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我什么都做不到。


察觉到吧。
察觉到吧。
一定要察觉到啊。


心底里默默地祈祷着——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闭上眼睛,轻轻地,抬起自己的下颚。


要是这都被他无视的话,我就只有一死了之了。
堪称货真价实的背水之阵。


我的心跳加速到仿佛要炸裂开来,全身上下僵硬得活像一块石头。
那大概,是我的一生所经历过的最长的几秒钟了。
我开始觉得,自己闭上眼睛或许是个错误的选择。
如果现在还睁着眼睛,至少还可以一边确认伊理户同学的反应一边等下去。
但是,要是事到如今才睁开眼,一切肯定都会泡汤的。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啊!伊理户同学应该还在吧?毕竟我还抓着他的手臂呢,应该没问题吧!?我应该,不会被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突然间,我的嘴唇传来了一阵柔软的感触。


让我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的紧张感,就在这个瞬间冰消雪融。
而暴动不已的心跳声,也转眼间就转化为平稳的节奏传遍我的身体。


咯噔一声,我们的牙齿碰上了。
于是,我们也自然而然地将嘴唇分开。


我终于睁开眼——看到了我的男友的那张,被夕阳染得通红的脸。


——……意,


我感受到舒心的暖流从心底里涌上面庞,一边若无其事地用手遮住嘴唇,


——意外……有些难呢。


而在我发出嘿嘿的笑声掩饰着自己的害羞时,他也嘴角一扬,轻轻地笑了。


——……从今往后,越变越熟练就好。


就是这个瞬间啊。
这个瞬间,便是我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


从今往后,我可以和这个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处,都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飘飘然地泛起了一股无以复加的幸福感。
我回到家中,就把这一天设置成了手机的锁屏密码。
因为我觉得,只要这么做,就能让这份幸福永远持续下去。
……怎么可能呢。
明明天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不散的筵席。


正因如此。
你才会落得个独自跑去夏日祭的下场啊——绫井结女。








※※※








「小结女……太棒了!」


穿上了浴衣的圆香小姐的视线从头到脚把我的身子舔了个遍,眼里露出了满满的兴奋之情。


「这苗条的身材,简直就是为了穿浴衣而生的……!好棒!棒极了!完美的大和抚子!!我说啊,下次要不要试试看大正浪漫时代的服装?Cos服我来准备!」【大正浪漫:自行百度。】
「不、不必了……浴衣就足够了……」


对圆香小姐的气势有些避之不及的我,看向了试衣镜中倒映出的模样。
当初和水斗的初次约会也是在夏日祭的现场,但当时我身穿的浴衣,是以藏青色为主调的冷色系浴衣。
但这次我被圆香小姐半强迫地选下的,是一件以白色为底配上了红色绣花的华丽款式。


「把你称作在地面上绽放的焰火真是再合适不过啦!这样一来今年这场焰火大会的失败可就板上钉钉了呢!大家都忙着看小结女你了,谁还有那闲工夫去看什么焰火呀!!」
「不是,那个……你是在逗我玩儿吗?」
「这明明是我的真心实意……」


嘟起嘴闹着别扭的圆香小姐则与我相反,身穿的是以藏青色为主调,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浴衣。据她所言,今天她是打算「彻底转战幕后」。


「来来来。走吧走吧走吧。水斗在那边等着喔~?」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提起水斗的事啦……」
「好啦好啦~。我可不管小结女你怎么说,我让你去只是因为我想看他的反应!走咯!」


毕竟刚刚才让对方帮忙穿上了浴衣,实在不好意思断然拒绝。我被圆香小姐强推着走出了玄关。
一辆车正停在门外等待着我们。
夏日祭的举办地点是车站所在的城镇,需要峰秋叔叔开车前往才行。而且据说,他也要顺路和妈妈来一场约会。


而水斗和竹真两人,也在车前等待着。
察觉到我们二人走出玄关,他们两个也回过了头。
圆香小姐将我推到两人跟前后,从我的肩膀后面伸出脑袋,面露微笑地给水斗递了个眼色。


「怎么样?怎么样?漂亮吧~?」


水斗则是用他那一如既往的无神眼光打量起了我的装扮。
就像是在给我量身定价——
——身穿着深灰色的浴衣。


「……照、」
「嗯?」


我没有理会圆香小姐惊讶的表情,踉踉跄跄地朝着身穿浴衣的水斗跟前夺路而去。


「照、照片……我能拍张照片吗!?」


这浴衣太合身啦————!!!!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啦这个男人!?你难道就是为了穿上和服而生的么?修身配上溜肩,全身上下的曲线把简约朴素的浴衣之美衬托得淋漓尽致!我、我必须要记录下来才行……我非把这副景象存进手机里不可……!!
水斗眯着眼后退一步,和我拉开了距离。


「……总觉得有点恶心,不干。」
「为啥啊!这哪里恶心了啊!瞧你这天底下第一帅气的打扮!!你可以侮辱你自己,但你想侮辱你自己的浴衣打扮可得先问过我答不答应!!」
「我说的是你啊!瞧你这德行不是恶心还能是什么啊!!」


这个遭天谴的家伙!我可不管你了我自己拍!!
依稀听到背后的圆香小姐眼睁睁地看着我从拉绳布袋中取出手机,似乎苦笑了一声。


「小结女啊,你这不是根本没有资格说我嘛……」




「那么,我们去把车停一下。」
「大家小心喔~!」


让我们下车后,载着妈妈和峰秋叔叔的车辆驶入了行将爆满的停车场。
我又一次确认了四周的状况。


「这人口数可真是完全不一样呢……」
「对吧~。距离那种荒郊野外几十分钟车程的地方居然能有这么多的人,想想都会吓一跳呢。」


当初,我原本就觉得车站一带看上去更有种城市的味道。
设立了商业设施的大楼也很显眼,过路的人流也并不稀少。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多到这种程度。
填满了整条人行道的人,人,人。
在这朝着同一方向移动的人群之中,甚至哪怕连一道能够穿过的缝隙都没有。
这么多的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啊。


「毕竟这里的祭典,在附近一带算是挺有名的呢~。所以有不少人会专程从外地坐电车来到这里参加。虽然肯定是比不上京都的祭典人多啦。」
「听说还要放焰火对吧。这么厉害的吗?」
「那是相当的厉害喔~。更何况,从举办庙会的神社那边求来的签也素来以灵验著称。」
「求签?」


圆香小姐意味深长地嘻嘻一笑。


「就·是·求·缘·签·啦♪」
「…………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呢。」
「诶~所谓求缘签,指的可不仅仅是姻缘来着~?你这是心里想象着要跟谁干什么才会说出这种话来呐~?告诉姐姐我呀快点快点~?」
「……呜咕……」


越、越来越烦人了……。


「嘻嘻嘻!总之呢,那家神社也因此成了附近一带为数不多的约会地点。不过反正又不是非要去那儿参拜不可,就普普通通地去庙会现场好好玩一圈儿呗?」


说着,圆香小姐向竹真伸出手去。而竹真,也老老实实地握住了握住了她伸来的手。


「万一走丢可就麻烦了喔?」


圆香小姐轻笑着,眼神从我和水斗这边一扫而过。
这意图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水斗轻叹了一口气,


「我可没有幼稚到会走丢的地步。哪怕万一真的走丢了我就自己回——」


抢在他说完之前,我已经抓住了他的左手。
水斗看了看自己被捉住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脸,


「……你想干什么。」
「毕竟弟弟走丢了可是姐姐的责任呢。对吧圆香小姐?」
「对对对!」


我与圆香小姐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水斗呀水斗,为了这种小事而较劲的阶段可早就已经过去了喔?
水斗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知道啦。我牵着还不行吗。」
「真听话。真乖。」
「吵死了你……」


我强忍着笑声,和水斗并肩前行。


昨天,在水斗面前大哭一场之后,总觉得自己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与其说是放下了心中多余的重担……倒不如说,感觉从那以后,我已经能够以更加放松的心态和水斗来往了。
一旦撇开前情侣这一属性,这个男人也不过是一个值得捉弄的沟通障碍症患者而已。


我一边注意着不跟丢负责领路的圆香小姐和竹真,一边小声朝着身旁的水斗问道。


「为什么你今天会和我们一起过来?这人挤人的场面,你不是再讨厌不过了吗?」
「也没人会喜欢这种场面吧。……只是每年都会被圆香姐硬拽到这儿来,事到如今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而已。」
「哼~……」


