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猿鬼]骸骨騎士大人異世界冒險中 3[台/繁]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8-6-23 15:07 编辑


  骸骨騎士大人異世界冒險中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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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秤猿鬼
  插畫:KeG
  譯者:黃筱涵
  圖源:吃土的遠壕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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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亞克」醒來後發現自己出現在異世界,還變成身高超過2m的骸骨騎士。他在旅途中邂逅黑暗精靈一族的美女艾莉安,以及獸耳忍者少女千代女,並幫助她們釋放遭人族囚禁的精靈族與獸人們(山野居民)。得知囚禁所有精靈族的監獄地點時,他立刻和艾莉安一起前往目的地。但是,內在其實比外表笨拙許多的亞克,卻不慎迷路了──他為精靈研究者捕捉了魔獸!還從奴隸商的魔手中解救了人們!?並和討伐隊一起掃蕩大批食人鬼──!!亞克跑了許多支線的同時,在各個種族間愈來愈出名!最後,好不容易到達了最終目的地「神聖雷布蘭帝國」。但是,魔獸咒術師傅巴卻迫近了艾莉安,甚至還召喚了有五顆頭的魔獸希多拉……!?「給我五分鐘收拾牠!召喚!【炎獄魔人(Ifrit)】──!!」令人期盼已久的祕技「召喚魔法」,發動!最強的骸骨騎士無意識中逐漸改變世界!異世界奇幻故事第三彈,將帶來華麗的召喚魔獸對決,以及不變的豐沛情感!!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陪在身邊的人
  第一‧五章 艾莉安爛醉記
  第二章 精靈新娘
  第三章 招致災厄之物
  第四章 蠻族的魔獸操縱士
  終章
  番外篇 拉契行商記3
  後記




  序章
  
  
  雷布蘭大帝國統治著北大陸西北部,其中心地區即是帝都──彼特爾柏雷。
  這座巨大的都市,從雷布蘭大帝國還是北大陸霸王的時代起,就一直以帝國樞紐的地位繁盛著。就算現在已經分成東西兩國,仍展現出無庸置疑的威容。
  彼特爾柏雷的周遭,受到巨大城牆環護,內側林立著一棟棟造型洗練優美的石造龐大建築物,並設有寬敞的馬路與公園。路上行人與和睦歡談的人們,幾乎都穿著整潔漂亮的衣著,由此即可窺見都市的繁盛程度。
  皇帝居住的皇城──迪墉柏爾格大宮殿,就座落在帝都中央的皇城,其佔地之大,幾乎可容納一座小型都市。
  大宮殿的一角有個地方,是供整個雷布蘭大帝國極具影響力的大人物們齊聚一堂的會所。
  這座點綴著豪奢裝潢的華麗議會所,最頂點之處正是寶座──一如其名,這是個沒有任何人能與其並駕齊驅的最高位席。而步上此處的正是帝國皇帝高爾巴‧雷布蘭‧賽爾吉歐菲布斯。
  他的白髮與鬍鬚皆極長,連微微捲曲的毛髮尾端,都梳理得一絲不苟。眉宇間皺紋深刻,埋在下方的眼光猶如猛禽般銳利,並以威壓他人的氣勢睥睨著四周。
  高爾巴‧雷布蘭‧賽爾吉歐菲布斯的頭上,戴著象徵皇帝身分的環狀帝冠,金色底座上大氣地鑲著寶石。他身著華貴的服飾與披風,單手支在寶座的扶手上撐著臉頰。擱在他手邊的權杖,象徵皇帝所握有的權力,造型精緻燦亮。
  這位面露不悅的皇帝身邊,有位五官端正、應對得宜的男子伺候著,前方則有五名執政官圍繞著他們的座位配置,各自坐在自己的議席上。
  他們的前方設有階梯狀的議席,多達五十名的元老院議員們,一個個扯開喉嚨強調自己的主張,完全忘記要坐下。
  「維托里亞斯領地出現了大批魔獸,對周遭造成嚴重災害,讓城鎮陷入孤立!應該立刻派皇軍過去!那裡與東邊只隔著希亞利河,再這樣下去的話,說不定就會越過河川從東側攻過來了!」
  「你說什麼!國家可是從北皇軍的一軍成員裡面,挑了高達一旅團的人數駐守維托里亞斯領地喔!憑這個數量的軍隊,要殲滅區區魔獸易如反掌吧!」
  「沒錯!北皇軍可是備受讚譽的軍隊,那一帶加上附近的領軍有兩千以上的軍馬,竟然還要求支援?要是被東邊的人知道了,我國可是會淪為笑柄的!更何況要動用大批皇軍的話,我們可是得耗費大把的金錢呢!難道北部領地的人要幫我們負擔這些費用嗎?」
  「哈,你們南部領地的人還真是悠哉!反正南皇軍都待在被烏拉特山脈與席亞那山脈森林隔絕的地方,我可是聽說他們閒到以討伐魔獸為主要任務囉?現在不就是個絕佳的機會,能夠讓所有人知道南皇軍的實力嗎?」
  在各地區推舉下取得元老院議席的他們,正捍衛著各自的派閥立場與自身利益。這一幕已經稱不上是議論的叫罵景象,正在高爾巴‧雷布蘭‧賽爾吉歐菲布斯眼前上演著。
  雷布蘭大帝國目前分割成四大區域,由領主、貴族們統治著各自的土地,因此經常可看見各地的貴族像這樣互相叫囂。
  
  垂眸將醜惡爭執盡收眼底的皇帝,望向隨侍身側的男子。
  這位頂著端整五官微笑的男子,名叫薩爾威斯‧杜‧奧斯特,是在公私各方面輔佐皇帝的宮相,臉上面具般的笑容令人看不出他的內心想法。
  皇帝高爾巴微微傾身朝向宮相薩爾威斯,以其他執政官聽不到的音量開口:
  「你對這次魔獸的問題有什麼看法?」
  眼前議席上的元老院議員們正吵得不可開交,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薩爾威斯臉朝著議員們,僅將視線轉向皇帝後,不疾不徐地開口道:
  「恕臣直言,從密探的報告來看,我國從很久以前就掛懷的魔獸使役術,東方已經確實在執行了……他們恐怕打算從維托里亞斯南進後,攻向布爾戈灣吧。」
  薩爾威斯的回答,讓皇帝高爾巴滿臉凝重。
  「朕收到的報告指出,維托里亞斯一帶有多隻食人魔與巨蜥怪出沒。如果東方已經能夠操控這些怪物的話,那確實對我國是很大的威脅。」
  「但是,他們並未派兵出來,就是為了讓我們以為這次的事件僅是魔獸作亂,而不是東側的侵略行為吧?」
  聽完宮相的疑問,皇帝仍舊瞪視前方,調整姿勢深深坐入寶座。
  「哼,如果東邊的臭小子這麼天真的話,朕早就吞掉整片東邊土地了。不過他們現在還沒連兵力一起派出來吧,只使出這種旁門左道……」
  「那麼這次是否要派北皇軍,去對付維托里亞斯的襲擊呢?」
  北皇軍是直屬皇帝的軍隊,由將軍明傑爾‧杜‧歐貝羅依特指揮,負責守護雷布蘭大帝國的東北部。主力則放在與北部史文王國與東部神聖雷布蘭王國間的國境線──希亞利河與埃吉恩河一帶。
  「不,放任維托里亞斯繼續動亂下去,可能會引來對岸傑洛伊那的侵略。朕不想刺激北部與南部國家的野心。」
  表現得對東部行動憂心忡忡的皇帝,用指尖輕敲著寶座的扶手。
  「但是萬一將這件事情交給衝動的明傑爾,朕怕那傢伙會丟下法布爾安特,親自率軍衝進維托里亞斯……如此一來,北部的防衛就太薄弱了,必須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皇帝高爾巴邊說邊長嘆一口氣。
  「東邊選在這個時期出手,應該是受到羅登那件事情的影響吧。」
  隨侍在旁的宮相薩爾威斯隨口一句話,似乎讓皇帝的眉頭緊皺了一下。
  薩爾威斯口中的羅登事件,就是前些日子羅登王國發生的政變。
  羅登王國的次期王位繼承者達卡勒斯二王子,以東邊神聖雷布蘭帝國為後盾,聯同受到西邊雷布蘭大帝國支援的大王子瑟克特,密謀殺害另一位王位繼承者二公主尤莉安娜,結果大王子瑟克特卻反過來將二王子達卡勒斯殺死。潛伏於羅登王國的密探,已經將這件事情呈報上來了。
  如果這次事件造成尤莉安娜公主死亡,王位繼承權也落入大王子瑟克特手上的局面,身為瑟克特王子後盾的雷布蘭大帝國,便能夠聯合羅登王國,壓制東邊的神聖雷布蘭帝國了──順利的話還能再度合併東西兩國。但是當高爾巴沉溺在如此喜悅中時,卻發生了維托里亞斯事變。
  高爾巴皇帝認為,東邊恐怕是想在瑟克特王子接下王位繼承權,並與雷布蘭大帝國建立更深刻邦交之前插手吧。
  「肯定是如此,朕可得幫助羅登那小子早點掌權。」
  高爾巴皇帝說著站起身,並握住手邊的權杖,將杖身用力敲向議場的地板。原本互相叫罵的議員們,立即噤若寒蟬,將目光轉向皇帝。
  「安靜──」
  高爾巴皇帝睨向所有人之後,便朗聲為議員們的騷動畫下休止符,極具威嚴的嗓音傳遍了整個會所。
  「放任維托里亞斯繼續這樣下去,可能會引來對岸的東邊叛徒。為了早點解決這個問題,不僅要派出北皇軍,連南部地區北端塔博魯的南皇軍,也必須前往維托里亞斯。」
  聽到皇帝的宣言,議場立刻充滿了議員們此起彼落的痛苦呻吟聲。
  其中一名老邁議員舉手望向皇帝,在皇帝以下顎示意後走上前行跪拜禮。皇帝看著他的模樣後,再度動動下巴允許他發言。
  「臣惶恐,塔博魯在烏拉特山脈與貝勇山包夾下,魔獸災害頻傳。讓南皇軍離開這塊與南、北部地區相連的土地,甚至可能使物資流通停滯啊?」
  周遭的幾位議員立即點頭,向皇帝表達出自己的認同。
  皇帝輕撫下顎,深思般地皺起眉頭開口:
  「朕會命令鎮守哈魯特巴爾庫的南皇軍奇林格將軍,帶兵支援塔博魯。在奇林格將軍到達之前,就期待塔博魯領軍的實力吧。」
  「如此一來,哈魯特巴爾庫的防禦就會減弱……」
  「除了烏拉特山脈與希亞那山脈這些天然屏障外,山麓上的森林也徹底分隔了東西兩側,所以塔博魯應該不需要這麼嚴實的防禦吧。」
  面對皇帝的決定,老邁議員氣虛地繼續說出幾項疑慮,但是卻有其他議員嘲笑般地提出反駁,大多數的議員都發出了憋不住的低笑。
  「意見都說完了吧?還有誰反對的話,就站起來表達自己的意見。」
  皇帝的一句話,讓元老院議員們面面相覷,然後各自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留在原地的,只有剛才發言的老邁議員與僅剩的幾位罷了。
  宮相薩爾威斯看見這幅景象後,立即喊出下一個議題,宣告這個議程的終結。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8-6-23 14:49 编辑


  第一章 陪在身邊的人
  
  
  還沒黎明的昏暗道路上,有兩個人正背對著東邊行走。
  逐漸轉亮的天空透出了青藍光芒,準備向世人宣告邁入白天。
  卡爾卡特山群聳立在北方,因冷空氣所形成的霧氣,從山間流瀉而出。緩坡上的山林與平原視野都顯得迷迷濛濛,讓旅人們不曉得該往哪兒走才好。
  我的視線穿透霧氣,望向走在我身旁的女性。她的身形修長,身上披著灰色斗篷,腳上踩著颯爽的步伐。斗篷飄飛著,露出了藏在底下的衣物,精心設計的法袍讓她行動方便,法袍上方則覆蓋著馬甲型皮革防具。儘管她穿著暴露度相當低的旅裝,但是大大挺出的胸部、纖細的腰肢以及渾圓的臀部,都展現出她豐腴的身材。
  然而從她的臉龐,一眼就可以看得出她不是普通人類。
  淡紫色的肌膚如水晶般光滑,一頭雪白長髮全紮在身後,凝視前方、擁有金色瞳孔的雙眸,還有不算特別長的尖耳朵,都是很明顯與普通人類不同的特徵。
  她所屬的種族在這個世界稱為黑暗精靈,而這名黑暗精靈現在正和我一起旅行,同時也是我這個傭兵的現任雇主。
  她的名字叫做艾莉安‧葛瑞妮絲‧梅普爾。是大量精靈族生活著的加拿大大森林中心都市──森都梅普爾的一位戰士。
  她的腰間繫著劍柄設計成獅子模樣的長劍,劍技大約是能夠輕易應付老練傭兵的地步。古今中外書籍上記載的精靈族都熟習魔法,艾莉安也不例外地擁有高深的魔法造詣,連人族無法使用的精靈魔法,都難不倒她。
  
  至於走在她身邊的我,則仍維持著穿越到這個異世界之前操控的遊戲角色外型。
  透過隨風翻飛的黑色斗篷,可以窺見豪奢的全身型白銀甲冑,基調色彩是白色與藍色,連細部裝飾都毫不馬虎,儼然就像神話中的騎士。
  鎧甲本身的披風,漆黑得令人聯想到黑夜,內側卻閃耀得宛如從夜空切割下來的星空。
  我的背後揹著設計精緻的巨大圓盾、能夠裝入所有旅行所需物品的大型麻布袋,以及一把散發出神聖高貴氛圍,存在感非常強烈的大劍。
  但這一切條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藏在鎧甲裡的我自己──我的全身上下,都呈現骸骨的狀態。
  我的眼窩裡只有宛如藍色鬼火般的亮光搖曳著,幸好這副骷髏的臉藏在華麗頭盔下,所以才能至今都不曾引發騷動。
  走在我身旁的艾莉安,就是第一位看到我這副模樣還沒有揮劍相向的人。看過我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數,未來我也不打算隨意在人前脫下頭盔。
  但是,能夠在這麼少的人數中,遇見接受我的人,簡直是僥倖得令人喜悅。
  我從以前開始籤運就很差,但是與他人邂逅的運氣特別好。讓我不禁在心中暗自慶幸,來到異世界的同時,也將這樣的運氣帶來了。
  正當我沉浸在感慨中時,身旁的艾莉安忽然向我搭話:
  「亞克,你對千代女在王都展現的魔法──有什麼看法?」
  亞克,是我現在這副身體還只是遊戲角色時的名稱,我現在正依遊戲角色的設定形象扮演著「亞克」。不,或許我已經很習慣亞克這個身分了,所以現在自然而然就會表現出符合「亞克」形象的態度,完全不會有不相稱的感覺。
  從艾莉安原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正在思考。但是她現在已經挪開落在前方不遠處的視線,轉而凝視著我。
  她嘴裡說的千代女,是前些日子因為同胞在羅登王國的王都遭奴隸商抓走,所以前來尋求協助的少女。
  她所屬的種族,在這個世界自稱山野之民,頭上長有獸耳,下半身則生著尾巴,正是所謂的獸人。
  大約在六百年前,有個和我相同處境的人物來到這世界,千代女的祖先在那個人物的領導下發展出新的一族。現在這支宛如忍者後裔般的族群,自稱刃心一族,在大陸各地四處奔波,拯救同胞。
  像千代女這樣的山野之民以及艾莉安這類精靈族,在這塊北大陸成了受人族迫害的對象,面臨著許多威脅,很容易被抓去當奴隸。
  就像我原本的世界裡,白皮膚與黑皮膚人種之間也曾有過一段漫長鬥爭史般,一相較之下就能清楚發現──這個異世界也正經歷著迫害他人的時代。
  身為一個黃種人,白人與黑人都是我羨慕的對象,但是那應該是現代人才會有的想法吧?
  話說回來,我本身的皮膚特別容易曬黑,卻還是常常有深刻的體會,覺得黃種人曬黑與真正的黑人之間,有著根本上的差異──
  正當我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時,忽然覺得似乎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忍不住疑惑地歪起頭。
  ──好像不小心忽略了什麼事情,但是又想不起來……
  我搖搖頭,把脫軌的思緒拉回來後,將視線轉向艾莉安。
  艾莉安說的王都事件──也就是我和她在千代女的要求下,助刃心一族一臂之力,參與了襲擊奴隸商的行動,放出了遭囚禁的山野之民。
  艾莉安想談的,就是那時候千代女施展出的忍術吧。在這個有魔法存在的世界裡,與其稱之為忍術,用魔法這個詞彙還比較容易解釋。
  「嗯,那真的是忍術吧?汝是覺得哪裡不對嗎?艾莉安小姐。」
  「沒錯,因為她所說的『忍術』,應該是精靈魔法才對呀……」
  她的話語,讓我忍不住發出了驚訝的低呼。
  「喔?吾記得精靈魔法應該只有精靈族才能使用才對,不是嗎?」
  聽到我的問題後,艾莉安靜靜地搖搖頭,否定了我的臆測。
  「精靈魔法本來就沒有種族制約,只要能夠和精靈體牽上線,並實行雙方間的契約,連人族也可以使用……但是人族想和精靈體牽上線卻難如登天。」
  她說的這條路只是理論上可行而已,實際上幾乎等於不可能。當我這麼想著時,忽然想起了山野之民的特性,於是雙手一拍說道:
  「這麼說來,吾曾聽說過山野之民是能夠與精靈獸溝通的種族之一?」
  所有體內寄宿著精靈體力量的生物,都稱為精靈獸。這種動物的警戒心非常強,似乎不太會親近人族。而山野之民與精靈族等等,則是少數比較能夠馴服精靈獸的種族。
  「沒錯,但是山野之民的魔法適性通常都很低,所以就算能夠與精靈體牽上線,也幾乎無法訂立契約,不過仍有少數可以使用精靈魔法的山野之民。只是──」
  艾莉安低垂著雙眸,想起之前王都發生的事件。
  「她看起來就像精靈獸本身啊……」
  她睜大的金色雙瞳,視線就落在我的頭頂附近。那裡是精靈獸碰太平常喜歡待的地方。
  碰太是隻像狐狸的動物,身長約莫六十公分,其中尾巴大概就佔了身長的一半。牠的尾巴有如蒲公英的絨毛,臉蛋卻是狐狸的模樣。不過,牠的前後腳還附著了類似皮膜的東西,只有這個部分看起來像飛鼠。牠的毛皮柔軟、淺綠色的毛覆蓋住整個背脊,腹部的毛則和尾巴一樣是白色的。
  碰太是種人稱綿毛狐的精靈獸,自從我從盜賊手上救下牠後,牠就一直黏著我,並跟著我們旅行到現在。
  碰太也能夠使用精靈體的力量,牠可以自己施展魔法產生風力,並乘著風飛上天空,是種非常具有奇幻風格的動物。
  受到艾莉安的凝視,碰太在我的頭上疑惑地歪歪頭。
  「啾?」
  看來艾莉安認為剛才談到的千代女,與我頭上的精靈獸碰太屬於同一種生物吧?
  「這到底代表著什麼意思呢?」
  我直接將腦袋中的疑問拋給艾莉安,她的視線再度回到前方後,彷彿要確認自己意見似地緩緩開口:
  「我們精靈族所使用的精靈魔法,與精靈獸使用的精靈魔法雖然相似,但實質上還是不同的。我們會將體內的魔素交給精靈體,精靈體會依契約將其轉換為魔法。而精靈獸則根本不會和精靈體訂立契約,而是與其融為一體,能夠直接轉換體內的魔素,變成魔法施展出來。」
  「喔?也就是說,千代女小姐並非與精靈體訂立契約後才施展魔法,而是在與精靈體融為一體的狀態下行使魔法的嗎?」
  「正是如此。」
  趴在我頭盔上的碰太,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這讓我又產生了新的疑問,於是微微舉手詢問艾莉安:
  「像艾莉安小姐這樣的精靈族,能夠看見那些差異嗎?」
  聽到我的問題後,艾莉安頷首肯定道:
  「精靈族能夠看見人族無法感知的魔素,所以也能夠看見精靈體,比較容易與其交流、訂立契約。你還記得和我們一起踏入加拿大大森林的時候嗎?」
  她指的是不久前我造訪她們與精靈族的家鄉之一──拉拉托亞的事情吧,回想起那座巨木高聳的森林後,我點點頭。
  「當時我們都挑魔素比較弱的地方前進,所以就算身處大森林當中,也比較少遇見強悍的魔獸。雖然精靈族看見魔素的能力比黑暗精靈還要好,但是黑暗精靈族中身體能力優秀的人比精靈族還多。」
  她的回答成功讓我理解整個狀況,於是附和了一聲。
  當時進入大森林之後,她們採取的是蛇行路線而非筆直前進,我當時以為是為了避免我這個非精靈族人士記下路線的方式。
  「這樣啊,原來那不是為了讓吾記不得路所採取的措施啊……」
  艾莉安聽到我的自言自語後,似乎察覺到我當初的誤會。她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攤手聳聳肩說:
  「亞克會轉移魔法啊,無論走什麼路線都影響不了你吧?」
  ──這麼說來,確實是如此。
  我可以施展的魔法中,有能夠瞬間移動短距離與長距離的轉移魔法,只要對目的地有具體的瞭解,就能夠瞬間移動到該處。這是種非常方便的魔法,不必記下沿途的路線,對有些缺乏方向感的我來說,是不可或缺的魔法之一。
  但是,長距離轉移魔法【轉移門】只對曾去過的場所生效,而且如果不是腦袋裡能夠具體浮現出的目的地就無法成功;短距離轉移魔法【次元步法】則只能飛到肉眼可看見的位置,所以身處這種視野有限的情況下,沒辦法移動到遠處去。
  「嗯,所以就算是有強大魔獸四竄的森林裡,精靈族也可以憑藉這種能力,找到相對安全的移動路徑啊……」
  「但是效果仍依個人能力而異,據說加拿大大森林的初代族長伊文格琳大人,就幾乎看不見魔素了。」
  她所說的加拿大大森林初代族長,是創建森都梅普爾時的重要人物。從艾莉安的敘述來看,對方恐怕也跟我一樣,在相同的情況下來到這個世界。
  我不曉得初代族長有沒有精靈族的外貌,但是他竟然沒有種族固有的能力,這是怎麼回事呢?
  但是,「幾乎」畢竟與「完全」不同,所以初代族長說不定多少還是看得到魔素吧……不過對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所以如今完全無法確認這一點。
  我邊思考著這些事情邊走著,這時背後的天空開始泛白,從山間降下的霧氣也因為陽光而徐徐轉淡。最後在吹向平原的風影響下,如滑行般地紛飛流散。
  草木受到風的吹拂,宛如在歡迎早晨到訪一般,發出了沉靜的沙沙聲。視野變得開闊後,終於能夠看見沿著道路分布的田地以及遠處村莊。
  我們步行離開王都後還沒走多遠,現在回頭的話,還能夠看到宛如海市蜃樓般的模糊王都。
  「視野變開闊了,趁這裡沒有人,吾等趕緊多走些路途吧。」
  聽到我這麼說,艾莉安立刻習以為常地輕輕點頭,然後將手抓握在我肩膀上。
  「【次元步法】。」
  我唸出這個辭彙的同時,短距離轉移魔法隨即發動。接著景色瞬間變換,轉眼間來到我剛才看見的道路,背後的王都影子也消失無蹤。
  我藉由這樣的方法,帶著艾莉安在朝霧飄動的平原上,不斷反覆使用轉移魔法,於街道中朝著下個目的地蘭德巴爾特前進。
  
  現在還是肌膚會感受到寒冷的清晨──不,對沒有皮膚的我來說,應該是讓我骨頭感受到冰冷的早晨吧。這條穿過平原的街道上,除了我、艾莉安以及頭上的碰太外,杳無人煙。
  雖說這是條道路,但並沒有鋪設整齊的石板或磚瓦,單純不像周遭草木繁盛的情景,是一條堅硬泥路罷了。我在這條道路上不斷地使用轉移魔法,然後終於停在了分岔路口。
  「艾莉安小姐,該走哪條路才能夠前往蘭德巴爾特呢?」
  對自身方向感缺乏信心的我,眼神瞟向站在我身後的艾莉安。
  但是她回覆我的卻是一雙不悅的眼神,以及冷淡的話語:
  「當初去打聽城鎮位置的人,不就是亞克你嗎?我可認不出人族國家的路喔?」
  確實是如此。蘭德巴爾特正是可能囚禁著精靈族的下一個城鎮,在王都打聽該處位置的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這個世界沒有販售範圍涵蓋整個國家的地圖,甚至連鄰近地區的地圖都很難找到。所以唯有詢問認識路的人,才能夠獲得通往目的地的路線。
  我在王都問路時,得知沿著王都西邊的街道行進,看到沿岸地區後再北上,就能夠找到蘭德巴爾特。
  但是現在卻有塊巨大的岩石橫在眼前,街道由此一分為二向前延伸。
  以方向說,兩條街道都朝向西方,但是右邊的街道比較靠西北側,左邊的街道則通往偏西南側的地方。
  兩條路皆是往西邊的道路,所以不管走哪一條都可以到達吧?異世界與我生活的現代不同,道路都是沿著地形而建,幾乎看不到筆直的道路。如果地形坡度很陡時,就會開鑿出蛇行的路線;遇到斷崖或是劇烈的地形高低差時,道路便會繞開,因此勢必會將距離拉得很長。若一步一腳印地乖乖前進,所耗費的時間會多到令人訝異的地步。
  雖然我不曉得眼前的岔路是為了避開什麼才建成這樣,但就算走錯路了,對於能夠施展轉移魔法的我來說,頂多只要再透過魔法回到這裡就好。
  所以我輕鬆地環顧四周,看見路邊掉了根尺寸剛好的樹枝,便撿起來走回道路的交叉口,將樹枝立在街道中央後放開手。
  放手後,樹枝立即失去平衡,依循重力倒下。發出清脆聲響後倒地的樹枝尖端,指向了偏西北方向的街道。
  「嗯,走右邊這條路吧。」
  我認同地點點頭後,後方馬上傳來質疑的話語,不用說,聲音的主人正是艾莉安。她微微鼓起臉頰,用抗議的目光瞪著我開口:
  「喂,你真的以為用這麼隨便的方式選路,就到得了目的地嗎?你在王都明明聲稱已經好好問過前往蘭德巴爾特的路線不是嗎?」
  「吾確實問過了,但是沒聽說中間會遇到岔路。」
  聽到我的藉口後,艾莉安深深地嘆了口氣,按住自己的太陽穴。
  「所以你就用這麼隨便的方法決定路嗎?」
  她端正的眉毛微微地抽動著。
  「不,這是吾將命運交給上天安排所做出的選擇!」
  「喂,別擅自連我的命運都一起交給上天安排啊……」
  如此抗議著的艾莉安一把抓起倒地的樹枝,然後宛如祈禱般地拿著它合起雙手後,靜靜地垂下金色眸子、雙膝觸地。
  「願借精靈之力指引吾等應走之路──」
  她低聲詠唱之後,便將樹枝立在地上並放開雙手。只見樹枝和剛才一樣,緩緩地依循重力歪倒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樹枝與剛才一樣,都指向西北方的道路。

  「……唔唔!」
  「嗯,看來還是該選右邊這條路。」
  雖然艾莉安的表情有些不服氣,但是她似乎決定將命運交給精靈體的指引,垂頭喪氣地默默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什麼嘛,萬一搞錯路的話立刻回來就行了,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用有些開朗的語調丟下這些話後,就將目光轉往西北方向,然後發動【次元步法】。我們在這個毫無人煙的早晨道路上,不斷地往前移動。
  
  順著道路持續轉移地點後,周遭的景象也逐漸改變了。
  從剛才一望無際的翠綠平原,慢慢地變成布滿紅褐色岩石的地區,很快地連腳下踩著的道路,都成了沙塵飛揚的乾燥荒道。
  我看見右手邊遠處有幾座山脈,以及座落在緩坡上的森林;左手邊則是綿延不絕的荒涼大地。這一帶草木稀疏,使腳下的道路幾乎與周遭風景合而為一,快要搞不清楚道路的界線了。
  該不會真的走錯路了吧──如此的想法不斷湧上我的心頭。於是我趕緊搜尋四周,看看有沒有聚落存在的跡象。
  赤褐的大地一角忽然吹起了一陣風,揚起塵埃從側邊猛然襲來,瞬間遮蔽了我的視線。
  頭上的碰太「啾!」地哀嚎了聲後,緊緊抓住我的頭盔。我的黑斗篷與艾莉安的灰色斗篷,都在強風中啪噠啪噠地翻飛著。
  風勢終於減輕之時,周遭景色總算再度回到我的視野中。正當我準備決定下一個轉移目的地的時候,艾莉安與碰太同時靜立不動,似乎感應到某種事物。
  「怎麼了?」
  我狐疑地詢問艾莉安,但她卻將食指比在唇前示意我噤聲,金色的雙眸環顧著四周。頭上的碰太也忙碌地擺動腦袋搜索周邊,讓我感受到牠的躁動。
  我閉上嘴開始觀察著,想知道究竟出現了什麼。但是放眼望去盡是紅褐色的大地,以及裸露在外的岩山,看不見任何會引發她們如此警戒的事物。
  正當我這麼思考時,不經意聽見某種翅膀拍動的聲音隨風而來。
  我將視線轉向聲音來源,發現有十幾道以上的影子,從岩山的陰影處飛上天空。影子出現的位置距離此處有些遠,所以難以掌握對方正確的大小,但看外型像是相當巨大的鳥類。
  「飛龍!?」
  身旁的艾莉安同樣望向天空,瞪著天空上飛舞的身影眨眨雙眼。
  天空上有約二十隻她口中的飛龍,每隻都拍打著巨大的翅膀,朝著我們直直飛來。
  碰太連忙從我頭頂跳下來,把尾巴像圍巾般捲在我的頸子上並縮起耳朵。
  「喔~那就是飛龍啊……」
  隨著飛龍逐漸接近,牠們的身形益發清晰。
  飛龍的雙翅長達四公尺左右,相較之下身體就沒那麼龐大了。牠們外表散發出爬蟲類般的氣息,但是略長的頸子頂端連接的頭部卻長得比較像鳥類。土黃色的全身表皮上都布滿了條狀紋理,從頭頂到尾巴應該有三公尺左右,長尾巴能夠如舵般俐落地操控飛行方向。
  這和我在遊戲裡見過的飛龍截然不同。
  「這和我所知的飛龍不太一樣……我從未見過這種類型。而且飛龍應該會在大白天行動,怎麼會這麼一大清早就成群結隊……」
  艾莉安不由自主地歪著頭沉吟。
  看來眼前的生物也與她認知裡的飛龍不同,不過,一般生物的習性與外表本來就會隨著居住環境而異,這麼一想就不覺得奇怪了吧。
  恐怕是飛龍的亞種,或是其他相關品種。
  相較於這種事情,我更想知道的是──
  「飛龍是不是很難對付啊?」
  我邊仰望著天空,邊詢問身旁的艾莉安。
  遊戲裡的飛龍並不是強悍到難以應付的怪物,等級大約一百級左右。很少採用特殊的攻擊,大概是劇情中盤時的小嘍囉型怪物,但是我不確定眼前這群飛龍是否也屬於相同條件。
  「一、兩隻的話沒那麼難對付,但是這次的數量很多……用你的轉移魔法逃跑,會是最省事的方法……」
  艾莉安邊說著邊瞄向我。
  確實,憑我們手中的近戰用武器,要和飛龍戰鬥的話會非常麻煩。
  遊戲裡的飛龍頂多飄浮在離地面一公尺左右的高度而已,就算拿短劍也能夠打倒牠們。但是現實情況下的飛龍,可是群聚在劍尖刺不到的高空瞄準我方。
  一般情況下,不進行無謂的戰鬥,避開飛龍趕緊逃跑才是上策。
  然而考量到未來,我想稍微試試自己的實力。如果在眾目睽睽的地方施展沒用過的技能,可能會演變成大事件,總覺得不太妙。
  而這裡除了艾莉安與碰太外,也只有那群飛龍了,就算施展出有些誇張的技能也無所謂吧?
  「吾有想嘗試的事情,請汝暫時找地方躲一下吧。」
  我稍微往前邁進,睨視著飛來的飛龍群。身後的艾莉安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立刻閉上嘴。
  我卸下背上的行李袋,動了動肩膀後擺出備戰姿勢。
  「【岩石彈】!」
  我先小試身手,發動魔導師的基本魔法技能。
  朝著上空飛龍伸出的雙手之間,隨即生出拳頭大小的岩石,接著便筆直地疾速射向飛龍群。但是位在上空數十公尺的飛龍群,卻輕鬆地躲過岩石並繼續進逼。
  我繼續朝著上空發動數次相同的魔法,仍沒有傷到飛龍分毫。單發的直線魔法太容易看出路徑,再加上飛龍的迴避能力相當優秀,所以【岩石彈】充其量只能牽制牠們罷了。
  飛龍很快就來到我們正上方,宛如相中獵物的禿鷹般盤旋著,尋找我的破綻。
  牠們沒有一下子就衝過來,或許是因為牽制的魔法奏效,使牠們有所戒備吧?
  「既然如此,這種魔法你們躲得了嗎?【雷擊豪雨】!!」
  魔法發動的同時,氣壓產生急遽變化,上空的飛龍似乎敏銳地察覺到異狀,開始躁動了起來。
  下一瞬間,破空而出的巨大聲響震耳欲聾,撼動著現場的空氣。幾道刺眼的閃光從半空中閃現,雷光如降雨般地從上空劈向飛龍群。
  這是魔導師的雷屬性大範圍魔法,是中級職業才能學會的招式,威力還算普通。但是親眼見證這場魔法時,感受到的魄力卻絲毫不普通,簡直就像施展高級魔法般華麗。
  不曉得是不是落雷擊中了在上空盤旋的飛龍,幾隻飛龍的巨軀宛如飛機失速般,從空中劃出螺旋軌跡猛然摔下。
  然而摔落的飛龍數量根本不到一半。
  「喔~看來這道魔法的命中率不高嘛……」
  這種在空氣中奔馳的雷電,就算要說客套話,也實在無法以命中率高來形容。就如此盛大的視覺效果來說,這種戰果實在太低了。如果以現代兵器的標準來看,命中率不到五成應該會被稱作不良品吧。
  說到它發動魔法的速度,比單發的子彈型魔法還要慢一、兩拍,所以也缺乏速攻性。再加上瞄準指定範圍後,就會對該範圍內的所有事物進行無差別攻擊,所以使用前必須先想清楚使用場所。
  但是對上空的飛龍群來說,這種意外的落雷卻足以令牠們感到恐慌,開始四散逃跑。
  當我看著飛龍在半空中奔逃的模樣時,聽見身後傳來了艾莉安的抗議聲:
  「喂,要使用那種大魔法之前要先講一聲啊!嚇死我了啦!」
  我回過頭,果真看見艾莉安眼角噙著少許淚水,手摀著耳朵。
  確實,任誰突然聽到那麼劇烈的聲響,又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見識到閃電都會嚇一大跳。我自己也沒想過魔法效果會那麼澎湃,所以也只能乖乖道歉了。
  捲在我頸子上的碰太眨眨眼睛,緊接著就舔舐前腳開始整理鬍鬚。難道剛才的魔法,讓碰太的鬍鬚產生靜電了嗎?
  「……話說回來,多麼強大的魔法啊,你真的什麼都辦得到呢。」
  她半傻眼半佩服地嘆著氣,接著開始張望四周。只見幾隻剛才遭雷擊的飛龍正倒在地上。
  「吾不是什麼都辦得到,吾只做能力所及的事。」
  我邊說著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台詞,邊接近其中一隻飛龍,雖然牠身上四處都是雷擊帶來的焦痕,但是相較於其他飛龍已經完整許多了。
  「這種飛龍有什麼用途嗎?」
  我邊翻過倒地的飛龍,邊詢問艾莉安。
  飛龍的實際體重意外地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重,所以能輕易地把牠們的巨軀翻過來。
  「我想想……飛龍的皮膚雖然可以拿來製作皮革鎧甲,卻只是見習等級的裝備而已。牠們的肉又不好吃,能用的只有魔石而已吧?」
  我聽著她的回答,默默認同了這種說法。飛龍素材在遊戲裡的珍貴程度也不過是中下而已,看來在這個世界的地位也差不多。
  「這麼說來,艾莉安小姐身上穿著的似乎就是皮革鎧甲,那是什麼皮製成的?」
  既然用飛龍皮製成的鎧甲僅是基礎裝備,那麼她裝備的鎧甲,肯定使用了比飛龍皮更厲害的素材,這令我興致昂然地詢問艾莉安。
  「這是巨龍皮製成的鎧甲。」
  「喔喔~使用的材料相當好嘛。」
  她以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說出這個名稱,讓我不禁驚訝出聲。雖然我不曉得她口中的巨龍模樣是否與遊戲中相同,但不變的是兩個世界都將其視為高級素材。
  「可沒你那身鎧甲那麼好。」
  艾莉安聳聳肩嘆口氣。
  我身上這副『伯勒努斯的聖鎧』,屬於最高等的神話級裝備,光是要蒐集所有必備素材就得耗費一番工夫。
  我很懷疑這個世界是否也有相同的素材,所以『伯勒努斯的聖鎧』很有可能是獨一無二的防具。
  我和艾莉安閒聊著,從行李袋中抽出短劍,認真檢查倒在地上的飛龍遺骸。
  以如此近的距離認真觀察飛龍後,我發現牠們的模樣就像翼手龍。
  「艾莉安小姐,魔石在哪裡呢?」
  「如果和我認知裡的飛龍相同的話,就是在這附近。」
  她的手指比向飛龍胸口中央略下方的位置,我將短劍刺進飛龍的胸部,並挖開那一塊的皮肉,發現了一塊不算大的漂亮紫色魔石。
  這次共擊落了八隻飛龍,我取走了所有魔石後,將它們與短劍一起收進行李袋中。
  「剩下的部分該怎麼處理呢?」
  「丟在那邊的話,想要的人會自己帶走吧?」
  我環顧四散各處的飛龍遺骸低喃道,艾莉安則興趣缺缺地回答。
  確實,就算只是見習等級的裝備,再怎麼說也是製作皮革鎧甲的素材,往來路人想要的話就會自己帶走吧。
  雖然飛龍的肉似乎不好吃,但野生動物應該還是會吃──丟著不管也無所謂吧?
  「說得也是,那就繼續趕路吧……」
  我扛起麻布袋後喊了聲艾莉安,接著就再次施展轉移魔法【次元步法】,繼續往目標城鎮前進了。
  
