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野優]非自願的不死冒險者 1[台/繁]


本帖最后由 just1234 于 2018-8-20 13:00 编辑


  非自願的不死冒險者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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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丘野優
  插画: じゃいあ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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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以最頂級的神銀級冒險者為目標,轉眼過了十年。仍是區區銅級冒險者的雷特,獨自闖進《水月迷宮》,並在那裡碰到了「巨龍」,結果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雷特束手無策地遭對手吞噬。

  ──就這樣,雷特「甦醒了」。

  然而不知為何,他卻變成了最弱魔物「骨人」的模樣……!?

  雷特為了避免遭人類剷除,決定將希望寄託在魔物的「存在進化」上--也就是打倒其他魔物累積經驗,以進化成高階魔物為目標。因為如果能藉由存在進化變成「食屍鬼」,或許就能偽裝成人類。

  而在這個過程中,雷特巧遇了人類的菜鳥冒險者莉娜。為拯救莉娜而擊敗魔物的雷特,也在同時體會到自己藉由存在進化所得到的力量……!?

  與強大魔物戰鬥,目睹各種神祕事物,並且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在死後仍持續朝遙遠的神銀級邁進,不死者雷特的「冒險」就此揭開序幕!

  

  

  


  全身皆由骨頭構成,


  沒有生命,


  在無盡時間中徘徊的魔物。


  ──出現在那裡的,是一具骨巨人。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掌握現況與存在進化


  第二章 冒險者莉娜


  第三章 不死者,侵入城鎮


  第四章 《水月迷宮》與包袱


  第五章 非人的證明


  外傳 雷特生氣的日子~冒險者羅琳的第六年~

  後記

  限定版附錄小冊子




本帖最后由 just1234 于 2018-6-15 12:45 编辑


序章

  ──糟糕,我死定了。

  當我腦中閃過這個想法時,正是我看見逼近到我面前的巨大魔物張開血盆大口,朝我衝來之際。

  在位於大陸邊陲位置的邊境國家亞蘭王國當中,也是地處邊緣位置的小都市馬爾特。

  在那座都市附近的低階迷宮《水月迷宮》裡狩獵弱小魔物賺取生活費,身為銅級低階冒險者的我,雷特‧費納,那天也像往常一樣,在迷宮淺層專挑骨人及哥布林下手,默默收集魔物身上的原料及小顆魔石。

  這是我每天的例行公事,今天我也將跟平常一樣,準備等到傍晚時回到城鎮,將原料拿去跟冒險者公會換取能給我數日溫飽的金錢。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

  應該是那樣才對。

  然而眼前這個玩意,就像是在嘲笑我那平凡的計畫一班,突如其來地出現在我面前。

  雖說這裡是座迷宮,但畢竟是我每天行走的地方,我通常不會在這裡迷路,但那天不知為何,就正巧讓我發現一條別於平時行走的路線。

  我的運氣太差了。

  沒錯,這是個倒楣的發現。

  原本我應該要忽視那種東西才對。

  所謂的冒險者,自然就是指冒險之人,不過那並不等於是毫無計畫就無腦亂闖的人。

  可是在現實當中,沒有多想就亂闖迷宮的人反而才是多數,而現在看來,我似乎也同樣是包含其中的蠢蛋。但就這次的狀況,也怪不得我會做出如此行動。

  畢竟在很久以前就被人發現且被認為早已探索過每個角落的《水月迷宮》裡,如果能發現新的通道或空間,那肯定會是個大發現。

  裡頭說不定會有昂貴到不行的高階魔導具或魔武具等物品,就算沒找到那種寶物,進行一定程度的探索並繪製地圖,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名聲,甚至還能發點小財。

  如此這般,我抱著這種人人都有的愚蠢幻想,往那條通道踏出腳步。

  就結果來說,我沿著那條通道走沒多久,就來到一個像廣場般的空間,並在那裡遭遇了巨大魔物。

  而且十分遺憾的是,如果我沒有看錯,那是一條巨龍。

  巨龍,那是最高階的魔物,一般認為就算是派出數名在白金級之上,也就是神銀級的冒險者聯手對抗,恐怕也難以應付的怪物。

  那類魔物有多種不同的外觀,有看似一般龍種巨大化的巨龍,也有像蛇一樣擁有細長身軀的類型,據說甚至還有像是巨大蛙類的怪物。另外有些巨龍似乎並非如其名稱一樣,擁有類似龍的型態。

  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為碰到那種怪物的人如果不是特別走運,根本不可能保住性命,再加上巨龍那種存在鮮少在人前出現,因此遇到巨龍的狀況本身就很罕見,在歷史上可以清楚確定的巨龍其實屈指可數。

  據說巨龍的實力足以匹敵世上僅有四名的魔王,也有人說巨龍那種存在與其說是生物或魔物,其實是一種與神接近,超越世間萬物的存在。

  換句話說,像我這樣的萬年銅級冒險者無論怎麼拼命,對方根本連一根小指都用不到就能夠將我擊敗。巨龍有小指嗎?坦白說,我也不知道。

  總之那種東西在眼前出現,要不吃驚是不可能的。

  而我當然不會有想與之一戰的念頭。

  如此這般,我腦中立刻想過:逃吧,不逃就沒命了的想法,打算拔腿開溜。

  可是──

  也許該說對方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吧。

  在我企圖逃跑的同時,巨龍也察覺到我的存在。

  巨龍發現我了。

  ──我的雙腿完全動彈不得。

  不對,我全身上下,根本沒有任何地方能夠動彈。

  怎麼會這樣?這應該是一般人會自然產生的疑問。如果是從未與魔物對峙的平凡人,這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實力雖弱,但好歹經歷過長久冒險者生活的我,腦袋明白這是什麼現象。

  因為我學過,無論是人類或魔物,與實力差距過於懸殊的對手對峙時,就會陷入這種狀態。

  面對擁有強大實力的對手,對手散發的壓力會讓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那種狀況雖然罕見,但確實存在。那是一種彷彿身上瞬間多出巨大重量的感受。

  我確信自己此刻就是面臨那種狀況。

  因為我無法承受巨龍散發的壓力,陷入了無法動彈的狀態。

  當我理解到這個事實的時候,儘管在心中大喊饒命,不過那樣自然是無濟於事。這也是當然的。

  此時我所能做的,就只有緊盯著眼前的魔物,然後在心中期望對方不要把我吃掉。

  可是現實並沒有那麼好說話。

  那條巨龍在看見我的瞬間,就立刻張開血盆大口,接著朝我逼近。

  ──唉,牠想吃我。

  儘管面臨生死關頭,但我心中卻出現這個從容的感想。

  雖然在同時我也湧現「糟糕,我死定了」的念頭,但不管怎麼想,我對眼前的狀況都無能為力。

  畢竟我根本就不能動。

  從十五歲成為冒險者到現在,匆匆過了十年。

  我夢想著有天能夠超越白金,成為屈指可數的神銀級冒險者,持續做著冒險者的工作。

  儘管我只是靠著不起眼的工作賺取生活費,但至今仍沒有放棄那個夢想,每天在工作結束後仍不停鍛鍊自己。

  可是,我就在這種地方結束了嗎?

  實在結束得太乾脆了。


  強烈的懊悔與些許類似解脫的感情充斥著我的內心──

  就這樣,我的身軀沒入了巨龍的口中。

    ◆◆◇◆

  沒過多久,奇妙的是,我醒來了。
     、、、
  沒錯,醒來了。

  儘管被巨龍吞下肚,認知自己肯定喪命,但我卻醒來了。

  而且,我發現到另一個事實。


  ──等等等等,這未免太沒道理了吧?


  我在清醒後立刻確認自己的狀況,接著湧現這個發自內心的想法。

  究竟是什麼太沒道理?

  是我的身體。

  我的身體怎麼了?

  我先觀察自己的手。

  在那裡並沒有過去應該存在的血肉。也沒有皮膚。

  在我眼前的,只有白色纖細的骸骨。

  就只有那樣。

  而那種狀況不只是手,我全身都是那樣。

  我的腳也同樣是沒肉沒皮膚的骨頭。

  大腿也是一樣。

  上臂也是一樣。

  至於臉……由於我手邊沒有鏡子,沒法自己確認,但看這個狀況,肯定也跟其他地方一樣吧。

  也就是說──

  我,銅級低階冒險者,雷特‧費納,在不知不覺之間,從冒險者轉職變成骨人了。


  ──很沒道理,對吧?
  



本帖最后由 just1234 于 2018-6-18 03:52 编辑


第一章 掌握現況與存在進化


  話說回來……我接下來該怎樣才好呢?

  我認為最先考慮的,就是這件事。

  總而言之,我被巨龍吃掉應該是千真萬確,不過還能這樣保住性命,應該算是僥倖。

  不對,我這樣還算活著嗎?

  說到骨人,雖說是一種不死系魔物,但也被認為是已經死去的魔物。

  據說骨人也是教會的司教或神官最容易用淨化魔術加以消滅,是一種非常弱小的魔物。

  一般認為骨人會被淨化魔術消滅,在於骨人是違反神之天理的邪惡魔物,而所謂的神理,就是「死去的東西不可存在於世上」。

  因為骨人違背神理持續留在現世,所以會被淨化魔術消滅,這似乎是還算合理的解釋。

  至於這個解釋是否正確,不是神官也不是司教的我是不清楚,但如果根據這個解釋,骨人算是被視為死去的東西,這對我來說應該算是個重要的事實。

  換句話說,如果就這個解釋來說──我已經死了。

  所以說,我是以死去的狀態存在於世上。

  這是個非常糟糕的事實。

  我會這麼想,正如先前所提到的,明明死去卻還留在世上,似乎是件違背神理的事。

  要是我傻傻地以這種狀態回到鎮上,去酒館露面,無論我怎樣解釋自己是雷特‧費納,那些從大白天就聚在酒館裡的不良神官們肯定會抄起手杖先把我淨化再說。

  那樣我的存在就徹底消滅了。

  就算這種只剩骨頭的狀態,我還是活著,

  就算我是骨人,就算我是被定義為已經死去的存在,但在我的意識上,我還是活著的。

  所以我不能回到鎮上去送死。

  可是,那我又該怎麼做?

  這就是問題了。

  我要一直住在這裡嗎?

  可是,這裡是迷宮。

  冒險者會跑來這裡討伐魔物,就算說這裡只是位在邊境的一座適合低階冒險者的寒酸迷宮,也會以不少比我厲害的人跑來。

  如果在迷宮內遊蕩,多半會被人除掉吧。

  可是,那我又該怎麼辦……?

  就在我陷入苦思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現在的我──是魔物。

  魔物這種存在有種神奇的性質,那就是魔物在累積時間跟經驗之後,會漸漸進化成高階存在。那種現象被稱為魔物的《存在進化》。

  雖然還不能十分肯定我是否算是魔物,但至少在外觀上,我跟魔物中的骨人完全一樣。

  這樣說來,我說不定也可以囉?

  存在進化。

  我腦中閃過了這個念頭。

  因為職業需求,還有基於單純的興趣,我對魔物的研究書也頗有涉獵,而我記得在其中看過骨人在存在進化之後,會成為名為食屍鬼的魔物。

  當然,食屍鬼也是不死系的魔物,也是所謂違反神理的不死魔物之一,不過比起骨人,模樣要更加接近人類。

  重點是有血肉,這樣用長袍或面罩遮掩一下,硬說自己是人類似乎也不是不行。

  那樣我勉強就能到鎮上去,說不定還有機會跟認識的人說明狀況。

  當然,我明白這是個相當荒誕無稽,甚至算是異想天開的打算,可是以我現在的狀況,我也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如此這掰,我就這麼打定了主意。

  總之先以存在進化為目標吧。

  我就在這座迷宮裡,努力成為食屍鬼吧。


    ◆◇◆◇◆


  ──以從骨人變成食屍鬼的存在進化為目標。

  決定以此作為眼前的方針是沒問題,但後續的問題是,現在的我究竟在戰鬥方面有多少能耐?

  由於我原本是勉強還能在冒險者公會內敬陪末座的銅級低階冒險者,所以還有勝過新人中的新人,也就是要比鐵級冒險者多少堪用的實力。

  如果要具體解釋,就是面對一兩個骨人或哥布林,也能在無須擔心會超越安全界限的狀況下戰鬥並獲得勝利。

  我還擁有這種水準的實力。儘管不代表能毫髮無傷。

  如果對手有三隻以上,老實說會很吃力,但也不是打不贏。

  超過四隻就得逃命。

  超過五隻就沒轍了。

  大概就這樣吧。

  ──好弱。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別看我這樣,在我成為冒險者之後的這十年來,不,甚至是在成為冒險者之前也算在內,有將近二十年的時間,我一直都十分努力地鍛鍊自己。

  儘管如此,也只能有這點實力的我,也是希望有人能同情一下的。

  話說回來,如果要問為什麼那麼努力鍛鍊卻只能擁有這點實力,其實理由相當簡單,因為無論是魔力、氣力、聖氣,我都相當缺乏。

  加上我就連控制自己渺小實力的控制力都相當欠缺,因此光是能成為冒險者,甚至都可說是相當僥倖的事。

  別說數落,我甚至還希望得到稱讚呢。

  順帶一提,如果問魔力、氣力、聖氣究竟是什麼東西……

  首先是魔力,那是在施展魔術及魔法時所需要,鮮少有人天生擁有的神奇力量。

  簡單來說,只要擁有魔力,就算不用任何工具也能變出火、颳起風,也能造出水,或是讓土移動。

  實力強大的魔術師還能做出更加複雜的事。

  總之是種相當好用的力量。

  雖然會根據種族有所差異,以人族來說,據說大約每五十人便有一人會天生擁有魔力。這樣數量還不算少。

  不過,要說能真正以魔術師身分獲得大成水準的魔力,據說大概千人也不一定會有一個。

  如果擁有一定程度的魔力,是可以使用小規模的火彈或土箭等低階魔術,但要學會更強的魔術,則必須要擁有千中選一的天分。

  順帶一提,我本身雖然擁有魔力,但如果要說是否能以魔術師身分獲得大成,我的魔力也只有會讓人對此充滿懷疑的水準。

  就算是低階的攻擊魔術,我也完全沒法使用。

  這樣應該就明白我有多麼欠缺天分了。

  不過……就算是那樣,我還是能靠魔力製造飲用水跟變出火種,所以說起來,我還算是幸運了。

  遺憾的是,我並沒有足以運用在戰鬥上的魔力。

  再來是氣力,關於這個能力還有各種稱呼,也有像氣、脈輪、氣息等說法,總之是一種生物生命力的起源之力。

  由於是以生物的生命力為來源,因此不同於魔力,是每個人天生就擁有的力量。

  如果能加以活用,就能強化體能,發揮強大的力量,或是擁有非比尋常的耐力。

  不過人平常都在下意識中使用這種力量來維持生命,因此要自覺到這種力量,本身就很困難。

  而且就算能有所自覺,要將其活用也需要經過相當的鍛鍊,而且據說也需要一定的天分。

  我雖然有練到能自覺這股力量的地步,但由於欠缺天分的關係,因此沒法充分活用。

  不過我還是可以將這股力量作為一張底牌,在一天內有一次機會可以發出擁有1.5倍的攻擊力,不過儘管算是相當出色的力量,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肯定也只是班門弄斧的把戲。

  最後關於聖氣,那對一般人來說,基本上可說是無緣的能力。

  據說那要是藉由神或精靈的加護才得以擁有,被認為是相當罕見的特殊能力,而擁有那種力量的人,據說幾乎都是聖職者。

  就用途來說,主要聞名的大概就是治療與淨化能力了。

  那種力量的基本能力是可以治療人身上的傷痛與疾病,並且可以消滅不死系的魔物,據說擁有強大力量的人,甚至可以一次淨化大片土地。

  另外由於是藉由加護所獲得的能力,因此也擁有跟神或精靈溝通的能力,也有人因此受到眾人崇拜。

  對於過著正常生活的人來說,那基本上是不可能得到的能力。

  不過,事實上,我也擁有少許這種力量。

  我擁有這種力量的理由,是以前在故鄉的村子裡,有座被人遺棄的小廟,我一時興起將那座小廟修復之後,似乎是因此被供奉其中的精靈給了我微小的加護。

  從此之後,我便能夠使用少許的聖氣,不過我能做的最多就是讓髒水變乾淨到能夠飲用,或是淨化傷口到不會化膿;至於讓傷瞬間消失或淨化整片土地的本事,我可是完全辦不到。

  儘管如此,那種能力還是相當實用,在這十年來,那也是十分管用的力量,所以我真的想打從心底向當時給我加護的精靈道謝。

  不過想光靠這個能力成為冒險者恐怕有所困難,大概也就是這種程度的力量。

  如此這般,我說自己無論魔力、氣力、聖氣都相當缺乏,就是這個意思。

  換句話說,講得難聽一點,我根本就不適合走冒險者這條路。

  說起來,這三種能力全部擁有的人類似乎十分罕見,我也沒見過除我之外還有這種存在。

  不過重要的並不是擁有多少種類的力量,而是質。

  而在質這方面,我可說是一點都不走運。

  證據就是會成為冒險者的人,大半都是在其中某方面能力有相當水準的人,像我這種任何能力都半吊子且弱小的人,基本上是看不到的。

  那種人通常會在村莊或城鎮找個跟戰鬥無關的工作來結束一生,而我原本也應該要那麼做才對。

  但讓我傷腦筋的是,我擁有遠大的夢想。

  我無論如何都想成為神銀級冒險者。

  從我小時候對此懷抱憧憬以來,我就一直追逐這個夢想。

  我根本沒法放棄。

  雖然不能說是那樣讓我換來變成骨人的下場,不過沒法放棄夢想的我,還是不免會產生如果自己這樣算是為夢想犧牲,感覺似乎也不壞的想法。

  而且我還不算完全死去,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算活著,但我還有能夠活動的身體,因此運氣或許還不算太差。

  人只要活著,就總是會想到辦法。

  總是能做點事情。

  我就是抱著這種想法活到今天的。

  就算說我變成了骨人,但我還是可以繼續這麼想。

  雖然就根本的問題來說,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否算活著,不過我還能動,因此可以確定我還可以做點事。

  為此努力找事情做,感覺也不壞。

  我試著確認生前擁有的力量,也就是魔力、氣力、聖氣是否能用,在實驗之後,所有力量都能照常使用。

  光是這樣,就已經給了我十足希望了。

  至少一般作為魔物的骨人沒法那麼做。

  我認為自己能夠戰鬥。

  雖然說以成為食屍鬼為目標,聽起來有點會遭天譴的感覺,不過我並非是想吃人類腐肉而那麼做,只是想要擁有更加接近人類的外觀而已。

  而且就算說是食屍鬼,也不代表我變成食屍鬼之後,就非得吃人肉不可吧。

  雖然說成為食屍鬼之後,可能會有某種本能強迫我吃人,不過那種狀況就到時候再看著辦吧。

  我是想盡可能先默默將眼前的問題搞定。

  在確認過自己的能力之後,我也大致拿定主意了。

  再來眼前要做的,就只有努力變成食屍鬼而已。

  要達成這個目的,要做的應該就是打倒迷宮的魔物吧。

  如果要問為何會有這種結論,是因為之前所提過的,魔物能夠隨著時間及經驗累積,讓自己的存在昇華成高階存在。

  會隨時間變成高階存在的代表性魔物,就是像龍之類會從幼體變成成體,最終會變成人稱「千年龍」的魔物,對那些原本潛在能力就相當優異的魔物來說,這算是基本能力。

  而在這方面,骨人這種魔物不管過多少年,也都只是骨人。

  由於骨人是不死系魔物,因此據說只是要持續存在,似乎過幾千年都能維持不變,不過這類魔物似乎並不會隨著歲月累積而變強。

  畢竟只是骨頭,因此不會成長。

  這樣的話,究竟該怎麼樣讓自己成長呢?

  就是要累積經驗。

  所謂的累積經驗,就是盡量進行戰鬥。

  據說魔物如果打倒其他魔物,就能將對方擁有的力量吸收到自己體內。

  不只是魔物,就連人類也是一樣。

  正因為這樣,長年戰鬥的戰士及冒險者多半都能行使強大的力量,不過人類跟魔物在根本上的差異,就是人類無論怎樣吸收魔物的力量,基本上都還是人類。

  而魔物與人類不同,魔物只要累積一定的經驗,就有可能進化成高階存在。

  這就是我想達成的目的。

  當然,我究竟是否算是魔物仍是疑問,不過我也可以透過實際嘗試來確認這件事,因此我打算以能夠進行存在進化為前提,試著努力看看。

  如此這般,我接下來必須要做的事,就是先打倒容易欺負的魔物。

  至於哪些是連骨人也能打倒的魔物……以這座迷宮來說,大概就是黏液怪、哥布林,或是同族的骨人了。

  雖然我現在正位於低階迷宮《水月迷宮》的未知區域,不過在來到這裡的途中,那些魔物我都有看過,我也有自己打倒他們的記憶。

  關於迷宮魔物的詳細存在方式,雖然有數種說法,不過就事實來說,已知的是只要經過一定時間,魔物就會復活。

  那種被稱為再湧出或復原的現象,短的只要三十分鐘,長的據說從幾天到幾年都有,至於在這座迷宮裡那些沒多大本事的魔物,已知的是用不到一個小時就會復活。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被龍吃掉之後究竟過了多少時間,但我想應該可以假裝已經超過了再湧出的所需時間,畢竟我怎樣也不覺得只有經過五分鐘或十分鐘而已。雖然身體變成這樣,要說相信自己的體感時間也沒什麼說服力,但如果真的還沒到再湧出的時間,也只要多等一下子就是了。

  這樣一來,要碰到我想找的魔物,循原路折返應該是最簡單的方法。

  這麼打定主意之後,我便活動自己變成骨人的身軀,一步一步循原路回去。

  實際活動之後,我感覺身體十分沉重,怎麼想都沒法跟過去一樣戰鬥,不過還是有一定程度的活動力,因此多少也有些放心。畢竟雖說是最弱魔物的身軀,但速度跟力量還是遠勝過一般人。總而言之,我認為自己多少還能打,雖然可能只是樂觀的希望就是了。

  至於武器,我生前愛用的單手劍跟盔甲則是一開始就配備在身上,因此不成問題。

  至於其他事情,大概也只能在實戰中確認了。

  就這樣,我開始行動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

  我便遇到了最初的魔物。

  我的對手──不知運氣是好是壞,對方正是我的同族,是一隻身上沒有任何武器跟防具的骨人。


    ◆◇◆◇◆

  在迷宮昏暗的通道內,那名站在前方彷彿在等待我到來的魔物,是一隻十分平凡的骨人。

  雖然擁有用來維持存在並讓自己得以活動的魔力,但不會使用魔術,並未擁有氣力,也不帶絲毫聖氣的普通骨人。

  在我舉劍對峙的同時,那個骨人似乎也察覺到我的存在。

  ──喀噠咖噠咖!

  對方的骨頭發出感覺像是笑聲的聲響。

  骨人。

  雖說那是我交手過無數次的魔物,但這樣仔細一看,還真是一種感覺詭異、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生物如果只有骨頭,照理說應該是不可能站立的。

  然而那種違背自然常理,彷彿生前一樣持續行動的魔物,越看越覺得那像是在嘲諷某些常理的存在。

  換句話說,我在別人眼裡也是這副德行。

  這樣不管怎麼想,我都沒法以現在這模樣回到鎮上了。

  再次認識到這個事實,讓我湧現一股想嘆氣的衝動。

  可是我甚至連用來嘆氣的器官,也就是肺,現在都沒有了。

  畢竟我變得只剩骨頭,所以這也是當然的。

  認識到這個事實,讓我十分沮喪。

  這種感覺就像被強迫面對我已經不是人類的事實一樣。不過,這也是再怎麼煩惱也無濟於事的問題就是了。

  我原本以為對於自己變成骨人的這件事,已經相當冷靜地接受現實,不過從客觀角度重新認知現狀後,依舊會湧現許多感慨的反應來看,我似乎也挺優柔寡斷的。

  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必須往前邁進。

  我要擊敗眼前那多半跟自己是同族的存在,成為食屍鬼!

  這麼堅定意志之後,我邁開步伐,朝骨人衝了過去。

  ──我原本是想這麼做的。

  老實說,我的速度實在稍嫌緩慢。

  唉,雖然一定要說的話,是在奔跑吧,確實也有可以讓人點頭肯定的程度,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同樣也是會讓人懷疑有沒有認真在跑的速度。跟一般人跑步的速度相比,應該是比較快吧。可是以冒險者來說,可能還不如鐵級的水準。

  看來我的體能似乎真的打了不少折扣。

  仔細想想,這或許也是當然的。

  骨人是只有骨頭的存在。

  原本動物是靠著肌肉來活動身軀,而沒有肌肉的骨人在活動上會有障礙,也是十分合理的結果。

  證據就是對面的骨人速度也相當緩慢。

  對照我過去的經驗,普通骨人都是這種水準。

  正因為這樣,它們才會是適合我這種銅級冒險者對付的魔物,就某些角度來說,正因為有它們這種魔物,我才能夠活到現在。


  不過對眼前的骨人揮劍的瞬間,我便理解到就算是在銅級冒險者面前沒什麼威脅的魔物,如果換成是同族對抗,也會是一場棘手的戰鬥。

  雖然說我的揮劍速度要遠比生前慢上許多,但我過去所學到的劍術並未喪失,一些基本知識我也記得相當清楚。

  因此我根據那些知識,考慮到自己沒有過去的實力,因此合理判斷要提升劍速最好的方法,就是由上往下的劈砍,可是實際嘗試,我才發現問題遠比我以為的更加嚴重。

  首先,我就連舉劍都很困難。

  由於身體的構造改變,這也是當然的結果。

  儘管我還是努力將劍高舉過頭,但卻又難以翻轉舉劍的力量將劍揮落。

  這同樣也是因為缺少肉體才有的狀況。

  也就是說,我過去所學的劍術理論完全派不上用場。

  好吧,這或許也是在仔細想想之後,會認為是理所當然的狀況。

  畢竟我所學的劍術,是為人類設計的。

  而骨人並未擁有適合揮砍的身體構造。

  不過話說回來,就沒有什麼折衷的辦法嗎?

  這樣下去,我豈不是只能任憑對方攻擊到死嗎?不過不知是否值得慶幸,對面的思考能力相當遲鈍,就是一隻只想著要打倒眼前生物的弱小骨人而已。

  在我被劍的重量擺佈時,試圖攻擊我的骨人雖然快步朝我逼近,但腳下卻滑了一跤。

  而且對方的右腳部分還在摔跤時脫落,結果只能用跌坐在地上的姿勢連忙把腳撿回來,並努力裝回關節的位置。

  那彷彿喜劇演員的行動雖然讓人想笑。但我似乎連發出笑聲的聲帶都沒有了。

  骨人能發出的聲音似乎就只有骨頭碰撞的喀噠聲,在無可奈何之下,我決定像對方發現我時那樣,發出喀噠聲響嘲笑對手。

  對手似乎有些氣憤,只見它匆忙把脫落的腳裝好,接著用較先前稍快的速度朝我逼近。

  看來對手被我惹毛了。

  這下不妙。雖說是弱小魔物,但骨人的力道跟速度還是足以殺死並非冒險者的一般成人男性。如果只是鐵級程度的冒現者,骨人也擁有足以造成危險的實力。

  實際上對方的衝刺也順勢撞到我,讓我應聲倒地。

  我在倒地的狀態下,想到這麼下去自己剛成為骨人就會被殺,焦急地想要設法反擊。

  可是定神一看,我才發現自己似乎沒有反擊的必要。

  因為對面的骨人沒有繼續追擊。

  原因是我一直握在手中,因為身軀活動不便而讓我被其重量擺佈的那柄劍,不知究竟是怎樣的陰錯陽差,劍刃在我不知不覺之間,不偏不倚地刺進了那隻骨人的頭部。

  不過對手也真不愧是不死系的魔物。

  那隻骨人只是被劍刺中腦袋似乎並不會喪命,而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對於一邊眼窩被劍刺穿碎裂,視線受到若干影響的情況感到困惑。

  雖然那隻骨人展現出不少類似人類的動作,不過在合理性方面的智能似乎差強人意,對於究竟該如何處理插在臉上的劍,遲遲無法做出決定。

  我把這個空檔視為良機,迅速上前抓住劍柄,接著用我不多的力量試圖揮劍。

  因為劍刃正好插在對方臉上,我只要順勢揮劍將對手劈開就行了。我原本是這麼想的。

  可是,看來我終究只是弱小的骨人。

  由於骨頭是足以作為防具原料的東西,因此也有一定的硬度,剛成為骨人的我隨便使力,似乎沒辦法將對手劈開。就算我試著把體重送到劍上,也因為只有骨頭的關係,同樣奈何不了對手……

  這種狀況讓我相當尷尬。

  就沒有什麼辦法能帶上更多力量嗎……

  這樣下去,我豈不是要永遠跟對手耗在這裡了?

  我可不想和這傢伙就這樣糾纏個上百年呢。

  正當我腦中浮現出如此空虛的未來時,我想到了先前嘗試過的能力。

  對喔,我並不是一般的骨人。我腦中閃過這個想法。

  由於我對自己是骨人的認知太過強烈,加上人類時代的鍛鍊讓我在面對單一的骨人時可以憑藉單純的身體能力對抗,讓我自然選擇了那樣的打法,但我其實擁有魔力、氣,還有聖氣,因此我可以善加運用那些能力。

  據說就算是一般的骨人,儘管不去特別意識,也會自然在活動時運用魔力,因此就算只是骨頭,骨人依舊是在力量與速度方面超越常人的魔物。

  而已經不再是人類的我,應該也要善加運用這些力量戰鬥才對。

  而在三種力量當中,氣力在單純提升體能的效果上是最容易期待的力量,同時也是現在的我最容易運用的力量。

  一想到這裡,我便立刻讓氣力流遍全身。

  對於能否順利生效,我自己其實也是半信半疑。這其實也是導致我選擇生前戰法的原因之一。

  不過我好歹也已經嘗試過能否發動,就算沒法順利發揮作用,也只要再嘗試其他力量就好,如果通通不管用,也是可以重新用本身的力量應戰。

  總而言之,就是不抱期待的嘗試。

  走運的是,這個寶給我壓對了。

  先前我怎麼使力都沒法揮動的劍應生動了起來,而對面那個骨人的腦袋最後也被我用劍劈開。

  不只是腦袋,伴隨著一連串聽了讓人發毛的破碎聲響,構成對面那個骨人身軀的數根骨頭也一併被劈開。

  而那隻骨人似乎頓時失去了支撐身軀的力量,變成一堆散落在地上的骨塊。

  原本那隻骨人的身軀是無數骨頭確實接合,就像是完整的生物般在活動。

  可是頭部被徹底破壞的骨人,也就此失去了原本的不死性。

  那散落在地上的亡骸此刻已經變回了普通的骨頭。

  ──看來我勉強打贏了。

  雖然這是一場相當難堪又搞笑的首戰,不過我好歹算是打贏了。

  儘管和人類時代有不少差異,但我還是確認到可以將能力運用在實戰中的事實。

  就起頭來說,這或許也算是勉強可以接受的戰果。

  想到這裡,也讓我心中湧現出應該撐得下去的安心感。


    ◆◇◆◇◆


  話說回來,設法擊敗一隻骨人是沒問題,但我這樣真的有朝存在進化多賣進一步嗎?

  我從那隻骨人散落的骨頭中撿起魔石,接著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身軀……真的有什麼變化嗎?

  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從那隻骨人的亡骸當中突然湧現出像微光的物體朝我接近。

  它還活著!?

  瞬間浮現這個想法的我,儘管連忙擺出應戰架勢。但那不帶絲毫攻擊氣息,且在我試圖閃避之前就命中我身體的微光,讓我根本無從應付。

  不過相較於我的擔憂,我的身體卻完全沒有因為那股微光受到任何傷害,反而還有體內湧現出某種力量的感覺。

  隨著微光逐漸被我的身體吸收,我先前應該已經消耗的氣力也逐漸回滿,魔力與聖氣似乎也有些許增加。

  這說不定就是魔物的《存在進化》吧。

  我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就察覺到了這個可能性。

  話雖這麼說,雖然我確實感覺到力量增加,但似乎並沒有因為這樣就變成食屍鬼。

  正確的說,我在外觀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由於手邊沒有鏡子,讓我沒法知道自己臉部附近的狀況,但光就手腳及我自己能看見的身體部分看不出任何變化,因此臉部也多半一樣。

  不過……

  這樣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像這樣的想法,倒是沒在我心中浮現。

  畢竟我早就預料到存在進化這種東西,應該不是僅僅只擊敗一隻同族魔物就能達成的東西。

  雖然這也是我從魔物的研究書中看來的知識,不過在那些書籍中確實有寫過類似的推測。

  而這種想法也很合理,畢竟魔物如果只要擊敗一隻同族就能完成存在進化,那就應該會不斷有高階魔物出現。那對人族來說,這個世界理應早就陷入宛如地獄的狀態才對。

  當然,這個世界就算是現在也有許多魔物,其中也有不少會對人族構成威脅的魔物,不過其中大半魔物基本上都能夠討伐,而人類也能維持在四處建立城鎮及村落,保有在各地生活的安穩。

  在我所閱讀的研究書當中,也由此做出並沒有大量魔物能進行存在進化的推測。

  換句話說,《存在進化》並不是能輕易達成的東西,而是必須擊敗相當數量的對手,或是擊敗一定實力的存在,甚至得要花費漫長年月才能達成的東西。

  就這方面來說,我還只是剛成為魔物的菜鳥,現在也不過是才擊敗一隻弱小魔物的狀態而已,因此不能進化也是理所當然的。

  就算是這樣,畢竟還是能感覺到能力有所提升,產生似乎有變厲害一點的感覺,因此眼下的狀況或許已經算值得慶幸了。如果比較自己人類時代就算每天訓練也絲毫感覺不出自己有變強的狀況,就更加讓我覺得幸運。

  每次擊敗一支魔物,就會稍微變強。

  也就是說,我可以做出戰鬥會越來越輕鬆的推測。

  當然這並不代表每次都一定會變強,畢竟這是我打倒的第一隻魔物,因此我只是碰巧變強的可能性也還是存在,不過……

  不管怎麼說,不試著去多打倒幾次魔物是得不到答案的。

  總之就先多試幾次看看吧。

  抱著如此想法的我,再次在迷宮內展開探索。


    ◆◇◆◇◆


  就結論來說,每次打倒魔物我就會稍微變強的這件事,似乎是事實。

  會這麼說,是因為我後來又擊敗了幾隻魔物……正確的說,是又找到了幾隻骨人,將它們一一擊敗,而每次擊敗對手,都跟一開始一樣發生吸收力量的狀況。

  而在吸收完力量後,能力有所提升並非是錯覺,身體的動作比起一開始的遲鈍,明顯變得更加順暢了。

  運用氣的攻擊,威力也稍稍獲得提升。在面對最初的骨人時勉強能打破腦袋的攻擊,現在如果使出全力,甚至可以將頭骨整顆粉碎。

  這樣看來,說不定我差不多可以去挑戰黏液怪了。

  感覺逐漸增強的能力,讓我甚至產生了如此想法。

  黏液怪雖然也是跟平凡骨人一樣並稱代表性的弱小魔物,不過會讓我如此謹慎的原因,是因為它們是不定形的液體魔物。

  那種魔物的性質會讓所謂的物理攻擊難以生效,要擊敗那種魔物,一般認為使用魔術是最簡單的辦法。

  話雖這麼說,那並非是唯一的打法,要用物理攻擊打倒黏液怪也不是不行。

  主要有兩種方法,在黏液怪體內有種被稱之為核心的物體,以動物來說,就是相當於內臟的部分,如果能準確破壞核心,黏液怪就會徹底瓦解,留下魔石死去。

  不過那並沒有嘴上說得那麼容易,要準確擊中那個會持續在黏液怪體內移動的核心,必須要有精湛的劍術或槍術,如果沒有銅級中階以上的實力,基本上是學不會那種技術的。

  由於我只是銅級低階的冒險者,因此理所當然地沒有那種本事。

  如此這般,另一個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將構成黏液怪的液體狀身軀打散到沒法再生的地步。

  這是個相當簡單,就連我都能辦到的辦法,不過相對的,得要花上不少時間。

  黏液怪擁有液體狀的身軀,就算被打散,也會立刻蠕動聚集成原本的大小讓自己再生。

  要阻止黏液怪再生,得用相當大的力量一口氣將黏液怪打散,要不然就只能高速持續破壞黏液怪的身軀,而沒自信能發揮那種速度的我,就只能選擇用氣攻擊,一口氣將黏液怪打散的方法。

  也就是說,我一天最多就只能狩獵一隻黏液怪。

  我好弱。

  好吧,所謂的銅級低階冒險者,其實就是這樣。

  而且我還是個不跟人組隊的獨行俠。

  黏液怪那種東西,正常來說就算不奢求冒險者隊伍都會有的專屬魔術師出馬,只要魔力量足以施展火彈或土箭等低階魔術,就能夠輕易擊敗的魔物。

  而像我這種用欠缺效率的方式去對付黏液怪的冒險者,其實是少數派。

  相對的,我擊敗的骨人及哥布林數量則相當可觀,就銅級低階來說,我的收入還算是不錯的。

  話題回到那個算是我宿敵的黏液怪,以我現在的狀態,要擊敗黏液怪可能相當容易。

  或許是比較習慣骨人的身體該如何活動,現在我就算不使用氣,也能施展相當的力量,以我現在的實力,要打散黏液怪的身軀可能連氣都不需要用到。

  ──去試試看好了。

  抱著這個想法,我開始朝自己成為骨人之前,知道有黏液怪的區域移動。

  雖然那邊的黏液怪在我來到未知區域之前就已經被擊敗,但在感覺已經過了不少時間的現在,黏液怪很可能已經在再湧出之後重新出現了。

  只要新的黏液怪沒有被其他冒險者擊敗,應該還能在那裡找到。

  長年過著在迷宮內遊走的生活,讓我能藉由迷宮內的空氣與體內時鐘的感覺,掌握大概的時段。

  在較多人往來的迷宮內,血與鐵的氣味會比較強烈,沿著壁面傳遞的震動感覺也較多。

  尤其是我總是在這座迷宮內出沒,因此更能相當精準地掌握時段,而我也知道在那些時段會比較常有哪些冒險者在此出現。

  而從我以這種感覺所得到的時間,讓我知道在現在這個時段,沒有多少閒人會跑到這座迷宮來獵殺魔物。

  況且在馬爾特這座都市附近的迷宮,本來就不只有這裡,還有另一座更加熱門的《新月迷宮》。

  那座迷宮尚未被徹底探索,也有許多還沒被徹底調查的階層跟區域。

  如此這般,在馬爾特的冒險者幾乎都是在那座迷宮活動,會跑來這裡獵殺魔物的,不是個性太過古怪,就是沒法跟人組隊闖蕩迷宮的個人冒險者。

  而我就是後者。

  老實說,我自己其實也很想挑戰《新月迷宮》,不過那裡跟這座迷宮不同,魔物數量較多,會成群結隊襲擊的狀況也不在少數。

  那對單獨行動而且又只是銅級低階冒險者的我來說,那等於是會立即喪命的狀況,因此除了能夠加入臨時隊伍的狀況,我無論如何都只能在這裡獵殺魔物。

  仔細想想,這真是個令人感到無限寂寥的狀況。

  要說我為什麼選擇單獨行動,雖然是有不少理由,但最主要的理由,單純只是幾乎沒有冒險者願意跟我組隊而已。

  我成為冒險者到現在已有十年之久,然而卻還只是銅級低階冒險者,這等於是我不成材的鐵證。

  無論多麼欠缺天分,努力個十年,也該要有銅級中階或上階的實力才對。

  但我偏偏就是……

  話雖這麼說,也不是完全沒人願意跟我組隊,事實上也偶而會有人願意找我加入。可是我的夢想是想要以自己的力量成為神銀級冒險者,也因為這樣,我在跟人組隊方面十分消極也是一大因素。

  說起來,這種生活過久了,也開始有人說我是萬年銅級冒險者,而那些願意跟我組隊且原本就為數不多的人,也因此逐漸變少了。

  也罷,這種越想越讓人難過的事情,暫時就先放到一邊去吧。

  比起那種事,現在的重點是黏液怪。

  在我邊走邊想那些往事的時候,似乎也正好抵達了目的地,一隻擁有水晶般透明身軀,不停蠢動的不定形魔物出現在我面前。

  不會錯,那是一隻黏液怪。

  我舉起劍,緩緩靠近那隻在這十年來對我來說都是宿敵的魔物。


    ◆◇◆◇◆


  看見那隻黏液怪相對乾淨,讓我稍微鬆了口氣。

  那像是由清水形成黏液的清澈個體,讓我推測那隻黏液怪在這座迷宮湧出到現在,應該還沒經過多少時間。

  如過多經過幾天,黏液怪就會將棲息在迷宮內的其他魔物,或是一些倒楣闖進迷宮內的小型動物當成自己的養分加以捕食,並開始消化,因此很少會這麼乾淨。

  如果是那種狀況,那麼在黏液怪體內就會常看見生物被消化到一半像爛泥般的屍體,或是有骨頭等殘骸浮在其中,如果是不熟悉那種景象的新人冒險者,甚至會有人忍不住嘔吐。

  當然,如果是接近動物的魔物或老鼠之類的屍體,大多數人都還能保持冷靜,但如果是人型的魔物──例如哥布林,或是看見在迷宮喪命的其他冒險者處於消化中的景象,那就會讓人有很高的機率在那天沒法再探索下去。正確的說,是喪失那麼做的幹勁。

  當然,如果總是那樣也沒法勝任冒險者這種職業,所以總是會漸漸習慣,不過心裡多少會留有厭惡感。

  像我這種已經幹了十年的冒險者,雖然已經不會有太多感覺,不過身為一名冒險者,是一定得要有被那種厭惡感糾纏一整年的心理準備。

  考慮到那種狀況,眼前的黏液怪可說是乾淨到令人十分慶幸的狀態。

  就算我是骨人,根據狀況可能有時模樣會比消化中的黏液怪更加駭人,但我的感覺還是跟人類時沒有兩樣。

  而且我也不想去做那種得把黏稠屍體連同黏液怪的身軀一起打得四處飛散的工作。

  不過如果是這種狀態的黏液怪,它的體液反而還是特別乾淨的東西。

  像這種剛湧出沒多久的黏液怪,如果能將它的體液裝進容器裡保存起來,可是能夠直接賣給冒險者公會或煉金術師的寶貴物品。

  就算不是如此乾淨的黏液怪體液,只要經過煮沸或跟其他藥劑混合等處理,也能製成低階的恢復藥水,因此也是不錯的原料。不過乾淨的黏液怪體液能有更多用途,因此也更有價值。

  此刻在我腰際仍掛有在成為骨人之前所用的道具袋,裡面也準備了一些用在這種時候的保存容器,因此我在心中打定了在打倒對手之後,不忘回收對方體液的主意。

  就這樣,我緩緩靠近那持續以不規則方式蠕動的黏液怪。

  而黏液怪似乎也察覺到我的存在,先是全身開始抖動,接著朝我射出一塊像是水塊的物體。

  由於我早已預料到這種狀況,因此毫不大意地避開。

  那被我躲開的水塊命中了地面,只見地面冒起煙,並稍稍遭到溶解。

  那是黏液怪主要的攻擊方式之一,酸彈。

  正如其名稱,那是黏液怪在體內生成酸性物質並朝目標射出的攻擊手段,如果被擊中,就會被酸彈溶解。

  雖說那是單純帶有酸性的攻擊,而且也沒有一擊就會形成致命傷的強力酸性,但如果打到的部位不好,也是會造成不小的傷害。

  至少臉部是絕對要避免被酸彈命中的部分。

  ……話說回來,現在的我就算臉部稍微溶解,應該也不會蒙受喪失視力的傷害,不過就那種狀況來說,等於是我的骨頭會直接受損。

  如果是那樣,說不定會變成比喪失視力更加嚴重,甚至可能會是直接導致喪命的傷害。

  因此我無論如何都得避開所有攻擊。

  不過黏液怪的攻擊儘管相當危險,但其本身的動作卻相當遲緩。

  普通黏液怪的移動速度都十分緩慢,而且動作本身也相當單調,只要稍加留意就不會有太大的威脅。雖然酸彈的發射速度有一定水準,但只要留意那種攻擊,黏液怪並不算是值得畏懼的魔物。

  只是因為我所擁有的攻擊手段,要擊敗黏液怪會比較棘手而已。

  不過我的身體能力經過先前跟其他骨人的戰鬥,因為吸收了一定程度的力量,所以也有所提升。

  我覺得現在至少在速度上,我已經能夠發揮跟生前差不多的水準。

  只是區區一隻黏液怪,我並不認為自己沒法打贏。

  當我正慢慢逼近時,黏液怪再度射出酸彈。

  這次我用氣力提升速度,與劍逼近到黏液怪身邊,在對方試圖射出酸彈之前揮劍斬落並立刻退開。

  儘管感受到劍刃劈中黏液的觸感,但這一擊應該沒法擊敗對手。

  這也是我之所以在攻擊後立刻後退的原因。

  可是──

  令人意外的是,黏液怪並沒有對施加攻擊的我發動追擊,而是在原地蠕動缺損的身軀,在短暫靜止之後,接著便像是少了靈魂似地癱軟瓦解。

  這是黏液怪在失去生命時會有的現象,由於失去支撐身軀的力量,沒法維持液體狀身軀而有的反應。

  也就是說,我會看到眼前這種景象,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個黏液怪已經死了。

  這簡單到難以置信的結果,令我相當訝異。

  畢竟以前身為銅級低階冒險者的我,並沒有可以一擊打倒黏液怪的本事。

  可是,這次我卻……

  由於剛才緊張得無暇確認,但說不定是黏液怪的核正巧被我的攻擊命中。

  如果是那樣,那麼這次這種結果就說得通了。

  我想自己反而該更加謹慎,在下次與黏液怪戰鬥時,一樣要以沒法一擊打倒對手為前提,慎重應戰才是。

  ……不過比起那些,現在最重要的是黏液怪留下的原料。

  由於黏液怪體液接觸到地面的部分會沒法使用,所以必須在打倒之後,立刻將黏液怪的身軀裝進容器回收。

  黏液怪還活著的時候,如果想將東西伸進它的軀體中,都會被一股帶有彈性的感觸阻擋,但死去的黏液怪軀體就不會有那種阻力,感覺就只是把東西伸進膠狀物當中,能輕鬆侵入。

  此時我從自己的道具袋中取出燒瓶狀的容器,並將那個容器伸進正在瓦解的黏液怪體內裝滿。

  雖然黏液怪是會發射酸彈的危險魔物,但死後的軀體意外地並未帶有強酸,加上經常將手伸進黏液怪體內的冒險者會發現手部皮膚變得光滑,因此甚至會被人當成女性化妝品來使用。

  在乾淨黏液怪體液的多種用途中,之所以有不少用途是跟化妝品有關,也是因為黏液怪的體液擁有潤滑皮膚的效果。

  這種體液之所以會比能作為低階恢復藥水的體液更加昂貴,也是基於這個理由,這也不禁讓人感嘆女性對美麗的追求心實在是毫無止盡。

  再怎麼說,會想拿魔物的體液當化妝品也未免太……

  也罷,實際上從魔物身上取得的原料,也有不少會對人體產生顯著影響,不只是返老還童,在傳說中甚至還有能讓長生不老的原料,因此會有想拿魔物體液當化妝品的想法,或許反而該說是很自然的事。

  我抱著這種想法看著那在黏液怪體內的容器被體液裝滿,瓶內空氣被體液擠出而發出聲響的光景。

  當確認容器裝滿體液之後,我便將容器從那原本是黏液怪身軀的黏液中取出。

  ……嗯,就這個分量來看,應該能換到不少錢吧。

  要換個幾天份的住宿費,應該不成問題。

  乾淨的黏液怪就是如此值錢的玩意。雖說只要耐心等待約一個小時的再湧出,就能碰到這種魔物,不過要從黏液怪身上取得乾淨的體液,那麼自然不能用火燒,或是用土箭把體液弄髒,因此沒有用魔術輕鬆討伐的選項。也因為這樣,唯一的方式就是用武具將黏液怪擊敗。所以乾淨的黏液怪體液,也是在武藝上有一定實力,或是肯耐心與黏液怪糾纏的人才能取得的原料。而有本事一擊打倒黏液怪的冒險者,還有更好的獵物,因此大半都是像我這樣耐心跟黏液怪周旋的人。

  話雖這麼說,現在的我就算取得值錢的原料也沒用,別說是找人賣錢,就連能讓我花錢住宿的地方都沒有,所以毫無意義就是了……

  不對。

  我早晚都會變成食屍鬼的。

  到時候我就能夠回到城鎮,要變賣手上的原料也不成問題。

  至於住宿……好吧,雖然我懷疑有沒有地方肯讓我過夜,但如果肯睡倉庫的話,應該也是可以找到某個好人願意提供倉庫吧。

  先不說我能怎樣解釋狀況,要說是否有願意接受我變成魔物並且聽我解釋的朋友,我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

  我想像著到時候的狀況,同時也動身前去獵殺下一隻魔物。


    ◆◇◆◇◆


  這天,我在打倒第五隻黏液怪時,我感覺到身體上的異狀。

  之後我又在迷宮內跟魔物交手過幾次,讓我發現自己一擊打倒黏液怪那檔事似乎並不是運氣,因為就算是之後碰到的個體,我也都能一擊打倒。

  看來我的實力要比活著的時候強上許多。

  在我身為銅級冒險者的時候,無論如何鍛鍊都沒法獲得實力提升的感覺,而且實際上我的實力也確實沒有提升,但對於自己死後的這種狀況,我也不知道究竟該高興還是懊惱。

  好吧,不管怎麼說,肯定是比不會變強要好得多了。

  雖然還沒法確定自己以後是會像這樣持續變強,亦或是會在某個地方打住,但我抱著總之先努力看看的想法,持續跟魔物戰鬥。

  而在之後大概又打倒十幾隻魔物的時候,我的身體產生一股過去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

  那種感覺並不會讓人難受,反而像是某種力量從體內湧現的奇妙感覺。

  話雖這麼說,要是發生什麼怪事也只是徒增困擾,所以我多少有試著抵抗,但我的努力終究只是以徒勞告終。

  就這樣,我全身開始發出微弱的碎裂聲響,最後全身被微光籠罩。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我才剛閃過這個想法,下一瞬間,構成我身軀的白骨四周,突然浮現出像是肉乾般的枯黃肉塊。

  那些肉塊正逐漸遮蔽白骨的顏色。

  到這個時候,我才領悟到自己面臨的狀況。

  這不正是我所追求的狀況嗎?