『难道不是因为想看我穿浴衣的打扮么?』
这一句戏言,我并没有说出口。
浴衣,夏日祭。与这两件事相关的那段最近的回忆,实在有些太过苦涩了。


初中三年级的暑假期间。
因为之前发生的争吵,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经闹僵,在这难得的假期里,我们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安排。
但即便如此,我也……怀揣着一缕微末的期待,穿上浴衣来到了某个夏日祭的现场——
——那个在整整一年之前,我和这个男人首次约会来到的地方。
或许,他也会来到这里——并且,或许还会像当初那样找到我的存在——心中怀揣着这么一缕可笑的念想,来到那个阔别一年的地方。


而其结果,想必也是不言自明的。
当时的我,孤身一人迎来了祭典的结束。
这个男人一定不知道吧——对我来说,这便是我对浴衣和夏日祭的,最后一份回忆。
他一定不知道我那一天的寂寞,那一天的无助,以及那一天,我看到了这段感情的终点时,向我袭来的那股无边的悲伤——哪怕消化了心中的留恋之情,我的这道伤口,恐怕究其一生,都无法治愈罢。


我们顺着人流来到一条类似参道的地方,看见参道的两旁罗列着各式各样的夜市店铺。
章鱼烧、苹果糖、腌黄瓜、巧克力香蕉、大阪烧、腌黄瓜、炒荞麦面、炸鸡块、黄瓜、黄瓜、黄瓜——


「这黄瓜店也忒多了点儿吧?」
「每年都尤其的多呢~,也不知道为什么。」


圆香小姐咯咯地笑着说道。
不知为何,我一眼望见了好几家店铺里随意陈列了几根插在棒上的黄瓜,其数目简直能跟章鱼烧店和炒荞麦店的数目比个高低。腌黄瓜店的需求量真有这么高么?


「你们两个想吃些什么呀~?我从奶奶那边带来了军费,你们尽管用,千万别客气喔~!」
「夜店的价格,明显会比一般店面高出很多呢……。这么一看,总会觉得还不如去便利店买东西划算。」
「不必担心!这个地方再怎么说也还是乡下,你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便利店的!嘻嘻!」


对价格昂贵这一点倒是丝毫没有否认呢……。
不过嘛,这种店铺,想来也是和咖啡厅里的咖啡类似,在商品的标价里包含了现场气氛的一份价值在内吧。在夜市购买的章鱼烧和在便利店里购买的章鱼烧,想来果然也不能混为一谈。


「如果不知道买些什么,那就让我带你们去一家我熟人开的店铺吧。要是今年也有在这里开店就好了。」
「诶?熟人?……圆香小姐你应该一年只会来这里一次吧?你应该没有在这一带定居吧?」
「睁大眼睛看好喽。这才是货真价实的现充啊。」
「你能不能别把话说得好像我是虚假的现充一样?」
「这不是事实嘛。」
「所以我才让你不要这么说的!」
「给泛着一股子臭气的东西加盖再多的盖子都不可能盖得住的。」


咱这边可是用这种战术过着自己的高中生活咧!
遵循着圆香小姐的指引,我们最终来到了某一个摊位旁。


「唷~!今年也在这儿开店哪!」
「喔~!似宵圆香啊~?镇丝亿如几汪的票靓哈~!」
「嘻嘻~,谢谢谢谢~!」


……可疑的印度人。
摊位的主人,是一位口音磕磕巴巴到让人一听就觉得很假的可疑印度大叔。
虽然对方只是肤色黑了点儿,的确不能光凭着这一条断定对方是印度人……主要是因为,他一边和圆香小姐说笑一边搅拌着的锅里,装着的是咖喱……。
「这家店的印式咖喱鸡可好吃啦。你们两个要不要也试试看?」


而在圆香小姐的身旁,竹真伸出自己小小的双手,将零钱递给了谜之印度人。


「噢噢~似竹真啊!蟹蟹啊!窝德咖哩,必起印度本蒂的好次多囖~!」


这个跟日本人的刻板印象具现化的存在一样的谜之印度人是怎么回事啊……我还在满心狐疑地想着这种事,竹真却没有表现出多么胆怯的样子,从印度人手上接过了咖喱鸡。看来已经是习惯了老板这德行。


「那……毕竟机会难得。」
「OK~!大叔,再给他们一人一份~!」
「吼啊~!」


虽然擅自给水斗加上了一份,不过他本人也没有表示反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过多久,咖喱鸡便已经被递到了我们的手上。
我一边防止自己的浴衣被弄脏,一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伴随着鸡肉的口感,一阵辛辣的风味在我的口中扩散开来。


「……好、好吃……」
「对吧~?这大叔的东西可好吃啦!虽然很可疑!」
「窝才卜可疑哦!」


原来圆香小姐也觉得他很可疑啊……。
在我的身旁,水斗也一言不发地吃着咖喱鸡。从他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想法。


「好吃么?」
「……还行。」
「你倒是说清楚点儿啊。」
「……………………」


结果反倒是紧紧闭上了嘴。你就这么讨厌听我的话么。
「呜哇,竹真你瞧你吃得满嘴都是。别动喔,我给你擦擦。」
「我、我自己会……呜咕。」


圆香小姐拿出纸巾擦了擦竹真的嘴。或许是因为害羞吧,竹真反抗个没停。烧烤的那一天,还是我给他擦的来着?
当我还在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份景象时,看见圆香小姐忽地给我递了个眼色。
……啊。
我急忙回过头去,看见水斗的嘴角沾着咖喱的汤汁。


「水斗——」
「……………………」


正当我即将掏出纸巾的瞬间,水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拭去了嘴角的咖喱。
呜咕咕咕,下手迟了!河边烧烤那次明明做得很成功!


「你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啊你。」
「你想啊,要是跟圆香小姐做出同样的事情,我不就成了姐姐了嘛。」
「才没这回事。」
「有的啦!」


身为独身子女的我,至今为止都是凭着感觉来扮演姐姐这一角色的。
但是这下可不一样了。如今我的眼前就有着圆香小姐这个范本,想要获知身为姐姐应该采取怎样的行动,可谓是轻而易举。
这样一来,想必周遭的人们都会认为我才是水斗的姐姐吧。而没有范本可做参考的水斗则做不出同样的事情来。呵呵呵呵……。


「……嘻嘻。原来如此啊~……」


离开了谜之印度人的店面后,我们沿着参道向前走去。
这股让我们几乎无法自由行动的人流,一直向前延伸着,远远望不到头。


「啊,竹真,快看快看。那边有玩打靶游戏的店铺呢。要玩吗~?」


听圆香小姐这么一说,竹真转头朝着店铺的方向看去。在看见店铺深处摆放着的奖品之后,他「啊」地轻轻叫出了声。
恐怕,是因为放置着特等奖的橱柜上层摆了一种游戏的软件的缘故吧。
……不过嘛,总觉得那种级别的奖品,会被店家布下各种机关重重保护,好不让玩家中奖呢。


「我……我要玩……」
「好嘞~!和姐姐我一起朝着特等奖努力吧!」


交完钱后,竹真从店家手中接过枪支,身体大幅前倾,将枪口对准了装着游戏软件的盒子。
但是,他手上的枪飘飘忽忽地抖个不停。看来是因为臂力不足的缘故。
这样的话怕是中不了了吧——当我想到这的时候,


「啊~真是的。不拿稳点儿怎么行啊。」


圆香小姐含笑说着,以一种从后方抱紧了竹真的姿势,托住了他的手腕。


「姐、姐姐……我一个人、就可以……」
「别客气啦!来来来,不好好瞄准怎么行嘛~?」


……所、所谓的姐弟,原来是距离感如此亲近的关系么?
啊这,就,胸部都直接按在背上了,呼吸,近得几乎就,就要灌进耳朵的距离——啊,也对,毕竟是姐弟,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在意的呢——


砰的一声,竹真手上的枪支射出了子弹。
然而遗憾的是,那颗子弹有气无力地偏向一旁,最终掉到了地上。


「哎呀~好可惜~。」
「……呜呜……」
「嗯嗯……实在没办法就此结束呢。……所以呢,水斗!」


遭到突击点名的水斗扬了扬眉毛。


「竹真的仇,就交给你来报咯!……小结女也要好好帮帮他才行呀?作·为·姐·姐♪」


我看着圆香小姐嬉笑个不停的表情,这才意识到我上套了。
圆、圆香小姐你……居然听到我拿你做范本,就故意……!