  道路旁出現了坡度不陡的丘陵,可以看見頂端有座城鎮。那是座四周圍有石牆的城鎮,幾棟高聳的箱型建築物高度超過城牆,讓我們站在這裡也可以窺見屋頂的模樣。相較於之前去過的城鎮,這裡的建築物幾乎沒有裝飾,與其用「樸素」這個形容詞,我覺得用「堅實」形容更貼切。
  所以比起「城鎮」,這裡更像堡壘或是要塞。
  在這塊紅褐色岩石遍布的大地上,僅有丘陵一帶擁有深濃綠意。城鎮周圍有許多經過整頓的農耕地,雖然人數不多,但是站在這裡能看到一些忙於農作的身影。
  不過以這麼寬敞的田地來說,從事農活的人似乎太少了。
  「吾等去那裡問個路比較好吧。」
  「是啊,畢竟道路不知不覺間也開始朝向北方了……」
  看來在我毫無所覺的時候,道路的方向已經有了大幅的變動。沒有攜帶指南針的話,走在這些蜿蜒的道路上,其實比我預料中的情況還容易迷失方向。
  我沒有表現出內心的焦慮,以強勁的步伐脫離現在的道路,筆直地走向城鎮。
  這座城鎮座落在壯麗的景色當中,看起來不算大,直到我踏上丘陵才發現逼近眼前的城鎮原來這麼廣闊。城牆的高度約五公尺,以切線漂亮的石頭工整砌成,上方則有幾個人來回巡邏。
  正面的大門開放著,門旁站著一名衛兵。對方也察覺到我們的出現,原本放鬆的肩膀旋即變得緊繃,並將視線轉了過來。
  我輕輕舉起手回應他的注視,並走向衛兵開口說道:
  「抱歉,吾想問個路。吾等想前往蘭德巴爾特這座城鎮,這條路是否能通往該處呢?」
  衛兵聽到我的詢問後便歪了歪頭,眼神上下打量著我,然後再轉向身後的艾莉安。艾莉安為了避免被他人察覺自己的種族,因此已經戴上了灰色斗篷的帽子,並以帽沿深深地蓋住了臉。
  衛兵的視線再度回到我身上,終於打算回覆我的詢問:
  「不,蘭德巴爾特這個地名聽起來不在這一帶呢。我從未離開這座城鎮,所以只知道附近的村莊而已……」
  衛兵表情有些困擾地搔搔頭。
  這裡與我所居住的現代不同,無法輕易前往鄰近城鎮或其他國家。所以要詢問通往遙遠城鎮的路時,我早就不期待能夠一下子得到答案了。
  「嗯,那麼就到城鎮裡稍微問個路吧,入城稅是多少?」
  我將手伸向纏在腰間的皮革錢包詢問衛兵,對方搖搖頭後退到一旁,以手勢示意我們直接進城。
  「進城不用繳稅。這種偏鄉地區如果還向進城者徵稅的話,就沒人願意過來了,不過出城的時候還是會收一點就是了。」
  衛兵語畢輕笑一陣後,就向我們敬禮並說出歡迎詞表示:
  「歡迎來到布蘭貝納。」
  我稍微回禮之後,就踏進城鎮。
  城牆內的熱鬧程度與城外截然不同,同樣是一大早,但是城內已經人來人往了。一棟棟箱狀的建築物在狹小的場所並排而建,彼此的間隔也很狹窄,與穿插其中的小巷子共同交織出迷宮般的景象。
  不曉得是不是為了遮陽,建築物之間都由一塊布相連,這些布同時也成了馬路的屋頂,讓人無法輕易看進城鎮深處。
  在雜沓市街中,到處都有一身武裝的人滿臉睡意行走著。這些貌似傭兵的男子們,各自走進應該是旅店的建築物後,整個城鎮就宛如換班一般,陸續有人扛著農具從其他民宅中走出,並往城門前進。
  我們與這些人流反方向前進,來到了看起來像早市的廣場,舉目可見一間間相連的攤販。
  街上有許多主婦模樣的女性交錯往來,我和艾莉安走入了她們之間。頭上的碰太似乎被某種香氣給吸引了,發出「啾!」的叫聲後開始擺動尾巴。
  碰太的視線終點,落在一間秤售豆子的攤販,旁邊正在炒著豆子,所以香氣都飄散出來了。這些豆子都不大,形狀看起來很像小扁豆,但是我第一次看到用炒的烹調法。
  我們離開王都後什麼都沒吃,所以也該肚子餓了。碰太像在催促我似地,在我的頭上躁動鳴叫,所以儘管我們身處於喧囂的早市中,豆子攤的老伯仍注意到我們,露出親切的笑容開口:
  「嘿,大爺,來一份吧?」
  「那就兩份炒的吧。」
  我一說完,店主老伯立刻氣勢滿滿地大喊「感謝惠顧!」後,拿起手邊的木杯盛裝剛炒好的豆子,然後俐落地接過我遞出的皮袋。
  我正想開口順便詢問前往蘭德巴爾特的路時,店主就主動開啟了別的話題:
  「大爺,你們也是特地來狩獵沙飛龍嗎?」
  店主的話語,讓我想到今晨在郊區遇到飛龍群襲擊的事情。
  「不是。汝說的沙飛龍,常常在這一帶出沒嗎?」
  「是啊,沒錯。原本就有些荒野的沙飛龍會迷路跑到這裡來,不過近來總是成群結隊出現,所以還出現家畜遭殺害的災情呢!」
  看來指的正是今早遇到的飛龍,不過牠們的數量已經減了將近一半就是了……
  但是,遭遇這樣的災害,城鎮內部卻沒什麼面臨危機的氣氛,畢竟每個人的神情都相當開朗。
  「看來事態還不算真的很嚴重呢……」
  我環顧周遭購物客的神情後如此表示,對此,店主老伯笑著回答:
  「因為那些傢伙不太會在陽光正盛的白天行動,只要傍晚到早上這段時間都待在城鎮裡就不太會被襲擊。更何況,還有盯上沙飛龍皮的傭兵團出現……」
  聽到店主的話,我想起了剛進城時遇見的傭兵模樣男性們,進而理解居民為何表現得如此輕鬆。
  「喔~話說回來,店主閣下對魔獸的生態真是熟悉啊。」
  我坦率地表現出自己的佩服,附和他之後,老伯揮揮手笑著將兩份炒好的豆子,放進我遞給他的皮革袋子後交還給我。
  「不是我熟悉,是因為有位專門研究魔獸的學者老師住在這座城鎮。多虧了那位老師,我們才能將魔獸災情降到最低。啊,一共三蘇克。」
  店主說明完後,告知了豆子的售價。
  「那位老師現在待在城鎮裡嗎?唔,只有銀幣啊。」
  我這麼回答他,翻找著腰間的皮革袋子,並取出一枚銀幣支付給店主老伯。老伯收下銀幣後,拿著要找給我的七枚銅幣將身體傾向了我,壓低音量說道:
  「而且那位老師可是現在很罕見的精靈族喔!」
  對老伯一番話產生最大反應的人,正是在身後聽著的艾莉安。
  「精靈族竟然會住在人族的城鎮!?」
  她在驚愕之餘,也意識到自己的音量出乎意料的大,連忙驚呼一聲遮住自己的嘴巴,一手抓緊帽沿後垂下雙眸。
  「是、是啊,領主大人還特別為他準備宅邸,所以那位老師已經在這裡住了將近十年了喔?」
  原本一直靜靜待在後方的客人,忽然上前做出反應,讓店主老伯有些驚訝,但是仍點點頭回答她的問題。
  「那麼,那位精靈族學者老師住在哪裡呢?」
  這恐怕是艾莉安當前最想知道的事情,所以我代她開口詢問。
  「不過,你們單純以聽說學者老師住在城裡的理由上門的話,是見不到他的喔?」
  「沒有啦,吾等只是有點感興趣才問問而已。話說回來,店主閣下,吾想知道怎麼前往蘭德巴爾特,汝知道怎麼走嗎?」
  看到店主老伯露出狐疑的態度,我連忙開口詢問原本就想提的問題以混過去。老伯聞言,便扭頭朝向斜後方另一間攤販的老翁問道:
  「老頭子,我記得你年輕時做過旅行商人吧?你知道嗎?」
  那位留著鬍渣的老翁,邊抽著煙斗邊將視線投往此處。
  「想從這裡前往蘭德巴爾特的話,要從西伯特荒原南下之後再往西邊走,翻過荒原西側的里玟格山脈,就可以到達了吧。」
  老翁緩緩地將煙斗的煙吐到半空中,以悠哉的語氣回答。
  如果老翁所言不假,那麼我可就走錯了一大段路。恐怕遇到那條岔路時,應該往西南方向前進才對。
  我向店主與老翁道謝後離開了攤販,一將炒豆子擱在掌心上,碰太就從我頭上跑下來,享受地大吃特吃。
  「該怎麼辦呢,艾莉安小姐?」
  我回過頭想用視線詢問身後的艾莉安,看見她雖然有一瞬間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但是很快就抬起頭予以回覆──當然不用聽也知道她回答了什麼。
  「我想去見那位據說是精靈族的學者。」
  聽到她那半信半疑的話語後,我點點頭。
  人族社會中,多半將精靈族視為奴隸,然而那位學者卻在這樣的社會中,生活在受到有權人士庇護的環境裡。這種事情對她來說有些缺乏可信度吧。
  從店主的表達態度來看,那位學者應該也不是被囚禁在此地。
  由於剛才店主表示那位學者住在領主的宅邸裡,所以我們沿途問路的同時,藉機詢問是否真有位精靈族學者住在這裡,結果大部分的居民都知道這位學者。
  聽說精靈族學者經常在街上四處吃東西,身邊會帶著幾名看起來是要保護他的士兵。這恐怕是領主為了從不法之徒手中保護學者所採取的措施吧。
  但是,聽說那位人稱學者的精靈族男性,本身也會武藝,曾經輕鬆收拾喝醉暴走的傭兵。
  
  城鎮中央有幾座方塔與牆壁組成的城牆,中間則建有一棟比城牆高上許多的四角形建築物,站在市街小巷裡可稍微窺見建築物的外觀。
  聽說這座守護著領主宅邸的城牆內,同時也建有學者居住的宅邸。正面的升降式格狀柵門前,通常會有四名衛兵站哨。
  我不認為直接前去表明來意,就能夠順利造訪那位學者,但是也不打算因此偷偷潛入,畢竟這次的狀況與之前有些不同。
  總而言之,還是先老實前往正門,說明來意試試看吧。
  當正門的四名衛兵看見我們筆直走去時,臉上都露出了警戒的神色。
  他們為了能毫無顧忌地揮舞手上的槍,稍微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以半圓的隊形堵住通道,圍在我們前方。畢竟現身的是一名超過兩公尺高的鎧甲騎士,身上穿著黑色斗篷,頭上又頂著一隻綠色的狐狸。後方的灰色斗篷女子,還用帽子蓋住了大半張臉。看到這樣的組合,衛兵覺得可疑也是難免的。
  「抱歉,吾等聽說這裡有位精靈族學者,所以想見見他……」
  聽完我表明的來意後,衛兵立即透露出緊張情緒。
  「沒有事先約好的話,是不可能讓你們見卡西大人的,快點離開吧。」
  雖然衛兵冷冰冰地回答,但是考量到整體因素,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我側過臉越過自己的肩膀望向身後的艾莉安,用眼神詢問她的意見。
  她大概也認為繼續僵持下去只是浪費時間,所以就拉下自己的斗篷帽子,走到衛兵們面前開口:
  「我是加拿大大森林來的使者,請容我拜會卡西大人。」
  雪白長髮從她拉下的帽子中披散出來,艾莉安露出了她那如水晶般光滑的淡紫色肌膚,以及尖銳的耳朵。那對受到長睫毛襯托的燦亮金色雙眸,筆直地望向四名衛兵,讓對方的嘴巴一開一闔呆愣原地。
  有位身形比其他衛兵更精壯的中年男子,從內側走了出來,以振奮那些呆愣衛兵的聲音喝道:
  「你們這幾個!還不趕快去報告卡西大人與領主大人!」
  這道聲音總算讓衛兵們的腦袋恢復運轉,其中兩人為了通報,身形不穩地奔進了城牆內。
  「我們現在立刻前去通報,請兩位在此稍候片刻。」
  我們跟著這位可能是衛兵隊長的中年男子,走進了城牆內一旁的衛兵室,並在他的邀請下坐在裡面的長椅等待。
  我和艾莉安一起坐在長椅上等候的期間,將剛才買的那些類似小扁豆的炒豆放在手上,碰太便開心地啃了起來。
  當我看著碰太吃豆子的模樣時,剛才前去通報的其中一名衛兵快步跑了過來。他對站在一旁的隊長敬禮後報告道:
  「卡西大人同意接見客人!」
  隊長頷首後,衛兵就再次敬禮離開了小房間。
  看來我們能夠順利見到傳聞中的精靈學者了。
  但是我們現在要去的是領主的居城內,不可能只見完精靈族學者就了事,恐怕還必須與領主見上一面。意識到這種情況的我,不禁有些垂頭喪氣。
  因為接觸有權人士的話,很容易被捲入麻煩裡。這麼說來,艾莉安的父親狄倫等人,也是精靈族的有權人士──我竟然現在才注意到這件事情,讓我不禁想抱頭哀嚎。
  ──不,再想這些也無濟於事了。
  「我帶你們過去。」
  聽到隊長的話,我立刻轉換心情,與艾莉安一起跟在他身後。
  
  城牆內的中央是座環繞迴廊的四角形中庭,四周座落著建築物。
  所有建築物都與迴廊相連,一走出衛兵室就能踏上迴廊,通往任何一棟建築物前方。
  出現在眼前的是兩層樓高的石造建築物,和其他房子一樣類似立方體。由於其他建築物都相當巨大高聳,使它顯得特別小,但是仍比市街上的獨棟建築物大了些。
  相較於雕有精美紋路的木門,上頭的門環顯得格外樸素。隊長拉起門環敲了敲後,從裡面傳出了男子的嗓音:
  「門沒鎖喔~」
  門內的應答聲非常悠閒,與有些緊張的我與艾莉安不同。不過隊長毫不在意,伸手便打開了門板。
  「打擾了!」
  隊長向裡面的人致意後,立即退到門旁,艾莉安則搶在我前面踏進了建築物。我跟在她身後進門,兩人同時環顧了四周。
  室內立著木製的粗柱,頂著橫樑的一樓前方有間空房間,中央設有餐桌似的長桌。桌子的兩旁放了長椅,上位與下位則各擺了一張有扶手的椅子,看起來應該是餐廳。
  不曉得這些家具是不是很少使用,這組桌椅與未經修飾的石地板,共同營造出有些冰冷的氛圍。
  最後進門的隊長繞到前方,帶著我們穿過餐廳走向最內側的房間。
  這是間與餐廳相連的房間,裡面非常凌亂。
  雖然房間中央擺了張待客用的桌子,但是上面非常隨意地堆滿了書籍與羊皮紙之類的卷軸。牆邊設有幾個書櫃,櫃上都已經塞滿書籍,毫無多餘的收納空間。地板鋪著織有優美花紋的地毯,但是上面卻擺滿石塊或動物的爪子、牙齒等,讓人完全不知道該踩在哪裡。
  最深處有扇大玻璃窗,窗前的書桌為了方便書寫,桌面有些傾斜,有位男子就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
  「屬下將加拿大使者領來了。」
  「哎呀,謝啦。」
  隊長在入口處向那名男子敬禮後,便向右迴轉離開房間了。
  「沒想到加拿大大森林竟然會派使者來找我~歡迎歡迎!」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起身,出言表達歡迎之意。
  他那一頭泛著翠綠色的金髮剪得相當隨性,髮尾蓬亂四翹,擁有精靈族的特徵──長耳翠眼。那雙碧綠瞳眸透過圓眼鏡的鏡片窺向此處。
  他沒有穿著精靈族特殊的民族服裝,服飾與街上看到的平民百姓沒什麼兩樣,但是皺巴巴的程度卻比老百姓還糟糕。

  「我叫艾莉安‧葛瑞妮絲‧梅普爾,初次見面……卡西先生?」
  「妳是梅普爾的戰士嗎?太厲害了,我叫卡西‧海爾德,叫我卡西就可以囉,艾莉安。那麼這位鎧甲騎士……噢噢!!這不是班圖沃爾皮茲嗎!?」
  卡西聽到艾莉安的名字後,微微瞪圓了雙眸,語氣中摻雜著驚訝,接著又轉身想詢問我的名字。
  但是當他看見黏在我頭上的碰太,就一臉震驚地撥開阻隔在我們之間的物品,跑到離我極近的地方興奮地喊著。
  「吾名亞克,是艾莉安小姐的旅伴,這是綿毛狐碰太。」
  「啾……」
  卡西造成的壓迫感太重,我都感覺到碰太在頭上倒退了。
  「旅伴?我從未看過會穿著這種鎧甲的精靈族,你該不會是人族吧?」
  聽到卡西略帶疑惑提出的問句,我點點頭肯定他的猜測。接著卡西再度露出驚訝的表情,眼神上下游移,仔細地打量著我。
  「雖然這種話由我來講很奇怪,但是你們這樣的組合真罕見。不對,不管怎麼說,精靈獸這麼親近人類的畫面根本不可能存在嘛!」
  卡西微笑著將手伸向碰太,但是碰太卻繞到我的頸後,想躲開他的觸碰。
  碰太的反應讓卡西失望地歛下雙眉,並垂著腦袋無力地笑道:
  「精靈獸從以前就都不喜歡親近我呢……啊啊,坐吧坐吧。」
  嘆了口氣的卡西總算注意到我和艾莉安都還站著,於是趕緊清理一旁的物品,從中挖出遭掩埋的椅子後催促我們坐下。但椅子只有一張,我於是讓艾莉安坐下,退到她後方站著。
  「話說回來,家鄉派使者過來找我是真的嗎?」
  坐回自己椅子的卡西,用中指推了推下滑的眼鏡。鏡片背後的瞳孔中,寄宿著興致盎然的光芒。
  從他的語氣與態度來看,似乎已經掌握了某種程度的狀況。
  「不,我們其實正在執行任務,要救回遭人族抓走的同胞,會來到這裡,也是因為想去蘭德巴爾特而偶然路過……」
  「原來如此。妳是聽說這座城鎮有精靈族中的異類,所以特地來確認真假的吧。不過你們說想去蘭德巴爾特卻來到這裡,這路線歪得相當誇張呢。」
  卡西瞭然於心地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的艾莉安則將視線投到我身上。
  不用特別開口,我也知道她想說什麼。
  「話說回來,卡西閣下,汝竟然能夠在人族的城鎮平安生活這麼久。」
  為了逃避她的眼神,我將話題丟回給眼前的眼鏡精靈。卡西正正神色,掃視了眼房間後,認真地說道:
  「我大約是在十年前開始定居在這裡的吧?離開故鄉四十年左右,我都為了別被發現精靈族的身分而四處流浪。一想到其他國家的情況,就覺得這個國家好多了。」
  眼前的精靈這麼說著,露出傻傻的笑容。
  「喔~住了十年之久,真是漫長的一段時間呢。」
  「以我們的壽命比例來看,這十年大約等於人族的一兩年吧,不過的確稱不上短……這裡的西邊是西伯特荒原,東邊是卡爾卡特山群,能夠見到很多種魔獸,很適合生態調查與研究。」
  卡西講完這段開場白,邊說著「但不太適合居住就是了」邊將眼鏡往上推,說完後還輕笑出聲。
  「為什麼你會待在這樣的人族城鎮?」
  這是艾莉安最想問卡西的問題吧。光從任務的內容來看,就足以讓她將人族置於不得信任的地位了。
  然而屬於精靈族的卡西,竟然能夠大大方方地住在人族城鎮,並接受人族的庇護,這件事情使她震驚至極。
  她的金色雙眸直勾勾地望著眼前的學者精靈。
  「我剛來到這裡時也隱瞞了自己的種族,但是現在的領主卻對住在城中研究魔獸的我產生了興趣……他將我邀至宅邸後就發現我是個精靈,所以特別讓我借住在這裡。我在這裡的工作就是調查魔獸生態,將調查結果記錄成冊後再出版成書籍。不過,我在家鄉時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就是了。」
  我重新審視他的房間,才發現四散在各處羊皮紙一類的紙張上,以仔細的筆法勾勒著魔獸的模樣,並用潦草的字跡寫滿了相關筆記。
  書櫃上的書幾乎都是與魔獸相關的文獻,從這些情況來看,魔獸研究者這樣的身分根本已經深入他的骨髓了。
  但是,艾莉安卻對如此表示的卡西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你自報姓名時,沒有一併報上聚落的名稱,這代表你和聚落一刀兩斷了嗎?」
  艾莉安探問的語氣,讓卡西彷彿想起了什麼事情般,雙手一拍回答:
  「啊啊~這種自報姓名的模式,只是為了配合人族而已,我出版的書籍上面也不會使用聚落的名稱。我的聚落叫做蘭德弗利亞喔。」
  艾莉安似乎對他提的聚落名稱有概念,脫口說出了「交易之鄉」後,認同地點點頭。
  「我現在調查的是住在西伯特荒原的砂蟲,但是牠們幾乎住在地底下,別說生態了,我連見到牠們的機會都很少。就算想抓住牠們,砂蟲又是難纏的強敵,實在很難成功……」
  卡西說著說著就蹙起了眉頭,他不經意地望向我和艾莉安,忽然來回看了幾次後,就雙手一拍揚聲說道:
  「對了!我正想著下次要想辦法去抓隻砂蟲,你們能幫我嗎?梅普爾的戰士與戰士的夥伴,實力應該相當強悍才對……」
  「不,我們正在執行其他任務……」
  看到卡西興沖沖地提出請求,協助他捕獲魔獸,艾莉安雖然說得有些含糊,但還是拒絕了。畢竟是精靈族同胞提出的委託,我以為艾莉安至少會花點時間聽聽他的想法,這麼快就拒絕令我感到意外,所以有些驚訝地看向她。
  「……聚落的戰士在鍛鍊劍術與魔法的同時,也會讀書瞭解魔獸的生態。如果讓你調查魔獸的生態再寫成書的話,人族就會有相應的知識以對付魔獸了。」
  艾莉安金色的瞳孔筆直地凝視著卡西。
  我大概可以瞭解她想說什麼。簡單來說,就是她不懂身為精靈族的卡西,為什麼要幫助人族吧?
  卡西瞧了她一眼後,露出些微苦笑,深深靠上椅背。
  「妳以前讀到的那些魔獸生態書籍,恐怕就是我還在聚落時所寫的喔。」
  「!既然如此,你更不該……!」
  「進行魔獸的生態調查只是早晚的差別而已,遲早都會有人出面研究。但是如果那個人正好是身為精靈族的我,那就更有意義了──我是這麼想的。」
  卡西打斷艾莉安變得激動的話語,他說完這些話後就回望著艾莉安的瞳孔。
  我也能夠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多虧身為精靈族的他深入研究,人族才能夠減輕魔獸造成的傷害,如果人們都能夠像這座城鎮的居民一樣對他抱持感謝,對精靈族來說會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因為這麼做能夠改變人族對精靈族的看法,甚至因此願意保護精靈族。
  只是,考量到現狀,領主不僅得讓他住在自己的宅邸,還得派這麼多衛兵保護,可想而知要改善精靈族在人族社會的地位,恐怕還有好一段艱難的路要走。
  「我剛才也說過了,這個國家比其他國家好多了。最有力的實例,就是這裡的領主願意如此禮遇我。加拿大與羅登相鄰,如果未來有一天必須從彼此仇視與互助合作中做出選擇的話,我會選擇互助合作喔。」
  卡西將眼鏡往上推推,揚起了嘴角。
  「而且站在妳身後的這位也屬於人族對吧?」
  艾莉安微微轉頭望向我,表情相當複雜。
  老實說,要問我是否屬於人族的話,其實我自己也抱持疑問。雖然我已經確定自己是遭受詛咒才會變成這副模樣,但是從現況來看,我只是個單純的不死者罷了。
  這麼說來,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某件重要的事情──
  當我認真想思考到底忘記什麼事情時,忽然又感覺到有視線投往我身上。原來是艾莉安那雙漂亮的金色瞳孔正望著我,她動搖的眼神似乎想詢問我的意見。
  她肯定是迷惘著,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剛才卡西提出的要求吧?
  與卡西的相遇到底該視為偶然還是必然,全憑艾莉安決定──不過站在我自己的立場,其實也想藉這個機會減緩她對人族的敵意。
  「這或許就是精靈體的意思吧,吾會跟隨汝的判斷。」
  雖然會來到這裡的最大因素,正是因為我缺乏方向感,但是說不定也是艾莉安在那個岔路再度用樹枝決定方向時,喃喃說出的「精靈體的指引」。是精靈體刻意安排我們遇上這件事情的──我暗自忽略了自己是路癡這個問題。
  「你們願意幫助我的話,我可以支付報酬喔。雖然我沒什麼錢……用這本魔獸生態調查書當報酬如何呢?這是我離開聚落後在各地調查後寫成的書,有上下卷兩冊,能夠幫助你們更瞭解聚落裡外的事情喔。」
  卡西這麼說著,從旁邊取出兩本相當厚的書籍,擺在我們眼前。
  這兩本書都使用了皮革精裝,封面上以烙印的方式,印有貌似某種龍的魔獸圖案,旁邊銘刻著「卡西‧海爾德著」的字樣。
  我徵得卡西的許可後稍微翻了翻,只見書裡以仔細的筆法描繪魔獸的外觀,旁邊則寫有該魔獸的生態、特性、棲息地等豐富資訊。我從孩提時期就很喜歡閱讀這種圖鑑類書籍,所以看到這本書時不禁心生雀躍。
  「還有這本我不打算向人族發表的書,裡面記載了所有我見過的精靈獸,只是沒有寫得像魔獸調查書那麼詳細。畢竟我很難接近精靈獸,所以沒辦法做深入的生態調查……」
  搔著頭苦笑的卡西,又拿出另一本書遞給我們。
  卡西露出苦笑的同時還望向我頭上的碰太,但是他關注的碰太卻慢慢地後退,最後從我的頭上跳下,避開了他的注視。
  我將視線從因為碰太冷漠反應而垂下肩膀的卡西身上移開,轉向他遞過來的精靈獸圖鑑。這本書沒有剛才的魔獸生態書那麼厚,裝訂也較為隨性。
  看得出來,他完全不打算在人族社會發表精靈獸的調查成果,他應該是考慮到萬一人族太瞭解精靈獸,就會有愈來愈多精靈獸像碰太一樣被抓吧。
  不過就像他剛才所說的一樣,這些恐怕都是遲早的事情。
  「我知道了,雖然沒辦法給你太多時間……」
  艾莉安望著卡西,正經八百地答應下來。
  