  ──存在進化。

  這就是現在所發生的事吧。

  我腦中閃過這個想法。

  而這個現象又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並遍及我全身每個角落。

  枯黃感覺到不到水分的肉塊包覆手臂,我的雙腿及身軀也逐漸被相同的肉塊包覆。

  原本我那只有骨頭的身軀,逐漸得到血肉了!

  這個現象在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才停止。

  我這時重新觀察自己全身。

  我身上確實有了血肉。

  原本一直沒有的血肉。

  不過在我眼前的,並非是像我人類時那樣的漂亮皮膚,感覺是異常枯瘦乾癟的肉塊。而且那些血肉並沒有把所有骨頭都遮蔽起來,在許多地方還是能看見白色的骨頭。說起來,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變成大塊會動的帶骨肉。要是這樣離開迷宮,狗跟狼應該會很高興看到我吧。因為看來就像是牠們愛吃的東西。

  從我全身上下的狀況來看,儘管我沒有鏡子能確認臉部,但我還是可以大致想像。

  事實上有這種膚質,或該說是根本就是骨頭上掛著枯肉的存在,我自己也很熟悉。



  ──食屍鬼。



  這正是我努力想藉由存在進化成為的對象。

  在我記憶中的食屍鬼模樣。就像是人類身上的皮膚全被剝去,在皮膚下的肌肉也有缺損,甚至還有些許外露的白骨作為點綴,並且還經過徹底風乾的感覺。我想這樣形容,應該多少能夠想像是什麼模樣。

  換句話說,那是一種十分噁心……沒錯,那就是一種感覺像是風乾屍體的不死系魔物。

  可以想見在這世界上根本沒人會自願想變成這種東西。

  不過對我來說,跟之前相比,已經算是不小的進步。

  畢竟現在我身上有肉了。

  而且我也親身體驗了魔物的存在進化,換句話說,如果我繼續努力下去,也有機會成為更加高階的存在,這可是值得高興的事。

  不死系魔物越是高階,外表就越是與人類相近。

  好比說如果能變成食屍鬼的高階存在,也就是變成吸血鬼的話,那麼就能在外表上跟人類沒有兩樣。

  如果能變成那種魔物,那我肯定也能順利在城鎮中活動。

  畢竟以現在這種狀態,最多只是可以躲躲藏藏地溜進城鎮,實在不是可以能夠任意行動的狀態。

  說起來,我跟守門衛兵有些交情,順利的話,想要正常進出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啊,對了。

  雖說是乾癟狀態,但我好歹也擁有肉體了。

  能夠獲得肉體,我自然也有想要嘗試的事。

  「──啊……啊──……」

  我試著讓喉嚨用力,試試自己能否發出聲音。

  看樣子我可以出聲。

  「你、你好……你、你、嘎……唔嘎……嘔……你、你嘎……」

  ……

  呃……

  還說不太準。

  雖然勉強算可以說話,但談不上流暢。

  看來得要經過一番練習才行。

  話雖這麼說,跟完全沒法說話的骨人時代相比,絕對還是要好多了。

  這樣如果遇到其他進到迷宮裡的人,也能設法溝通……或許可以。

  好吧,前提是對方完全不會害怕我這身模樣,願意跟我說話才行……

  就在我想到這裡的時候。


  ──鏘!



  我聽到遠方傳來某人跟魔物交戰的聲響。

  

  那聽起來像是刀劍之類的兵器碰撞聲。

  在這個階層只會有我先前打倒的那些弱小魔物,因此應該沒有魔物會發出那樣的金屬聲響。

  也就是說,既然會聽到金屬碰撞東西的聲音,如果不是什麼太過詭異的狀況,通常就是冒險者跟魔物交戰的聲音。

  而聽到那個聲音的我,反應是……

  有人!

  我難掩內心的興奮。

  我開始在這座迷宮生活到現在,其實也才過了約一天之久。

  但就算那樣,獨自一人徹夜在迷宮中戰鬥,也難免會對其他人的出現充滿期待。

  平常總是從上午獵殺魔物到傍晚就返回城鎮吃飯的我,莫名其妙地變成骨人,在完全看不到未來的狀態下,在鮮少有人往來的深夜迷宮中獨處,就算只有一天的時間,會期盼看見其他人也是很正常的。

  不管什麼人都好,如果有其他冒險者在這裡,就算一句話也好,我也想試著跟對方交談。

  我心中產生如此念頭。

  不過就算是此刻雀躍不已的我,也明白那是相當困難的奢求。

  畢竟我雖然已經擺脫骨人的身分,但終究是食屍鬼。

  如果看見一具乾癟的屍體突然朝自己逼近,只要是正常的冒險者都會立刻處於備戰狀態,並揮舞手中武器發動致命攻擊。

  我們根本不可能有商量的餘地。如果我看起來是較有智慧的魔物,倒也不是一定無法與冒險者溝通,但食屍鬼……實在太難了。

  如此這般,我現在該採取的選項,是盡可能遠離戰鬥聲響傳來的方向,將自己藏好,避免跟冒險者接觸才對。

  但是……

  我實在是無法抵抗好奇心的誘惑。

  知道有人就在距離我咫尺之遙的地方,我有辦法克制自己不去一探究竟嗎?

  不行,我辦不到。

  我渴望看見其他人的情緒,讓我可以如此斷言。

  就這樣,我做了選擇。

  我只要稍微靠近,如果發現對方可能注意到我,到時再開溜就是了。

  假使只是從暗處偷看一下,應該不成問題。我是這麼想的。

  就這樣,我盡可能藏住自己的氣息,緩緩地朝發出聲音的方向前進。

  隨著聲音越變越大,我內心也越發激動。

  再一下下。

  只要在一下下,我就能看見久沒看到的人類。

  接下來,我終於到了可以探查的地方。

  可以從那個角落的對面聽到戰鬥的聲響。

  我從那邊徐徐靠近,然後悄悄地窺看在轉角彼端的通路。

  一如預料,我在那裡看見一名正與魔物戰鬥的冒險者。



本帖最后由 just1234 于 2018-6-25 15:32 编辑


第二章 冒險者莉娜



  「……呀!!」

  發出這樣試圖壯大自己氣勢的吆喝聲,對一隻骨人揮舞手中武器的人,是一名年輕少女。

  從她身上的裝備──廉價的皮鎧與單手劍來看,多半是一名剛獲得鐵級資格的菜鳥冒險者。

  在馬爾特城活動的冒險者,我大多都認得名字跟長相,因此對方既然在我眼中是生面孔,那也沒有其他可能。

  儘管鐵級冒險者對我來說就是一群遲早會超越我、令人生厭的競爭對手,要問我為什麼會費心思去記住那些人的面孔,是因為總是有些傢伙知道我欠缺天分而把我當傻瓜看待,會想把一些罪名嫁禍到我身上。

  為了應付那種狀況,記清楚每個人的長相跟名字,還有定位與交友關係,在日後會相當管用。

  雖然我在冒險者所須的武力方面沒有太多天分,但在這方面的記憶力及狡詐等方面,我似乎反而有些才能,因此如果只是鐵級水準的傢伙想要設計我,我都能輕鬆還以顏色。

  至於在馬爾特比我高階的冒險者,由於也都知道我狡猾的一面,因此不會隨便找我麻煩,而且說到底,馬爾特的冒險者與其他城鎮相比,大多都是守規矩的人了。

  對於那些心術不正的新人來說,我等於是會讓他們嚐到教訓的一道門檻,就結論來講,我對於提升馬爾特冒險者道德水準算是有一定貢獻,因此像我這種幹了十年都還是低階冒險者的人,才不至於被冒險者公會當成包袱或累贅。

  換句話說,有計畫性是很重要的。



  話題回到那名正在戰鬥的少女冒險者。

  正如她那身一看就知道是菜鳥的裝備,她的實力也相當可悲。

  老實說,我甚至懷疑她可能比生前的我還糟糕。

  也是啦,儘管我只是個銅級低階冒險者,但跟鐵級相比,我還是比較能幹。

  就算對付骨人還不能算輕而易舉,但擁有不用擔心安危擊敗骨人的實力,也不算簡單了。

  如果換成是一般人,遇到骨人通常只能等著投胎,如果是鐵級冒險者,如果沒有兩、三人聯手,想要擊敗骨人也並非易事。

  而看在我這個人的眼中,眼前那名少女冒險者實在很弱。

  具體的說,她雖然很努力跟骨人對抗,但以眼前的狀況來看,她一不小心就會立刻屈居劣勢,輸給對手。

  她就是只有這點本事。

  不過雖說是菜鳥,那名少女好歹也是冒險者。

  如果真有什麼萬一,也還有逃命這步棋可以走。

  也因為這樣,我當時並沒有特別擔心。

  可是……

  ──拜託……

  我觀察了一下,發現那名少女的應對方式實在令人咋舌。

  她所採取的戰法簡直完全沒考慮後路,只是一股腦地往前死拚。

  然而她又沒有對應的實力,局面也開始逐漸被對手掌控。

  那在這座只有狹窄通道的迷宮當中是致命的狀況。

  少女一路被對手逼退,然後……

  「……呃!?」

  直到背部撞到牆壁,她這才察覺不妙。

  這也難怪,在這種地方不仔細觀察周圍環境,只是一股腦兒盯著前方戰鬥,不管她怎麼打,都肯定會碰到這種狀況。

  而且像她這種身為劍士的人,身邊得要有一定空間才能揮劍。

  在失去所需空間之後,她的下場等於在這一刻就注定了。

  事實上跟她交戰的骨人,此刻正喜孜孜地對著她高舉手臂。

  由於骨人手中沒有任何武器,因此應該是打算用單純的蠻力攻擊對手。

  不管怎麼說,骨人好歹都是魔物。

  骨人的臂力,一擊就足以將沒有多少防禦力的菜鳥冒險者給擊昏,如果被打中的位置不好,甚至有可能直接致命。如果換成一般人,則是根本無法承受。

  換句話說,要是少女被那記攻擊命中,八成就死定了。

  想到這裡,我腦中也閃過「看來沒辦法了」的想法。

  當然,我這麼想的意思並不是認為那名少女就這麼死掉是件沒辦法的事。

  而是原本默默在一旁觀看、始終沒有出手的我,這下得要冒險在她面前現身的意思。

  雖然我之前對於能看見其他人這件事相當興奮,不過實際看到活人之後,腦袋也冷靜許多。

  我冷靜到足以明白就算我在少女面前現身,多半也只會被當成魔物,而且也肯定沒法跟少女有任何對話。

  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夠眼睜睜看著人類在我面前送命。

  就算我的軀體變成魔物,我的心終究還是人類。

  除非是什麼跟我有深仇大恨的對象。否則看見眼前有人面臨生命危險,我自然無法見死不救。

  如果對方又是位可說是我後輩的菜鳥冒險者,那就更不用說了。

  沒錯,所以……

  「……唔嘎!!!!」

  為了將骨人的注意力從少女身上拉開,我在現身同時也不忘大聲喊叫。

  我這個行動是否有用,其實算是一種賭博。

  畢竟我外表看起來就是隻食屍鬼。

  對魔物來說,其他魔物的喊叫聲是否值得注意,實在很難說得準。

  不過我先前用骨人身軀跟魔物戰鬥的時候,所有魔物都是一看見我就立刻發動攻擊。

  雖然我不清楚魔物彼此原本就是互相敵對,還是我在魔物眼中算是異類,總之我認為這是一個成功機會頗高的行動。

  看樣子,我似乎賭中了。

  原本正打算攻擊少女的骨人,接著轉身朝我逼近。

  骨人的行動讓那名少女驚訝到瞠目結舌。

  儘管我在心中發出:「骨人都被對妳了,妳還不快給它一劍!」的抱怨,但少女卻因為太過驚訝,整個人只能在原地發楞。

  在無可奈何之下,我舉起自己的劍,向骨人迎戰。

  由於我打算速戰速決,因此動用了原本一直有所保留的氣力來提升攻擊力。

  其實變成食屍鬼之後,我感覺自己體內氣的量增加不少,因此我知道這樣用個一次兩次並不至於將力量耗盡。

  我用過去反覆鍛鍊的動作將舉起的劍朝對手揮落。只見那名骨人的身軀多出一道直線的切口,下一瞬間,組成骨人身體的各個骨頭便應聲一分為二。

  「……好厲害……」

  少女冒險者茫然地說出這句話,望著那隻骨人的殘骸發楞。

  這也難怪。

  雖說骨人在整體上被歸類為弱小魔物,但能夠這樣徹底將骨人劈成兩半的戰士,至少在低階冒險者當中是很難看到的。

  連我自己看了都感到驚訝。

  沒錯。

  就連我也一樣。

  怎麼會這麼威?

  咦?

  我有這麼猛嗎?

  在砍翻骨人的瞬間,儘管是我自己辦到的事,但也不免產生如此感想。

  我是感覺自己實力提升不少,但實在沒想到會強到這種地步。

  照這樣下去,要成為吸血鬼應該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吧。

  我感覺自己似乎看見希望,是我想太美了嗎?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比起這些,現在那名少女冒險者比較重要。

  妳還好吧……

  正當我想開口說這句話的時候,一股喉嚨彷彿有許多地方打結的感受,讓我想起自己現在是食屍鬼的現實。

  要是我隨便靠近,搞不好對方會跟我拼命呢。

  那樣可就不好了……

  我該怎麼……

  當我想到這裡,轉頭望向那名少女的時候,少女的反應一如我所預料,只見她舉起手中的劍,緊盯著我。

  我實在感受不到什麼能和對方達成溝通的跡象。



    ◆◇◆◇◆



  「別、別過來!」

  一看見我緩緩伸手,嘴裡還發出「噗嘎……」的聲音,少女便立刻這樣尖叫退後。

  這也是當然的。

  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在迷宮裡看到食屍鬼帶著呻吟逼近,會不帶任何戒心的。

  而且仔細想想,會有食屍鬼出現在這座《水月迷宮》的這個階層,本身就是一件相當奇怪的事。

  食屍鬼是比骨人更加高階的魔物,因此在這個算是鐵級冒險者獵場的地方,根本少有機會看到。

  如果會有食屍鬼出現,不是下面階層發生什麼異狀,就是某些不受迷宮規則支配的特殊個體。

  而無論是哪種狀況,那類特殊魔物的強度也多半會比普通個體要高。

  剛上路的新手一下碰到那種東西,根本就是只能準備領死而已。

  對方會緊張也是正常的。

  要是有人責備我明明知道這個道理,為什麼還要發出呻吟朝少女靠近,其實我自己一開始也不打算那麼做。

  我其實原本只是想開口普通向對方打聲招呼,但終究還是不太習慣這副身軀,如果只是戰鬥還不成問題,但開口出聲這種行為卻非常困難。

  關於如何戰鬥,如何活動身體這種事,由於我從以前就毫不間斷地鍛鍊自己,因此我能客觀理解自己做出的動作有和缺點並該如何改善,要調整起來較為容易,讓我很快就得以克服戰鬥問題。

  可是關於如何說話這檔事,仔細想想,我幾乎沒有什麼自我檢視的經驗,因此我在這方面算是陷入很大的困境。

  就結果來說,我會發出「噗嘎」之類的呻吟聲,我自己其實也相當無奈。

  加上我在變成這副德性之後,被自己第一個見到的人類,而且還是年輕女孩發出「別過來!」的哀叫,我自己其實也受到不小打擊,不過這同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人家其實也並不是對我這個人的存在感到噁心,只是因為我食屍鬼的模樣才有如此反應,所以我應該不用太過放在心上。

  應該是。

  不過就算那樣,我還是很想設法與對方溝通。

  正因為這樣,我順著少女的意思停下腳步,並努力讓自己設法發出聽起來像話語的聲音。

  「嘎、嘎……妳、妳嘎!我、嘔嘎……嘎……雷、雷特,雷噢!」

  「咿!」

  看我突然發出音量跟音調都毫無章法且莫名其妙的聲音,讓少女發出恐懼的呻吟。

  可是我沒有就此退縮。

  因為我覺得在這時放棄不會有好下場。

  這樣說吧,如果我在這時打退堂鼓,接著讓少女逃回鎮上好了。

  要說那樣會有什麼結果,就是冒險者工會會收到迷宮內出現特殊魔物的報告,接著來到這裡的冒險者就不會是鐵級或銅級,而是派出有相當實力的高手跑來找我吧。

  要是演變成那樣,就實在太糟糕了。

  

  雖然說我跟不少魔物交戰後經歷了存在進化,多少有了一些實力,但實力強到讓我望塵莫及的人類仍多到要命。

  要是我在這種狀態下碰到那種對手,那我就完蛋了。

  如此這般,我無論如何都得跟少女達成溝通。至少也得讓對方明白我是無害的存在。

  雖然一定要說的話,也是有殺掉這名少女這種最終手段,但我終究是人。

  我不認為自己能狠下心做那種事。

  如果說這個少女是盜匪或罪犯之類的貨色還另當別論,但至少從現在看起來,她就只是個努力打拼的年輕冒險者而已。

  這樣的女孩,就算說我得為自己著想,也實在沒法狠心去剝奪她的未來。

  基於這些理由,我決定拼命說話。

  「噗、拜託!……嘎、聽、聽我、咳……嘔、我……噗、不是……敵人!」

  我有一段時間在持續重複這類話語。

  而那名少女似乎也對眼前的魔物遲遲沒有發動攻擊感到奇怪,開始試著傾聽我的聲音。

  「……?你是……在對我說話嗎……?」

  「嘎、沒錯……嘔是!雷嘔!嘶、是唔險……嘎……」

  有能說話的對象似乎就是不一樣,我也開始逐漸熟悉說話的方式。

  聽到我說出較原先要略為清楚的字句,少女似乎也開始能掌握我話語的意思。

  「……唔險嘎……冒險……冒險者!?難道說……你是……呃,是冒險者……?」

  「對!嘔是……冒險……者!我叫……雷哆!」

  「……雷多先生?」

  「雷哆……雷……哆……雷特!」

  「我懂了,是雷特先生……」

  費了這樣一番功夫,少女似乎也習慣了。

  這名少女的神經說不定意外大條。

  雖然她手裡還舉著武器,但卻已經開始跟身為食屍鬼的我正常對話起來。換成是一般的冒險者,不是早就跟我拼命,也是拔腿逃命才對。

  「那麼,呃……雷特先生為什麼……看起來會像這樣……是什麼偽裝嗎?」

  「噗、不是……嘔……死了……」

  少女聽我帶著沮喪的心情說明自己的狀況之後,露出遺憾的表情。

  「啊……說、說得也是……因為不管怎麼看,你都是食屍鬼嘛……呃,可是我是聽說有部分不死系魔物,確實是人類死後變化而成,但……我也聽說過那樣幾乎不會留有生前的意識,跟生前的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才對……」

  少女說得沒錯。

  不死系魔物保有部分生前記憶的狀況雖然不是完全沒有前例,不過據說那也只是生前的記憶被融入本能的形式,跟生前擁有明確記憶及意志的狀態是截然不同的。

  在高階不死魔物當中。似乎也有人類藉由極為高深的魔術將自己變成不死魔物的例子,但那幾乎是傳說中的存在,並不是常有機會看到的魔物。當然,我自己也沒見過那種魔物。

  換句話說,像我這種身為食屍鬼卻還像人類一樣擁有意志與記憶的狀況,已經不只是罕見,幾乎可說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狀況。

  要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自己也想不出能讓人信服的解釋,不過我多少可以猜到應該算是原因的東西。

  我想多半是我遇到的那頭《巨龍》造成的。

  因為除此之外,我這個人本身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所以這也是當然的結論。

  可是現在跟這名少女解釋那些也沒有意義。

  比起那種事,現在最要緊的是讓少女明白我確實擁有屬於自己的意識,並請她在各方面提供協助。

  總而言之,我想到鎮上去。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無論如何都需要這名少女幫忙,所以我這麼開口:

  「……啦些……嘔、我也不……清楚……可是!嘔還……活著!」

  「是、是這樣嗎?要說還活、活著,是感覺有些奇怪,可是……你看來確實跟普通魔物不大一樣,而且你還救了我……對喔,謝謝你,你救了我一命。」

  少女似乎話說到一半才想起這件事,儘管手裡還舉著劍,但仍不忘對我低頭道謝。

  而我自然也做出回應。

  「沒、沒關係……噗、別在意……冒險……者……嘎、該互相、幫助……」

  「既然你這麼說……那個……容我問個失禮的問題,我可以就這樣回去嗎?你要殺我嗎?」

  聽到少女這麼問,讓我連忙答覆。

  「嘔、我咱麼、會殺妳……可、可是……嘔、我想、請妳、幫點忙……」

  「太、太好了!我總算放心了。話說回來,你需要我幫你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許該說是恩魔物,我是可以先聽看看……只要不是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之類的……」

  「當然、不是……嘔、想要妳、幫嘔……嘎、買件、衣、衣服!」

  「……買衣服嗎?啊~~……啊!我懂了……」

  這名少女看來還挺有慧根的,在看了看我全身的模樣之後,便會意地點頭這麼說道:

  「畢竟妳這個樣子,要是被其他冒險者看到,肯定會把你當成魔物攻擊你嘛……唔~這樣的話,找類似長袍之類可以遮住全身的衣服比較好囉?」

  「嘎、可能的話,那樣、最好不過……啊,嘰、錢……」

  這名少女冒險者八成是鐵級冒險者。

  她的收入應該十分微薄,這件事從她身上的裝備就一目瞭然。

  關於這一點,我雖然是低階冒險者,但還算有不錯的收入,我生前的物品跟金錢,也都還留在手邊。

  因為那些東西有的是原本就還在我身上,有的則是就掉落在附近。

  而我也不忘把自己的東西撿回來,也都有確認過裡外的狀態。

  我將裝有金幣跟銀幣的布袋放在地上,接著向後退開,示意少女將布袋拿去。雖然對方仍帶有些許戒心,但還是緩緩上前撿起袋子。

  少女看了看袋裡的東西,然後……

  「這、這是……你的收入想必很可觀吧……?你生前是位頗負盛名的冒險者嗎?」

  不過我之所以有為數可觀的金錢,並非是一次就能領到很高的報酬,而是一點一點存下來的。

  而近乎我全部財產的金錢,就都在那個布袋裡面。

  不過我並沒有對那名少女解釋得如此清楚。

  應該說,我不想在解釋後覺得自己可悲,所以刻意在這部分裝傻轉移話題。

  「如、如果妳……幫我買衣服……剩下的……妳可以拿去……所以,拜託了……」

  聽到我這麼說,少女的反應是……

  「……我明白了。雖然我還有些懷疑,可是……你似乎並不是壞魔物……說起來,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我莉娜‧盧貝齊身為騎士家之女,必知恩圖報。我一定會回來的……雷特先生。」

  少女這麼說完,便舉著劍,已倒退的方式緩緩自我面前離去。

  儘管她嘴上那麼說,但她似乎還無法完全對我放下戒心。

  也罷,這也是當然的。

  應該說身為冒險者,那樣才是正確的態度,沒有那種戒心的人豈止是會碰壁,應該沒多久就會把命給送掉吧。

  她說不定有天會成為優秀的冒險者吧。

  現在的問題是她究竟是會遵守承諾,還是就那樣把錢拿走,不過根據我十年來見識過許多新人所培養的眼光,我認為那名少女應該不會背叛我。

  不知該說感覺太乖,還是……

  其實就算她真的背叛我,到時候就再想辦法就是了。

  如果是那種狀況,之後很可能會有實力高強的冒險者來找我麻煩,因此我也得必須設想到那種狀況,盡可能提升實力才行。

  說起來,我是不是該磨練一下躲人的實力呢?

  不對不對,再怎麼說那樣也太……先朝正常提升實力的方向努力吧。

  我這麼打定主意之後,便為了討伐其他魔物,再次在迷宮當中徘徊。


    ◆◇◆◇◆



  冒險者莉娜‧盧貝齊,是一名菜鳥冒險者。

  她是一名才剛年滿十七罪的年輕少女。

  她身上的武具是便宜貨,外表也沒有特別打理,整體來說是個讓人感覺不太可靠的少女。

  可是如果仔細觀察,應該不難發現她有一頭如果經過細心梳洗,理應相當美麗的金髮,還有一對充滿生氣的水藍色眼珠,如果不是當冒險者,那名少女其實擁有跟禮服十分相稱的華美姿色。

  這樣的女孩之所以會來到亞蘭王國的邊境城市馬爾特,理由十分單純。就只是因為她在王都聽說在這附近有兩座適合新人冒險者闖蕩的低階迷宮而已。

  在王都那裡的冒險者為數眾多,其中高手也不計其數,因此沒有任何人脈的新人冒險者要在該處立足也不容易,因此莉娜才會嘗試尋找讓自己更加自在的環境。

  而在這個過程中,她從王都的冒險者公會職員那裡聽說就算是新人冒險者,在邊境的城鎮及村莊也有一定需求,如果想要在磨練實力的同時順便有些收入,可以介紹她去幾個都市試試身手。

  而莉娜就是這樣毫不猶豫地聽從職員的介紹,跑來馬爾特這座都市。

  原本就算工作再怎麼少,在王都成為冒險者的人,都不會願意把自己的據點轉移到邊境地帶。

  因為大多數人都會抱著說不定哪天會接到能一舉成名的工作,擠身頂尖冒險者之列的夢想,因此難以拋下王都這個環境。

  會從王都轉往邊境活動的冒險者,甚至會被說成「王都失敗者」,由此應該不難瞭解一般在王都的冒險者對此是抱持何種心態。

  不過莉娜卻完全沒有那類想法。

  基於種種理由,讓麗娜反而抱有想要盡早離開王都的想法,因此對莉娜來說,冒險者公會職員的介紹,甚至還可說是求之不得的機會。

  就這樣,莉娜抵達邊境都市馬爾特,才只是這兩天的事。

  就某些角度來說,莉娜可算是懷抱著夢想與希望來到此地,不過她的希望早早就被粉碎了。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對莉娜這個菜鳥中的菜鳥來說,馬爾特附近的迷宮實在是她難以獨自探索的水準,要闖蕩迷宮,一定需要找人組隊,但卻完全沒有人願意與莉娜合作。

  原因在於莉娜的性別及外表,還有她的經歷。

  首先,光從她是女性這一點,作為冒險者就容易被人瞧矮一截,加上她的外表實在太過纖瘦,裝備也很窮酸,自然會給人沒法像樣戰鬥的印象,最後再聽到她成為冒險者還不到一個月,就會立刻讓人認定這丫頭只是玩票性質,結果自然就是得到「謝謝,再聯絡」的回應。

  這實在很淒慘。

  事實上,莉娜的實力跟都市馬爾特的其他新人冒險者相比,反而要算是高出一籌,從她身上武具經過細心保養的程度,也能看出她認真的個性。

  以一個成為冒險者還不到一個月的人來說,要擁有如此實力跟心態可說是頗為罕見,看在較有眼光的人眼哩,莉娜甚至可算是一個便宜又大碗的貨色。

  然而不走運的是,莉娜在尋找願意跟她組隊的人時,並沒有遇到能適切判斷莉娜實力,給予她正當評價的人。

  原本在各個都市的冒險者公會當中,一定會有幾名擔任這類工作的人物,並常駐在冒險者公會附設的酒館內,在飲酒作樂的同時也不忘觀察新人。

  而在都市馬爾特的冒險者公會這裡,這種工作經常是由雷特‧費納負責,當他不在的時候,則是由其他高階冒險者接下這個工作,但莉娜在尋找隊友的時候,偏偏沒有這樣的人在。

  正因為這樣,莉娜始終沒有遇到擁有適切實力並願意跟她組隊的對象,最後只好為了賺吃飯錢,被迫做出獨自闖入迷宮的決定。

  關於這種狀況,馬爾特的冒險者公會職員也不是完全沒感覺到問題,可是根據王都冒險者公會送來的資料,讓這裡的職員也多少掌握了莉娜的實力,在判斷她就算去迷宮進行簡單探索也不太容易喪命之後,僅只是在給予委託時請她多加留意而已。

  冒險者公會職員會有如此判斷,也是認為她遲早都會遇到雷特或其他願意跟她組隊的冒險者,而在那之前的短暫期間讓她獨自闖蕩一下,應該不至於有太大問題。

  實際上就一般來說,這樣的判斷並不成問題,但如果知道莉娜那令人難以置信的單純性格,或許就會有不同的結論。

  沒錯,莉娜是個重度的單純女孩。

  雖然以新人來說,她在劍技方面算有不錯的技術,但那終究是用在模擬戰鬥上、接近表演性質的技術,而她在實戰方面的經驗相當淺薄。

  正是因為這樣,她闖進冒險者公會介紹她適合獨自闖蕩的《水月迷宮》內持續戰鬥,就這樣一直拚到讓自己陷入死地。

  由於莉娜一開始成功擊敗了幾隻魔物,儘管當時大可返回城鎮拿原料跟魔石換錢,但她卻覺得狀態不錯,做出了自己應該還能再多打幾次的判斷。

  這其實是新手常犯的錯誤,莉娜在王都時雖然待遇不好,被人當成雜工使喚,但好歹也是有跟她一起組隊的隊友,當中經驗豐富的成員自然會對這樣的新手給予告誡。

  不過一旦身邊少了告誡自己的人,莉娜自身的判斷就顯得相當粗心。

  也正因為這樣,她才會陷入險些遭骨人殺害的窘境。

  不,如果當時沒人伸出援手,她肯定免不了一死。

  可是莉娜相當走運。

  因為她遇到了願意伸出援手的高手。

  正當莉娜眼前的骨人高舉手臂,準備取她性命的時候……

  「……唔嘎!!!!」

  有人跳出來發出這樣的聲音。

  莉娜起初是對那個人的身分感到好奇,不過當她看到對方的身影的同時,頓時啞口無言。

  因為那是一隻要比骨人危險度數倍的魔物,食屍鬼。

  而且那隻食屍鬼的臉部刻有複雜的刺青,刺青還發出微弱藍光。

  莉娜見識過的魔物雖然並不算多,但還是立刻明白那隻魔物是特別的存在──那多半就是人稱特殊個體的魔物。

  魔物的特殊個體又被稱為《冠名魔物》或《稀有魔物》,那類魔物十分罕見,以迷宮來說,有時是指平常根本不會在該階層出現的魔物,另外也跟普通個體有不同特徵的魔物。

  而那類魔物在大部分狀況下,都擁有跟普通個體完全不同層次的戰力,當中有不少都擁有冒險者如果遇到就只有死路一條的實力。

  而出現在莉娜眼前的食屍鬼,從外表明顯就能看出那正是特殊個體,而且那個魔物所散發的氣勢,也給人深不可測的感覺。

  這下不妙了。

  莉娜會有這種想法也是理所當然。

  而且那隻食屍鬼只一揮劍,就把原先想要殺害莉娜的骨人輕鬆劈成兩半。

  那完美的揮劍動作甚至讓麗娜有短暫時間忘記對方是魔物的事實,只是一心充滿著對那精湛劍技的讚嘆。



  可是一旦重拾冷靜,那個事實讓莉娜渾身更加僵硬。

  因為那只是代表對方是莉娜絕對無法戰勝的對手而已。

  自己的冒險者人生就要在這裡結束了嗎?

  當時莉娜心中甚至湧現這樣的覺悟。

  但奇妙的是,莉娜在這裡遇見那隻魔物,似乎反而是件走運的事。

  因為出現在莉娜眼前的那隻魔物試著說話,並開始與莉娜對話。

  而且那隻魔物竟然還有求於她。

  它希望莉娜能幫忙買件衣服。

  莉娜立刻答應了那魔物的請求,立刻返回城鎮。

  對方是魔物,就算它說自己曾是冒險者,也不知道究竟能相信幾分。

  莉娜明白正常該有的想法是無視對方請求,向冒險者公會報告才是正確行動。

  可是,就算明知這個道理,莉娜也確實讓那隻魔物救了一命。因此莉娜認為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回報那份救命之恩。

  因為雖說現在的莉娜是一名冒險者,但她同時也是騎士家之女。


    ◆◇◆◇◆



  ──雷特‧費納沒有回來。

  這件事讓冒險者公會職員希拉‧伊伯斯感到不可思議。

  希拉擔任冒險者公會職員剛邁入第五年,雖然是相對年輕的女性公會職員,不過她跟雷特有相當久的交情。

  正確來說,當希拉成為冒險者公會職員的時候,第一個接觸的冒險者就是雷特‧費納。

  雷特當時是名二十歲的年輕人,儘管他已經累積了五年的冒險者資歷,不過卻僅止於銅級水準,可說是具代表性的低階冒險者。

  在冒險者這一行幹了幾年時間,如果只能獲得這種階級,大多數的人都會認清自己欠缺天分的事實,不是返回故鄉,就是尋找其他工作,從冒險者這一行退休。

  那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實際上有許多人會做那樣的選擇。

  雖然說總是會有人嘲笑那些人是貪生怕死或不夠努力,但所有人也都知道冒險者這個職業並不輕鬆,而大半有常識的人,反而會認為去嘲笑那些退休冒險者才讓人看不起。

  換句話說,當時的雷特在資歷與年紀上,都到了考慮退休也不奇怪的年紀,而這時負責處理他事務的人,就是希拉‧伊伯斯。

  不過當時的希拉對於要接手雷特事務的安排,其實相當不滿。

  這並非因為希拉對雷特個人感到厭惡,而是冒險者公會職員的工作,也包含要老實告知冒險者們為自己的冒險者生涯劃下句點。而以雷特的年齡跟資歷來看,希拉知道自己很可能得要負責勸他放棄冒險者這個行業。

  這雖然是一定有人得做的工作,但同樣也是大家都盡可能不想去做的事。

  而自己最初的工作就被分配到那種必須要勸退的冒險者,讓當時的希拉心裡實在是感到烏雲籠罩。

  不過就結果來說,希拉的顧慮最終只是無謂的擔憂。

  因為在冒險者公會眼中,雷特根本就不是需要被勸退的對象。

  確實,根據雷特的資歷,就算光從他成為冒險者的年數來看,都到了差不多該放棄的時候。

  可是雷特在冒險者公會內外所做的事情,對於冒險者公會進行圓滑管理有非常大的貢獻,因此公會內甚至還有人希望他的階級最好不要提升,就一直這樣待在冒險者圈子裡也沒關係。

  說起來,如果雷特要從冒險者這一行退休,冒險者公會的公會長甚至很可能親自出面,邀請他到冒險者公會任職。



  雷特在冒險者公會的作用相當廣泛,除了判斷那些到冒險者公會報到的新人實力之外,他還會幫新人挑選並介紹對應實力的隊友,此外他還有擔任跟基本戰鬥知識與迷宮禮儀有關的解說及講習工作,甚至在一些居心不良的冒險者想玩弄奸計時,瓦解那種人的陰謀。雷特教導新人的都是基本功夫,是任何人都能夠教授的內容。不過實際上幾乎沒有冒險者願意接手教導新人這種事,因此雷特對新手冒險者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存在。

  而且他所做的,也並非全是冒險者公會給予的委託,大多都是雷特自己無償從事的行動。

  雖然當中也有部分是冒險者公會提供報酬委託他處理的工作,不過那些報酬其實相當微薄。

  儘管如此,雷特卻能自得其樂地接手那類雜務。

  而且他所做的那些活動都有相當好的成效,讓這裡新人冒險者的死亡率跟其他地方的冒險者公會相比,明顯低上許多,而且冒險者們也更守規矩,讓城鎮裡的居民跟冒險者們打成一片。

  雷特所做的,就是成就這些看似理所當然,但其實相當難能可貴的事。

  希拉本身並非原本就住在馬爾特的居民,她是離鄉背井到王都接受亞蘭王國冒險者公會的錄用考試,在成功就職後配屬到此地的人。

  因此關於冒險者公會,她只知道自己故鄉的冒險者公會狀況,至於在那裡出入的冒險者,簡單來說,大多都並非善類。

  其中當然也是有好人存在,城鎮居民也不會害怕或刻意疏遠那些人。

  但是大多數的冒險者都被居民當成惡徒疏遠也是事實,其中自然也有些不折不扣的罪犯。

  然而在馬爾特這座城鎮,卻幾乎沒有那種狀況。

  這裡的冒險者深受居民信任,如果有少數害群之馬有企圖為非作歹的跡象,其他冒險者反而還會自己迅速整肅。

  而低階冒險者雷特‧費納正是其幕後功臣的事實,希拉也在接手他事務的過程中逐漸有所體認。

  會讓身為新人的希拉負責他的事務,並不是公會要希拉先在低階冒險者的事務上累積經驗,而是冒險者公會考慮到希拉是名毫無經驗的新人,所以安排他先從雷特這名完全不會給人製造麻煩的冒險者開始熟悉業務,希望她能比較輕鬆地上手。

  而實際上,希拉也從雷特身上學到許多作為冒險者公會職員該懂的知識,現在希拉也已經是一名稱職且每天積極工作的公會職員。

  這樣得到雷特幫助的公會職員與冒險者不在少數,如今在這座城鎮逐漸嶄露頭角的新人,大多都是曾接受雷特指導的人。

  將來就算從那些人當中出現最高階的神銀級冒險者也不會讓人感到意外,甚至還有許多人都期待那天到來。

  儘管希拉跟其他的冒險者都明白那其實是雷特自己想達到的目標,而且他也每天從未間斷地鍛鍊自己,不過大家同時也知道以他自身的冒險者天分,那是十分難以實現的夢想。

  如果他能擁有更多天分就好了。儘管這是許多人都會不禁產生的感嘆,但現實終究是現實。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話雖這麼說,其實讓他跟高手組隊,以冒險者隊伍的方式揚名也未嘗不可。

  不過許多在馬爾特的冒險者都知道雷特的目標。

  成為神銀級冒險者。

  那與想要揚名立萬並非同義。

  雷特想實現的,是以自己的實力成為神銀級冒險者,並非是靠他人的力量揚名。

  要實現那個夢想,無論可能性多麼渺茫,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斷累積實力。

  而眾所皆知持續獨自戰鬥,是累積實力最有效率的方法,正因為這樣,除了緊急或臨時狀況之外,也沒有人想邀他入隊。

  這其實是大家的一片善心。儘管雷特自己有時會拿這件事自我調侃,說是因為自己欠缺實力跟人望,但並非是事實。

  可是就事實來說,他真的不算強。

  因此就算他哪天在某個地方喪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無論是希拉還是其他冒險者,都認為那是可能性極低的事。

  正因為如此,就算他獨自探索迷宮,也沒有人會制止。

  畢竟儘管雷特在單純的戰技上只有銅級水準,但他的知識跟經驗一點都不亞於其他高階冒險者。

  大家都確信他是名面對危險狀況時,能保有充分判斷力及冷靜的冒險者。

  然而──

  雷特‧費納沒有回來。

  他每天都會在相同時間進入迷宮,然後在相同時間返回冒險者公會繳納魔物原料或回報完成的委託,接著回去進行自己的訓練。

  那是他的例行活動。

  應該是這樣的。

  他到底到哪裡去了?