「……真没办法。仅限一次哦。」


水斗并没有丝毫察觉的样子,余光瞥了瞥难掩遗憾之色的竹真,将零钱递给了店铺老板。
水斗持枪在手,身体前倾开始了瞄准。
而圆香小姐眼见着我僵在水斗身后一动不动,一把迫近到我的身侧,朝着我的耳边轻轻呢喃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嘛~?不去帮帮弟弟可不行呀~。)」
「(不是,可那个……!)」
「(咦咦咦?好奇怪呀~?不过是让小结女去从后面抱住一个普·通·的·弟·弟·而已,多简单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圆、圆香小姐……性格好恶劣!
被抄了后路的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靠近了水斗的后背。
如果他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还能拿这一点来当借口糊弄过去,但毕竟是个缺乏运动的豆芽菜,瞧那发抖的枪口,比起竹真也好不了多少。
照这样下去,怎么想都不可能报得了竹真的一箭之仇。
是、是了……这都是为了竹真……。
我终于下定决心,从后方伸出双手,支住了水斗的手臂。


「诶……喂!?」
「好、好啦,你别往这里看啦!好好瞄准!」


我急忙喝住了想要回头的水斗。
与此同时,我的手沿着浴衣的袖口向前伸去,捉住了水斗的手腕。
……虽然那么的纤细,肌肉线条却很结实……果然和女生的手不太一样。
而这个男人,在碰到我的时候,会不会和我产生同样的想法呢?『和男生的手不太一样呢』什么的。


「是不是往右偏了点儿?」
「没这回事吧。」
「有啦!」
「你好吵哎。那这样行了吧。」
「这下往左偏过头啦!」


这么一通拌嘴后——我们终于瞄准了准星。
接下来只要按下扳机就好。
……但是……。
我感受到自己架在前台上的手肘开始颤抖起来。
从刚才开始,我一直紧绷着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的身体——尤其是胸部——碰上水斗的后背……但瞄准靶心意外花了很长的时间,使得我手上的力气……。


「好……」


水斗屏住呼吸,将力道注入了手指中。
而就在这个瞬间,我的手臂终于迎来了极限。


「啊」


——话说在前头。


初中生时期的我们,简直就像是发情期的猴子一般逮着机会就接吻,这的确是事实没错。
但是,我对天发誓,比那更进一步的事情——也就是,比如,呃……摸来摸去啦……被摸来摸去啦……什么的,绝对!从来!完完全全没有做过!


我的手臂不禁一松,身体连带着往下一压——
——我的胸部,一下子碰上了水斗的肩胛骨。


「!?」


随着水斗的身体瞬间一阵抽搐。
一颗子弹从枪口中被打了出来。
比起瞄准的方向往高处偏了不少的子弹,划出一道小山坡一般的抛物线。


「啊~」


后方传来圆香小姐有些遗憾的叫声。
失、失误了……。这完全是我的错啊……。
但这样的想法,也就持续了一眨眼的功夫。
噗通一声。
射出的子弹在划出一道抛物线后,打中了我们瞄准的游戏软件下方的一个白兔型玩偶。
玩偶应声掉到了地上。


「噢,打中啦!」


射击店的老板捡起玩偶,和水斗手上的枪支做了交换。
我们呆呆地望着那个运动少年范儿十足的白兔玩偶,一下子没能缓过神来。


「……你最后那一下,难道是故意的?」


水斗喃喃地说。


「怎、怎么可能啊……!我只是手酸了而已……」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自己义理的妹妹并不是一个痴女。」
「痴……!?话、话说你才是啊,你那是什么反应哪……!那种程度的接触……你不是早、早被东头同学整习惯了吗……!?」
「……你怎么能和那家伙相提并论啊。」
「诶?」
「东头粘过来的时候那是脑子里根本啥都没想,你瞧你那紧张样,我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你倒是冷静点啊你!」
「什……!你、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比东头同学还不习惯和男人接触嘛!倒是你也太敏感了吧你个闷声色狼!」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妨碍人家做生意啦~。」


圆香小姐推着我们的后背暂且离开了参道。略显昏暗的路边,有好几个人正蹲在地上吃着章鱼烧和荞麦面。
我又一次看向了手上抱着兔子玩偶的水斗。


「一点儿都不合适……」
「你也用不着动不动就说出来好吧。你就不会把一些话藏在心里不说么你。」
「噗哧。这不挺好的嘛?这样看上去或许能更有亲近感一些呢。」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抱着在路上走吧!我又不是那种内心黑暗的萝莉角色!」


虽说他打的这个比方我听不太懂,但无论如何,水斗和玩偶的组合实在是有些太不着调了。哪怕换作东头同学,看见水斗的房间里放着这种玩偶,也会说出诸如『诶?整反差萌呢这是?这也太作了点儿吧?这种老套的属性早就不受欢迎了啦~』之类的话来吧。
从妄想中回过神来,发现竹真正紧紧地盯着水斗手上的玩偶。
这么说来,我们原本就是为了替竹真报仇才会去参加射击游戏的来着?
不过,男孩子会喜欢这种可爱的玩偶吗……?


「嗯?」


察觉到竹真的视线,水斗眯起眼睛重新看了看玩偶的模样。


「啊啊……是那个啊。」


在喃喃说完这么一句话后,


「给。」


水斗便把手上的玩偶硬塞到了竹真的手上。
竹真条件反射地揭过玩偶,抬头望着水斗的脸,一双大眼睛眨巴个不停。


「啊……那个……」
「我不需要这东西,你就收下吧。」


听水斗语气生硬地这么一说,竹真紧紧把玩偶抱进怀中。


「非……非常感谢……」


嗯~……太合适了。
虽然是男孩子,但竹真可爱的脸蛋和玩偶简直堪称绝配。
而且看他扬起嘴角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很想要这个玩偶呢。
我偷偷地询问水斗,


「(你为啥会知道他想要啊?)」
「(因为那个玩偶是游戏里的角色。)」
「(诶?是这样么?)」
「(是宝可梦。我看竹真玩过这个。)」


啊啊……说来也是。
我从满脸欢喜的竹真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了一旁面无表情的义弟。


「(观察得还挺细致嘛,真是意外。平时明明连一句话都不说。)」
「(……毕竟他就是那个性子,平日里一定很辛苦吧。)」


尽管水斗并不认生,但也不是一个能够融入集体的人。
正如我对竹真泛起了亲近感,想必这个男人对竹真也一直都很挂心吧……。
果真如此的话,好好跟人家说不就行了吗。
要是让他知道他其实很受竹真尊敬,也不知道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呢。


「(你啊,当哥哥的时候也是有够笨拙的呢。)」
「(这『也』是几个意思啊你。我什么时候笨拙过了?)」
「(这下我更觉得我不能让你当我哥哥了呢。)」
「(总比让你当我姐姐来得强。)」


真是一如既往的啰嗦。瞧人家竹真多坦率,你倒是学学人家呀。
水斗一肚子闷气地哼了一声,我看着他的侧脸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焰火大概是什么时候放啊?」


在那之后,我们被圆香小姐拉着逛遍了整个夜市。
章鱼烧或棉花糖之类的食品店自不必说,就连自动占卜机这种可疑的代名词,都让我们拿来试了试手。结果居然给我整了句恋爱运状态绝佳,这机器果然是块废铁。


虽说速度缓慢,但我们已经逐渐靠近了神社本殿的方向,看来还能过去参拜参拜呢——至于姻缘之神嘛,我果然还是没什么好求他的,反倒是很想很想给他来上一拳。
只不过,看到眼前的人群,我感觉到不预先占个好位子根本就看不了焰火,便问了圆香小姐一句。


「嗯~。我记得应该是8点左右吧。」


圆香小姐一边舔着手上的棒棒糖一边说道,


「我们已经拜托别人帮我们占位子了,这一点你们就不用担心啦。」
「拜托别人?」
「啊,是叔叔他们。」


听到圆香小姐突然叫了一声,我沿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个看上去像是神社办公室的建筑物前,妈妈和峰秋叔叔正和一个陌生的大人谈着话。
我记得妈妈他们说过他们要两个人独自去约会来着……。


「这是在和谁说话呀?」
「那个婆婆是谁来着呢~?你想啊,我们家毕竟是曾经的当地名士嘛,所以社会上的人脉都还算挺广的。」


也就是说,是妈妈在和他们打招呼吗?又或许只是偶然相遇聊上了而已也说不定呢。我是不是也过去打声招呼比较好……?