  卡西帶頭走在城牆內的迴廊,我與艾莉安則跟隨在後。
  和領主宅邸傭人或衛兵們擦身而過時,對方都會朝著卡西行禮後再離去。或許是因為跟在卡西身後的黑暗精靈艾莉安太罕見了,所以有時他們會偷偷瞄向她,但是過於失禮的眼神倒是不算多。
  不如該說,他們大部分的視線都是投注在殿後的我身上。
  中央宅邸是城牆內最大的一棟建築物,這裡就是領主的居所吧?踏上正面的階梯後,站在大門兩側的衛兵立即向卡西行禮,然後緩緩地打開了大門。
  卡西道謝後,熟門熟路地走進正面玄關的大門。我們也打算跟上去時,其中一名衛兵擋住了我們。
  「抱歉,請先將武器交給我們保管。」
  我的背上正揹著巨大的雙手劍『聖雷之劍』,艾莉安的腰上則配著『獅子王之劍』。看來要進入領主的宅邸是不能攜帶武器的。
  雖然要交出武器有些不安,但是現在堅持攜帶也沒什麼用。所以我沉默點頭後,將劍連鞘交給衛兵,艾莉安也同樣遞出了腰間的劍。
  衛兵有一瞬間看著我們的劍看到傻眼,但是很快就斂起神情,伸手要接過去。當我將劍擺在他的掌心上放開後,衛兵就突然失去平衡似地搖晃著身體。
  「唔!好、好重……」
  衛兵為了不讓接過的劍掉到地上,拚命地使力後才終於抱好。
  「汝沒事吧?」
  「對、對不起。」
  雖然我自己在揮劍時不會覺得重,但是這對一般人來說,或許連揮動都很困難吧。這麼一想,就覺得交出武器沒那麼不安了,畢竟就算這把劍很強,但是沒辦法順利運用的話,就沒什麼威脅性了。
  在衛兵的許可下,我們終於能夠進門追上走在前方的卡西。這時剛好看見門廊處有名侍女正和卡西談話。
  「卡西大人?今天有什麼事情嗎?」
  「是啊,史基德斯還是待在老地方嗎?妳不用帶路沒關係喔。」
  卡西邊說著邊熟絡地踏上通往二樓的正面階梯,我和艾莉安趕緊加快腳步跟上,才不會被他丟下。看到這一幕的侍女瞪大雙眼驚訝道:
  「咦!?卡西大人,要帶客人過去的話必須事前通報啊!」
  侍女連忙要跑上階梯,想追上正要踏進二樓的卡西,但是太過心急讓她不慎失足,身體往前一傾,快要摔倒。
  最快做出反應的人是艾莉安。她無聲無息地接近侍女,穩住了她差點倒地的身體。
  「妳沒事吧?」
  「非、非常抱歉,客人!」
  艾莉安以金色瞳孔望著那名侍女,讓對方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連忙脫離艾莉安的攙扶,用力地低下頭致歉。
  「卡西大人!請等一下啊!!」
  不曉得她是不是想掩飾剛才的失態,侍女邊大聲呼喊著卡西的名字,一邊追上了二樓。
  「別這麼死板嘛,布莉塔。」
  「你會害我被罵的啊!?」
  「史基德斯曾經為這種事情發過脾氣嗎?」
  「我會被侍女長罵!」
  一踏上階梯,名為布莉塔的侍女就邊猛追著卡西邊苦苦哀求,然而卡西卻笑著敷衍她,腳步還是毫不停歇地前往目標房間。
  看來這似乎是人們司空見慣的畫面,所以路過的衛兵與傭人們都面露苦笑,然後一言不發地默默離開。
  這兩人的互動似乎讓艾莉安覺得有趣,所以一直跟在後方看。
  「唷,我來囉,史基德斯。」
  來到二樓深處一扇精緻的門前,卡西連門也不敲一聲,就毫不猶豫地推開門,然後呼叫待在裡面的人。
  而他身後慌慌張張的侍女布莉塔,則是苦惱地招呼了句「請恕我失禮」後,便踏入房內。
  跟在後方的我與艾莉安面面相覷後,瞥了眼從房間裡向我們招手的卡西,刻意慢一步才走進去。
  「是你啊,我聽說有精靈族的客人到訪,是來做什麼的?我本來打算等這份工作處理好後就去露個臉……」
  這是間縱長形的長方形房間,左右設置較低的書櫃,上方擺著風格高雅的日常用品。最深處的牆壁兩側開有採光用的大玻璃窗,前方放了一張作工精緻的黑檀色辦公桌。
  坐在辦公桌前的是位壯年男子,他看到卡西與布莉塔走進房門,便擱下手中處理的文件抬起頭來。
  卡西稱呼為「史基德斯」的這名男子看起來年約四十,留著削短的深褐色頭髮,坐在桌前的他僅露出上半身。雖然穿著高級的服飾,但是透過這些布料仍可以明顯看出他精壯的肌肉。他正撫著長有些許鬍渣的下顎,用親和的語氣說著話。那模樣與其說是貴族,倒比較像某個傭兵團的團長。
  領主史基德斯認真瞧向尾隨進門的我與艾莉安後,雖然微微瞪大了眼,視線還是立即調回卡西身上。
  「其實我想去採集之前談過的砂蟲標本。」
  聽到卡西一派輕鬆地說出這些話,讓史基德斯露出明顯的驚訝表情說道:
  「你還沒放棄那件事情啊?之前也說過了吧,我們沒辦法派出那麼多兵力喔?雖然多虧你的幫忙讓農地範圍增加,但是看顧與耕作農地的人手卻反過來不足了,畢竟我們這裡人這麼少,所以最多只能派三、四個人陪你喔。」
  相較於史基德斯邊皺著眉邊嘆氣的模樣,卡西卻是滿臉喜悅地回過頭招招手,呼喚我和艾莉安上前。
  「沒問題!因為這次有這兩個人幫忙。這位是從聚落前來的使者艾莉安,而穿著鎧甲的是──」
  「他是我的護衛亞克。」
  艾莉安瞥了我一眼後,插話替卡西介紹。配合她的說法,我也行禮似地低下頭。
  她該不會是顧慮到我戴著頭盔,才想出這種身分的吧?確實,只要表示我是精靈族使者的護衛,其他人就不會追問太細節的事情。雖然我不曉得這個時代是否有外交特權等概念,但是只要我方沒有任何挑釁行為,對方也不會隨意為難我們吧。
  不過眼前這個人,看起來不像會在意小細節的人就是了。
  「你這個人竟然連使者都想利用啊?」
  史基德斯的聲音裡帶有幾分傻眼。他將全身的體重都壓在椅背上,仰望天花板重重嘆了口氣後,以略帶同情的視線投向我們。
  「『利用』這種說法太難聽了吧,我可是有好好地和他們交涉,才成功委託的喔?」
  布莉塔站在愉悅回應的卡西身後,深深地垂下頭表示謝罪。
  「還有,如果史基德斯能夠派四個人幫我搬運誘餌的話,就再好不過了呢?」
  「你指的是堆在那邊的哥布林嗎……我會派人手給你的,你趕快把牠們處理掉。都已經腐爛五天,開始有人抱怨太臭了。」
  史基德斯邊說著邊白了眼卡西,然後朝著艾莉安站起身來。
  「初次見面,艾莉安小姐。我是這裡的領主史基德斯‧杜‧布蘭貝納,你們叫我史基德斯就可以了。我實在沒想到會有客人造訪我們這種偏僻的地方,所以有失禮之處請見諒。」
  「沒關係,我叫艾莉安‧葛瑞妮絲‧梅普爾。」
  史基德斯伸出右手後,艾莉安也默默伸出右手與他相握。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艾莉安的肌膚觸感相當奇特,史基德斯握手時視線微微閃動了下,但是很快就恢復正常,並未引起他人注意。
  「那麼……我打算今晚設宴款待你們……」
  「不必了,我們沒有慢慢耗的時間,幫完卡西先生後就會儘早離開這裡……」
  領主史基德斯才剛開口提到宴席,艾莉安就連忙打斷他。
  無論面臨什麼情況,我對於在人前脫下頭盔之事有所抗拒,所以就算對方舉辦了宴席,我也只會以艾莉安護衛的身分站在她後方而已。
  「這樣啊?妳大可不必客氣……不過使者總是特別忙碌的吧,那麼卡西先生就麻煩妳了。」
  如此說道的史基德斯完全沒有任何不悅,笑笑之後正要將臉轉向卡西時,就露出一臉疑惑。
  「咦?那傢伙跑到哪裡去了?」
  聽到史基德斯的疑問,我才認真環顧整個室內,發現卡西已經不見蹤影了。
  「他剛才開開心心地跑出去了。」
  「又來了……」
  侍女布莉塔用早已看破紅塵的神情這麼報告,史基德斯聽完,對艾莉安露出抱歉的表情。
  艾莉安凝視著這樣的領主後,徐徐開口問道:
  「身為領主的你,為什麼願意接納屬於精靈族的卡西先生呢?」
  她提的問題,讓史基德斯一瞬間露出「妳在說什麼啊?」的表情,但是很快就再度浮現笑容回答:
  「他是個非常有能力的研究者。十年前左右,這裡是塊飽受魔獸肆虐,人口始終難以增加的土地。自從他來了之後,就制訂了許多對付魔獸的策略,並指導居民瞭解牠們的生態,帶頭幫助我們重建這座城鎮,才能形成現在這麼適合居住的環境。居民和我都非常感謝他……真的非常感激。」
  從他與卡西的互動來看,卡西平常似乎添了不少麻煩,卻也可以看出兩人之間已經建立起相當深厚的信賴。
  或許艾莉安也感受到這樣的關係,所以沒特別說什麼,僅是默默地點頭聽著。
  
  艾莉安在離開房間時,順便向史基德斯道別,結果對方笑著回答:「你們隨時想再來都沒問題!」
  由於整座城鎮不算大,所以雖然史基德斯名義上是領主,實際上卻像個親切的鎮長。
  我們在宅邸入口拿回寄放在衛兵那裡的武器時,順便詢問卡西的去向,於是對方帶我們前往城牆內其中一間倉庫。
  這是間毫無任何裝飾的箱狀建築物,除了小窗戶外沒有明顯的特徵。正面的雙開門敞開了一片門板,從內部散發出了異樣的惡臭。
  我們想窺視內部時,臭味又更濃重,讓身旁的艾莉安不由自主地皺起整張臉。我頭上的碰太似乎不怎麼在意,一如往常地搖著尾巴。
  空曠的倉庫裡,停著一輛載貨馬車,貨架上的人注意到我們後抬起臉──那正是學者精靈卡西。
  他剛才凝視著的貨架上,堆了大約十隻有些噁心的綠膚小人,可能是因為都已經開始腐爛,才會散發出這麼嚴重的惡臭。
  「這是最近被飛龍趕到城鎮附近的哥布林,已經開始發酵到不錯的程度了,我打算將牠們當成引出砂蟲的誘餌。」
  「卡西閣下,吾等什麼時候要去捕捉砂蟲?」
  捏著鼻子的艾莉安,眼眶已經滲出了些許淚水,所以我代替她詢問一臉平靜的卡西。
  「砂蟲在傍晚至夜間的活動力最強,所以用完午餐就出門吧?對了,你們午餐想吃些什麼?有間店烹調的半獸人很好吃喔。」
  聽完卡西的想法後,我瞄了眼艾莉安,看見她捏著鼻子沉默搖頭。老實說,雖然我本來就不打算在人前用餐,現在看到這幅景象後,再怎麼樣也興不起食用半獸人的欲望。
  她的拒絕讓卡西有些失落,進而轉頭朝向我。
  「不,吾也不用了。」
  「這樣啊?好可惜,那真的很美味呢。」
  看著貨架上腐爛的哥布林垂下眉毛的卡西,調適好心情之後再度抬起頭,告知我們後續的計畫:
  「那麼就請你們過午之後再過來一趟吧?在這之前看是要在城內還是街上到處逛逛都行喔。」
  向卡西道別之後,我們決定回到街上。
  
  街上來往的行人們,都將視線集中在我們身上。走在身旁的艾莉安,如今已經放下蓋住頭部的灰色帽子,將完整的面貌露了出來。她端整的五官、眼角上揚的金色眼眸、淡紫色的肌膚,以及透過斗篷也完美顯現出豐滿程度的身材,都是吸引他人注目的要素吧。
  「心情真複雜,沒想到精靈竟然會主動要求住在人族的城鎮……」
  她邊說著邊望向街上的居民。過了一會兒,她決定戴上灰色帽子,一如往常地遮住大半張臉後,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終於隨之減少。
  「艾莉安小姐,今天就姑且在此投宿吧?」
  「為什麼?抓到砂蟲之後,我們就會立刻前往蘭德巴爾特了不是嗎?」
  艾莉安歪頭反問。
  「既然捕捉砂蟲的最佳時機是傍晚至大半夜,至少也得在這裡住上一晚吧?」
  「這麼說也是……抱歉,都是因為我自作主張……」
  艾莉安想起剛才卡西說的話之後,便認同了投宿的想法,並出乎我預料地開口道歉。
  「吾是受雇於艾莉安小姐,只是盡量配合汝的意向罷了。更何況,旅途過程中隨機停留也是一大樂趣。」
  我搖搖頭,以無所謂的態度回應她。事實上順道逗留這種充滿異國氛圍的地方,對我來說是挺有趣的經驗。
  「……謝謝你。」
  她別過臉小聲道謝後,就加快腳步前往滿是旅店的城鎮一角。我趕緊加大步伐,追上已經先行一步的她。
  這座城鎮的旅店數量不多,較大間的都已經成了傭兵團等的根據地,所以我們只訂得到小型旅店。反正只住一晚沒什麼問題,我們就訂了兩間房間。
  根據旅店老伯表示,行經這一帶街道的人不多。除了專為魔獸素材而來的傭兵團外,很少人會來。
  辦理好入住手續之後,我和艾莉安就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晃,等太陽當空高掛,我們再度前往領主的宅邸。
  這次遇到宅邸前的衛兵時,艾莉安默默放下帽子讓對方看見自己面貌,衛兵便未加以阻攔,直接放我們進去了。
  一進門,就看見卡西揮著手朝我們跑來。
  他身後有輛由四匹馬拖著的大型載貨馬車,有名男子負責駕駛,旁邊則跟著三名輕裝衛兵。
  但是除了卡西以外,所有人都以布巾蒙住口鼻,看起來就像美國西部電影裡的強盜團。
  貨架上擺著剛才看見的哥布林腐屍,上頭則堆滿了枯草之類的東西,蓋住了慘不忍睹的景象,也稍微減弱了臭味。
  但是洩漏出的臭味仍讓衛兵、鄰近居民不約而同蹙起了眉頭。
  「唷~差不多該出發了嗎?」
  在場眾人之中,唯一保持平靜的卡西神采奕奕地這麼說完,就如同開路般地走在馬車前方。和城牆衛兵打完招呼後,一行人就離開了城鎮,步下丘陵來到郊外的道路。
  接著再沿著道路北上。
  走了一段路之後,我們又脫離道路,步上荒地繼續西進。
  一路上,卡西告訴我們不少砂蟲的生態──砂蟲白天時潛伏在非常深的地底,傍晚至半夜這一段期間會為了覓食而頻繁出沒。牠們吃的多半是腐肉,所以這次才會拿哥布林的屍體當成誘餌。
  牠們的弱點似乎是怕火,雖然表皮能夠承受一定程度的高溫,但是超過限度的話身體就會開始燃燒,因此這次為了順利採集標本,禁止用火焰攻擊牠們。
  「土蟲的話我倒是知道怎麼收拾,只要斬斷牠們前端的頭部就行了,不是嗎?」
  聽到艾莉安的提問後,卡西搖搖頭一臉困擾地回答:
  「大森林常見的土蟲全長頂多三公尺左右,砂蟲可是長達二十公尺,並且擁有約等於一個大人環抱的粗度。再加上牠們的皮膚彈性很好,很難用劍斬斷牠們的頭部。此外,牠們不僅力量很強,一遇到危險更會立即逃進地底,想打倒牠們是很困難的。」
  我聽著卡西的說明,開始想像起土蟲的模樣──
  從他的敘述來看,應該就像巨大的蚯蚓吧。但是從牠們的餌食來聯想,又讓我想到了以前看電影時,曾看過會從地底現身捕食人類的怪物。那部電影好像叫做從什麼竄出的?
  話說回來,二十公尺還真龐大啊!如果是一個大人能夠環抱的粗度,憑我的『聖雷之劍』應該足以斬斷牠們的頭部才對。
  只是不曉得能否成功引出砂蟲呢……
  
  走了一小段路後,地面開始變得相當柔軟,使載貨馬車無法繼續前進,於是卡西回頭道:
  「好,我想這邊應該就可以了。你們卸下誘餌放在那附近,然後我們帶著載貨馬車,躲在前方的岩石陰影處等待日落。」
  他指示的放餌位置,是一片平凡無奇的紅褐色荒地,前方的大型岩山看起來就像是崎嶇地形生出的尖角一樣。
  我們若與載貨馬車一起躲在那座岩山的陰影處,從另一邊應該很難注意到。
  三名衛兵依卡西的指示,握緊預先放在馬車上的槍,將其刺進哥布林的屍骸後搬運到指定地點。每個人的臉都皺得老緊,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擺好餌之後,我們就躲在岩石陰影處閒聊休息,等待日落時分的到來。碰太則在艾莉安的大腿上縮成一團,舒服地熟睡著。
  衛兵們會輪流從陰影處露臉監視四周,卡西則拿著裁剩的羊皮紙,開始描繪生長在附近的植物。
  太陽終於開始西斜,從紅褐色的大地到宛如緊貼在上方的低矮草木都開始變色,眼前的萬物都染上了夕陽的色澤。
  分散四處的岩石影子開始拉長,在荒地上描繪出條紋圖案。卡西的情緒隨著氣溫下降幅度益發高漲,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頻繁地從陰影處伸頭縮頭,不斷探望外面的情況,完全冷靜不下來。
  看見這樣的卡西,衛兵們紛紛露出苦笑。
  完全掛上晚霞的天空中,某種不是我們目標的魔獸背著落日飛來──我曾見過牠們。這種雙翅翼展加起來長達四公尺的鳥頭魔獸,正是與早上成群來襲的飛龍同種的沙飛龍。
  連這裡都聽得到沙飛龍的振翅聲,讓睡在艾莉安大腿上的碰太,如字面上所述地跳了起來,並捲在她的頸部。但是艾莉安卻面露笑容,看起來很開心。
  「吸引到沙飛龍了呢,牠們平常明明不怎麼吃腐肉的。」
  卡西從陰影處眺望著在誘餌附近著地的沙飛龍,愉悅地自言自語。
  兩隻沙飛龍緩緩地接近放在地上的哥布林,接著做出符合那張鳥臉的舉動──像鳥般開始啄起死肉。但是,其中一隻卻突然抬頭張望四周,似乎在警戒著什麼,下一瞬間就用力振翅,氣勢洶洶地飛到天上。另一隻沙飛龍可能太認真進食了,當某種物體忽然從地底竄出時,只來得及發出悲鳴似的叫聲,就被拖進地底去了。
  以此為契機,許多巨體開始陸續從地底現身。
  巨怪的膚色黯淡,是由青苔般的綠色與土黃色組成的,前端張開的大嘴就像四片綻開的花瓣一樣,露出了無數顆細齒,並彷彿在探索獵物般地蠕動著。嘴巴的後方有個類似魚鰓的器官噴出了塵土,腹部則整齊地排列著無數隻蜈蚣般的腳。
  光是露出地表的部分,就像棵超過五公尺高的大樹。巨蟲扭著身體將頭部靠近擺在地面上的誘餌──腐爛的哥布林。
  總共有五隻巨蟲。
  「哎呀~我沒想到會一次出現這麼多……挑戰這麼多隻砂蟲簡直是自殺行為啊。」
  卡西仰望著如此光景,嗓音裡透露出些許遺憾。
  「汝不是說砂蟲吃腐肉嗎?看這情況,牠們似乎連飛龍都吃了。」
  「我是說過牠們喜歡腐肉,但可沒說過牠們不吃活體喔。」
  回答問題的卡西,視線仍緊黏在砂蟲身上。既然如此,人類也會成為牠們的獵物吧。
  雖然數量相當龐大,但是施展魔法的話沒有打不倒的道理。我開始深思在這裡做出如此惹人注目的事情,會不會惹上什麼麻煩。
  畢竟一口氣出現了五隻巨大的砂蟲,那點哥布林根本不夠牠們吃,所以有隻砂蟲在餌食爭奪戰中敗陣,被擠出了進食圈。
  然後牠似乎注意到什麼似的,不經意地望向了這邊,接著猛然將頭部潛入地底往此處逼近,所經之處的地表都隆起了大範圍土堆。
  「咿呀呀呀!!」
  出乎預料的速度與龐大的蟲體,讓其中一名衛兵恐懼地慘叫出聲,從岩石陰影處衝了出去,直往城鎮的方向奔逃。
  那隻潛入地底的砂蟲簡直就像舉著潛望鏡窺視一樣,立刻改變路線追向逃跑的衛兵。
  「唔,不行!」
  我也如字面上所述地從陰影處跳了出去,發揮強悍的腿力一口氣趕到衛兵身後。我才剛追上衛兵,從地底衝出的砂蟲頭部,就向準備捕食獵物般地嘴瓣大張,伸出了無數顆牙齒逼近。
  我連拔劍的時間也沒有,直接與砂蟲的巨體劇烈衝撞。
  我從正面抓住了砂蟲的鰓,憑蠻力止住了巨體的前進。近在眼前的血盆大口,儼然就像外星人生出的蛋一樣,無數顆牙齒不斷蠕動著。巨體邊發出刺耳的嘰嘰聲邊扭轉著身體,想甩開我正抓著鰓部的手。我使出了更大的力量壓制住砂蟲,不讓牠得逞。
  「咿咿咿咿!!」
  後方的衛兵癱在地上,慌張地後退著,雙腿之間隱約可見水濕的痕跡。看來這種魔獸會對臭味與聲音特別敏感吧?
  砂蟲以潛藏在地底的巨軀為軸心,上半身在我的雙臂之間用力翻滾,試圖將我拋飛。真不愧是近二十公尺長的砂蟲,施展出的力量非常強勁,我必須拚命地壓低重心,雙腿才不會離開地面,何況還得抱緊砂蟲的頭部。
  「哼哼哼哼!!」
  只要砂蟲還將身體藏在地底,牠就不會被轟出戰場。為了擊敗牠,我用拔蘿蔔的方式想將牠從地底拔出,但是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拚命地抵抗著不想被我拉出地面,雙方形成拔河似的拉鋸戰。我一步步地往後退,砂蟲被我拉得不得不橫倒在地面上,扭著巨大的身體翻滾著。
  砂蟲因為胸口被我勒緊,開闔著大嘴想咬我。牠渾身顫抖地發出了呻吟般的聲音,那模樣簡直是驚悚至極。
  我的雙臂繼續壓制著牠的頭部,接著用雙腿夾住砂蟲的身體,以摔角招式「裸絞」的方式緊勒住牠。
  「亞克!」
  艾莉安跑到痛苦打滾的砂蟲身旁,持著劍邊觀察著我的狀況邊伺機攻擊,腳步跟著砂蟲的動向一進一退。
  砂蟲巨體正奮力掙扎著,光是被撞到都會承受強大的衝擊力道,因此她想接近也難以辦到吧。
  「別擔心,艾莉安小姐!汝保護好自己就行!」
  我開口讓艾莉安知道我平安,接著就卯足全力勒緊砂蟲,準備給牠致命的一擊。隨著我的四肢愈收愈緊,砂蟲也更加粗暴地翻滾,努力想從我手中脫逃,看來要在地面上以力相搏的話,還是我方勝算比較大。
  最後,巨蟲終於虛脫地痙攣,我這才試探地慢慢解除「裸絞」的姿勢。
  砂蟲的頭部下方與更底下的身體處,都出現了非常清晰的勒痕,彷彿遭老虎鉗夾過一樣。當我完全鬆開手時,砂蟲也翻倒在昏暗的荒地上。
  「哎呀呀呀,沒想到竟然有人能夠徒手勒暈砂蟲……」
  身旁一道飽含傻眼與震驚的嗓音傳了過來,原來是跟到附近的卡西。他觀察完倒在地上的巨體,從鏡片背後傳來的視線,就像要看進我的頭盔深處一般。
  其他衛兵也跟在卡西身後到來,他們大老遠就頂著驚愕的表情緊盯著我。
  我的腦袋裡不禁興起了無意義的爭論,思考著到底是使用華麗的魔法比較引人注目?還是憑藉非常人能及的臂力勒暈魔獸比較誇張?
  不,現在才思考這個問題恐怕已經太晚了……
  我拍落斗篷與鎧甲上的塵埃,佯裝無所謂地站起身。
  雖然卡西似乎對我的真面目有所察覺,卻沒有說出口,而是踩著輕快的腳步跑向今天的獵物──砂蟲。
  再望向剛才因哥布林而聚在一起的蟲群所在,發現那裡已經空無一物,看不見哥布林也找不到砂蟲,只剩下一望無際的荒地,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
  「卡西閣下,砂蟲捕捉任務是否算完成了呢?」
  我將視線挪回腳邊的砂蟲,看見卡西一刻也不肯多等,開始忙碌地觸摸、拉扯砂蟲。
  「這樣就非常足夠了!我從未想過能採集到如此完整的標本呢!」
  抬起臉的卡西表情略顯亢奮,喜悅則透過他的肢體語言表露無遺。
  「卡西先生,太陽很快就要完全下山了,不快點將標本帶回城鎮的話,說不定會有沙飛龍來襲喔。」
  另一名衛兵幫助腿軟的同伴站起身後,就仰望著周遭的天空,開口建議卡西。
  太陽已經沒入山脈的另一端,只剩下深沉的藍色覆蓋著整面天空。
  「你說得有道理,雖然我本來預計要露宿野外,不過引出砂蟲的時間比我預料中早太多了。」
  在卡西的指示下,衛兵將砂蟲那長長的身軀捲起來塞上馬車貨架後,就趕緊離開現場。
  「最近總是有沙飛龍成群結隊出現在城鎮周邊呢。」
  回去布蘭貝納的路上,衛兵們都略帶不安地頻頻張望天空。走在馬車旁的卡西瞧著他們,說出了這句話。
  「吾等前往布蘭貝納的路上也遇過沙飛龍,當時擊落了幾隻後就丟在原地了。」
  「真的嗎?那我就通知史基德斯,請他派人把標本帶回去囉?」
  那些沙飛龍遺骸對我與艾莉安來說都沒特別的用途,所以我們便點頭同意了。
  布蘭貝納位處的丘陵總算映入眼簾,愈接近城鎮裡的燈光,衛兵之間的氣氛就愈緩和。
  雖然城門已經緊閉,但是卡西與門口的衛兵交談過後,城門很快就打開了。
  「卡西閣下,請容吾等在此先行告退。」
  入城後,我們在通往領主宅邸路上的廣場,向卡西一行人開口。回過頭聽我說話的卡西,想到什麼似地雙手一拍,然後從貨架角落拿起一個布包。
  「今天真是非常有意義的一天,這是約好要給你們的書,如果能夠對聚落有所幫助的話,我也會很開心的。真希望能藉此結交對外界感興趣的精靈夥伴呢。」
  卡西將放著書的布包遞給艾莉安,藏在鏡片後方的瞳孔直盯著她,朝她伸出了右手。
  艾莉安有一瞬間露出躊躇的態度,但是很快就收下布包,並伸手與他交握。
  「謝謝你。或許能夠閱讀這些書的人族少一點比較好呢。」
  卡西的話,讓艾莉安微微勾起嘴角如此回答。卡西笑著向我們揮揮手後,就和載貨馬車一起走向領主宅邸了。
  「吾等也趕緊回旅店休息吧……」
  「……是啊。」
  目送卡西離去後,我們也轉身前往投宿的旅店。
  
  隔天一大早,我和艾莉安就以【次元步法】從布蘭貝納出發,回到之前走錯方向的那條岔路。
  宜人的晴空下,碰太正在岔路中間的岩石附近,追著翩翩飛舞的蝴蝶玩。
  艾莉安坐在岩石上,用隨身攜帶的皮革水壺喝完水,呼出了一口大氣。
  我則彎腰揮著狗尾草似的雜草,想引起碰太的注意力。但是牠卻沒什麼興趣,尾巴晃了晃之後就撇開視線了。
  為了療慰碰太不理我的寂寞感,我將視線投往前方寬廣平緩的丘陵地。
  丘陵地的西側遠方,有條若隱若現的山稜線從北到南一路綿延。我凝視著那兒,思考著它是不是里玟格山脈。
  接下來的目的地──蘭德巴爾特應該就在那座山脈的另一側。
  我在布蘭貝納打聽詳細路徑時,得知由南邊繞過里玟格山脈後,再沿著街道前進就行了。
  這一帶的視野良好,使用轉移魔法的話很快就能夠縮短距離。但是這塊魔獸威脅偏低的土地,到處遍布著村莊與田園,道路上熙來攘往,使用轉移魔法的話很容易被發現。這一段路程所需時間出乎意料地久,令我不禁眺望著四周嘆出氣來。
  「差不多該繼續走了吧?」
  「是啊。」
  艾莉安同意我的提議。在岩石上曬日光浴的碰太,可能是注意到她站起來了,立刻操控風力咻一聲想滑翔到我的頭頂,結果卻失誤,整隻貼在我臉上。我將牠推到頭上後,就扛起擺在路邊的行李袋繼續前進。
  這次是走上往西南方的道路。
  我邊確認有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邊發動【次元步法】。有時候路上剛好有行人,我就會閃躲到其他地方進行轉移,或是暫時先沿著道路步行前進,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周遭的景色仍舊處在平穩的丘陵地帶,但是由於漸漸接近里玟格山脈的山麓,所以近午時出現在西方的山脈,如今看起來大了許多。不知不覺間,我們所處的方位已經看不到夕陽落下的方向,卻看得到山脈的北側了。
  於是我們決定在山麓森林旁的小城鎮投宿一晚。