  包含希拉在內,有許多人都在為他擔心。

  雷特。

  雷特‧費納。

  你一定要平安回來。當希拉內心抱著如此期望,同時正處理公會工作的時候……

  「……請問……」

  一名少女這麼對希拉開口。

  希拉抬起頭望向那名少女。

  她記得那張面孔。

  那名少女是這幾天才剛從王都來到這裡的新人冒險者。

  由於她不巧是在雷特不在時來到此地,因此只得暫時獨自行動──她應該是叫莉娜‧盧佩齊吧。

  希拉回想起這些情報之後,便向少女確認來意。
  



    ◆◇◆◇◆



  我揮劍擊敗了眼前一隻不知道是我擊敗的第幾隻的骨人。

  生前戰鬥的辛勞現在都像假的一樣,我輕鬆就搶到骨人的身後,將對手劈成兩半。

  真不敢相信。

  並不是我的劍術突飛猛進。

  但我擁有的力量──除了單純的身體能力,魔力、氣力、聖氣的量,都會隨著每次擊敗魔物而提升。

  只要運用那些力量強化體能,原本感覺沉重的身軀,就能隨心所欲做出洗鍊的動作。

  我還活著的時候,經常在揮劍的同時,腦袋也想像自己該如何動作。

  我讓自己磨出帶血的水泡,甚至把水泡弄破,仍不停練劍,可是我的身體從未能如我想像的那樣活動。

  但現在卻不一樣。

  我的身軀完全能按照自己的想像行動。

  動作的誤差也減少許多。

  我能清楚看見對手的動作,感覺也更加敏銳。

  那些能站到比我更高階級的人,眼中的世界肯定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這種我在生前從未見過的世界,現在我能夠看見了。

  可能的話,我很希望自己能夠在活著的時候變成這樣,但到頭來那終究是無法實現的夢想……

  也罷,就算那樣,我在死後可以這樣保有原本的意志戰鬥,也算可以接受了。

  照這樣下去,我哪天說不定真能成為神銀級冒險者……

  想到這裡,我才突然湧現一個遲來的疑問。

  那個疑問就是……我這樣還能繼續當冒險者嗎?



  冒險者這種職業,基本上是任何人都能做的。

  當然,那是光指成為冒險者這件事,像我這樣始終沒法提升自己冒險者階級的人多不勝數,如果只是要將自己登記成冒險者,除非是某些特例,任何人只要年滿十五歲都不成問題。

  可是……

  問題在於,魔物能當冒險者嗎?

  如果要問這個問題……

  怎麼可能!我腦中自然浮現出這個再自然不過的答案。

  這種事情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假設某天有隻食屍鬼一跛一跛地走進冒險者公會。

  那隻食屍鬼拖著腿來到櫃臺前,對櫃臺小姐伸出帶著腐肉的手臂,用接近呻吟的聲音開口:

  「嘔、嘔想……當、冒險……者!」

  ……那太恐怖了。

  櫃臺小姐肯定不會給出「沒問題」的答覆。

  我完全可以想像人家會立刻按下櫃臺底下的緊急聯絡按鈕,接著實力高強的冒險者,甚至是冒險者公會會長親自現身,然後以今天成功討伐一隻食屍鬼作為故事的結局。

  可是,就算是那樣……

  這算什麼嘛……我就這樣沒法當冒險者嗎……

  我打算讓自己停止這類的想法。

  比起那種抱怨,我應該多想些能繼續當冒險者的方法才是。

  最重要的是,我無論如何都想成為神銀級冒險者。

  畢竟原本是我最大瓶頸的天分問題,在我成為魔物的現在,總算看見解決的契機了。

  要是現在因為我魔物的身分讓我無法再當冒險者,我可是會很頭痛的。

  只是話說回來,我還是想不到能讓自己立刻以這種狀態繼續當冒險者的方法。

  正如我先前多次提過的,冒險者公會確實對任何人都會場開步上冒險者之路的大門,但並不包含魔物在內。

  雖然我拜託那名少女冒險者莉娜幫我弄件可以遮掩身體的衣服,但就算她真的幫我買來長袍之類的東西,讓我能遮住大半的乾癟身軀,但只要跟其他人靠近,對方就能清楚看見我的臉,在填寫文件或進行交易的時候,也一定會被人看見手臂。

  想到這裡,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乾癟。

  無可辯駁的乾癟。

  不久前還帶有些許褐色的枯肉,現在甚至還多了一些讓人看了發毛的黑斑。

  我相信不會有人看見這種手臂伸到自己面前,還可以處之泰然。

  不過搞不好有人會在考慮各種可能性之後,好心的假裝沒事也說不定……

  不行,不可以。

  我這個名叫雷特‧費納的冒險者雖然沒有多大本事,但認識的人也算不少。

  就算我是個萬年銅級冒險者,但為了避免被人嫌棄而多方努力的結果,在馬爾特不認識我的人也相對較少。

  換句話說,在冒險者公會工作的人,大半都知道我的長相。

  像我這樣的人如果某天突然露出這種手臂,肯定會被人追究原因。

  除了出於好奇的人,也會有人是基於關心,而且考慮到說不定有危險魔物在迷宮裡出沒的可能性,也肯定有人會為了收集情報而追究理由。

  到時候……我身上的長袍很可能被人脫掉。

  如果只是手臂,或許還能找到藉口。

  例如被不太尋常的魔物吸走生氣讓手臂變乾癟等等,那種狀況也並非毫無前例。

  可是要是臉被人看見,那我就沒戲唱了。

  雖然我沒有鏡子可以確認,但從觸感來看,可以肯定我的臉部就是食屍鬼的模樣。

  到時不管怎麼辯解,多半都會演變成我因為某種理由變成魔物,非剷除不可。

  好像越想越沒指望了……

  這是個讓我實在樂觀不起來的狀況。

  想到這裡,讓我再次感覺到決心有所動搖。

  不過既然是自己下定的決心,就要堅持下去。

  總之現在的問題就只有外觀而已……如果能設法搞定外觀問題,應該就能找到出路。

  還是按照當初的計畫,以存在進化為目標吧。我暫時給自己這個結論。

  在找到就算回城鎮也不用擔心外觀問題的辦法之前,或許別靠近冒險者公會比較好……可是那樣該怎麼賺錢呢……

  正當我在煩惱各種麻煩問題時,突然聽到一個來自遠方的聲音。

  「……雷特先生!……雷特先生!你在哪裡!?」

  我可以肯定出聲的人正是昨天受我之託,幫我買衣服的那名少女冒險者莉娜。



    ◆◇◆◇◆



  「……噫!?」

  那個一看見我接近就發出如此聲音的人,確實就是那名少女冒險者莉娜。

  雖然以見到人最先開口的話語來說,發出那種彷彿努力克制的哀號聲總覺得相當失禮,部過考慮到我現在的模樣,也怪不得她。

  畢竟莉娜直到這個時候,都還十分膽怯地這麼向我確認:

  「……請、請問……你應該是雷、雷特先生吧……?還是說,你是其他的食屍鬼嗎……?」

  當然,她此時手裡也不忘舉著劍。

  也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要人光從外表去判斷食屍鬼的個體差異,正常來想都是強人所難。

  就像要人從相同顏色又相同乾枯的屍體去判斷身分一樣,絕對是強人所難的要求。

  雖然說事可以從我身上的武具來辨識,但其實也是會有身上裝備武具的食屍鬼的……如果是老經驗的冒險者還另當別論,要只是新人的莉娜去判別食屍鬼的身分,實在太困難了。

  如此這般,我乾脆答覆莉娜的疑問:

  「……沒、沒錯,我是……雷特……」

  現在咬字之所以相對清楚,是因為我後來有努力練習的關係。

  我感覺自己的聲音應該變得更為清晰,也更容易讓人聽清楚內容。

  之所以說應該,是因為我並沒有實際跟人對話,只是靠著自言自語的方式練習,沒法知道客觀看法的關係。

  不過,從莉娜的反應……

  「……啊,太好了……我還在想如果你躲著我該怎麼辦呢……嗯?雷特先生講話似乎更清楚了呢……」

  聽到她這麼說,看來我的感覺並沒有問題。

  「……我有練、練習過……因為……我想更、更能……說話。」

  「原來是這樣啊!那是好事呢,畢竟你打算以後也要到鎮上……啊,對了,這是你要求的東西,還有剩下的錢!」

  莉娜這麼說完,便將放在腳邊的東西遞到我前方。

  那是一個看來裝了不少東西的袋子。

  既然他說是我要求的東西,那麼裡面自然應該是衣服了。

  我有些興奮地想靠過去確認,但莉娜卻是將袋子放在地上,並稍稍退開。

  這讓我有些受到打擊,不禁停下腳步。

  而在下一刻,莉娜她……

  「對、對不起……那個……我還……有些害怕……在我習慣之前,請、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說出以上這句話。

  ……唉呀。

  這實在怪不得她。

  說起來,光是她願意這樣跟怎麼看都是魔物的我進行交流,就已經十分值得感激了。

  所以我……

  「……沒、沒關係……別、放在心、上……比起那個,我、可以、看衣服嗎……?」

  聽到我這麼說,莉娜做出回應:

  「當然可以!請便請便!除了衣服之外,我還買了一些你可能需要的東西,所以請盡量看!」

  聽她這麼說,我便來到袋子旁,將袋子打開。



    ◆◇◆◇◆



  我看了袋子裡的內容,首先看到我要求的東西──我看見那件能遮住我全身的長袍,因此伸手將長袍取出。

  我取出在袋子裡疊好的那件長袍抖開一看,發現那是一件色調全黑的連帽長袍。

  這種主要是讓魔術師等職業青睞的設計,如果是以前的我,就算在店裡看到也完全不會考慮。因為對劍士來說,那是會妨礙活動的穿著。

  不過對現在的我來說,那種不會引人注意的低調配色,還有可以從頭到腳都全部蓋住的設計可說是相當完美,這件長袍甚至擁有即使要我掏金幣購買都不成問題的魅力。

  只靠著一句幫我買衣服就為我挑選這件長袍的少女冒險者莉娜,她精湛的服裝品味實在令我想對她鼓掌。不過現在的我就算鼓掌,也只會發出乾癟肉塊互相碰撞的聲音就是了。

  ……先不管這個,總之先穿起來看看吧。

  實際將長袍穿在身上,感覺這件袍子似乎使用相當不錯的布料,觸感相當舒適。

  這身只有乾癟肌肉的軀體在觸覺方面還能跟生前一樣管用,說起來雖然有些奇妙,不過就算不特別冷靜去想,但我現在可是魔物啊。

  我想這肯定就是答案。

  另外,除了長袍的舒適度,對於暫且還不打算放棄冒險者工作的我來說,衣物是否會妨礙活動也是問題。

  在經過確認之後,蓋住整個腦袋的兜帽確實是會讓視野稍微變窄,不過前方還是看得十分清楚,多少也還能確認周圍的狀況。

  雖說如過遇到被敵人包圍的狀況應該還是得脫下兜帽,不過如果只是一兩隻魔物,就算是這種狀態應該還不成問題。

  「……怎麼樣,你還滿意嗎?」

  「……哇……嚇、嚇了我一跳……」

  不知什麼時候靠近到我身邊的莉娜這麼開口問道。

  前一刻還對我外表相當畏懼的她,現在跟我的距離一下近了許多。

  雖然她手裡還舉著劍,但已經沒有把劍對著我了。

  她已經習慣了嗎?會不會太快了點?

  我不禁浮現這種疑問。

  「……我、我很滿意、這件衣服……話、說回來,妳……不、不怕、我了、嗎……?」

  「沒有啦,我還是很害怕啊。只是你很多不像人的部分,現在都遮住了……現在靠近到這樣的距離,感覺好像沒問題了。」

  其實說近,也還有大約三步的距離。

  大概是勉強在莉娜劍圈範圍外的感覺吧。

  從她會選擇這種無論任何狀況還能對應的距離,可以肯定她並沒有對我卸下心防。

  但就算是這樣,也已經算是一大進步了。

  我每次看見莉娜所做的這些行動,都不禁會有一個想法。

  我不但突然遇到巨龍還被吃掉,甚至還變成骨人,就客觀來看,我的運氣實在很糟;但能遇到莉娜,還是讓我不免感到幸運。

  雖說我救了莉娜一命或許是事實,不過能夠像她這樣拋開成見與魔物溝通的人類,照理說是不會有的。

  儘管我仍不清楚這名少女為何要如此為我費心,但這確實是一個我求之不得的狀況。

  「啊,對了對了,我還幫你買了其他東西喔……你看,有鞋子、手套,還有繃帶之類的東西。你既然要到鎮上,手腳應該不太方便讓人看見吧?」

  莉娜邊說邊從袋子裡取出鞋子、手套跟繃帶,將那些東西放在地上。

  鞋子跟手套都是樣式精良的革製品。

  兩者也同樣是採用樸素色調,可以看出她是為我挑選不會惹人注意的樣式。

  這實在令我相當高興。

  說起來,我其實就只有拜託莉娜幫我買衣服而已。

  所以我原本認為她應該就只會幫我買一件長袍而已。

  然而莉娜卻考量到我的意圖,為我設想之後,幫我買了其他可能需要用到的東西。

  要去哪裡才能找到其他像她這樣,願意為魔物挑選衣服的年輕女孩呢……

  成為魔物之後首次體會到這樣的親切,讓我不免產生想要落淚的感受……不過以我這種身體,那應該也算奢求吧。

  不管怎麼說,我先試著穿上莉娜為我準備的鞋子跟手套。

  由於我無論手腳都跟活人不同,處於完全乾枯的狀態,因此我對於自己能否穿上那些為正常人類製作的物品,其實多少存疑。

  但在實際嘗試之後,兩者都姑且還算穿得起來,讓我稍稍安心。

  只是鞋子其實是用鞋帶強行綁牢在腳上,手套也是鬆垮垮的。

  這樣感覺就連握劍都有問題,是讓人有些困擾,不過……也罷,我只在去城鎮的時候戴上就是了。

  「喔!這樣看起來……還挺有魄力的呢。你這樣一穿,看起來很有屍妖的感覺呢……啊,我還有幫你買鏡子,你要看看嗎?」

  莉娜說完這些聽起來像是店員推銷的話術(雖然我想應該不會有人把「很有屍妖的感覺」當作讚美)之後,便從袋裡取出鏡子放到地上,接著稍稍退開。

  ……話說回來,儘管她這麼率直地跟我交談,但仍不願親手把東西遞給我的舉動,實在讓我有些受傷,但也怪不得她……

  不過她甚至還會幫我準備鏡子,這點倒是相當善解人意。

  自從我變成骨人之後,我始終只能用觸摸的方式來確認自己的臉部狀況,因此我對自己的長相也相當在意。

  當然,就算是我原本的活人身軀,我也知道自己並沒有到二十五歲還能讓人誤以為不滿二十的童顏面孔,我以前的長相也並非什麼絕世俊男,因此我對自己生前的容貌並沒有太過眷戀。

  其實就算我的容貌變成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樣,也不成問題。那樣也有那樣的魄力,也算不壞。至少就冒險者這一行來說是這樣。

  我心裡帶著這些盤算,拿起用金屬打磨製成的鏡子,確認自己的模樣。

  而出現在鏡中的是……

  「……這、這是……」

  好吧,其實大致跟我的想像相去不遠。

  那是一張乾癟屍體的面孔。

  稍稍令我感到意外的部分,大概就是在深陷的眼窩裡面,只有一邊還有眼珠吧。

  可使我主觀感覺自己兩眼都還能視物,所以這實在有些奇妙,不過我現在這種模樣,臉上到底有幾個眼中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畢竟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張死人臉。

  不過另一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就是在我臉上有著樣式奇特且複雜的刺青。

  而且那個刺青不知為何還帶有些微藍光。

  那讓人感覺美麗的微弱光芒,甚至會讓注視之人產生奇妙的感受。

  不過最重要的是,這個刺青會讓我非常困擾。

  因為臉上如果有這種東西,那麼所有變裝就都白搞了。

  簡單來說,那玩意太顯眼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刺青,或許還不用特別在意,但會這樣發亮,也未免太……

  儘管我對著鏡子,想試試看能否靠著壓低兜帽來解決,但一點都沒有改善。因為那些光會從兜帽底下透出來。不管怎麼想,我看起來都不像人類。

  就結論來說,我這個打扮只是讓我看來像是在長袍兜帽底下有藍光閃動的恐怖屍妖而已。

  ……不不不。

  這讓我很頭痛。

  現在我到底該怎麼做啊!

  不過,就在我焦急到開始抱頭的時候……

  「啊,對了對了。還有這個,雖然你沒有拜託我買,但我想你說不定用得上,所以就買下來了……你看看怎樣。」

  莉娜這麼說完,便再次從袋裡取出一個東西。

  雖然她從剛才就一直從那個袋子裡掏出各種東西,不過那個袋子怎麼看也不像能裝下那麼多東西……

  那是什麼魔法袋嗎?

  不對,現在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莉娜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副面具。

  是一副感覺能夠把臉完全遮住,有駭人骷髏造形的面具。

  「……這、這個……是……?」

  我語氣中的疑問,是對於莉納為我買這副面具的意圖,而莉娜也明快地給出答覆。

  「我知道雷特先生想到鎮上去,所以我想你應該會想找東西把臉遮住……畢竟臉上會發光的人,應該很難進入城鎮吧?」

  她說的沒錯。

  這女孩真的是很機靈。想到這裡,我眼眶又再次發熱,但是……我還是沒法流淚。

  我其實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否多努力一下就能哭,還是我只是幻想自己能哭而已。

  總而言之,當莉娜照例將她替我著想買來的那個面具放到地上之後,我便撿起面具,把面具拿近到自己臉部。

  面具在眼部與嘴部都不忘設有開口,視野跟呼吸感覺都不成問題。儘管我不確定自己現在是否還有呼吸。

  這樣戴起來應該沒問題……戴看看吧。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不知為何那副面具突然產生一股驚人吸力,就這麼緊緊貼到我的臉上。

  「……唔哇!」

  我發出滑稽的驚叫聲。

  而當我回過神時,面具已經完全貼到我的臉上。

  「哇~看起來很搭呢!」

  聽到莉娜這句異常天真的稱讚,讓我轉頭看了一下鏡子。

  在鏡中是一名臉上戴著骷髏面具,看起來有黑暗魔劍士感覺的詭異男子。

  ……要說很搭,確實也說得通。

  也罷,畢竟我不久之前,也真的是骷髏。

  這樣當然沒有跟骷髏面具不搭的道理。

  我心裡這麼想到。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面具感覺還挺緊的。

  ……這拆得下來嗎?

  由於心中突然湧現這股不安,讓我將手伸向面具,試圖將面具取下。

  結果……

  「……拿、拿不……下來……」

  「咦……」

  聽到我那麼說,莉娜也發出傻眼的聲音。



    ◆◇◆◇◆



  「……怎樣都沒辦法嗎?」

  看到我跟緊貼臉部的面具陷入苦戰,莉娜用擔心的語氣這麼問道。

  從發現面具緊貼臉部到現在,我大概努力了有半刻的時間。

  可是無論我怎樣努力,都沒法將面具取下。

  面具彷彿就像是與我的皮膚同化一樣,如果強行取下,八成整張臉都會完蛋。

  「沒……沒辦、法……」

  聽到我這麼說,莉娜立刻露出一臉愧疚的模樣。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其實現在想想,賣我那副面具的人還挺可疑的……那是我在地攤買的,我聽人家說現在買會算我便宜,而且價格真的便宜到嚇人……」

  她說出這種讓人不能當作沒聽見的話。

  如果只是推銷詞句,那就只是普通傷人的話術,但如果加上低到讓人懷疑的價格……

  不管怎麼想,聽起來都像是詐欺犯的手法。

  不過也真的是有近乎詐欺犯的普通商人就是了……

  「我問、一下……這個、賣多少……?」

  「三枚銅幣。以模樣堅固的金屬製面具來說,再怎麼樣都太便宜了……可是我一眼看到的時候就特別喜歡……」

  莉娜喜歡這種的嗎?

  既然這樣,就怪不得她了……最好是啦。

  這當然是她的錯。

  再怎麼說,三枚銅幣都太扯了。

  冒險者用的面具,其實不是特別罕見的東西。

  因為長年從事冒險者工作,很容易受到沒法用低階恢復魔術或治癒術徹底治癒的重傷。

  如果是喪失手腳之類的嚴重缺損,就只有教會等宗教團體認定的聖女級人物能夠醫治,而且要接受那種治療,還必須支付大筆以捐贈為名的治療費。

  無法支付那種費用的人,就只能死心拖著殘缺身軀度過餘生,或是裝上義手、義肢之類的,設法努力下去。

  如果是臉上有大片傷痕,或是讓人難以直視的燒傷痕跡又沒法治癒的人,就會選擇戴上面具。

  包含低階魔物在內,像黏液怪發射酸彈那樣會讓人毀容攻擊的魔物也不在少數,如果不幸遭到那類攻擊,也會落得類似下場。

  如此這般,面具對我們這些冒險者來說,也算是一種意外常見的用品。

  正因為這樣,儘管大家都會抱著盡可能不要用到的想法,但多少也都知道面具的行情。

  就我所知,像我現在臉上的那種金屬製面具,再怎麼便宜也是一定要掏出銀幣才能買到。

  至於銅幣,大概是一兩枚銅幣勉強可以換到一塊麵包的價值。

  也就是說這副面具就算不管加工費,也是會讓人想吐槽光是材料費就超過三枚銅幣的玩意。

  可是莉娜卻把這東西買下來了。

  從她也知道可疑的反應,多半是輸給便宜的誘惑吧。

  「……」

  我不發一語地用雙眼看著莉娜。

  雖然少了一顆眼珠就是了。

  看見我那樣的反應,莉娜連忙揮著手說道:

  「啊、那個、呃,我想應該不會是什麼大問題的!那個面具也感覺不到詛咒的氣息……你看,我也是正常用手拿過,現在不都還好好的嗎!那個面具可能真有什麼問題,但只要不是詛咒,應該就還好才對……」

  好吧,說起來也沒錯。

  莉娜的確是在沒有特別提防的狀態下,自己親手從袋子裡拿出面具,之後才放到地上。

  也就是說,這個面具應該並不是帶有詛咒的……?

  不對。

  我仔細去注意那貼在臉上的面具,感受到些許邪惡氣息。

  這肯定是有帶詛咒的東西。

  之所以會對莉娜沒有影響……八成是她從沒有想過要把面具戴到自己臉上的關係。

  畢竟我還只是拿在手上的時候,也完全沒有感受到異狀。

  也就是說,這個詛咒應該是在戴起面具的瞬間才會發動。

  我實在太不走運了。

  話說回來,是詛咒啊……

  既然這樣,或許有辦法解決。

  想到這裡,我將意識專注在體內的某個力量上。

  下一瞬間,一股淡藍色光芒從我身上湧現。

  「這、這是……!?難道……這是聖氣嗎!?」

  莉娜驚訝地這麼說道。

  我可以理解她為何會有如此反應。

  因為聖氣算是相當罕見的力量。

  雖說在祭典之類的狀況,偶而會有機會看見聖職者使用,但一般來說都鮮少有人能有機會在這麼近的距離目睹聖氣發動。

  而我之所以在此刻使用那種力量,是因為聖氣有淨化的作用。

  如果是要消除或破解詛咒,神聖魔術也能辦到,不過由於那類魔術的用法是由聖職者獨占,幾乎不會外流到一般人手中。

  而我當然也不知道用法。

  不過我聽說如果是聖氣,就算不知道詳細的魔術用法,光是放出聖氣就有可能將詛咒消去。

  如果是以前的我,那應該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畢竟我最多就只能淨化水而已。

  換成詛咒之類的東西,是我怎樣努力都不可能消除的。

  可是在我現在擊敗過許多魔物,經歷過《存在進化》的狀態,說不定……

  我就是基於這個想法而採取行動。

  事實上,也確實有效果。

  原本持續貼在臉上怎樣拉扯都沒有反應的面具,在我開始放出聖氣的同時,也發出喀噠聲響響微微晃動。

  看這樣子……能拆掉了!?

  我心中是抱著如此期待,不過……

  「咦?雷特先生,那股青白色的光,比起剛才是不是變小了?」

  在一旁觀察我狀態的莉娜擔心地這麼說道。

  正如她所說,那些從我體內放出的聖氣減少了。

  正確地說,我已經沒力了。

  雖說我感覺自己的聖氣有所增加,但終究還是少得可悲。

  先前我還能感覺到面具被聖氣壓過的感覺,但現在我只能感覺到面具把我的聖氣擋開。

  這樣不行。

  隨著我死心緩緩讓聖氣停止放出,面具的晃動也同樣停止。

  當我的聖氣完全消散,面具也再次緊貼到我的臉上。

  那似乎能把面具拿掉的感覺也徹底消失了。

  看來以我的力量,還無法對抗面具的詛咒……

  「……不行嗎?」

  「好像、是……不行……」

  看見我因為打擊跟疲憊癱坐在地上,莉娜的反應是……

  「對不起……都是我買了那種有詛咒的東西……」

  她這麼道歉。

  也許我看起來真的很沮喪吧。

  只見莉娜眼眶泛淚,看起來真的相當過意不去。

  老實說,我確實是有「唉,拿不下來,真衰。」的想法。

  不過仔細想想,她應該也沒有做什麼特別要責怪的行動才對。

  正因為這樣,我開口對莉娜說道:

  「妳、不用、放在心上……反、正我、現在這樣、也只能把、臉、遮起來……暫時、維持這個樣、子,也沒差……」

  「可是……」

  「剛才我、感覺有能、拿掉的感覺……如、果我再變強一點,或、許就能拿掉了……我也、能湊錢找、聖職、者幫我拿掉……」

  我這樣試圖安慰沮喪的莉娜。

  而正當我想把手放到她肩上的時候……在手碰到她的前一刻收了回來。

  因為我臨時想到:對了,我是食屍鬼,她還不習慣我這個模樣。

  可是莉娜就像是制止我縮手的動作一樣,她這時主動伸出雙手,隔著手套握住我的手。

  「妳、妳這是……」

  莉娜對感到吃驚的我開口說道:

  「我明白了。雷特先生絕對不是壞人……還是該說壞魔物?所以說,我不會再害怕了。我不會……怕……」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但手還微微顫抖。

  我明白。

  儘管嘴裡說不怕,但她還是會怕吧。

  我也明白,就算她明明怕成這樣,但還是為了安慰我,鼓起勇氣握住我的手。

  因此我也……

  「謝、謝妳……不過……等哪天妳、真的、習慣之前,妳不用、勉強自、己……」

  在這麼說完之後,緩緩把她的手拿開。

  見到我如此反應的莉娜則是……

  「我會立刻習慣的!立刻!一定!」

  她露出笑容,毫無根據地這麼說道。

  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對話。

  類似的內容,在很多地方都能聽見。

  不過我內心還是不免湧現「啊,我真的還活著」的感嘆。

  只是能實現像人與人之間該有的對話這種小事,竟讓我感到無比幸福。



    ◆◇◆◇◆



  「……對了,我們立刻試著去鎮上看看怎樣?」

  我把莉娜買來的衣物全都試過,正要喘口氣的時候,莉娜突然做出這個提議。

  她的建議讓我不禁愣了一下。

  我之所以會有如此反應,是因為我對於那種事是否可行仍抱持懷疑。

  當然,我原本就是為了讓自己能回到鎮上才努力以存在進化為目標,我也認為自己現在說不定努力一下,就可以回到鎮上去的想法。

  可是要我真的付諸實行,還是難免感到不安。

  「……妳覺、得可以嗎……?」

  正因為這樣,我才簡短對莉娜這麼問道。

  看在人類眼中,我這身長袍加手套,腰間還掛著劍的模樣,人家是否會肯讓我進入城鎮?

  能給我這種客觀判斷的人,現在也只有莉娜了。

  只見莉娜將手放在嘴邊,想了一下:

  「嗯……雖然感覺有些可疑,不過類似的人本來就很多嘛。雖然可能會有人要求你拿下面具,但也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那個面具怎樣都拿不下來嘛。如果有人因此攔你,只要老實說那個面具拿不下來就行了。反正如果有人真的硬扯,就會知道你沒說謊了。」

  「可、是……如、果那樣,我皮、膚的樣子……」

  「這部份靠硬拗就是了。例如說是被魔物吸走生氣之類的。雖然說你真的是一副不死魔物的模樣,不過就一般常識來想,人類是不可能跟不死魔物正常交談的。雖然你講話不太俐落,但只要讓人知道你能和人溝通,比起說你是不死魔物,怎麼想把你當成是被魔物折磨到不成人形的冒險者都比較合理。雖說要是你那張臉被人看見還很難說,但反正現在想看也看不到,沒問題的!」

  莉娜這麼給我掛保證。

  其實說真的,我也認為她的分析頗為正確。

  不死魔物除非特別高階,不然根本沒法和人溝通,而且那類魔物都有光在附近就會讓人察覺的強大存在感,但我不認為自己現在有那種能耐。

  說起來,要是我有那種本事,我大概根本就不用煩惱能不能進入城鎮的問題了。

  不管怎麼說,要是被人懷疑,總之硬拗到底就沒錯,目前大致就是這種狀態。

  也可以說完全要看我怎樣努力而定。

  「好……那麼,我、就試試、看……」

  「嗯,那我們這就走吧!」

  聽莉娜這麼說,令我感到有些不解。

  「……?這是、什、麼意思?」

  「咦,你不要跟我一起走嗎?」

  面對我的疑問,莉娜滿臉疑惑地這麼回應。

  她的反應讓我相當驚訝。

  因為我完全沒想到她願意跟我同行。

  畢竟現在的我是不死魔物。

  她跟我一道進入城鎮,風險未免太大了。

  要是穿幫,她會被人當成是魔物的同夥,甚至可能會被追殺。

  她該不會完全沒考慮過那些問題吧?

  我抱著這個想法,開口詢問:

  「……如果妳、跟我在、一起……不是很、危險、嗎……?」

  「啊~~……也是啦,或許是那樣沒錯,但我想這樣應該會比你一個人去容易成功啊。如果有人類在旁邊幫忙說你是人類,應該就不會有人想到你可能是魔物了。」

  「這樣說、是沒錯,可是……妳真、的願意嗎?如果有、什麼萬一……」

  「萬一就等遇到萬一的時候再說囉。畢竟如果我沒有遇到雷特先生,那我早就死了。所以就算要為雷特先生冒一次生命危險,那也是應該的吧?」

  儘管莉娜回問的態度,似乎把自己的行為視為理所當然,但正常來說應該不會有人會做到這種地步。

  雖然我原本對她這種個性就心裡有數,不過莉娜看來是超乎我想像的好人。

  這實在是令人感激。

  就我的立場,我腦中有閃過「如果為她著想,就應該拒絕她才對」的想法。

  可是我無論如何都想回到鎮上。

  而且她的說法確實很有道理。

  如果有人類願意在旁邊為我打包票,成功率確實會增加許多。

  而且只要曾經進去一次,之後人家也會相對容易放行。

  畢竟守門衛兵見到熟面孔,檢查也會比較輕鬆。

  如此這般,我決定主動拜託莉娜。

  「……那、就麻煩妳、了……不過,妳不需要、為我冒生、命危、險……如果有什麼萬一,妳就說、自己也是、被我欺、騙就好了……」

  如果我的身分曝光,至少莉娜這麼說,應該就能避免被我拖下水。

  雖然她應該還是會被人懷疑,不過就常識來說,畢竟有隻能跟人說話的不死魔物才是真正的怪事。

  我是冒險者,是在受傷之後才變成這樣,相信我。其實這真的是很奇怪的狀況。

  聽到我那麼說,莉娜稍微想了一下。

  「如果能夠不用那麼做當然是最好,不過……真的碰到什麼狀況,我會試著想辦法的。」

  她帶著甜美的笑容這麼說道。


    ◆◇◆◇◆



  「……下一個!」

  在都市馬爾特西門,能聽見守門士兵嚴肅的聲音。

  而莉娜也在聽到那個聲音的同時……

  「……我們走吧,雷特先生。」

  她這麼說完,便大方地往前走去。

  這女孩一下突然變得可靠起來了……

  我內心湧現這種彷彿事不關己的想法,並跟了上去。

  「……女性……跟男性各一名嗎?麻煩把身分證拿出來。」

  雖然中間有些遲疑,但守門士兵似乎還是判斷我是男性。

  那是我不認識的士兵。

  挑選熟人較少的門,這個方法似乎奏效了。

  畢竟要是遇到能夠把我名字跟長相聯想起來的人,可能就會讓事情變得比較麻煩。

  雖然那種人也可能反而成為助力,不過……那實在很難說得準。

  不管怎麼說,在聽到士兵的指示之後,莉娜就從懷中取出作為冒險者證的鐵色卡片。

  而我也同樣從道具袋中拿出銅級的冒險者證,迅速將證件交到士兵手中。

  「……莉娜‧盧貝齊,還有……雷特‧費納嗎?這兩張都是正規的冒險者證,應該沒問題吧……呃,你等一下。」

  當我們聽到士兵說出「應該沒問題」這句話,從對方手中接過證件,正打算進入城鎮的時候,對方一如我們預料地將我攔住。

  可惡,還是給攔下來了。儘管我內心閃過這個想法,但仍從容應對。

  「……好的。有什麼、問、題嗎?」

  「……你說話感覺怎麼這麼奇怪?方便的話,可以請你拿下面具嗎……」

  一聽士兵這麼說,莉娜便立刻插口:

  「不好意思,他的面具上似乎有詛咒,不管怎樣都拿不下來。他說話會這樣,也是因為喉嚨……應該說整張臉都被魔物弄傷,所以才……」

  她為我這麼解釋。

  儘管莉娜的解釋仍無法化解士兵臉上的懷疑,但我也接著開口:

  「……請、你用力、扯看、看……」

  我這樣說完,便將戴著面具的臉湊到士兵面前點了個頭,讓對方伸手抓住我面具邊緣。

  「……唔唔……扯、扯不下來……真的是有詛咒嗎?」

  「沒人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我們原本是因為剛才說的那樣,他臉部四周都被魔物弄傷,所以才買面具遮臉,但偏偏不走運……那個面具似乎平常怎麼摸都不會讓詛咒發動,但如果靠近臉部,詛咒就會發動,讓人沒法取下面具。」

  「是這樣啊……我也聽說過有那種在特殊條件下才會讓詛咒發動的東西,不過那種東西,不是找聖職者幫忙就能拿下來了嗎?」

  「那個詛咒似乎很強,普通的聖職者很難化解。但要去找高階的人又……」

  「得花不少錢嗎?對鐵級跟銅級的人來說,那確實是筆不小的花費。怪不得你們也沒打算消除傷痕了,原來如此……」

  莉娜不大絲毫遲疑地向士兵解釋狀況。

  那名士兵也沒多加懷疑,到了最後……

  「好,我明白了,你們過去吧!」

  士兵給了我們這個答覆。

  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莉娜悄悄對我使了一個眼色並露出微笑。



本帖最后由 just1234 于 2018-6-30 15:04 编辑


第三章 不死者,侵入城鎮



  「我到、鎮上了……」

  我轉頭看了看四周,忍不住這麼說道。

  在我眼前是都市馬爾特充滿活力的景象。

  雖然只是間隔短短幾天不見,但對我來說卻像是恍如隔世般的漫長時間。

  我甚至還懷疑自己可能永遠都沒法回到這裡了。

  之前真是這麼想的。

  可是,我現在正站在這裡。

  我就在馬爾特,在都市馬爾特裡面!

  我感覺自己激動到想跳躍大叫,可是在距離城鎮入口不遠的地方那麼做,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而且我還有不少事情得處理。

  想要打從心底高興慶祝,應該也不是非得現在做的事。

  「我們終於進來了。真是太好了,雷特先生!」

  莉娜在我旁邊帶著笑容這麼說道。

  她真是個好女孩。

  因為她竟能發自內心對變成不死魔物的我那麼說。

  她甚至還給我這麼多幫助……

  不過,那也該到此為止了。

  要是再繼續麻煩人家,未免太不識相了。

  所以我開口對莉娜說道:

  「真、的……全、都多虧有、莉娜幫、忙……這、樣我應該、就能自己、應付之後、的事了……」

  「咦?」

  「……莉娜。我跟妳、該道別、了……因為妳、如果繼、續跟我在、一起,一定、會惹、上麻煩的……」

  聽到我這麼說,莉娜顯得十分意外。

  「雷特先生……怎麼會?我根本……」

  她似乎想說些什麼。

  可是我並沒有讓他把話說完。

  「莉娜……謝、謝妳幫我、這麼多、忙……如果、我還、能變成更接近、人類、的模樣……我一、定會去、找妳、的……」

  話才說完,我便立刻轉身跑開。

  我是食屍鬼。

  我的身體能力遠遠凌駕人類之上,再加上莉娜也只是鐵級冒險者。

  我會這麼做,就是因為我知道自己只要認真奔跑,她絕對不可能追上我。

  我聽見身後傳來莉娜的聲音。

  那是莉娜想叫住我的聲音。

  但我不可以停下來。

  雖然我跟她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看得出來她很有身為冒險者的天分。

  要是她跟我這種莫名其妙的存在混在一塊,讓她的未來承受更多風險,我也會相當過意不去。

  在進入城鎮之前接受人家那麼多的幫助,一進來之後就拍拍屁股走人,說起來也是相當過分,不過這實在是無可奈何的決定。

  而且雖然現在的我確實不該待在她附近,不過有天等到我有比較像樣的外表,肯定還能夠去找她。

  我打算到時候再去向她賠罪。

  在那之前……我就先跟她保持距離吧。

  這都是為了她好。

  我是這麼認為的。



    ◆◇◆◇◆



  不過,話雖這麼說,我無庸置疑地還是需要有人類幫手。

  畢竟我還是不敢以現在這種模樣走進冒險者公會。

  可是從小就一心只為成為冒險者而努力的我,也只懂得靠冒險者的工作賺錢。

  當然,問題還是我現在的模樣。

  儘管我接受的委託僅限於討伐魔物跟收集材料等雜事,不過還是能讓我賺到不愁溫飽的收入。足以靠這個工作養活自己的經驗,我還是有的。

  不過要我自己走進冒險者公會,實在是一大難事。

  畢竟冒險者公會的人,基本上全都是魔物方面的專家。

  就算我用長袍、手套加面具遮住全身,還是有可能因為某些細節漏餡,被人把全身衣服扒光。

  因此我完全沒有打算冒險一試的意思。

  那我又能怎麼辦呢?

  這時就需要有人類幫忙了。

  而且我需要的不是像莉娜那種個性單純的人,最好是那種背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擅長隱瞞想法的人。除此之外,最好還是能提供給對方某些好處的對象。

  如果不是那樣,我會再次感到心虛的。我可不想再繼續依賴那種純粹的善意。

  可是,真的有那種人嗎?

  老實說,我心中有候補的人選。

  那個人是在都市馬爾特當中,堪稱是我頭號朋友的人物。

  我這段時間也正朝那個人的住處走去。

  就是現在,我抵達了目的地。



    ◆◇◆◇◆



  ──叩!叩!