「——啊,结女~!水斗君~!」


与此同时,妈妈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挥手让我们过去。
我若无其事地放开水斗的手。无论如何,在妈妈面前还这么牵着手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我们和圆香小姐与竹真二人一起靠近了母亲所在的方向,


「你们来得正好!祁答院婆婆,这是我的女儿结女。」
「哎呀呀,真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儿。这身浴衣实在是很适合你,最近的年轻人可少有这么适合穿浴衣的了……」
「谢、谢谢夸奖。我叫伊理户结女……」


因为没有给我介绍的缘故,我直到最后都没能明白她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她高雅的言谈举止,总给人一种社会名流的感觉。


「生得这么好看也不愁没人要了呢,真是令我羡慕。瞧我那个孙女,都奔三十了还成天在外头晃荡……」
「诶~?这年头三十岁一点儿都不算老啦~!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刚刚还嘀咕着『她谁啊?』的圆香小姐,谈起话来却是丝毫不见胆怯之色。往好了说叫勇敢,但说难听点也叫粗线条。不过这个性子,我倒希望多少能分我一点。
「水斗君也是,这下也有了除爸爸以外的家人呢。」


高雅的婆婆温柔地笑着,将目光投向了我的脸。


「虽说是外人,不过从夏目那边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是捏了一把汗呢。虽说你大概也处于生活环境大变样的阵痛,但也请你务必要照看好水斗啊。」
「……好的。」


虽说点头应和了一句,但我却从中感受到了些许的违和感。
她这话仿佛就像是在说,水斗是个离开了别人就活不下去的可怜孩子。
我所知道的水斗尽管不主动与周遭产生联系,但却是一个能自己打点好一切的人。
我也不觉得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哪怕一次也没有过。
我们真的是在谈同一个人么?我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我们已经为种里家的各位准备好了观赏焰火的好位置。这就给各位带路。」
「每年都这样,实在是太麻烦您了。」
「结女和小圆香打算怎么办?距离焰火大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呢——」


我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边回过头去。
而就在这时,我才察觉到。
一直都在我身边的水斗,不知何时已经和我拉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无声无息地——仿佛溶解在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一般,消失了身影。


「……啊……」


并不是逃离了现场。
也不是遭到了疏远。
就像是——溶解在了空气之中。
在我看来,就是这种感觉。
水斗消失了踪影——仿佛从一开始,他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啊~,又消失了。」


圆香小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一点,有些困扰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啊……。每次焰火大会开始之前,水斗都会一个人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呢。」


就在这个时候。
我的脑海里,闪过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第一天。
水斗辞别宴会现场之时,峰秋叔叔对他说了句『谢谢』。
现在我明白了,那句话一定是在告诉水斗,『谢谢你愿意陪我们参加宴会。』
想必这世上,只有身为水斗的亲生父亲的峰秋叔叔一个人,知道那场宴会对水斗来说并不是什么让他开心的场合吧。


——第二天。
水斗从头到尾都没有加入到烧烤聚会中来。
他只是一个劲地潜心于自己的世界,哪怕连头都不愿意抬上一抬。
直到我主动找上他之后,才总算是搭理了我们几句……。


——第三天。
水斗看到和竹真交谈的我,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悦之情。
活像是一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
但是,那并不是对竹真有什么不满,毕竟——


——而今天。
水斗也绝非有意地无视了他的亲戚们。
事实上,他也好好地观察并关照了竹真。如果他是真的对亲戚们完完全全漠不关心的话,又怎么会想到把自己的玩偶交给他呢?


何止是这些,还没完呢。


——母亲节的那一天,我在他亲生母亲的佛龛前看见的虚无表情。


——生怕自己在水斗的心中失去一席之地的东头同学。


——而甩了东头同学时所说的,『没有位子了』。


以及——






——绫井。
——……那个……。
——实际上呢,手机的电量快撑不住了。






倘若那时候的他,是在无法充电的环境下和我通的电话——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8月12日,下午7点26分。
是了。
是了,对了,错不了的。
我不可能知道的。当时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两年前的我。
怎么可能会知道,那时的他,回到了老家,参加了当地的夏日祭呢?








——『我当时,是多么希望你能够开口挽留我啊。』






从同班同学。
到女朋友。
再后来,成了一家人。


在各式各样的立场上所见到的,各式各样的伊理户水斗。
就仿佛拼图的碎片般组合、拼接——最终,结合成一个立体的形象。


曾经的我从未见到过这副光景。
光是成为他的恋人,怎么可能见得到呢?


想来,一个人的存在方式,一定是遵循着他的人生轨迹,循序渐进地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的。
他根本就无可奈何。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正因为周遭的人们如此认定、如此渴求、如此谈论着关于他的话题。
就连他自己都认可了这一切。
才最终造就了伊理户水斗这个人啊。


所以,那时候的事情,一定是他的抗争吧。
那一定是他的垂死挣扎吧。
毕竟绫井结女这份因缘,便是他仅存的武器了。


你问我,他在和什么抗争?
那还用说吗。






那当然是,神明设下的陷阱。
也就是,命运。








「……我」


因此。
那个和他一道被同一个天敌耍得团团转的我的心声,自然而然地涌上了嘴边。


「我去找他。」


听罢,圆香小姐便是会心一笑。


「嗯。快去快回。」


当时那条通话记录,如今还好好地躺在我的手机里呢。








◆ 伊理户水斗 ◆

自打懂事以来,我就从没有感受过任何的真情实感。
无论做什么都觉得事不关己。
无论看什么都感到虚无缥缈。
就仿佛那所谓的人生,全都是存在于屏幕的另一侧。


我这并不是以《人间失格》的主人公自居。
当然,他的感受和我也不无重合之处,他也的确会时不时地给我一种『这不就是我吗』的感觉……但我与太宰治,的的确确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只是,我对外界之事,实在感受不到任何的共鸣罢了。
只是在同班同学们感受着喜怒哀乐之时,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罢了。


那大概,是因为我早已知晓的缘故吧。
「太好了。」
「好可怜。」
我早已经意识到,就算加上这样的注脚,也只是徒增空虚罢了。
毕竟,我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听过了同样的话语。


能平安地生下来,真是太好了。
生来就没了母亲,真的好可怜。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这关我什么事啊。
对我来说,这种事情,真的真的和我毫不相干。
我只是好好地存活在世上,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为什么我非得受人怜悯、被人称赞不可呢?
我不知道啊。
正因我不知道,我心中的空洞,才会无休无止地越变越大。
也正因如此,我的所见、所闻,才会悄无声息地穿过这一大片的空洞,激不起哪怕一片的浪花。


纵观世间,唯一能够让我有所感触的,便是文字的世界了。
我至今无法忘记曾祖父所写的那本《西伯利亚的舞姬》带给我的冲击。
那个纯粹由白纸黑字所构筑出来的世界中塑造而出的角色、情感、人生,竟然比任何一部大制作电影都要更加五彩斑斓。
对任何事物都未曾产生过共鸣的我,在接触到被转换成了文字的世界后,才第一次意识到了那能够填满我内心的存在。


《舞姬》让我明白了人类的软弱。
《罗生门》让我领悟到人类的自我。
《山月记》让我感受了人类的骄傲。
而《心》,则带我走进了人类的内心之中。


我早已颠倒了现实与虚构。
虚构的世界才是我的真实,而现实世界对我来说,反倒是虚假的集合体。


因此……和绫井结女的感情,一开始也不过是顺其自然的结果罢了。
找她搭话不过是一时兴起。
哪怕后来一步步发展成了在图书馆谈天说地的关系,也还是只给我一种隔着屏幕对话的感觉。


不过……对了。
决定性的瞬间,果然还是发生在初次约会的夏日祭现场吧。
笨拙的她走丢,迷路,甚至在电话的另一头哭了起来。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懦弱的人么。
仿佛只要离开了他人,就连自己呼吸都做不到。
倘若我就此弃她不顾的话,她就会蹲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一个劲地哭到最后吧。
啊啊——