  第一‧五章 艾莉安爛醉記
  
  
  與道路相隔一段距離的土地上有座城鎮,背對著北方里玟格山脈與山麓森林。
  這座城鎮擁有堅固的石造城牆,大門雖然設有一座雄偉的塔,但守在那兒的只有兩名衛兵,遠看總覺得有些寂寥。
  雖然我和艾莉安用斗篷包緊全身,看起來就是可疑二人組,可是當我們告訴衛兵想進城時,對方才看到我藏在斗篷裡的鎧甲,就驚嚇得瞪大眼睛,然後戰戰兢兢地讓我們進城了。
  儘管這裡離道路很近,但是平常可能沒什麼旅人往來吧。
  我請還很年輕的青年衛兵介紹城裡的旅店後,就直接前往該處。
  在這傍晚時分,擦身而過的人們都踩著飛快的腳步趕著要回家,不過或許是難得有生面孔的關係,偶爾還是會有人偷瞄我們一眼後才離去。
  衛兵介紹的旅店,面朝城鎮中央一帶的廣場,那裡充滿了人潮。
  這間旅店比周遭的建築物大了一個等級,看來一樓是喝酒的地方,所以飄散出了食物的香氣以及喧鬧的人聲。
  我推開旅店歷史悠久的木造大門後,連帶響起了通知客人上門的鐘聲。
  進門之後,看見店裡擺了幾張圓桌,數名圍著圓桌的男子,正手持酒杯發出豪邁的音量飲酒作樂。
  越過店裡深處的櫃台,可以看見中年男女在廚房內忙進忙出的身影,一名中年女子──風韻猶存的阿姨用圍裙擦擦手後望向我們。
  原本相當吵鬧的店內,在我們出現後立即如退潮般瞬間寂靜。人們的視線自然而然地集中在兩名打扮不尋常的稀客與一隻狐狸身上。
  「歡迎光臨!」
  中年女性背對著廚房內正緊盯鍋子的大叔,元氣十足地笑著招呼我們。
  我穿過那些坐在桌邊竊竊私語的男子們,金屬鞋子一路踩響著石地板,來到設在廚房前方的開放式櫃台,與這名看起來像旅店老闆娘的女性面對面。
  「吾等想租兩間房間,一個晚上。」
  聽到我簡潔的要求,老闆娘習以為常地點點頭回答:
  「好的,請問晚餐打算怎麼辦呢?」
  老闆娘的問題,讓我回頭望向店內飲酒作樂的男人們,發現其中幾名正以觀賞珍奇異獸的眼神看著我們。一看到我轉頭,他們就連忙別開視線將酒杯抵在唇邊。
  「可以的話,吾等想安安靜靜地在房間用餐,可行嗎?」
  我邊說著邊將視線調回老闆娘身上,她瞧了瞧藏在我斗篷下方的鎧甲後,就浮現了親切的笑容開口:
  「這樣啊,其實我們最近進了很適合騎士大人的美酒,不過這裡的人都盡點一些便宜的酒呢~如果您願意點這些酒的話,要在房裡開宴會也無妨喔,如何?」
  老闆娘邊說著,邊笑著拍拍擺在身旁的酒桶。這比一般酒桶小上許多,但是看起來仍可輕鬆裝上五公升的酒。
  有個一直看著我們的醉漢,聽到老闆娘的話後就插嘴了。
  「可沒這回事啊,老闆娘。那是因為我家孩子的媽只給買得起便宜酒的錢嘛~」
  這席話讓原本安靜的店內興起了陣陣笑聲。
  看來老闆娘是從我們的打扮中,判斷出我們應該能夠拿出比較多的錢,所以才做出此番交涉吧。而或許是因為在這種小鎮的關係,遇到這麼努力做生意的老闆娘,我不由自主笑出聲來。
  「喔,好吧,那麼就一個酒桶和兩間房間,這些錢夠付吧?」
  我邊回答老闆娘,邊從掛在腰間的皮革袋子中,取出五枚金幣交給她。
  「咦,這麼多!?等我一下……呃,這樣是五索克,我該找零──」
  老闆娘接過金幣後瞪圓雙眼,接著就開始扳著手指要計算找零的數目字。見狀,我伸手制止她。
  有句話我這輩子實在很想講一次試試看,現在應該是適當的場合吧?
  「不,老闆娘,不用找了。」
  我微微向右斜四十五度角,裝模作樣地說出這句台詞後,老闆娘就露出更加震驚的表情,來回望著手上的金幣與我,慌亂不已。
  真實的我其實不太想說出這句話,但是頂著現在這幅模樣,卻不覺得有什麼。
  我向老闆娘打了聲招呼後,就將擺在前方的酒桶抱在腋下。
  「老闆娘,我們可以使用哪些房間?」
  我催促有些傻眼的老闆娘後,她連忙從櫃檯後方跑出來,帶我們前往投宿的房間。
  她帶我們來到二樓深處一間裝潢得不錯的房間後,就告知馬上送晚餐過來。我請她將兩份晚餐都送到這間房後,就關上門了。
  樓下的酒場再度恢復喧鬧的狀態,儘管我們待在二樓最裡面的房間,還是能夠微微聽到樓下的動靜。
  「旅店的錢應該由我來付才對……話說回來,亞克會喝酒嗎?」
  剛才一直沉默地跟在身後的艾莉安,將灰色斗篷帽子往上提了些,露出一雙金色眼眸朝我望來。
  「反正吾現在不缺錢嘛,久久嚐一次酒味也不錯。」
  我想,只要成為大方的好客人,店家也會避免破壞我們的心情,如此一來也比較不會突然來打擾我們,所以才會多付了點當小費。
  既然我已經因為鎧甲打扮而引人注目了,再因為出手大方而多受點矚目,也在可容忍的範圍內吧?
  雖然我為了維持生活所需,才以傭兵的身分賺錢,但是最近不缺錢,所以就沒那麼重視這些了。此外,這裡的錢和我以前用慣的鈔票、硬幣不同,不知為何,就算付了錢也沒什麼真的花錢的實感,這恐怕也是我慷慨的原因之一吧。
  說不定等我再更熟悉這個世界後,這方面的想法就會跟著改變吧。
  ──而且,我也是真的想嚐嚐看這個世界的酒擁有什麼樣的滋味。
  木頭的香氣與有些奇特的酒香,從她夾在腋下的酒桶中散發出來。
  這些量對我們來說似乎有點太多,不過要放進行李袋裡帶著走還算辦得到。
  過了一會兒,老闆娘從一樓端來了兩人份的晚餐,我從房間內側鎖上門後,就展開了用餐時光。
  我將兩人份的餐點擺在房裡的桌上,這時艾莉安也終於脫下了斗篷。
  她甩了甩純白的長髮,用手梳順壓壞的髮型後呼了口氣。
  我也緩緩抱下頭頂上的碰太,接著脫掉頭盔後就座。
  擺在桌上的餐點,比精靈聚落端出來的還要樸素,但是以人族城裡旅店提供的食物來說,已經算很不錯了。
  內容物包括蔬菜煮成的湯、深色麵包與炙烤過的肉。
  「話說回來,艾莉安小姐會喝酒嗎?」
  我邊將擺在旁邊的酒桶擱上桌,邊詢問坐在對面的艾莉安。
  沒想到艾莉安卻嘟著臉回答道:
  「我、我當然會喝啊!你、你不記得嗎?我在迪雁特就有喝過啦!?」
  她這麼回答我,飄開金色的眼瞳望向遠方。
  艾莉安的反應讓我不禁微微疑惑,回想起迪雁特的事情。
  ──我記得在迪雁特時為了拯救遭囚禁的精靈族,和精靈戰士丹卡一起潛伏在城鎮裡。當時我們為了打發夜襲的時間前往路邊攤坐了一陣,當時丹卡連艾莉安的酒都有準備。
  既然如此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我這麼想著,從老闆娘準備的杯子中,拿了一個遞給她。
  「那今天就陪我喝幾杯吧?」
  我拔開酒桶塞後,將酒倒進艾莉安的杯子裡,但是她卻盯著那杯酒呆愣著。
  「……如果妳酒量不太好的話,不用勉強喔?」
  聽到我這麼說,她立即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我才不是小孩子,這點酒沒問題的!」
  她粗魯地將喝乾的酒杯擱在桌上後,邊反駁邊瞪著我。
  「啾!啾!」
  目睹這一切的碰太似乎也想吃點什麼,開始搖著尾巴耍任性似地叫著。
  「噢噢~抱歉啊,我把這些肉分給你吧,碰太。」
  我從桌上的晚餐中選了炙烤過的肉,用餐刀切開後挪到另外的盤子,再端到碰太的眼前。
  「啾☆」
  才剛放下盤子,碰太就發出高興的叫聲,開始咬起了已經切開的肉。
  我看著碰太進食的樣子,邊將酒桶的酒倒進自己的杯子裡,嗅了嗅酒香。
  這桶散發著獨特香氣的酒,總覺得氣味有點類似草藥酒。
  我品嚐了一口,感到這股獨特的苦味中,有股淡雅的香甜氣味竄入鼻間。流入喉嚨深處的酒液,讓口腔微微地發熱,溫暖了全身。
  這桶酒的酒精濃度比想像中還要高。
  雖然有種奇特的口感,但是習慣之後反而會上癮。
  「嗯,如果忽略不夠冰的這一點,這種酒還不錯……要不要用冰系魔法做點大冰塊呢?」
  我將酒液含在嘴裡仔細品味著,才剛脫口說出這些感想時,有個杯子忽然被粗暴地擺在我眼前。
  「喂,亞~克!給偶再套一杯!」
  「!?」
  艾莉安以有些口齒不清的語調高聲喊著,讓我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再看她一眼。
  房裡的燈具與精靈聚落裡的魔道具不同,是味道有點刺鼻的油燈。其散發出的光線有些昏暗,若以現代社會的標準來形容,大概相當於一顆小燈泡的光源吧。
  坐在我對面的黑暗精靈,本身就擁有淡紫色的肌膚,使我分不清楚她的臉是否紅了。
  「喂!你有在叮嗎!?」
  但總是頂著凜然神色的艾莉安,此刻卻半瞇著金色瞳孔緊緊瞪著我,並口齒不清地發著酒瘋。
  「快~一~點~!!」
  她繼續死死盯著我,並伸長了手臂,像是要將空酒杯擠壓在我臉上。
  雖說這桶酒的酒精濃度偏高,但是並不像威士忌那樣達三十度或四十度,頂多二十度左右吧?
  更何況她才喝一小杯而已。
  看來艾莉安天生就是酒量不佳的體質。
  這麼說來,我雖然在迪雁特看到丹卡把酒遞給她,卻沒有親眼看到她喝酒的場面──該不會她其實沒喝吧?
  「艾莉安小姐,吾想汝別再喝下去比較好喔。」
  我抱起桌上的酒桶想放在身後地板上,一邊柔聲勸她別再繼續喝了。沒想到她的雙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近我眼前──
  我一時疏於防備,她的雙手就從兩側抓住了我那只剩骷髏的頭顱。
  「你不過是個亞克,在神季什麼嘛~!竟敢嫌偶酒量不好~!?」
  她半瞇著眼惡狠狠地瞪著我高喊,劇烈地前後搖晃我的頭顱。
  眼前的景色大幅度地震盪,讓我連身體也跟著喀噠喀噠地撼動。
  吃飯配酒又被這麼亂搖,要是我擁有肉身的話,肯定會吐出來吧。
  「汝、汝冷靜點,艾莉安小姐,為什麼要如此激動呢?」
  我的頭仍在她的魔掌之下,當我問出這段話時,她忽然將半瞇著的金色雙眸湊到我眼前,高聲反駁道:
  「激動?我一點也不激動喔!?」
  艾莉安半瞇的金色雙眸近在眼前,她迷茫的甜美氣息,輕輕撫過我那失去肌膚的骨頭上。
  「比起屆種事情,亞克……你真的覺得人族和精靈族,會像內個叫卡西的人說的一樣,迎來攜手合作的未乃嗎?」
  她微微低下視線,搶過還在我手上的酒桶後往自己的杯子倒酒。一口飲盡之後,重重嘆了口充滿酒臭味的氣。
  看來在布蘭貝納遇到卡西後,他的生活哲學與思維都引發了她的思緒吧?
  確實,她背負著拯救遭擄精靈族的任務,和以販賣人口為業的人族站在對立的立場。
  所以她對人族抱持負面想法也不奇怪。
  但是她並不像以前在迪雁特同行過的丹卡那樣,對人族懷抱全盤否定的態度。
  她在霍邦遇見那對住在貧民窟的兄妹時,態度和面對精靈族孩子時相同,連我這種不知道算不算人的可疑傢伙,她也能夠自在地與我交談。
  這麼一想,會發現卡西與艾莉安對人族的態度,其實擁有相當多的共通點,但是她自己並未注意到這種狀況。所以實際攤開在眼前時,才會讓她感到迷惘吧。
  不過話說回來,艾莉安的話題還跳得真快。看來不管是人還是精靈都一樣,喝醉酒之後,就不會管話題的邏輯與順序了。我暗自理解之後,便回應了她的問題:
  「如同艾莉安小姐一路走來所看到的,一樣米養百樣人……就算不可能和所有人族攜手合作,但是未來仍可能與某個人成為夥伴,吾認為對此抱持信心並不是一件壞事。」
  就像現在我和艾莉安也建立起合作關係一樣──我的回答裡也蘊含了這樣的弦外之音。艾莉安那雙似睡非睡的金色眼眸,直勾勾地看著我。
  「……」
  「別看吾這副德性,好歹也算是個人族吧?」
  我從她懷裡拿回酒桶,往自己的杯子裡斟酒後一口飲盡。
  「啥~麼人族嘛……亞克你這傢伙哪裡看擠來像人啦……」
  她染上些許朱紅色的小臉猛然湊近,頂著發直的眼神說出傷人的話,一邊毫不客氣地拍打著我的頭蓋骨。
  看來在她的心裡,我並不屬於人族。
  「明明是腦太空空的骨頭,竟敢這麼囂張~這種事情我也知繞啊,你這個臭骷髏頭~!」
  她用不輸樓下酒席喧鬧聲的音量喊完後,就拿起桌上的肉豪邁地啃了起來。
  「唔!!人族和精寧族會合作?真是想帶多了,受不了!」
  或許真是這樣吧?但是也正因現況如此,才應該想得長遠一點,從小事開始努力起才行。說不定哪天遇到某種契機時,這些小事就會凝聚在一起,讓雙方的關係出現突破性的發展。
  ──但是也可能反過來一口氣惡化。
  碎碎唸的艾莉安拿著叉子想再多吃點肉,我看著這樣的她,用自己的叉子刺進盤子裡的肉制止了她搶肉的行為。結果,艾莉安用半瞇的眼筆直望著我,宛如野獸般尋找著我的破綻。
  金色的瞳孔與眼窩裡搖曳著的藍白色火焰,在餐桌上互不相讓。
  狹窄的旅店房間裡,充滿戰意的電流在空氣中流竄。
  「吾還以為精靈族是素食主義者啊……!?」
  「什麼嘛,你竟然費有這麼不知所云的偏見!?光吃樹葉的話誰當得了戰志啊?」
  我擋下了艾莉安進逼的叉子,將肉拖回來的瞬間──握在她另一隻手上的餐刀閃現光芒,斬飛了我刺在叉子上的肉。
  遭她切斷的肉飛到了半空中,彼此的叉子在餐桌上,交擊出四射的火花。
  「呵呵呵,突然這樣暴飲暴食是會弄壞身體的喔……艾莉安小姐。」
  「謝謝關心。你魯果不讓出肉的話,至少也給我把酒讓出來啦……」
  相抵的叉子僵持不下,我們各自以強硬的表情,吐露出牽制對方的話語。
  「啾☆」
  但是,一顆綠色毛球卻宛如嘲笑這種醜陋鬥爭般,華麗地跳起身,用嘴巴攔截了在半空中飛舞的肉。接著一溜煙地跑到角落,享受地將戰利品塞滿嘴。
  「唔,碰太!?」
  「啊,碰太!?」
  牠的惡行讓我們不約而同喊出聲。
  金色的瞳孔與眼窩裡搖曳著的藍白色火焰,再次於餐桌上交會。
  「艾莉安小姐,這就是互相禮讓的精神。吾等應學習互相禮讓的精神哪。」
  「四啊,彼此相爭是得不到任何好處的。」
  儘管兩人都說出了各自讓步的和解話語,兩支叉子卻仍在彼此之間糾纏著。
  「哼哼哼……」
  「呵呵呵……」
  得意的冷笑聲分別從雙方的口中逸出。
  「唔!碰太!?」
  我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艾莉安反射性地搜尋碰太的身影,所以視線離開了我的身上。
  「吾收下了,艾莉安小姐!」
  我趁隙將叉子伸向桌上僅剩的肉──
  「你太天真了,亞克!」
  但是室內突然颳起一道狂風,與艾莉安的嗓音一同從正面衝撞過來。
  「可惡,使用魔法太卑鄙了!」
  「耍詐的亞克才沒資格說我!」
  這時我才發現原本抱在腋下的酒桶,不知何時竟然落到了艾莉安手上,讓我不由自主地來回看著自己的腋下與酒桶。
  「你的防禦太差了,亞克!」
  有些得意洋洋的艾莉安,挺起了豐滿的胸部大聲宣布。
  「速度真快啊,艾莉安小姐!但是汝不能再喝下去了!」
  即使我是真心勸阻她,現在的艾莉安仍一句也聽不進去。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將已經變輕的酒桶一斜,打算直接湊在嘴邊狂飲。
  我連忙想阻止她。
  在兩人為酒肉爭戰不休時,置身事外的碰太,已經悠哉地吃完剩下的肉,跑到床上縮成一團,很快地進入夢鄉。
  等我好不容易制伏醉得一塌糊塗的艾莉安時,也是好一陣子之後的事情了。

  隔天早上,還從旅店老闆娘的口中,聽到「你們昨晚真是激烈呢!」這種容易引發誤解的話語,但是我們也只能乖乖認帳。
  我們昨天在房間裡大鬧了一場,現在還能把房間維持原狀,實在是值得褒獎的一件事情。
  從這晚的事情來看,艾莉安的體質容易發酒瘋。
  而我身為一副骸骨,喝了酒也不會醉。就算昨晚和艾莉安搶酒喝,思緒也沒因為酒精變得遲鈍,今天當然也沒有宿醉的問題。
  雖然這樣的體質很適合專心品嚐美酒的口感,但是看到艾莉安酒後不顧一切大笑的模樣,我還是不由得心生羨慕。
  我凝視著走在前方的她時,她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於是用藏在灰色斗篷裡的陰沉表情回望我。
  「唔唔……頭好痛……我昨晚做了什麼事啊?」
  可能是因為有些頭痛的關係,她邊揉著太陽穴,邊努力地從嘴裡擠出問句。
  ──看來下次要喝酒的話,我還是自己偷喝比較安全。
  看著身形搖晃、腳步虛浮的艾莉安,我忍不住在心裡偷偷記下這筆日後的相處注意事項。




  第二章 精靈新娘
  
  
  今天的天氣與昨天不同,天空布滿了烏雲。
  一大早離開城鎮後,我們一路沿著道路西進,終於看見了在丘陵另一端的遼闊海洋。雖然大海的顏色在烏雲影響下顯得陰鬱,但是映入眼裡的景色終於有所變化,仍為我們稍稍帶來了好心情。
  「終於來到海邊了。」
  我將雙手扠在腰上呼出一口氣,頭上的碰太則乘上從海洋吹上丘陵的風,俐落地飄在半空中眺望海景。
  我回過頭看見臉色有點差的艾莉安,腳步蹣跚地跟了上來。
  「汝的身體還沒恢復嗎?艾莉安小姐?」
  看起來很不舒服的艾莉安,邊按摩著太陽穴邊找了附近的岩石坐下。她拿起腰間的水壺,拔開栓塞後立即仰頭灌水。
  「多虧了你的解毒魔法,我已經舒服多了……謝謝。」
  她幾乎不記得昨天晚餐喝酒時的事情了,腦袋裡只剩下少許的記憶片段,根本想不起自己說過些什麼話。
  我不曉得僧侶的解毒魔法對宿醉有沒有效,但還是姑且試用看看,目前看來應該是奏效了。
  我將視線調回眼前無垠的大海,艾莉安則離開了岩石,走到我身旁一起望著丘陵前那無邊無際的海洋。
  「我也是第一次來到這邊的海岸……」
  她拉下了帽子,任白髮隨著海風飄揚,瞇著雙眸有些感慨地低喃道。
  或許是吹風讓她舒服許多,艾莉安的臉色逐漸恢復。
  「接下來只要沿著海岸線北上就行了吧。」
  我收回投注在海面上的視線轉向北方。
  雖然我不曉得還要走多久,但是應該過中午就可以到達蘭德巴爾特了吧。
  不過,可能是因為海岸線有許多村莊與城鎮的關係,走在道路上經常遇見其他路人,所以無法隨心所欲地使用【次元步法】。
  我們脫離街道一段距離後,邊確認有沒有人注意這邊,邊施展【次元步法】前進。雖然行進的速度比平常慢上許多,但是終究比老實步行還要快。
  不過想在避人耳目的情況下行動時,也很容易遇到其他鬼鬼祟祟的人。
  北上的途中,我們來到離丘頂稍低的位置時,發現有群人聚集在受到灌木與草叢覆蓋的斜坡上。不,應該說──有少數人遭多數人包圍,雙方都手持武器互相對峙。
  遭人包圍在中央的五人組是由年輕男子組成,他們穿著皮革鎧甲或金屬製的輕裝鎧甲等裝備,看起來就像傭兵,並手持盾牌與劍防備著周遭人。
  圍繞著他們的則是十個男人,有些人穿著皮革鎧甲,有些人甚至衣衫襤褸。他們正揮著武器張牙舞爪,努力找出五人組的破綻。這十個人看起來既像盜賊又像傭兵,實在難以判斷他們的身分。
  從雙方的打扮與言行來看,遭包圍的應該是菜鳥傭兵,圍繞著他們的則是見慣許多場面的老鳥。他們嘴角浮現著淺笑,正以評斷貨物的眼神打量著眼前五人,從這個角度來看十之八九是盜賊。
  戴著帽子的艾莉安,一雙藏在陰影中的金眸正望著我,用眼神詢問我的意見。
  也就是說,我們該假裝沒看到繼續前進,還是介入其中呢?
  雖然可以無視眼前的景象,繼續前往這裡看得見的對面山丘,但是事不關己地離開又覺得心底有些疙瘩。如果遭受襲擊的人是老弱婦孺的話,我一定二話不說出手相助,然而看到雙方都是臭男人,不知為何只覺得麻煩。
  而且我們不知道來龍去脈,不要過於牽涉他人之間的紛爭比較好,所以我輕拎著頭上碰太的後頸,將牠交給艾莉安。
  「啾?」
  艾莉安一臉開心地將快掉下去的碰太抱好,接著開始撫摸牠的頭部與喉嚨,嘴角浮現滿足的笑意,一手又將自己的斗篷帽子拉好。
  我放下行李清清嗓子,心想這樣等一下才能以比較沉穩的態度開口攀談。
  「咳咳,啊~吾去去就回。」
  我丟下這句話後,就在山丘斜坡上小跑步前進,並盡量用最開朗的語調,對著還沒注意到我的人馬呼喊道:
  「喂~不好意思,吾想問個路~?」
  在緊張萬分的氛圍中,用如此悠閒的語調插嘴似乎不太妙──我才剛這麼想,雙方人馬的視線一齊投射到我身上,圍在外側的其中一人怒吼出聲:
  「你這傢伙!存心找麻煩嗎!?」
  一觸即發的氣氛遭我打斷,好像讓他們將擅闖的我也列入攻擊目標了。
  在男人發出怒吼的同時,他的兩名夥伴就朝我衝了過來,揮舞著手上的武器。他們手上的劍平凡至極,看起來就像一般武器店的商品,劍鋒不算銳利。
  為了確認他們的武器等級是否如我所料,我並未使出盾牌格擋,而是直接用藏在斗篷下的手甲,承受了對方的攻擊,結果卻不痛不癢。畢竟我穿著神話級的防具『伯勒努斯的聖鎧』,所以很少有武器傷得了我吧。
  「什麼!?這傢伙穿著全身鎧甲!」
  看見我輕易擋下劍擊而一臉震驚的男人,在目光觸及因斗篷撩起所露出的鎧甲後勃然大怒。
  另一個男人可能是看到這個情況的關係,臨時將姿勢從斬擊改成刺擊。他拉回手臂在我身旁逡巡,瞄準了鎧甲的間隙。
  劍鋒抵在手甲上的男人想抽回劍,我握住他的劍身用力捏得粉碎。
  「啊啊~!!我的劍~!!」
  看到劍應聲粉碎,男人露出了悲愴大於驚訝的表情慘叫。我揮拳擊向他的下顎後,他立即翻了白眼當場仰倒。
  「可惡!!」
  另一名想攻擊我鎧甲間隙的人,爆著粗口大步跨了過來,劍尖刺往鎧甲位於我頸部的縫隙。我隨手抓住他的劍身,連劍帶人拉過來,用頭盔賞他顏面一記頭鎚。
  男人的鼻血隨著鈍音響起泉湧噴出,摔掉了手上的劍蹲地呻吟。
  從他看見我的裝備後,就能夠瞬間切換作戰方式來看,他確實是個有經驗的老手。
  「吾原本是想用更和平的手段處理這件事的……」
  我俯視著倒地的兩名男子嘆氣道。
  我抬眼望向那群遭包圍的年輕傭兵們,看見圍繞著他們的人,執拗地用武器攻擊著他們,但年輕傭兵們仍穩住背靠著背的隊形,奮力地用劍與盾抵擋著。
  他們看來雖然年輕,但還是有一定的實力。
  陷入出乎預料的苦戰,讓外圍的男人們面露焦慮,但遭到包圍的年輕傭兵們也無庸置疑地被逼進絕境。為了打破這種看誰先投降的拉鋸戰,我再度開口:
  「不好意思,還有人要跟吾打嗎?」
  這段話再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外圍的男人們,瞬間忽然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幾個人的眼神都徬徨地游移著。年輕傭兵抓準這個機會,彷彿說好般地一口氣發動攻勢。
  那些盜賊團成員,有人手指被切斷握不住武器,有人則遭盾牌當場擊昏,另外一個人單眼被砍到就往後撤退了。
  這些傭兵年輕歸年輕,畢竟是以戰鬥為業的人,掌握了瞬間的破綻後逆轉了局勢。從他們流暢的合作來看,應該也是見過許多場面的傭兵吧。
  圍繞他們的八名男子裡,已經有兩人無法繼續戰鬥,一個人明顯鬥志低落。面臨人多勢眾這個優勢忽然瓦解的情況,這群人紛紛倉皇地後退。
  年輕傭兵們不想錯放這個好機會,直盯著眼前的目標對象,牽制著敵方的行動。當五人分別攻向目標對象時,幸運沒被盯上的盜賊,慌忙轉身想逃。
  但是事情可沒這麼簡單──
  「※逃跑失敗。」(譯註:玩RPG在對戰選擇逃跑,結果失敗時螢幕會出現的台詞。)
  我大大地將手左右張開,擋住了男人的去路。邊說著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台詞,邊微微放低重心阻攔他。
  想逃的男人瞬間停步,仰望著眼前身高超過兩公尺的鎧甲騎士,表情變得焦躁。
  他並沒有放棄,開始快速地變換方向,想趁隙脫逃。
  「逃跑失敗。」
  我邊跟著他行動,邊機械式地複誦相同的台詞。
  男人的表情從焦躁轉為悲愴。就某種層面來看,身為RPG玩家,非常能夠理解遭遇強敵卻無法逃脫的痛苦。
  任誰都遇過遭逢強敵卻逃脫失敗的絕望──緊接著湧上的情緒,就是沒有事前存檔的自責與悔恨。
  「不過,現實世界是沒得存檔的!!」
  當我向男人述說世界的真理時,他褪下了悲痛的表情。
  在現實世界遇到相同情況時,人們通常只有兩個選擇──不是放棄,就是一決勝負。
  眼前的男人選了後者。
  「滾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胡亂地揮著武器,並朝我直線衝來。不知道該說他是聽天由命還是自暴自棄,要閃躲他那模式單純的動作,光憑經過強化的反射神經與運動能力就已足夠。
  男人在半空中揮著武器,因此下顎露出了相當大的破綻,我快速揮出拳頭後就輕而易舉地打倒他了。
  我將視線轉往年輕傭兵的身上時,正好看見最後一個盜賊丟下武器投降的景象。
  盜賊裝扮的男人們倒在地上,已被年輕傭兵們用繩子綑綁,而他們正以瞧著殺父仇人般的眼神惡狠狠瞪著我。
  其中一名青年傭兵朝我走了過來,並在我眼前單膝觸地、低頭致意:
  「騎士大人,由衷感謝您出手相救。多虧您的協助,我們才能夠平安地捕獲盜賊。」
  青年維持這個姿勢,答謝我剛才的插手。看來,那群男子真的是盜賊。
  「吾只是區區一名傭兵,不必這麼拘謹。」
  聽到我的回答,青年以不可置信的表情,由上往下打量了一遍我藏在斗篷下的鎧甲,然後將視線停在背後山丘上的艾莉安。接著便理解似地點頭起身,重新面向我。
  「原來如此,我失禮了。還沒自我介紹,我是這個小隊的隊長,名叫艾克斯。請讓我再次感謝您這次的幫忙。」
  他似乎認為我是某位微服出巡的權貴,所以雖然改掉敬仰的態度,但是語氣還是相當有禮。
  雖然是名年輕傭兵,但是似乎受過良好的教育。
  「雖然很冒昧,但是想請問是否能將抓到的這些人讓給我們呢?當然,我們也會提供謝禮的。」
  艾克斯看著夥伴綁縛倒地盜賊們的景象,向我低頭提出請求。
  「吾等只是碰巧經過罷了,沒有任何過度插手的意思。」
  「咦,真的可以嗎?將他們帶到蘭德巴爾特的話,諾杉奴隸商也會以相應的價格收購喔?」
  我的回答讓艾克斯歪起頭,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確實,奴隸商的目標除了獸人與精靈外,第一順位是罪犯們,再來就是欠債還不出來的人以及沒繳稅的人吧?
  「喔~那個叫做諾杉的奴隸商,會買下整團盜賊嗎?」
  「不,諾杉是王國的名稱,與這裡隔著布爾戈灣。該國的奴隸商最近跑到蘭德巴爾特,用船隻大量收購犯罪者那類的人。」
  艾克斯指了指眼前的遼闊大海,向我說明諾杉王國的情況。
  一般家庭不願意購買罪犯奴隸,所以收購這麼多應該很難賣吧?畢竟人們不曉得這些奴隸何時會反撲主人。最適合罪犯奴隸的工作,就是國家的公共工程、領地開發、採礦挖煤等等,能強迫他們勞動的場合吧。
  我是不曉得罪犯奴隸的價格怎麼樣,但是應該沒有多高。
  「算了,不管他們的去向為何,吾等都不打算插手了,那麼就此別過。」
  我再度向艾克斯婉拒販賣奴隸所得到的謝禮後,就向他道別。
  「非常感謝!」
  聽著從背後傳來的感謝話語,我背對著他揮揮手,就回到正在山丘上和碰太嬉戲的艾莉安身邊。
  「艾莉安小姐,吾多花了些時間呢,趕快繼續前進吧。」
  艾莉安正好與碰太鼻子頂鼻子玩著瞪眼遊戲,我一出聲,她就抱著碰太站起來。
  「盜賊嗎?」
  「似乎是。」
  我扛起擺在腳邊的行李袋,簡單回答艾莉安的問題,然後再度朝著布蘭巴爾特邁進。
  望向天空,發現雲層比剛才更厚了些,天色也變得更加昏暗。
  「等一下可能會有陣雨……」
  「是啊,到達蘭德巴爾特之後,先找好旅店比較保險。」
  當我對天氣變差表示憂慮時,艾莉安也仰望天空同意我的意見。
  於是我們加快腳步再搭配【次元步法】前進,很快就越過了幾道山稜線,來到能夠俯瞰大型城鎮的山坡。
  
  這座位在海岸線的城鎮,受到兩道相當大的水路環繞,而這些水路都直通海洋。水路非常寬,可以看見許多小型手划船往來交錯。城鎮周遭同樣設有城牆,不過高度僅五公尺左右,沒有其他城鎮那麼高。
  靠海側建有大型港口,站在此處也能看見港邊停泊著好幾艘船。外海處有不少船隻運行著,種種跡象都述說著城鎮的熱鬧。但是主要都是小型至中型船,幾乎看不見大船的身影。
  蘭德巴爾特的建築物屋頂都是紅褐色,夾在丘陵上的田園翠綠以及海洋蔚藍之間,形成變化多端的美景。可惜的是天氣有些陰沉,使本應色澤鮮艷的街景顯得有些晦暗。
  我們信步往城鎮走去,沿途與出入蘭德巴爾特的車馬擦肩而過。
  我們加入了南門前大排長龍的進城隊伍,站在橫跨大型水路的氣派石橋上,隨著消化速度緩慢的隊伍慢慢前進,支付入城稅之後才終於踏入城鎮。
  街道上車水馬龍,充滿了喧囂聲,完全不受陰暗天色影響似地熱鬧滾滾。這座城鎮可能是較近期建設的,許多石造建築物的牆壁色澤仍相當漂亮,但是複雜得猶如天羅地網的巷弄,卻勾勒出略顯雜沓的氛圍。
  陰暗處的深巷則有不少席地而坐、衣衫襤褸的人。
  或許是這座城鎮的貧富差距較大,因此只有那些陰暗處,散發出令人對治安有疑慮的氛圍。
  沿著大馬路繼續前進,廣場與巨大的建築物就隨之映入眼簾。
  建築物的周邊擺著攤販,敞開的出入口人來人往。站在外面可以看見裡面設有各式各樣的商店,也能夠看見客人們比價購物的模樣。
  看來那棟建築物應該是常駐市場,有點類似百貨公司。雖然至今造訪過的城鎮都沒出現過這種形式的市場,不過我自己倒是覺得非常親切。
  市場裡擺滿了五花八門的食物,因此空氣裡夾雜著許多不同的氣味,吸引了艾莉安懷中的碰太,只見牠忙碌地動著鼻尖嗅聞著。
  「去那裡問個路吧?」
  我指向市場旁的一間店,艾莉安順著望去後,便同意地點點頭。
  店裡有位身材標準的中年男子正一邊整理著水果,一邊拍手招攬客人。店裡的商品是以柳橙般的水果搾成的果汁,只是果汁的顏色比柳橙汁紅上許多。
  「不好意思,請給吾兩份。」
  「好的,謝謝惠顧!一共兩瑟克。」
  店主笑著拿起擺在旁邊的水果後,又拿出果汁機般的道具。
  「兩枚銀幣?真貴啊。」
  「不是這樣的,騎士大人。如果您將杯子還給我們的話,就能夠退回一半的錢喔。」
  他將水果切半後,丟進果汁機裡搾出汁,然後再倒入木杯裡。
  看來這是包含容器押金的價格。
  「請問一下,汝知道領主的宅邸在哪裡嗎?」
  「領主大人嗎?您沿著這座市場前的路一直走,越過第一水路再繼續走就會到了。」
  店主在兩杯果汁中各插一隻稻草,遞給我們。看來稻草大概是吸管的替代品吧?我付了兩枚銀幣,接過杯子。
  「您想前往領主宅邸,是要去見那位傳說中的新娘嗎?」
  「傳說中的新娘?」
  我從店主手上接過杯子後歪頭反問,店主立刻露出意外的表情回答:
  「咦?我還以為你們一定是來見那位成為領主夫人的精靈新娘耶……」
  店主的回答讓我和艾莉安面面相覷。
  她驚訝地圓睜雙目,連帽子都差點掉了下來,趕緊伸手拉好帽沿。
  「店主,能告訴吾等詳細情況嗎?」
  「嗯,好啊。大概在一個多月前呢,領主大人舉辦了結婚典禮,並邀請鄰近領主們參加。當時新娘是搭乘馬車出現的,我雖然只有匆匆瞥到一眼,但真是位美麗絕倫的女性呢!」
  店主似乎想起了當時的光景,雙手環抱在胸前,視線飄向遠方頻頻點頭。
  「她的頸部有配戴任何東西嗎?例如金屬類的物品──」
  艾莉安上前一步,詢問那位還沉浸於感慨中的店主。
  她指的是『喰魔項圈』吧?配戴這種魔道具的話,就沒辦法隨心所欲施展魔法了。這對擅長魔法的精靈族來說,是會將戰鬥力削弱到極致的天敵,因此遭囚禁的精靈們都被迫戴上了『喰魔項圈』。
  「不,她身上沒有配戴那類物品喔?不過頭上倒是有相當豪華的髮飾。」
  店主偏著頭,回想當時的模樣後回答道。
  不用說,艾莉安當然不敢相信地瞠目結舌,發出驚愕的聲音。但是以我來看,倒不是多麼奇怪的事情。
  在其他領主與領民面前,讓新娘配戴那種粗獷的金屬項圈舉行結婚典禮,不僅非常顯眼,還會惹來他人質疑。因此領主應該用其他手段脅迫了新娘,也可能是那位精靈女性自願與領主結婚。
  「那位結婚的領主名叫倫德斯‧杜‧蘭德巴爾特嗎?」
  這是精靈族買賣契約上的名字,也是從那個組織購買精靈的人。
  但是店主的答案卻出乎我們的意料──
  「不,那已經是前任領主了喔?結婚的是那位領主的兒子,佩脫勒斯大人。」
  「領主換人了嗎?」
  「是的,大概在一個月前左右。」
  店主的回答,讓我和艾莉安再度對看一眼。
  
  在市場的某個廣場角落中。
  我遞了一杯果汁給艾莉安,她沉默地接下後,含住杯子裡的稻草。
  我也仿效她的模樣,讓稻草穿進鎧甲的間隙裡,透過這種中空的植物吸起果汁。
  雖然溫度不上不下,但是兼具酸甜的滋味與柳橙汁很像,只是酸味又更強勁了些。
  ──不用脫掉鎧甲,就可以用稻草吸管喝飲料了,真方便。
  「剛才的事情你有什麼想法?」
  同樣用稻草吸管喝著果汁的艾莉安率先開口,碰太在她懷中拚命地想靠近杯子,卻被她抱得死緊,所以根本動彈不得。
  後來我們還詢問其他店主、附近居民這場婚禮的事情,但是每個人的說法都很相似。
  「吾認為購買精靈的是以前的領主,那位被買下的精靈則成了現任領主夫人。」
  我簡單扼要地為剛才打聽到的狀況下了結論。
  如此一來,重點就得放在這場婚姻中,女方是遭到強迫還是自願的了。
  「既然捕捉與監禁精靈在這個國家算是違法的話,吾不認為他們有必要特地在其他領主與領民前舉辦婚禮……」
  但是如果她真的被強迫──
  「將『喰魔項圈』裝在腳踝等部位也有效吧?」
  雖說是項圈,也沒必要每次都規規矩矩地戴在脖子上,如果戴在腳上也有相同效果的話,戴在這些不會暴露出來的地方,從外表看起來也會與常人無異。如此一來,就能夠以娶妻之名行監禁之實,國家也不會有任何意見才對。
  但是艾莉安卻非常乾脆地否定了這個想法:
  「戴在腳踝的話沒什麼效果。」
  「喔~這麼說來,強迫她結婚的可能性就降低了呢。」
  聽到我說的話,艾莉安轉過來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將話吞回肚子裡,再次喝起果汁。她的眼神裡充滿了困惑,我想這也是難免的吧。
  循著從綁架犯手中得到的情報追來這裡,結果遭綁架的當事人,竟然跟買家的兒子結婚,任誰聽到這種事實都會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我們兩個在這裡想破頭猜測也只是浪費時間,直接去問本人可能還比較快。
  方法有兩種──
  一種是按照慣例潛入領主的宅邸,找到精靈夫人後問個清楚;另一種就是光明正大前去拜訪,要求見精靈夫人一面。
  要是領主與精靈的這場婚姻是你情我願的,聽到精靈族聚落派使者過來,應該不會無情地趕走才對。如果對方真的這麼做,就代表婚姻可能有問題。
  「汝想怎麼做呢,艾莉安小姐?」
  我詢問眼前的艾莉安想選哪一個方案。
  她閉目沉思著後續的應對方式。如果是過去的她,可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但或許是受到前幾天卡西的影響,讓她開始考慮後者。
  卡西雖然屬於精靈族,卻能夠生活在人族的城鎮,周遭的人族們也接納了他。這個事實對她的心靈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當艾莉安金色的雙眸終於睜開時,她以斬釘截鐵的語氣宣布:
  「我打算直接前往領主的宅邸,以使者的身分求見。」
  「既然如此,吾也像上次一樣以護衛的身分,站在艾莉安小姐身後吧。」
  語畢,就看見艾莉安的嘴角微微上揚,綻放了微笑。
  我接過她已經喝乾果汁的杯子,走向店家要還店主。這時突然聽到廣場喧鬧聲中傳出一陣怒吼,連帶引起周遭一片嘈雜。
  我望向聲音來源處,只見有位中年男子與一對親子吵起來。其他人不想被波及,紛紛像海浪退潮般快步離去。
  「臭丫頭,竟敢偷別人的商品!」
  「才不是這樣!我女兒是從地上撿起來正要還給你,絕對沒有偷竊……!」
  「閉嘴!你們這些難民還敢找藉口!!」
  蔬菜店的店主亂噴口水怒吼著,是位看起來很頑固的老伯。被罵的是一位抱著年幼男孩,又帶著小女孩的母親。
  這組親子的打扮很難用得體形容,衣著上有些許髒汙。母親邊安撫著似乎是這次導火線的小女孩與年幼男孩,邊向店主低頭拚命賠罪。站在這裡就可以看見小女孩的臉頰明顯紅腫,大概是被打了個巴掌。
  我終於看不下去,出聲介入:
  「對待這麼小的孩子不必這麼強硬吧?」
  「吵死了!其他人別想插嘴──!?」
  店主老伯滿臉脹紅地朝我吼了過來。他吼到一半,忽然臉色鐵青地顫抖了起來。臉色的變化,簡直就像石蕊試紙一樣。
  我雙手扠在腰上,刻意露出斗篷下的鎧甲,走向陷入爭執的雙方。同時聽見跟在身後的艾莉安,嘆了大大的一口氣。
  「不、不是,這是因為……不是這樣的,騎士大人!這臭丫頭偷拿別人的商品──」
  店主老伯的視線游移,結結巴巴地用眼角瞄向小女孩。
  「被偷了幾個呢?」
  我刻意用威脅的語調詢問店主老伯,強迫他將視線轉過來。
  「一、一──」
  「幾個?」
  我用更低沉的威嚇嗓音,打斷了他的話再度詢問。這行為使店主老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哀叫出聲:
  「……不,一個也沒有……」
  他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後,便垂頭喪氣地走回自己店內躲了起來。我的手段或許過於強硬,讓我覺得應該反省一下,不過我倒是不後悔這麼做。
  我蹲下身與哭泣的小女孩四目相交,微微揚起手施展魔法:
  「【治癒】。」
  柔和的光芒從我的手上散發出來,然後在小女孩臉頰上匯聚成一束後四散彈開。魔法的光芒讓小女孩嚇得忘記哭泣,雙眼瞪得非常大。
  「呃,那個,謝謝您,騎士大人。」
  小女孩的母親低頭道謝,同時也安撫著哭聲剛止歇的男孩。我大力點頭之後舉起單手回應她的道謝,然後將手上的杯子遞給小女孩說:
  「吾特別把這個送給汝。汝拿去給那邊那位叔叔的話,就能夠換到零用錢喔。」
  我指向剛才賣果汁給我的那位店主,看見他臉上浮現了苦笑。
  小女孩歪著頭來回看著手上的杯子與母親,母親再次低頭向我道謝後,就陪小女孩拿著杯子前往果汁店了。
  「亞克,我們先找好旅店比較好喔。」
  目送那組親子離開後,艾莉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我的目光觸及廣場石地板上陸續增加的雨點痕跡後,仰望天空,發現雨滴已經從厚實的雲層落下,路上行人也都加快了腳步。
  早前為了排隊進蘭德巴爾特花了不少時間,所以現在只能先找旅店,改天再去領主的宅邸拜訪了。我這麼計畫完,嘆了口氣後站起身回答:
  「是啊,在雨下大之前快點找間旅店吧。」
  我帶著艾莉安在小雨中開始到處詢問投宿地點,好不容易找到一間旅店時,天色也已經變暗了。
  