  我用門上那刻有詭異圖樣的門環用力敲門。

  不過門後卻是一片寂靜,沒有人來應門。

  我在無可奈何之下再次敲門,不過同樣沒有任何回應。

  正常來說,這應該是要死心離開的狀況。

  可是我自己也有不能輕易放棄的苦衷。

  如果我不能見到住在這棟屋子裡的人,那就連今天的生活都會有困難。雖說我身為不死魔物或許不用擔心吃飯問題,但我沒有可以過夜的地方。要是我這身模樣在夜晚晃蕩,肯定會被衛兵抓起來的。儘管我生前是住在給冒險者睡覺用的旅店,但要我用這身模樣回去是不可能的事。所幸那裡是會先收一個月費用的地方,等到使用期間結束就會自動中止契約。其實無論是什麼樣的旅店,遇到冒險者長期沒有回到所住房間的狀況,旅店的人自然就會當成那個人已經死去,把房間空出來。所以就算我沒去給旅店那邊任何交待也不成問題。

  總而言之,我無論如何都得要進到這棟屋子裡。

  因此我抓緊門環,開始轉動門把。

  老實說,我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

  因為對住在這裡的人用正常的拜訪方式,幾乎是沒法得到回應的。

  應該說對方從以前就一直是任人自行開門,而我基本上也都一直是那麼做。

  不過我之所以在今天會這麼守規矩地用門環敲門,是因為我擔心對方如果看見現在這個模樣的我是突然造訪,八成會大吃一驚。

  所以我想如果隔著門,對方應該還能安心跟我交談。

  我是替對方著想才那麼做的。

  不過讓我一片苦心都白費工夫,也是對方自找的。

  想到這裡,我便決定既然不打算繼續忍耐,那就跟平常一樣自己進門吧。

  或許可說一如預料,門並沒有上鎖,門把被我輕易轉開。儘管這是粗心到誇張的地步,不過對方也是個不須讓人在這方面擔心的對象。

  我就這麼把門打開,毫不客氣地踏進屋內。



    ◆◇◆◇◆



  ──還是老樣子。

  我一進到屋內,最先閃過的就是這個想法。

  我在充滿灰塵氣味的屋子當中看見數座由書本堆積成的書塔。

  散落在地上的書籍讓人寸步難行,除此之外地上還能看見一些用途不明的工具。

  雖然屋裡姑且還有其他家具,不過幾乎所有家具上都堆滿書本跟垃圾,完全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而其中唯一沒有堆放書本及垃圾的地方,則能看見一身邋遢打扮的屋主正躺在那裡睡覺。

  那名身穿邋遢長袍,留有一頭凌亂長髮的人物,正是我要找的對象。

  我走近到她身邊,伸手搖了搖她的身子。

  「……喂……喂,該起床了。」

  「嗯……嗯嗯…………再讓我睡一下……」

  儘管對方的聲音跟呼吸都充滿倦意,但我並沒有停止搖晃她的身子。

  而且……

  「……妳再說一次、那種話,我就、拿書敲、妳頭、喔……」

  「……那可就不太好了……呼啊……怎麼,是雷特嗎?你這個時間跑來做什麼?你平常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都會跑去迷宮那裡……!?」

  能夠意識清楚地回應我的話語,接著邊伸懶腰邊坐起來跟我說話的那名女性,當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見我面貌的瞬間,立刻嚇得退開。

  然後……

  「你……呃,什麼嘛,只是面具嗎……你別嚇人啦。」

  當她仔細觀察,發現我臉上戴的是面具而稍稍安心之後,我便取下手套,讓她看我右手的狀態。

  她所看見的,自然是我那帶著乾癟肌肉的手臂。

  正常來說,突然看見這種東西,應該都會相當吃驚。

  不過……

  「……發生什麼事了?」

  看見她立刻用嚴肅表情這麼向我確認,讓我也對她迅速進入狀況的反應產生難以言喻的安心感,並開口對她說明我這幾天所遭遇的狀況。



    ◆◇◆◇◆



  「……沒想到竟會扯到『巨龍』。儘管你說的內容簡直是天方夜譚,不過……」

  她說到這裡把話打住並看了我一眼,接著搖了搖頭。

  「看到你這副模樣,我也不得不信了。而且竟然還是自己認識多年的舊識這麼莫名其妙地變成不死魔物……實在是連作夢都想不到的狀況。」

  在我脫去長袍後上下打量我全身並說出這些話的人,是我認識多年的老友──學者兼冒險者的羅琳‧維維耶。

  我跟她有相當長的交情,由於她是我在來到馬爾特這裡不久就認識的朋友,所以我們認識的時間應該已經有十年之久。

  雖然最近我跟她的關係越來越像是想甩也甩不掉的損友,不過她的學識總是會給我一些幫助,關於這次問題的商量對象,我也想不到有其他比她更適合的人。

  實際上她在聽我敘述事情經過並看見我現在的狀況之後,雖然感到驚訝,但並沒有不由分說地否定。

  不僅如此,她還願意在相信我說法的前提下對種種跡象進行考察。

  「其實、我自己、才是最、難相信有、這種事、的人……我竟、然會變、成這種、東西……」

  聽到我這麼說,羅琳也緩緩點頭。

  「這也難怪……被『巨龍』吃掉然後變成不死魔物,這種事誰都不會想到。不過,是『巨龍』啊……那座迷宮裡竟有那種東西。現在還在嗎?」

  「呃……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我也、一直沒再、感受到、那東西的、氣息,我想、現在已經、不在了……」

  如果巨龍還在那裡,應該要立刻向冒險者公會報告,不過自從我醒來之後,那種異常強大的氣息就已經消失了。

  巨龍彷彿就像是幻覺或煙霧一樣,徹底消失了。

  我完全不知道那頭巨龍究竟是如何出現,又是怎麼消失的。

  儘管不知道巨龍那麼做的原因,但如果巨龍能夠任意地憑空出現,又能隨時消失,那麼再怎麼小心也沒用。

  雖說可能多少也該要有人去進行調查,但我知道沒有證據光進行口頭回報,最後也只會被人當成是在瞎扯。

  如果讓人確認我現在的模樣,跟人說這就是巨龍造成的,或許是多少能當成證據,不過那樣我得要有自己可能會陷入危險的心理準備,況且要是人家問我為什麼碰到巨龍會變成不死魔物,我也無從答覆。

  換句話說,那種到最後很可能拿不出像樣證據,而且還會讓自己面臨危險的選擇,我實在不認為有冒險的必要。

  如此這般,目前巨龍的問題也只能先放到一邊了。我是這麼想的。

  當我對羅琳說出這些考量之後,他也點頭肯定。

  

  「這應該算是正確的推測。就算你說有巨龍,基本上也沒人會信。我是跟你認識夠久,才知道你不會拿那種事說謊,不過……換成其他人就是另一回事了。最多大概也只會有『雖然我們很想相信你,但再怎麼說都太扯了。』的結果吧。況且要是你那個模樣曝光,鐵定會變成討伐對象的。死心吧死心吧。」

  說到最後,羅琳笑著這麼揮手說道。

  話說回來,面對我這個怎麼看都像不死魔物的人,羅琳的態度實在是欠缺戒心,如果要問為什麼她能夠這樣處之泰然,其實羅琳基本上就是個神經大條、不太會去在乎細節的個性。

  而另一個原因是她的主要研究對象就是魔物及魔術等學問。

  目睹人類竟會變成眼前這種模樣的狀況,讓她似乎對原因及箇中原理相當感興趣,所以說,她剛才為我做的許多設想,其實不一定全是基於想幫助我的心態。

  「不過你還真是越看越像不死魔物呢,雷特。這樣問雖然有些奇怪……你真的跟以前的雷特是同一個人嗎?會不會只是看起來相同,但其實根本是不同的東西呢?」

  對於羅琳這個疑問,我自己也難以回答。

  畢竟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雖然自覺自己是雷特‧費納,不過我想自己肯定已經經歷過一次身為生物的死亡。

  畢竟我一開始甚至是只有骨頭的存在,那實在讓我無法強辯自己是還活著的人。

  然而我卻擁有跟以前相同的記憶跟意識。

  如果要問現在的我跟以前的我是否確實是相同存在,我是很想說那份記憶與意識就是證據,但是不死魔物原本就是類似的存在,如果別人說我已經跟生前是不同東西,我感覺自己也難全盤否定。

  如此這般,我也只能說不知道。

  我這樣對羅琳敘述心中想法之後,她也露出理解的表情。

  「看來這件事的事實究竟如何,並不是光想就能得到答案的樣子。如果就我的看法,我是感覺你的答覆確實是屬於雷特的想法,不過如果要問記憶跟人格一樣,是否就能算是相同存在……那搞不好就會有『或許不算』的答案了。嗯,沒法判斷。這個問題就暫時擺著,以後再去想吧。比起那個,雷特,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這應該才是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吧?」

  她這種對於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就立刻擱置,轉頭去思考其他問題的個性,讓我可以省去不少顧慮。

  而她現在所提的這件事,正是我跑來找她的原因。

  我開口說道:

  「我想要繼續做冒險者的工作……可是我沒辦法去冒險者公會……」

  「畢竟你去那裡會變成討伐對象嘛……所以說,你希望我代你接工作,還有繳交原料嗎?你是為這些事跑來找我的嗎?再來大概就是找地方過夜的問題吧。」

  只聽我說這些話就能理解我的來意,這也反映我跟她的交情。

  不過她如此爽快答應我的要求,反而讓我有些過意不去。

  「……可以、嗎?」

  我不禁這麼問道。

  而羅琳的反應則是……

  「我是不麻煩啦,我自己偶而也會到冒險者公會去,順便幫你做這些事也費不了什麼功夫。不過如果我無條件幫助你,我想你八成會過意不去吧……所以說,就麻煩你在我的研究上提供一些協助吧。」

  「研究、嗎……」

  也罷,其實我原本就猜到她會這麼說,甚至可以說我就是知道會這樣才跑來找她。因為我現在擁有這種身軀,所以我知道自己作為實驗對象,或許能夠派上用場。不過要具體說能派上什麼用場,我倒是沒有多想。而關於那方面的事,羅琳也繼續說道:

  「別擔心,我不會要你做什麼困難的事,我是在做哪方面的研究,你應該也知道吧?」

  「妳是、在研究魔、物跟、魔術、吧?」

  「沒錯。其中當然也包含魔物的進化。事實上不只是在我這裡,所有跟魔物存在進化有關的研究,都沒有太多進展。不過,雷特,有你在這裡,我想應該可以多發現不少東西。」

  「……要、我幫忙、是可以,但解剖之類的,我可、不幹喔。」

  「就算是我,也不會做那種類似瘋狂科學家的行為啦。最多就是要你給我一些皮膚或肉就是了。」

  「……」

  這已經夠瘋狂了吧?我心裡雖然這麼想,但並不打算說出口。

  如果我說不要,結果她拒絕幫忙,那我可就頭大了。

  不過我倒是不知道關於魔物存在進化的研究,竟然有這麼欠缺。

  雖然我對那方面的知識並不算特別清楚,不過還是略知一二,所以我原本以為在專家之間會擁有更多知識。

  聽我這麼一提,羅琳便向我解釋道:

  「就目前來說,如果有從魔師協助,是可以在限定範圍內知道一些東西,不過從魔師本身就算是種特殊技能,數量也少。而且會完全服從他們的魔物,不知什麼原因,似乎不會發生存在進化。也因為這樣,最多只能拜託他們運用專業技能盡可能捕捉受傷較少的魔物。而之後的研究是學者的領域,在那方面也有不少困難還需要解決,這大概就是目前的狀況。」

  看來那方面的研究,要比我想像得更加艱難。

  而正當我懷疑自己究竟又能在這種狀況下有什麼作用時,羅琳繼續說道:

  「不過能夠獲得魔物自願幫忙的機會,基本上是不可能有的。而且你不是還已經經歷過一次存在進化了嗎?換句話說,你之後很可能也會再次經歷存在進化。只要你能將當時的狀況向我報告,那樣就很夠了。話說回來……畢竟狀況特殊,想發表研究成果多半會有問題,不過應該可以成為箇中道理的契機,對你自己應該也有幫助。」

  「對我、自己、有幫助?」

  「沒錯。你接下來能進行何種進化,我可以一起幫你想。你也看過不少在這裡的書,要比普通的冒險者更加瞭解跟魔物有關的知識,不過我可是靠這個吃飯的,所以我想我能給你的建議,肯定也不算少喔。」



    ◆◇◆◇◆



  當羅琳‧維維耶十四歲時在帝都獲得大博士頭銜的時候,對這個世界發自內心感到無趣。

  從小就被人稱為神童的羅琳,那個評價在成長過程中也從未改變,她在十歲時便進入某個國家最具權威的高等教育機構就讀,十二歲時獲得博士頭銜,之後更在十四歲得到了大博士頭銜。

  對她來說,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她不瞭解的事,就算有不懂的東西,也只要稍微學習,就能擁有更勝專家的理解。這整個世界對她來說就是如此無趣。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

  某天羅琳拋下一切,在沒有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來到可說位在大陸最邊陲地帶的邊境國家亞蘭王國,而且還是當中最邊境的都市馬爾特。

  當然,她還是有準備一個表面上的理由。

  她的理由是想採取只有在都市馬爾特附近才能取得的某種植物,所以自己前來採取。

  那當然是個可以拜託他人,或委託冒險者解決的事情,不過羅琳真的很無聊。

  她想要得到刺激。

  正因為這樣,她才會做出自己前去採取植物的魯莽行徑。

  沒錯,是魯莽。以史上最年少紀錄獲得大博士頭銜的少女,某天突然消失,不管任何人都會為此感到擔心。就連當時身為她競爭對手的人──雖說是競爭對手,年紀也有相當差距,是一名年齡超過當時羅琳有四倍之多的人──都為此緊張地找遍整個帝都,因此不難想像與她更親近的人有多麼擔心。

  當然,在經過十年後的現在,羅琳也已經明白自己當時的行動有多麼幼稚,不過在那個時候,她卻完全沒有考慮到這方面的事情。

  雖然她或許在鑽研學問方面相當優秀,但當時的羅琳終究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不過,她也遇到一個教會她那些道理的人物。

  而那個人正是當時在都市馬爾特從事冒險者工作的少年,雷特‧費納。

  兩人之所以會有這種關係,是因為羅琳曾在意外的情況下,與他一同探索位在都市馬爾特附近的森林。



    ◆◇◆◇◆



  當時的羅琳以十四歲的年紀就已經擁有大博士頭銜,已經是一名出色的學者,而要獲得那個頭銜,也必須在魔術方面有一定研究。

  也因為這樣,她本身必須要有一定程度的魔術技能,而所謂的一定程度,如果以冒險者公會的階級評比來說,是相當於銀級魔術師的水準。

  不過那僅僅代表她是能施展相當於銀級魔術的魔術師,並不代表她作為冒險者也實際擁有銀級的實力。

  即便如此,一般能擁有那種本事的人,也都擁有一定的實戰經驗,可是由於羅琳始終都未離開學問之道,因此她根本沒有任何需要耗時累積的魔術師實戰經驗。

  正常來說,在那種狀況下能習得的魔術師技能相當有限,不過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羅琳偏偏擁有得天獨厚的魔術師天分。

  因此就算沒有實戰經驗,羅琳還是靠著自己超常的天分,就學會了相當於銀級水準的魔術。

  由於當時羅琳想去必須得有冒險者公會許可的區域採取材料,因此來到冒險者公會登記,不過冒險者公會自然無從得知她的獨特背景,僅根據她所擁有的大博士頭銜,便用像是處理標準流程的方式,將她登記成銀級冒險者。

  雖然在年齡方面,一般必須要超過十五歲才能登記,不過羅琳擁有大博士頭銜,在規定上是有登記為銀級冒險者的資格,讓她得以超齡成為冒險者。

  嚴格說起來,這種處理方式應該是有問題的。有大博士頭銜就能登記,與未滿十五歲就不能登記,這兩種規定並沒有制定優先順序。可是那並非是常見問題。畢竟根本沒有其他人能夠未滿十五歲就獲得大博士頭銜,所以也沒有人設想過可能會發生這種狀況。

  就結果來說,這件事根據職員未經細想之下就這麼處理了。這個案例至今都還留著,因此如果以後如果再出現十四歲以下的大博士,依然可以登記為銀級冒險者。雖然羅琳認為這樣有些不妥,不過她也沒法開口要求別人不能去做自己做過的事,因此就這樣把這件事情給擱置了。

  如此這般,當時的羅琳就這麼拿著順利完成登記後得到的銀級冒險者證,得意地準備往自己的目的地出發。

  打算順便賺點零用錢的她,也順便接下了採取附近藥草的採集工作。

  可是在羅琳正打算離開冒險者公會的時候,一個來自身後的聲音將她叫住。

  羅琳回頭一看,發現叫住她的人是一名身材壯碩,看來頗有幾分實力的劍士。

  「小妹妹,妳剛才接了要去阿茲爾森林的工作吧?既然這樣,妳就帶這小子去幫妳拿東西吧。」

  那名劍士這麼說完,便往一名少年背上一推,讓少年站到羅琳面前。

  儘管那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狀況,但現在回想起來,羅琳認為此刻就像是自己人生的一個轉捩點。

  也就是說,那名少年正是雷特‧費納。

  當然,羅琳當時腦中閃過的想法是:這個中年冒險者在想什麼?

  她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突然對自己說那種話。

  似乎是察覺羅琳內心的疑問,那名中年男子接著說道:

  「這小子還是個新人,我想讓他累積各種經驗,所以總是他跟我一起進阿茲爾森林去採集材料,不過今天我正好有其他事情沒法分身,正在找可以代我陪他去那裡的人。就是這樣,我想妳應該正好方便,妳願意幫我這個忙嗎?」

  真是毫無道理的內容。

  這樣突然要自己帶個人去實在莫名其妙,而且從對方話語的內容來看,那名少年的階級多半是在銅級以下。

  也就是說,看在一下就被認定有銀級實力的羅琳眼哩,那名少年只是個包袱。

  因為這樣,羅琳原本打算拒絕,但那名中年男子又繼續說道:

  「放心,我不會要妳跟他平分報酬,妳只要帶這小子一起去就好。妳剛才接的是採集工作吧?妳讓這小子幫忙採集,報酬也會變多喔。當然,所有報酬都算妳的也沒關係。而且他還能免費為妳拿東西。這樣很划算吧?拜託妳了。」

  那名男子死推活推,一點都沒有讓步的意思。

  最後羅琳只好在無奈之下點頭答應,帶著那名少年一起處理這份工作,不過事後回想起來,羅琳則打從心底慶幸自己當時有跟他同行。



    ◆◇◆◇◆



  阿茲爾森林是一片占地廣闊,有許多動植物存在,像是自然要衝的地方。

  羅琳根據書中所得到的知識,相當清楚這些情報,不過實際來到此地,卻對現實與書中知識的巨大差異感到驚訝不已。

  會這麼說,其中一個原因也是羅琳幾乎從未有在森林中行走的經驗。

  她並非是沒有體力的人。

  以十四歲來說,羅琳的體能其實還屬於較為出色的類別,而且她還會使用身體強化系的魔術。

  可是在森林中行走還是有其技巧,羅琳也是這時才初次知道,如果只是用平常的習慣行走會大量消耗體力,最後落得疲憊不堪的下場。

  然而雷特這名理應比自己低階許多的冒險者卻彷彿完全不感到疲憊,甚至還有餘力為癱坐在地上的羅琳弄來飲水。

  而且當羅琳注意到他腰際的袋子時,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採集了數種藥草。

  如果一一檢視那些藥草的狀態,就算是看在身為學者的羅琳眼中,那些藥草也都是用完美的處置方式摘取或挖掘。

  這讓羅琳想到她請人幫忙調度藥草時,都少有收到處置如此完美的藥草。

  在遭遇魔物時也是一樣。

  羅琳在探索這片森林之前,從未有跟魔物單獨交手的經驗。

  當然,她身為大博士,自然懂得使用許多威力具有實戰水準的魔術,不過羅琳無論到哪裡身邊都一定有人隨行,因此她自己根本不需使用魔術,隨行者就會先將魔物擊敗。

  正因為這樣,當她首次跟魔物正面對峙時,羅琳甚至緊張到無法呼吸,完全無法採取任何行動。

  ──野生的魔物原來有這麼可怕嗎?

  一定要說的話,當時的她腦中只有這個想法。

  至於其他念頭──例如該準備迎戰、得使用魔術之類的想法,根本完全沒在腦中浮現。

  而且她甚至全身僵硬到無法動彈。

  而就在這個時候……

  「……羅琳,用火彈!」

  如果不是雷特對她發出這聲呼喊,羅琳肯定就永遠都無法動彈,人生就這樣結束了。

  不過當時的羅琳也就只是個因為聽到指示所以照做的傻瓜而已。

  看見羅琳一臉茫然地望著被強力魔術燒成焦炭的魔物,讓雷特明白她幾乎沒有戰鬥經驗,於是便細心教導她與魔物戰鬥的要領,還有實際在戰鬥時魔物會如何行動的知識。

  羅琳很聰明。

  她的聰明程度無人能與之相比。

  因此她就像是乾涸的土地一樣,以驚人的速度吸收雷特所教的知識,不過她也深深相信是因為雷特讓她在最初的戰鬥中活下來,自己才能學到這一切。

  那些她應該要收集的材料──那些藥草也是一樣。

  根據在書上所看到的內容,那些藥草能生長的地方相當有限,要發現也很容易,因此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實際嘗試採集,卻怎樣都找不到。

  當羅琳總算發現時,卻是已經花了半刻時間也才找到一株而已。

  這讓羅琳腦中甚至湧現下次見到那本書的作者時,一定要給對方一拳的想法。

  可是,自己明明處於這種窘境。

  自己明明就是這樣。

  帶著微笑跟羅琳一起走在森林裡的雷特,他腰際袋子裡的藥草數量,卻在她每次回頭時都明顯增加。

  而且當中還包含許多羅琳要找的藥草。

  也就是說,羅琳所經過的地方確實有那種藥草,但她全部都沒能看見。

  當羅琳察覺到這個事實的時候,她這才明白自己所知道的世界有多麼渺小。

  就這樣,除了戰鬥的知識之外,羅琳還低頭向雷特請教身為冒險者的基本知識、植物的採取技巧、藥草的生長地點等知識。

  雷特爽快地答應羅琳的請求,而羅琳也總算在日落之前達成了那天的委託。


    ◆◇◆◇◆



  羅琳事後向那名中年冒險者一問之下,才知道當時對方其實並不是單純要雷特去幫她拿東西,而是他在看了羅琳的行動與動作之後,明白她是在毫無經驗下想要處理委託的人,所以才要雷特去擔任嚮導。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當羅琳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起初也為冒險者公會竟然會對新人冒險者如此照顧感到驚訝,不過那似乎也不是必然的狀況。

  當時只是那名中年冒險者與雷特在冒險者公會附設的酒館內觀察其他冒險者的行動,正好看見羅琳,兩人在交換意見之後,一致認為如果讓她就這樣跑去,可能會演變成無可挽回的狀況。

  就這樣,為了避免傷到羅琳的自尊,兩人決定由雷特以拿東西小弟的身分與她同行,接著便看準機會跟羅琳攀談。

  儘管羅琳在知道真相之後,不免覺得真虧他們費心去想這種主意,不過也對兩人的用心懷抱感激。

  而羅琳也同時體認到自己從前所見的世界有多麼渺小。

  到頭來,名叫羅琳的人,看到的都只是手邊的東西。

  羅琳原本以為自己明白世上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而自己也明白那些事情的數量。

  然而現實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這應該才是現實。

  而正是雷特跟那名中年冒險者讓自己明白這件事。

  之後羅琳又在都市馬爾特停留了一段時間。

  那段快樂時光,甚至讓她覺得自己過去人生全部都是灰色的,也讓她在人生中初次感受到捨不得與此處分開的感覺。

  可是羅琳本來就是拋下自己原本所在地方的應盡責任,來到了這個國家的這座都市。

  在經過幾天、甚至幾週的時間之後,催促羅琳歸鄉的聯絡也逐漸累積,讓羅琳終於做出決定。

  先回去吧。

  然後,自己要再回來這裡。

  羅琳對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經沒有多少眷戀。

  雖然羅琳喜歡身為學者的生活方式,不過就算不待在那個地方也能鑽研學問。

  因此決定把所有事情都處理乾淨再回到此處的羅琳,挑了一個日子離開馬爾特。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實際回到原本的地方之後,以前自己感覺是灰色的世界,也不再是自己原本認為的那麼無趣。

  在睜開眼睛仔細觀察之後,羅琳意外發現有許多為她擔心的同僚與朋友,同時也知道自己過去所待的地方,並不是一張空虛的椅子。

  如果沒有遇到雷特,這同樣也是自己過去未曾看見的東西。

  正是因為遇到了雷特,讓羅琳睜開了心中的眼睛。

  羅琳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就算是那樣──

  羅琳還是想回到都市馬爾特。

  儘管羅琳對在這裡的舊識、新發現的朋友、同僚們感到愧疚,但還是無論如何都想回去。

  當羅琳說出自己這個想法時,她身邊的人臉上都浮現近乎絕望的表情,但最後還是接受了她的決定。

  或許是大家感受到了羅琳的決心,還有她所產生的某些改變。

  但相對的,也給了羅琳一些條件。

  大家可以允許羅琳將根據地設在都市馬爾特,不過一年得回來一次。

  在歸來時,必須要與大家交流,並且發表她一年來的研究成果。

  還有不能毫無聯絡。

  羅琳爽快地同意了這些她認為簡單的條件,並實際以這種方式開始活動。

  不過當她在都市馬爾特買了屋子,開始獨居生活一段時間,羅琳才明白自己有多麼懶散。

  由於研究是羅琳本身的嗜好,所以在這方面並未鬆懈,可是跟祖國友人聯絡這件事,剛開始還有定期進行,但後來逐漸變得馬虎。

  應該說那邊一直都有定期送來信件,但羅琳卻只有在想到的時候才會回信。

  每年都要回去一次的承諾,也隨著每次期限將近,開始出現「今年就算了吧」的想法。

  不過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無論是回信還是返鄉,羅琳都會在雷特的催促下確實履行。

  如果要問為何雷特會知道這些事,其實是因為在羅琳故鄉的一名好友寄信給雷特,請他關照羅琳的關係。

  那名好友似乎十分清楚要找誰才能逼羅琳行動。

  實際上,羅琳剛開始展開獨居生活的時候,所有事情都必須依賴雷特幫忙。

  從跟雷特從頭學起到全部都能自己處理,甚至到開始怠惰之後,雷特經常都會來看羅琳的狀況,並且嘴裡邊說些「真拿妳沒辦法。」的牢騷,邊幫羅琳打理好大小事。

  話雖這麼說,雷特也不是做白工。

  對於總是幫自己處理許多雜事的雷特,羅琳也教了他不少東西。

  羅琳好歹也是一名學者,而且還是相當優秀的學者。

  也就是說,一般得花費可觀金額才能學到的知識,雷特只靠著幫羅琳做家事就得以學習。

  當然,雷特並沒有那麼打算。

  應該說雷特根本不知道羅琳過去的經歷。

  雷特一直以為羅琳只是個在王都混不下去的平凡學者,而羅琳自己也是這樣告訴他的。

  羅琳並沒有說謊。

  她只是沒把自己拋下原本在燦爛大城市的生活、同僚們極力勸阻、自己至今仍在祖國有影響力,還有自己在學者領域有超一流地位的這些事讓雷特知道而已。

  也罷,反正是雷特。

  羅琳不清楚向他解釋那些事情,他能接受到什麼地步,不過可以確定在完全沒有碰觸那些過去的情況下,也順利過了十年的時間。

  羅琳覺得只要這種關係繼續持續下去就可以了。

  沒錯,持續到死。

  雷特只要他還能做冒險者的工作,應該就會一直做下去,而自己只要一直在他身邊看著他努力就好。

  在他身邊做自己想做的研究,偶而一起吃飯閒聊,羅琳一直以為這種生活會永遠持續下去。

  可是──

  在某天,雷特‧費納突然消失了。

  雷特一連幾天都沒來找羅琳的狀況十分罕見,這也讓羅琳不禁產生他可能遭遇什麼不測的不安。

  羅琳甚至湧現雷特可能被魔物殺害的想法。

  如果真是那樣……

  羅琳感覺自己內心有股前所未有的慌亂。

  她甚至湧現想立刻衝到街上,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四處尋找他蹤影的衝動。

  可是羅琳清晰的頭腦明白那是十分無謂的舉動。

  自己不該胡亂行事,而是該想其他方法找到雷特才對。

  羅琳不會吝惜金錢。

  而她也有足夠的積蓄。

  好,來寫委託書吧……

  正當羅琳想要這麼做的時候,羅琳聽到有人用她住處門環隨興敲門的聲音。

  這是……

  羅琳在這十年來,也在都市馬爾特結識了許多朋友。

  那個聲音有可能只是那些朋友當中的某人前來拜訪。

  可是,羅琳能夠分辨那種敲門方式。

  對凡事都抱有研究癖的羅琳,甚至會從用門環的敲門方式找出規則,並記住對象。

  而會用這種敲門方式的人──

  是雷特‧費納。

  當羅琳確信這個事實的時候,雖然忍不住想衝到門外,但如果自己那麼做,一定會讓他覺得奇怪吧。

  最重要的是,他還活著。

  只要知道這個事實就足夠了。

  雖說近幾年甚至不會敲門的雷特,為何罕見在這時敲門的這件事讓羅琳感到奇怪,不過羅琳也預料到就算放著不管,雷特也會自行開門進到屋內。

  如此這般,羅琳打算以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模樣來迎接他。

  平常在這個時間,羅琳會在沙發上睡覺。

  那就裝成那樣吧。

  羅琳把頭髮弄亂,隨興地躺到沙發上。

  她聽見開門聲。

  接著是一陣腳步聲──他開口說道:

  「……喂……喂,該起床了。」



    ◆◇◆◇◆



  後來我把自己在迷宮所獲得的各種原料及魔石等成果交給羅琳,請她幫我到冒險者公會換錢。結果換到的金額相當可觀,因此我的荷包現在十分飽足。

  羅琳本身願意收購乾淨的黏液怪體液也占了很大比例。

  雖說那是冒險者公會也願意高價收購的東西,不過並沒有冒險者不准將東西賣給他處的規定。

  東西要賣給什麼人,基本上是冒險者的自由。

  由於羅琳是對鍊金術也有研究的多才學者,也會自己調配各種藥劑,因此會需要用到許多原料,當我手邊有跟她需求一致的物品時,她也會願意用很好的價格跟我收購材料。

  就羅琳的角度來說,如果向冒險者公會購買,就得付出冒險者公會加上利潤的價格,所以考慮到這點,對她也是一件划算的交易。

  順帶一提,如果要問我現在在做的事,我其實正在街上閒晃。

  當然,我並非事來享受久違的城鎮氣氛,而是另外有明確目的。

  我是來購買武具的。

  自從我變成食屍鬼之後,正確的說,是從還是骨人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使用自己生前持有的武具,只是防具還姑且不論,但武器已經耗損得相當嚴重。

  這些裝備是在我生前就已經用了數年之久的東西,或許也因為這樣,加上單純力氣及其他魔力和氣力等能力提升,似乎變得更加容易耗損。

  這其實相當合理,畢竟我原本的感覺,是氣力一天大概能用一次就不錯了,而魔力及聖氣基本上不會有施加在武具上的機會,應該說我沒有那種本事,所以不會那麼做,因此一直都是使用廉價武具。

  可是隨著這幾天頻繁使用魔力、氣、聖氣的關係,讓武具承受強烈負荷,耗損得相當嚴重。

  現在那些武具已經撐不下去了。

  原本那是我想說還能再撐上一年左右的裝備,但也因為連日待在迷宮裡沒能善加保養的關係,現在已經耗損到無法修復的地步。

  不過隨著實力提升,我獵殺魔物的效率增加,就結果來說荷包也更加充實,而且莉娜為我買完長袍等物品後也把剩下的錢交還給我。兩者相加,讓我現在手邊有不少錢。

  而這也讓我認為現在正是購買新裝備的時候。

  不過,就算這麼說,防具方面應該還是沒法購買吧。

  因為要購買防具,就必須在尺寸方面仔細調整,而這代表我勢必得脫下長袍給人測量尺寸。

  我擔心的並不是得在他人面前赤身裸體。

  畢竟我可不是年輕的新人女孩。

  可是我比那樣的女孩更加不能讓肌膚曝光的苦衷。

  畢竟像我這身食屍鬼的乾癟肉體,究竟能給誰看呢?

  不可能。

  除非對方是我非常信得過的人。

  而能讓我如此信任的對象,我只知道羅琳而已。

  不過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也是因為羅琳那不拘小節的隨便個性就是了……

  更何況也不只有信任問題。

  如果我以這樣的狀態曝光,光是跟我有過往來的人都會遭到牽連。

  所以現在讓羅琳以外的人看見我這個身軀也實在不妥。

  如此這般,今天我購買的也只有作為武器的劍。

  我在抵達目的地之後,仰頭看了一眼該處的招牌,接著便硬著頭皮將門推開。



    ◆◇◆◇◆



  「歡迎光臨……?」

  在我進入店內的同時,一名女性這樣開口招呼我進門。

  對方是這間鐵鋪「三尖魚叉」的老闆娘,也是店主克羅普的妻子‧露卡。

  這名擁有金髮碧眼,容貌宛如貴婦的女性,實在讓人無法理解她為何會成為克羅普的妻子。

  她的視線在看見我時稍稍停頓了一下。

  多半是因為我用長袍遮住全身,臉上還戴著詭異骷髏面具的關係。雖說面具對冒險者來說並不算罕見,可是像我這身如此詭異的裝扮也不常見。

  我抱著如此想法,稍稍往露卡走近,開口說道:

  「……不、不好、意思……我、這樣一身、嚇人、裝扮。」

  露卡一聽見我這麼說,立刻連忙搖頭。

  「不會!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感覺您很像某個我認識的人,才多看了一下。畢竟有戴面具的冒險者也不算少嘛。我的視線讓您不舒服,是我該道歉才對。」

  露卡這麼對我道歉。

  也對,他們應該早就習慣打扮怪異的客人了。

  露卡接著說道:

  「……話說回來,您來這裡有什麼需要嗎?您會到『三尖魚叉』這裡來,是想找武具嗎?還是希望我們幫忙修理您手邊的武具呢?」

  「啊,對了。我想、找一柄、新的、劍……妳看這個。」

  我這麼說完,便將我收在劍鞘裡的劍放在櫃臺上。

  看來我不須多做解釋,露卡也明白我拿出劍的用意。

  「那就容我失禮了。」

  她這麼說完便伸手將劍從劍鞘中抽出,確認劍的狀態。

  雖然她只是這裡鐵匠的妻子,不過由於長年這樣在店裡接待顧客,因此她的眼光相當可靠。

  無論是任何種類的武具,對於品質及瑕疵,露卡都有一定程度的辨識功力。聽說如果是簡單的東西,她甚至可以自己製作。

  而看在她的眼中,我那柄劍的狀態是……

  「……看這樣子,可能也只能買新的了。雖然看得出有用心保養,但應該已經沒法再用下去了。您對新劍有什麼要求嗎?從您劍上的痕跡來看,您應該是精通魔術或氣的劍士吧……?」

  儘管那應該不是能輕易從武具傷痕中看出的事情,不過看在她眼中,似乎理所當然地能辨別那些痕跡。

  由於我並不打算刻意隱瞞,因此我老實說出我的要求。

  「嗯……我、會用魔力、跟氣……聖氣、也、會一點。所以、我想要、一柄、那些力量、都能、承受的、劍……」

  「……您全都有嗎?這還挺特別的呢。您可是我知道第二個有這種本事的人呢。」

  「可能、的話,能、替我保密、嗎……?」

  「這是當然的。要是不能替顧客保守秘密,可是沒法開鐵鋪的。不過您這樣的要求……費用可不便宜喔。而且在日數方面,可能也要花比較多時間……」

  我想也是。我內心對此並不意外。

  畢竟魔力、氣、聖氣都能使用的人,實在相當罕見。

  如果同時有兩種還有可能,但同時有三種可就相當稀奇了。

  給那種人使用的武器,自然也不是輕易就能製成。

  而且一般來說,在這類城鎮中的鐵鋪,武器也多是製作給一些有魔力或氣的人在使用。

  有聖氣的人不僅數量稀少,而且大多是聖職者,因此那種人想要武具的時候,都會跟有關係的店家直接下單。

  換句話說,我提出的要求其實是十分罕見的。

  正因為這樣,我也明白這得花費相當的金額。

  「沒、關係,不過……我、全部的錢、就、這麼多……」

  我邊說邊將裝在布袋中相當我全部家當的錢放在櫃臺上。

  裡面裝了不少的金幣跟銀幣,就我看來,已經算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當然,如果看在高階冒險者眼哩,可能不算什麼就是了……

  露卡確認了裡面的內容,接著說道:

  「……有這些錢應該能做出夠好的東西了。不過在支付方式這部分,您可以先只付一半就好。剩下一半的金額,您可以等實際拿到東西再支付。」

  「這樣沒、問題嗎?」

  我要求對方製作的,可是相當特殊的東西。

  我也是考慮到對方光是購買材料就得支出相當花費,所以才會有此疑問,不過露卡則是……

  「沒問題。不過,也不能說是交換條件,只是……我先生……這裡的店主兼鐵匠的克羅普,要請您花點時間與他溝通。因為他是個吹毛求疵的人,所以……我想在製作過程中,他應該也會多次找您交換意見才是。」

  她這麼說道。

  克羅普是我在開始做冒險者這一行的時候,就一直持續有往來的鐵匠。

  正因為這樣,我也瞭解他的個性。

  如果是普通的武器也就算了,但像我這次要求的東西,我明白他一定會吹毛求疵地反覆試作。

  因此就某個角度來說,露卡話語的內容其實也算是在我預料之內。

  我對露卡點了個頭,開口說道:

  「沒、關係……到、時候去、學者、羅琳那裡、就能找到我。」

  由於羅琳已經允許我在鎮上的時候,可以用她的屋子作為棲身的地方,所以我才會這麼說。

  聽到我這麼說,露卡立刻睜大眼睛,透露出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驚訝的表情,但隨即又恢復往常的營業笑容。

  「我明白了。那麼,這些錢您先收著吧。」

  露卡將剩下半數錢幣的布袋交還給我,接著說道:

  「請跟我來。關於您所要求的武器,我想克羅普應該會有一些事情要當面跟您確認。」

  露卡這麼說完,便領著我進到店鋪後頭。



    ◆◇◆◇◆



  露卡領著我來到的是位在店鋪後的鍛冶場,這裡瀰漫著熱氣。

  在當中能看見一名正持續揮動鎚子,肌肉結實但身材偏細瘦的男子,正心無旁鶩地打造一柄劍。

  看見這個景象,我腦中立刻閃過「啊,這樣應該短時間沒法跟他說話了」的想法。

  不出所料,為我領路的露卡也開口說道:

  「……不好意思,看樣子可能還要得等上一陣子……大概過一小時之後,他應該就可以跟人說話了,您如果可以先去其他地方打發一下時間……」

  露卡滿懷歉意地這麼說道。

  不過,雖然這對初次上門的訪客來說,算是會讓人訝異的狀況,但跟克羅普算是老交情的我,其實早已習慣他這個模樣。

  他一旦開始製作武具,幾乎都會陷入這種狀態。

  而在這種時候,不管跟他說什麼都是白費工夫。

  他那種有時甚至會直接用鐵鎚讓人閉嘴的專注方式,除了等他工作告一段落之外也別無選擇。

  由於我不用提醒也十分瞭解他這種個性,所以……

  「……沒、沒關係。可以、讓我在、這裡、等嗎?」

  聽我這麼說,露卡答覆道:

  「我們是無所謂,只是……應該說,您真的願意在這裡等嗎?這裡沒有什麼能讓您打發時間的東西,這樣……」

  我不等露卡說完就接著說道:

  「看人、打、鐵……不會、無聊的……」

  我的答覆讓露卡臉上透露出些許訝異,不過她立刻恢復平時的表情,同時臉上也浮現些許微笑。

  「既然這樣,那裡有椅子,就請您做著觀摩吧。我去幫您拿點喝的來。」

  露卡這麼說完之後,便轉身離開。

  我說的並不是場面話,我真的很喜歡看人工作。

  無論是任何職業,一流的人在工作時,都會有種特別的氣魄,我覺得只要仔細觀察,就能有所感受。

  而克羅普是如假包換的一流鐵匠,在他工作的光景當中,甚至能讓人感受到美感。

  我在欣賞那種光景的時候,是一點都不會感到無聊的。



    ◆◇◆◇◆



  一段時間之後,斷續響起的鍛冶聲響終於停止,充斥鍛冶場的緊張氣氛瞬間消散。

  克羅普望著他剛剛打好的劍,露出笑容。

  從他的表情來看,他應該對品質相當滿意。

  真是令人高興。在我腦中閃過這個想法的同時,克羅普轉頭望向我:

  「抱歉,你似乎等很久了。」

  他這麼說道。

  看來他並非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只是因為要專注在鍛冶上才選擇忽視。

  如果是初來的客人,或許會在這個時候抱怨店家竟然讓顧客枯等,不過由於那是不能中斷的工作,因此我反而是將克羅普的決定視為理所當然。

  正因為這樣,我這麼說道:

  「……不、不會,沒關係……很有、意思……」

  對於我這樣的答覆,站在我眼前的男子,克羅普臉上露出得意笑容。

  「喔?我還在想露卡很少帶人到這裡來,不過……看來你是個很有趣的人呢。」

  他這麼說道。

  克羅普此時臉上的表情與其說像鐵匠,更像是看見敵人的戰士一樣,帶有一股接近傲氣的幹勁。

  他的容貌看起來不算年輕,大約是近四十歲的年紀。

  在外表上他看起來似乎比露卡年長許多,不過他們兩人的年齡似乎並沒有多大的差距。

  之所以說是「似乎」,是因為沒有人直接開口向露卡詢問年齡,唯一的推測依據,是克羅普曾說過「她是我的兒時玩伴」這句話。

  順帶一提,直接向露卡詢問年齡的人全都失蹤了……這當然是笑話,據說是看見她臉上露出充滿煞氣的笑容,每個人都會識相地把問題吞回嘴裡。

  也就是說,正確的年齡就算詢問本人,她也不會給予答案。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有趣……聽說、你可以、幫我、造劍……」

  「喔,你要訂製的武器嗎?其實在店裡已經擺了很多種劍才是……那些全都是我的自信作,就算不特地花錢訂製,只要多看一下,應該都能找到合手的武器才是。」

  克羅普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由於語氣有些粗魯,所以聽起來可能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在拒絕,但其實他只是不想讓人花冤枉錢而已。

  由於這個人無論長相或眼神都相當銳利,是個感覺光是瞪著人看就足以把人嚇哭的男人,不過我知道他這個不管說什麼話都會讓人感覺像是威脅或是恫嚇的人,內心其實意外地善良。

  正因為這樣,我在答話時語氣並沒有絲毫不悅。

  「因為、擺在、店裡的、商品,沒法、承受聖、氣……」

  「聖……你是說聖氣嗎?看你這身打扮,原來你是聖職者嗎?既然這樣,你應該有另外熟識的鐵匠才對吧?」

  我這種模樣看起來確實不像是聖職者,就算論內在,我也跟那種人是南轅北轍。不過這也是事實,所以我老實說道:

  「我、不是、聖職者……我還、會用、魔力、跟氣。」

  「你全都會!?……原來如此,我懂了。這樣的話,店裡那些東西確實不適合你用……怪不得露卡會讓你進來,你應該有準備錢吧?」

  「聽、店員說,我、準備的、錢、夠你、打造、夠好的、武器。」

  「既然露卡那麼說,那應該就不會錯……好,我明白了。那麼我們立刻來談談你想要的劍吧。當然也包含你的預算在內。」

  克羅普這麼說完,便另外拉了一張椅子,和我一起坐在桌旁開始談話。



    ◆◇◆◇◆



  「……那麼大致就是這樣。之後還會需要進行一些細微的調整,到時我會再跟你聯絡,沒問題吧?」

  在大致確認過預算及樣式之後,克羅普這麼說道。而我也點頭肯定。

  「沒、問題。」

  「好,那這筆交易就算成交了,請多多指教啦。」

  克羅普邊說邊對我伸出手。

  那應該是要跟我握手的意思。

  然而我卻稍稍有所遲疑。

  我的手是不死魔物的手,那是不淨之手。

  我感覺用這種手隨便碰觸他人,可能不太妥當。

  可是我的遲疑相當短暫。

  我並沒有讓克羅普知道我是不死魔務這件事。

  可是……

  我回握住克羅普的手……

  「交給、你了。」

  並這麼對他說道。



    ◆◇◆◇◆



  一名顧客剛從大門離去。

  那是一名奇特的顧客。

  他身穿彷彿象徵深沉黑暗的漆黑長袍,臉上戴著猶如產自死靈之國的骷髏面具。

  不過那乍看之下令人感到詭異的身影,卻與不久前還經常到店裡往來的青年有幾分相似。

  可是……

  「喂,露卡,怎麼啦?看妳一臉嚴肅的模樣。」

  身為我的丈夫,同時也是這間店店主的克羅普,帶著微笑從我身後這麼對我開口。

  我轉頭答道:

  「……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吧?那是……」

  聽到我話說到中途打住,身為店主也是我的丈夫的克羅普說道:

  「……是沒錯。最近都沒有在街上或酒館看到他,我還想說他究竟跑到哪去了,沒想到……看來他似乎惹上大麻煩了。」

  「為什麼他不來找我們幫忙呢?我們有那麼不值得信任嗎?」

  聽到我因為難過而脫口而出的話語,克羅普摸了摸下巴說道:

  「可能真是那樣吧……喔,我是說笑的啦,別當真。」

  察覺我幾乎要落淚的模樣,克羅普連忙揮手解釋。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看我用眼神這麼詢問,克羅普說道:

  「……他或許是不想給我們添麻煩吧。雖然我不清楚他為什麼要穿那種袍子,還戴著面具,可是……或許他是中了什麼詛咒也不一定。那是冒險者偶而遇到的狀況。如果是那樣,可能會有人拿他中詛咒這件事來挑我們店裡武具的毛病,也會有人把中詛咒的人來我們店裡光顧的事情當成話柄。他大概是擔心我們事後抱怨不知是哪個中了詛咒的傢伙跑到店裡搞壞商譽,所以才刻意隱瞞身分吧。」

  「何必那樣呢!你應該不會那麼做吧?」

  面對我咄咄逼人的追問,克羅普解釋道:

  「……這還用說嗎?那些我看不上眼的傢伙不管說什麼話我都不會放在心上。說起來那小子本來就很容易在這種時候跟人生分。算了,也罷。總之知道他還活著就好。我們就暫時順著他的意思吧。只要他以後找機會跟我們說實話就行了……其實他也多少有透露一些讓我們知道他身分的線索吧?雖然我不能肯定,不過我猜這也是他所做的一點點讓步吧……況且他看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打算繼續找我們幫忙呢。」

  聽他這麼說,我也頗有同感。

  魔力、氣、聖氣,全部都擁有的罕見特質,加上又是在羅琳的住處出入。

  光是這些線索,就已經是相當明確的提示了。

  他會特地告訴我們這些事情,肯定是刻意透露的。

  當然,光是這樣,我們也無從得知他究竟遇上什麼麻煩。

  或許是實在無法告人的問題。

  然而他還是來到我們這裡來訂製武器,就這點來看……或許可以想成是他對我們的信任吧。

  想到這裡,我轉頭望向讓我理解箇中道理的丈夫。

  「的確……真的是這樣。」

  我拭去自己眼角的淚水這麼說道。
  






本帖最后由 just1234 于 2018-8-21 09:04 编辑


第四章 《水月迷宮》與包袱




  兩隻發出喀噠笑聲的骨人,在《水月迷宮》的狹窄通道中將我前後包圍。

  它們緩緩朝我逼近,在距離我只剩一步之遙的時候,便高舉手臂發動攻擊。

  不過在兩隻骨人的手臂揮落之前,我手中的劍已經揮出──

  兩隻骨人的身體應聲斷裂。

  就這樣,我開始在完全失去連結骨頭力量而崩落的兩隻骨人殘骸當中翻找戰利品,從殘骸中找出了魔石。

  我將約有小指大小的魔石放進腰間的皮袋當中,繼續往前走去。

  在昨天才向鐵匠訂製武具的現在,要問我現在究竟要前往什麼地方,其實答案相當簡單。

  我要去那頭《巨龍》出沒的未發現地帶。

  雖說現在已經感受不到《巨龍》的氣息,不過還是多少需要調查,但鑑於我這種難以取信於冒險者公會的尷尬現狀,我也只能自己親自出馬。

  我是這麼判斷的。

  在武器方面,則有克羅普給我的一柄劍作為打造好武具之前的代用品。

  根據克羅普的說法,這柄劍雖然可以承受魔力跟氣,不過也要留意它並沒有承受聖氣的能耐。

  劍本身的性能雖然不算特別突出,不過還是要比我原本用的武器更加出色。

  加上能夠承受魔力跟氣的構造,讓我遠遠不須像以前那樣顧慮武器的負擔,使用起來要順手許多。

  基本上我是個把每天時間都花在冒險者這門生意上。因此在做完像是訂製武具這些該做的事情之後,自然就會想動身探索迷宮。

  如此這般,我做好各種準備,並向羅琳交代我會外出的安排後,就這麼來到《水月迷宮》當中。



    ◆◇◆◇◆




  不過──

  「你真是救了我一命!真沒想到黏液怪會有那種招數呢!如果你沒出現,還真不知道會怎麼樣呢……這件事光是回想就讓人發毛呢!」

  走在我身旁邊說這些話邊隔著長袍大力拍打我乾癟肩膀的人,是一名年近四十,似乎算是劍士的男子。

  之所以說「似乎」,主要是因為剛才看他表現的技術有不少問題,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個人根本沒經歷過什麼像樣的鍛鍊。

  他在迷宮內被黏液怪襲擊,正難以招架的時候,我正巧路過,無意中就這樣伸出援手。

  原本冒險者在迷宮裡的行動,幾乎都是所謂的責任自負,如果在迷宮裡看見其他冒險者與魔物交戰,就算冒險者明顯處於劣勢,也沒有幫忙的義務。

  如果冒險者在迷宮裡喪命,就是那名冒險者本事不夠,只能怪那個人自己不自量力,而不互相幫助的規矩,也是由這種基本的想法所衍生出來的。

  當然,話雖那麼說,冒險者也是人。

  就像人有好有壞,有良知的冒險者也不在少數,因此碰到這種狀況,不少人也會不顧那種原則伸出援手。

  不過熱心助人之後,結果卻產生糾紛,最後因為比被魔物殺害還要悽慘的問題鬧出人命……這類狀況其實也不罕見。

  正因為這樣,基於保護自己的想法,就算看見其他冒險者陷入困境也不伸出援手,也會被視為明智的抉擇。

  實際上如果要避免糾紛,那確實是最正確的作法。

  畢竟特地裝成打不過魔物的樣子讓人出手相助,趁著其他冒險者專心跟魔物戰鬥之時從他人身後偷襲,把人跟魔物一起殺害之後洗劫財物的無恥冒險者,其實也是存在的。

  而且在那種狀況下,幾乎很難找到證據。

  不知是什麼原因,迷宮總是會維持一定程度的清潔性。

  因此飛濺的鮮血跟肉塊等痕跡,大約在經過跟再湧出相當的時間之後,就會被迷宮本身吸收到不見蹤跡。

  而且就算遭遇那種狀況,最後還是會被所有冒險者認為那是要責任自負的問題。

  正因為這樣,冒險者是一種必須十分謹慎才能做得下去的危險生意。

  不過就算我對這種事實有一定知識,一定要說的話,我依舊算是會出手相助的那種人。

  如果在實力上真的很難救的狀況,我是會乾脆放棄,但如果是感覺還有得救,除非是我能明顯判斷對方是不良冒險者的狀況,否則我還是會選擇插手。

  如果是生前的我,可以說這種行為是基於我身為一名《善良冒險者》的良知;不過對現在的我而言,感覺這更像是還能讓說自己是人類的唯一證明。

  因為如果我現在對陷入困境的人類見死不救,感覺我就會是個徹頭徹尾的魔物了。

  不顧自己有能力拯救的人類,只為自己而活的非人存在……

  那或許就是人類口中的《魔物》吧。

  正因為這樣,我沒法輕易對陷入困境的冒險者見死不救。

  不過理所當然的,這並不代表我必須拯救所有冒險者。

  我只需要在自己能力所及,而且也不會太過危險的狀況,根據良知行動就夠了。

  我原本是打算抱著這種想法採取行動。

  但我覺得從這個角度來說,對現在在我身邊的這個人見死不救應該也沒關係。

  因為這個明明應該早早離開迷宮的傢伙,現在卻一直賴在我旁邊。

  不知他是看我有一定實力,期待能撿些好處才這麼做,還是有什麼其他理由……

  總而言之,我已經開始覺得煩了。

  我接著是要去調查有《巨龍》出沒的區域。

  要是他太過礙事,在碰到緊急狀況的時候,反而會更加危險……

  不過我又不能太直白地說出這種想法,因此讓我現在相當尷尬。

  這就是眼前的狀況。

  說起來,我其實並不奢望現在這種狀態還能跟其他冒險者打好關係。

  乾脆說對方礙事把他趕走也是個辦法,不過我總覺得這個傢伙不會認真把我的話聽進去……

  其實我從剛才就有些委婉地表達那種想法。不過,就算我的語氣已經逐漸強硬,也絲毫不見效果。

  不管怎麼說他都不會走了。這麼想應該沒錯。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我終於不耐煩地乾脆提出疑問。

  聽到我這麼說,原本聒噪的男子意外地陷入沉默,然後……

  「……因為你很強。」

  他勉強擠出這句話。

  他果然打著在我身邊撿戰利品的主意嗎?