——实在是,太可怜了。






就在这时,……我才终于意识到了那摆在我面前的事物究竟是什么。
绫井很笨拙,很懦弱,一旦没有别人的帮忙就什么都做不到,这些我早就知道了——然而,这都不过是单纯的情报而已。
一如我读小说时所感受到的那样——不,比起读小说的时候还要更加强烈地烙印在我心中的存在——
那就是你啊,绫井。


对我而言,你就是那唯一一个,为我带来了真情实感的人啊。


我知道。
这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
这不过是大脑产生的错觉罢了。
尤其是一切已经宣告结束的现在,我更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
——不知为何,当时的那份感觉,却是依旧烙印在我灵魂的最深处。


为什么呢。
明明只是回到过去而已。


为什么呢。
明明根本就没什么值得困扰的。


为什么呢。
昔日的恋情,无从终结——








◆ 伊理户结女 ◆


在参道的旁边,我看到了一条狭窄的岔路。
没有任何根据可言。
只是全凭直觉与冲动驱使着自己的身体,我穿过人群,踏上了那条羊肠小路。
脚上穿着一点儿都没穿惯的草鞋走出那条小路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家小小的神社。


四周相当昏暗。
神社境内被黑暗笼罩着,和张灯结彩的庙会现场形成鲜明的对比。虽然能看到有几盏老旧的灯笼,但并没有被投入使用的痕迹。
当空洒下的月光,代替了灯笼的灯光,照亮了这片篮球场大小的神社全境。


而在那条贯穿了整个神社的参道的尽头,是一道通往本殿的楼梯。
而水斗,正坐在那道楼梯的正中间。


水斗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呆呆地仰望着夜空而已。
所以,我仿佛刻意强调着自己的存在一般,一边用草鞋使劲叩着脚下石板路,一边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你可真是有够喜欢暗处的啊。」


带着满满的讽刺语气。
摆出现在的我该有的姿态。


「你是豆芽菜转世还是什么呀?刚才拿着枪的时候也抖得厉害呢。」


水斗的视线从夜空转向我的脸,微微皱了皱眉。
这就对了。好好看着我吧。
再冷淡都可以,再嫌弃也无妨。
毕竟,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女朋友了。


「……你这是特意来嘲讽我的么?是不是看到我和亲戚都玩不开,就觉得我是一个寂寞的家伙?」
「怎么可能。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说出口都嫌浪费时间。」
「哼。」


一步,两步,三步。
每靠近他一步,都能愈发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呼吸、气味和体温。


我并不认为他能从身体孱弱的母亲腹中平安生产是个奇迹。
那不过是努力的成果罢了。那不过是伊理户河奈阿姨拼劲全身的力气生下来的罢了。只是降生于世的他,没有任何理由受到他人的赞扬。


我也不认为不知母亲为何物是一种悲哀。
的确,没有父亲的我或许是个可怜的孩子吧。毕竟,我是知道的。正因我知道家庭圆满的生活,却在某一天突然失去了它。那时候的悲哀……我是知道的。
但是,倘若从未拥有过,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从一开始就不知有母亲的日子为何物。也从未被人夺走过这样的日常。
既然如此,所谓『生来没有母亲的孩子好可怜』,也不过是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人罢了。
就如同高高在上地对不知恋爱为何物的人盖上『没谈过恋爱真的太可惜了』的标签一样。
不过是仗着自己知道对方所不知道的事情,单方面将怜悯之情强加给对方的行径罢了。


无论是『太好了』还是『好可怜』,全都与他毫不相干。
那些都不是从自己的内心深处涌现而出的,属于自己的情感。
如果说,量子力学的观测者效应对人格的塑造也有效果的话——如果说,他人的视线也能影响一个人的人格的话。
那么『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孩子』这一被人强加于身的角色,想必在他的内心之中,造就了一大片的虚无吧。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坚持到了最后。
——这本书就是我有生以来,凭着自己的意志,独立看完的第一个故事了……


某个作家曾经说过。『我认为小说的创作与阅读,是人们对仅此一次的人生发出的抗议』。
正是如此,想来这便是他的抗议了。一如不善言辞的我对行云流水地构筑逻辑做出推理的名侦探产生了憧憬,因为抗议着在他人的强加之下被虚无填满的自己,才会迷上了他人的人生吧。


伊理户水斗一无所有。


只是一个劲地假借他人之物填补着自己的空白。


不曾拥有并不值得可怜。


那并不可悲,也并不寂寞。


既然一无所有,自然便不存在遗失一说。


但是,究其一生,他唯独遗失过一样东西。


而那对他来说,才是唯一的奇迹,才是唯一的可怜之处。


毕竟,你说对吧,水斗。








——你早已遗失的恋情,就这么站在你的眼前呢。








「……两年前,」


我一边一步步逼近着坐在主殿前方的水斗一边说道。


「那次夏日祭,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对吧。当时,我迷了路,打通了你的电话找你哭诉……」
「哈……?」


水斗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但我已无所畏惧。


「那是约会过后的第几天来着。……大晚上的,我突然接到了你的电话。」


清风拂过树枝,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声。


「我现在还记得呢。当时在电话的那一头,我听到了一阵树木摇晃的声音。……原来,是在这里啊。」


那时候,你也是孤身一人,坐在这袅无人烟的神社之前。
但唯独那一年……你拨通了我的电话。


「你啊——」


噗哧——我发出了两年前的自己不可能发出的笑声。


「——你是真的,有够喜欢我呢。」


直到今天,我一直都误以为告白的那个人是我。
但是……原来,这不过是一桩误会。
毕竟,彼时的他,可是试图将我带入这片从未让他人涉足过的时间与空间之中——如果连这都算不上告白,那还有什么能算得上呢?


水斗一言不发。
而我就站在面无表情地望向别处的他的跟前,余光瞥了瞥手机上的时间。
下午8点。圆香小姐是这么说的来着。


我踏上水斗所坐的阶梯,坐到了他的身旁。
保持着约莫两个拳头的距离。
这,就是现在的我和他所需要保持的合适距离了。


「呐,你还记得吗?」


我将目光投向星光普照的夜空,开口对他说道。


「还记得我们开始交往之后的第一个上学日吗?因为我有些害羞,最终选择了分头到校。……如果,那时候的我们能够坦坦荡荡地一起走进教室,事态是否会有什么变化呢?」
「……………………」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在休息日约会的时候,我是穿着迷你短裙赴约的对吧。当时还觉得你的反应莫名的冷淡呢,呵呵,结果到了分别的时候,你居然告诉我最好不要在外头穿太暴露的服装。我当时就觉得,你竟然还有着这么可爱的一面呢。」
「……………………」
「还记得吗?当初上体育课的时候,你可是好好地给我露了一手你惊天动地的运动神经呢。明明对自己的男朋友活跃在足球场上的景象抱着十二分的期待,那会儿可真是让我失望得不轻呢。不过嘛,与此同时倒也让我产生了一份亲近感就是了。」
「……………………」
「还记得吗?期中考前的备考期间,我们是在一起学习的对吧。当时的我们可是一有机会就黏在一起,搞得考前复习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我把你的橡皮擦什么的藏起来的事件,也是发生在那段日子里的来着……」
「……………………」


我们的回忆,接二连三地涌现在我的脑海。
这绝不是被他人强加的东西。
也绝不是从他人身上借来的东西。
而是我们自己所创造出来的,独属于我们的回忆。


「那是在11月份来着?当时我生病了,你来探望我。如今回想起来,你只是想来看我穿睡袍的样子吧?真是个闷声色鬼。」
「……………………」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们还下定决心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来着。所以还特意选择了众目睽睽下的图书馆作为复习的场所……结果,到头来还是没忍住……啊啊真是的,那时候简直是疯了心了,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居然会让别人看到……」
「……………………」
「圣诞节那时候,我们也跟普通的情侣那样来了场约会呢。但结果却在最重要的关头,认生的性格作祟,让我没能递出早已准备好的圣诞礼物……。那天晚上,你跑到我家楼下的时候……嗯。我真的,真的好高兴……」
「……………………」
「我记得,那是在春假期间吧。你把我,叫到了你的房间。当时可把我紧张坏了呢。但是,看你却是一点儿都没有紧张的样子……而且,到最后也都没对我下手——明明就是出于那种目的才把我叫过去的。如今回想起来,能对当时的我生出那样的想法,你可真行啊你。虽然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我当时那个体型,可完全就是个小孩子喔?」
「……………………」
「除此以外,我们也一起逛过旧书店,同桌的时候甚至还偷偷摸摸地递过小纸条呢。递纸条的时候心里还砰砰直跳着,现在想来还有点儿开心呢……」
「……………………」
「呐。」