  隔天早上,昨天沉重的烏雲已經一掃而空,轉變成澄淨的藍天。從海洋吹來的風散發出海水的香味,帶來了港口城鎮特有的氣味。
  我打開旅店房間窗外的百葉門片之後,街上的喧鬧聲立即一湧而入。
  太陽已經爬上天空一段時間了吧。
  我做著柔軟操,舒展完僵硬的筋骨,將摺好擺在一旁的黑色斗篷放進行李袋。
  這次我的身分是艾莉安的護衛騎士,所以不能穿斗篷。雖然鎧甲有些顯眼,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已經醒來坐好的碰太,歪頭仰望著我。
  「不曉得對方願不願意見我們呢,要走了嗎,碰太?」
  「啾!」
  碰太輕輕一跳,就用魔法引發了風,並乘著風飛到老位置上。確認牠好好地趴在我的頭盔上後,我就離開了房間。
  正想到隔壁房間叫艾莉安時,發現她也在幾乎相同的時間點,穿著平時那套灰色斗篷出現在走廊。
  「早安,亞克,你這身打扮真是顯眼。」
  「畢竟吾今天是艾莉安小姐的護衛騎士嘛。」
  互道早安後,我們就離開了旅店。
  昨天為了找旅店而東奔西跑,結果找到的旅店位在中央城門附近的旅館街,並非昨天進城的南大門一帶。
  走出旅店後沿著馬路往西走,就會遇見第一水路。踏上與水路並行的道路南下,越過大橋後,就能夠來到人稱舊市街區的地方。
  這裡與受到第一水路與第二水路包夾的新市街區不同,街道上櫛比鱗次的石造建築物,色澤都看得出經受長年風霜,形成一股足以稱為「歷史」的氣息。這裡的民宅佔地比新市街區大上幾分,兩旁的巷弄也較為寬敞。
  沿著大馬路行進的途中,地面坡度逐漸升高,最後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座巨大的城牆與城門。
  高聳的城牆後方,有座更高的城堡散發威嚴氣息。衛兵們整齊地並列在城牆底端的大門前,監視著周遭動靜。
  我搶先艾莉安一步靠近他們,對方也注意到我們了,於是警戒地端正姿勢。
  「抱歉,請讓吾等會見領主佩脫勒斯大人的夫人一面。」
  其中一名衛兵站上前來,由下往上打量著我,最後視線停在頭盔上。看見他露骨的懷疑神色,我終於想起趴在我頭上的生物了。正當我打算將頭上的碰太抓下來時,眼前的衛兵毫不掩飾地以狐疑表情詢問我們的身分:
  「抱歉,請問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呢?」
  「吾等是加拿大大森林派來的使者,請讓吾等見領主夫人一面。」
  總之我先報上這個名號,衛兵面露疑惑後不悅地皺緊眉頭。他正要開口時,後方另一名衛兵就跑上前來,附在這名衛兵耳邊說了些什麼。
  「既然你是精靈的話,就拿下頭盔報上名號。」
  聽完同伴悄悄話的衛兵,邁步靠近瞪著我。站在後方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的艾莉安走到我前方,掀開了原本戴著的灰色斗篷帽子。
  她的白色長髮順著海風飛揚,在陽光照耀下宛如銀絲般。一對略尖的耳朵、淡紫色的光滑肌膚以及金色的璀璨瞳孔都露了出來,讓眼前的衛兵們驚訝得忘記呼吸。不只衛兵們,站在附近旁觀的居民們,同樣發出了驚訝的喊聲,有些人則開始低語討論。
  「我是加拿大大森林派來的使者,艾莉安‧葛瑞妮絲‧梅普爾,請通報領主夫人。」
  她朗聲報上名字,打破了街角的寧靜。衛兵們互看了一眼,僵立原地,似乎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應對。後來終於有個人像重新啟動一樣開口說道:
  「去報告領主大人!」
  「是、是的!」
  其中一位可能負責傳令的衛兵,連忙透過設在大門上的小門鑽進內部。這一連串的發展,與前不久看到的流程幾乎相同,因此我習以為常地聳聳肩。
  同樣看著衛兵這些互動的艾莉安,戴起帽子回到我身後。
  該不會衛兵奔走傳令的這段期間,我們都得站在門前一直等吧?我望向眼前衛兵後,他微微別過了視線。雖然我們自稱使者,但是沒有事前約好就突然上門也是我方的問題,所以我在內心默默嘆息,心想也只能忍耐了。
  過了一下子,從城門內發出號令,其中一側門就發出了沉重的聲響,並往內側開啟。剛才那位負責傳令的衛兵從中現身,敬禮之後回覆了我們。
  「佩脫勒斯大人答應接見兩位!」
  並列於門前的衛兵,立即分站兩側讓出了進門的路。
  雖然是我主動求見,但是也沒料到這麼乾脆就能面會到領主。看來精靈族在人族城鎮裡現身實在太過罕見,所以光憑艾莉安的外表,說服力就相當充足了。
  一位老紳士從門內現身,恭敬行禮之後就抬頭依序望向艾莉安與我,以沉穩的語氣開口詢問我:
  「你是使者的護衛嗎?」
  我點頭之後,老紳士也點點頭示意我們入內。我瞥向艾莉安,示意她走在前方,然後才跟在她身後走進僅打開單側的城門。
  在老紳士的帶領下,我們行經了偌大的中庭,從高聳城堡的正面玄關進入室內。映入眼簾的是挑高的門廊,腳上踩著的是打磨得相當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正前方的牆壁掛著巨大的壁畫,樑柱都施有精巧的裝飾,天花板則懸掛著大型水晶吊燈,整體裝潢美輪美奐。
  兩側都建有階梯,我們從其中一側踏上二樓。
  進入二樓正面的入口後,看見一座比剛才小一些的中庭,能夠透過兩側俯視一樓的情況。穿過中庭的走廊後,我們繼續往裡面走,通往一間格外寬敞的房間。老紳士表示要去請主人過來後,就行個禮離開了房間。
  房間各個角落都置有奢侈的生活用品,講究的擺設手法提升了空間格調。可能是因為城鎮大的關係,所以領主的財力也較為雄厚,這裡比布蘭貝納的領主宅邸更像宮殿或城堡。
  艾莉安坐在為她準備好的位置上,我將雙手環抱在胸前,表現出護衛本分站在她的後方。我印象中的外交官應該是了不起的人物,因此這樣的態度應該沒問題,但是好像還是有點怪怪的?
  我努力思考護衛應有的樣子,一下子將雙手揹在身後,一下子又立正站好。這時有對男女終於從後方的門現身了,而剛才那位老紳士,正跟在他們的後方。
  現身的男子恐怕就是這裡的領主吧。
  那名金髮碧眼的男子留著略帶弧度的瀏海,他邊懶洋洋地撥起頭髮,邊咧嘴迎向我們。
  他開朗的笑容,露出了閃閃發亮的潔白牙齒,朝我們走來的腳步雖然輕盈,卻又有些刻意,讓他比較像歌劇演員而非領主。
  這位應該是領主的男子走到我們面前時,華麗地轉了一圈後才停下。
  為什麼要旋轉?
  當我腦袋浮現如此疑問後,男子率先開口報上名號:
  「久等了吧?我是治理這塊土地的領主,佩脫勒斯‧杜‧蘭德巴爾特,今年二十歲,剛結婚!」
  自稱佩脫勒斯的領主,大大地張開雙手,展露花開般的燦爛笑容,散發出的氛圍就像少女漫畫中登場的王子。但是報完名號之後,卻夾帶了奇妙的自我介紹。
  艾莉安傻眼地起身後,佩脫勒斯便走到她面前,單膝跪在艾莉安的面前,執起她的手仰望著開口:
  「哎呀呀,多麼美麗的使者小姐啊!歡迎來到蘭德巴爾特──」
  聽到佩脫勒斯那充滿盛情的歡迎辭後,一起到來的女性在他身後清了清喉嚨。
  這位女性穿著裙襬很長的綠色晚禮服,那一頭帶有翠綠光澤的金髮與又長又尖的耳朵,以及碧綠的瞳孔,都毫無疑問地顯示出她出身精靈的血統。她的體態纖細,身材卻相當高,晚禮服完美地襯托出她的雪白肌膚。
  光是這麼看的話,絲毫不會覺得她受到領主脅迫。她的臉上掛著沉靜的微笑,站在自稱領主的佩脫勒斯身後,散發出略為冷淡的氣息。
  佩脫勒斯注意到她的干擾,緩緩地起身轉向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說道:
  「哈哈,抱歉,泰瑞雅莎,最美的當然是妳!只是這世間的女性都很美好,我單純是讚美一朵美麗的鮮花罷了,請原諒我。」
  他用歌劇演員般的手勢,執起了名為泰瑞雅莎的精靈女性,輕吻了她的手背後微笑。如果這就是他平常的模樣,那他還真是個怪人。

  泰瑞雅莎似乎早就習慣他的言行舉止,聳聳肩後就朝著我們微微低頭說道:
  「謝謝你們遠道而來,我沒想到梅普爾竟然會派使者來訪。我現在叫做泰瑞雅莎‧妲莉內‧蘭德巴爾特。」
  她邊說著邊來到艾莉安前方的座位,跟在身後的丈夫──佩脫勒斯則一臉開心地拉開椅子讓她坐下,接著才雀躍地在她身旁入座。
  我也仿效他的舉動想替艾莉安拉開椅子,但是艾莉安卻快速地自行就座,絲毫未因這點事情有所停頓,馬上向眼前的兩人自我介紹:
  「初次見面,我叫艾莉安‧葛瑞妮絲‧梅普爾,後面這位是我的護衛亞克。」
  「吾叫亞克,請多指教。」
  我恭敬地微微彎腰後,泰瑞雅莎帶著感到稀奇的眼神望向我。碰太現在正抓在我的披風上,所以從她的角度應該看不見牠才對,那麼是什麼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呢?
  「哎呀呀,真不愧是精靈的騎士,美得令人族騎士都自慚形穢了。」
  佩脫勒斯望著我瞇細雙眼,笑容滿面。原來如此,我身上這套『伯勒努斯的聖鎧』確實是件豪華的鎧甲,我低頭望向自己的鎧甲時,正好與爬上肩頭的碰太四目相交。
  泰瑞雅莎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艾莉安卻先發制人:
  「這麼開門見山真不好意思,不過我聽說妳和這裡的領主結婚了……」
  她的金色雙眸像在探索般望向泰瑞雅莎。泰瑞雅莎也正正神色,淺笑著點點頭,似乎早就料到艾莉安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泰瑞雅莎望向身旁的佩脫勒斯,開口說道:
  「是的,這是事實。我們在一個月前左右成為夫婦了,這之前發生了很多事情……」
  佩脫勒斯與泰瑞雅莎擺在桌上的手非常自然地交握,他們凝視著彼此時產生了一股旁人難以介入的氛圍。艾莉安歪頭望著他們,眼裡透露出不可思議。
  光看兩人之間的氣氛,就知道精靈是被強迫結婚的可能性非常低了。
  「我們是追著那些參與精靈狩獵的人而來,在我們到達蘭德巴爾特之前,還以為妳肯定是被抓了呢?」
  艾莉安毫不猶豫地打斷兩人的甜蜜時光,朝泰瑞雅莎拋出疑問。
  兩人聞言,分開了交握的手,並正襟危坐面向我們。
  「看來妳果然不是使者,而是為了拯救同胞所派出的戰士呢。」
  泰瑞雅莎看起來一點也不訝異,反倒露出一副能夠理解這種做法的神情點點頭。
  「確實是如此……我當初是遇到精靈狩獵而慘遭囚禁,並且被賣到蘭德巴爾特這塊土地。」
  回想起當時的記憶,泰瑞雅莎的視線就顯得有些慌亂,微微歛下眉頭。
  「買下她的就是我的父親,也就是前任領主。沒想到他竟然打破王國明文規定的條約犯下這種罪。我完全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當下還以為是我看錯了呢。」
  聽到泰瑞雅莎自白的佩脫勒斯,臉上浮現略帶自嘲的笑意,並無力地垂下頸子。泰瑞雅莎則擔心地看著他。
  「等等,買下妳的當事人──前任領主倫德斯‧杜‧蘭德巴爾特目前在哪裡?」
  艾莉安略感混亂地甩甩頭,尋求泰瑞雅莎的說明,但是回答她的卻是一旁的佩脫勒斯。
  「我把父親軟禁在城內的某個角落……他犯下了違反王國法之罪,我為了追究這個責任而將實權搶到手上。雖然這麼大的醜聞不該如此輕描淡寫地敘述,但是既然她的母國──精靈國都派使者過來,我也不打算隱瞞事實了。」
  面露困擾的佩脫勒斯,開始談起和泰瑞雅莎走到結婚這一步的過程。
  根據他的說法,泰瑞雅莎大約是一年前左右被帶到這個領地,前任領主倫德斯是在城下附近向奴隸商買到她的。目擊這件事情的人告訴了佩脫勒斯,於是他便依據王國法推翻了自己的父親,父子間發生了實權爭奪戰。
  從他敘述的內容來看,佩脫勒斯的計畫是別讓王國方面得知這次的情況,既然如此,他就沒必要將證人泰瑞雅莎放在身邊。
  「那為什麼最後你們會結婚呢?」
  雖然艾莉安似乎搞不懂這段故事的發展而偏著頭,但還是認真聽著兩人說話,努力想理解來龍去脈。
  她一問出口,佩脫勒斯就當場站了起來,高歌般地述說起當時的狀況:
  「非常簡單!因為我見到遭囚禁的泰瑞雅莎時,就墜入了愛河!我的心是惹人憐惜的俘虜,永遠追求著妳的愛──」
  「呵呵呵,佩脫勒斯你真是的……」
  佩脫勒斯以誇張的姿勢與手勢,像吟遊詩人般地述說著愛意,讓泰瑞雅莎雙頰染上紅暈,與佩脫勒斯握著雙手凝視彼此。我簡直就像身處某個劇場欣賞歌劇一樣……還是說我應該在這裡突然登場唱歌呢?
  站在後方的老紳士,瞇著雙眼一臉欣慰地望著兩人。
  不曉得他們是否太習慣這種互動了,雖然我這個旁觀者覺得有些胸悶,但是兩位當事人完全沒把我們放在眼裡,建構出只容納得下兩人的世界。
  親眼見識這一幕的艾莉安,傻眼地露出驚訝表情搖搖頭問道:
  「……妳能夠接受這樣的狀況嗎?」
  她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聲音,是拋給泰瑞雅莎的問題。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艾莉安是很單純地擔心她。
  人族與精靈族一起生活,確實是件值得憂心的事情。如果沒有卡西這個前例,艾莉安的態度會更加反對吧。
  這個世界的種族隔閡意外地巨大。
  以眼前這個人族與精靈族夫婦的組合為例,兩者的壽命長度就大不相同了。
  我記得曾聽說過精靈族的壽命約可達四百年左右,然而屬於人族的佩脫勒斯再怎麼努力,頂多也只能活上一百多年而已。不,以這個醫療資源匱乏的世界來說,能夠活到六十歲就很了不起了吧?
  只要沒有出什麼意外,佩脫勒斯毫無疑問會是先走的那一個。
  艾莉安提出的問題中,就蘊含著這樣的意思吧。
  或許當事人佩脫勒斯與泰瑞雅莎,對這樣的情況都心知肚明。
  從他們凝視彼此的模樣,就能夠預料得出他們的答案了。
  「是的,我已經決定好了。」
  「這樣啊,既然妳可以接受的話,那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如果妳的雙親還在的話,我可以幫妳傳話。妳屬於哪個聚落?」
  雖然艾莉安的表情有些複雜,但是對泰瑞雅莎毅然決然的答案,仍表現出一定程度的接受度。她因此話鋒一轉,改為問起她雙親與聚落的消息。
  「我是密盧埃斯特來的,那是個很小的聚落。」
  「密盧埃斯特……嗎?」
  聽到這個聚落的名字後,艾莉安不曉得想起了什麼,回應有些吞吞吐吐。這讓泰瑞雅莎狐疑地歪頭,用眼神詢問艾莉安。
  「包括密盧埃斯特在內的幾個聚落,都已經被較大的聚落併吞了,所以現在已經沒有密盧埃斯特了。」
  這段話讓泰瑞雅莎的表情有些訝異,她很快就垂下眼眸,轉變成一臉寂寞。
  這麼說來,我確實曾聽艾莉安的母親葛瑞妮絲提過,都市附近的小聚落都遭到併吞。
  艾莉安顧慮到面露憂愁的泰瑞雅莎,改問起別的事情以跳過這個話題。
  「話說回來,剛才你們提到前任領主被軟禁了,那麼奴隸商的下落呢?」
  泰瑞雅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靜靜地將目光投往身旁的佩脫勒斯。
  「這個啊,那個奴隸商的首領已經判刑了……不過他們似乎因為父親的縱容,曾經在暗地裡作威作福,發現我的行動之後,相關產業的全體人馬都逃到城外,如今早已淪落為盜賊。」
  雙臂抱在胸前的佩脫勒斯這麼回答,蹙眉面露苦笑。
  「剷除這些在地下社會猖獗的大型集團,讓城下一帶的角頭開始爭權奪勢,城外的盜賊也因此增加……真是頭痛啊。」
  領主佩脫勒斯提及的這些盜賊,讓我聯想起快到這裡之前那些襲擊年輕傭兵的人。艾莉安也意識到相同的事情,於是轉過來與我四目相接。
  「嗯~雖然不曉得是不是同一群人,不過昨天來這座城鎮之前,曾遇到年輕傭兵們捕捉了幾名盜賊……」
  聽到我說的事件後,佩脫勒斯點點頭繼續說道:
  「我昨天確實收到報告,表示新抓到十個人左右。這下逮捕的人數,已經超過原本通緝數量的一半了……」
  佩脫勒斯重重地嘆了口氣後,深深地坐進椅子裡。
  泰瑞雅莎悄悄地靠近他,附在佩脫勒斯耳邊說了些什麼後,他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點點頭。接著便將身體往前傾,視線轉到我們身上開口:
  「其實有件與此略有關聯的事情,我由衷地想請求兩位幫忙──」
  「等一下。」
  在佩脫勒斯開口要說話時,打斷他的正是剛才出言建議的泰瑞雅莎。
  「這是我想委託你們的事,所以就由我來說吧。」
  她正色望著我們後,沉靜地開口:
  「我想委託你們,幫我尋找某個人。」
  艾莉安與我聞言互看了一眼,才又將視線轉回泰瑞雅莎身上。
  「拜託你們做這種事情或許有些不妥,但是一想到你們連被賣到這裡的我都能找出來的話,就想委託你們處理這件事情……」
  表情略顯悵然的泰瑞雅莎抬起視線,凝視著艾莉安。她翠綠色的瞳孔似乎變得濕潤,散發出脆弱虛幻的氣息。
  「妳希望我們幫妳找什麼人?」
  艾莉安雖然面露狐疑,但是仍表現出願意傾聽的態度,回望著泰瑞雅莎。
  「我被抓到這裡的時候,有位將狀況通知佩脫勒斯的侍女,她的名字是芙拉妮‧馬卡姆。她這三天來都行蹤不明,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
  泰瑞雅莎表情凝重地這樣告訴艾莉安。
  「因為這位名叫芙拉妮的女性是妳的恩人,才需要我們協助嗎?」
  艾莉安詢問尋找芙拉妮的理由時,泰瑞雅莎微微閉眼後點點頭回答:
  「是的,她確實是我的恩人。不過,她同時也是我來到人族城鎮後交到的第一位朋友……佩脫勒斯當時陷入與父親的實權鬥爭,為了不讓我身陷危險而把我藏匿起來。那段期間,芙拉妮全權照料我的生活,並陪我聊天解悶。」
  「她該不會是被剛才提到的盜賊抓走了吧?」
  艾莉安推測道,不過一旁的佩脫勒斯卻否定了她的說法。
  「不,她沒有離開城鎮,所以這個可能性很低。現在有鄰國的商人到訪,要購買罪犯回去當奴隸,不過似乎也有不法人士綁架一般居民,用船運回國的樣子。」
  佩脫勒斯剛才還像個吟遊詩人,述說對泰瑞雅莎的愛意,現在卻一臉冷靜,露出領主該有的眼神。
  「我真不懂人族的想法……竟然連同族的人都抓去當奴隸。」
  坐在對面的另一位精靈族──泰瑞雅莎,也對艾莉安的話表示同意。
  被夾在這兩位精靈之間的人族佩脫勒斯面露苦笑。
  「佩脫勒斯大人認為,那些綁架居民的人可能抓走了剛才說的侍女小姐嗎?」
  當我尋求佩脫勒斯的意見時,他靜靜地點頭,並露出一臉疲憊。
  「恐怕是這樣。剛才說的那些猖狂奴隸商已經被我剷除了,結果造成現在城區的地下社會開始爭權奪勢,連鄰國商人都牽涉其中,使那一帶陷入無秩序狀態。這其實是我做法太過火所引發的下場。剷除那些商人讓我得以除掉父親的權力根基,但我目前仍無法完全掌控城內,才讓搜尋芙拉妮的行動變得更加困難……雖然泰瑞雅莎想親自去找,但是考量到目前城鎮的治安,我沒辦法同意她。」
  恐怕是那些效忠前領主倫德斯的家臣,正抵抗或是警戒著佩脫勒斯的舉動吧。
  不過,如果那位名為芙拉妮的侍女,真的是被外國人抓走的話,對方勢必得運用海路帶她出國。如此一來,就能夠歸納出特定的搜索範圍。
  「但是,既然已經知道有外國人綁架居民,並從港口載運出去的話,只要臨檢船隻不就行了嗎?」
  如果芙拉妮真的被那些人抓走,只要一艘艘檢查肯定能夠找到,不過事情終究沒這麼簡單。
  「如果是我們有權檢查的船隻,倒還可以這麼做。但是當船主表示有他國貴族做後盾時,只要我們沒有掌握確切證據,就不能擅闖對方的船艙。此外,很多負責臨檢的衛兵也會收受賄賂,選擇隱匿犯罪事實……雖然我現在藉由領主權限對船隻出入港口制定規範,但是明天之後就沒辦法再限制下去了。」
  佩脫勒斯的話,讓泰瑞雅莎的神色更加消沉。佩脫勒斯溫柔地用雙手包住她的小手,安慰著她。
  雖然他貴為領主,但是面對他國貴族的御用船隻時,仍不能隨意登船檢查。如此一來,就只能監視對方看有沒有可疑的貨物。但是現在他連自己領地裡的家臣都還沒整頓好,大幅增加了這些行動的困難度。
  話說回來,鄰國為什麼會缺奴隸缺到要購買罪犯,甚至是綁架一般居民呢?仔細想想,若不是要進行龐大的公共建設,就是在籌備戰爭吧?
  「鄰國為什麼需要這麼多奴隸呢?」
  雖然這與綁架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搞清楚事件背景也不是一件壞事。
  如果是戲劇或小說的情節,像這樣把歪腦筋動到王公貴族頭上,肯定潛藏著某種巨大的陰謀。不過這樣的公式,能適用於現實生活嗎?
  聽到我的問題後,佩脫勒斯眉宇深鎖搖搖頭回答:
  「需要奴隸的不是鄰國諾杉,而是對面的錫爾克教國。雖然他們表面上說得很好聽,說想幫助罪人贖罪,但是其實應該是要派去挖掘祕銀礦山。」
  祕銀是遊戲中常見的魔法金屬素材,在眾多素材中的珍貴度屬於中級至上級之間,在這個世界應該算是特別貴重的素材吧?
  為了開採貴重礦石,才需要這麼多奴隸做勞力,總覺得這理由有些說服不了我。
  無論奴隸的來源是罪犯還是任何人,特地跨越國境跑來羅登王國收購的話還得載回本國,光是運輸成本就會大幅提升。
  雖然我不曉得奴隸的交易價格,不過跨國運送的費用絕對不低。坦白說,我覺得這樣一來一往下,商人應該沒賺那麼多。
  我表達這樣的想法後,領主佩脫勒斯也說著「確實如此」表示同意。然後開始說明──這部分其實也與錫爾克教國有關。
  「據說教國的教會騎士團會去諾杉的城鎮帶回奴隸,只要提供他們超過一定數量的奴隸,就能夠獲得交易祕銀的資格。現在諾杉西側的魔獸災情嚴重,而祕銀製的武器在討伐魔獸中有不錯的戰績,因此這種材質的武器交易價格非常高。」
  原來如此,不能只考慮到運輸成本的問題,既然能夠取得交易價格昂貴的祕銀融通資格,也難怪商人們會殺紅了眼蒐集奴隸。
  但是如此一來,運輸成本就轉嫁到教國身上了吧?
  「而魔獸在諾杉西部肆虐,也讓那裡一部分的居民跨海逃來這座城鎮,使治安更加惡劣了。」
  既然這裡擄人事件頻繁的話,那些好不容易逃來蘭德巴爾特的鄰國諾杉難民,也很有可能被抓到錫爾克教國當奴隸吧。
  昨天遇見的那組親子,也被店主輕蔑為難民──城鎮裡到處都看得到許多衣衫破爛的人,他們與當地居民間大概也產生了不少衝突。
  「那個……我聽說黑暗精靈的耳目比我們一般精靈聰敏,所以能麻煩妳救救我的朋友嗎?」
  泰瑞雅莎朝著眼前的艾莉安低頭懇求。
  一旁的佩脫勒斯也一樣,雖然貴為領主,卻垂首拜託表面上是使者的艾莉安。
  「我也拜託妳。我聽說精靈族的戰士都很驍勇善戰,如果能夠幫幫我們的話,我會支付兩位充分的酬勞。」
  看見兩人的態度後,艾莉安回頭望向站在身後的我,金色的眼眸蘊含著「該怎麼做才好」的訊息。
  「吾會追隨艾莉安小姐的決定。」
  我不會吝於出力,剩下的就由艾莉安決定要不要幫助泰瑞雅莎了。不過,從她強而有力的眼眸中,我已經看見了答案。
  「……好吧,雖然不曉得我們能做到什麼程度,但是就助你們一臂之力吧。」
  這樣的回答,讓泰瑞雅莎與佩脫勒斯的臉上雙雙浮現喜色。
  據稱,他們最後一次見到失蹤侍女芙拉妮是三天前的事情,由於不曉得每艘船入港後會停泊多久,所以必須早點找到她才行。
  再來又談到發現她行蹤時的對應方法──
  佩脫勒斯與泰瑞雅莎告訴我們侍女芙拉妮的特徵後,艾莉安正要起身,盡速準備找人的時候,佩脫勒斯舉起一隻手制止道:
  「你們肯定不習慣人族城鎮吧,我派人幫你們帶路。」
  語畢,他便向站在後方的老紳士低聲交代幾句,對方一鞠完躬就離開房間。等他回來時,身後已領著一名裝備精良的男子,完成任務的老紳士再次回到佩脫勒斯後方的位置待命。
  他帶來的男子,則以端正的姿勢站在佩脫勒斯身旁。他視線觸及坐在眼前的艾莉安時,眼睛頓時瞪大,卻立刻恢復原樣。
  「他叫吉歐‧克林托斯,是本城鎮的騎士團副團長,就由他為你們帶路吧。」
  領主佩脫勒斯介紹完後,這位名為吉歐的騎士團副團長就帶著柔和的笑容,以符合軍人形象的俐落動作低下頭。
  他的年紀應該不滿三十五歲,留著削短的栗色短髮,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氣質不像一般騎士那麼剛硬,反倒像個文官。
  不過他的身材不僅相當精實,個子也很高壯,真不愧是副團長。
  「如領主大人所介紹,我叫吉歐‧克林托斯,請多指教。」
  他以符合軍人形象的嘹亮嗓音與清晰的口條打完招呼後,就退了一步站在佩脫勒斯的後方。
  「有他隨行的話,這座城鎮應該幾乎沒有你們進不去的地方,那麼芙拉妮的事情就麻煩你們了。」
  佩脫勒斯與泰瑞雅莎以真摯的眼神望向艾莉安,艾莉安輕微但堅定地點頭回應。
  離開領主的房間後,我、艾莉安與吉歐三人一起前往城外的途中,她突然配合我的走路速度與我並行,並斜眼偷窺著我。
  「怎麼了嗎?艾莉安小姐。」
  我歪頭迎向她的視線後,她連忙別開目光望向他處。
  「抱歉,因為我的專斷獨行,你才得陪我做這種事情……」
  過一會兒,艾莉安才小心翼翼地如此低語,說完後再度將視線轉回我身上。
  雖說是精靈族泰瑞雅莎提出的委託,但是幫的卻是她的人族朋友。艾莉安或許已經暗自思索起精靈族與人族共處的可能性了吧?這絕對不是壞事。
  站在我自己的立場,我也不反對她的決定。當然,我也不否認自己抱持著些許不太慎重的想法──調查這起事件的我們簡直就像個偵探,似乎很有趣。
  「什麼嘛,只不過改變要搜尋的目標,從泰瑞雅莎小姐轉為她的朋友芙拉妮小姐罷了。」
  我以沒什麼大不了的態度回應後,她那形狀優美的唇角就微微上揚,半微笑半害羞地移開視線說道:
  「……謝謝你,亞克。」
  感受著她那小小的謝意,讓我的心情微微高昂了起來。
  遇到美女的委託,就會飄飄然地接受,大概是男人的生物本能吧?我不禁有些瞭解某怪盜三世的心情了──我在心底默默如此想著。
  