  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可取的行為,不過對於欠缺實力的冒險者來說,這也算是逼不得已的選擇。說起來,這還不算是毫無同情餘地的行為。當然,大多數的冒險者都會認為這種傢伙不值得同情就是了。

  不過這座《水月迷宮》雖然是被歸類為適合弱小冒險者闖蕩的地方,但也不是必須得跟著人撿戰利品才能生存的地方。畢竟這裡就只有一座如果特地跟在其他人後面,反而只會讓自己的獲利減少的迷宮罷了。正因為這樣,這名男子的行動更加令人費解。

  正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男子似乎也明白我的疑問而開始解釋。

  「……我真的很需要錢。我得在下個禮拜前籌到三枚金幣,否則我的店就會給人頂走了……」

  在我向男子詳細確認狀況之後,得知他原本是一間小餐館的店主。

  而最近幾年因為經營不善的關係,積欠債務,現在處境相當艱困。

  如果他不能在下個禮拜之前準備欠下的三枚金幣,或是將全部十五枚金幣的欠款還清,就會失去作為抵押的餐館,因此在無論如何都需要錢的狀況下,決定跑來試著當能快速賺到錢的冒險者。

  儘管這實在是相當魯莽且近乎不可能的作法,不過問題就是這也是一條很難跟人斷言絕對不可能的選項。

  畢竟十五枚金幣這個數字,對於有一定實力的冒險者來說,是只要五天就有辦法賺到的金額。

  不過至少這名男子怎麼看都沒有那種本事。

  而他對此有所自覺。

  正因為這樣,他才決定跟在我身邊。

  可是……

  「……這樣、的話,你不該、來這裡,應該到、新月、迷宮、去、才對吧?」

  在都市馬爾特附近還有另一座迷宮。

  那座名為《新月迷宮》的巨大迷宮,無論是魔物的質還是量,都是這座《水月迷宮》無法相提並論的。

  如果到那裡去,比起跟著我這種銅級程度的人,應該能夠找到擁有相當實力的銀級冒險者,跟在那種冒險者身邊,要賺到十五枚金幣也不是夢想。

  當然,對方是否願意讓他跟,還有他是否有能耐根德祝,其實都是問題。

  沒有多少實力的人遇到強大魔物,就算只是瞬間的大意都可能喪命。

  考慮到這個風險,這實在不是什麼划算的賭注。

  而在我向男子說出自己的疑問之後……

  「我試過了,可是……每個人都很乾脆地拒絕了。」

  男子沮喪地這麼說道。

  唉,這也是當然的。在迷宮哩,沒有實力的同伴就只是包袱。就算勉強說可以當拿東西的小弟,但也得要有能夠獨力逃命的實力。像他這種連躲開黏液怪都辦不到的實力,實在很難讓人接受。

  而且就算是我,也只能給他相同答覆。

  「……不好、意思,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沒餘力、讓你跟……」

  雖然我很想幫忙,但以我現在的狀況,這不是我有辦法承受的負擔。

  雖然我是認為自己要比還是人類時要強上一點,不過實力最多也就只是能搆到銅級高階冒險者的水準而已。

  以這種狀態想在五天裡賺到十五枚金幣……

  嗯,沒辦法……

  冒險者的報酬跟一般職業相比確實比較高,不過階級不夠高的冒險者,收入其實也只能算還過得去。

  如果不是什麼能賺到外快的特別狀況,低階冒險者根本沒法賺到那麼……

  ──特別狀況嗎……

  想到這裡,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我現在確實是處於特別狀況。

  當然,我指的並非是我變成不死魔物這件事。雖然把這件事向冒險者公會報告,是有可能換到十五枚金幣的酬勞,但我自己可就麻煩了。

  我想到的是讓我變成不死者的那個地方。

  在迷宮裡發現未探索區域。

  這是相當重要的情報,而冒險者公會應該也會給帶回這個情報的人一筆不小的酬勞。

  雖然說是否會值十五枚金幣還有待商榷,不過……也罷,稍微抱點期待也不礙事。

  老實說,我是很想自己向公會報告,不過我自己現在畢竟是這副模樣。

  這種連進入冒險者公會都有困難的狀態,我是沒辦法如願的。

  由於只能找其他人代為回報,所以這件事我原本是打算拜託羅琳代勞。

  不過就算讓這個人代為回報,應該也沒關係吧。

  不過如果要這麼做,可能就不能說成是別人事先知道,然後告知他的情報,而是得弄成是他發現這件事才行。

  如果不是那樣,就會變成有人事先知道但沒有回報,這種事傳到冒險者公會那裡,很可能會讓狀況變得難以收拾。光是現在的狀況就已經夠難搞了,我實在不想讓問題更加複雜。

  而且……比起我用這種狀態回報,由正常人類來報告這件事,冒險者公會應該也會比較投入心力調查才對。

  就結果來說,這樣也比較能照顧到往後會來到這座迷宮的冒險者……

  雖然是少了那份報酬很可惜,不過十五枚金幣的畫,就算是我,花點時間也是能賺回來的。

  雖然我生前可能還有困難,但如果是現在的我,遲早都會有那種實力才對……

  我是這麼想的。

  所以說,就算放棄眼前的利益也不成問題。

  好,就這麼做吧。

  我在內心這麼做出決定之後,我便轉頭再次對因為遭到拒絕而垂頭喪氣的男子說道:

  「……我想、你、還是、跟著我、吧。你至少、還、可以、幫我、拿東西、才對……」

  「咦……?」

  雖然男子對我的決定感到驚訝,但看我邁開步伐,他也立刻連忙跟了上來。

  「喂,請等一下!真、真的可以嗎?!」

  「……可、可以。」

  儘管這是男子自己提出的要求,但他的表情就像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我會同意一樣。

  雖說他或許是個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被迫靠寄生他人作為賺錢手段,不過應該是個本性善良的人。

  當然,男子的所有言行也有可能通通都是裝出來的,但如果真是那樣,到時候再看著辦就是了。

  而且我這個決定,也並非單純只是想要幫他。

  這同樣是我為了確認自己仍是人類而採取的行動。

  會這麼講,也是因為自從我變成食屍鬼之後,偶而會莫名地感到不安。

  也許該說是在某些時候,我會感受到某種莫名的衝動……

  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湧現應該多少幫助他人的念頭。

  因為我覺得如果不這麼做,我可能就會在不知不覺之間忘記自己是什麼人。

  如果演變成那樣,感覺一切都完了。

  不可以變成那樣。

  那是絕對要避免的狀況。

  我抱著這樣的想法,朝那頭《巨龍》出沒的地點前進。

  那名不習慣在迷宮內活動的男子則有些笨拙地跟在我身後。

  我以前看起來是否也像他那樣呢?

  不知為何,我感覺那份記憶似乎十分遙遠,讓我難以回想起記憶中的景象。

  我變成這樣到現在,明明並沒有經過多少時間才對。

  這或許是個不好的傾向。



    ◆◇◆◇◆



  「……喂,那裡應該是死路吧?」

  跟在我身後的那個男子確認著地圖,對我這麼說道。

  男子手中的地圖,當然是《水月迷宮》的地圖,那也是在鎮上可以輕易買到的東西。

  迷宮的地圖在價格上會有相當大的變化,根據各種條件會大不相同。

  因為迷宮本身的難易度跟階層數都不一樣,如果是除了路線之外,還詳細記載迷宮特徵與魔物種類的地圖,那麼價格也會較為昂貴。

  一些精巧的地圖甚至會記載魔物固定的湧出地點,有時就連有哪些冒險者探索過此地都會記載在地圖當中。

  不過詳細到那種地步,幾乎已經算是反映製作者嗜好,或是與其他製作者較勁的結果,除了用來表示自己的地圖比其他地圖製作者的作品更加詳細之外,實在沒有多少意義。

  不過可以肯定的,就是越詳細的地圖就越加昂貴,也更加管用。

  從這個觀點來說,男子手中的地圖算是標準程度的作品。

  前人探索過的部分,在那張地圖上都有記載,不過僅止於此,完全沒有其他附加情報。

  簡單來說,那就只是最普通的地圖。

  至於我所要去的方向,在那張地圖上似乎是條死路。

  我也知道這件事。

  因為我手裡拿的也是相同的地圖。

  要說有不同的地方,就是我的地圖要比男子手中的那份多了我自己加寫的各種註記,幾乎已經算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我十年來在這裡活動的經驗可不是假的,我手裡的這份地圖,可能也是整座城市馬爾特當中最為詳盡的《水月迷宮》地圖。如果變賣,應該是會有不錯的價格,不過這些情報可是我賴以維生的工具,因此我並不打算讓其他人知道。

  而在那份地圖當中,也有一條幾天前新畫上的通道。

  當然,那自然就是那頭《巨龍》出現的區域。

  「……別管、那麼多,跟我、來。」

  聽我用不由分說的話語這麼催促,男子雖然露出難以接受的表情,但最後還是只能讓步。

  跟他在一起行動的這段時間,讓我明白他幾乎一點都不懂戰鬥的知識。

  雖然他手裡拿著不差的武器,但別說是熟練,他連像樣的架勢都擺不出來。

  這種狀況下,就算他在怎麼欠缺危機感,大概也明白離開我只會讓他自己更加危險。

  因此我沒有對他多說,就這麼繼續往前走去。



    ◆◇◆◇◆



  「……這是……?呃,可是,地圖上明明沒有……」

  男子傻眼地比對地圖與眼前的光景。

  我很清楚他想說什麼。

  畢竟我第一次看到這個景象時,也有相同的感覺。

  而我當時因為一時衝動,就這麼走下去了。

  儘管我明知自己的舉動有多麼危險。

  正常來說,我應該先回到鎮上,帶其他人來一起進行調查才對。

  身為有長年經驗的冒險者卻做出那種舉動,我其實也不是毫無辯解的理由。

  首先,如果不立刻進行探索,可能會有其他冒險者也來到這裡,搶先向公會報告。

  基於這個理由,讓我當時有些焦急。

  現在回想起來,大概也沒有多少人會特地跑到地圖上記載是死路的地方。

  但事實是,我就是會到這裡來,而且死路也是適合用來困住魔物的地點。

  我沒法保證不會有其他人來到這裡。

  加上我基本上都是單獨行動。

  也就是說,我一下也想不到自己可以回去找什麼人來幫忙。

  雖然說羅琳也算是一個選項,但她的本業是學者。

  雖然我教過她許多關於冒險者這一行的知識,加上她在魔術方面的實力,她已經確實擁有銀級冒險者的本事,可是她鮮少以冒險者的身分活動。

  感覺學者的工作似乎還是比較合她所好,她需要研究材料的時候,也大多都是由我代勞。

  最近她的研究似乎也進入軌道,感覺變得比以往都要忙碌,讓我感覺不太方便找她幫忙也是一個原因。

  可是不管怎麼說,最重要的還是我自己太粗心了。

  我事先就認定在這條通道彼端,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魔物。

  正因為這樣,我當時就這麼走了過去。

  我會這麼做,也是因為如果有什麼強大的魔物,通常都會散發一定程度的氣息,只要稍加留意,通常都能感受到徵兆。

  雖然說確實有些高階魔物跟特殊魔物是擁有隱藏自己氣息的能力,不過在這座迷宮的這個階層,幾乎不會有什麼高階魔物出沒,就算是特殊魔物,不要是太過誇張的東西,我也不是完全無法應付。

  當然,我並不是指我有本事跟那種魔物交戰,而是指自己好歹也有辦法逃命。

  話說回來,如果沒有實際碰到,也不會知道是什麼狀況,而且那種讓人連逃命機會都沒有的東西,雖說不管在什麼迷宮的什麼階層都很少出現,但也確實存在。

  只要在太過擔心就沒辦法幹冒險者這一行的前提下,讓我輕忽了那種可能性。

  而種種錯誤的結果,讓我不幸的碰到了《巨龍》。

  不過仔細想想,那真的是無可奈何的狀況。

  畢竟《巨龍》是在毫無氣息的狀況下突然出現,而且我在想要逃跑的時候,身體又不聽使喚。

  加上《巨龍》也不是多幾個人就有辦法應付的對手,就算再怎麼慎重,碰到那種東西也只能認命。

  因此就算我回頭反省當時的狀況,在當時沒有任何情報的狀態下,我應該也不會做其他選擇。

  回頭來說這一次的狀況,我想應該不成問題才對。

  現在我並沒有感受到那頭《巨龍》的氣息。

  雖然《巨龍》有可能像上次一樣突然現身,不過如果真是那樣,那也沒轍。

  只要是身為冒險者,對於某種程度的危險放棄考慮,也是必要的想法。

  真的碰到什麼狀況,還能拿身後那傢伙當成誘餌自己逃命……我是沒有黑心到會打這個主意,不過真的沒有其他辦法的時候,我也不會猶豫。

  如果有兩個人,在《巨龍》出現的時候可能還有一人可以活命。

  想到如果那個男子是成功活命的那一個,就有機會拿到他所需要的金錢,那麼讓他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背負那個風險,也不算是太缺德的事……不對,這已經夠缺德了。

  不過這也無可奈何。

  「……我們、走去、看看、吧……」

  我雖然這麼說,不過我還是讓自己走在男子前面。

  在碰到什麼狀況的時候,我應該要比他走在前面更有機會生還。

  上次《巨龍》幾乎是一下就出現在我眼前,所以我才會在無從反應的狀況下遭殃。

  如果小心一點,或許可以多爭取到一些距離……

  我以相當怕事的速度緩緩深入那條通道。

  在通道中出現的魔物,跟先前那些已經被人徹底探索過的地方差不多,主要還是骨人、哥布林、黏液怪這些東西,並不會太過難纏。

  我路上有試著讓那名男子戰鬥,但他面對魔物的時候,根本膽怯到沒法應戰。

  真不愧是一時興起嘗試當冒險者的水準。我腦中甚至浮現這種滑稽的想法。

  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我是認為他最好能多接受一些鍛鍊,不過他的期限只剩不到幾天,我可沒有只用幾天時間就能讓人變強的本事。

  對於他的表現,我想應該也只能死心了。

  不過他的實力糟糕到這種地步,就算向冒險者公會報告他發現這個新區域,甚至會有不被採信的可能。

  真變成那樣我也很頭大,所以我最後還是大致教了他拿武器的方式,還有面對魔物時逃命的方法。

  懂得這些知識的人,是有可能摸到這個地方。我希望至少能讓其他人會這麼認為,況且這裡原本就是一座難易度偏低的迷宮。

  就這樣,我們沿著通道走了一段時間,似乎才終於抵達我撞見《巨龍》的地方。

  在通道彼端可以看見一個開闊的空間。

  那就是我遭遇那頭《巨龍》的廣場。

  換句話說,那就是我變成骨人的地方。



    ◆◇◆◇◆



  「……結果還是死路嗎?」

  男子追到帶著戒心緩慢前進的我身旁,轉頭沿著廣場牆壁往四周看去之後這麼輕聲說道。

  事實上這個空間看起來就像是個死路。

  可是這麼長時間都沒被發現的未知區域,會這樣毫無任何東西也實在令人傻眼。

  應該說會希望這裡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也算是人之常情。

  例如有一兩件特別的寶物……或許有比較厲害的魔物也好。

  其實說起來,或許可以想成那個特別的東西已經離開了……

  也就是說,我所遇到的《巨龍》,就是在這裡的特別東西。

  不過如果真是那樣,那麼這裡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這未免太無趣了。

  因為這樣,那名男子抱著希望能至少找到一些東西的想法,開始在周圍空晃。

  就在這個時候……

  「……喂!這裡有道縫隙呢!」

  男子這麼大聲喊道。

  我立刻到男子身邊一探究竟,接著便看見男子伸手指向的牆面上,確實有條縫隙。

  我將臉湊近一看,發現我在面具下些微外露的皮膚能感受到空氣流動。

  ……看來那裡真的有些蹊蹺。

  我抱著這個想法,開始在牆壁上四處摸索,隨後我似乎觸動了某個機關,只見一小塊牆面應聲凹陷,接著部分牆面朝上方升起,在我面前出現一條新的通道。

  「……這是、秘道、嗎?」

  「……喔!應該是喔……話說回來,這真是太棒了。不但有沒人知道的新通道,再加上這條秘道……如果向冒險者公會報告,應該可以發一筆小財吧?」

  那確實是很有可能的結果。

  這樣你的債務問題應該就有希望解決了。我抱著這個想法望向那名男子,不過他一察覺我的視線,立刻連忙解釋:

  「別、別擔心!我知道這當然是你發現的!我只是跟著你,也沒有打倒任何魔物,我絕對不會肖想跟人說是跟你一起發現的啦……」

  男子猛力搖頭,用十分卑屈的態度這麼說道。

  坦白說我都讓他跟到這裡,自然不會到現在還去在意那種問題,況且我覺得他都跟我一起到這裡來了,強硬一點要求分帳也不算過分,不過由此也可看出他是個相當謹守分寸的人。

  就算不趁這個機會發一筆橫財,以後再慢慢賺回來我也無所謂。

  雖然我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些濫好人,不過這也是我原本就沒法向冒險者公會報告的關係……

  「我、對功勞、歸誰、不感、興趣……這些、就、算是你、的功勞、好了……比起、那種事,我們、先進去、看看吧……」

  眼前有另一條通道。

  這才是真正令我關心的事。

  我不等待男子回應,再度邁開步伐。



    ◆◇◆◇◆



  那條秘道跟先前走過的通道依然沒有多大差別。

  雖然魔物的質多少有所提升,不過最多就是黏液怪的亞種,有帶毒的毒黏液怪,還有裝備廉價盔甲及武具的骨兵而已。

  對現在的我來說,雖然還不至於把這些魔物說成是雜魚,不過已經是我能在充分確保安全的狀況下擊敗的對手。

  這條秘道並不長,我們很快就再次抵達另一個開闊房間。

  再次來到廣場,也讓我內心再次湧現是否會遇到《巨龍》擔憂,不過事實是我的擔心只是杞人憂天。

  不過這次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在廣場中央,可以看見一座刻在地面的魔法陣。

  這種狀況雖然罕見,不過倒也不是毫無前例。

  在巨大迷宮深處,有時也有站在當中就能啟動某些機關的魔法陣,聽說有些地方還是必須利用那種機關才能抵達。

  在這裡的魔法陣可能也有類似的作用。

  雖然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魔法陣就是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跟我一起來到廣場中的那名男子卻……

  「……又是什麼都沒有的空間嗎?該不會又有秘道吧?」

  他這麼說道。

  而且那清楚刻在地面上的顯眼魔法陣,他根本連瞧都沒瞧一眼。

  「……你、怎麼……?」

  儘管我這麼出聲的同時,還把視線移到地上讓他注意地面,但男子依舊毫無反應。

  不只如此,他似乎完全不懂我的意思一樣,露出不解的表情。

  「……地上有什麼東西嗎?」

  他甚至還這麼問道。

  聽到他這句話,讓我明白他應該看不見地上的魔法陣。

  可是就算知道這個事實,我也不能怎麼樣。

  那個魔法陣只有我能看到嗎?還是只有他看不到,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也都能看到?

  我無從確認。

  不過要在這種狀況下老實站到魔法陣裡面去嘗試魔法陣有何作用,也實在令人卻步……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那名男子似乎發現我陷入煩惱,打算跟我確認,就這麼朝我這裡跑來。

  而這也讓他一腳踏到魔法陣當中。

  「……啊……」

  在他踩到的瞬間魔法陣開始發亮,而男子就像是被光芒吞沒般從我眼前消失。

  看見這個景象,讓我相當懊悔。

  早知道我應該先踏進去才對,不然至少也該先提醒他一下。我腦中閃過這些想法。

  可是現在那些反省全都無濟於事。

  現在該想的是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對。

  所幸因為他踩過了魔法陣,讓我大概理解了魔法陣的作用。

  那多半是所謂的轉移陣。

  那是踏道其中就能移動到指定地點,相當特殊的魔法陣。

  據說那種在深達數十層的巨大迷宮當中,會間隔五層或十層就有配置的魔法陣,是目前依舊無法以人力製作的東西。

  聽說就算照樣刻出同樣的魔法陣也不會發揮作用,而其中的架構跟人類所用的魔法陣有根本上的不同,因此無法解析。

  不過依舊有許多人在對這類魔法陣進行研究,企圖能有一天讓人類也能製作,但目前仍沒有任何突破。

  那就是這樣的東西。

  也就是說,那是迷宮裡特有的東西,加上我也不是那方面的專家,就算想知道魔法陣會把人送到什麼地方,我也無從調查起。

  只有自己站上去才會知道。

  只有這個辦法。

  換句話說,我現在有兩個選項。

  要跟過去找那名男子,還是就此放棄。

  如果要謹慎行事,那麼放棄他應該算是正確選項。

  要是站到魔法陣裡,結果被丟到不得了的地方,而且還沒辦法回來的話,那就太悽慘了。

  可是,如果我就這麼拋棄他……

  說起來,能清楚看到魔法陣的我沒有出聲提醒,確實也能算是原因。

  在這種狀況下如果我丟下他離開,我肯定會遭自己良心譴責的。

  況且又不是一定回不來。

  我回想目前已經確認的轉移陣情報,記得其中也是有可以雙向往返的類型。

  可是那名男子感覺並沒有那方面的知識。

  畢竟他是個連冒險者基本知識都沒有的人。

  要期待他會知道不太可能派上用場的轉移陣知識,實在不切實際。

  更不用說他根本看不見魔法陣了。

  這麼一想,就算真的是能夠雙向通行的轉移陣,應該也沒法期待他能自行歸來……

  「……可、可惡……」

  我越想越不甘心。

  照這個狀況看來,我該做的事也確定了。

  要我拋下他逃回城鎮,讓自己受到良心譴責,那還不如……

  我走到轉移陣旁邊,對那帶有些微亮光的魔法陣注視了一會兒,接著踏出腳步。

  一如預料,魔法陣的光芒加劇,強光轉眼間就籠罩我的視界。

  啊,要被轉移了。我心裡這麼想道。

  雖說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但實際站上去,還是會有許多不安。

  不過既然已經到這個地步,想反悔也來不及了。因為聽說如果從運作中的轉移陣中強行離開,身體甚至會被撕開。

  如此這般……希望我轉移到的,會是個安全的地方。

  此刻我也只能這樣在心中懷抱如此期待。



    ◆◇◆◇◆



  看來我的期待似乎不太管用。

  我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當轉移陣所發出的強光奔流逐漸消退後,讓我看見那個在我眼前的光景。

  在我眼前是一座有挑高頂部的石造大廳。

  那是會讓人推測自己多半是置身在迷宮當中,不算特別的景色。

  這個四周牆面是會吸收魔力的特殊空間。

  這裡是否也是水月迷宮的未知區域呢?

  我無法確定,不過在我眼前有其他更需我煩惱的事。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隻巨大到幾乎要觸及大廳頂部的巨大魔物,還有讓人感覺應該是被那個魔物擊倒的男子身影。

  我會知道那名男子就是我在找的人,是因為就算他倒在地上,我還是能辨認出他身上的裝備跟髮型。

  怎麼看都像是被魔物攻擊趴倒在地上的他雖然跟我有段距離,不過還是看得出他還有在呼吸。

  另外他手腳也還能做出緩慢的反應。

  我必須救他脫困……

  可是在眼前還有阻擋我去路的東西。

  就是魔物。

  那是一隻十分龐大,但有著我熟悉外觀的魔物。

  全身皆由骨頭構成,沒有生命,在無盡時間中徘徊的魔物。

  骨人──的高階個體,一具骨巨人就在我眼前。

  他會用骨頭碰撞發出在整個大廳迴盪的笑聲,行走時會因為那讓人難以想像是僅有骨頭的重量,讓地面劇烈搖晃。

  那是如果在迷宮當中遇到,就該立刻逃命的魔物。

  骨巨人並非只是骨人巨大化的魔物。

  不只是骨人,還帶有巨人因子的魔物,無論是強度或是速度都會較普通的骨人強上兩三個階段。

  當然在力量上也會強到駭人,如果被擊中,我可以肯定自己絕對無法招架。

  要我跟那種東西戰鬥?

  雖說我多少變得要比以前厲害,但這實在太不切實際了。

  可是那名男子就在那個魔物腳邊。

  如果我不能棄他不顧,那就代表我沒有其他選項。

  而且還有另一個更大的問題。

  我在這座大廳裡看不到任何通道。

  我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房間。

  ──這裡就是俗稱的頭目大廳。

  這是個一旦進到裡面,除了擊敗大廳主人跟在裡面被擊敗之外,絕對沒法離開的特殊空間。

  這是相當有名的傳說,也是大半冒險者都知道的事。

  可是正常來說,冒險者根本沒什麼機會碰到那種狀況。

  畢竟一般的頭目大廳,都會準備一條讓覺得自己沒有勝算的人可以立刻折返的通道。

  如果不是那樣,冒險者的死亡率肯定會高到嚇人,而且可能連想成為冒險者的人都會大幅減少。

  可以撤退是十分重要的要素,也正因為這樣,冒險者才能循序漸進地磨練實力。

  可是對那樣的冒險者來說,這種無法逃離的頭目大廳正是一大難關。

  據說那種至今都還無人能徹底探索的迷宮,裡面就有這種頭目大廳。

  除此之外,聽說在迷宮超過四十層的深度之後,也會逐漸碰到這類的頭目大廳。

  換句話說,基本上得要面對這種頭目大廳的人,也只有在冒險者當中的頂尖人物,至於新人、中級者,就算包含上級者在內,凡是無法到超過四十層深度賺錢的人,幾乎根本不會有機會進到這種地方。

  應該是這樣才對。

  可是這裡看來似乎就是那種頭目大廳。

  看樣子,我也只能硬著頭皮硬幹了。

  這大概就是當下的狀況。

  我讓自己做好各種覺悟,抽出劍,與骨巨人對峙。

  所幸在我現身的同時,骨巨人的注意力就轉移到我身上。

  至於在骨巨人腳邊的男子,或許是因為已經奄奄一息的關係,它似乎不太在意。

  我必須盡快解決對手,治療男子的傷勢。

  基於這個想法,我跨步往前迎戰。

  我用跟自己生前無法相提並論的速度將身子往前一躍,迅速逼近到骨巨人腳邊。

  我高舉手中的劍,朝骨巨人的腳猛力揮落。

  可是……

  ──鏘!

  我的劍伴隨這樣的聲響應聲彈開。

  下一瞬間,巨大的骨掌從上方朝我逼近。

  我在內心大嘆不妙,連忙跟對手拉開距離。

  當然,我也不忘抓起倒地的男子,將他帶離骨巨人的腳邊。我可不能讓他在我跟骨巨人分出勝負前一直倒在那裡。

  畢竟要是把他放在那裡不顧,他很有可能會在骨巨人的踐踏下喪命。

  所幸我在破壞力上雖然難以跟骨巨人一較高下,但論速度我似乎略有優勢。

  由於我是初次跟這種魔物交戰,對於對方的實力並不算十分瞭解,不過就目前的狀況來看,說不定還有幾分勝算。

  抱著這個想法的我先讓男子躺在大廳邊緣,接著再次跟骨巨人對峙。

  我可以在速度上占到便宜。再來的問題就是,我要怎樣讓那硬到誇張的骨頭造成傷害了。

  剛才的攻擊是我灌注氣力,可說是我威力最強的一擊。

  然而就算是那種攻擊似乎也傷不到對手分毫,如果不能想到其他辦法,我就難以取勝。

  一般來說,這樣就已經算是絕境了。

  因為就算速度多少有些優勢,但如果沒有能帶給對手傷害的手段,那就等於毫無勝算。如果不能傷害對手,那麼自己的體力遲早都會耗盡,到時就只能等死。

  迷宮裡的魔物相當奇妙,據說在頭目大廳裡的魔物基本上不會有體力用盡的問題。

  至於其中的理由,有人說是迷宮會直接賦予魔物力量,也有人說這些魔物原本就有無窮的體力,儘管理由眾說紛紜,不過眾多冒險者長年的經驗,幾乎可以肯定魔物的體力不會耗盡。

  也就是說,期待頭目大廳的魔物體力耗盡是沒有意義的。

  正因為這樣,如果沒有足以突破頭目防禦的攻擊力,一切都完了。

  考慮到這種種因素,現在我所置身的狀況或許真的讓人感覺相當絕望。

  可是我跟普通冒險者不同,還有其他手段。

  我雖然不是聖職者,但卻擁有十分特殊的聖氣。

  儘管對手龐大到嚇人,但根本上還是不死魔物,如果使用聖氣的淨化之力,應該就能夠給對手造成傷害,我是這麼想的。

  可能有人會覺得如果我擁有那種絕招,怎麼不一開始就使出來?不過我也有自己的理由。

  首先是我本來就不是多麼熟悉該如何運用聖氣的人,除此之外,還有武器的問題。

  克羅普借給我的這柄劍確實是相當精良,不過並不是為了承受聖氣而打造的武器。

  因此如果我使用聖氣戰鬥,我的劍究竟能撐多久也是個問題。

  可是……

  如果這個時候不使用聖氣,那麼我跟那個男子只有死路一條。

  只要還有任何可以嘗試的手段,就絕對不放棄嘗試。

  這才是冒險者。

  戰鬥時直到最後都不放棄,才是冒險者的戰法。

  我打定主意之後,接著便在劍上注入聖氣。

  原本因為氣力而包覆著金色氣息的劍刃,此刻開始散發聖氣青白色的潔淨氣息。

  看見我手中的劍,骨巨人似乎也察覺到異狀,甚至稍微退開。

  淨化之力是不死魔物的天敵。

  我能明白對方為何感到畏懼。

  雖然不知道身為食屍鬼的我,為何可以帶著聖氣卻不受傷害,不過真要說起來,我就連自己為何會成為骨人的理由毫無頭緒。

  現在去想那種事情也無濟於事,總之就先對我能使用聖氣這件事心懷感激就是了。

  為了用帶有聖氣的劍攻擊對手,我再次朝骨巨人躍去。

  用氣力強化的雙腿讓我瞬間縮短與骨巨人之間的距離,再次抵達對方腳邊。

  當骨巨人察覺到我靠近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我高舉的劍準確地朝向骨巨人那如同樹幹般巨大的腿部揮去。

  就在劍刃命中目標的瞬間,骨巨人的腿部就像是溶化似地被劍刃切開。

  當劍刃徹底輝過的同時,骨巨人也失去一邊的腿骨,嚴重失去平衡的龐大身軀傾斜倒下。

  而我並沒有錯過這大好良機,立刻奔向骨巨人的頭部,猛力揮劍將骨巨人的腦袋擊碎。



    ◆◇◆◇◆



  跟之前一樣,我能夠感受到魔物的力量流入我的體內。這股力量應該是來自於剛才被我擊敗的骨巨人。

  我之所以會覺得這股奔流比以往都要強勁,或許也反映出對手相較於我,是個十分強大的存在。

  話雖然這麼說,其實也就只是如果有銀級實力,應該就能輕鬆擊敗的對手而已……

  也罷,就算是那樣……

  ──似乎總算脫險了。

  我看著那頭部被擊碎後便不再動彈的骨巨人殘骸,鬆了一口氣。

  當然,這只是比喻,現在我的肺根本沒法像人類那樣收縮。

  這是心情問題。

  只是現在的我跟還是骨人的時候不同,儘管確實有肺在我體內,不過我也確定我的肺沒法跟活人一樣活動。

  我可以吸氣,不過不管我怎麼吸氣,都沒有空氣進入肺部的感覺。

  不過就算是那樣,當我在做揮武器之類的動作時,還是會在活動時去意識呼吸。

  那是習慣動作,畢竟呼吸法是武術的基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不過據說也可以憑藉對手呼吸來預測對手動作的高手,如果我要以神銀級為目標,就必須要有本事與那種存在對抗才行。

  這麼一想,再多加習慣這個身體,搞不好也對重新檢視呼吸法會有所幫助……

  算了,現在就先不想那麼多了。

  比起那種事,現在重要的是那個受傷的男子。

  他多半是在我來到這裡之前就先遇到骨巨人,遭到骨巨人傷害。

  如果不立刻做緊急處理,他說不定會就此喪命。

  雖然他剛才還有呼吸,可是現在就很難說了……畢竟我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擊敗骨巨人的。

  我抱著這個想法來到男子身邊觀察他的傷勢,所幸他的傷似乎並沒有我想像得那麼嚴重。

  不過在仔細確認之後,他的側腹似乎有骨折,一邊的腿骨似乎也斷了。

  說起來也算是放著不管肯定會死的重傷。

  不過現在有我在這裡。

  雖然我不會使用恢復魔術,但我擁有聖氣。

  魔術是必須要花費心力學習用法,並且徹底理解理論才能運用自如,不過聖氣就算只是順從本能使用也能發揮效果。

  正因為這樣,雖然我不是聖職者,但也能在獲得聖氣之後立刻就能用聖氣淨化汙水。不過由於沒有人教,所以我也有經歷過嘗試錯誤的階段就是了。

  而以我現在的實力,還能讓聖氣發揮更大的作用。

  剛才我在擊敗骨巨人之後,感受到一股力量的奔流。

  隨著那股力量流進體內,讓我感覺自己獲得強化。

  從我體內湧現的魔力、氣力、聖氣等力量,都比跟骨巨人交戰前要強大許多,而這也讓我湧現一個想法。

  我想到的是,我的聖氣說不定不只能淨化水,可能也能夠治癒傷勢。

  運用聖氣的治癒術是聖職者的專長,那種能力基本上是被視為神蹟,就算是在擁有聖氣的聖職者當中,能夠運用聖氣來治療他人的人也不多。

  因為一般認為一個人所擁有的聖氣量與質,是與虔誠度呈正比,要十分虔誠的人才能夠運用治癒術。

  正因為這樣,能夠使用治癒術的聖職者相當受到敬重,有一定程度實力的人甚至會被尊為聖者或聖女,成為眾人景仰的對象。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覺得自己能夠用聖氣治傷這種事,實在相當奇怪。

  畢竟我實在不算是多麼虔誠的人。

  而且我獲得聖氣的理由,幾乎是基於一時興起的偶然結果,雖然我至今仍對那個結果心懷感激,不過也不到成為信仰的地步。

  然而我的聖氣卻依舊要比過去成長許多。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事,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如果說這份力量會讓身為不死魔物的我遭到淨化就此消滅,那當然另當別論,不過我在運用聖氣的時候並沒有感受到任何限制。

  只要沒有問題就是好事,這種現實且合理的思考方式,也算是冒險者的特色。

  總而言之,我開始嘗試治癒術。

  要問我過去是否有使用治癒術的經驗,答案當然是沒有。

  老實說,這是我人生中的首次嘗試,就連我自己都說不準是否真的可行。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感覺自己大概可以辦到而已。

  雖然這種單憑感覺所做的嘗試可能令人搖頭,不過我用聖氣淨化汙水的能力,其實也是用類似的方式學會的。

  我想應該差不多吧。

  我將手伸向昏迷的男子,將手放到他骨折的患部上,接著我就像讓劍帶有聖氣那樣,讓聖氣包覆手掌。

  我的手掌開始冒出青白的燐光。

  雖然隔著手套,不過如果我把手套脫掉,要是男子突然醒來看見我手部的模樣也會產生問題,所以我先試著不脫去手套。

  如果不行,到時候再把手套脫掉就是了。我是這麼想的。

  所幸就算隔著手套的厚布,聖氣似乎也能確實發揮效果。

  因為骨折而變紅發黑的部分逐漸恢復正常的血色,移位的斷骨也逐漸回到正確的位置。

  老實說,由於我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讓傷勢痊癒,所以我在自己覺得應該不成問題的時候就停止治療該處,隨後將手從男子的側腹移到受傷手腳部分。

  當我同樣發動聖氣之後,男子腿部因為骨折而出血發黑的部分,也同樣逐漸恢復膚色,並逐漸恢復到從外觀難以看出有骨折的健康狀態。

  ……這樣算治好了嗎?

  雖然是我親手進行治療,但我自己卻不清楚治療的狀況。

  不過至少從外觀來看,似乎是治好了。

  其實就算不到痊癒的地步,狀況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去。

  要具體形容的話,比起男子先前的慘狀,現在他看來已經恢復到放著不管,他也能夠自己設法回家的狀態。

  話雖是這麼說,要是狀況變成他一被挪弄就再次骨折也不太好。

  總而言之,我就先在這裡等他清醒,確認他是否感覺疼痛之後再帶他回鎮上好了。我這麼在心中打定主意。



    ◆◇◆◇◆



  「……唔……這、這裡是……?」

  我稍微搖晃男子身軀,見他沒有清醒的跡象,正當我閒到發慌開始東張西望觀察四周的時候,聽到了這個聲音。

  看來他似乎醒來了。

  理解這個事實的我,立刻來到男子身邊。

  「……你、醒了、嗎……?」

  被我這麼一問,男子點了點頭。

  「嗯……這裡究竟是……對了!那個特大號的骨人……!好痛……」

  當男子完全恢復意識睜大眼睛想要大聲警告的時候,因為疼痛而用手按著腹部。

  從他這個反應來看,我的治癒術並沒有讓他的傷勢痊癒。

  也罷,那終究只是臨陣磨槍的治癒術。

  效果差強人意也是應該的。

  我想他之後還是到施療院去一趟比較保險。

  我抱著這些想法,向男子開口說道:

  「……那個、魔物、被我、打倒了……這、是證據。」

  我邊說邊將一顆巴掌大的魔石拿到男子面前。

  那是我在打倒骨巨人之後,在它殘骸中找到的東西。

  由於骨巨人的頭部被我打得粉碎,要找出混在碎片中的魔石費了我一番功夫,不果我反正有的是時間。總之最後還是被我找到了。

  當然,因為魔石本身夠大,所以也不算太難找。

  男子看見我手中的魔石,表情顯得相當驚訝。

  「……從這個尺寸來看,這可是相當於金級的模式呢……雖然詳細價值沒經過鑑定還很難說,可是……原來那個魔物那麼厲害嗎……」

  確實,光從這顆魔石來看是有金級水準,不過要說那個骨巨人是否真有如此實力也實在令人懷疑。

  如果那是有金級水準的魔物,我想自己應該沒法打贏才對。

  我認為這比較像是運氣好出現的稀有掉落品。

  偶而就會有這種狀況。

  例如存在時間超過某種程度的魔物,身上就會帶有較普通魔物更高品質的魔石那樣。

  這次遇到的骨巨人多半是有相當長的時間沒被人發現,所以我才會在它身上找到這種東西吧。

  不管怎麼說,可以肯定這是能賣到相當價格的魔石。

  看見我手中的魔石,那名男子的反應是:

  「……只要有這樣一顆魔石……啊,沒什麼。」

  他話說到一半便立刻閉嘴。

  我明白他想說什麼。

  這顆魔石多半能夠賣超過十五枚金幣。

  也就是說,光這顆魔石應該就能讓男子擺脫債務。

  可是他實在沒法開口跟我討這顆魔石。

  我想這就是他為什麼會立刻閉嘴的原因。

  想到這裡,我對男子開口說道: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給你。」

  當然,我並不打算無條件將魔石送給他。



    ◆◇◆◇◆



  「……你說真的嗎?那是在你打倒的魔物身上所找到的魔石吧?我實在不能……」

  儘管男子心裡應該十分想要這顆魔石,但他內心仍有所猶豫。

  我對他說道:

  「……我、可不是、要、無條件、給你、的。」

  聽到我這麼說,男子這才露出釋懷的表情。

  「可是……妳也知道我的狀況吧?像你這麼厲害的冒險者,我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幫到你什麼喔。」

  他這麼說是也沒錯。

  至於他說我很厲害,唉,現在的我跟生前相比是能這麼說,但其實也沒有厲害多少。

  不過我能理解看在沒有任何冒險者知識的男子眼中,是會有那種錯覺。

  同時我也理解他為何會有不可能幫上我任何忙的想法。

  如果他所言不虛,那麼他此時正欠了一屁股債,而且身為冒險者的實力也令人搖頭。

  要說他有什麼可以幫助我的資產,無論在經濟上還是肉體上都找不到。

  不過,那是從他的角度。

  如果從我的角度來說,他光是身為人類這件事,對我來說就有重要的價值。

  我是不死魔物。

  在鎮上我的行動並沒有太多自由。

  我就連要去商店買東西都有困難,如果能找到人為我代勞,或是給我類似方面的協助,這種人我是不會嫌多的。

  換句話說,我希望這名男子能成為我在都市馬爾特的協力者。這就是我打的主意。

  不過要我仔細解釋理由,我對他實在還沒信任到那種地步。

  如果要我表明自己不死魔物的身分,難保他不會跑去告密,就算他沒那麼做,光是知道這個事實可能遲早就會給他帶來麻煩。

  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想要一個能夠不須我說明原因,就願意提供我各種協助的幫手。

  我開口說道:

  「我、不會、要你、幫我、做什麼、困難、的事……」

  「那麼,你的要求是……」

  「重點是我這身模樣。我沒法正常出入商店或冒險者公會……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我去商店買東西,還有到冒險者公會回報……」

  我這麼說完之後,脫下手套,讓他看見我的手臂。

  雖然我不能讓他看到我全身或面孔,但這樣應該還不成問題。

  我並沒有失去手臂,看起來也就只是手臂異常乾枯而已。

  這種程度的異狀,對冒險者來說也是偶而會有的狀況。如果是老練的冒險者,看見我這種手臂也不會大驚小怪。

  不過這名男子是連新人冒險者都還談不上的新手。

  他似乎對於我手臂的詭異模樣完全沒法適應,臉上難掩懼色。

  不過從他沒有別開視線的表現,似乎並沒有對我可能是魔物這件事產生懷疑。

  他似乎只是把我的手臂當成是舊傷,看見他這種一如我預期的反應,讓我放心地繼續說道:

  「這是、以前被、魔物、弄成、這樣的。我、的聲音、也是因為、那件事、才、變成、現在這樣……」

  「……原來是這樣,看樣子厲害的冒險者,會碰到的危險也是常人難以想像的……」

  我想這名男子只是基於輕率的想法才成為冒險者,對於身為冒險者的危險性大概從未仔細考慮吧。

  不,也許是因為經濟問題太過緊迫,才讓他連考慮危險性的冷靜都沒有吧。

  看見我手臂的慘狀,似乎讓他想當冒險者賺錢的想法受到強烈衝擊。

  只見男子想了一下,接著點頭說道:

  「……好吧。如果只是這點事情,我還辦得到。可是,真的只要這樣就行了嗎?這話由我來說有些奇怪,但未免對我太划算了吧……」

  「那、是你的、問題……不過、你、說得也對……我再、加一個、條件、吧……」

  男子見我附和他的話語打算加條件的反應,露出一臉像是在說「我就知道」的失望表情。

  他大概是認為這麼有好處的事情,背後肯定有鬼吧。

  不過我接著說出的,是會讓男子擔心落空的話語:

  「你、把債務、還清之後,要讓我、能、在你、的店裡、免費、吃喝……這樣、就好。」

  男子似乎一下沒法聽懂我的要求,不過隨著時間經過,他似乎也逐漸明白我的意思,接著露出苦笑。

  「……你是當真的嗎……你不是傻子吧……」

  「我這樣、怎麼會傻?」

  「這……這並不是值得用價值超過十五枚金幣的魔石交換的事吧!」

  「你、不答應、嗎?」

  「我怎麼可能不答應呢……你想怎麼吃喝都儘管來吧。我這次一定……會努力工作,不會讓店再倒掉的……先謝謝你了……老哥。」

  男子帶著笑容這麼說道。

  不過看他眼眶泛紅,淚水不停落下的模樣,我想自己應該是做了一件好事吧。我是這麼想的。



    ◆◇◆◇◆



  當巨大魔物、男子的債務,還有我需要在鎮上有協力者的問題都一一得到解決的現在,我開始和他商量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話雖這麼說,其實我心裡都已經有頭緒了。

  簡單的說,就是先離開迷宮,返回鎮上再說。

  畢竟男子闖進迷宮的目的,已經在得到那顆魔石之後獲得解決,因此他沒有必要再繼續冒險留在迷宮當中。

  就算從我的角度來說,要繼續帶著他在危險的迷宮裡行動,也實在不方便。

  如果只會碰到普通骨人、黏液怪、哥布林之類的魔物還不成問題,但現在已經證明這裡不只會有那些魔物了。

  如果再碰到骨巨人等級的魔物,我自己的安危還姑且不論,這名男子能否活命實在難以保證。

  所以當我提議先返回城鎮的時候,他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反對的理由,立刻就點頭贊成。

  雖然要如何從這裡回去多少算是問題,不過其實那個問題已經在男子昏迷的時候解決了。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當骨巨人被擊敗的瞬間,地上便出現我轉移到這裡時並未存在的轉移魔法陣。

  雖然還不能確定那個魔法陣是通往何處,不過看魔法陣出現的地方就在我們轉移來到此處的地點,讓我判斷那應該就是能讓我們回去的手段。

  就算不是那樣,這裡也找不到其他通道,所以其實也別無選擇,而實際嘗試之後,我們也順利返回原本的地方,因此我們就這樣踏上歸途。

  回程跟之前相比要顯得輕鬆許多。

  這也是因為那名男子的實力,也許應該說是膽量,跟進入迷宮時變得判若兩人。

  因為跟強大魔物對峙的經驗,還有我教導他的基本技術,讓他在遭遇魔物時也得以保持冷靜,理解自己該採取的行動。

  雖然他的實力還不足以在跟魔物一對一的狀況下輕鬆取勝,不過已經懂得跟襲擊我們的魔物保持距離並確認逃跑的機會,因此已經可說有很不錯的進步。

  如果這樣繼續累積經驗,或許花個一兩年就能培養出銅級的實力,不過他應該已經沒有那麼做的必要了。

  不過由於我還要靠他代我接工作並進行回報,所以老實說,我還是希望他能夠擁有一定程度的戰技。

  如果是難度在一定程度以上的工作,我原本就打算找羅琳代為回報,所以他其實也只要擁有能夠獨自在森林或淺層迷宮活動的能力就足夠了。



    ◆◇◆◇◆



  「……呼!總算是出來了。感覺似乎有好久都沒呼吸到外面的空氣了呢,雖然我們在裡面的時間明明不長,但卻已經會讓人懷念外頭的感覺了。」

  男子在離開迷宮後立刻大口呼吸並這麼說道。

  我能體會他的感受。

  畢竟那是與死亡為鄰的強烈經驗。

  來到安全的地方,應該讓他緊繃的神經相當放鬆吧。

  雖然說並不是在迷宮外面就完全沒有魔物,不過在迷宮外頭的魔物數量要少上許多,雖說這時還不能太過鬆懈,但這次先不潑他冷水吧。

  不過我還是得稍微要他留意才是。

  「……在回到、城鎮、之前,探索、都、還不算、結束……」

  見我丟下這句話之後便邁開步伐,讓男子連忙開口:

  「啊!等我啊,老哥,我知道啦!」

  聽到他這麼說,讓我產生自己似乎又開始了闊別許久的冒險者活動,不由自主地湧現笑意,不過我乾癟的肌膚沒有辦法構成笑容。

  我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擁有像人的笑容。

  我抱著這個想法,跟男子一同前往迷宮附近的馬車站。



    ◆◇◆◇◆



  「……老哥,這裡就是我的店。怎樣,還不錯吧?」

  從迷宮返回城鎮之後,男子便帶我到他的店裡。

  那間店位在一個我必須努力回想才能大概記得可能有這樣一家店的區位,也是在馬爾特這裡住了十年之久的我,從來沒有光顧的店家。

  不過這裡雖說是邊境,但馬爾特好歹也是個能稱為城市的地方,因此也不算小。

  由於附近有兩座迷宮的關係,讓這裡有不少冒險者往來,因此餐飲店的數量也相當可觀。因此除了常光顧的店家之外,對其他餐飲店沒有多少印象並不算是什麼稀奇的事。

  這間店正如男子所說,在外觀上並不差。

  這是一間石造的漂亮店家,並不會給人難有客人上門的感覺。

  如果菜色有一定水準,又能培養一點知名度,應該也是會讓人偶而想進去光顧的店家才對。

  這裡的東西該不會其實難吃到要命吧?