我对这个一言不发的前男友提出疑问。


「我们的初吻——你还记得,是在哪一天吗?」


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那一天,夕阳西下的放学路上,幸福感充斥了我的全身。
那一天的事,哪怕一分一秒,我都未曾忘怀。


我看向身旁。
水斗一脸茫然地仰望着天空。
他的嘴唇——微微一张,


「…………10月,27号。」


仿佛对着漫天的繁星说话一般,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是,开始交往后……整整两个月的日子。」
「你果然记得啊。」
「你早知道我还记得?」
「河边烧烤的时候,你不是解了我手机的密码锁嘛?」
「……我劝你不要再把日期当手机密码了。」
「你还有脸说呢。你能一下子把1027输进去,不就意味着你以前也用过同一组密码么?」


水斗行使了自己的沉默权。但这份沉默,已经和默认没有什么两样了。


「是啊,那的确是交往以来正好两个月的日子没错。我当时还有些焦急呢,总觉得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得等到满三个月的那一天才行。」
「我还以为你是囫囵吞枣地吸收了杂志上或者网络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报呢。」
「呜。……这、这个嘛,我的确拿来参考过啦。参考过。」
「不过如果没有那种手册推你一把的话,以你的性子,那种大胆的行为怕是一辈子都做不出来吧。」
「我是个靠着手册过活的女人可真是对不起啦!你倒是夸夸你女朋友勇气可嘉呀!」
「好厉害好厉害。索吻的表情想来也是经过了无数次的练习吧。」
「什……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一看就懂了啊。如果没练习过,第一次索吻怎么可能做到那么漂亮。」
「你好失礼哎!哪怕是临场发挥,我偶尔也是可以做到很好的啦!」
「那基本上都是多亏了我给你兜场吧。」
「啊~,真是个施恩图报的家伙。这种时候看破不点破才是好男人该有的行径不是么?」
「事到如今,在你面前装出一副好男人的样子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啊。」
「这倒也是,怎么想都没有任何好处呢。我对你也早就幻灭到没得再幻灭了。」
「我原话奉还给你。」


一句,接着一句,话题源源不绝地涌上心头。
那是属于我的,属于我们的,并未被任何人强加于身的话语。


「我倒还想辩驳几句呢。关于你第一次约会时穿上迷你短裙的那件事。」
「啊啊。就是让你展现出了丑陋至极的占有欲的那件事是吧。」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啊!那只不过是因为短裙实在和你太不搭调了我才——」
「啊~行吧行吧。一心想看我穿睡袍的样子想看到直接冲到我家里来看的家伙好像在说着什么鬼话呢哈~」
「不是,那时候啊,我只是姑且作为男朋友过去探望你一下而已。」
「哼~?话是这么说,但最近我在家里穿着睡袍的时候,怎么就总能感觉到时不时有人往我这儿看呢?」
「这个就真的只是你自我意识过剩罢了!」
「啊,你刚刚说了『这个』对吧!说了『真的』两个字对吧!你这不果然还是想看我的睡袍嘛你个闷声色狼!」
「你说谁呢……」
「哎呀呀,有个废柴男友可真是辛苦呢。就因为你闷骚过头,连初体验的机会都被白白放过了。」
「……反正两边都紧张成那样了,就算真做了也免不了失败。」
「啊……!?你居然说了!?居然把这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事给说出口了!?」


我们之间的对话,是那么的不着边际。
一如同班同学在教室里的寒暄。
仿佛家人在客厅里的杂谈。
但是,为了能够走到这一步,我们究竟花费了多长的时间呢。
他又究竟,花费了多长的时间呢。


「呐。」
「怎么了?」
「为什么,你会让我当你的女朋友呢?」


趁着对话的间隙,我提出了这个两年间一直没能问出口的问题。
水斗稍微想了一想,


「我想,也并没有什么非你不可的理由吧。」
「哈?」
「这种事情,说穿了不就是机缘巧合吗。如果我在遇见你之前先遇见了东头的话……恐怕,我就不会跟你交往了吧。」
「……是啊。」


毕竟那样一来,他就不再有和我交往的理由了。
如果他已经有了东头同学的话,恐怕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我插足的余地。


「但是,事实上——先和我相遇的人就是你。」


水斗以十分确信的语气对我说道。


「这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抢椅子游戏,先到者先得,如此而已。硬要说有什么理由存在的话,那大概就是这个了。……你满意了吗?」
「……嗯。」


抢椅子游戏,先到先得。
只是侥幸先遇见了你。
这很好啊,正合我意。


毕竟——这不就是人们口中的命运吗。


「时间快到了呢。」
「嗯?」
「这不是你时隔两年的夙愿吗?」


与此同时,这也是我时隔一年的夙愿。
去年的暑假,他并没有出现在怀揣着最后一份希冀的我的面前。
所以,这次我找上了他。
因为那次经历让我明白,我决不能一味地干等下去。


伊理户结女已经超越了绫井结女。
这一点,想必已经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了吧。






下午8点00分。
预先安排的时间表并没有任何的差错。






夜空的正中央,迸发出一阵阵强烈的光芒。
砰砰作响的声音,让震感传遍我们的全身。
无论是我,还是水斗。
被五光十色的焰火映照得五彩纷呈。


接二连三地升空的焰火,迫力之强有些超乎想象。
原来如此,看来这座古老的神社,是仅有水斗一人知道的好地方吧。
明知道有这么一个场所,能够欣赏到比任何其他地方都要绝美的烟花,他却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每年都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独自观赏着这份绝景。
不过——活该啊。
你长达十余年的包场,也到此为止了。


「总算是——两个人一起看到了这场焰火呢?」


我看着身旁那张五彩斑斓的脸,半开玩笑地说。
实在是,实在是太难懂了。
又麻烦,又棘手,还老是爱逞强。
既缺乏表情,又不喜欢说话,如果不主动揣测他的想法根本就不可能搞懂他在想些什么。真是的,这种家伙居然能有女朋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和这种家伙的恋爱,怎么可能长久呢。
持续了一年已经很不错了。
若不是成为了他的家人——又怎么可能会有人能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呢?


「…………啊啊…………」


但是,也多亏如此。
我才得以见到,这自从和这个男人邂逅以来,我从未见过的这一面。


「…………………………啊啊…………………………」


水斗呻吟般的呢喃声,被焰火的轰鸣掩盖。
与此同时,焰火迸发出的强烈光芒,将笼罩了整个神社的黑暗,也将他的表情照得模糊不堪。
所以——若不是身在此处,我根本不可能看见。
若不是和他身处同一个地方。
若不是坐在他的身旁,和他拉开了仅仅两个拳头的距离。
若不是在这触手可及的距离之下观察他的侧颜——


——我根本不可能看见,他沿着面颊滑落而下的泪珠。


啊啊,我又想起来了。
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面前示弱、哭诉、流下了丢人的泪水。
可是,我却一次也没有见过他哭泣的模样。


所以,这次闯入我的心扉的,是一份前所未有的情感。
那并非心跳加速的悸动感。
也不是令人目眩的幸福感。
既没有因为紧张而浑身僵硬,也没有因为害羞而变得满脸通红,只是从头到尾维持着一份平常心。
仿佛被人搂在怀中的温暖,充斥了我的全身。


欲望,在我的心底隐隐作痛。
装点着夜空的光芒渐渐散去,黑暗重新笼罩了整个神社。
习惯了光亮的双眼,让黑暗变得愈发深邃,就连近在眼前的他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所以,和当时不同,这次我出声说道。


「呐……看着我。」
「嗯?」


水斗的轮廓动了一动。
啊啊——太不设防了,这怎么行呢。
瞧你这么大意……就算被吃干抹净,也怨不得别人喔?