  蘭德巴爾特的西側是布爾戈灣,我們來到的港口正好位於布爾戈灣的正中間,據說這裡是與對岸諾杉王國距離最短的地方。港口的西側外海中有座名為彼司島的島嶼,自古以來蘭德巴爾特與諾杉王國就習慣以此為中繼點,進行大量的交易。
  確實,從現在所待的港口瞭望外海時,可以隱約看見水平線另一端的島景。同樣站在旁邊望向外海的騎士團副團長吉歐告訴我們,這裡與彼司島的距離不遠,搭船不用兩小時就可以到達。
  港口設有兩座大型棧橋,停泊著許多大大小小的船隻。由於領主佩脫勒斯設下了出入港限制,因此實際進出的船隻沒有那麼多。
  到處都看得到監視船隻出入的衛兵,不過他們的工作態度卻各不相同。不少人都是看到吉歐出現後,才趕緊改善工作態度。
  據說出入港限制已經實施兩天了,但實在沒辦法再繼續控管這麼大規模的運輸。
  雖然港口非常熱鬧,但是空氣裡卻瀰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港口附近的人潮裡,有很多人都穿著微髒的衣服,整體來說很難稱為一座平靜的港都。
  趴在我頭上的碰太可能也敏感地察覺到這種氛圍,牠跳到我的頸部,像圍巾般地縮成一團藏起自己的頭。
  「都是因為諾杉王國西方的異變,所以難民都擠到這裡來了,讓這裡的治安變得很差……雖說實施港口出入限制之後難民數量減少了,但是解除之後肯定還會湧進來吧?這實在令人困擾,而且最近還有人目擊外海處出現幽靈船之類的東西,讓居民都充滿了不安或怨懟。」
  帶我們瞭解港口的副隊長吉歐皺著眉頭,語氣中略帶苦澀。但他很快就恢復正常的表情,繼續為我與艾莉安帶路。
  「諾杉王國對西側的事態有什麼對策嗎?」
  雖說這只是個海灣,然而既然難民寧願橫跨大海逃來這裡,可想而知發生的事變規模非常大。這種情況下很難認為國家會對此袖手旁觀,如果這些異變已經成為常態的話,就代表王國的統治體系可能出了問題。
  「根據難民們表示,位在西方的錫爾克教國有派出教會騎士團處理,但是態度非常消極。」
  錫爾克教國位在諾杉國的西方,看來這次的事件,嚴重到連座落在西邊的錫爾克教國都看不下去了吧?
  但是,難道有所行動的只有諾杉王國的鄰國錫爾克教國嗎?
  我向吉歐提出這個問題後,他只是歪了歪頭,似乎不太清楚詳情。
  這裡與我所居住的現代不同,並非高度發展的資訊化社會,只有極其少數的特定人士能夠掌握資訊。而且蒐集資訊也需要耗費相當大的勞力,所以這個世界能掌握鄰國內情的人少之又少。
  當然也有可能吉歐知道內情,只是不能擅自對外透露。不過現在的我們無從得知真相。
  佩脫勒斯說過,蒐集大量奴隸的是錫爾克教國,目的可能是要挖掘祕銀礦石──
  我可以理解他們為了對抗魔獸、開發祕銀材質的武具,必須開採許多祕銀,所以需要更多的奴隸來工作。但是如此不擇手段地徵收奴隸,真的有得到相應的CP值嗎?
  我深思著這些事情時,一旁戴著斗篷兜帽的艾莉安,稍微側過身子望向我。
  「汝發現什麼了呢,艾莉安小姐?」
  我一詢問她這眼神代表的意思,她就將食指抵上唇間,金色的雙眸四處游移觀望周圍一圈後,才回到我身上。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幾個人監視著我們。」
  聽到她的回答,我立刻抬起頭。臉部方向不變,僅靠藏在頭盔裡的眼睛確認情況,果然發現有個可疑的男子。他雖然身體朝著其他方向,但是雙眼正窺視著我們。但是光憑我對環境的敏感程度,沒辦法像艾莉安一樣看出數名監視我們的人。
  每位精靈族戰士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都能夠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的氣息嗎?還是只有黑暗精靈的子民才辦得到呢?
  不管她的能力是出於哪種源頭,總而言之可以確定她擁有超乎常人的感官能力。
  不過那些監視著我們的人,到底有什麼目的呢?雖然我們兩人都有些顯眼,但是我從未有過才剛造訪一座城鎮就立刻被盯上的經驗。
  看來這與失蹤侍女芙拉妮有關嗎──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會遭受他人監視的理由了。若真是如此,那對方就是綁票組織中負責偵察等工作的人吧?
  不過,應該幾乎沒有人知道領主佩脫勒斯與夫人,委託我與艾莉安尋找侍女的下落吧?
  既然如此──
  我望向走在前方的吉歐。
  既然他是這個領地的騎士團副團長,那麼做違法買賣的人肯定都會對他有所警戒。所以他們監視的不是我與艾莉安,而是想掌握吉歐的動向囉?
  「那些傢伙是在監視副團長吉歐先生嗎?」
  我停下腳步詢問一旁的艾莉安,但是她卻微微搖頭否決:
  「他們的注意力似乎放在我們身上……」
  她竟然連這種事情都感覺得到,令我不禁對她湧現一股奇妙的欽佩感──這樣就沒人能夠跟蹤艾莉安了。
  不過,如此一來就讓我更加搞不清楚狀況。
  這是怎麼回事呢?我與艾莉安面面相覷,原本仍繼續往前走的吉歐,可能注意到我們停下腳步,回頭確認後就大步走了過來。
  「怎麼了嗎?」
  吉歐一臉疑惑地望著我們。
  我瞥了艾莉安一眼後,回答吉歐的疑問:
  「似乎從剛才開始就有人在監視我們……」
  吉歐瞪大雙眼,差點就要轉頭去看,但是很快就止住頭部動作,只挪動視線確認。
  「……真的嗎?」
  他壓低音量詢問後,身旁的艾莉安點點頭回答:
  「我不曉得他們的目的,不過進來港口之前就被盯上了。」
  「不過也很難斷定他們就是抓走芙拉妮小姐的人……」
  話說到一半,我的腦袋不經意浮現了其他疑問,於是望向吉歐問道:
  「這麼一提我突然想到──吉歐先生,汝知道芙拉妮小姐是在哪裡失去聯繫的嗎?」
  聽到我的疑問後,吉歐的眼神微微游移了一陣,垂下眼眸。
  在城堡內工作的侍女,通常每天都會待在城堡範圍內。雖然我不曉得詳情,但是侍女幾乎都是在城堡裡面生活,要抓到她們應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反過來說,如果她在城堡內失蹤的話,犯人可能就另有其人。
  「……都是我的錯。」
  吉歐低垂著雙眸,艱難地擠出低沉的嗓音回答道:
  「都是因為我派她到街上辦事才會這樣。其實交代我手下的士兵處理也行,但是因為她剛好也要外出,才會──所以這次佩脫勒斯大人要找人隨同兩位搜索時,我才會自願帶路,希望能盡一份心力。」
  「那麼,吾等在此與吉歐先生暫別,汝意下如何呢?」
  我對著垂頭喪氣的吉歐如此表示,他立刻像彈簧一樣猛然抬起臉回望著我,視線不斷來回望著我和艾莉安開口:
  「為什麼!?我也要幫忙找芙拉妮──」
  艾莉安以手勢制止他略顯激動的話語,開口解釋:
  「你的意思是,我們暫時充當誘餌把那些人引出來,對吧?」
  艾莉安領悟了我的意圖這麼問,我則點頭肯定她的猜測:
  「嗯,吉歐先生在這座城鎮是個有名的人物,想引出那些傢伙的話,和吾等暫時分頭行動會比較好吧。」
  「但、但是……」
  面對結結巴巴的吉歐,艾莉安以冷靜的語氣對我的提議表示同意:
  「是啊,畢竟時間並不多對吧?所以現在能夠得到愈多線索愈好。」
  由於艾莉安的語氣不容質疑,所以吉歐雖然猶豫卻仍點點頭,最後低下了頭回答:
  「我知道了……那麼我先去港口的守衛室露個臉。」
  「一個小時後再來這裡會合吧。」
  兩人都同意我的提案後,就與吉歐暫時分道揚鑣。
  目送吉歐離去的背影,我詢問身旁的艾莉安:
  「那些人會上鉤嗎?」
  「如果剩我們兩人卻還釣不到他們的話,最壞的打算,就是我們也分頭行動囉。」
  嘴角微微上揚的艾莉安,滿不在乎地這麼回答。
  雖說我和艾莉安單獨行動的話,應該也不至於打輸那些傢伙,但也不能因此疏於警戒。
  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對方能夠在我們兩人同行時就上鉤。
  我帶著艾莉安開始詢問經常待在港口的船員,述說侍女的特徵以打聽她的行蹤,並刻意讓那些監視我們的人注意到這件事情。
  在打聽的過程中,我發現就算有人對這件事情掌握某種程度的資訊,仍然會含糊其辭或是乾脆閉口不談,沒辦法打聽到想要的答案。或許因為這些人不想捲入領主曾說過的地下鬥爭吧。
  我們就這樣在沒有得到任何成果的情況下,引著那些監視者來到位在港口南側深處的倉庫街一帶。雖然前方的道路人來人往,但是走在這條通往內部的道路上,人煙就逐漸稀少。看來這一區的倉庫由於離船出發或到港的地段遙遠,使用次數也較不頻繁吧。
  路邊有些像流浪漢的人蹲在地上,雖然他們抬起頭詭異地看過來,但是沒有出現任何舉動,僅以視線跟隨著我們。
  「艾莉安小姐,現在情況如何?」
  我探尋著周遭的氣息詢問艾莉安,只見她藏在帽子深處的金色瞳孔,閃現奇異的光芒。艾莉安的嘴角勾起了微笑的弧度,看來我們成功釣出那些人了。
  「後方有六個人跟上來,另外還有十人以上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
  如她所言,當我們來到周遭都是倉庫、宛如廣場般的深處時,就看見十幾個男人正邪笑著等待我們。
  一回頭就發現數名男子像是要堵住退路般逼近我們,原本待在附近的零星幾個路人也敏感地察覺到異狀,全都鼓足了勁逃離這一區。
  一眼望去,可以看見圍著我們的男子大約二十人。
  「這歡迎還真是盛大……」
  「可是看起來不怎麼厲害呢。」
  我和艾莉安在廣場中央對彼此聳聳肩,隨口開個玩笑。周遭的男性一聽之下紛紛放聲嘲笑:
  「還真悠閒呢,你們這兩個蠢貨!現在適合這麼鬆懈嗎?」
  其中一名手持著戰鎚那類鈍器的男子開口揶揄後,和他態度類似的同伴們便哄堂大笑:
  「喂喂,那個穿鎧甲的傢伙搞不好也是個精靈,所以記得對他溫柔點!不過這次的主要目的是那個女的,千萬別傷到她囉!!」
  其中一名凶神惡煞的短髮男子,似乎是這個集團的首領,他望著我們邊笑邊舔著嘴唇。
  他的氣質一點都不像人蛇集團的首領,倒像個不入流的小混混。
  看來他們的目標應該是我身旁的艾莉安吧。
  「嘿嘿嘿,沒想到黑暗精靈竟然會出現在人族的城鎮,我們真是太幸運了!光想到她到底能賣多少錢,就讓我興奮不已啊!」
  「糟了,老子也興奮到性致勃勃了!!」
  對周遭視線感到煩躁的艾莉安,摘下了灰色斗篷的帽子。當圍在周遭的男人們看見她的模樣後,情緒就更加沸騰。
  這麼說來,艾莉安確實是精靈族中的稀有種族──黑暗精靈族,既然一般精靈對人族來說就是棵搖錢樹了,那麼只要被這些買賣人口的傢伙發現她是黑暗精靈,肯定會被盯上。
  由於布蘭貝納的居民與領主,都以對待普通人的方式與艾莉安相處,才會讓我們有些疏忽。
  應該是我們為了求見領主,這群人剛好撞見艾莉安在城門前露臉的情景,才會一路跟來這裡吧。
  「人族果然就是人族,我會讓你們為盯上我而後悔的……」
  她金色雙眸裡寄宿著怒氣,吐露出惡狠狠的話語後,就抽出掛在腰間的『獅子王之劍』。瞧見這幅景象的男人們,那本就淫邪的表情變得更加扭曲,紛紛嘲笑出聲。
  那些人不曉得是忘記精靈族的驍勇善戰,還是單純相信人多勢眾帶來的優勢,這樣的態度已經不是從容可以形容,而是不折不扣的大意了。
  我掃視周遭男子後嘆了口氣,拿起背後的盾牌,勸說站在身後的艾莉安:
  「吾有些問題想請教他們,汝可別把他們打到不省人事。雖說吾等是在執行領主委託的任務,但是這裡畢竟是人族城鎮,而且還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得太過火的話後續會很麻煩。」
  「不、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當我苦心叮嚀瞳孔顯露好戰光芒的艾莉安後,她立刻一臉不滿噘起嘴唇。
  我自己就屬於行動快於思考的人,看來艾莉安也是一樣。
  「我先上囉!」
  艾莉安像是掩飾自己的心虛,氣勢如虹地邁步往前衝。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持劍逼近最靠近她的男子,現場立刻就傳出了男子們的慘叫聲。
  被她盯上的三名男子,腳下的地面突然尖銳隆起,當場穿過他們的腳掌,將他們釘在原處。當周遭男性們將注意力轉移到那些慘叫出聲的同伴身上時,艾莉安的劍已經逼近這三人。
  她揮劍速度比我上次看到時還要快。我不確定是因為她使盡全力的關係,還是『獅子王之劍』產生的效用。總而言之,她耍劍的速度與技術都不是那群男人能夠與其匹敵的。
  手臂與胸口被斬傷的兩名男子痛得蹲下來,另一名太陽穴遭劍身拍擊的男子,則當場翻白眼昏倒。周遭的其他男子揮著武器一齊攻向她時,她已經轉身迫近另外三人了。
  我邊聽著背後傳來的怒吼聲,邊以左手持盾,攻向前方身材魁梧的男人們。他們游刃有餘的表情已經消失無蹤,一個個殺氣騰騰地瞪向我,揮著武器朝我襲來。
  「【強打盾】!!」
  這是戰士職業能學到的初步戰技,只是用盾牌重擊對方的技能。不過我手上拿的是神話級的盾牌,再加上本身的身體能力,使這個技能雖然單純,卻會發揮出不像話的威力。
  我揮動微微閃現燐光的盾牌,橫掃那群人之後,其中兩名壯碩男子就連同手上的武器一起飛了出去,波及後方另外五名男子,一起撞上牆壁。
  這兩名男子的手臂扭曲變形,而墊在底下的五人中,有人的頸部以不可思議的形狀歪曲著。
  「唔,抱歉!吾不是故意的!」
  只要將這件事情歸咎為意外,我就不用負什麼責任了吧?
  我在心中默默找起藉口,嘀咕著「這身體真難控制力道」。當我將視線掃向周遭,發現包圍著我們的人已經開始爭先恐後逃走了。我望向另一側的艾莉安,發現她剛砍倒第六個人。
  我發現剛才那個凶神惡煞的短髮男子,也混在爭相逃跑的人群當中。
  「可不能讓他們的老大逃走了!」
  我緊盯他的背影一口氣追上,這次以確定減輕過的力道,用盾牌將男子打飛。
  「呀啊啊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以奇怪聲音慘叫著的短髮男子,就像支被風吹跑的雨傘,華麗地摔了出去,渾身是傷地趴伏在地上。
  看來與尋常人類為敵時,根本不需要使出戰技啊。
  當我一把抓住男子的頸部,他立刻以悲痛的聲音拚命求饒:
  「咿咿咿!!住、住手!!求求你、求求你饒我一命!!」
  「真是喋喋不休的傢伙,真希望汝能稍微學會閉嘴啊。」
  我拖著男子提出忠告,走向正看著其他人四散逃竄的艾莉安身邊。
  「艾莉安小姐也結束了嗎?看來還剩下幾個能說話的人呢。」
  「你才是,那些東西還活著嗎?」
  我望向艾莉安的腳邊,那些男人正按著遭砍傷的部位呻吟著。她露出一臉意外,朝著那群被我打飛,現在還貼在牆壁上的男人們用下顎指了指。
  「呃,有時難免會發生這種事情嘛。而且,吾已經保住了似乎最瞭解詳情的傢伙。」
  我這麼說著,將手中一臉悲愴的男人提到半空中,舉到艾莉安的面前。艾莉安微微瞇細金色雙眸,以銳利眼神緊盯這男人。她手上那把握柄刻有獅子頭的劍,因為染血而閃耀著詭異的光芒,使她的瞳孔更顯駭人。
  短髮男子發出丟臉的慘叫聲,褲子胯下的部位頓時染上溫熱的液體。
  看來已經屈服在她的魄力之下了。
  正好,讓我來試試看警匪劇裡常見的審問方法吧。我記得電視裡的警察在問案時,都會安排一名白臉警官與一名黑臉警官一搭一唱吧?
  「汝不必這麼害怕,只要老實回答吾等的問題就行了。啊,吾把醜話說在前面,汝最好不要惹她生氣喔。汝回答的機會次數正好等於汝的手腳數量,如果不好好回答的話,她可是會依序砍下汝的四肢呢。」
  我的手仍緊抓男人的後頸,在他耳邊溫柔叮嚀。話才說到一半,男人就臉色蒼白地渾身顫抖。擔任白臉警官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雖然眼前的艾莉安朝我投射略帶抗議的視線,不過還是讓她扮演黑臉警官吧。
  「那麼就從攸關右手的問題開始問起。汝是特地從諾杉王國來買奴隸的嗎?回答吧?」
  我將男人的右臂抓到艾莉安眼前,附在他耳邊輕聲問道。艾莉安一臉無奈地看了我一眼後,就將手中的劍抵上男人的右臂。
  「咿咿咿、沒、沒錯!我們是諾杉來的奴隸商!」
  男人的臉部抽搐著,扭著身體努力想抽回自己的右臂。我誇張地點點頭,露出滿意他回答的神情,接著再拍拍他的臉頰提出下一個問題:
  「嗯,接下來換問攸關左手的問題,汝可得好好回答喔?汝等可有綁架城鎮居民?回答吧?」
  我從短髮男的背後用力攫住他的肩膀,以極其溫柔的嗓音在他耳邊詢問。艾莉安的劍則緩緩地移向他的左臂,使劍身平貼在他的肌膚上。
  「有、有!但是我們盯上的幾乎都是城鎮裡居無定所的難民!相信我!!這次是聽說有能賣出高價的精靈族現身,才會一時鬼迷心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所以汝主要的意思是,偶爾也會綁架城鎮的居民嗎?」
  我從頭盔內微笑著觀察男人的表情,發現他瞳孔擴張,視線閃爍。
  可能是因為他沒辦法感受到我在頭盔裡的溫柔微笑,所以肩膀愈來愈僵硬。
  「真、真的只是偶爾而已!因為老是綁架居民的話很容易被抓到!我沒說謊!!」
  「這樣啊,那吾繼續問下一道問題。汝所謂偶爾綁架的居民當中,是否有位看起來很像侍女的女性?吾記得她的名字是……對,是芙拉妮‧馬卡姆。汝對名為芙拉妮的女子有印象嗎?」
  我字正腔圓地緩緩吐出一字一句,手部也輕揉著他繃硬的肩膀,想舒緩他的緊張。結果男人似乎流出冷汗,背部開始變得又濕又黏。
  「沒見過!!我沒見過那種女人、真的!!你說的是侍女模樣的女人吧!?那更不可能了啦!那種身分明確的人可沒辦法隨便抓走的!!」
  男人懇求般仰望著艾莉安,哭著拜託起她來。
  「那麼吾等現在要去確認汝說的話是否屬實,汝等抓走的人都藏在哪裡?」
  「那、那些人預計明天一大早就要從港口運出去了……所以應該全部關在船艙裡!」
  「汝能帶吾等去那艘船上嗎?」
  「饒了我吧!帶你們去的話我可是會被殺掉的!!」
  我完全無視男子的哀求,抓著他的後頸轉過身,拖著他前往港口的方向。艾莉安也將劍收回鞘裡跟了上來。
  港口的漁夫們都聽見了這裡的騷動,我們沐浴在眾人眼光下走出倉庫街,前往船隻停泊處時,正好聽見喧鬧的嘈雜聲。
  「那邊那艘船!!我們沒有允許你們出港!現在立刻停下來!!」
  數名衛兵朝著漂浮在海上的一艘船高喊著。在眾多船隻停泊的港口裡,只有那艘船緩緩地駛向外海。
  看來有船隻還沒取得出港許可,就打算擅自離港了。
  被我抓住的人蛇集團成員,原本無力地垂著頭,結果他一看到那艘船,立即臉色蒼白地起身大喊:
  「可惡!這是怎麼回事!竟然丟下我就離港了!!命令我們出來抓精靈,發現苗頭不對後就想自己先跑嗎?這些混帳東西!!」
  他忘記自己的處境,瞪著拋下他離去的船隻滿嘴咒罵。我輕敲他的後腦勺,他就翻起白眼,宛如斷線的傀儡般頹然倒地。
  看來在我們審問這傢伙的時候,其他逃跑的同伴已經向高層報告這件事情,所以決定接受現實盡早逃走吧。
  羅登王國檯面上嚴禁捕捉與販賣精靈,如果被國家發現的話,不僅捕捉行動宣告失敗,還會遭這裡的領主與國家判刑。
  所以他們當然選擇逃走──不過我可沒打算放走他們。
  「艾莉安小姐,這個男人交給汝處理!」
  我丟下這句話後,就從港口船塢急速奔往棧橋。
  逃跑中的奴隸商船,在其他停靠船隻間左閃右躲,速度始終快不起來,所以與港口之間的距離還不算遠。
  只要施展【次元步法】的話,一口氣就能轉移到船上,可惜現在港口有太多人看著這邊了。
  於是我一口氣跳到停在棧橋最近處的停泊船隻,接著再跳往下一艘船。
  我一踩上船隻就造成大力晃動,導致幾名船員落海,讓現場響徹哀嚎與怒吼聲。但是我也只能在心中默默道歉,馬不停蹄地繼續跳到下一艘船,努力接近目標。
  那艘奴隸商船上的船員聽到騷動聲也轉了過來,但是為時已晚。
  我跳上的這艘停泊船隻,已經離鑽著縫隙航行的奴隸商船非常近。我把它當作支點用力跳起,伸出手正好抓住奴隸商帆船右前方的船舷邊緣。
  其中一名船員連忙拔出武器想攻過來,手臂卻被我一把抓住。我用力將他甩了出去,便看見他的身影在半空中劃出了大大的拋物線後墜入海裡。
  那位船員一落海,我便跳上了船頭的甲板,彷彿在跟他輪班。
  「是、是那傢伙!!他追過來了啊!!」
  啪噠啪噠的腳步聲不斷從船內傳出,我環顧了所有衝出來的船員後,發現有一名男人指著我尖聲大喊。看來他是我剛才在倉庫街放走的人之一吧?他似乎非常焦急,額頭上滲出了大量汗水,雙眼瞪得老大。
  「快給我殺死入侵者!!」
  有個渾身長滿濃密毛髮的壯男,以洪亮的嗓音對紛亂的船員們下令。雖說他應該是這艘船的船長或某位高層,但是從外表來看根本是個海盜。
  聽到那個男人的命令,船員們才終於醒覺,紛紛拿起武器殺了過來。我迅速拿起背上的盾牌,衝往撲過來的人牆。
  「【強打盾】!!」
  我與對方人馬衝撞的同時使出戰技,威力將大量的船員彈飛到海裡。
  接著在威猛揮舞的盾牌強力攻擊下,船上的哀號與怒吼聲四起,接著船身四周的海面不斷興起落水的波紋,濺出了一朵朵浪花。
  其他船員意識到自己敵不過我,一個個乾脆自行跳海,最後留在甲板上的只剩下那名毛髮旺盛的船長。
  「你、你是何方神聖!!別以為這麼做之後,我會輕易饒過你!!」
  雖然他手上的劍鋒隨著身形顫抖不斷搖晃,但是仍口沫四濺地大吼。
  我默默接近這名只有威嚇的氣勢像船長的男人,每當我前進一步,船長便會跟著後退一步,神色也逐漸變得悽慘。
  一看到我大幅度地揮動盾牌,船長就僵硬地閉上雙眼。見狀,我將手上的大盾搭配【強打盾】這項技能,擊向旁邊兩支船桅的其中之一。
  船桅隨著激烈的撞擊音與震動碎裂,殘存的木屑也彈飛出去,使粗壯的船桅頓時咿咿呀呀地開始傾斜。連接船桅的繩索慢慢被扯斷後,主桅便倒下撞上海面,激起了大量的浪花。
  港口一帶圍觀此處的人們,不約而同發出一片分不清是慘叫還是感嘆的聲音。
  他們的態度讓我不禁思考自己是否做得太過火了。將視線調回船上時,發現船長正將碩大的身體縮在我腳邊,宛如小動物般地蜷縮發抖。
  總而言之,我成功在買賣人口的奴隸商逃走前逮捕了他們,再來就是確認他們是否有囚禁芙拉妮了吧。
  
  蘭德巴爾特的港口現在聚滿了人潮。
  主桅折斷的奴隸商帆船已經被拖回港口的棧橋,並發現船艙裡關著非常多的人。如那位吐出情報的男人所述,被抓的人幾乎都是難民,但是其中也包括原本就居住在這座城鎮的年輕女性。於是衛兵們開始前去逮捕那些在海上載浮載沉的船員們,包括船長在內。
  「做這種事情之前不先跟我說一聲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我和艾莉安旁觀後續發展時,來到我們身旁的吉歐臉上笑容雖然柔和,但是仍苦惱似地皺著眉頭提出忠告。
  他的太陽穴很明顯地正在抽動。
  吉歐似乎非常生氣。畢竟捉拿罪犯應該是領地內衛兵或騎士們的職責,卻被我們這種局外人搶走功勞,他會生氣也是正常的。
  但是站在我身旁的艾莉安,對他的忠告露出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
  「他們都是壞人對吧?抓住他們有什麼不好的嗎?」
  「人族有人族的規矩!……不,這次我仍應代替騎士團,感謝兩位協助捉拿犯人。」
  吉歐脫口說出一句略為凶狠的話語後,立刻換上自責不該說出這種話的尷尬表情,收回前面的惡言,低頭表達謝意。
  艾莉安瞇著眼睛,將他一連串變化盡收眼底。她悄悄靠近我,不讓吉歐注意到自己舉動,附在我耳邊說道:
  『亞克,這個男人有點可疑喔。剛才和他一分頭行動,跟在後方監視的人數立即增加一個,說不定他也偷偷跟蹤我們呢。』
  她的話語讓我重新望向吉歐的臉。
  這樣的行為真的稱得上可疑嗎?
  雖然是領主親自交代,要他為我們這對來路不明的二人組帶路,但是聽到這兩人突然說要分頭行動,決定跟在後方監視、掌握我們動向也不難理解。
  不過,如果他真的也尾隨在後的話,我們在倉庫街遇襲時,騎士團或衛兵照理說會馬上趕到。從這個觀點來看,將新增的那名跟蹤者,認定為單純的奴隸商手下應該比較妥當。不過假如那個人真的是在吉歐指示下出現的話,就代表吉歐明知我們遇襲卻袖手旁觀。若真是如此的話,其中又有什麼原因呢?
  但是這一切都只是我們的臆測,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就算推論出許多可能性,事情也不會有所進展。
  我將視線從眼前的吉歐身上移開,望向遭衛兵們帶走的奴隸商船船員。
  「結果雖然抓到了違法買賣奴隸的人,卻沒找到最重要的那個人。」
  我雙手環抱在胸前這麼自言自語。一旁的艾莉安點點頭,並下意識地四處張望,忽然,她藏在灰色斗篷帽子底下的金色眼眸,微微地瞇起了一隻眼。
  「亞克,我又發現一艘可疑的船了。」
  艾莉安邊說邊拉著我的手臂,往她覺得有疑慮的船走去,我也任由她的拉扯跟著走。
  「可疑的船?」
  「是啊,那艘船上的人從剛才就逐一監視著我們的狀況。」
  「不過這次沒有明確的證據,我們沒辦法明目張膽地上船,這一點真讓我猶豫啊……」
  「只要確定有人遭囚禁就行了吧?沒問題的。」
  艾莉安頂著不知為何自信滿滿的表情斜睨向我後,就前往混亂的港口,接近綁在略後方棧橋前的黑船。
  這艘船比剛才那艘奴隸商船大上一圈,船上有許多船員。每個人看見我們都一臉戒備,並開始擋住通路想阻礙我們前進。
  當我們終於來到這艘黑色商船前方時,已經有十幾名船員組成的人牆圍在我們四周。
  「來我們的船有事嗎?」
  一名身材鍛鍊得相當精實的半裸壯男,走過來詢問我們的意圖。這名男子的雙臂帶有幾道應該是刀傷的疤痕,他用鼻子哼氣的同時,以質疑的目光瞪著我們。
  艾莉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輕輕地對掌心吹口氣後喃喃低語,接著手中就浮現一團模糊的光芒,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確認完光芒後,艾莉安就望向壯男聳聳肩回答:
  「我是看到船的外觀很罕見才來參觀一下的,沒有要找你們。」
  「沒事的話就快點滾回去!妳打擾到我們工作了!!你也是啊,先生!」
  或許是對艾莉安裝傻的態度感到煩躁,有傷痕的壯男挑高眉毛,恫嚇似地粗聲往前跨出一步。
  這時一名身著華服的商人打扮男子,穿越人牆走了過來。
  「哎呀哎呀,兩位造訪我戴奧迎商會的船隻有何貴幹呢?」
  他臉上掛著職業笑容,死盯著我們開口詢問。
  「我現在還沒事。」
  這麼回答對方的,是將帽子戴到連眼睛都遮住的艾莉安。商人男子看到她的模樣後,歪頭瞇起雙眼,臉上露出懷疑的神情。
  忽然有道熟悉的男聲介入了我們之間──
  「請等一下!艾莉安小姐、亞克先生!」
  我回過頭便看見一名眼熟的男子,正奔往棧橋這邊,而那個人正是蘭德巴爾特騎士團的副團長吉歐。
  「威佐先生,怎麼了嗎?」
  「哎呀,吉歐大人,沒事,只是這兩位似乎有事找我們商船呢。」
  這名被吉歐稱為威佐的商人男子,面露令人不快的笑容,聳聳肩表現出一副非常困擾的模樣。
  「艾莉安小姐,這艘船是諾杉王國奧魯納特伯爵的御用商──戴奧迎商會的船隻,與這次的事件沒有任何關係。而且這邊的船都已經檢查過了。」
  吉歐的話語裡略顯責難之意,但是艾莉安完全沒有理他的意思,注意力都放在其他事情上。
  吉歐介入艾莉安與威佐之間,想協調兩人之間的衝突。
  看來這不是艘能夠輕易出手調查的船,既然有他國的貴族作為後盾,沒有確切證據的話是無法擅自進入的。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剛才消失的淡光隨著不經意的一陣風,重新出現在艾莉安身側。光芒淡得必須凝神才會注意到,所以周遭其他人雖然都被風吹得皺起臉,卻絲毫沒注意到這道微光。
  雖然這道光芒稍縱即逝,不過艾莉安卻彷彿收到暗號般,忽然正色望向商人男子,完全忽視前面談話內容似地揚聲說道:
  「有人被囚禁在這艘船上,能讓我進船內確認一下嗎?」
  「妳在說什麼呢?如同剛才吉歐大人所說過的,這艘船是諾杉王國──」
  聽到艾莉安的話語,商人男子露出苦笑,準備說出靠山的名號,但是眼前的艾莉安卻突然拉下蓋到眼睛處的帽子。當商人男子看見她的模樣後,不禁忘了呼吸。
  大多數的人都知道淡紫色的肌膚以及尖耳朵代表什麼種族,因此周遭的人們紛紛起了騷動。
  「我是加拿大大森林的精靈族艾莉安‧葛瑞妮絲‧梅普爾,諾杉王國區區一位領主奧魯納特伯爵,真的打算與我精靈族起衝突嗎?」
  她瞇起金眸望著商人男子威佐,言行中帶有幾分挑釁。對方似乎深感震撼,因此臉頰抽搐得說不出話。
  「你們如果沒做什麼虧心事的話,最好同意我們進船。」
  艾莉安勾起嘴角的表情,可能讓威佐感到受辱,頓時脹紅著臉大肆怒罵:
  「妳這傢伙不過屬於精靈這種蠻族!竟然想愚弄吾等人族,真是太放肆了!!」
  男人一席話,讓周遭其他人的態度丕變,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充滿現場。
  這情況一般來說,就代表不管關在船上的是誰,我們都上不了船的意思吧。
  不過艾莉安卻對此毫不在意,面露淺笑衝向那名帶著傷痕的壯男,輕輕一跳就將他的頭頂當成墊腳石,飛越了人牆。
  「什麼!那傢伙!!」
  艾莉安丟下那些傻眼、憤怒或震驚的人們,身輕如燕地往船的方向奔去。茫然望著這一幕的威佐,愣了一秒鐘後立刻尖聲喊道:
  「抓住那個精靈!!快上!!這和我們說好的不同啊,你這傢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吉歐!!我們的船應該不必接受檢查才對啊!!」
  威佐的太陽穴青筋暴露,血管似乎快要斷裂。驟變的事態,讓他氣急敗壞地逼問臉色鐵青的副團長吉歐。
  受他質問的吉歐一臉慌張,下意識地慢慢後退,想逃離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
  「喔~看來吉歐先生知道什麼內情呢?」
  我看向吉歐一開口,他就連忙連珠砲似朝我喊著:
  「先、先別管這個了,亞克先生請阻止她!!再這樣下去的話,會在本領地與諾杉王國之間引爆衝突的!!我們一定得避免這種事態發生!!」
  從商人威佐的話語與吉歐的態度來看,我似乎讀出了箇中玄機。
  但是此刻順著他們的話行動,搞不好比較有趣。
  「吾瞭解了!看來得去帶回艾莉安小姐了!」
  我邊說著邊跑向船,周遭的船員們已經追在她身後,港口其他衛兵們聽到這裡的騷動後也聚了過來。
  艾莉安宛如特技演員一般,在船上靈巧跳躍著,讓追在她身後的男人們怒吼聲四起。其中也有人已經墜落海面,有些人則翻起白眼癱倒在地上。
  我以帶回艾莉安的名義衝上船後,躍到正在甲板上大鬧的艾莉安身邊。
  「嗚喔~艾莉安小姐~請安分一點~!」
  我木然地唸著不帶感情的台詞,撲向艾莉安。她看穿了我的意圖,輕飄飄地躲開後就跳上捲起船錨的絞盤。
  假意撲向她的我,順勢抬起拳頭重重敲往甲板。
  僅此一擊就將理應厚實的甲板打出一個大洞,甚至貫穿到中甲板的地面,讓我筆直跌入船室裡。

  「我們的船啊~~~!!」
  威佐悲鳴般的叫喊聲,從甲板上的大洞傳了進來。
  「啾~嗯……」
  捲在我脖子上的碰太,也和我一起摔了進來。牠像是撞昏頭一樣跌在地板上,隔了一下才甩著頭爬起身。
  我將撞歪的頭盔重新戴好,接著凝神在昏暗的船內張望四周。腳邊有成束的粗長繩索,可能是船上的用具吧。
  這間船室似乎在船上算滿大間的。
  艾莉安堅信有人被關在這艘船上,而我決定相信她,所以必須從這艘船找出被囚禁的人。
  「吾是來救你們的!如果有被綁架的人請出聲!!」
  我在船內揚聲大喊,結果空氣中的氣息瞬間變得紛亂,只見幾名手持武器的船員襲擊過來。
  突然聽到有聲音自稱前來救援,任誰聽了都會懷疑是陷阱,所以可能不會立刻回答吧。
  我邊將來襲的船員打昏,邊在船內搜尋能夠關人的地方,並試著採用其他方式呼喊:
  「吾為泰瑞雅莎夫人所派來!如果有叫芙拉妮‧馬卡姆的人請回答!!」
  考量到她可能被囚禁在這艘船內,於是我決定直接喊出具體的名字,結果確實傳出了女性嗓音回答我:
  「你真的是泰瑞雅莎大人派來的嗎!?我在這裡,我是芙拉妮‧馬卡姆!!」
  仔細一瞧,發現後方船室的地面有個被格狀鐵柵蓋住的入口,有手指從格狀縫隙中微微伸了出來,那道拚命喊著的女性嗓音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這狀況讓其他遭囚禁的人們,終於相信有人前來救援,因此格狀蓋子處紛紛傳出了求救聲。
  看來似乎找到我們的目標了。
  我輕輕打昏看守他們的兩位船員後,看見擋住船艙的格狀蓋子上設有掛鎖,持劍斬斷鎖頭後,就有許多人雪崩般地從裡面湧了出來。
  從這麼多遭囚的人當中,一眼就可以認出目標──芙拉妮‧馬卡姆。
  那是位綁著髮髻的黑髮女性,身上穿著在領主宅邸等處可看見的傭人服裝。我和她對上眼後,她便用那雙大大的黑眸仰望著我,怯生生地走了過來。
  「我是芙拉妮‧馬卡姆……這位騎士大人就是泰瑞雅莎大人派來的嗎?」
  「吾名叫亞克,不是騎士,只是名接下泰瑞雅莎夫人委託的傭兵。」
  我對小心翼翼詢問的她報上姓名,她對於我竟是受雇傭兵一事,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在這裡繼續站下去對事情沒有幫助,各位請跟在吾身後。」
  我邊說著邊將芙拉妮護在背後,踹開船室的門走向戶外。
  雖然有時會有船員來襲,但是我用拳頭輕輕一敲,他們就會飛到牆上,或是屁股塞進酒桶裡動彈不得,所以完全阻礙不了我們的行進。
  終於來到前往甲板的出入口時,才剛走到戶外就發現許多船員都倒在甲板上,也看到昂然站在船上,一腳踩在船員身上的艾莉安。
  跟在我後方的人們看到這幅景象,全都紛紛瞪大雙眼。
  「連魔法都沒用就能夠在甲板轟出大洞的人,也只有你了吧。所以你找到我們的目標了嗎?」
  一頭雪白長髮順著海風飄揚,擁有淡紫色肌膚的黑暗精靈──艾莉安毫髮無傷地沐浴在眾人目光下,笑著朝我們走來。
  身後有幾人看到她這模樣,發出了感嘆與驚愕之聲。
  「找到了,她就是泰瑞雅莎夫人在找的芙拉妮小姐。」
  我退到一旁,向艾莉安介紹身後的芙拉妮。芙拉妮連忙往前站出,打招呼似地低頭行禮。
  「這樣啊,如此一來就順利完成她的心願了。」
  艾莉安露出有些鬆了口氣的表情,拍撫著胸口。
  聚集到船外的衛兵們,在芙拉妮有條有理的說明下,開始逮捕船上的船員們。我和艾莉安就站在角落旁觀這一切。
  看來也牽涉這場人口買賣的騎士團副團長吉歐,已經消失不見蹤影,恐怕是趁艾莉安大鬧商船時躲起來了吧。
  將後續處理交給衛兵們之後,我和艾莉安就前去拜會還在領主宅邸等消息的泰瑞雅莎。
  