  光看店家的外觀,讓我無法理解這間店經營碰壁的原因,忍不住產生這種懷疑。

  不過見男子開門進到店內,我也隨後跟了進去。



    ◆◇◆◇◆



  「……老公,你沒事吧……!」

  在我們進入店內的同時,這麼大喊並緊抱男子的人,是一名美麗的女子。

  那名將一頭褐色頭髮綁在頭後,給人勤奮感覺的女子,有頗為纖細的體態。

  簡單的說,那是一名美女。

  不過從她稱男子為「老公」的表現,自然讓人立刻明白她的身分。

  男子對美女開口說道:

  「伊莎蓓兒!我不是要妳別擔心我嗎……妳看,我活得好好的呢!」

  「可是……你竟然跑去迷宮那種地方……我不是說過很多次,只知道做菜的你,去那種地方什麼事都做不到吧!」

  「那是什麼話,我好歹也是男人呢!闖迷宮這點小事是難不倒我的……我是很想這麼說,不過這次妳是對的。其實我是在差點給魔物殺死的時候被人救了。我能活著回來,都得要感謝這位老哥救我呢。」

  「……?啊,我真是的,明明有客人在,我卻……聽說是你救了我先生,真的很……」

  在男子這麼說之後,他的妻子伊莎蓓兒這才察覺到我的存在,臉頰有些羞紅地低頭道謝,看見她這樣外表美麗舉止可愛的美女,實在讓人忍不住想抱怨為什麼她會變成這個男子的妻子。

  話雖這麼說,那種話當然不能老實說出口。

  我稍稍低頭向伊莎蓓兒回禮:

  「沒、關係……我、只是、正好經過……不用、放在心上。」

  我這麼說道。

  聽到我的話語,伊莎蓓兒露出略為不解的表情,不過男子立刻向她解釋:

  「這位老哥是本領高強的冒險者,不過身上似乎有不少地方被魔物弄傷,也因為這樣,說話也不太流利。不過他真的是個好人,而且他還救了我……對了,他還給了我這顆魔石呢。」

  男子邊說邊從懷中取出骨巨人身上的魔石讓伊莎蓓兒確認。

  伊莎蓓兒一看見魔石,便吃驚地睜大眼睛。

  「這、這是……咦?這是什麼狀況?!為什麼他要把這個東西……」

  「我跟這位老哥說明我的狀況後,他就決定把這個給我……」

  我想男子應該打算在之後對妻子詳細解釋,不過遺憾的是他根本來不及開口。

  因為伊莎蓓兒立刻就搶在男子之前……

  「不可以!這麼……這麼昂貴的東西,怎麼可以隨便收下呢?!我們不可以給只是路過幫忙的人添這種麻煩的!人家都已經救了你一命,你還讓他……」

  她這麼大聲說道。

  感覺伊莎蓓兒的反應並不是討厭接受我的施捨,而是基於不該給我製造困擾才如此抗拒。

  不過那其實並非我無條件施捨他們的。

  我對男子使了個眼色,催促他向妻子解釋。

  「伊莎蓓兒,這並不是人家施捨給我們的。雖然說我確實占了很大的便宜,不過……我以後要為這位老哥做事,這是他給我的代價。還有,我還答應讓他以後可以在我們這裡免費吃喝。」

  「……你又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嗎?」

  「沒有啦,不是那樣……應該不是吧?」

  男子自己似乎也不太能夠肯定,這麼向我確認。

  我點頭回應他的疑問。

  「妳看,人家也說不事的樣子。基本上我只需要代這位老哥向冒險者公會回報發現跟繳納材料而已。」

  「那種事他自己來不是就……」

  聽伊莎蓓兒不解地這麼說道,我也主動向她解釋:

  「……因為、我、是這個、模樣……所以、我不太想、去、冒險者、公會……」

  我邊說邊稍微捲起袖子,讓她稍稍看我的手臂。

  之前給那名男子看我手臂的時候,我是露出幾乎整條胳臂,不過這次考慮到我手臂的模樣對女士來說可能負擔稍嫌強烈,所以才有所不同。

  不出所料,伊莎蓓兒立刻倒抽一口涼氣,但她似乎也因此理解了我的意思。

  只見她低頭對我說道:

  「真的很抱歉,我不懂分寸地追問您難以啟齒的苦衷……這個人很容易被人欺騙,我是因為擔心他,才會……既然是這樣,那麼這次的事情如果您不嫌麻煩,可以請您幫忙嗎……」

  她指的應該是魔石的事吧。

  她這麼拜託我,也算是合乎情理。

  我當然不會拒絕,因此點頭說道:

  「我、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那麼、這筆生意、就、算、談定、了……」

  聽我這麼一說,伊莎蓓兒便伸出手。

  「好的,請多多指教。」

  她對我這麼說道。

  這是要跟我握手的意思嗎……她剛才看了我手臂的樣子,難道不怕嗎?

  我內心抱著如此疑問望向站在伊莎蓓兒身後的那名男子,而他則是用下巴示意我跟伊莎蓓兒握手。

  她就是這樣的女性。他似乎是這個意思。

  理解男子的意思之後,我便不客氣地朝伊莎蓓兒伸出手。

  「嗯……」

  我開口這麼應聲的同時,與伊莎蓓兒握了手。


  



    ◆◇◆◇◆



  「對了……我、還沒、問你的、名字、呢……」

  我在走出店門時向男子這麼問道,而男子也坦然地說道:

  「說得也是……老實說,我一直覺得老哥你並沒有對我報名字的意思,所以我想說你大概根本不把我放在眼哩,所以才……容我自我介紹,我叫洛里斯。洛里斯‧卡列羅。我是這家店『赤龍亭』的店主。老哥你呢?」

  「我、的、名字……我想、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正確來說,我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在之後給他們造成麻煩。

  可是這名男子──洛里斯看來無法接受。

  「為什麼!我好歹也會想知道自己救命恩人的名字啊……不能告訴我嗎?」

  他這麼懇求道。

  他這樣的態度讓我難以拒絕,不過我也不忘先做提醒。

  「要我、告訴你、名字、也可以,可是、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答應、我……我、的名字……你、不可以、讓其他人、知道。」

  「我不知道為何你要對自己的名字這樣保密,可是……好吧,我以後只會用『老哥』稱呼你,以後無論是任何人向我詢問老哥的名字,我都不會說。這樣可以嗎?」

  「嗯……那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是……雷特。我叫、雷特‧費、納……」

  聽我報上這個名字之後,洛里斯露出不解的表情。他或許是覺得這個名字並沒有什麼特別,不懂我為何要他保密吧。不過他很快地對我開口:

  「我知道了,老哥。先謝謝你了,那下次有機會,你可要記得來我店裡用餐喔,到時我會很歡迎你的。」

  他遵守自己的諾言,沒有用我告訴他的名字稱呼我。

  我用點頭代替回應之後,便轉身朝街上走去。




本帖最后由 just1234 于 2018-8-19 14:00 编辑


第五章 非人的證明




  老實說,洛里斯有家庭這件事讓我相當遺憾。

  因為我原本以為他說不定對我說謊,事實上他沒有親人,甚至沒有欠債,只是想騙我而已。

  而且如果是那種狀況……
  、、、、、
  反而比較好。

  我是這樣想的。

  因為我體內有股衝動,一直慫恿我做一件事。

  吃人吧。

  如果要試試看,當然挑壞人比較好。

  如果是吃騙人的傢伙,就不需要有任何顧忌。

  但是,洛里斯是個誠實的好人。

  所以我沒法吃他。

  我想如果要吃人,就要挑不知道名字的人,所以才一直沒問他的名字,這樣費心給自己充分的心理準備。

  真是遺憾……




  我猛然察覺心裡有另一個自己正在思考這些事情,讓我大嘆不妙。

  我猛力甩了甩頭,試著擺脫那莫名的思緒,這才繼續往前走去。可是我的思考就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給纏住一般,思緒相當遲鈍。

  我接著要去羅琳家裡。

  人肉佈滿舌頭的滋味,肯定很香甜。

  鮮血肯定就像紅酒一樣芳香潤喉。

  不對,我在想什麼?

  這樣不行……

  我沒法控制腦袋中的思緒。

  啊,羅琳,去羅林家……



    ◆◇◆◇◆



  我推開門。

  這裡是我熟悉的羅琳住處。

  也是我現在的棲身之處。

  這是在羅琳的善意下,給難以在旅店過夜的我提供的棲身之地。

  她開始住在這裡,已經是十年以前的事了。

  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感覺彷彿就像是最近才發生的事。

  我跟她的交情久到可以用孽緣來彼此調侃。

  她是我最寶貴的朋友。

  她住處的大門平常幾乎都沒有上鎖,而今天也跟往常一樣敞開。

  再怎麼說,這裡好歹也是年輕女性的住處。

  這樣未免太粗心了,我不禁這樣替她擔心。

  可是,這也是她的個性使然。

  羅琳基本上是在過著墮落且懶散的生活。

  正因為這樣,她在許多方面都很粗心,門鎖也是相同道理。

  可是這並非是唯一的原因,她擁有戰鬥技能或許也是一大因素。

  通常不會有人斗膽會想襲擊擁有銀級實力的魔術師。

  羅琳自己也很清楚這件事。

  她明白無論什麼樣的暴徒找上門,也少有自己沒法應付的狀況。

  沒錯,正是因為明白這個事實,她才會如此粗心。

  而我自己也一樣不認為羅琳會有危險。

  所以……所以怎樣?

  對了。

  就算有渴望血肉的食屍鬼找上門,她也一定能夠保護自己的……



    ◆◇◆◇◆



  「……是雷特嗎?你回來啦。」

  羅琳應該是聽到我進屋的聲音。

  她那帶有知性的說話聲伴隨身上衣物發出的聲響,帶有一種莫名的迷人魅力。

  那是慵懶卻不顯粗魯,溫和且穩重的話語聲。

  聽到她的聲音,我和往常一樣開口回應:

  「……嗯……」

  「對了,我記得你說今天會去《水月迷宮》那裡看看,結果怎樣?有找到《巨龍》嗎?」

  「……沒、有……」

  我回應羅琳隨興的詢問,同時緩緩朝她所在的位置走近。

  隨著距離接近,讓我看見羅琳倚靠在沙發上的身影。

  羅琳的面孔映入我的眼簾。她把手中的厚重書本放到腿上,用親切的眼神望著我。

  這個光景讓我湧現一股奇妙的感覺。

  因為我明明是個食屍鬼。

  我不是人類,是人類的敵人……

  然而她卻……

  「……?雷特,你怎麼了……?感覺你都不怎麼說話,是因為沒找到《巨龍》,受到打擊了嗎?」

  「……不是、那樣……我、很高興……」

  我在這麼說的同時,也接近到距離羅琳僅有一步之遙的位置。

  我只要伸手,就能觸碰到她。

  就是這樣的距離。

  我發愣地看著羅琳的臉。

  她的頭髮還是一樣沒有費心梳理,身上也只是相當隨便地穿著長袍。

  可是,我還是能從她身上感受到難以掩蓋的魅力……

  魅力……究竟是什麼魅力?

  當然是……

  羅琳這時開口對我問道:

  「高興?有發生什麼好事嗎?」

  在她話說完之前,我已經緊緊將她抱住。



    ◆◇◆◇◆



  「……?!雷、雷特……你這是……?你喝醉了嗎……?不對,不死魔物應該不會喝醉才對……」

  聽羅琳用較平常激動的語氣這麼給自己解釋,讓她顯得比平常更加可愛。

  她的肌膚多了幾分紅潤並滲出汗水,讓我在這瀰漫灰塵空氣中能聞到羅琳身上的香氣。

  那股香氣讓我感覺有些暈眩,我抱著羅琳開口……

  「羅、琳……我……」

  「嗯,嗯……你想說什麼?雷特。」

  我感覺自己想要說什麼。

  我想說某件重要的事。

  可是那份思緒卻逐漸被某種東西覆蓋消失。

  我眼前的景象開始泛紅,腦袋一片混亂。

  而且羅琳的香氣讓我湧現的感情是……

  ──可口食物的香氣。

  當我浮現這個想法的同時,我已經張開嘴,拉開羅琳肩部的長袍,往她白皙的肌膚咬下。

  「……唔?!」

  然而羅琳並沒有發出哀號。

  她將不成聲的呻吟忍在喉嚨當中。

  儘管她身體僵硬,因為疼痛顫抖,但並沒有哀叫。

  如果叫出來,外頭的人應該就會聽到。

  這樣很可能會有人趕來。

  都市馬爾特的治安並不壞。

  如果有什麼犯罪的跡象,立刻就會有人介入。

  就是因為這樣,羅琳才會有此反應。

  沒錯,羅琳明明感到疼痛,但卻選擇忍耐。

  我感覺這個行為讓她的肉變得更加可口,我的牙齒也更加深入她的肩部。

  鮮血從她肩部滲出,滋潤了我的喉嚨。

  啊,真是太可口了!

  我從未喝到這麼鮮甜的飲品。

  這種甜美的感覺,甚至讓我覺得以前喝過的二十年陳年老酒,與之相比都如同泥水一般。

  我還想再喝更多。

  更多,更多……

  這麼想的我,開始用力吸吮羅琳的鮮血。

  「……唔!啊,雷特……你……」

  我能聽到羅琳的聲音,但我並沒有停止的意思。

  而且我還湧現另一個想法。

  如果鮮血如此可口,那麼肉又是什麼滋味呢?

  那說不定才是世上所有東西都比不上的美味。

  我加大牙齒上的力量,然後……

  ──噗刺!

  「……啊?!」

  我從羅琳肩上咬下了一塊肉。

  那只是僅有小指末端分量的肉塊。

  可是那肉塊有著一點都不辜負我期待的甜美……

  我反覆咀嚼,品嚐那鮮美的滋味。

  就算要我嘴裡永遠都含著這個肉塊也沒問題。

  那就是足以讓我有如此想法的美味。

  可是分量終究太少,那份幸福轉眼就逐漸散去。

  我將肉塊嚥下,喉嚨再度感到飢渴。

  我必須滋潤我的喉嚨。

  我抱著這個想法轉頭望向羅琳。
             、、
  「……雷、特……你……還在……那裡嗎?」

  羅琳的肩膀流著血,直視著我這麼問道。

  ……?

  雷特。

  那是我的名字。

  她問我在不在這裡?

  那是什麼意思?

  我不就在這裡嗎?

  我在啊。

  所以,讓我喝妳的血吧。



  我只有短暫停頓了一下,接著我便再次撲向羅琳。

  可是羅琳看見我的反應之後,先是微微點頭,然後……
      、、
  「看來你還在的樣子……太好了。那麼,你就先睡一下吧!」

  羅琳用掌心對著我這麼喊道。

  當我察覺魔力在羅琳掌中凝聚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羅琳對我射出火彈。

  火彈的威力反映出她身為銀級魔術師的實力。遭到強力魔術命中的我往後飛了出去,身體重重撞到後方的壁面。

  我的身子無力沿著壁面滑落到地上……而我的意識也逐漸模糊。

  在我倒地的同時,羅琳也慌忙地趕到我身邊,並將手放到我的臉頰上。

  「……好,還活著。總而言之,等你醒來再向我賠罪吧。」

  羅琳的態度跟先前截然不同,她用嚴厲堅定的語氣這麼說完,接著對我施展「催眠」魔術。

  那加快了我意識消逝的速度。



  在我意識完全消失之前,我聽到了羅琳的話語。

  「……這些話你不記得也沒關係,如果你要對我出手,至少也該挑神智清醒的時候。我其實是隨都可以讓你吃掉的……」

  這是幻聽嗎?

  我在逐漸模糊的意識當中這麼想到。

  同時我也感受到身體似乎湧現一股莫名的力量。



    ◆◇◆◇◆



  我感覺身體相當沉重。

  這種感覺好奇怪……

  不對,我到底怎麼了?

  我不久前應該還在《水月迷宮》才對。我後來離開迷宮,到了洛里斯的店裡,然後……

  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在我想到這裡的時候,意識便逐漸清醒。

  我感受到眼皮外的亮光,並睜開眼睛。



    ◆◇◆◇◆



  「……你醒了嗎?雷特。」

  當我睜開眼睛的同時,眼前看見的是我熟悉的羅琳家天花板。

  而我也緊接著聽到羅琳的聲音……啊,我想起來了。許多景象重新在我腦中浮現。

  我大概把握狀況之後,開口說道:

  「嗯……對不、起……我的、腦袋、相當混亂……」

  「沒關係,你不需要太過在意。不過我接受你的道歉。比起那件事,現在重要的是你的狀態。你現在……有受到什麼奇怪的東西支配嗎?還是有什麼莫名的衝動?」

  聽到羅琳這麼問,我搖了搖頭。

  現在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

  正確來說,多少還殘留在屋內的血香雖然還是會刺激我體內一股類似食慾的感覺,不過像之前那樣眼前景象染上鮮紅的強烈渴望,現在已經沒有了。

  羅琳對我的反應點了一下頭,接著將手放在我肩上對我說道:

  「是嗎……那就好。還有,就像我剛才說的,你不需要太過愧疚。那是不幸的意外。我是打算這樣去看待那件事……還有,你究竟記得多少事情?」

  在我打算再次道歉的時候,羅琳便先伸手制止我開口並這麼說道。

  我想這是因為羅琳明白她如果不那麼做,我就會一直為那件事過意不去。

  長久的交情似乎讓她連我內心的想法都瞭若指掌,這個事實雖然讓我有些不是滋味,不過這種時候卻也令人慶幸。

  我想我跟羅琳之間,應該不需要有太多顧慮。

  正因為這樣,我決定不對羅琳的話語做其他揣測,試著不讓自己太過在意先前的事。

  當然,要我立刻把那些事情全部忘記是有困難,不過……我想時間應該會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總而言之,現在我就先回答羅琳的問題吧。

  她問我記得多少事情。

  我不太明白她為何要問這個問題。

  我記得先前自己在看見羅琳的瞬間,眼前的景象就變得一片鮮紅……然後我就對羅琳出手了。

  之後……呃,我記不清楚了……

  不行。

  我的記憶相當混亂。

  不知該說是熱衷還是亢奮,我感覺有許多思緒都失去控制。

  我沒法做出任何理性判斷。

  羅琳聽我這麼敘述自己的感受之後,理解地點了頭。

  「我想大概也是那樣……因為那跟平常的你差太多了。其實我也早有預期到大概會有類似狀況,正因為我當時並沒有太過驚訝,所以也能夠應對。」

  從我會這樣躺在沙發上的狀況,我大概也猜得出發生了什麼狀況,而在我要求羅琳詳細解釋事情經過之後,她這麼說道:

  「其實也不是多麼複雜的狀況。就是你回來之後突然攻擊我,所以被我用魔術轟出去而已。你算是個很好的肉靶呢,如果換成平常的你,我大概沒機會用魔法打中你吧……」

  是那樣嗎?

  羅琳的實力可不算差。

  以前還姑且不論,現在的她就算要單獨探索迷宮都能夠輕鬆勝任。

  我並不認為以自己的本事,能夠輕易閃避她的魔術。

  聽我這麼說,她的反應是:

  「如果我也是萬全狀態,或許是那樣沒錯。不過我當時其實挺慌張的。我平常跟魔物對峙的時候,並不會那麼靠近,畢竟我是習慣想好如何從遠距離將魔物擊敗才採取行動的人。如果近到那樣……在選擇魔術上也有困難。我當時使用的魔術,也是在無從選擇下才會壓縮大量魔力來提升攻擊威力……雖然結果還算順利就是了。」

  羅琳自己似乎也有相當的動搖。

  由於她總是帶著沉穩的表情,所以讓人不太容易看出內心的動搖,不過被自己認識的人突然攻擊,我想就算是羅琳也很難保持鎮定吧。

  羅琳接著有些心虛地對我問道:

  「……現在問這個或許有些晚,不過你身體應該沒有大礙吧?我自認在威力上有所控制,不過我畢竟很少有需要節制威力的時候……應該說,那麼突然的狀況,我也沒法那麼做。你身上該不會有什麼致命的傷害吧……?」

  聽她這麼說,我特地活動身體確認了一下,不過看來並沒有大礙。

  應該說,我甚至還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態相當不錯。

  聽我那麼說,羅琳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那就好。不過你畢竟還是剛剛才從昏睡中清醒的人,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我也得把屋子整理一下……唔!」

  羅琳轉頭看了看周圍家具跟書本比以往更加凌亂的慘狀,正打算起身。

  可是她在這個時候身子突然失去平衡,露出難忍疼痛的表情,並用手按住自己肩膀。

  我並沒有遲鈍到看不出這是什麼狀況。

  那多半是我在她身上留下的傷。

  我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身子。

  「……不好意思,雷特。」

  看見羅琳嘴上這麼說,但卻立刻站開,不願讓我攙扶的反應……

  「妳快讓我看看……」

  我這麼說完,便拉開遮住羅琳肩部的長袍。

  在長袍底下是用繃帶胡亂包紮,甚至還能看到滲血的傷口。

  那很明顯是只有進行緊急處理的傷勢。

  當我詢問羅琳為何沒有去找治療院醫治時,她的答覆是:

  「要讓他們看見這種傷口,肯定會被追問理由吧?別擔心,我等等會準備恢復藥水的。昨天我把庫存的藥品賣給了魔法藥商,現在手邊正好沒有,不過……這點小傷,用不了多少功夫就能做出可以治癒的藥水了……」

  看羅琳還打算整理屋子,我立刻制止她,並開口說道:

  「讓我、來吧。」

  當然,我是指進行治療這件事。

  雖然我不懂治癒魔術,不過我有聖氣。聖氣的效果也已經在洛里斯身上獲得實證。

  這種程度的傷勢,我想我應該可以不靠恢復藥水之類的東西就能用聖氣治癒。

  羅琳似乎也理解我的用意,但她還是有些猶豫。

  「可是,你的身體……」

  羅琳似乎還擔心我有身體不適的狀況。

  不過那並不重要。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羅琳的傷給治好。

  況且據說用恢復藥水治傷,有時會因為受傷的方式跟嚴重程度,容易留下傷痕。

  雖然說確實是可以把傷治好,但如果是便宜藥水,甚至會讓肌膚的色調產生些微變化,留下醒目的痕跡。因此女性冒險者通常寧願花較高的價格買品質較好的藥水。

  但是羅琳在這方面欠缺關心,如果讓她自己製作恢復藥水治傷,我想她肯定會抱著只要能把傷治好的想法隨便弄弄。

  那樣到最後可能會讓她身上留下傷痕。

  因為我的關係。

  那樣我會良心不安的。

  我抱著如此想法,將手放到羅琳肩上,這時她才一臉無奈地同意讓我治療。

  「……我是第一次接受人家用聖氣治療,不過……還挺舒服的,很溫暖……」

  由於我還沒試過用聖氣治療過自己,因此我不太清楚那是何種感受,不過幸好並不會讓羅琳感到疼痛。

  看見羅琳的肩上有我的齒痕跟多半是被我咬破的撕裂傷口,讓我覺得如果用恢復藥水治傷,肯定會留下傷痕。

  由於我相當賣力地施展聖氣,因此羅琳肩上逐漸治癒的傷口也慢慢恢復到跟周圍肌膚同樣的白皙柔嫩。

  在確認傷痕完全消失之後,我輕觸原本傷口的位置,詢問羅琳是否會感到疼痛,而她的答覆是:

  「……完全不會痛。看來聖氣的治癒術真的很管用……」

  話才說完,羅琳又低聲說道:

  「這樣就不能要你負責了……」

  她用隱隱帶著失望的表情這麼說道。

  不過看見我不解的反應,羅琳連忙搖頭。

  「沒什麼,你別在意……嗯?」

  就在這個時候,羅琳突然像是察覺什麼變化般,盯著我的臉看。

  她接著開口:

  「喂,雷特……你的面具是不是歪了?」

  她這麼說道。



    ◆◇◆◇◆



  「……等一下,我記得鏡子應該是擺在這附近……」

  羅琳邊說邊開始四處翻找鏡子。

  雖然她生活相當馬虎,但好歹也是女性,所以家裡看來也是有鏡子的。

  不久之後……

  「你自己看……不對,說歪掉或許不太正確……」

  我望向羅琳拿到我面前的鏡子,在鏡中面具的位置確實有所變化。

  不對,不是面具位置的問題。

  ──面具的形狀改變了。

  原本覆蓋住整張臉的面具,現在僅有覆蓋住我臉部的上半部,我的嘴部則是處於暴露在外的狀態。

  而且……

  「……是皮膚。」

  聽到我發愣地說出這句話,羅琳也點頭附和。

  「嗯,沒錯。雖然因為許多狀況讓我沒機會說,不過……雷特,你的樣子看起來不一樣了。」

  她這麼說道。



    ◆◇◆◇◆



  之後我仔細確認了一下,發現我的外觀產生不少變化。

  當然,我說的不只是面具形狀改變而已。

  我脫下長袍確認自己的身體,雖然皮膚還是有乾癟的部分,但也多了一些看來健康的肌膚。

  換個說法,大概就像是生前的身體有著像是遭蟲蛀的斑駁乾癟痕跡吧。

  這樣就算被人看見身體,或許也能用身上有比較多舊傷來解釋。

  不過要那麼說,這些傷痕或許也太多太大,不過應該已經不至於會被人立刻指著鼻子懷疑說是食屍鬼了。

  至於臉……

  少了面具的下半部,也跟身體一樣。

  不過跟身體相比,倒是更有像是食屍鬼的怪物感。

  雖然是有看來健康的部分,但最能左右他人印象的嘴巴實在太難看了。

  不只是牙齦外露,甚至可以說是……有骷髏的感覺。

  看來這是非遮掩不可的部分……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

  正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

  「……喂,你看!」

  羅琳突然這麼大聲喊道。

  正當我還在想到底是什麼狀況的時候,看見鏡中那遮住我上半臉部的面具突然像是溶化般產生變化,只見面具改變形狀,再次將我臉部徹底覆蓋。

  不久之後,我又變回先前熟悉的骷髏面具樣貌。

  ……這是什麼狀況?

  「……雷特,看來那個面具不只是單純的詛咒而已。」

  羅琳用充滿好奇心的眼神看著我這麼說道。

  的確,會有如此奇特反應的面具,想必不是普通的東西。

  好吧,雖然光從這玩意有詛咒這一點,其實就不能算是普通的面具了。

  羅琳觀察著我臉上的面具說道……

  「……剛才面具改變形狀的時候,你有做什麼嗎?」

  聽羅琳這麼問,我便答覆說自己當時是正想著不能讓人看見自己牙齦外露的模樣,希望能有辦法解決。

  聽我這麼說……

  「嗯,所以說這玩意會根據你的想法變化嗎……是有意志的道具嗎?這可真罕見。」

  有意志的道具。

  那是以會自己挑選主人的武器,魔劍等為代表,十分特殊的無機物。

  那類物品多半是在迷宮被人發現,據說那類現代難以製作的道具不僅稀少,而且多半都是名品。

  羅琳的意思是說我臉上的面具或許也是那類物品。

  不過聽莉娜的說法,這玩意是她只用幾枚銅幣買到的。

  以有意志的道具來說,再怎樣都太廉價了。

  我對羅琳說出自己這個想法,她的反應是:

  「很可能是人家認為這東西有詛咒,想盡早脫手所以才會那麼廉價。不然就是……那個面具可能會有操縱他人意識的能力……」

  羅琳說出這種嚇人的推測。

  因為詛咒而沒法取下這件事我是已經認命了,但如果連意識都會遭到控制,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現在已經算是相當詭異的存在了。

  好歹也該讓我能夠以自己的意志行動吧。

  話雖這麼說,如果要問從我戴上這玩意到現在,是否所有行動都是根據自己的意志……雖然我相當懷疑,可是我自己也無從判斷。

  畢竟我甚至都對羅琳動手了。

  羅琳此刻仍在觀察我臉上的面具。

  「……如果說這個面具會根據你的意志改變形狀……我剛剛想到,會不會你其實已經可以把面具拿下來了呢?」

  聽羅琳這麼假設,我也理解她的意思,因此開始試著在腦中浮現希望取下面具的想法。

  不過令人遺憾的是,面具一點都沒有脫落的跡象。

  「可以讓我試試看能不能扯下來嗎?」

  「嗯……」

  羅琳就像她所說的,伸手抓住面具兩端用力拉扯,不過面具還是緊貼著我的臉,完全沒法扯開。

  我想應該不是羅琳欠缺力氣的關係。

  雖然羅琳的力氣確實比不上士兵或男性冒險者,不過她好歹也有冒險者的資格。

  跟普通人相比,羅琳其實算是比較有力氣的人了。

  換句話說,這個糾纏我的面具還是沒法取下,除此之外應該沒有其他解釋。

  「看來不行。你可以再試著用意志讓面具改變形狀嗎?」

  我點頭之後,開始試著在腦中想像面具的形狀。

  不久之後,面具又變成只遮住我上半臉部的模樣。

  「其他形狀呢?」

  經過各種嘗試之後,比較肯定的是,這個面具大致上能變化成三種形狀。

  遮住整張臉、遮住上半臉部、遮住下半臉部。

  除此之外雖然不是不行,不過在幾十秒內就會恢復原樣。再來大概就是可以改變面具上的裝飾跟圖案了。

  「……雖然能在形狀上有一定程度的變化,可是沒法取下嗎?算是有些差強人意的結果。不過這樣應該也不壞,畢竟你現在的臉,還有不死魔物的感覺嘛。」

  羅琳這麼說玩點了一下頭。

  實際上就跟她所說的一樣,我的下半臉部實在不能見人。

  身體從政體來看,同樣也是會讓人懷疑能否正常行動的狀態。

  畢竟當中不只是傷痕,還有明顯能看見骨頭的部分。

  那樣完全沒有出血也很奇怪。

  不過只要將那些地方遮起來,應該還是要遠比先前好多了。

  以我現在的模樣,乍看之下已經很有人類的樣子了。

  而且……

  「……我的聲音、是不是不太一樣了?」

  「嗯,變得流暢多了……雖然語調還是有些奇怪,不過應該是習慣問題吧。」

  「我不太確定,不過……說起話來、確實容易多了。」

  這是讓我相當慶幸的變化。

  話說回來,又到底為什麼突然會有這種變化……正當我對此產生疑問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又經歷、存在、進化了嗎?」

  聽到我低聲這麼推測自己的現狀,羅琳也點頭附和:

  「我想多半是那樣吧。因為你在迷宮跟魔物經歷過戰鬥的關係嗎?」

  我有跟羅琳提過我去《水月迷宮》這件事。

  應該是這樣才讓她有此推測。

  但我卻對此感到懷疑。

  「這個……我不太確定。我確實有跟魔物交戰,可是……我在成為食屍鬼、的時候,是在打倒魔物之後、立刻進化的……」

  「……跟那次相比,你這次至少是在回到這裡之後才進化的,所以如果要說這中間有什麼不同……是因為你打倒我才進化嗎?」

  「等等等等……我沒有打倒妳吧?」

  雖然我有攻擊羅琳,但考慮到最後我是被她用魔法打昏,怎麼想都是我被擊敗才對。

  「也對。應該說是我打倒你才對。其他可能……啊,是因為你有吃我的血跟肉嗎?那有可能是原因嗎?」

  羅琳突然說出令我驚訝的事情。

  看見我睜大眼睛,她的反應是:

  「呃,這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看你現在的模樣……與其說是食屍鬼,更像是會被吸血鬼當成眷屬的屍鬼呢。那是一種比低階吸血鬼還要低階的魔物就是了……」



    ◆◇◆◇◆



  「屍鬼啊……」

  提到屍鬼,雖然那是一種頗為棘手的魔物,但平常不太容易看到。

  正如羅琳所說,由於屍鬼是吸血鬼的眷屬,因此據說如果吸血鬼不製造屍鬼,就不會自然出現。

  就像是印證這個說法一樣,在迷宮當中通常不會有屍鬼湧出,而是在湧出跟吸血鬼有關的低階吸血鬼之後,才會衍生出那種魔物。

  所以那是相當罕見的魔物。

  話雖這麼說,但也不是極端到沒有任何人見過的魔物,在吸血鬼出沒的地區,也是偶而能夠看到。

  不過一般認為那是因為人類被吸血鬼咬過之後才變成那樣,而不是一開始就是屍鬼。

  「嗯,我以前也接過屍鬼的討伐工作,我當時看到的屍鬼跟你現在的樣子很像。當然,身體缺肉的狀況是有些不同,不過……那大概可以算是個體差異吧。」

  羅琳本身是對魔物相當有研究的學者。

  既然她這麼說,那麼自然就是相當有可信度的說法。

  可是我並沒有被吸血鬼咬過。

  明明是這樣,為什麼我會存在進化成像是屍鬼的東西呢?

  說起來,從食屍鬼進化成屍鬼,那樣是正常的嗎?

  由於我對這個部分感到懷疑,因此我開口提問:

  「……那是可以、藉由、存在進化變成的魔物嗎?」

  不過關於這個問題,羅琳似乎也不太清楚。

  羅琳緩緩搖頭:

  「我說過了吧,關於存在進化這部分,現在仍在研究階段。現在就連到底怎麼樣才算是正常都不知道。而像你這麼特殊……應該算是特殊的存在,究竟會如何進化,是沒法輕易得到答案的。」

  她這麼說道。

  這樣說也確實沒錯。

  這不可能是能輕易得到答案的事。

  可是,這樣我會相當困擾的。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抱頭。

  看見我的反應,羅琳不知是否出於同情,繼續說道:

  「不過……在你去迷宮的這段時間,我也沒有閒著。我有設想過一些可能,如果只是說說我的想法,你願意聽嗎?」

  她先這樣說出前提。

  我當然不會拒絕。

  在跟羅琳這十年的交情當中,我十分清楚她這類假設相當管用。

  因此我也迫不及待地要求她說下去。

  「好,那我就說吧……其實就算你拒絕,我也還是會說就是了。」

  羅琳笑著這麼說道。

  「該從哪個部分開始說,其實也是個問題……總之我就先從關於你進化的這個部分開始,應該會比較容易理解。我雖然沒有親眼看過,不過雷特,我記得你說自己一開始是骨人吧?」

  「嗯……我甚至希望能讓妳親眼看過我當時的模樣,不過我也沒法便回去。不過不管怎麼看,我當時都是、骨人呢。自己能看見自己白骨的生活,還挺、詭異的……」

  看見我滿懷感慨回憶那段生活的模樣,羅琳雖然短暫露出傻眼的表情,不過很快就恢復原本的模樣。

  「然後,你說自己接著就進化成食屍鬼了。」

  「嗯,我食屍鬼的模樣,妳也、有看過,所以應該很清楚吧。」

  「嗯……剛開始的時候雖然感覺有些詭異,不過也有很多讓我好奇的部分……啊,現在我的感想不是重點。比起那些,重要的是我關於進化的考察。你不覺得自己從骨人變成食屍鬼這件事本身,其實就很奇怪嗎?」

  「嗯……?」

  聽到羅琳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令我感到有些不解。

  看見我的反應,羅琳似乎看出我不太理解這個問題的用意,進一步為我解釋。

  「我想說的是,關於存在進化這件事,簡單來說,就是指某種魔物變化成更加高階的存在。雖然事實可能不是那樣,不過目前暫且是那樣定義的。在這個部分你應該沒問題吧?」

  「嗯。」

  「那麼,你仔細想想,骨人的高階存在,只有食屍鬼而已嗎?」

  「呃……」

  這樣一說,確實是有些奇怪。

  我是在這裡看過一些研究書跟魔物圖鑑,記得當中有骨人經歷存在進化會變成食屍鬼的記述,所以才沒有抱持太多疑問,但仔細想想……

  其實骨人有各種高階存在。

  例如我先前交戰過的骨巨人就是其中之一,其他還有較弱的骨騎士跟骨兵。

  如果從骨人進化,變成那些魔物應該比較符合常理,應該說讓人感覺比較自然吧。

  不對,這樣說起來,魔物的存在進化是否能算自然,也是另外一個問題,可是……算了,那種問題現在就先擺到一邊去好了。

  總而言之,我向羅琳說出我這些想法之後,她得意地點了頭。
                     、、、、
  「沒錯。確實有一些研究書中是有提到骨人也會變成食屍鬼的存在進化,但那並不是絕對的。應該說只是有人看過那種現象,至於那究竟是正常的存在進化,還是其實是例外狀況,其實沒有人能夠說得準……」

  「妳的意思是……」

  「……講白了,根本沒人知道答案。」

  這樣也白得太過分了吧?或許是看出我這個想法,羅琳繼續說道:

  「……可是,這次包含你成為屍鬼這件事在內,有一個推測可以成立。」

  「什麼推測?」

  「魔物的存在進化,有可能是往那個魔物想成為的魔物在進行的。」

  這個……我其實不是不能理解。

  說起來,我從骨人變成食屍鬼的時候,我確實一直都想著要成為食屍鬼。

  在成為屍鬼的時候也一樣……我也是想著要成為外觀上看起來像人類的吸血鬼。

  這應該就是羅琳想要說的吧。

  可是如果要說有什麼疑問……

  「……那我又為什麼、會從食屍鬼、變成屍鬼?我比較想要變成、吸血鬼啊。」

  如果說是因為我想變成某種魔物,所以就會變成心中所想的魔物,那麼不是應該要那樣才對嗎?