我举起双手,捧起水斗的脸。


「!?等——」


我可不会让你再说下去。
没事的。
就算再黑再暗,你的嘴唇所在的地方,我可再清楚不过了。








熟悉的感触,在我的唇瓣复苏。








脸部,微微右倾。
撞上牙齿的失误,已经不会再犯了。
每三秒一次的换气,唯独这次就免了吧。
因为这次,我绝不会再放你逃走。


四秒——已然失却的时光,缓缓地在我心中苏醒。
五秒——从我们失去联系以来,长达一年的时间。
六秒——八月、九月、十月。
七秒——生日,圣诞,新年。
八秒——情人节,白色情人节,毕业典礼。
九秒——末了还成了义理的家人。
十秒——被一段早已分手的恋情耍得团团转。


轻轻地松开他的嘴唇。
本可以拥有的时光,就此填得满满当当。
我终于赶上时间的流逝——




——但我的心跳,却依旧是那么平稳。




欲望,早已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那段空窗期间本可以做到的一切,已经回到我的手中。
要是和他的关系能延续下来该有多好——这样的一份留恋,也已然不复存在。


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
水斗惊得一动不动的面庞,浮现在我的眼前。


就是这样。吃惊吧,困惑吧,尽管烦恼吧。
或许对你而言,这依然不过是一份留恋。
不过是任凭早已沦为过往的恋爱藕断丝连地持续了现在的,一份难堪至极的情感。
现在,这样就好。你就尽管和你的过去扮你的家家酒吧。
但是。
哪怕你有多么喜欢绫井结女——






——我伊理户结女,也一定会把你拿下。






刚才那一吻,是我的战书。
并非作为绫井结女,而是作为伊理户结女下达的战书。
就让我以我生平第二次的初吻,对你发出这份宣战公告吧。
在甩了东头同学之时所说的,你心中那独一无二的席位——
我一定要把坐在上面的那个女人,一脚从上面踹下来。


我轻轻一笑,没有理会动弹不得的水斗,从阶梯上站起身来。
随后,朝着那座一直背对着的神社看去。


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又一次爱上同一个男人呢。
这难道也是神明设下的陷阱——也就是,命运吗。


这个混账神明。
……现在嘛,我倒是有那么一点感谢你了。


「咱们回去吧,水斗。」


我向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水斗伸出手去,只见他眨了眨眼,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诶?不是……」
「快点啦!别让妈妈他们担心!」


我抓住张皇失措的水斗的手,强行将他拉了起来。
这时,我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草木晃动的声响……但一心拖着狼狈不堪的水斗往前走的我并没怎么在意。








「——啊!你们两个都回来啦~!」


我们回到最后和大家分开的神社办公室后,看见圆香小姐早在那里等候多时。
竹真也站在圆香小姐的身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浴衣下摆处,沾上了几片树叶。


「啊~,真是太好了~……。我一直都在担心万一连你们两个都走丢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诶?连我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直到刚才为止,我们也一直都找不到竹真呢——啊疼!?」


竹真仿佛抗议着圆香小姐的发言,狠狠敲了敲圆香小姐的后背。那个老实巴交的竹真居然会付诸暴力,真是少见。圆香小姐也叫着「诶?怎么了竹真?」,困惑的样子展现无遗。
困惑归困惑,圆香小姐的视线反复掠过我和水斗两人之后,一把将嘴凑到了我的耳边。


「(难道说,进展得很顺利?)」
「(……我想,应该算是踏出了第一步吧。)」
「(噢噢!不错嘛!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尽管和我联系吧!我会一直支持——)」


就在此时,圆香小姐的小腿又被竹真踹了一脚。


「啊疼!?什、什么嘛,竹真你到底怎么了!?叛逆期到了么!?」


竹真瞥了瞥我和水斗,紧紧地抿着嘴唇低下了头。
到底是怎么了呢……?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快的事情吗?
而一旁的圆香小姐,看着自己的弟弟如此表现,「啊」的一声张大了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诶……?不是吧?真是这样么?」


竹真没有抬头,只是一个劲地用浴衣的袖口擦拭起了自己的眼角。


「啊、啊~……这个,怎么说呢,该说是节哀顺变呢还是……」


真不愧是姐姐,一下就理解了竹真意义不明的举措。
圆香小姐抱紧了弟弟的身躯,仿佛安慰婴儿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喔竹真~。这种经验才能造就一个好男人啊。这样以来,你就不会成为像我男朋友那样的废柴啦!」


圆香小姐耐心地安抚着哭个不停的竹真。
而我偷偷地问了问身边的水斗。


「(这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竹真为什么会哭啊?)」
「(谁知道呢……?)」


看来,我们两个还是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姐弟呢。
嘛,对现在的我来说,这样反倒更好。








※※※








我们的离别十分的简单。


「再见咯~!欢迎常来玩啊~!!来,竹真也说声再见吧。」
「……………………」
「你到底要怄气怄到什么时候啦。要是在这儿不好好道个别的话,或许以后可就再也没机会联络了喔?」


种里家的门口,在他们准备上车的时候,竹真被姐姐推着搡着,战战兢兢地来到我的面前。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瞥向我的脸,


「那、那个……」
「嗯。怎么了?」
「……我……我可以,再找你,商量一些事吗……?」


回想起自己曾和他说过,同为认生之人,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找我商量。
我毫不犹豫地展颜一笑,对竹真说。


「当然。我等你。」


听到这番话,竹真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一下子涨得满脸通红,


「非……非常、非常感谢!」


罕见地大声道谢后,大大地鞠了一躬,回到了圆香小姐的身旁。


「噢~,干得不错干得不错。……不过啊,明明没戏可唱还当断不断的可是会很辛苦喔~……?」
「……呜呜……」
「啊,对不起对不起!又给你添新伤了!我保证最近不会再捉弄你啦!」


姐弟俩喧闹着走进车门,驶向了车站的方向。


而我们也将在参拜完种里家先祖的坟墓后,从这里出发回到家中。


「真的非常感谢你啊,小结女。水斗就拜托你啦。」


临别之际,听到夏目婆婆微笑着这么对我说了这么一番话,我也微笑着予以回应。


「他是个挺坚强的男生,哪怕没有我,也不会有事的。」
「嗯嗯?是吗?」
「但是,您的嘱托我也会记在心上的。……毕竟,他也意外地有些不甘寂寞。」


我故意压低了后半句的声响没让水斗听见,而夏目婆婆听罢,也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啊。」


随后,我来到车辆旁边,在那边等候的水斗露出讶异的表情向我问道。


「你和奶奶说了些什么啊?」
「你觉得呢?」


听我一边凝视着他的脸一边反问了这么一句,水斗仰起身子后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有点怪啊。」
「才没这回事呢。你的情报是不是有些过时了呀?」
「哈啊?」


这时,车内传来峰秋叔叔的喊声。


「差不多该走咯——!」


我应和了一声,将手搭在车门的门把之上。
开门前,我回头望去。
深深地,凝望着这个我曾经的男友、义理的弟弟——以及,我的心上人。
努出一个满带戏谑之色的笑容。


「你也不必担心,我们就是义理的姐弟呀,水斗同学。」
「……那当然了,结女同学。」


已经过去的,再也不会回来。
曾经的幸福,也不可能再度复苏。
但是在此之上,我们却能编织出全新的回忆。
打个比方的话——是了。


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正传 二十八章 尾声



【注:本部分内容原本是接在web28章及文库版第八章最后的,但根据我与悠米两位翻译共同商讨的结果,认为此部分与前面的内容较为割裂,故单独分出一章处理,望周知。】








◆东头伊佐奈◆


回到客厅后,发现水斗同学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咦?我感到有些诧异。
今天是在水斗同学家一起看电影——看《你的名字。》的日子。
看完电影之后,水斗同学应该是陷入了沉睡,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电影结束的时候,水斗同学是睡在结女同学的大腿上的才对……。
那么,在我去洗手间的期间,结女同学又去了哪里呢?


在歪着头思考的同时,我慢慢地靠近沙发,低头看向了沉睡的水斗同学。
这个场景果然还是会让人不禁联想到白雪公主呢。
本因为剧毒而陷入沉睡的白雪公主,为什么会被王子的亲吻唤醒——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抱有的疑问。
对于这个童话史上独一无二的惊天悬案,我甚至在写过考据文作为学校布置的作业提交了上去。我的老师在读完那篇文章后,露出了一副不知到底应该夸奖我超越年龄的文笔还是应该责骂我把莫名其妙的事情写进作文里的表情。


当时我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即使白雪公主不是白雪公主,王子殿下也不是王子殿下,沉睡中的人被亲吻后醒转过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了,言归正传。
换言之呢,我现在想到了一件事。


要是现在亲吻一下水斗同学,不知他会不会就此醒来呢。
虽然曾被结女同学叮嘱过一次。
但是现在,那个结女同学并不在现场。
制动器已然离开。
这份从心底里涌现而出的冲动,已经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抑制了。


……水斗同学,真是太不设防了,这怎么行呢。
瞧你这么大意……就算被吃干抹净,也怨不得别人喔?
这该不会,是在勾引我吧?
因为刚甩了我的缘故,不好直接说出口,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间接地让我对他出手吗?