  「泰瑞雅莎大人!」
  「芙拉妮!」
  在蘭德巴爾特領主宅邸裡,領主夫人泰瑞雅莎與侍女芙拉妮,當著領主佩脫勒斯的面互喊一聲後就緊緊相擁。
  「非常感謝兩位願意協助妻子,將芙拉妮平安無事地救出來。」
  佩脫勒斯邊說著邊向艾莉安伸出手,艾莉安來回望了眼佩脫勒斯的手與臉之後,猶豫了會兒才回握他。
  「沒什麼……我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她將眼神瞥向他處,略顯生硬地回答。佩脫勒斯露出微笑後,便請所有人都坐下。
  我則因為全身穿著鎧甲,不適合坐在眼前這種看起來很高級的沙發上,所以就按照慣例站在艾莉安後方,做足護衛的樣子。
  領主佩脫勒斯與夫人泰瑞雅莎後方,也有一名和我一樣佇立不動的年長男性,這之前我們並未見過他。
  「話說回來,你們竟然能夠發現她被抓到那艘船上。那艘船擁有對岸諾杉王國奧魯納特伯爵的許可狀,如果他們並未囚禁芙拉妮與城鎮居民的話,將會演變成相當嚴重的事態……方便告訴我,你們是怎麼拿到確切證據的呢?」
  佩脫勒斯面露苦笑地詢問艾莉安後,拘謹地待在旁邊的芙拉妮,就想起什麼似地雙手一拍,代為回答這個問題:
  「這麼說來,我被關在船艙裡的時候,有聽見一道女性的聲音呼喊我的名字。我下意識回答之後,周遭卻沒人承認叫過我……這麼一提,我才想到那道聲音就是艾莉安大人的聲音。」
  佩脫勒斯興致盎然地聽著她這麼回答,一旁的泰瑞雅莎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開口:
  「原來如此~妳使用了風之精靈體對吧?」
  對此,艾莉安輕輕點頭回答:
  「我沒有和風之精靈體簽訂契約,所以傳話距離最多只有十幾公尺而已。」
  「妳沒有和個性善變的風之精靈體訂立契約,就能夠使喚他們,光這件事情就很不得了呢。」
  泰瑞雅莎眼底充滿了欽佩,艾莉安則有些害羞地望向他處,一手搔搔臉頰。
  我記得那時目睹有某種物體從她的掌心飛出,看來那就是風之精靈體啊。看起來就像使用精靈魔法進行無線通訊的感覺呢。
  聽到兩人的對話,佩脫勒斯也贊同地頻頻點頭。
  「不過,沒想到這次綁架芙拉妮小姐的,竟然是副團長吉歐先生……」
  我輕嘆了口氣,有感而發地說出這段話後,站在佩脫勒斯身後的年長男性,就往前站出並九十度鞠躬開口:
  「都是因為吾監督不周才會造成本次事件,為各位造成諸多困擾,吾由衷向各位道歉。這一切的責任都應由吾這個騎士團團長──海利德‧甘寇納承擔──」
  這名自稱海利德的騎士團團長,將白髮往後梳成油頭,嘴上留著八字鬍鬚,將這次事件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領主佩脫勒斯輕輕揮手打斷他說道:
  「這不能全怪海德利。將父親踢出領主之位,卻還無法掌控整個領地的我也有責任……」
  雖然副團長吉歐當時趁亂逃脫,不過騎士團長海利德接到消息後,立刻就率領騎士們搜出吉歐躲藏的地點,並將他抓了起來。
  「他的目的是錢嗎?」
  「確實有一部分是為了錢。不過那傢伙似乎是覺得近來街上到處都是難民,所以想透過商會引渡回去,藉此恢復治安。結果商會的人仗著他會放水,順勢綁架了大批城鎮居民。不過,那傢伙也默許了商會的行為,可以說是一丘之貉。」
  當我詢問吉歐的目的後,海利德便低下苦澀的臉。
  這麼說來,從副團長吉歐的態度來看,他確實對那些難民沒什麼好感。
  我進一步詢問侍女芙拉妮被戴奧迎商會抓走的緣由時才知道,原來是吉歐為了解決難民問題,與商會的威佐等人做引渡難民的交易時,被正好經過的芙拉妮撞見了。為了避免事跡敗露,吉歐便決定將她也賣給商會。
  吉歐賣掉芙拉妮能夠得到金錢,威佐也很開心能夠用購買奴隸的管道,買到教養良好的侍女。不過,也是因為這兩個男人的貪婪,芙拉妮才能夠保住一條小命。
  「雖說是他國的貴族,不過畢竟商會可是拿著伯爵的許可狀在其他領地為非作歹,領主大人是否打算向伯爵追究這次的事件呢?」
  佩脫勒斯苦笑著搖搖頭回答:
  「我會派人告訴奧魯納特伯爵,這邊逮到持有『假許可狀』的戴奧迎商會。畢竟我不想隨便與他國的領主起爭執,更何況這次我方也是強行上船才破獲的。雖說對方因此失去整艘船而蒙受大筆損失,不過為了顧全面子,應該不會大肆找碴。」
  雖說透過艾莉安的精靈體魔法找到了確切證據,但是沒有按照正常程序,就直接衝上船的行為還是太過火。但是,那種情況想按照程序來的話,根本就無法檢查船內了。
  「吾不是要為引發這次的騷動謝罪,不過關於領內過多的難民數量,吾有一點想法。」
  聞言,不只領主佩脫勒斯露出興趣,連旁邊的騎士團長海利德也是。
  我談起來這裡之前經過的布蘭貝納,一聽到這個地名時,原本面露狐疑的艾莉安立即也聯想到我想說什麼,雙手一拍。
  布蘭貝納的領主史基德斯,因為卡西的幫助增加了不少農地,卻也因耕作人手與相關管理人員不足而困擾。雖然無法將大量難民塞往布蘭貝納,但是這件事情應該也可以當作因應難民人潮的對策之一。
  「我原本就知道那座領地的人口一直難以增加……原來那裡也和我們一樣有精靈居住嗎?既然如此,我就趁拉攏他們加入主張與精靈族交好的尤莉安娜殿下的機會,順便找子爵商量難民的事情吧。」
  佩脫勒斯接受了我的提議,開始思索方案,喃喃自語。這段話有部分引起了艾莉安的興趣,她原本將背部靠在沙發椅上,聽到後就立即將身體往前傾問道:
  「你說的尤莉安娜殿下,是指羅登王國的王族嗎?」
  「是的,尤莉安娜殿下是這個國家擁有王位繼承權的人當中,唯一推動與精靈族友好政策的人。蘭德巴爾特在父親掌權時,其實是屬於二王子達卡勒斯殿下的派閥,不過考慮到妻子的問題,我正在考慮轉為投靠二公主尤莉安娜殿下。」
  艾莉安對佩脫勒斯的一席話深感興趣。
  原來這個國家的王族中,也有想與精靈族加深交流的人哪。屬於精靈族的艾莉安,會對這種話題有興趣也不奇怪。
  在艾莉安向佩脫勒斯詢問尤莉安娜殿下的事情時,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忍不住歪頭苦思。既然沒辦法立刻想起來的話,應該不太重要吧?我做出這個結論後,就沒再繼續想這件事了。
  由於這次立下的功勞,領主佩脫勒斯向我們保證,要讓我們日後有需要時能夠享有些許特權,因此特別將這些命令寫成書狀並施以封蠟,又給我們兩枚蘭德巴爾特領地內的銅質通行證。
  考量到精靈族與人族日後的發展,這種信物肯定會派上用場。此外,以後還是有可能再造訪蘭德巴爾特,所以這枚通行證同樣非常有用。
  雖然我們這次做出了有些顯眼的舉動,不過有句俗語說「事不關己的八卦,※四十九天就會被淡忘」,所以過一陣子就沒什麼人記得了吧。(編註:應為七十五天,日本古曆法中代表一個季節的長度。)
  不,四十九天好像是辦喪禮的時間才對?
  當我滿腦子這些不著邊際的瑣事時,和他們談完的艾莉安以手肘輕碰我,我才終於回神。
  後來,我們向領主佩脫勒斯、領主夫人泰瑞雅莎與侍女芙拉妮致謝後就告別了他們。離開蘭德巴爾特之後,我使用長距離轉移魔法【轉移門】,先回一趟精靈族的聚落──拉拉托亞。
  
  ◆◇◆◇◆
  
  加拿大大森林有許多精靈族人居住。而拉拉托亞就位在這座巨木高聳、強大魔獸跋扈的森林中央,而這裡正是艾莉安的家鄉。
  我們找了座人煙稀少的山丘,從可以遙望布爾戈灣的此處發動【轉移門】。映入眼簾的景色轉暗後,回過神時,我們就已經站在近來經常造訪的宅邸前。
  它從正面看是一棵巨大的樹木,實際上卻是精靈族獨特的建築,將房子與大樹融為一體。這棟與大自然完美結合的建築物,是拉拉托亞聚落長老的住宅,同時也是艾莉安的老家──她正是長老的千金。
  原本人族得費一番工夫才能進到精靈族的聚落,但是我卻施展轉移魔法直接闖進了聚落內部,這其實不是件值得稱許的行為。
  但是我已經取得治理拉拉托亞的長老──艾莉安父親的許可,再加上眼前這棟建築物在我腦海中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在轉移過程中,腦中會不由自主浮現這個畫面。所以無論我多麼克制,最終都會直接到達這裡。
  大樹茂密的枝葉擋住了夕日的光芒,使黑暗降臨樹下建築物的速度快於周遭。燈光從窗戶流洩而出,那是用魔法製成的燈具。屋裡的人或許已經在準備晚餐了,因此空氣中飄散著對空腹的我們來說相當刺激的食物香氣。
  碰太彷彿被香氣釣到般,在我頭上高舉鼻子不斷嗅聞,同時發出「啾~」的叫聲。
  站在前方的艾莉安則熟門熟路地推開宅邸的大型雙開門。
  踏進正面玄關後,映入眼簾的是寬敞的挑高大廳,貫穿整棟宅邸的巨大柱子佇立於中央。而一名精靈族男性,正好從大廳外圍的二樓穿廊走了下來。
  從他的外表來看,年紀大約是二十五歲到三十歲左右。一頭泛著翠綠色的金髮偏長,身上穿著神官服般的服飾,衣服上則繪有精靈族特有的紋樣。
  這個男人就是這個聚落的長老,也就是艾莉安的親生父親──狄倫‧達格‧拉拉托亞。
  狄倫看見女兒艾莉安後,立即露出微笑走了過來。
  「妳回來得真早,有什麼成果嗎?」
  他依序望向女兒與我之後,如此詢問道。艾莉安便開始述說在蘭德巴爾特遇見泰瑞雅莎的經過。
  「這樣啊……既然她自己決定要與人族一起生活,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此外,我對羅登王國的尤莉安娜殿下非常感興趣呢。以前妳們曾經討伐過羅登的領主,如果對方這樣還願意主動與我們接觸的話,那麼和對方談談應該能夠往好的方向發展。」
  狄倫如此說道,饒富興味地望著蘭德巴爾特領主佩脫勒斯的書狀──那是艾莉安交給他的。
  「此外,我們去蘭德巴爾特的路上,經過一座名叫布蘭貝納的城鎮,在那裡遇見了精靈族的魔獸學者卡西‧海爾德。」
  「卡西‧海爾德……我記得他是蘭德弗利亞出身的,專門撰寫魔獸生態書。很久以前聽說他已經搬出森林,沒想到現在竟然住在那裡。我下次也和大長老們提一聲吧。」
  狄倫臉上浮現柔和笑容後,又以略為嚴肅的眼神望向我們開口:
  「名單上剩下的就是名叫杜拉索斯‧杜‧巴里西蒙的人了……根據那名山野之民千代女提供的資訊,那個叫杜拉索斯的應該住在東邊的帝國吧?」
  艾莉安微微頷首後,狄倫便表情複雜地蹙起眉頭。
  「這個分成東西兩邊的帝國不僅領土遼闊,聽說抓走精靈族等種族之後,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我們精靈族原本是四散在北大陸各處生活的,之所以會被趕到這塊土地,就是分裂成東西兩邊之前的原屬帝國所造成。我知道艾莉安妳很強,但是也別太勉強自己。」
  「我知道,此外有亞克在身邊的話,大部分的困難都能夠突破呢。」
  接收到父親擔憂的視線後,艾莉安立刻仰望站在身旁的我,並輕敲我的鎧甲說出這番話。看來她對我的評價相當高呢。
  我常常憑藉當下的衝動辦事,所以原以為自己值得受艾莉安稱讚的部分不多,沒想到她竟然能夠因為這些事情而開始信賴我,那麼之前那些衝動闖下的事情也不算白費呢。
  「狄倫先生,吾會負責將艾莉安小姐平安送回這裡的。」
  我這麼宣布後,身旁的艾莉安就瞇細雙眼看向我,似乎要望進我的頭盔內部。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下次應該不會再走錯路了吧?」
  這麼說來,我們該怎麼前往帝國呢?我歪頭思考這件事情時,艾莉安立刻肘擊我的腹側。
  看來她真的不怎麼信賴我的方向感啊。




  第三章 招致災厄之物
  
  
  羅登王國東邊與林布魯特大公國之間,夾著利布魯特河相鄰。
  統治林布魯特大公國的大公居住的城堡──高聳的白色麥索瓦爾宮殿中,其中一間能夠眺望東側遼闊阿爾德利亞灣的豪華房間裡,有數名女性忙進忙出。
  其中一名女性淺坐在施有華麗刺繡的布椅子上,對著大型單片鏡讓人梳理頭髮。
  燦黃的漂亮金髮髮梢捲成微微的大波浪,可愛的褐色大眼正透過鏡子的反射,追隨著侍女忙碌的身影。
  「尤莉安娜公主,髮飾要選哪一種呢?」
  那名將艷澤黑髮梳成髮髻的侍女,雖然穿著制服仍藏不住胸前的雄偉。她邊梳著燦黃金髮,邊以眼尾上揚的鳳眼與鏡中女子四目相對這麼問道。
  被稱為尤莉安娜的女性,微微揚起視線回望站在背後的侍女回答:
  「不要太誇張的,選沉穩一點的類型吧,菲爾娜?」
  「我知道了。」
  這名隨口直呼侍女名字菲爾娜的女性,正是鄰國羅登王國的二公主──尤莉安娜‧梅洛爾‧梅莉薩‧羅登‧奧拉夫。
  而被稱為菲爾娜的侍女,則拿出幾個優美的髮飾擺在公主金髮旁,邊看著鏡子比對。這名侍女同時也是尤莉安娜少數幾位一起長大的朋友。
  「這個不錯。」
  這麼說著的菲爾娜,從幾個候選飾品中,挑出一支雕工細緻的銀製髮飾。花瓣狀的外觀散發出淡淡的光澤,她將其別在尤莉安娜公主的頭上。
  另一位侍女從公主行囊中拿出洋裝,站在公主身側向她展示以挑選接下來的服裝搭配。看到公主搖頭後,那位侍女就連忙跑回去換一件。
  菲爾娜看著同僚慌張的模樣,為了避免主子尤莉安娜公主無聊,便開啟話題:
  「賽莉安娜王妃前幾天才說要牽線,讓公主與精靈族會談,但我從沒想過這麼快就會收到對方的消息呢。」
  尤莉安娜大幅度點頭,對菲爾娜的意見表示贊同。
  她口中的賽莉安娜王妃,是林布魯特大公國的大公王妃,同時也是尤莉安娜公主的親姊姊。
  林布魯特大公國是人族國家中,唯一與精靈族有正常交易的國家,非常罕見。由於尤莉安娜所屬的羅登王國,無法直接連絡精靈族,因此這次她才會拜託姊姊,也就是林布魯特大公國王妃的賽莉安娜居中協調,請她設置能夠與精靈族會談的場合。
  聽到尤莉安娜公主的請求後,賽莉安娜王妃豪爽地答應了,立刻就請常駐宮中的精靈族使者向精靈族傳達如此意願。
  而這只是兩天前的事情。
  
  「我也沒想過精靈族竟然這麼快就有所行動,更令我在意的是,他們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傳訊的呢……」
  尤莉安娜自言自語似地低喃著。從這裡的窗戶能夠看見隔著阿爾德利亞灣的對岸,那裡有山脈與深幽的大森林,尤莉安娜瞇細雙眼想望穿那模糊遠景的深處。
  有許多精靈族居住的中心都市‧森都梅普爾,就位在那座森林的深處,受到壓倒性的遼闊綠色結界守護著,聽說那不是人族能夠輕易造訪的地方。
  事實上,連與精靈族有交易關係的林布魯特大公國,都尚未有人實際到過精靈族的都市。雖然沒人知道梅普爾的確切地點,但是至少她從未聽說過林布魯特大公國與梅普爾很近的說法。
  儘管如此,他們才聯絡沒幾天而已,竟然就已進行到確定要會談的階段了。
  「而且據說對方還是精靈族的大長老呢。」
  菲爾娜附和尤莉安娜公主的自言自語。
  尤莉安娜點頭表示同意。
  「精靈族的大長老是他們的中樞人物,相當於我國的公爵。」
  聽到尤莉安娜公主的補充後,菲爾娜佩服地點點頭說道:
  「我原本以為會像和他國會談一樣,先從與使者交涉的階段開始呢。」
  「是啊……」
  尤莉安娜當然懂菲爾娜的佩服心情。
  一般來說,都是先由兩國使者事前協議好會談的時日等詳情後,才會正式舉行會談。像這次這樣突然向對方提出會談的請求,算上準備時間與會談者的移動時間,至少也要花上一個月左右才能定案。
  儘管這次是由羅登王國的尤莉安娜公主親自出面,但是畢竟是沒有按照正常程序提出的申請,所以她已經有心理準備要在這個國家待上一段日子了。
  然而實際上卻在遠低於預期日數的情況下,就決定好了會談的日期。
  「雖然我不曉得他們是用什麼方法聯絡的,可是這個速度對我們來說卻是明確的威脅。我曾聽說以前羅登王國攻進精靈族的地盤時,結果遭守護龍等壓倒性的武力擊敗,由這次情況看來,精靈族所擁有的力量不單只是那樣呢。」
  尤莉安娜說完之後,深深嘆了口氣垂下肩膀。
  「正因如此,我們如果能夠借用他們的力量,對尤莉安娜公主來說肯定是一大助力呢!」
  菲爾娜溫柔地整理好尤莉安娜公主的秀髮後,對著鏡中的她微笑。
  接收到菲爾娜笑容的尤莉安娜,這才提起垂下的肩膀吐氣調整呼吸。
  「是啊,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在這裡取得他們的幫助……」
  尤莉安娜彷彿甩開了什麼似的,以堅毅的眼瞳望著鏡中倒影。
  「菲爾娜,能幫我換上顏色更明顯的髮飾嗎?」
  聽到尤莉安娜公主的要求,雖然菲爾娜瞬間瞪圓了雙眼,但還是換上了溫柔的笑容回答:
  「遵命。」
  羅登王國的未來就握在自己手上──尤莉安娜以帶有如此強悍意志的褐色瞳孔,望向離宮殿非常遙遠的加拿大大森林。
  
  ◆◇◆◇◆
  
  遼闊的加拿大大森林深處。
  巨大的大斯雷夫湖畔,存在著大森林的精靈族據點──森都梅普爾。
  堅實的兩道城牆內,有許多與大樹融為一體的高樓層建築林立,住在這裡的人口高達十萬人以上。
  而位在這座巨大都市中心的大樹建築物,又比其他建築物高上許多,塔狀的巨樹建築物高聳入雲。
  這裡是名為中央院的機構,以統領散布於加拿大大森林各處聚落的族長為首,並有十名大長老們與他一起商討面對所有聚落的方針。
  位在中央院最上層附近的一個房間裡,有兩個男人在能夠俯瞰巨湖的陽台上,隔著桌子對坐著。
  其中一人是拉拉托亞的長老狄倫,他任由帶著翠綠色的金髮隨風飄舞,一手端起盛著茶的杯子就口。
  坐在狄倫對面的則是名臉上擁有明顯傷痕的黑暗精靈男子──他擁有淡紫色的肌膚、健壯的身體與嚴肅的五官。這名留著削短的白髮,邊撫著長鬍鬚邊望著狄倫的男子叫做方格斯‧弗蘭‧梅普爾。
  他是十名大長老中的一人,也是狄倫之妻‧葛瑞妮絲的父親。
  「抱歉常常叫你過來,從拉拉托亞使用轉移陣來到這裡,要使用的魔石數量不容小覷吧。」
  方格斯以低沉粗獷的嗓音說道。他在天生體魄就格外強健的黑暗精靈中又屬佼佼者,加上那道嗓音與長相,使他總是散發出難以接近的氣息。
  不過多虧了長年的往來,狄倫還是能夠努力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輕輕搖頭後放下手上的杯子回答岳父:
  「不,有來訪的客人給了我八顆飛龍的魔石,所以使用來到這裡的轉移陣時就不會那麼心痛了。」
  「是之前那位由艾莉安雇用的傭兵啊……他值得信賴嗎?」
  他顰眉望著女婿的模樣,從旁邊來看簡直就像壯男在找溫和男的麻煩。
  但是狄倫視線不閃不躲地回望著他,微微垂下眉尾後聳聳肩說道:
  「是啊,沒錯。雖然他有些奇怪,不過人品還頗值得信賴。不僅幫了艾莉安不少忙,對我們的幫助也相當大。」
  「……這樣啊,既然你認為如此,那麼我就不多說什麼了。」
  方格斯將粗如樹幹般的手臂環抱在胸前,並以鼻子哼著氣。
  艾莉安對他來說是可愛的孫女,然而卻有他不認識的人族待在她身旁,所以他才會特別擔心吧。
  不過身為大長老的他,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特別把拉拉托亞長老叫來森都梅普爾的中央院。
  狄倫對著岳父苦笑的同時,開口詢問道:
  「話說回來,岳父,您今天找我有什麼事情呢?」
  「啊~對了。林布魯特大公國傳來通知,羅登王國為了迪雁特領主的事情派了使者過來,並將會談場地設在林布魯特大公國,所以中央院決定由我和你代表前往。」
  邊聽方格斯的說話內容,狄倫就大致猜到這次被叫來的理由,因此他的臉上並無特別驚訝的表情,僅是點頭附和:
  「原來如此,他們的行動真是出乎意料地快呢。」
  看到女婿那從容的態度,讓方格斯一臉無趣地吐了口氣。
  「不過這次造訪林布魯特大公國的不是單純的使者……而是羅登王族──二公主尤莉安娜。」
  聽到使者名字的狄倫露出有些訝異的神情,然後就浮現了意味深遠的表情,從懷中掏出一封施有封蠟的書狀遞給方格斯。
  「真巧,您在談這件事情時,我就想著一定要找那個尤莉安娜會談一次,沒想到這下省了不少事。」
  邊打量邊接下書狀的方格斯,以詢問的眼神望向坐在對面的狄倫。
  接收到岳父詢問眼神的狄倫,娓娓道起昨天艾莉安談到的蘭德巴爾特相關情報。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對我們來說會談也不是件麻煩,說不定能夠相當順利呢……」
  方格斯邊撫著自己的鬍鬚,邊豪邁地大笑出聲。
  
  隔天,狄倫與方格斯就帶著護衛的戰士們,一起從設在梅普爾的中央轉移陣祠堂,移動到最接近林布魯特大公國的中心地‧林布魯特最近的聚落──薩克屯。
  薩克屯位在大型河川──薩格奈河的下游,這條河會流往將林布魯特大公國與加拿大大森林一分為二的阿爾德利亞灣。
  加拿大大森林的中心地‧森都梅普爾與薩克屯之間有一大段距離,但是使用會消耗大量魔石的轉移陣時,就能夠瞬間到達。
  這次為羅登王國牽線的大公國中心地‧林布魯特,是座巨大的港灣都市,與加拿大大森林隔著阿爾德利亞灣遙遙相望。
  現在與加拿大大森林的精靈族們擁有交易關係的人族國家,只有林布魯特大公國而已,因此想購買產自精靈族的優質魔道具等等的北大陸人族各國,就會特地造訪這座都市。
  所以儘管林布魯特大公國從國土範圍來看,僅是小國而已,經濟方面卻屬於富裕大國,連中心地林布魯特本身的發展都非常迅速。
  狄倫與方格斯一行人,從薩克屯搭船走薩格奈河這條水路,並沿著灣岸進入林布魯特港。
  港口一角有處專供精靈族使用的區塊,因此船隻便朝著此處行進。下船之後已經有數輛馬車等在港口,於是一行人便分別搭上這幾輛馬車。
  一般來說,護衛們都會騎馬守在馬車四周,但是習慣在森林裡徒步行動的精靈族中,根本沒人擅長騎馬。
  而且這次的護衛對象之一──大長老方格斯,從他健壯的體魄也可看出他本來其實也是一名戰士。
  掛在他腰間的戰鎚是由矮人族特製的武器,並不是單純的裝飾品。他認真揮舞這把戰鎚的話,甚至能將巨龍的頭蓋骨打碎,非常勇猛。大長老當中不少人都像他一樣武藝優秀,所以這次帶來的護衛,其實只是為了讓外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準備罷了。
  林布魯特大公國的軍隊圍在馬車四周後,馬車便緩緩開始移動。
  狄倫等人所搭乘的馬車,筆直地前往林布魯特中央的大公宮殿。
  城牆周邊設有壕溝,馬車跨越壕溝上的石橋後流暢地進入城內,映入眼簾的便是統治林布魯特大公國的大公居住的白色宮殿。這座宮殿設有數座尖塔,牆面上均施有優美雕刻,散發出莊嚴的氛圍。
  雖然風格與精靈族森都的中央院大異其趣,但是同樣都是令人目眩神迷的雄偉建築物。
  這是狄倫第一次來到林布魯特的宮殿,因此興致昂然地透過車窗仰望著它。
  當馬車終於停在白色宮殿正面的大型階梯下時,幾名傭人立即前來迎接狄倫一行人進宮。他們來到宮殿深處的一個房間後,發現有名女性正在那裡等待他們。
  「好久不見,方格斯大人。」
  這名女性留著黃燦燦的金髮,並梳理得相當整齊。她朝著方格斯等人瞇細了溫柔的褐色眼眸,輕輕拉起美麗的淺藍色洋裝,向他們行禮打招呼。
  見狀,方格斯便浮現笑容,以略顯誇張的動作回禮。
  「竟然由賽莉安娜王妃親自迎接,甚感榮幸。」
  接受方格斯回禮的女性名叫賽莉安娜˙梅麗亞˙杜˙奧拉夫˙提西雁特,是林布魯特大公國的大公王妃。
  「各位接受我們臨時提出的申請立即動身前來,令我不勝感激。」
  「因為吾等對要求會談的羅登王國使者也有些興趣呢。」
  方格斯對面露微笑的賽莉安娜,回以豪爽的笑容後勾起嘴角。
  「這次的使者──尤莉安娜公主是我的親妹妹,還請各位手下留情。」
  「喔~那我就更期待和她的會談了。」
  兩人在賽莉安娜的招呼下,又前往更深處的房間。
  來到的這間房間不算大,但是日光從偌大的窗玻璃灑下,照亮了品味極佳的內裝,中央則擺著寬廣的圓桌。
  有名女性已經坐在該處,身旁還站著一名侍女,以及一位做騎士打扮的年輕男子。
  坐在位置上的女性,一看到方格斯與狄倫就起身輕輕行禮。
  她留著一頭與賽莉安娜類似的燦黃色金髮,但是髮梢處形成微捲的大波浪,擁有白皙的肌膚與端整的五官,可愛的褐色眼瞳中略帶緊張。她不像賽莉安娜那般散發出成熟氣質,還帶有少女的青澀感,但是眼裡卻透露著堅毅。
  「初次見面,我是羅登王國二公主──尤莉安娜‧梅洛爾‧梅莉薩‧羅登‧奧拉夫。」
  尤莉安娜自我介紹完之後,便沉穩地微拎起裙襬行禮。
  「我是管理加拿大大森林的大長老方格斯‧弗蘭‧梅普爾,我本來就粗手粗腳的,禮儀方面沒辦法那麼講究,妳能諒解的話就感激不盡了。」
  方格斯邊說著邊露出極具威嚴的笑臉,這表情令尤莉安娜身旁的年輕騎士神色變得有些緊繃,但是方格斯卻毫不在意地望向身旁的狄倫。
  「還有這位是──」
  「我是加拿大大森林中管理拉拉托亞的長老──狄倫‧達格‧拉拉托亞,請多指教。」
  一旁的狄倫與方格斯不同,當他彬彬有禮地打完招呼後,年輕騎士的表情才略為放鬆,並安心似地吐了口氣。
  不只是他,尤莉安娜與身旁的侍女也散發出了類似的氛圍,使有些緊張的室內空氣舒緩了些。
  注意到這情況的狄倫徐徐笑出聲,並開口說些緩和氣氛的話:
  「別看我岳父外表這個樣子,其實沒有他自稱的那麼粗蠻,請各位安心。」
  在狄倫的催促下,尤莉安娜再度坐下,方格斯也跟著入座。
  尤莉安娜與方格斯坐在相對的位置,而林布魯特大公王妃‧賽莉安娜坐在兩者中央附近,狄倫則坐在方格斯旁。
  彼此再度寒暄幾句後,羅登王國二公主尤莉安娜就切入正題:
  「這次邀請精靈族的各位會談,是想聊聊曾在我羅登王國發生的迪雁特領地一事。」
  聽到尤莉安娜主動提及正題,方格斯便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垂眸沉默。狄倫也仿效他的態度,除了雙眼望向尤莉安娜外,沒有任何反應。
  「說來羞愧,迪雁特領主竟然破壞條約,參與綁架精靈族的事情……但是當我們王家著手調查內情的時候,侯爵卻遭到暗殺了。」
  尤莉安娜頓了頓後,望向坐在對面的方格斯。方格斯動也不動,僅抬起單眼的眼皮回望尤莉安娜。
  「我已經知道精靈族在這起事件中做的事情,雖說我國是應該謝罪的,但是放任這件事情不追究的話,會有損王家的威信。所以想和各位商量一下,關於這件事情的細節,能否當成是王家默許各位執行的呢?」
  尤莉安娜已經知道了精靈族參與暗殺迪雁特侯爵一事,所以想以事後許可的方式,對精靈族的行動表示認同。
  方格斯似乎對這樣的想法頗感興趣,他露出略帶魄力的笑容,展現出雪白的牙齒。
  「喔~那麼你們對我們有什麼要求呢?」
  違反條約的王國,與未經許可就誅殺違反者的精靈族各有理虧之處。雖說雙方都沒什麼資格提出要求,但是他還刻意用這種語氣詢問。
  聽到方格斯的問題後,公主以毅然決然的態度回答:
  「不,接下來要提的與該事件無關,單純是我個人的請求罷了──」
  她停頓了會兒後,望了眼方格斯與狄倫,就下定決心似地開口:
  「不曉得加拿大大森林的精靈族,是否能成為我步上王位的後盾呢?」
  語畢,尤莉安娜便起身緩緩地低頭。見狀,方格斯頷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於是尤莉安娜便以「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是……」為開頭,娓娓述說現在王家內的繼承鬥爭等事。
  聽完這段話之後,方格斯將壯碩的身體微微往前傾問道:
  「那麼成為尤莉安娜公主的後盾,吾等有什麼好處呢?」
  「王兄──瑟克特大王子的後盾是西邊的雷布蘭大帝國。雷布蘭大帝國就是曾造成矮人族悲劇的國家。雖然現在與我國之間隔著風龍山脈,但是等王兄即位之後,肯定會開始干涉我國內政吧。雖然只是不確定真偽的情報,不過我聽說帝國正利用精靈族人開發新的魔道具。」
  她口中的『矮人族悲劇』,指的是人族覬覦鍊金術優秀的矮人族技術,結果開始在北大陸興起矮人族狩獵一事。其中動作最大的當屬分裂成東西兩國前的雷布蘭帝國。殘暴的行徑加上帝國不希望矮人族的技術流到他國,導致矮人族的身影直接從北大陸消失無蹤──這是人族認知中的歷史。
  不過實際上是矮人族與當時同樣慘遭狩獵的精靈族,聯手逃到加拿大大森林深處的森都梅普爾隱居至今,不過這樣的事實當然會對人族保密。
  「妳的意思是,如果我們成為妳的後盾,幫助妳步上王位的話,貴國將會成為精靈族與帝國之間的屏障嗎?」
  一直沉默坐在方格斯身旁的狄倫,接收到岳父的視線後就反問尤莉安娜,確認她的意向。
  尤莉安娜靜靜地點頭承認。
  「精靈族不熟悉人族國家的運作,就算擔任妳的後盾,恐怕也無法成為多強大的助力喔?」
  方格斯粗壯的雙臂仍環抱在胸前,聳聳肩吐了口氣。
  「精靈族確實無法直接提供太多助力,所以我想和各位談個交易。」
  「但是……」
  聽到尤莉安娜的話之後,狄倫望向靜靜坐在一旁的賽莉安娜。
  理解狄倫視線裡蘊含的意思,尤莉安娜補充道:
  「當然我已經先知會過林布魯特大公了,我的目標是『豐穰魔結石』,大公對此表示無妨。現在除了林布魯特以外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買到『豐穰魔結石』,如果我國能夠與精靈族談成這筆交易的話,將可提高王家的威信與榮光,而促成這筆交易的我自然也能夠拉攏更多貴族。」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尤莉安娜公主未來將積極推動與精靈族的交誼嗎?」
  方格斯邊摩娑著雪白的鬍鬚,邊挪動著壯碩的身軀。他閉目沉思了一會兒後,終於浮現了豪氣的笑容。
  「我曾聽同胞提及,貴國的蘭德巴爾特領主迎娶了精靈妻子,如果與貴國交好,能夠使更多人對精靈族有正向理解的話,這倒是件值得考慮的事情。關於交易一事,我還無法在此明確應允妳,但是我保證會在大長老會議中持贊同意見的。」
  聽到他的答案,尤莉安娜微微瞪大雙眼後,便望向了身旁的侍女與騎士。
  但是兩者都一臉驚訝,輕輕搖頭回應她的注視。
  蘭德巴爾特是面向羅登王國西側布爾戈灣的領地,那裡的領主與精靈族通婚的消息,似乎還未傳到王都中央。
  方格斯滿臉愉悅地望著他們展露無疑的訝異後,緩緩起身並伸手要與尤莉安娜握手。
  坐在對面的尤莉安娜也連忙正色回握方格斯,表情似乎鬆了口氣。