  不過羅琳也明確答覆了我這個疑問。

  「我想應該就跟冒險者公會的階級一樣吧。無論多麼有實力,也不能一下從鐵級跳到金級吧?況且如果實力不夠,就算再怎麼想也沒用。」

  聽到這個比喻,我的反應是……

  「……妳是說、有步驟、得遵守嗎……?」

  「看你現在的狀態,我推測是那樣。由於樣本數實在太少,所以也只能算是假設就是了。要說能夠作為佐證的要素,最近是有一個小鼠的進化實驗……」

  小鼠是一種常見的嬌小鼠型魔物,能夠輕易捕捉。

  那是一種高階個體會根據環境而帶有不同屬性的有名魔物。

  聽說是有用那種魔物進行的實驗。

  羅琳繼續說道:

  「那是簡單的實驗。就是將幾隻小鼠放進籠裡,放在火山地帶、河岸、森林、洞窟等地方飼養的實驗。結果相當耐人尋味喔。」

  聽羅琳的說法,那些小鼠似乎分別進化成火鼠、水鼠、風鼠、土鼠的樣子。

  而且每個籠子最後都會只剩一隻魔物,而現在的我也能夠理解理由。

  多半是小鼠彼此戰鬥,吸收彼此力量的結果。

  不過那也因此讓人能確認到存在進化的現象。

  羅琳接著說道:

  「當然,只是那樣並不能印證我的假設。因為那有可能只是適應環境的結果。不過如果那並非是被動的進化,而是基於魔物自己想成為特定魔物的想法所產生的現象呢?這種說法或許太過跳躍,不過考慮你的狀況,我認為有那種可能。畢竟要說你是為了適應水月迷宮的環境而成為食屍鬼是說不通的,真是那樣,應該還有其他更適合的高階存在才對。所以說,如果說是根據你的意志這樣還比較合理。而事實上你也是想要成為食屍鬼。這樣應該並非毫無說服力吧……當然,也不保證一定是那樣就是了。」



    ◆◇◆◇◆



  「……所以說,如果我想成為吸血鬼,只要繼續努力、就可以了嗎?」

  我向羅琳這麼問道。

  如果羅琳的解釋是對的,那麼基本上我只要抱著想成為吸血鬼的想法,持續吸收魔物的力量就可以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羅琳在這時搖頭。

  「並不保證一定是那樣……不對,以方向性來說是沒錯,不過有可能光那樣是不行的。」

  「……這是、什麼意思?」

  「問題就是在你這次的存在進化上。如果是只要打倒魔物就能實現存在進化,那麼這次你應該也會在迷宮就變成屍鬼才對吧?」

  聽到羅琳這麼問,我確實也感到奇怪。

  如果只要打倒魔物,吸收力量就能夠進化,那麼在我擊敗那隻骨巨人獲得強大力量的時候,應該在那時候就進化才對。

  雖然也有光靠那些力量還不足以進化的可能性,但我之後就返回鎮上了。

  雖然我在回程途中又有擊敗幾隻魔物,不過那時候也沒有經歷存在進化,而我會變成屍鬼,是在跟羅琳發生摩擦被她弄昏,到我清醒的這段時間。

  我明白了,怪不得羅琳剛才要提到那件事……

  「妳想說是因為我吃了妳的血、跟、肉,所以才進化的嗎……」

  「沒錯。我認為你這次能夠經歷存在進化,就是因為你做了那種事。雖然不清楚詳細規則,不過我推測魔物的存在進化,有時候可能還得滿足特殊條件。畢竟你不能光靠擊敗魔物來進化也是事實。」

  也就是說,就算我想成為吸血鬼,可能也不能光靠擊敗魔物而已。

  話說回來,為什麼我能靠著羅琳的血跟肉進化呢……

  當我問到這件事,羅琳的答覆是……

  「這也是一個難回答的問題,不過……畢竟屍鬼也算是一種低階吸血鬼的關係吧。據說吸血鬼是藉由吸血行為,將對方的魔力跟氣力吸收到自己體內。雖然不是說不那麼做就會死,不過似乎還是會逐漸虛弱。我想屍鬼大概也是一樣吧……也就是說,你能藉由吸食人血來獲得力量。」

  「那肉、呢?」

  「我想那應該是你身為食屍鬼的衝動吧。我想你那時候應該是失去理智了,不過……也許正因為有一股足以讓你失去理智的衝動吧。你在身為食屍鬼的時候,除了那次之外,有感受到像是本能之類的類似感受嗎?」

  被羅琳這麼一說,我感覺自己似乎經常會隱隱有好想吃肉的想法。

  我經常會自己吐槽自己那是不該有的想法,讓自己忍耐,不過那也是因為那股衝動相當輕微,並不算格外強烈的關係。

  可是隨著我跟魔物戰鬥後逐漸變強,那股衝動也同樣逐漸變得強烈。

  當我遇到那名餐館男主人洛里斯的時候,正是那股衝動相當強烈的時候。

  在擊敗骨巨人之後,那份感覺更是強烈到讓我幾乎沒法忍耐。

  聽過我敘述這些狀況,羅琳點了點頭。

  「就算說是魔物,可能也需要攝取能量。也許你是受到必須吃東西的本能強烈影響了。所以當你回到我這裡的時候,那股衝動就此爆發……就結果來說,你吃了我的血肉,完成了存在進化……雖然不清楚是因為巧合讓你滿足進化條件,還是魔物會有類似本能的衝動會試圖去滿足條件,不過大致應該就是這樣。所以我猜想你除了擊敗魔物之外,可能還得努力思考要怎樣滿足進化條件才行。」

  她給了我這個答案。

  ……只是她說是猜想,這讓我實在不太放心,而羅琳對我的不安,則是如此回應:

  「……我也只能這麼說啊。就算是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的。說起來,剛才說的全部都是建立在假設上的假設,甚至說是妄想也不為過。啊,好想要更多樣本喔……如果有更多樣本,就能知道更正確的答案了。」

  考慮到像我這種存在實在不可能太多,羅琳這份希望大概永遠都不會有實現的一天吧。

  不過雖然羅琳說是妄想,不過從她設想的這些可能性來看,內容仍十分具有參考價值。

  如果只靠我自己多半沒法設想到這麼多,我甚至可能根本不會試著多想。我很可能只會悶著頭認為自己只要一直去打魔物就是了。

  能認識一個有長年交情的學者朋友,還真的挺不錯的。

  「總之說了這麼多,也只能慢慢努力嘗試了。畢竟你說不定是人類史上第一個有這種經歷的人呢……我會盡量協助你的。」

  這實在令我相當感激。

  想到這裡,我對羅琳說道:

  「……謝啦。」

  「別放在心上……那麼,就立刻來讓我對現在的你進行各種調查吧。」

  「咦?」

  在氣氛開始有些感傷的時候,羅琳這突然的提議讓我相當傻眼。

  然而她卻繼續說道:

  「你還楞著做什麼?先把衣服脫掉。映像水晶我都準備好了,快讓我把你現在的狀態給錄下來。啊,還有,你能吃東西嗎?從你在食屍鬼狀態時可以吃我這件事來看,我想你應該是可以吃東西,不過等等你也試著來吃些普通食物看看。對了,在那之前先讓我從你腎上切一點樣本下來。如果會痛我可以麻醉……麻醉對現在的你管用嗎?藥物效果最好也能調查一下……再來是……」

  羅琳接二連三說出各種實驗提議,而且全都打算拿我當實驗品的樣子。

  聽到那些話,讓我臉色相當難看。

  雖然羅琳平常感覺過得相當懶散,可是一旦對某些事情熱衷起來,就會沒日沒夜地投入其中,甚至還曾有因此廢寢忘食到昏迷的例子。

  以前每當她陷入那種狀態的時候,我都變成負責打理她身邊瑣事的人。

  就算我威脅說要把她綁在床上逼她休息,她也不肯聽勸,面對這種有想做的事就一定要持續做下去的毅力,讓我每次都搞得十分狼狽。

  這次她這種壞習慣又發作了。

  不過聽她所提出那些實驗,感覺每個實驗也確實都有其必要,因此讓我也產生最好趁這個機會確認的想法。

  藥物對現在的我是否有效,這件事在探索迷宮時也會影響到藥劑對我的效果,如果能夠吃東西,或許還是養成吃東西的習慣比較好。

  想到我可能會突然餓倒,或是陷入缺乏營養倒地的狀態,就算只是求個心安,我想還是吃點東西比較好。況且如果因此想要吃人也是問題。

  說起來我自己也很享受吃東西這件事。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那麼做。

  自從我成為骨人到變成食屍鬼,一直到咬羅琳這段時間,我除了羅琳以外都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我也許真的可以不吃東西,而且也很可能想吃東西都沒辦法,不過……這件事應該很值得確認一下。

  「來吧,雷特,打鐵要趁熱,我們立刻開始進行實驗吧……我是很想這麼說,不過你今天肯定很累了,所以明天再開始吧。嗯……你為什麼那種表情?」

  聽她先前講得那麼起勁,結果竟然說要等明天才開始進行實驗,似乎讓我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對羅琳說道:

  「……沒有啦,我原本以為妳會打算要立刻開始……」

  「我偶而也是會展現常識的。」

  是偶而嗎?

  雖然我是想這樣吐槽,不過想想也確實如此,結果讓我錯過了立刻吐槽的機會。



    ◆◇◆◇◆



  隔天。

  在確認過我身體狀況大致復原之後,我便實行了幾個羅琳提議的實驗。

  首先是從確認外觀開始,確認的項目相當繁細,其中甚至還有不少我完全不明白為何需要確認的東西。

  看來是因為學者的天性,讓羅琳不全部調查清楚就不舒服的樣子。

  話雖這麼說,在這些實驗當中,也不是完全沒有我覺得有用的東西。

  應該說過去隱隱抱有的一些疑問獲得解答,反而讓我慶幸自己有進行這些實驗。

  而當中比較重要的部分,首先是我能夠正常飲食,還有恢復藥水之類恢復系的藥劑,不知為何對我身為不死魔物的身軀還是管用,而毒藥之類的藥品則幾乎沒有效果。

  在飲食方面,知道自己能吃人類血肉之外的東西尤其重要。

  老實說,就連我在成為屍鬼的現在,還是會隱隱抱持想要吞噬人類血肉的衝動。

  關於人肉部分,或許真的是身為食屍鬼的衝動,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強烈,可是對於人血我卻抱有頗為強烈的渴望。

  具體來說,我甚至能立刻分辨附近人類體內的血液氣味。

  不只是方向,我還能分辨血液主人的年齡及性別,甚至是大致的健康狀態。

  這讓我感覺實在相當異常。

  而且我甚至還會覺得那是可口的味道。

  尤其是年輕健康女性的血液氣味,最能刺激我的食欲……

  我開始感覺自己好像變得很糟糕了。

  不管怎麼說,會一直感受到這種飢渴實在是一大問題。

  在我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嘗試各種方法後的結果,發現吃一般的食物可以稍微減緩那種衝動。

  除此之外,喝下羅琳分給我的一些血,也能明顯讓那種衝動消退。

  如果是一般食物,大概需要一般成年男人三人份的分量,如果是喝羅琳的血,只要一滴就足以讓那種飢渴平復,以花費對效果來說,羅琳的血比較划算,可是要定期請她給我吸血實在也很難開口。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羅琳說道:

  「……就這個結果來看,你定期喝我的血比較好。總之我先準備一瓶分量的血放在施有保存魔術的容器哩,如果喝完了就跟我說。」

  她這麼說完,便乾脆地將裝有血液的瓶子交到我手中。

  一整瓶的血液讓我覺得分量實在不少,其實我每次也只需要喝一滴血就夠了。

  換句話說,有這樣一瓶血,應該可以讓我撐上一個月。不過保存魔術的效果大概只能維持一週,所以還是得定期請羅琳重新施加魔術。而且雖說保存,也不是永遠不會劣化,保存一個月應該也是極限了。不過那樣或許也夠了。

  不過,這樣也並非毫無問題。

  畢竟每個月都要羅琳付出這種分量的血液……再怎麼說都會有產生健康問題。

  我打算搭配一般食物,珍惜地飲用。

  ……不過會這樣自然產生要珍惜喝血的想法,也讓我對自己欠缺人性的思考方式感到頭痛。

  為了避免自己繼續失去人性,我想自己也應該要避免只是喝血,要多吃一點一般食物才是。

  另外關於毒素方面,我先後嘗試了毒性偏弱,還有具即效性的毒藥,不過後來就算是效力相當強烈的毒藥,我也一點都不會感到不適。

  如果有什麼萬一,羅琳也懂得使用毒素的淨化魔術,而且我也有聖氣作為發生意外時抵抗毒素的最後手段,所以才會如此胡來,不過看來兩者都沒有派上用場的必要。

  「……是因為身體真的已經死了,所以才沒有效果嗎?」

  羅琳雖然那樣揣測,不過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如果是因為那樣,恢復藥水應該也沒有效果才對。

  一定要說的話,或許比較像是對毒素免疫的特殊體質吧。畢竟人類也是會有擁有奇妙特殊體質的人,如果把我想成是類似狀況,感覺其實也不算太過奇怪……我是希望能這麼想。

  再大致都調查過之後,羅琳說道:

  「那麼我接下來要對實驗結果進行各種分析,至於你……其實應該也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羅琳所指的,是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這件事,不過她說的確實沒錯,我已經想好要做什麼了。

  我目前該做的事,就是要讓自己能擁有看起來盡量像人類的狀態。

  可能的話,我是想直接成為人類,可是……如果存在進化的本質是《接近想成為的東西》,那麼我有天真有機會變成人類嗎?

  我不知道。

  我試著向羅琳說出這個疑問,而她的答覆自然是:

  「我也不可能知道……可是,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可能。或許是可以把『人類』視為一個目標吧。」

  她給了我這個答案。

  那麼,我該先朝那個方向努力看看嗎……

  我做出了這個決定。

  這是暫定目標。

  為了這個目的,我必須要再次進入迷宮,可是……

  「……這柄劍,妳覺得、還能用嗎?」

  我將劍抽出劍鞘,讓羅琳確認劍的狀態,她的回應是:

  「……劍刃受損得好嚴重,這樣不能再用了,應該要給人修理吧?」

  「我想也是……」

  這柄劍明明是人家不久前才給我的,卻已經被我弄成這種狀態。

  人家肯定會生氣的。

  儘管這麼想,但用這樣的劍戰鬥實在太危險了。

  如此這般,我只好硬著頭皮到鐵舖去。



    ◆◇◆◇◆



  「……喂,這什麼鬼?」

  鐵匠克羅普原本就不太友善的面孔變得更加扭曲,對我這麼詢問。

  「……這是你的、劍。」

  我簡短地如此答覆。

  而克羅普的反應是……

  「我看得出來……我想問的是……」

  看到他開始嘆氣,讓我決定不再含糊其詞,說出實話。

  「對不起,我用了聖氣了……」

  「啊?這……如果是那樣,也難怪這柄劍ë會變成這種狀態,不過我記得你去的應該是《水月迷宮》吧?在那裡會有必須要用到聖氣的魔物嗎?」

  這個疑問是克羅普在知道我也在魔力跟氣力方面也有一定實力的前提下說出口的。

  也就是說,就算我不使用聖氣,在那座迷宮裡應該最多也只會出現只要我運用那兩種力量就足以應付的魔物。

  這個說法在基本上是正確的。

  可是……

  「……我碰到、骨巨人了。所以才……」

  聽我這麼說,克羅普驚訝地睜大眼睛。

  「我是認為那裡應該不會有骨巨人才對,可是……不對,你應該不是會說謊的人……你到底是在哪裡……」

  「我發現了新的未知區域……」

  「什麼?!你……喂,這……」

  雖然克羅普相當吃驚,可是從他立刻壓低音量的反應,看得出他也明白這份情報的重要性。

  他接著說道:

  「……真的嗎?」

  由於他這麼問,因此我默默點頭。

  克羅普接著說道:

  「……我看你一身怪模怪樣跑來找我,還在想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是這樣嗎?既然這樣,那麼也難怪這柄劍撐不住了……也罷,我知道狀況了,那裡你已經探索完了嗎?」

  雖然他說得好像完全知道我的狀況一樣,但我並沒有特別追究,只答覆他最後問我的問題。

  「還沒,不過我希望、能盡快有劍可用……」

  「我想也是……可是你訂的劍還沒造好,今天你再拿其他代用品去吧。我會另外給你一柄更好一點的劍。」

  我原本還抱著我訂的劍說不定已經造好的期待,不過看來還是太早了。

  我點頭同意之後,便接過克羅普之妻露卡為我挑選同樣能承受魔力跟氣的新劍,走出鐵舖。



    ◆◇◆◇◆



  ──砰!

  我在離開鐵舖的同時感受到衝擊。

  似乎是我的臉部……應該說是面具撞到了什麼東西。

  當然,這副硬到讓人生氣的堅固面具只是碰撞並不會有任何損傷,而我在確認自己眼前的狀況之後,看見面前站著一名男子。

  那是一名身穿白銀盔甲,裝扮像是騎士的男子。

  雖然我跟騎士沒有過節,不過對方儀態相當端整,想到這類的人有不少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態度,讓我立刻湧現趁早離開的想法,但就在我微微點頭致歉打算離去的時候──

  「抱歉,你沒受傷吧?」

  由於對方這麼對我說話,我也只好答覆。

  「……嗯,你呢?」

  「我也沒事……對了,看你這身裝扮,你是冒險者嗎?」

  由於對方這樣轉變話題,讓我也必須答覆,因此我只好點頭表示肯定。

  看見我點頭,那名騎士裝扮的男子用嚴肅的表情對我問道:

  「那麼,我有點事情想請教。你知道在這裡的冒險者當中,有個金髮碧眼、名叫莉娜的少女嗎?」

  



    ◆◇◆◇◆



  我記得那個名字。

  當然,就是那個在迷宮裡幫助我的少女冒險者。

  不知她現在在做什麼。

  從那次之外,由於我外出時都會留意不讓自己引人注意,所以直到現在都沒有再遇見她。

  所以關於她的現狀,我沒有任何頭緒。

  她是否已經擺脫單獨冒險的狀態了呢?

  她的實力不壞,我想冒險者公會應該會好好為她安排一些隊友才對……

  算了,現在就先不想那些了。

  比起那個,問題還是我眼前這名騎士裝扮的男子。

  這名有一頭亮麗金髮跟碧藍眼珠的男子,那精悍中帶有親和力的容貌,彷彿就像是繪畫中的騎士一樣。

  「……請問、你是……?」

  總之不管要不要告訴他我所知的情報,都該先確認對方的身分再說。我抱著這個想法這麼一問,那名男子也會意地報上姓名。

  「是我失禮了。我是隸屬於亞蘭王國第一騎士團的騎士,伊德雷斯‧羅格。」

  提到第一騎士團,據說那是在亞蘭王國的騎士當中全由菁英組成,全國最為精強的騎士團。

  當中的成員不是有力諸侯之子,就是才氣過人的劍士,全都是將來備受矚目的人物,普通人根本沒有機會名列其中。

  那樣的人在找莉娜?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對此感到在意的我開口問道:

  「像你如此、高貴的人,為什麼要找、一名少女呢?」

  面對我的問題,男子雖然表情稍有遲疑,不過還是用不帶隱瞞的態度說道:

  「呃……說來慚愧,那位名叫莉娜的少女是我的妹妹。詳細理由不值得外揚,總之她有天突然離家之後便失去音訊。我只得到她似乎成為冒險者,還有在都市馬爾特這裡有人曾見過特徵與她相似的少女,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裡。」

  「這麼說,你說的莉娜……應該就是、莉娜‧羅格女士、嗎?」

  「是那樣沒錯……你見過她嗎?我已經到處打聽了一下,不過冒險者公會說不能隨便把個人情報交給他人,酒館之類的地方也不太歡迎我這種騎士……」

  大概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跑到鐵舖之類冒險者會使用的店家到處打聽吧。

  甚至不惜向連往來的顧客一一確認。

  儘管是冒險者公會,如果是國家單位提出要求,應該也不會拒絕,不過這名男子並沒有那麼做,而是老實地到處打探情報。

  如果他是以個人身分詢問冒險者公會,那麼工會自然不會輕易洩漏個人資訊。

  其實隸屬於冒險者公會的人,多半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背景。

  如果有人胡亂打聽他人不願讓人知道的過去,基本上是會被攆走的。

  如此這般,我的答覆是……

  「我沒有聽過莉娜‧羅格、這個名字。」

  「……是嗎,真遺憾。如果你之後有機會看到她,請跟我聯絡,我預計會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我也向騎士團申請了休假,雖然時間不會太久就是了……我很想見她。」

  這麼說完之後,他接著告知我他下榻的旅店,然後沮喪地進到店內。

  他應該是打算繼續向克羅普他們打聽吧。

  雖然男子落寞的背影帶有幾分哀愁,不過沒有得到本人許可就透露莉娜的消息,在道理上說不過去。

  雖然只是猜測,但我想伊德雷斯口中的莉娜,應該跟我見到的莉娜是同一個人。

  我在這座城市的冒險者公會當中也算是老資格,當中是女性冒險者又名叫莉娜的人,我也只知道那個莉娜。在外觀方面,擁有金髮碧眼這種特徵的人也不多。雖然並非是貴族才有的特徵,不過那確實是高貴血統比較容易有的外觀,那種特徵在這個鄉下城鎮相當罕見,而且在莉娜之外最近來到這個城鎮的冒險者當中,我也不記得有其他人有那種特徵。

  雖然說在我沒有出入冒險者公會的這段時間不是不可能又跑出一名莉娜,但我想那種可能性應該相當低。

  雖然嚴格來說,在名字方面是有出入,不過我想莉娜‧盧貝齊這個名字,應該十之八九是化名。

  冒險者公會的登記系統十分單純,就算是化名也能讓人正常登記。

  因為那裡的登記,完全依靠本人自己申告的資料。

  就算被認定是假資料,也不會有任何處罰。

  冒險者公會的基本態度,是只要冒險者能夠處理委託,其他事情都不成問題。

  當然,如果被發現是逃亡的罪犯,也是會老實把人交給國家或軍警,不過因為看不出那類身分,讓罪犯工作的狀況也不少。

  考慮到罪犯也不是什麼能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身分,這也無可奈何。

  而對於那一類的人來說,冒險者公會也算是相當方便的組織。

  正因為這樣,冒險者經常被人鄙視也是事實。

  當然,我並不打算因此說莉娜就是那種人。

  她應該只是不想被人找到,所以才隱瞞真實姓名吧。

  我就是抱著如此想法,所以才跟伊德雷斯說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實際上我只聽過莉娜‧盧貝齊這個名字,也從未認識名叫莉娜‧羅格的人,因此我並沒有說謊……當然,這只是狡辯罷了。

  我這樣推測莉娜應該就是對方所說的人,而事實應該有是那樣。

  算了,不想了。

  我還有自己要做的事,如果真的有什麼麻煩,到時候我再幫忙莉娜就是了。

  畢竟那個怎麼看都是騎士的人,不管在這裡做什麼事,都會很醒目的……

  就這樣,我邁開步伐。

  總之先回到羅琳那裡吧。



    ◆◇◆◇◆



  現在我姑且算是擁有了能勉強硬說自己是人類的身軀,也拿到了替代的武具,有這些東西,現在我應該有辦法自己到冒險者公會去了。為了我之後的存在進化,我必須要試著挑戰強敵才行。為了實現這個目的,除了《水月迷宮》之外,我還得到馬爾特附近的另一座迷宮《新月迷宮》去才行。在打定這個主意之後,也讓我心裡有了另一個想做的事。

  「所以你現在要去冒險者公會嗎?我是認為你還是別急著去那裡比較好……」

  說這些話的人,是這棟房子的主人羅琳。

  她正在享用著我為她準備的料理,而我則坐在他對面,一邊淺嚐瓶中的羅琳血液,告知我今天的計畫,這才讓她有此反應。

  所謂今天的計畫,就是我打算在最近將自己的獵場從適合新手及低階冒險者的冷門迷宮《水月迷宮》,改成從新手到銀級冒險者都相當喜愛的熱門迷宮《新月迷宮》去,而也因為這樣,我打算去冒險者公會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麼期限較長的委託可以做。

  而羅琳反對的,就是最後的部分,也就是我去冒險者公會接委託這件事。

  她的理由相當明確,就是以我現在的模樣,肯定會遭到懷疑。

  羅琳接著說道:

  「你以那身裝扮說自己是雷特‧費納看看。肯定會立刻被人再三追問的。搞不好連冒險者公會會長都會出面呢。不只是那樣,說不定所有資深冒險者都會立刻跑來……」

  「我不過、就是一名銅級冒險者,怎樣都不會、變成那種狀況吧?」

  實際上我確實只是一名不值得一提的冒險者,我實在不認為會有那麼嚴重。

  可是羅琳卻……

  「……你的實力確實是很弱。也是因為這樣,你才一直是銅級冒險者。這點是沒問題的。可是……對冒險者公會來說,你也確實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存在。你為了討好冒險者公會所做的雜事,雖然單獨來看都沒什麼大不了,也是許多人都能夠辦到的事,可是能像你那樣完美處理那麼多事,還花心思善後的人並不多。甚至常有人說當你不幹冒險者的時候,就要拉你到冒險者公會任職呢。」

  「……咦……不會吧?」

  羅琳所說的這些話,讓我有些驚訝。

  雖說冒險者公會確實是有給我一些方便,不過我完全沒想到他們有打算拉我任職的意思。

  原來我的未來還挺有保障的呢。我不禁湧現如此想法。

  話雖這麼說,就算說是頑固也好,我當然還是沒有放棄冒險者身分的意思。

  「是真的。真是的……也罷,總而言之,因為你這種身分,所以到冒險者公會去只是……」

  說到這裡。羅琳的話語突然打住。

  她似乎對自己的話語有什麼想法,微傾著頭,接著喃喃自語起來。

  「你這種身分?因為你是雷特……如果雷特不是雷特……嗯,如果是這樣,或許就有辦法了……」

  她這麼說道。

  當羅琳停止自言自語之後,下一瞬間便說出一個驚人的提議。
                         、、、、
  「……雷特,如果你一定要到冒險者公會接委託,就重新登記新的身分吧。我的意思是,你要換一個名字。你不是雷特‧費納……也罷,只是名字還不太容易被人看破,所以繼續用雷特也沒關係,但你換一個姓氏吧。」

  看我不太明白這個提議究竟有何用意的反應,羅琳開始為我詳細解釋。



    ◆◇◆◇◆



  「……喔喔……」

  來到闊別許久的冒險者公會,感受到其中一如往常的氣氛,讓我內心湧現少許懷念之情。

  雖然距離我之前來這裡的時間並沒有特別久,不過由於我內心一直隱隱抱著說不定再也沒法回到這裡來的想法,因此能再次進到這棟建築當中,讓我感動到幾乎落淚。

  ……雖然我不太清楚屍鬼是否會流眼淚就是了。

  我試著用力睜著眼睛,並數了大約三十秒的時間,可是眼睛卻連乾燥的感覺都沒有。

  看來我的眼睛原本就已經乾透了。

  也因為這樣,我完全沒法流出眼淚。

  「……?」

  因為我呆站在原地,也讓跟我擦肩而過的冒險者用好奇的眼神看著我。

  發現這個事實的我連忙邁開腳步,為了達到我的目的,我向櫃臺的冒險者公會職員開口說道:

  「……不好意思。」

  「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抬頭這麼答覆我的,是一張令我感到相當懷念的面孔。

  ──希拉‧伊伯斯。

  她是在冒險者公會已經有五年資歷,擺脫新人身分,對工作已經相當熟練的職員。

  想到自己曾在這裡的冒險者公會會長拜託下,作為她最初接洽的委託受理者,也算是一件令人懷念的往事。

  雖然這讓我又再次有想要落淚的衝動,不過對自己實際上一丁點眼淚都流不出來而感到有些煩躁的我開口對希拉說道:

  「我想要登記、成為冒險者。」

  「啊,是登記嗎……那麼請您在這些表格中填寫必要項目,不會寫的部分可以先空著。」

  希拉這麼說完便將一張紙質粗糙的表格遞給我。

  這種紙是某國用魔道具製成的紙張,是相對廉價而被廣泛使用的產品。

  品質更高且更光滑耐用的高級品,通常只會被用在國家的重要文件上,價格也頗為昂貴,因此比較少見。

  話雖這麼說,不知為何在羅琳家裡偶而也是會看到那類紙張。

  我開始在表格上填寫各種資料。

  上次填寫這個表格,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當時我甚至還寫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呢。

  名字、年齡,還有我稍微懂一點的劍術。

  大概就只有這樣。

  現在回想起來,我其實還有一些可以填寫的技能,不過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那些技能有足以填寫在這份表格中的程度。

  好比說,我有一點藥草學的知識,也有肢解動物的經驗。

  以新手來說,擁有那些技能的人並不多。

  而我是因為在故鄉的村裡向藥師及獵師學習,才得以學會那些技能。

  如果要問我為什麼要學那些技能,答案自然是為了成為冒險者。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目標就未曾改變。

  我有一天一定要成為神銀級冒險者。

  如此而已。

  為了這個夢想,就算要我拋棄過去以銅級冒險者身分所累積的經歷重頭來過,我也在所不惜。

  因為我並不是想要成為雷特‧費納。

  我只要當我自己就足夠了。

  況且銅級冒險者的地位,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當然,看在普通人眼裡,或許已經算是有相當值得驚訝的實力,不過對冒險者來說,終究是低階水準。

  所以說,我願意這麼做。

  而且如果我有天恢復原本的樣貌,到時候再以雷特‧費納的身分活動就行了。

  雖然根據冒險者公會的規定,是不允許一個人登記兩個身分,不過就算真有人那麼做,他們也無從確認。就算被發現也沒有什麼嚴重的罰則。

  最主要的理由,也是因為那麼做沒有什麼意義。

  因為那只會讓自己登記在冒險者公會的委託達成紀錄遭到分割,一點意義都沒有。

  而且雖然在這裡登記的身分,是可以勉強充當證件使用,不過有冒險者的身分也不代表沒有犯罪。

  羅琳的提議就是以這個背景為前提,說起來算是一個鑽漏洞的辦法。

  我如果以雷特‧費納的身分來到這裡,多半會被人追問變成這樣的理由,可是如果讓人把我當成其他人,那麼就不太可能會有人找我麻煩。

  實際上我也只有在剛才發楞時被人多看幾眼而已。

  在冒險者當中,奇裝異服的人也不在少數。

  帶著面具並身穿長袍在路中間發楞,也就只是會被當成有些奇怪的人而已。最多就是被人多看一眼,但也不會被特別留意。

  在我想到這裡的時候,也開始去填寫表格中最後僅剩的一個項目。

  其實或許不是最後的項目,而該說是最初的項目。

  我留到最後的,是姓名欄。

  我雖然先寫下雷特的名字,可是姓氏……該怎麼辦呢?

  我完全想不到主意。

  ……管他的。反正只是暫用的姓氏,隨便寫寫就是了。

  抱著這個想法,我草草寫了一個姓氏,便接著將表格拿給希拉。

  「……好的,感謝您的合作,您是雷特‧維維耶先生吧?」



    ◆◇◆◇◆



  希拉在唸出我所寫下的名字時,不知為何臉上帶有些許哀傷。

  對此感到不解的我開口問道:

  「……有什麼問題嗎?」

  被我這麼一問,希拉說道:

  「沒什麼……只是不久前,有一位名叫雷特的冒險者失蹤了……」

  那就是我嘛。儘管我這麼想,但還是裝傻地回應:

  「……我聽說、當冒險者,就是要對這種事、有心理準備……」

  實際上冒險者在某天突然失蹤,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有可能是死了,有時候甚至只是單純離開到其他地方去而已。

  也有人是對冒險者的生活感到厭煩而不幹了,還有人其實是罪犯,必須要跑路等等。有各種理由。

  不過我想希拉大概是認為我已經死了吧。

  因為除此之外,我也沒有什麼失蹤的理由。

  希拉說道:

  「您說得沒錯,不過實際遇到這種狀況,還是會讓人難過的。而且那個人還是我第一個接洽的人,所以……我只是看見同樣的名字,有些驚訝而已……」

  「原來是這樣……對了,妳所說的那個人,是一位名叫雷特‧費納的冒險者嗎?」

  我之所以特地問這個問題,是為了避免遭到懷疑。

  話雖這麼說,如果只是這麼說,肯定會讓人覺得奇怪,不過……事實上,希拉也露出不解的表情。

  「嗯……是沒錯,您怎麼知道的?」

  她這麼問道。

  不過她的這個疑問,正是我想要的。

  我開口說道:

  「是羅琳跟我說的。」

  聽我這麼說,希拉似乎從我所寫的名字當中得到什麼線索。

  「啊……維維耶,原來如此,你們是親戚嗎?」

  她這麼問道。

  因為是親戚,所以有相同的姓氏。

  我經常出入羅琳家裡這件事,遲早會被其他人知道。

  我不希望到時會有什麼奇怪的謠言。

  我自己是還無所謂,但羅琳可是未婚女子。

  我不希望給她徒增困擾,所以才想趁早準備好藉口。

  把自己塑造成羅琳的遠房親戚,暫時接受她照顧,這樣應該算是不錯的藉口。

  順帶一提,雷特這個名字是以前聖人所用的名字,現在用這個名字的人到處都是。

  那是個不管在任何國家都有不少人使用的名字,因此就算同名也不會被人懷疑。

  「是的……我待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會寄住在她那裡。」

  「原來是這樣,我其實也有聽說羅琳女士那裡最近有名怪人出入,不過……其實羅琳女士自己也算是個怪人就是了。」

  看來這件事早就已經傳開了。

  我點頭回應:

  「我想那個怪人、應該就是我了……我們並不是什麼奇怪的關係。而且那丫頭以前在自己國家的時候,就是個怪人了……」

  雖然我不知道實際上是不是那樣,但還是隨口應付了一下。

  我把自己的角色定位成順道經過附近來拜訪羅琳的叔叔。

  希拉看起來似乎也是那樣認定。

  「原來如此,辛苦您了……我原本以為她會跟雷特先生……我是說另外那名雷特結為連理的,不過看來已經沒機會了……對了,冒險者證完成了,請您確認。」

  雖然我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什麼不能聽過就算的事情,不過希拉也在這時完成了手邊的工作。

  她遞給我的是一張鐵灰色的卡片。

  那是新人冒險者──也就是鐵級冒險者的證件,同時也是成為冒險者的人最初會拿到的東西。

  上次我拿到這個證件,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懷念之情讓我一下有些難以自己。

  看見我的反應,希拉就像是在看著熟悉的光景般帶著微笑說道:

  「您需要我詳細說明冒險者公會的規則嗎?」

  雖然希拉這麼說,但我可是老手。

  儘管我在實力方面不怎麼樣,但至少我從事冒險者工作的年資相當長。

  因此我對於規則十分清楚。

  我甚至清楚到可以利用那些規則趕走某些敗類的地步。

  因為像我這種欠缺戰鬥能力的人,也只能在這方面多下功夫。

  正因為這樣,我對希拉說道:

  「不需要。詳細的、規則,應該、都寫在、那裡面吧?」

  見我指著櫃臺旁邊一本有皮封面的手冊這麼說,希拉表情有些驚訝地說道:

  「您是怎麼知道的?」

  她這麼問道。

  也對,以新人來說,很少會有人去注意那種東西。

  對這裡的職員來說,那也就是一本有空可以去翻翻詳細規則的手冊。

  不過我可是已經熟讀了那本手冊,所以大部分的內容我也都熟記在腦中。

  我會特地提到那個東西,其實只是想說如果我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自己會去翻來看,所以不用為我費心的意思。

  「我聽羅琳、說的。她還教我了一些基本的規則。」

  「原來如此,畢竟你們住在一起嘛。那應該就不需要我多做說明了。雷特先生,請您努力做好冒險者的工作,並且一定要珍惜生命喔。」

  聽希拉這麼說,我用點頭作為回應,接著便離開櫃臺。



    ◆◇◆◇◆



  冒險者公會的委託,大多貼在設至於公會牆上布告欄上。

  委託的種類五花八門,從任何人都能辦到的雜事,到需要戰鬥的危險工作都有。

  基本上這是個有強烈萬能雜工色彩的工作。

  因此極端地說,就算完全沒有戰鬥技能,要賺到能夠餬口的酬勞也不是不可能。

  正因為這樣,才會偶而有罪犯混進冒險者當中……

  包含我自己在內,我在生前除了討伐弱小魔物收集材料之外,也接過許多雜務性質的工作。

  因為這個緣故,我對那些工作十分熟悉,就算是現在我都還隱隱會有想接下那類工作的衝動,可是考慮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恐怕不容易。

  我還是人類的時候雖然也不算特別俊俏,不過也是個經常被人說是有張和善娃娃臉的人。

  我不管去什麼地方,都不會招致太多反感,可是我現在這身裝扮──詭異披風加上駭人的骷髏面具,這實在不是個會讓人能爽快交付委託的模樣。

  不過會發出委託的人自然是有其需要,所以應該也不至於遭到拒絕,不過比起那類委託,現在乾脆去擊敗魔物還比較有效率,考慮到我自己的感情方面,那麼做也比較輕鬆。

  畢竟就算是我自己,要我因為自己的詭異裝扮,在被人指指點點的狀態下工作,雖然不是無法忍受,可是還是會有些煎熬。

  比起那種工作,在黑暗潮濕的迷宮裡像蛞蝓一樣四處徘徊要來得好多了。

  腦中抱著如此想法的我,從佈告欄的委託當中挑選一個符合我現在實力的工作,將那份委託單拿到櫃臺。

  「啊,雷特先生,您決定好要接的工作了嗎?」

  聽希拉這麼說,我便將委託單交到她手上。

  她在看過委託單之後……

  「……您要立刻嘗試收集豬鬼物品的工作嗎?以新人來說,我是建議先試著收集哥布琳的魔石比較合適……」

  豬鬼是實力頗強的魔物。

  那種魔物通常被認為擁有銅級中階到高階的實力。

  正因為這樣,希拉才會說那些話,不過對現在的我來說,那是我完全有實力擊敗的對手。

  當然,如過被多隻豬鬼包圍也是會難以應對,不過我也會注意這類危險。

  「……因為我在祖國就有、擊敗過豬鬼。雖然身為冒險者,我還只是新人,不過我認為自己的實力、並不算差。」

  事實上確實偶而會有這樣的人登記成為冒險者,所以這並不算是特別奇特的狀況。

  然而希拉還是一臉擔心。

  但就算是那樣,我的決定依舊不會改變。

  而希拉似乎也有些死心地說道:

  「……您可千萬別勉強自己喔。畢竟命只有一條,如果覺得有危險,就要選擇逃跑,知道嗎?」

  關於這件事,我十分清楚。

  畢竟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況且就基本來說,我原本就是個感覺有危險就會立刻採取逃命手段的人。

  從這個角度來說,希拉的擔心其實相當多餘。

  不過去解釋這些事情也無濟於事。

  因此我順著她的指示開了口:

  「我知道。」

  我這麼說道。



    ◆◇◆◇◆



  雖然我順利到冒險者公會完成登記,並且接下委託,但我並不打算立刻就前往《新月迷宮》。由於距離委託期限還有很多時間,因此不成問題。

  要說我現在要去的地方,當然是《水月迷宮》。

  我要回到那個未知區域。

  也就是說,我現在要去的是那隻骨巨人出現的地方。

  《水月迷宮》跟往常一樣,相當安靜。

  雖然我路上巧遇了正在跟魔物戰鬥的鐵級冒險者,不過由於他們正死命奮戰的關係,因此並沒有察覺到我從一定距離外經過。

  其實也是因為我盡可能將魔力跟氣等會暴露自己氣息的能量藏進體內,讓人不易察覺的關係。

  由於以前我的力量並沒有大到需要使用那種技術,只要腳步稍微注意一下,不管是人類還是魔物,就難以察覺到我。

  現在必須要這麼做才不會讓自己被人發現的狀況,讓我實在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抱怨。

  說起來這也算是變強才有的煩惱,目前也沒有多大的問題,所以就不計較了。

  而且隱藏自己的魔力跟氣,也可以訓練自己操作那些力量的能力。

  當我穿過秘道,來到轉移魔法陣所在的地方之後,我便毫不猶豫地站了上去。

  由於已經有過一次經驗,所以我並不感覺危險。

  雖然聽說在轉移魔法陣當中,也有並非每次都會通往相同地點的類型,不過我想相信這座迷宮應該沒有那麼整人的東西。

  雖說在高難度的迷宮當中會比較容易遇到那類狀況,可是這裡又不是那種迷宮……

  不管怎麼說,這些也都只是我的期待就是了。

  所幸我的希望獲得實現,我發現自己被轉移到一個曾經見過的地方。

  這裡就是我跟那隻骨巨人交戰的地方,我提著劍緩緩前進。

  要問我為何這麼做,理由是沒法保證那隻骨巨人不會再湧出。

  雖說這裡多半就是頭目大廳,頭目大廳的魔物也有分經過一定時間後會復活的類型,還有只會在第一次進入時會出現的類型。

  關於這裡究竟是哪一類的頭目大廳,沒有仔細調查也很難說得準,但想到頭目有可能會再次出現,所以我也必須準備應對手段。

  但從我站到轉移魔法陣外面之後,無論等多久,都感受不到那隻骨巨人有湧出的跡象。

  雖然不知道是間隔不夠久,還是那隻骨巨人再也不會出現,但感覺現在似乎已經可以安心的我,也放下一直高舉的劍。

  話雖這麼說,我也還沒打算收劍入鞘,只是……

  我轉頭觀察四周,發現周圍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

  如果要問我為何把特地接下的委託放著不管跑來這裡,我當然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現在我所離開的轉移魔法陣。

  這是在我擊敗那隻骨巨人之後所出現的東西。

  也是我當時趁著餐館店主洛里斯昏迷時進行探索所發現的。

  可是……

  我發現的不只那些。

  其實還有另一個轉移魔法陣。

  那個正好與讓人來到這裡的轉移魔法陣在對稱位置的魔法陣,多半能讓我通往其他地方。

  沒錯,《水月迷宮》還沒有探索完畢。

  我緩緩地讓自己站上那個轉移魔法陣。

  在魔法陣上那些帶有魔力的文字,雖然我無法瞭解文字的意義,可是魔法陣的形狀跟讓人來到這裡的魔法陣形狀有所差異,因此才讓我推測這個魔法陣應該能把人轉移到其他地方。

  而且這也讓我明白這並不是在大廳兩端設置兩座相同魔法陣的狀況。其實偶而就會真的遇到那種狀況……

  裡面會出現什麼東西呢……

  當我全身被轉移魔法陣散發的強光籠罩時,也正思考這些事情,並舉著劍,等待轉移的結果。



    ◆◇◆◇◆



  當強光退去,我便立刻轉頭確認周圍的狀況。

  畢竟不能保證沒有魔物會突然襲擊,而且這座轉移魔法陣也可能根本就是陷阱。

  但是……

  在我視線所及的範圍內,並沒有看見魔物或陷阱之類的東西。

  相對的,這是一個許多物品的房間。

  地上有各種腐朽散亂的家具……這是一座彷彿有人曾在這裡生活,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迷宮的房間。

  在這裡能看到幾座並排的書架,也有桌子跟床等物品。

  我伸手去碰觸掉在地上的布偶,只見布偶在我碰觸的同時四散瓦解。

  這讓我明白這裡已經長年遭到棄置。

  而且……

  在位於這個空間最深處的一張床上,有東西正在沉睡。

  只不過那並非是在享受一夜安眠的沉睡,而是永遠的沉睡。

  換句話說,在床上的是一具化為白骨的屍體。

  從白骨空洞的眼窩不帶光亮地直視天花板,還有雙手放在胸前的模樣,那多半是一個就躺在這裡斷氣的人。

  在枕邊能看見乾枯花束的物品,而那物品同樣也在我觸碰的瞬間瓦解。

  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雖然可以明白有人曾在這裡生活,可是這裡是迷宮深處,我從沒聽說有人會做這種事。

  應該說,那種事真有可能辦到嗎……

  我不知道。

  可是既然這種房間實際存在,那麼至少可以想成這個房間的主人曾經辦到過。

  不過,那又怎麼樣……

  這裡感覺起來不像是有什麼金銀財寶,至於有什麼有特殊意義的物品……

  我抱著這個想法,秉持著冒險者精神四處翻找,但同樣沒找到任何東西。

  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放在書架上書類吧。

  那些書本感覺是用古代語書寫,書架上有許多看來像是專業書籍的厚重書本,不過其中也能看到一些較薄的圖畫書,讓人感覺相當奇妙。

  話雖然這麼說,這畢竟是古代的書籍。

  如果找到恰當的買家,應該能夠發一筆小財。

  正當我抱著這個想法,伸手想試著抽出書本的時候……

  「……你在那裡做什麼?」

  一個來自身後的聲音這麼對我說道。

  來自身後。

  這是異常狀況。

  由於我不清楚這個房間內究竟有什麼東西,所以並沒有放鬆警戒,但我卻完全沒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可是我不能因為這樣就不轉頭確認。

  雖然不保證對方不會突然攻擊我,不過從對方特地開口對我說話,那麼應該可以期待對方會給我轉頭確認的時間。

  我緩緩轉頭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我在那裡看見一名女子。

  那是一名外觀沒有任何異狀,有著一頭白色秀髮跟水藍色眼珠,臉上帶著親切微笑的女子。只不過她身上穿著漆黑的長袍,看起來就像是魔術師的打扮……

  她開口說道:

  「我再問一次好了。你,在那裡,做什麼?」

  女子的語氣相當溫和。

  彷彿就像是在對不懂事的孩子提出帶有關心,不過也透漏嚴厲的質問。

  但是,只是這樣的聲音,我不知為何就充滿彷彿窒息般的緊張感。

  一言蔽之。

  ──這個人很危險。

  我過去人生所培養的所有直覺,都清楚地如此斷言。

  可是那名女子正好就站在轉移魔法陣前面,讓我陷入想逃也逃不了的狀況。

  雖然我對於自己該怎麼辦煩惱了一下,但最後我得到應該癌是先答覆對方詢問比較好。

  我開口說道:

  「……我正在物色這裡有沒有什麼東西,因為我是冒險者……」

  聽到我這麼說,那名女子說道:

  「喔,你是說物色嗎……物色,物色嗎……也就是說,你是小偷囉?那麼你已經做好死在這裡的心理準備了嗎?」

  「啊……?」

  「你似乎不太懂呢。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感受,只不過……我也是有不能容忍的事喔。我不想讓人玷汙這裡……所以說,我必須要消滅你,別無選擇。」

  那名女子這麼說完之後便輕抬手臂,將手對準我。

  她想做什麼……我腦中才剛浮現這個疑問,便察覺到女子手中有驚人的魔力凝聚,而我也連忙在對方施展魔力之前全力防禦。

  我用魔術組成防頓,用氣強化肉體,並將聖氣注入劍內,讓自己處於能夠應付任何攻擊的狀態。

  當然,我還是希望能盡可能避開攻擊。

  可是那名女子的魔術射擊速度快到讓我無法閃避,而且相當精準。

  強力的火焰從女子掌中射出。

  那是宛如龍息般的烈火,同時一股彷彿被大砲命中般的衝擊在推動我的身軀。

  女子的攻擊要遠比骨巨人的攻擊更加沉重、強勁。

  我整個人飛了出去,猛烈撞上牆壁。

  我背部感到疼痛,可是發現只是這樣就能了事,又想到自己擁有能勉強撐過對手一擊的實力,反而讓我感到高興。

  可是在下一瞬間,我又在前方感受到同樣的魔力凝聚,渾身不禁打了個冷顫。我連忙調整姿勢,而女子也用掌心對準我,準備再次施放魔術。

  ──要是再來一次,我八成就撐不住了。

  儘管抱著那種想法,但我還是不放棄地開始準備魔術防盾之類的防禦準備,但發現來不及應對的我,眼睛望向那名我認為十分危險的女子……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名女子停止了動作……

  「……你的……那個身體是……」

  她這麼問道。

  身體?