哎呀,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不过是借口罢了。不过是为了掩饰那个无法抑制欲望的自己而找到的借口……。
毕竟,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水斗同学薄薄的嘴唇看上去是那么的柔软,就仿佛女孩子的嘴唇一般美丽——
再怎么制止自己,我的脸也会情不自禁地向着他的唇瓣越靠越近——


轻柔的吐息掠过我的嘴唇。
我的心脏狂跳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蹦出我的身体。
或许,现在的我比向他告白的时候还要紧张也说不定。
夸夸我吧,水斗同学。
这次我就不用舌头了,所以啊,夸夸我吧。
还有,拜托了。
只要一秒就好,拜托你千万不要醒过来——
——就这样,我的初吻,就此








「————才~~~怪~~~咧!!」


一阵强烈的羞耻感猛然袭来,驱使着我把打进笔记本电脑里的文字删得一干二净。
哈——,长出了一口气后,我抬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唔姆姆……。以真实人物位主角创作的同人文可真是有够让人羞耻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我的朋友呢。本来在此之后,还打算接上这个那个一连串工口得一塌糊涂的场景来着……。
实在是因为那一天没有出手的悔恨一直残存在心中挥之不去,就想着写成小说缓解缓解,但这么看来,就连这也是万万不可动用的禁着呢。


是啊。想笑话我的话尽管笑话吧。
的确,那一天的我,趁着结女同学不在的空档回到了客厅。
但是,在准备靠近熟睡的水斗同学的瞬间,就心想着‘啊,我做不到’,轻易地拉开了距离。
明明这说不定就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接吻机会了!
……但是,强吻熟睡的对象怎么想都不合适呢。嗯,完全就是犯罪嘛这个。


「……哈啊……」
水斗同学,你能不能早点从乡下回来啊——。
好想见你 好想见你 浑身颤抖著。……啊,不好,这话一说出来,保准会被人吐槽我『暴露年龄了』。才没有呢!还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大叔们还成天到晚在网上玩这些老掉牙的梗!【注:好想见你 好想见你 浑身颤抖,出自于老歌《会いたくて 会いたくて》】


「……水斗同学……」


我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水斗同学,我的朋友。
一想到你我就总会心潮澎湃。明天该和他聊些什么呢?那本书他有没有读过呢?那个故事他会不会喜欢?——每一天,每一夜,满脑子装着的都是这些想法。
我想这就是恋爱,不会错的。
但是,为什么呢?比起得到结女同学和南同学的协助后,为了向他表明心意而努力的那段时间相比,女朋友这个头衔,现在看来竟失却了当时的魅力。








朋友和恋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吧?










就算只是朋友,也可以每天待在一起,也可以一起玩耍,很开心,也很快乐。
和恋人不同,朋友也不存在分手一说,唯一的缺点也就只是不能一起做些色色的事情——嘛关于这一点倒是因人而异啦。
我注意到了。
虽然有些对不起结女同学和南同学……我注意到比起为了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而努力的那个段时间,现在的时光要快乐得多。
毕竟,为了成为对方的女朋友,我就必须要让他喜欢不是吗?
必须要掩饰、打扮,要让他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那样实在是太累人了。
就这一点来说,瞧我现在多轻松哪!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放松得很,哪怕化妆的时候出点小差错也无所谓!
既然已经知道水斗同学没有那种意思,也可以不用在乎彼此的性别!


能够保持着如今的状态一直喜欢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在这种状态下,我也没有非要向他告白不可的这份压力,这份一厢情愿的相思之情,就能一直持续下去。








如果能让我永远单相思下去的话,就算不能两情相悦也无所谓了。








毕竟,这样真的好开心。
能够对他进行各种各样的妄想,能够偷看他的侧脸,还能在不经意间接近时,感受自己心跳加速的感觉。
拿自己的失恋当段子,甚至还能让他狼狈一番呢。
我喜欢的对象,如今可是像这样源源不断地给我提供着喜闻乐见的桥段喔?这怎么可能不让我开心嘛!


我大概,根本就没有失恋过。
根本就没有失去爱情。
或许,这种单相思,才是最适合我的恋爱形式吧。


啊啊——我真是太现充了。
神明大人,拜托了。
愿你,让我和水斗同学做一生的朋友吧。
就算水斗同学交到了女朋友也没有关系。
爱上了他人的水斗同学也一定会是相当神圣的存在。
所以啊——神明大人。
愿我的这份单相思之情,能够永永远远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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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Efifth 侯爵
web版是没更了吗

2 年前 0 回復

恋歌 子爵
竹真最后是不是去偷看到了他俩接吻了啊,再结合前面的“大姐姐初恋”应该可以猜出来他对这个温柔的义理姐姐产生好感,那么竹真对结女刚开始懵懂的感情立马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哈哈哈哈好惨啊(///ˊㅿˋ///)

3 年前 3 回復

stre1654 王爵
感謝分享,迫不及待想看

4 年前 0 回復

落合 騎士

4 年前 0 回復

final_pigrider 子爵
赛高尼high铁鸭子哒

4 年前 0 回復

宫林紫 平民
好甜啊呜呜呜

4 年前 0 回復

屋檐下的晓 伯爵
我在床上扭来扭去

4 年前 0 回復

圆石头 伯爵
Line 的留言全部都不见了。

4 年前 0 回復

hiverQ 子爵
东头也很可爱啊!

4 年前 0 回復

栗悟饭和龟派气 皇帝
刚看完第4卷,想看看WEB还有没有干货,顺便把70点评分刷完。WEB跟文库原来是同步的?看完第四卷的感想是“她A上去了”

4 年前 1 回復

愛好謎題的少年 勳爵
這卷真的是看完心情很愉悅的一卷
少男少女成長行動的那個瞬間 真的是百看不厭
但即使如此 也不是沒有能討論的點
前一卷將情感視為留戀視為性慾我只能勉強接受
這卷最大的情敵是過去的自己這對我來說已經是文學上的手法了
雖然不是很想拿自己舉例 當初和女友復合的時候
根本沒有誰想到什麼把過去的自己踢下來這麼騷的想法
莫名熟悉的舉動 不再熟悉但是更出色的人 對我自己來說是這樣
所以第二次初吻的宣戰公告我是這樣看的
看著我吧 不是過去的我 我明明已經比過去更加出色 悔恨過也努力過了
希望你能認真看著我 不帶留戀似的 只注視著眼前的我然後親口承認 你 愛上我了
至於覺得五卷會有大變化還是有點懸啊 我看兩可之間
他的旗子久攻難下
她的芳心清純可愛
或許新一代的戀愛頭腦戰有機會上演呢?總之千言萬語還是化作兩個字 期待 作者之後的作品了

4 年前 1 回復

倾听花落 子爵
之后应该是纯砂糖了吧,已经a上去了

4 年前 0 回復

Ericliu1912 侯爵
自從他倆關係變好之後,這份狗糧的殺傷力就日漸母湯了,,,

4 年前 0 回復

morrison123 勳爵
和恋人不同,朋友也不存在分手一说,唯一的缺点也就只是不能一起做些色色的事情——嘛关于这一点倒是因人而异啦。
。。。不愧是你,东头

4 年前 0 回復

飞豆包包包包包 勳爵
东头————————————————

4 年前 0 回復

封龙剑 騎士
这该死狗粮竟是如此的甜美

4 年前 0 回復

墨天寒 子爵
尾声东头这一段,,,,,,我不是有意的,但每次联系到纸城的另一部,我就很担心东头会不会剑走偏锋变成病娇了

4 年前 0 回復

  • onefthem 伯爵

    : 不會啦,病嬌曉月就夠了,東頭應該是瑞秋吧

    4 年前 回復

京上施旺 騎士
dalao辛苦了!!

4 年前 0 回復

SephiAaron 騎士
感谢翻译
恰柠檬.jpg

4 年前 0 回復

綠風OuO 勳爵
不論看了幾次第28回 我的反應都是:
她...她A上去啦!*n(無聲吶喊外加扭來扭去)

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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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yujie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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