  不忘施展魔力跟氣的我,看了看自己身體的狀況,發現我身上的長袍似乎已經被先前的火焰燒去大半,讓我屍鬼的身體有大半暴露出來。

  我的身軀有遭到腐蝕,以及肌肉有大片缺損的部分,而看見我那明顯不同於正常人類的身軀,那名女子似乎相當驚訝。

  這或許也是當然的反應。

  像我這種生物,除了魔物應該也沒有其他類似的了。

  「……看了不舒服嗎?我自己,也不是自願,變成這個樣子的。」

  只要這名女子沒有罷手的意思,我遲早會死在這裡。

  正是因為我湧現想將心中思緒一吐為快的想法,才會有如此發言。

  不過那名女子並未因為我的話語而動怒,甚至還放下了那試圖用魔術將我消滅殆盡的手。

  接著……

  「……我想也是。可是……考慮到您究竟是如何來到此處,原來是這樣嗎……看來似乎是我誤會了。不好意思。」

  她開始道歉,然後……

  「……啊,您身上的衣物都給燒壞了……雖然不敢說是替代品,不過您就收下吧。這是有相當水準的東西,應該不會讓您吃虧的。」

  女子邊說邊將自己穿在身上的漆黑長袍交給我。

  並且……

  「雖然這是最後,不過這間房間對我來說是相當寶貴的地方。我想您應該也能理解這裡的特殊性,不過可能的話,可以麻煩您對這間房間的事情保密嗎?」

  她甚至還這麼說。

  聽到那些話語,我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看來還不用迎接第二次死亡的安心感,還有這個女子十分熟悉這個地方,但卻沒有向任何人回報,讓人摸不著理由的疑問。

  畢竟就算不是冒險者,能夠發現迷宮的未知區域,就足以換到不少報酬。

  正常來說,應該都是會向冒險者公會回報才對……

  「妳是要我不向公會報告、有這個地方嗎?」

  「是的,就結果來說是這樣……不過只要您不在,就應該沒有人能進到這個地方。您應該是藉由轉移魔法陣來到這裡吧?那個魔法陣可是只有您在上面才能啟動。」

  她這麼說道。

  雖然她接連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但重點還是這個女人跟我的實力差距實在太過懸殊。

  就算跟有銀級實力的羅琳相比,她也明顯勝過羅琳。

  不難想像如果我在對答中說錯話,就很可能賠上性命。

  可是提升自己在冒險者公會的階級是我的夢想。

  原本預定讓給洛里斯回報發現這塊未知區域的權利,因為魔石讓他有了足以還清債務的收入,因此又回到我的手中。

  而現在我又擁有能勉強強辯自己是人類的容貌,所以我認為自己是可以挑個人少的時段向冒險者公會回報發現。

  那樣我就能累積自己在冒險者公會中的成就,並朝目標的神銀級又更進一步。

  我原本是那麼想的。

  可是現在她卻要我不能向公會報告……

  「……話雖然這麼說,我也理解您來到這裡不願空手而回的想法。畢竟冒險者總是在追求成果的。雖然不能說是補償,但請您收下這個東西,我想一定會對您有幫助的。您覺得如何呢?」

  「這是……」

  她交給我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古老的空白羊皮紙。乍看之下我還以為是類似古文書之類的東西,但這種空白羊皮紙實在不讓人覺得有什麼價值。

  不過那名女子接著說道:

  「這是會將持有者走過的迷宮空間自動製成地圖的魔道具《刺槐的地圖》。由於紀錄已經清空的關係,限在上面是空白的,不過對冒險者來說,應該是相當寶貴的道具……」

  如果她所言不虛,那麼確實是那樣。

  應該說這實在是一件令人驚訝的魔道具。

  如果拿去賣錢,不知究竟有多少價值。

  不過,前提得是這些都是真話。

  那種像是童話般的道具,現實中怎麼可能……

  「如果是真的,您願意答應我的要求嗎?」

  被她這麼一問,我點頭作為回應。

  如果她說的是事實,那麼有了這個東西,我以後探索迷宮也會輕鬆許多。

  

  就算是放棄報告這片未發現領域,也都相當划算。

  「那麼,請您在羊皮紙中注入魔力……」

  我按照她所說的注入魔力,然後……

  「……真是驚人。」

  原本空白的羊皮紙,此刻上面已經記載了詳細的《水月迷宮》地圖。

  上面甚至還有我會加上自己地圖上的註釋。

  「那麼,這筆交易可以算成交了嗎?」

  「……嗯。」

  雖然我還是有想要回報這個區域的欲求,不過如果我那麼做,不能保證這名女子不會跑來向我索命。

  至少剛才她確實是打算取我性命,這樣一想,讓我實在很難反悔。

  「真是太好了。那麼,就讓我將您送到入口吧。」

  「咦?」

  女子話才說完,似乎已經發動了某種魔術,而我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

  我看見她面帶笑容對我揮手,那跟先前她想取我性命時的表情截然不同。

  「──那麼,請保重。不過對您說這種話,可能有些諷刺就是了。」

  她最後這麼說道。

  而當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呆立在迷宮入口。

  這是夢嗎?

  但要說是夢,我身上的長袍已經跟先前不同,而手裡也確實握著那份羊皮紙。

  ──她究竟是什麼人?

  我腦中浮現這個疑問。當然,我今天已經沒有繼續探索的意思了。

  我抱著對剛才那些經歷的強烈困惑,疲憊地返回鎮上。



    ◆◇◆◇◆



  「……你最近是受到什麼詛咒,讓你會連續碰到怪事嗎?」

  我從迷宮回來,說明自己的遭遇之後,身為家主的羅琳用傻眼的表情說出這個感想。

  「又不是我自己、喜歡碰到怪事的……」

  雖然我這麼回嘴,不過仔細想想,我確實是滿懷期待地往有《巨龍》出沒的迷宮未發現區域深處進行探索。

  雖然說我已經感受不到《巨龍》的氣息,但如果被人說是自己主動上門去找危險,我也實在無話可說。

  「這樣說是也沒錯啦……說起來,冒險者本身就是一個主動去接觸怪事的工作。現在抱怨這種事也沒什麼意義……對了,關於這個魔道具,看來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這麼說的羅琳,眼睛正看著那名白髮女子給我的魔道具《刺槐的地圖》。

  雖然那是會自動製作迷宮地圖的好東西,不過我最近才領悟到隨便放在身上的道具,容易會有詛咒的道理。

  由於我開始認為要對他人給予的東西特別謹慎,所以才請羅琳幫我確認這東西是否有詛咒之類的問題。

  由於我自己也擁有聖氣,因此多少可以進行判別,但有時也會有像我臉上的面具那樣,是帶有特殊的詛咒。

  因為我能感受到的,也只是模糊的迴避感,所以要詳細調查,對我來說還是有困難。

  而在這部分,羅琳擁有學者、魔術師、鍊金術師的知識與經驗,也有能力鑑定多種道具。

  聽說羅琳甚至還擁有冒險者公會認定的鑑定技能士資格。

  儘管那是只要擁有就不愁沒有工作的高門檻資格,不過羅琳說自己只是趁空閒取得,讓我實在羨慕她那與常人不同的腦袋。

  「……對了,妳能知道、那個道具的、詳細用法嗎?」

  雖然人家把這東西交給我,可是關於用法的說明也只是灌注魔力而已,關於更進一步的用法,我毫無頭緒。

  關於這件事,羅琳的答覆是:

  「我試著調查之後,感覺我似乎沒法自己拿來用。雖然你說是只要注入魔力就會有地圖出現,但看來用我的魔力沒有反應……你來試試看。」

  羅琳說完便將地圖交到我手裡,因此我順從她的要求灌注魔力,讓當時顯示出的《水月迷宮》地圖再次出現在空白的羊皮紙上。

  「嗯,這東西真的很好用……嗯?這個黑點是……?」

  仔細觀察,在地圖上能看見有幾個黑點正在移動。

  當我正好奇那些黑點是什麼東西,伸手去觸碰之後,在黑點底下便顯示出名字。

  「這是……」

  「嗯,我想這多半是現在在迷宮裡的冒險者名字吧。沒想到連這種情報都能顯示……這東西的性能實在太驚人了,這可是國寶級的東西呢。」

  羅琳的語氣中滿是讚嘆。

  實際上我自己也從未看過這種東西,看來我似乎跟人做了一件相當不得了的交易。

  不過相對的是,我也經歷了稍有差錯就可能被殺害的狀況,就結果來說或許也算公平。

  之後我又跟羅琳一起對那地圖進行各種摸索及嘗試,發現注入魔力並搭配我的意志,還能切換地圖上顯示的資訊。

  好比說,我可以用想法來讓內容從《水月迷宮》的地圖變成其他地圖。

  另外關於顯示迷宮內部人類的機能,這似乎是必須將那座迷宮徹底製成地圖後才能發揮作用的機能。

  我雖然已經將《水月迷宮》徹底製成地圖,可是關於《新月迷宮》我幾乎沒有去製作地圖。

  如果我要羊皮紙顯示《新月迷宮》的地圖,是會顯示出我曾走過的部分,但並不會出現顯示其他人位置的黑點。

  我試著觀察了一段時間,由於以現在這個時段不太可能完全沒人在《新月迷宮》活動,所以才會得到是地圖沒法顯示的結論。

  不過要追究原因,大概是繪圖的部分太過欠缺吧。

  雖然說或許也有其他可能,不過我們會認為這是最有可能的因素,也是因為已經完整地圖化的《新月迷宮》第一階層,就能同樣顯示其他冒險者位置的關係。

  這確實是一個方便的道具,不過我們也充分理解到這份方便也有其限制。

  再來就是關於那名女子給我的長袍。

  

  「還有這個,有詛咒嗎?」

  「似乎沒有……我想你應該可以放心穿。畢竟看起來也是相當不錯的好東西。」

  「是那、樣嗎?」

  當時人家可是相當乾脆地就把這件長袍丟給我呢。

  「嗯,這件長袍的魔法抗性相當高,刀刃也刺不穿。雖然在面對實力出色的劍士或某些名兵器的效果有待確認,不過應該要比普通盔甲更有防禦力。」

  這也同樣讓我覺得拿到好東西了。

  最初我只是覺得難得找到未發現區域,所以才深入探索,結果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向冒險者公會報告的成果,還正在發愁,這樣一想,之後能拿到方便的地圖跟耐用的防具,反而可以算是我賺到了。

  其實就算說是未發現區域,終究也只是銅級冒險者才會去的《水月迷宮》。

  雖然說是有可能換到一點報酬,不過從功績的角度來看,也不是什麼需要執著的東西。

  這麼一想,這次探索從收支上來看算是有所斬獲了。

  我決定這樣看待。

  路上跟魔物戰鬥所取得的魔石,還有骨巨人之外其他魔物身上的東西,我也都有收穫,在把那些東西賣給羅琳之後,現在我的荷包也算飽滿。

  這樣就算支付克羅普另一半的武器費,我也不至於變得身無分文。

  「……最後關於你遇到的那名女子……我還是沒有頭緒。我個人其實也對能夠在迷宮裡建造居住設施的技術相當好奇,但是……」

  關於這一點,我也有同感。

  對方就只是突然出現,在幾乎沒給我什麼解釋的情況下就把我趕了出來。

  我還沒有機靈到能光從那點互動當中看出她的身分。

  雖然可以肯定她是實力過人的高手,不過要說實力遠在我之上的人,本來就多不勝數。

  雖然如果是銀級低階的工作,我或許還能勉強應付;如果真的沒法取勝,我或許還有辦法逃命。可是要處理更加棘手的工作也相當困難;如果是金級的委託,我很可能會立刻喪命。。

  這大概就是我現在的實力。

  當然,我也不打算讓自己一直都是這樣。

  我接下來會持續變強的。

  因為現在的我,擁有能夠持續成長的肉體。

  ……雖然我也可能無論如何努力,也都一直是魔物就是了。

  「我打算再去迷宮的那個地方看看。」

  「你不是才被趕出來嗎?你膽子還真大。」

  「畢竟人家並沒有、不准我再去。她只是、要我別向公會、回報而已。」

  聽我這麼說,羅琳想了一下:

  「……也罷,聽你的描述,確實也是那樣。不過這算是狡辯吧?對方明顯不希望你再跑去的樣子。」

  羅琳說得應該沒錯。

  可是,我還是很在意。

  因此我還是懷抱少許能夠再次跟對方交談的希望。

  要是真的不行,其實也沒有關係。

  就只是試試看罷了。看對方的態度,人家應該也不會突然要取我性命。

  聽我這麼說,羅琳的反應是:

  「……你可得自己小心。聽你的說法,那個女子非比尋常,很難說得準有什麼行動會觸怒對方。」

  「我知道。」

  我點頭肯定羅琳的看法。

  實際與她交手過的我,對這件事相當清楚。

  雖然這次對方應該不會突然取我性命,但我肯定還是必須格外謹慎。



    ◆◇◆◇◆



  可是到隔天我到迷宮一看,結果還是空跑一趟。

  原因是原本昨天還在那裡的那條連結未發現區域的通道。

  那條通道在今天完全消失了。

  不管怎麼看,那裡都是一面牆壁。

  就只是那樣。

  不管我怎麼摸索,都只是摸到冰冷的壁面。

  這樣有關那名女子的線索,就完全斷絕了。

  她究竟是什麼人?

  儘管我打從心底想知道答案,但沒有人會給我解答。

  我們是否會有再次碰面的一天呢?



  我不知道。

  可是,如果我繼續以神銀級冒險者為目標。

  我有天肯定會再見到她。

  我有這種感覺。



  這十年來,我為了自己的夢想持續鍛鍊,但卻一點都看不到希望。

  但現在不一樣。

  我遇到了《巨龍》,發現了未發現區域……而且還變成了不死魔物。

  在他人眼中,或許會認為這是不幸的遭遇。

  可是我並不那麼想。

  跟強大的魔物戰鬥,接觸許多神祕事物,並且變得更強。

  那正是我所憧憬的神銀級冒險者生活。

  我現在正在經歷那種冒險。

  這樣一想……最近我所面臨的種種困難,反而可以算是精彩無比的經驗。



  我一定會成為神銀級。

  我抱著這個想法,打起精神。

  只是想到達到那個目標,我也必須讓自己再次遇到《巨龍》或那名女子時,擁有足以與之對抗的實力,這讓我心情有些沉重。

  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是這樣的。



本帖最后由 just1234 于 2018-8-19 16:39 编辑


外傳 雷特生氣的日~冒險者羅琳的第六年~



  「……喔,這不是羅琳嗎?真難得,妳一個人來啊?」

  成為冒險者邁入第六年的我聽到有人這樣向我攀談,是我在進入都市馬爾特的酒館,正準備享用杯中紅酒的時候。

  對我說話的人,是一名在馬爾特的冒險者公會中也算有老練資歷的劍士,一個名叫薩里德的男子。

  說有老練資歷,其實他的階級也僅是銅級高階,整體來說並不能算是實力高強,可是長年的經驗,還有在馬爾特與魔物對峙到天卻還四肢健全的事實,就已經可以說是值得驕傲的成就。

  冒險者是個經常會在冒險過程中丟掉性命,就算好運只是缺手斷腳也都是被視為理所當然,在這樣的世界當中能夠僅止於臉上有大片刀傷,手腳卻都安然留在身上,已經可以算是一種勳章。

  雖然有些人會因此揶揄他膽小怕事,或許沒有真正經歷「冒險」,不過那些都是愚見。那些人只不過是把勇氣跟蠻勇,或是不經思考的豪賭混為一談的蠢蛋。

  就這點來說,薩里德完全不屬於那種蠢人,而且他對於常被人說成欠缺天分的雷特,還有常被認為欠缺幹勁的我,都是能敞開心胸跟我們往來的優秀冒險者。

  因此他跟我們也有著偶而會組成臨時隊伍的交情。

  「我又不是總是跟雷特在一起。應該說,我們沒在一起的時候還比較多。」

  薩里德聽我這樣一說,臉上立刻露出帶有些許調侃的笑容。

  「是那樣嗎?我跟其他朋友可是每年都在打賭你們什麼時候會變成一隊呢……」

  他說話的態度與其說捉弄人,其實更像是帶著半關心半調侃的心態。

  我已經二十歲了,差不多是會有人雞婆說再不積極點就嫁不出去的年紀。

  來自帝都的朋友的信件當中,關於相親的邀約也增加不少。話雖這麼說,關於結婚那種事……雖然我不是從未考慮,不過我不認為那是需要其他人費那麼多心思的事情。我認為那種事情,應該是要在順其自然下進行的。

  ……妳那樣說會永遠都結不了婚喔!儘管已經結婚的同性朋友很有可能這樣唸我,不過這是原則問題,我不打算讓步。

  況且我又不是只要有對象,什麼人都好。

  至少那些寄到我這裡來的相親資料,是永遠不會派上用場的。

  「被人那樣打賭,只會讓我們更尷尬吧?你們就不能展現一點默默守護的胸襟嗎?」

  「要是我有那種東西,我早就結婚啦。」

  聽薩里德毫不猶豫給出這個答覆,讓我想起這個男人也是未婚。

  冒險者這種職業,如果是高階冒險者還姑且不論,一般冒險者想要結婚並不容易。

  從收入的角度來看,就算是銅級的收入也遠比街上的普通工作要來得優渥,但實在不是能長久持續的工作,畢竟運氣不好隔天就沒命了。

  如果只是當朋友還不成問題,但要作為伴侶……對象恐怕得同為冒險者,或是相當有膽識的人才有可能。

  「我多嘴了,對不起。」

  「用不著在意,要說多嘴,我也差不多……算了,先不提那個,如果妳沒有伴,要來跟我一起喝嗎?」

  「怎麼?你想把我嗎?」

  「別說傻話,我可還沒飢渴到對自己年紀小超過一輪的丫頭出手呢。」

  儘管薩里德用傻眼的態度這麼答覆,不過他似乎也將我的話語視為肯定,拉了張在我桌旁的椅子坐了下來。他還不忘向服務生點了麥酒跟小菜。

  看他這些舉動如此熟練,或許也是因為薩里德的年紀遠比這家酒館更老的關係。

  我記得這裡的店主是前任的冒險者公會會長。據說他在現役時代是個名字足以讓小孩止啼的男人,不過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和善爺爺。聽這裡的常客說他最近也有孫子也剛出生,會有如此轉變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你真的不飢渴嗎?你剛剛還在感嘆自己沒法結婚不是?」

  我對跟服務生點完菜的薩里德這麼問道,而他的回答是:

  「雖然對身為女性的妳有點難以啟齒,不過反正也有提供那種服務的點吧?況且……該怎麼說……冒險者對其他人來說實在不是什麼理想的結婚對象,所以只是跟人玩玩也就夠了。就算是銅級的收入也算很不錯了,也有不少人根本是錢不留過夜呢。」

  「所以你也是那種人嗎?我看你很容易被女人給吃乾抹淨喔。」

  「這還用說,我早就連屁股毛都……呃,感覺越說越不像話了。」

  「這可不一定,從某些角度來說,甚至可說是英勇事蹟呢。」

  「會嗎?提到英勇事蹟……嗯?」

  正當薩里德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酒館大門有三名冒險者粗魯地闖了進來。

  那三人大約都是二十幾歲上下,擁有可說是冒險者典型的粗獷體格,不過在實力方面……

  「只是些沒啥本事的傢伙。只有裝腔作勢的功夫比較好而已。」

  薩里德低聲用嘲諷的語氣對我這麼說道。

  這並非是因為薩里德喜歡數落人,他平常幾乎不會用實力高低去批評人,多半是剛才那些人的入店方式令他感到不悅吧。

  而我也十分能理解他的感受。因為他們推門的方式,完全是在向裡面的人示威。那是明知這裡是以冒險者為主要顧客而採取的行動。也難怪薩里德會如此不悅。

  「的確……感覺你就要比他們強上十倍了。」

  「妳怎麼不說百倍呢?」

  「我不喜歡說謊,就算對方是不懂禮貌的人也一樣……嗯?」

  當我們正說到這裡的時候,剛才進到店裡的三人組看見了我,便朝我走來。

  他們站在我面前,在三人當中看來像是帶頭的男子開口說道:

  「……喂,大姊,妳長得不錯嘛,要不要來陪我們喝酒啊?」

  換句話說,他們的意思是要我為他們做類似陪酒女郎的事。

  以前我對這些事情不太理解,不過雷特似乎是對我的無知不太放心,所以才無奈地為我解釋。現在我瞭解對方的用意,也知道要如何應對。

  「不好意思,我現在沒空。因為我正在陪這個男人喝酒,去找其他人吧。」

  可是對方聽到我這麼說,立刻大聲拍響桌子。

  「死丫頭,妳把我們當成什麼人啊?比起這個沒種的男人,妳應該優先服務我們吧?」

  對方怒聲這麼說道。

  如果是普通女孩,這時候應該會害怕到跟人求助,或是無奈屈服吧。

  不過我並不是那種普通女孩。

  雖然我偶而會希望自己是那樣的人,但遺憾的是我身上的魔力不允許我那麼做。

  我開始用不會被對方察覺的方式在體內凝聚魔力,不過察覺到我意圖的薩里德則慌張地開口:

  「喂、喂!你們最好……」

  他打算警告對方。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又有新的訪客進到酒館當中。

  「……嗯。」

  我也在這時撤去了自己打算發動的魔術。

  以為是我原諒他們了嗎?怎麼可能。

  當然不是那樣,而是我在新出現的訪客身上感受到強烈的殺氣,考慮到我應該根本不須出手,所以我才撤去魔術的。不過當我好奇究竟是什麼人會在酒館裡散發這種強烈殺氣,轉頭確認的時候,在那裡卻看見了我熟悉的面孔。

  「……雷特?」

  沒錯,在那裡的是我相當熟識的友人,雷特‧費納。

  不過他跟平常的模樣明顯不同,而是一臉彷彿隨時都會取人性命的凶狠模樣。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正當我感到不解的時候,薩里德用膽怯的語氣說道:

  「……不妙,那小子真的生氣了……」

  「你是說雷特在生氣嗎?」

  聽我懷疑地這麼詢問,薩里德說道:

  「……嗯,妳不知道嗎?也對,上一次的時候……妳正好不在,再之前一次則是妳還沒來馬爾特的時候。這也難怪……」

  「當時有發生什麼事嗎?」

  「是有啦。」

  「到底是……嗯?剛才那些人哪去了?」

  我這才發現,剛才那些人已經不見蹤影。

  剛才那樣死纏爛打要我陪酒的三人,現在就像一陣煙一樣消失了。

  「他們剛剛一看見雷特就往後門跑走了。簡直就像逃難一樣狼狽。」

  「……什麼嘛,我還以為他們會更有一點膽量呢……」

  雖然他們可能是會將勇氣跟蠻勇混為一談的人,不過怎樣也不像是會狼狽逃跑的人。

  「我想大概是他們來到這裡之前,就已經被雷特修理過了吧。」

  「唔……不懂。」

  「只以推測來說,應該就是那樣。我們直接問本人吧。雷特,剛才是怎樣?」

  薩里德話說到一半將臉一擺,不知何時雷特已經站到我們旁邊,並一臉不悅地向服務生點菜。

  那股殺氣……似乎已經消散了。

  「別說了,那些人真是不知好歹,看來不狠狠給他們一點教訓是學不乖了。」

  雷特將服務生立刻送上的麥酒一飲而盡,並一口氣這麼說道。

  雷特如此激動的模樣實在相當罕見,這讓我跟薩里德都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而雷特則臉色難看地向我們解釋狀況。

  「……那些傢伙之前把追他們的魔物,轉嫁給新手冒險者。」

  聽到這種事,薩里德也皺起眉頭。

  「……真是敗類。是刻意的嗎?」

  所謂的轉嫁,是把自己遇到的魔物引誘到其他冒險者那裡,讓自己得以逃跑的行徑。單純因為欠缺實力而逃命的時候,常會在無意中演變成那種狀況,不過當中也有刻意做那種事的人

  薩里德會詢問是否是刻意,意思是在確認那是否是基於惡意所採取的舉動。

  不過雷特在這時搖了搖頭。

  「不,感覺似乎不是刻意的。你們剛才應該也看得出來,他們實在太弱了。那些人似乎是以《新月迷宮》為獵場,結果在碰到大約十隻的哥布林隊伍時倉皇逃命……結果他們就把那些哥布林轉嫁到在安全圈小心狩獵的新人冒險者身上。」

  「那個冒險者怎樣了?」

  「沒事,因為我出面給他指示,讓他設法脫困了。」

  之所以不是將哥布林擊敗,是因為到了十隻這個數量,就算是雷特也難以應付。

  如果身邊有礙事的新人,也會讓戰鬥更加困難。不過那種魔物腳程並不快,善用迷宮的環境逃跑就能順利擺脫。

  而那也是雷特擅長的技術。

  「如果是那樣,應該用不著那麼生氣吧?他們應該也會反省,避免再犯不是嗎?」

  「……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光是我打聽到的消息,他們已經幹過五次類似的事。而且每次都是轉嫁給其他新手。其實也是啦,畢竟老手在看見他們接近的時候,就會早早避開了。」

  「那些傢伙……沒救了啦。」

  「可不是嗎。至於被我救的人,其實就是尤里斯那些人……」

  我記得尤里斯是雷特在冒險者公會的新人講習中,接受他指導的新人之一。

  我記得以前在跟雷特吃飯的時候,他有在街上跟雷特交談。雷特應該是幫了那個尤里斯擔任領隊的隊伍吧。雷特繼續說道:

  「今天剛才那幾個傢伙也有進迷宮,我在想他們可能又會搞出轉嫁的狀況,所以要求加入他們的隊伍。因為這樣,我才會幫到尤里斯他們,到明天可能會是其他人,這樣哪天鬧出人命都不奇怪。我得在搞出問題前阻止他們。」

  聽雷特這麼說,薩里德也點頭同意。

  「好,我明白了。總之給那些傢伙一點教訓,讓他們不敢再犯就成了吧?我們三個就去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讓他們學乖吧!」

  原來如此,這樣倒也容易。看他們的實力,就算是我一個人都足以應付。如果在加上雷特跟薩里德,完全不成問題。可是雷特在這時說道:

  「……不,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就好。」

  「嗯?」

  「打倒他們聽話是很容易,不過那樣感覺實在不好,而且對方搞不好會試圖報復。我想把那當成最後手段。當然,如果我真的搞不定,應該還是得找你們幫忙就是了。」

  看來雷特似乎已經有自己的辦法。某種不是靠蠻力的辦法。薩里德立刻點頭。

  「也好,那你就放手去做吧。不過,雷特……你可別搞得太過火喔。」

  「太過火是什麼意思?況且我也不是有多麼厲害,不需要考慮那種事啦。那我差不多該走了,我還得去找他們呢。」

  雷特這麼說完,正打算掏錢的時候,卻被薩里德制止。

  「這次就讓我請客吧。」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先走啦。」

  雷特這麼說完便轉身離去。只剩我跟薩里德之後,我開口問道:

  「別太過火是什麼意思?」

  其實我相當好奇。雷特的實力並不算特別厲害。雖然說那三人就算一擁而上應該也不是雷特的對手,不過應該還有如果雷特手下留情,他自己可能也會有危險的實力。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感到不解。而聽我提出這個疑問,薩里德的視線短暫望向遠方:

  「……等事後問他,妳就知道了。對了,羅琳,今天我也順便請妳吧。」

  「為什麼?」

  「因為剛才那些人過來的時候,我早早把他們趕走,妳也不用跟那些人打交道了。這算是我為輕忽自己身為紳士的責任賠罪吧。」

  「我是沒有特別介意啦……也好,就看在你卑微的自尊分上,我接受你的好意。」

  「真不好意思。那麼今天我就先回去了。畢竟想喝酒的興致也沒了……對了,麻煩妳事後代我向雷特確認事情始末喔,拜託妳了。」

  「沒問題。」

  就這樣,我們這天就這麼解散了。



    ◆◇◆◇◆



  幾天之後。

  「……那是什麼狀況?」

  我話才說完,身後便傳來薩里德的聲音。

  「就是之前想騷擾妳的三傻蛋吧?」

  我轉頭一看,發現薩里德就在我身後。

  「這個我是看得出來,可是……」

  我在回話的同時,也再次望向那三傻蛋。這裡是《新月迷宮》的入口。而每當有冒險者從那裡進去迷宮,那三個人就會在入口下跪賠罪。

  聽他們賠罪的內容,似乎是在為自己的轉嫁行為道歉……

  「他們之前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打從內心反省的人啊。」

  「怎麼?妳沒聽雷特跟妳說嗎?」

  看見我不解的模樣,薩里德這麼說道。看見我眼中的疑問,薩里德便繼續為我解釋。

  「妳記得之前我們在酒館碰到他們那次吧?後來雷特似乎找到了那三個傢伙,然後他鎖定他們住的旅店,確認了旅店店主的名字,還調查他們的出身地等各種背景,之後就離開了。」

  「……所以雷特不是立刻去見他們囉。」

  「沒錯,問題是在之後,那些傢伙隔天就被旅店趕出去了。」

  「……是因為雷特把他們的行為給說出去嗎?」

  「大致上就是那樣。而且他們連想要找其他旅店住宿也全都遭到拒絕。不止如此,所有店都不賣他們食物,也沒有鐵舖願意幫他們修理武器。而且他們走在路上就會遭人指指點點,就這樣持續了幾天時間。」

  「因為雷特人面很廣的關係……」

  「之後他們好不容易才買到食物……不過人家卻要價一枚金幣,還有被人從頭上潑水跟鳥糞,光是走在路上也常會被人找麻煩。」

  「聽起來像是很露骨的惡作劇呢……」

  「就算是那樣,一直持續也是會讓人受不了的。後來他們跑去找衛兵告狀,結果卻被衛兵答覆說是『你們自找的。』不管找誰幫忙,也都被當成活該。這種狀況重複了好幾次。結果他們在精神上徹底崩潰了。那些傢伙也不是笨蛋,他們也知道是誰在後面穿針引線。正確來說,是雷特刻意讓他們知道的。結果他們最後就直接去找雷特道歉。」

  「結果就是……那樣嗎?」

  「雷特大概是說如果他們向所有被他們招惹過的人道歉,就原諒他們吧。這樣算很寬容了。」

  「的確……老實說,原本是就算鬧出人命也不奇怪的問題。不過這樣也算是給大家一個痛快,事情也能就此有個了結。」

  「就是這麼一回事。雷特實在是個讓人惹不得的人呢……」

  薩里德滿懷感慨地這麼說道。

  順帶一提,所謂的鬧出人命,並不只是在說那些被他們轉嫁魔物的冒險者。

  對身為這次主犯三人來說也是一樣。

  冒險者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如果一個弄不好,他們三人可能就會在夜路慘死。正因為這樣,冒險者在迷宮才必須遵守最低限的規矩。而那三人卻不明白這個道理。

  包含這個可能性在內,雷特應該也有費心告誡過他們了吧。

  結果就是他們三人老實在這裡誠懇道歉。

  整件事情說起來,是雷特讓問題得以圓滿解決。原本沒法當成笑話看待的事情,大家也因此可以當成笑話而讓事情落幕。這可不是能輕易辦到的事……

  「雷特……他真是個可怕的傢伙。」

  我同樣產生這樣的感慨,並開始思考今天要請他吃什麼東西。





汝當用心聆聽。因晚鐘已為吾人指示汝名嗎?www




對,跟郎哥一樣大水怪,主角每一次心理活動都好幾段……


本帖最后由 just1234 于 2018-8-20 12:59 编辑


後記



  在這裡對初次見面的人說幸會。

  不是初次見面的人好久不見。

  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

  我是丘野優。

  雖然我總是會煩惱後記到底該寫些什麼才好,不過每次都不會改變的,就是我發自內心對每個願意拿起我小說的讀者所懷抱的感謝。

  無論是這次初次接觸我小說的讀者,還是連同我過去的著作持續追蹤閱讀的讀者,我都十分感激各位的支持。

  我之所以能夠持續寫文章,都得歸功於大家的支持。

  希望各位讀者往後也能持續給予關照。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都會持續努力的。

  在這裡稍微轉換一下話題,最近我常會收到垃圾信。

  雖然從我換了新手機之後,已經有一年時間沒什麼收到了,但不知為何最近垃圾信的數量突然增加,讓我大傷腦筋。

  我也不記得有在哪裡洩漏過自己的手機信箱,好友也沒有特別增多,讓知道信箱的人變多才對……

  雖然說只要設定成拒收就能搞定,不過現在那類信件跟我初次擁有手機的學生時代相比,感覺已經有相當大的差異,而且也多了不少花招。

  我記得以前的垃圾信件大多是會貼上讓人一眼就會覺得是危險網頁的URL,可是現在的名稱卻會裝成常見的人名,弄成好像是朋友告知更換信箱的通知之類,偶而還有伴隨冗長的故事之後,在最後要求人家登入某個網頁的。

  看見那些信件的時候,我都不禁會想無論是什麼圈子,現在的競爭真是激烈。

  出書其實也同樣是一種競爭,光是能在其中以相對穩定的步調出書,真的是一件相當值得慶幸的事。我是這麼認為的。

  為了在日後也能持續出書,雖然不是說要效法那類垃圾信,不過我想自己應該也要多加努力才是。

  如果有特別突出的才能還另當別論,但我自己也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努力在夾縫中求生存是我目前的寫照。

  如此這般,以新系列的第一集後記來說,話題可能有些灰暗,不過作品本身其實也是有些黑暗,所以還請見諒。

  最後還請各位繼續支持丘野,以及這部《非自願的不死冒險者》。

  在此暫時道別,可能的話,希望能在續集再見。



本帖最后由 just1234 于 2018-8-20 12:58 编辑


限定版附錄小冊子



  「我要離開馬爾特幾天。」



  在熟到能夠任意往來的羅琳住處當中,我這麼開口說道。

  儘管我成為冒險者至今已經過了九年時間,不過這九年我大多都跟羅琳在一塊。

  雖然我們的交情不算親密,不過我們彼此都相當珍惜這份交情的事實,也是我們不用開口都心知肚明的事。

  「你竟然會離開馬爾特,這還真難得。說起來,你離開一兩天的情況也不算少,但你說要離開幾天……正確的天數究竟是多久啊?」

  「我自己是認為大概有五天左右,不過有可能會更久……」

  我會把這件事對羅琳說,而羅琳也會這樣追問,當然也是因為我們是交往很久的朋友,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冒險者是個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工作。

  我當然沒有送命的打算,不過這種事畢竟是說不準的。

  明天自己究竟會是生是死,根本無從知曉。

  因為未來如何,也只有老天知道。

  「我明白了。好吧,你自己小心就是了。對了,是工作嗎?」

  「是啊,在往北一段距離的地方,不是有個名叫德羅坦的村子嗎?那裡似乎出現了哥布林巢穴,所以要找人去把據點清掉。」

  「那裡還挺偏僻的說……也對,就是因為偏僻,所以願意接那份工作的人才不多吧。」

  「就是這麼回事。如果是規模太大的據點我也沒輒,不過似乎只是有大約五隻哥布林聚集的小巢穴。但就算那樣,對村人來說也是威脅,總之我早早去收拾調就是了。」

  「五隻嗎……如果只是這樣,你應該還罩得住,不過可別大意喔。」

  察覺到羅琳語氣中的擔憂,我開口應道:

  「我知道。那我這就走囉。」

  我丟下這句話,便動身前往驛站。

  我會跑來羅琳這裡,只是想在動身前跟她打聲招呼而已。

  雖說那是一個偏僻地方,不過還是有馬車往來。

  ……只是得等好幾天才有一班就是了。



    ◆◇◆◇◆



  「喔,我們等很久了……我們發出委託已經有一個月了,我還想說根本不會有人肯接了呢……」

  當我抵達德羅坦村,為了確認委託的詳細內容來到村長家中,在一表明來意的同時便聽到對方說出這些話,並誇張地給我一個擁抱。

  看來我很受到歡迎的樣子。

  這也難怪,畢竟少有冒險者會願意積極處理這種偏僻村莊的委託。

  雖然發出委託,但始終沒人肯接單處理,結果村人在無可奈何之下自行嘗試應付,弄到犧牲幾條人命才設法驅除外敵的狀況,其實屢見不鮮。

  和那種情況相比,我這樣正規的冒險者會接下委託來到這裡,也難怪會令人喜出望外。

  雖然相較於對方的期待,我銅級的身分令人有些心虛;但就算是銅級,花上幾天的時間,也是能夠處理掉小規模的哥布林集團。

  我認為自己不會辜負對方的期待。

  「那麼,委託內容是摧毀哥布林的巢穴,委託費是五枚銀幣,沒錯吧?如果沒有問題,希望可以先告知我巢穴的位置,還有這附近的地形……」

  「沒關係,今天您就先歇息吧,舟車勞頓肯定不好受吧……住處我們都為您準備好了。雖說我們這種窮鄉僻壤沒法給您什麼像樣的招待,不過我們也有盡可能想表達歡迎的意思……」

  村長邊說邊深深彎下腰。

  雖然這種情況很可能會讓人認為不過只是討伐哥布林的工作,對方的態度也太誇張了,但對鄉村來說,這其實是正常反應。

  其實哥布林這種繁殖力強且擁有智慧的魔物,對這類鄉村來說是最惱人的害獸。

  因為在有其他強大魔物繁殖的土地,人類也沒法建立集落。

  話雖這麼說,有強大魔物在人類村莊附近出沒的意外狀況,當然也還是會發生。

  正因為這樣,能夠剷除那些魔物的冒險者是相當寶貴的存在。

  當然,我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擺出自己是大爺的態度。

  話雖這麼說,這種時候拒絕對方好意不僅失禮,這樣盛情款待過後再請冒險者少收一點費用亦是約定成俗。因此這時接受善意,也能讓對方安心。

  如此這般,我點頭說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不過你們也別太勉強,我簡單打點一下就行了。」

  我明明是這麼說的。

  然而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分量驚人的菜餚,而且還有村裡的年輕女孩不斷對我勸酒。

  菜餚跟酒都是村裡的產物,雖然沒有像馬爾特流通的貨品那麼精緻,但本身品質就很出色,再加上新鮮,因此也是令人大飽口福。

  村人的熱情已經到了讓人感覺似乎不太應該再收取報酬的地步。

  「來,再多喝一點。」

  村長跟幾個女孩都不停向我勸酒。

  接受這樣的款待,我工作可不能馬虎。

  在享用菜餚跟美酒的同時,我內心也對明天的工作充滿幹勁。



    ◆◇◆◇◆



  「……確實在那裡。那就是全部嗎?」

  我在草叢中看著那些在小型洞窟附近往來的哥布林,對在我身旁的男子這麼問道。

  那個人是村裡的獵人,同時也是村裡對哥布林巢穴規模最為熟悉的人,因此在村長的介紹下前來提供協助。

  「是的,沒有其他獵人發現別的哥布林,所以那就是全部。」

  「……既然這樣,就早點搞定吧……」

  聽我這麼說,那名獵人男子顯得相當吃驚。

  「咦?有五隻呢,你這樣過去沒問題嗎?」

  「你看著就是了。」

  我這麼說完之後便走出草叢,接著看準所有哥布林都進到洞窟中之際,我從腰間的袋子裡取出一個球體,並將那個球體用力扔向洞口。

  只見那個球體在洞口應聲爆裂,產生大量濃煙。

  濃煙就這樣逐漸瀰漫整個洞窟……

  我等了一段時間,起初洞窟內還能聽到哥布林的叫聲,不過那些聲音也逐漸轉弱,到最後完全聽不到哥布林的聲音。

  等到濃煙散去,我便闖進洞窟當中。

  「……嗯,看來都睡得很香呢……」

  我看著洞窟裡睡著的哥布林這麼說完,便動手一一將牠們消滅。

  儘管我的實力不算特別出色,但睡著的哥布林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花不到三十分鐘,我便將哥布林全數討伐。

  雖說是靠道具取勝,不過這玩意原本就是我自己自製的,因此可說沒有花到半毛錢。

  只不過那東西的製作方式頗為麻煩,如果自己花錢買,大概得花到十枚銀幣就是了。

  我將哥布林掉落的魔石全部回收之後,便告知獵人委託已經完成,回到村裡回報的時候,全村的人都向我道謝。

  就這樣,接著又是一番宴席……

  雖然我原本是打算在今天返回馬爾特,不過看這個狀況,讓我打消了今日返回的念頭,決定明天再動身。

  在宴席當中,村長在為我倒酒的時候開口說道:

  「……真是感激不盡,這下村子就得救了……對了,您看那個女孩,是不是頗有姿色呢?」

  村長所說的,是一名在幾位女孩中可說是頭號美女的年輕女子。

  「嗯,是可以那麼說……」

  「她是我的孫女,如果您不嫌棄,有意長住……」

  我大概明白了村長的意思。

  看到那女孩羞紅著臉,脈脈含情地朝我回望,也讓我更加肯定內心的猜測。

  不過我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不……很抱歉。」

  「是嗎……這也沒辦法,畢竟您看起來是位前途無量的冒險者,那我們也只好死心了。」

  村長這麼說完之後,便笑了出來。

  我不能對人說的是,當我在拒絕時,其實腦中閃過了某人的面容。

  就這樣,我返回了馬爾特。

  「怎樣?」

  當羅琳這麼對我詢問的時候……

  「跟平常一樣。」

  我給了這樣的答覆,接著便跟往常一樣地自己到了茶,坐在椅子上,在羅琳家中拿了本書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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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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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111 子爵
同感,废话太多了,一行说明的事情得要三行

3 年前 0 回復

薇塔 騎士
废话好多  有种凑字数的感觉

4 年前 1 回復

sizukadesu 子爵
一开始对这种详细的内心独白挺有好感的,毕竟遭遇重大变故后,角色的内心活动才是作品的关键。
然后到了事态比较稳定后,依然持续这种近乎执着的详尽内心独白,剧情发展就被拖得很慢了!
果然这个度很不好控制啊。
利用主角视觉和其他角色视觉的切换,其中对主角各方面评价的差异,用来反衬主角性格,这招相当有技巧!!
话说插图和漫画的设定差异好大啊!

4 年前 0 回復

日昕ㄝ 伯爵
這年頭主角部襖當阿 不是不是人就是被不是人的對待

4 年前 0 回復

森霖近之助 公爵
话说你们没注意男主的新名字后面带的是学者的名么,这是要入赘啊

5 年前 0 回復

qwedfgbnm1 王爵
感謝錄入
現在的魔王難道都開始要從骷髏人為題材了嗎?
期待後續主角的進化

5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其实这个还不错,凡人获得契机来成长的故事。。。话说,其实男主完全没有考虑婚活吧?

5 年前 0 回復

thw8845554 騎士
' Ratatosk 发表于 2018-6-15 12:46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封面插画突然脑补出了钟声 '


666笑死

5 年前 0 回復

sakurai21 侯爵
據說魔物如果打倒其他魔物,就能將對方擁有的力量吸收到自己體內。
不只是魔物,就連人類也是一樣。
然后你打了十年 还没成长???

5 年前 0 回復

筒隐の月子 伯爵
非自願的不死冒險者 第1卷 非常感谢大佬翻译 请问有没有EPUB版的资源下载地址?如果有的话求下载 最好度盘。。谢谢! 我想保存起来 下载到手机上看 还有请问文库版翻译只有出到1卷吗?日本文库原版好像已经出到4卷了 请问大佬文库版其他几卷有翻译吗?

5 年前 0 回復

b0934312029 公爵
我覺得如果是龍的話應該可以把骨頭都消化掉

6 年前 0 回復

吃菠萝 勳爵
感谢翻译。看来边境也不弱呀。有天才少女、巨龙、把迷宫当家的神秘强者以及在主角身边又怎么会普通的神秘面具。会后宫吗?看这第一女主稳稳的,好像没后宫的可能性呀。不后宫的话,女性角色又显得太多了

6 年前 0 回復

zhqhippo 騎士
先看的漫画,再来看小说,很有意思!

6 年前 0 回復

AVAAndy 騎士
男主的面具··会脱掉吗····都长肉身了···面具·也烂一半了··

6 年前 0 回復

寂靜之狼 勳爵
主角可能被吃了后,被龍轉變成了龍骸兵——傳聞,把龍的爪子埋在土裡,過一個晚上就會長出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

6 年前 0 回復

18dfg5po2 侯爵
算骨傲天嗎?畢竟已經不是骨人了

6 年前 0 回復

Acekiller 王爵
這個感覺還不錯呢
希望之後不會無聊吧
骨人也頗酷的

6 年前 0 回復

堕落する悪魔 勳爵
当初看漫画觉得不错去看了web小说,后面可以说是很无聊,竟然出书了应该可以期待一下

6 年前 0 回復

lajitomg 騎士
感谢翻译和录入。现在的冒险小说设定真是一个比一个惨,但是可以摆脱废柴也算是重获新生了吧。魔物可以进化这点算是比较有趣了,不知道接下来会进化成什么样,期待接下来的章节

6 年前 0 回復

30000000 子爵
  畢竟每個月都要羅琳付出這種分量的血液……再怎麼說都會有產生健康問題。

我是应该吐槽呢还是应该坏笑呢

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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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1234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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