  
  ◆◇◆◇◆
  
  神聖雷布蘭帝國,賴夫尼察領地。
  這塊土地的西側有南北貫穿的席亞那山脈,此山脈是神聖雷布蘭帝國與西邊雷布蘭大帝國之間的國境;土地東側則有峰峰相連的險峻火山──火龍山脈。
  雖然左右兩側都有牆壁般的高聳山脈阻隔,但是領地一帶的土地坡度緩和,同時也是整個神聖雷布蘭帝國中特別偏南部的領地。多虧如此,這裡的氣候比帝都還要溫暖,屬於較易栽培作物的土地,因此在神聖雷布蘭帝國中算是較豐饒的領地。
  統治賴夫尼察領地的領主杜拉索斯‧杜‧巴里西蒙子爵宅邸的所在地,設有競技場般的巨大設施。
  這座圓形的設施中央處有扇巨大的鐵柵門,周遭築有高聳的石牆,並設有可俯視中央舞台的兩層樓觀眾席。
  競技場中央的舞台上有隻龐大生物坐鎮,低吟似地發出喉鳴聲。這隻生物以四隻腳支撐著龐大的身體,渾身布滿藍綠色鱗片,身體前端伸出了五顆蛇頭般的頭顱,伸長鐮刀似的長頭部時,整體高度更是達十公尺。
  這可是只要一隻就足以毀滅一座城鎮的凶惡魔獸。
  有幾名男女正待在二樓的露台,俯視著這隻魔獸。
  那是名身材修長壯碩的男子,一手執著杯子品酒,臉上則露出粗野的笑容。
  他的髮型非常獨特,將黑色的長髮扭成好幾束,嘴邊留著鬍渣,身上穿著胸前大大敞開的服飾,從裸露的肌膚可看見四處都有著獨特的圖騰刺青。
  兩名衣著煽情的女性分別待在他的左右雙臂間,雪白的手指正愛撫似地貼在男人精實的胸膛上,同時仰望著男人撒嬌道:
  「傅巴大人~那隻怪物真的不會暴走嗎?♪」
  其中一名女性刻意用雙臂往內擠壓,強調大半裸露在外的胸部,並以身體磨蹭著這名為傅巴的男人。

  傅巴露出淫邪笑容後,一臉得意地展示著眼前的魔獸。
  「沒錯!這隻希多拉受到本大爺的能力震懾,如今已經效忠於我!面對妳們這種將本大爺服侍得服服貼貼的女人,當然不會暴走囉?嘿嘿嘿。」
  語畢,傅巴便愉快地笑著,同時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另一位服侍他的女性立刻將酒斟入空杯中,同時單臂攬住傅巴的腰部,臉頰靠往他的胸膛。
  「是喔~?那~傅巴大人能夠命令那隻大魔獸表演嗎?」
  「喔?妳懷疑我嗎?好,現在就讓妳欣賞一下有趣的餘興節目吧。嘿嘿嘿。」
  聽到女性的問話後,傅巴稍微揚起眉毛,立刻邪笑著努努下巴。
  接收到他的指令後,樓下有扇面向競技場的小門打開,兩名士兵拖著一名遭鎖鍊綑綁的男性進場。
  「住手!!快點住手!!」
  這名衣著破爛的男性,拚命高喊懇求拉著鎖鍊的士兵,但是兩名士兵無動於衷,繼續將男性拖往競技場舞台中央的希多拉。
  看見他的巨大希多拉搖晃著身體站起,五顆蛇頭都吐出了尖端分岔的細長舌頭,並發出嘶嘶的叫聲。
  男人的慘叫聲響徹了圓形競技場,讓兩名服侍的女性渾身僵硬。
  對此感到愉悅的傅巴,攬緊了兩名女性的肩膀,發出了極具魄力的低沉嗓音:
  「仔細欣賞吧!」
  他邊說著邊吻了女性的肩膀後,便徐徐往前邁出大喊:
  「等等!!」
  希多拉對傅巴的大音量產生反應,五顆伸長的頭部立即靜止不動。
  以此為信號,兩名士兵立刻將遭鎖鍊綁住的男性,拖到希多拉旁的木樁,將手上的鎖鏈綁上去後隨即跑離希多拉。
  遭鎖鍊綁住的男性,被棄置在魔獸面前,頓時半瘋狂地求饒。
  專注望著這一幕的傅巴,揚起嘲笑聲後立刻雙手用力一拍,拍手聲頓時傳遍了整座競技場。
  「可以了!!」
  傅巴的尾音一落下,希多拉其中一顆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近男性,用巨齒刺入他的肉體咬住了他。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性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空間,他立刻口吐白沫,渾身痙攣似地不斷抖動著。原本希多拉只是叼著他的身體,現在才開始要將整個軀體吞進肚子裡。
  不過數秒間,男性的身體就已經完全進入希多拉的腹中,傅巴笑容滿面地回頭望向兩名女性。兩名女性立刻拚命地露出笑容,其中一名以有些高亢的嗓音詢問心情很好的傅巴:
  「那、那個,傅巴大人,那位男性到底……」
  「就像妳看到的一樣,已經被巨獸飽餐一頓了。希多拉的餌食都是些罪犯或奴隸,妳們也要小心一點,做壞事的話說不定就會像這樣,被本大爺拿去餵希多拉喔,嘻嘻嘻。」
  傅巴忍不住笑出聲,接近兩名女性,隨手探入臉上掛著僵硬笑容的女性裙內,將手指伸入了她的雙腿之間。
  女性努力忍住幾乎衝出喉嚨的悲鳴,擠出性感的嗓音討好似地靠近傅巴。
  「跟著本大爺的話,妳們可是不愁吃穿,還有美酒美食可以享用喔?」
  傅巴笑著如此說道,同時將手滑向另一名女性的胸口。女性微微地扭動著身體,放任傅巴撫摸的同時也發出甜美的嬌喘聲。
  這讓傅巴心情極佳地淫笑出聲。這時有個人物,毫無顧忌地來到三人身旁。
  「傅巴大人!您竟然拋棄陛下給予的任務在此玩樂!?而且還和這些妓女在如此機密的地方行淫亂之事!」
  這名怒吼的男性擁有尖細的下顎,長相看起來很神經質,紅褐髮一絲不苟地梳成三七分線,髮際線下可看見明顯暴露的青筋。他憤怒的視線投往還將手伸入女性們衣內玩弄著的傅巴。
  他的服飾雖然不華美,但是合身的衣著從剪裁到縫線都相當精緻講究,由此可看出是高級品。
  傅巴抬頭瞪著男人,表現出打從心底煩躁的態度。
  「杜拉索斯大叔,我可是剛結束抓捕魔獸的遠征回來而已耶?多明迪亞盧斯陛下也會允許我稍微休息一下的。」
  他邊低聲笑著,邊抱緊兩臂中的女性們,當著男人的面開始玩弄她們的身體,使她們再度發出嬌甜的悶哼聲。
  「……你這傢伙!」
  這名被稱為杜拉索斯的壯年男性,頓時湧現出幾乎要揪住傅巴領子的怒氣,大步往前邁進。傅巴隨意地輕吹聲口哨,有道粗重的氣息就從視線外的暗處現身,讓杜拉索斯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只見一隻身長約兩公尺的巨狼,從競技場柱子陰影處走了出來。
  牠全身覆蓋著雪白色的體毛,尾巴尖端釋放出淡淡的藍色燐光。其中一隻前腳被刻有複雜圖騰的深灰色腳鍊拴住,但是腳鍊卻沒鎖在任何地方,單純是個鐵環。
  這頭狼站在杜拉索斯的面前,微微露出獠牙,喉頭也發出震動般的低吼聲。
  「咿!」
  那凶暴的模樣嚇得杜拉索斯連忙後退,並瞪向還與女性們糾纏著的傅巴。
  「別擺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嘛,大叔!如何?幻影狼可是非常聰明的魔獸。如果沒有本大爺的實力,就算使用了『使役鐵環』也不會這麼聽話喔?只要在這裡調教一番後,就能夠為陛下效力了。哎呀,你別抖成那樣啦。」
  杜拉索斯的模樣似乎讓傅巴感到非常有趣,他忍不住笑出聲後,搶過女性手上的酒瓶直接就口飲盡。
  「而且我都有好好教過她們囉?如果她們擅自洩漏這裡的事情,就會變成那些傢伙的餌食~不過這兩個人都很聰明的,絕對不會多嘴的對吧?」
  傅巴毫不在意杜拉索斯的怒視,當他一拋出這個問句,被他抱在左右的女性們立即拚命地點頭,並將身體倚向他。
  這讓傅巴用更加得意的笑容望向杜拉索斯。
  身為貴族的杜拉索斯竟遭受如此待遇,讓他不禁咬牙切齒,但是也只能轉過腳跟使勁跺響地板,邁步離開競技場。
  杜拉索斯憤怒地拱著肩膀,大步且用力地回到自己的宅邸。看到主子的模樣後,附近的傭人都嚇得不敢亂動,一個個惶恐地目送他離去。
  「可惡!!那個野蠻的妖術師!!別以為受到陛下另眼看待,就能夠在我的地盤裡為所欲為!!給我等著瞧,這個野蠻人!!」
  這天,城內不斷傳出治理賴夫尼察的巴里西蒙子爵叫罵聲,沉重的氣氛甚至蔓延到侍奉他的臣子們之間。
  
  ◆◇◆◇◆
  
  一個天氣微陰的早晨,我望著道路盡頭的城鎮。
  城鎮外圍挖有寬達三公尺左右的壕溝,源自希普爾特河的水填滿了整條壕溝,其外圍還有一大片的麥田,在風的吹撫下掀起綠色波浪。
  眼前這座城鎮,是我來到這個世界時首先到達的洛比耶爾臺。
  雖然距離上次來此並不算太久,但還是有種很懷念的感覺。
  碰太一如往常地黏在我的頭上,艾莉安則站在一旁眺望著城鎮。
  要說為什麼會來到這座城鎮,唯一的理由就是為了進入帝國。
  我能以【轉移門】直接飛到的地點中,就屬洛比耶爾臺離帝國最近了。
  但是仍必須向人打聽,才知道該怎麼從這裡前往帝國。雖然我曾在拉拉托亞看過北大陸的概略地圖,但是上面並無記載詳細路徑與沿途的人族城鎮,而且精靈族聚落裡也沒人熟悉人族國家路線之類的資訊。
  光看地圖只知道往北走就能進入神聖雷布蘭帝國,但是從這裡筆直北上的話,會撞上人稱火龍山脈的火山地帶。有鑑於布蘭貝納那次的經驗,我認為還是事前把路問清楚比較好。
  之前幫助領主女兒的時候,對方給我銅質通行證當作謝禮。我從手上行李袋中掏出通行證給門前的衛兵看,接著想問前往帝國的路徑時,對方卻總是搖頭表示不清楚。
  這個世界的人們多半會一輩子待在家鄉,因此幾乎沒人知道如何前往遙遠地區。不如該說,很多人都只知道該怎麼從出生的村落前往最近的城鎮而已。
  沒辦法了,我們只好進入城鎮,在街上尋找可能知道路的旅行商人,結果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嗓音:
  「亞克大人!?」
  回頭後,便看見一名熟悉的女性站在那兒。
  她一頭亂翹的紅髮相當短,長度僅到後頸而已,仰望著我的同時睜大了那雙堅毅的褐色瞳孔。這是位穿著傭人風格工作服的二十多歲女性,也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交談的人。
  「喔~莉妲小姐,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汝,真巧啊。」
  身旁穿著灰色斗篷的艾莉安,用金色雙眸從帽子深處投射出好奇的視線。
  『以前她遭盜賊們襲擊時我正好經過,所以才會認識的。』
  看到以質疑目光望著我的艾莉安,我附在她耳邊,簡單說明了與莉妲相識的過程。
  『亞克老是在做這種事情嗎?』
  但是她回應我的,卻是愈來愈不以為然的眼神。
  看到她那難以認同的神情,我緩緩地挪開視線。
  我從以前就很喜歡古裝劇《暴坊將軍》,該不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習慣,就是受到這齣戲的影響吧?
  當我對自身幼年期受到的道德教育影響之大,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時,莉妲身後有名男性以懷疑的嗓音問道:
  「莉、莉妲小姐,那位到底是什麼來頭呢?」
  我望向那股有些軟弱的聲音主人,看見一名打扮得體的青年,站在那兒窺視似地看著我們。
  他的金髮像貓毛般柔軟,鼻梁高挺,五官端整。整體身形纖細,看起來就像位貴族青年,但是掛在腰間的劍卻看得出大量使用的痕跡。
  「啊,喬凡尼大人。這位是從盜賊手上救下我的亞克大人,以前曾跟您談過的那位!」
  聽到那副嗓音後回頭的莉妲,以溫柔的笑容向那位名叫喬凡尼的青年介紹我。
  聞言,他連忙端正姿勢,以漂亮的姿勢向我行禮:
  「我還沒自我介紹,真是抱歉。我叫做喬凡尼‧波爾羅,是洛比耶爾臺領地的騎士。非常感謝亞克大人救了領主千金‧羅蓮大人與莉妲小姐。」
  我也低下頭回應這位彬彬有禮的騎士青年。
  「吾叫做亞克,只是個旅行中的傭兵。吾當時因為迷路恰巧經過,才順手幫忙而已,當時已經從莉妲小姐手上獲得非常棒的謝禮了。」
  聽到我的回答後,率先有所反應的不是喬凡尼,反而是莉妲。
  「亞克大人離開領地之後,果然是去旅行了嗎?」
  莉妲仰望著我關心近況,視線突然像被吸住般固定在我的頭頂上。
  我感受到在頭上不斷搖晃著的大綿毛尾巴,這才想起吸引她視線的生物。
  「嗯,其實就是到處跑來跑去而已,頭上這傢伙也是在旅途中認識的旅伴喔。」
  「啾啾!」
  我簡單介紹著頭上的碰太時,頭上就傳出牠得意洋洋的叫聲。
  我已經太習慣待在頭上的碰太,所以有時會忘記自己這身模樣看在他人眼裡非常怪異的事實。
  「總覺得您這模樣好像幅畫呢。」
  莉妲瞇細雙眼仰望著頭上的碰太,輕笑著如此說道。
  這是在稱讚我嗎?
  「話說回來,您旅途中都去了哪些地方呢?」
  「嗯,羅登王國境內很多地方都去過了,這麼說來,吾還順便去了趟王都呢……」
  「哎呀,您去過王都了嗎?我還沒去過呢。」
  我看見後方的喬凡尼一臉複雜地注視著愉快聊天的莉妲。
  「王都是座又大又熱鬧的都市,莉妲小姐改天也和您這位戀人一起造訪如何呢?」
  我如此回答後,喬凡尼的表情立刻亮了起來。
  「您搞錯了啦,亞克大人。喬凡尼大人只是擔心我獨自外出採購,才會陪我出來而已。他可是領內數一數二的用劍高手呢,配我太可惜了。」
  當莉妲開朗地笑著如此回答後,喬凡尼立刻垂下雙肩抖動著,渾身洋溢著絕望的氛圍。
  莉妲是真的沒注意到他的心意,還是在逃避呢……

  由於這實在有些難以判斷,所以我便不再多插手兩人的關係。
  我摩娑著下顎,想轉移話題時,正好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眼前的莉妲是領主千金‧羅蓮的侍女,身後慘遭打擊的男性則是領內的騎士。
  他們瞭解的事情應該比平民老百姓還要多,因此我在心中雙手一拍後,將視線調回莉妲身上問道:
  「其實吾接下來有事得前往東邊的雷布蘭大帝國,正好想問個路。」
  聞言,莉妲微微皺眉露出困擾的表情,望向艾莉安。
  當我對她的模樣展露不解時,莉妲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道:
  「我知道怎麼前往雷布蘭大帝國,但是那裡國境一帶的城鎮,我聽說近來似乎都飽受魔獸侵襲之苦,所以往來的商人數量也大幅減少……我想,您和女性在一起,又單獨兩人前往雷布蘭大帝國的話,這趟路途應該會相當危險。」
  「就是說啊,我聽說最近還出現了相當罕見的魔獸,單憑兩位想跨越國境是非常危險的行為喔?」
  聽到莉妲與喬凡尼的警告後,我與艾莉安四目相交。
  「我是不要緊,亞克的腿也沒問題不是嗎?」
  艾莉安淺笑地挺起胸部,並輕敲掛在腰間的『獅子王之劍』,刻意展示出這把藏在她斗篷下的武器。
  確實,只要有我的【次元步法】,就算遇到魔獸成群現身也能夠立即逃走。更何況我和艾莉安都擁有足夠的實力,能夠殲滅一定程度的威脅。
  「說得也是,那就沒什麼問題了。」
  我點頭回應艾莉安的話語後,莉妲與喬凡尼雖然有些侷促不安,但還是告訴我們前往帝國的路徑。
  後來又再閒聊一會兒,莉妲便邀請我們到宅邸聚聚,但是我以「還在趕路」為由婉拒,當場與兩人道別,接著就從洛比耶爾臺的西門離開了。
  從洛比耶爾臺出發後,沿途的道路以緩和的坡度逐漸往上攀升。最後來到能夠將周邊景色一覽無遺的高處,視野頓時大開。我看到左手邊的希普爾特河往西南方以相當大的弧度蜿蜒行進,同時也審視著後續的道路。
  道路在略低於山丘的地方一分為二,一條繼續沿著河川而建,另外一條則往西北方向延伸。走上朝著西北方向開展的道路,就能夠看到邊境城鎮古拉德。
  過了古拉德之後,就能進入神聖雷布蘭帝國。莉妲再怎麼熟悉路線也不曉得帝國領內的路該怎麼走,所以我們勢必得在古拉德的街上,詢問前往帝國最近城鎮的路線。
  據說洛比耶爾臺與古拉德之間的距離,如果搭馬車的話得花一天半的車程,但是對藉【次元步法】行動的我們來說,卻是連一小時都不用的距離。
  雖然前往西北方時,沿途確實會偶遇魔獸,但是對我們來說都構不成威脅。以遊戲來說的話這狀況反而非常普通,不過以現實角度來看,光是肉眼可見範圍內出現魔獸,就是件無法忽視的問題吧。
  這條路對不斷使用短距離轉移的我們來說,有點像參觀野生動物園的感覺;不過對於一步一腳印前進的人,這裡其實是會近距離遇上魔獸的危險地帶。
  我們一路上不斷地使用轉移魔法,過程中完全沒有遇見任何路人或馬車。正常情況下難免會出現其他路人,所以必須稍微克制轉移魔法的使用頻率,然而這次卻可以光憑轉移魔法移動,幾乎不用走任何一步路。
  古拉德的市容逐漸映入眼簾。
  我聽說這裡是邊境城鎮,因此腦海中浮現的是個相當大的地方。但是遠遠望去,不管怎麼看都比洛比耶爾臺還要小,看起來只是個比較大的村莊罷了。
  受到森林左右包夾的古拉德,可能平常就飽受魔獸威脅吧,所擁有的石砌城牆以這個規模的城鎮來說相當紮實。
  這座城鎮呈現出有些歪斜的橢圓形,城牆周圍布滿了田地。這幅景象與過往見過的城鎮大同小異,只是現在明明是早上,卻看不到任何一個從事農活的人影。
  我原以為從事農活的人剛好被農作物遮住了,所以沒有使用轉移魔法,踏實地朝著村莊走去,結果不經意聽到兒童的叫聲: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我和艾莉安面面相覷,頭上的碰太也豎起耳朵四處觀望。
  接著便看見兩名少年從農作物的陰影處跌出來,緊追在後的則是以前在拉達村附近森林見過的魔獸。
  這種外表像野豬的魔獸,渾身覆蓋著黑灰色的毛,下顎的左右各伸出四根向上延伸的筆直尖牙,是我們曾獵殺過的方格豬。但是這隻和拉達村遇見的方格豬不同,身長不到兩公尺,頂多一公尺半而已吧。
  跌出來的少年之一,拿著釘有薄鐵板的簡單木盾,另一手則持著有些短的劍朝向方格豬。仔細一看,會發現方格豬的身上刻有幾道細細的血痕。只見方格豬瞪著持劍的少年,一邊以前腳刨著地面。
  看來是少年試圖獵殺,結果卻觸怒魔獸吧?只要被那尖牙刺到一次,這兩個孩子就玩完了。
  我任由黑色斗篷在身後翻飛,跑向少年們身邊的同時拔出背上的劍。艾莉安則從後方使用精靈魔法,射出了數顆砸在方格豬與少年們之間的岩塊,揚起了漫天塵埃。
  方格豬靈敏地往後一退,並望向此方發出嘶吼。牠可能將我當成新的敵人,所以準備將身體轉向我──不過那動作實在是稱不上快。
  在方格豬要面向我的時候,我已經揮舞著劍逼近牠,使牠進入了我的攻擊範圍內。我將手上的『聖雷之劍』劍鋒,朝著正發出威嚇鳴叫聲的對手腦門揮下。
  揮下的劍俐落地將方格豬的頭部一斬為二,來不及收回力道的劍更激烈地往地面砍下,劈出了相當大的溝痕。
  兩名少年目瞪口呆地抬頭望向我。
  「少年們,沒受傷吧?」
  我甩掉劍上的鮮血後收回劍鞘,問著兩名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少年。只見那名持劍的少年連忙站了起來回答:
  「沒、沒事!剛才本大爺差點就要殺死那頭魔獸了說!!」
  他偏短的褐色頭髮有些亂翹,瞪著我的鳶色眼瞳讓他散發出乳臭未乾的氣質。雖然他將手上的劍指向我,劍尖卻不斷抖動著,始終無法好好地瞄準目標。
  後方那位屁股仍黏在地面的少年,一臉蒼白地慌張起身,從後方撲向持劍朝向我們、個性有些蠻橫的少年。
  「住手啦,哥哥!!再怎麼說對方都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你竟然對他口出惡言,到底在想什麼啊!!」
  看來這兩人是兄弟。
  弟弟與哥哥不同,剪齊的淡褐色頭髮留得較長,與活力十足的哥哥相反,散發出有些柔弱的氣質。一雙鳶色眼瞳雖然與哥哥相同,不過弟弟具備的常識明顯比哥哥好太多了。
  他一拳敲向囂張哥哥的腦袋,代替他不斷向我們鞠躬致歉。
  「不好意思,哥哥太冒犯了!我叫雷夫伊特,這位是我的哥哥──」
  「本大爺叫做萊亞特‧達爾森‧杜‧古拉德!候補領主中的明日之星就是本大爺!」
  萊亞特無視弟弟的糾正,雙臂環抱在胸前不知道在囂張什麼,但是這種有些蠻橫的模樣卻令人忍不住微笑。不,他們眼前明明是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鎧甲騎士,以及一位用灰色斗篷裹住全身的可疑女性──少年面對這樣的兩人,還能擺出這種態度實在非常了不起。
  「這孩子真有趣。」
  從後方踱步前來的艾莉安,望著兩名少年輕笑出聲。
  不過這對兄弟似乎是領主的兒子,為什麼會在城鎮外的農田裡,持著武器與魔獸交戰呢?我姑且不管傲慢的哥哥,望向弟弟詢問道:
  「話說回來,兩位小朋友在這裡做什麼呢?」
  但是回答我的不是雷夫伊特,而是挺著胸膛的萊亞特:
  「本大爺才不是小朋友!因為古拉德領地近來魔獸橫行,所以本大爺才會親自巡邏,守護領地平安!」
  看來他正處於特別想當個大人的年紀吧。
  「可別太逞強喔,要是死掉的話就什麼都沒了。」
  「吵、吵死了!本大爺才沒有亂來!我是說真的!!」
  我試著勸告兩人,萊亞特聞言便用力跺腳、臉色脹紅地反駁。我可沒空在這裡一直陪他玩,所以便將視線朝向他身旁態度小心翼翼的弟弟。
  「吾有點事情想問問雷夫伊特先生,汝知道要怎麼從這裡前往最近的帝國城鎮嗎?」
  「離帝國最近的城鎮嗎?我不太清楚,但是父親應該會知道。」
  聽到我的問題後,雷夫伊特有些抱歉地搖頭回答。雖說我認為沒必要特別去找領主問路,但是不問也改變不了我們得進古拉德的事實,我正在猶豫時,雷夫伊特身旁的哥哥萊亞特就跳了起來,大聲抗議:
  「喂,你這傢伙!不准無視我!竟然把本大爺丟在旁邊──」
  「啾!」
  黏在我頭上的碰太嫌煩似地叫了聲後,一陣憑空捲起的狂風,突然瞄準萊亞特臉部炸開。
  「唔嗄!?」
  萊亞特禁不住狂風襲擊往後仰,接著又被佩劍的重量拖垮,一屁股跌在地上。
  「你剛才做了什麼!?你這顆綠毛球!!」
  「啾!啾!」
  我不管互瞪著的頭上小傢伙和坐倒在地的萊亞特,抓著頭被劈成兩半的方格豬後腳,扛在背上後轉身望向雷夫伊特開口:
  「總之我們會先去一趟古拉德問路,一起過去吧。」
  「謝、謝謝你!」
  我丟下在後方叫囂著的萊亞特,在雷夫伊特的帶領下,與艾莉安、碰太一起前往古拉德城鎮。
  古拉德的城牆周圍都挖有極深的壕溝,裡面空無一物,城鎮入口大門前設有木橋。門前有幾名看起來像衛兵的人,其中幾人一看到我們就連忙跑了過來。
  「雷夫伊特少爺!萊亞特少爺!你們跑到哪裡去了!?達爾森大人非常擔心你們喔!!」
  跑來的其中一名衛兵確認完兄弟倆沒事後,有些鬆了口氣,接著就皺著眉毛表現出非常困擾的模樣,並代替某個叫達爾森的人物表達擔憂。
  聞言,剛才還態度極差的萊亞特忽然安靜下來。在雷夫伊特的協調與說明下,我和艾莉安沒遇到什麼阻攔就順利進入城鎮了。
  當衛兵帶領我們前往城鎮中央的廣場時,我看見許多人穿著重裝聚集在此,氣氛相當紛鬧。其中有二十名左右穿戴整套鎧甲的騎士,還有十名以上身著皮革鎧甲的男性,手上拿著各自稱手的武器。
  帶領我們來此的衛兵跑到那群人面前,朝著位在中心的一人敬禮:
  「達爾森大人,已經找到兩位少爺了!」
  這名被衛兵稱為達爾森的男人,擁有經過鍛鍊的魁梧身材,身著的鎧甲比其他人華麗了些。目測年齡大約三十多歲,留著削短的頭髮與鬍髭,他以與兩兄弟相似的鳶色眼眸,像是瞪向此處般瞇起眼睛。
  從他的外表與態度來看,比較像山賊或傭兵的首領,不過從眼前的狀況與他身上的衣物來判斷,這個男人應該是這對兄弟的父親,也就是古拉德的領主吧。
  雖然達爾森的太陽穴處有明顯的青筋暴露,卻還是微笑似地彎著嘴角,緩緩地跨著大步走向我們,雙拳分別落在萊亞特與雷夫伊特的頭上。
  「好痛~~!!」
  隨著沉悶聲響起,萊亞特立刻摀頭倒在地上,雷夫伊特也抱頭蹲下。
  「煩死了!!現在忙得要命,不要讓人分神擔心你們兩個啦,混帳東西!!」
  吼完兄弟倆的達爾森摸摸拳頭,視線轉往我們身上。
  「外地人嗎?這種時候真難得有人會來呢?」
  「吾名亞克,是旅行中的傭兵,這位是吾的旅伴艾莉安。」
  「啾!」
  聽到達爾森帶著狐疑的嗓音,我立刻報上自己與艾莉安的姓名,而碰太也彷彿回應般地鳴叫一聲。打量著我們的達爾森,注意到我扛在背後的物體。
  「你背上扛的那是什麼?」
  「喔~這是吾等來此的途中襲擊令郎的魔獸,吾不需要這種東西,若汝等能幫忙處理的話將感激不盡。」
  我這麼說著,用單手將方格豬遞到領主面前,驚嘆聲立即從周圍此起彼落傳出,只有眼前的達爾森一臉凶狠地瞪著萊亞特。
  見狀,萊亞特慌慌張張地跑到周遭騎士們的背後躲起來。
  達爾森按著抽動的太陽穴,以鼻子哼了一聲後將視線調回我身上說道:
  「你剛才自稱是傭兵對吧?既然你有一擊打敗這傢伙的實力,就會成為相當有用的戰力。我接下來能雇用你一段時間嗎?我可以提供高額報酬喔?」
  達爾森邊踢著倒在地上的方格豬邊看著我。
  「感謝汝願意提供工作機會,但是吾已經有雇主了……」
  我邊說著邊望向身邊的艾莉安。
  見狀,達爾森遺憾地搔搔後腦勺嘆了口氣說:
  「這樣啊……那麼這種時期來古拉德,是有什麼事情要辦嗎?」
  「不,吾等是想前往帝國的城鎮,達爾森大人是否知道怎麼走呢?」
  聽到達爾森的問題,我便順勢問了前往帝國城鎮的路徑。聞言,達爾森有些奸詐地勾起嘴角望向艾莉安回答:
  「很可惜,接下來的道路一帶出現了大量食人魔,所以現在前往帝國的路途會非常危險。」
  食人魔是遊戲裡經常遇見的怪物,外形就像妖怪一樣。除了較強的體力與攻擊力外,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能力,不過一次遇到大量食人魔的話有些麻煩。牠們大約是遊戲故事序盤到中盤之間,用來賺經驗值的怪物。
  如果是我和艾莉安的話,應該可以順利殲滅才對。更何況使用【次元步法】的話,不用出手就能夠平安度過這一關。
  但是從達爾森現在散發出的氛圍來看,就算我們問出通往帝國的路徑,也表明要兩人獨自前往,他也不會放我們出發吧。
  「因此我想向妳提議──我們現在正要去討伐那些食人魔,所以能在討伐時將他借給我們用用嗎?畢竟很少有傭兵會來我們這種國境附近的鄉下,再加上他有能夠一擊打倒方格豬的實力,我真的很希望他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
  達爾森判斷出艾莉安是雇主,於是便與她商量我的契約。
  艾莉安的金色眼眸從斗篷深處望向我,我以點頭回應她的詢問。
  反正讓對方帶路的過程中,順便驅除沿途的食人魔應該佔不了太多時間。
  「我不介意。」
  艾莉安如此回應達爾森的提議後,對方便加深了笑容。
  「這樣啊,真是謝天謝地。當然,我會提供報酬給兩位的。你叫做亞克對吧?你也同意這樣的要求吧?」
  「吾沒有特別意見,話說回來,那群食人魔的規模大約多大呢?」
  「根據偵查員的回報,大約十隻左右。」
  看來中午之前應該就能完成這項任務。
  「雖然有如此可靠的夥伴加入,但是仍不能疏忽大意,你們還是要給我謹慎一點!」
  「是!!」
  聽到達爾森的喊話,眼前這群男人們便齊聲高呼。
  許多親朋好友都來到這些身著騎士裝備的男人們身邊,互相擁抱並約好要平安歸來。
  我看到這幅景象,轉頭對上艾莉安的視線。
  她輕輕聳肩並搖頭。
  看來這次的事件,比我想像中的情況還要嚴峻。
  由於領主達爾森並未散發出太緊張的態度,我原本是抱持著宛如上山狩獵的心情看待這件事,但是這與實際情況好像有點落差。
  畢竟討伐隊的指揮官如果一臉絕望,那麼就算本來有勝算的戰役都贏不了。話說回來,達爾森貴為領主竟親自指揮討伐隊,看來是個相當勇猛的人物。
  不過這座城鎮本身就不大了,從眼前的騎士數量來看,應該也面臨人手不足的窘境吧。
  「那麼就趕快出發,儘早完成這個任務吧。」
  艾莉安往前踏出催促達爾森後,他便瞪大雙眼道:
  「不,我本來想請妳在我們回來之前,先待在這座城鎮的──」
  「我會魔法也會使劍,所以能夠出一份力吧?」
  她攤開的手掌冒出火焰,當她握起拳頭時,火焰便像被捏碎般消失了。
  「喔喔!看來命運之神終於願意眷顧我們了!你們都要給我活著回來啊!!」
  「喔喔喔喔喔!!」
  達爾森氣勢高漲地如此喊話,周遭人也一齊吼出了極具威勢的呼喝。
  
  離開古拉德城鎮後,一行人沿著道路北上。
  領主達爾森走在最前方,身後跟著隸屬於他的二十名騎士,其他還有十名城鎮裡武藝比較高強的男子,各自拿著自己的武器與討伐用的備品。我、艾莉安與頭上的碰太,也追隨著這支總數超過三十人的部隊。
  從城鎮步行了大約一個小時,我們來到不算遠的略高處後,就脫離道路接近城鎮旁遼闊的西側森林。
  在這樹木分布還算稀疏的林子裡繼續行進一段路,遠遠起伏的山丘在前方中斷。領頭的達爾森壓低姿勢,用手勢示意我們保持安靜。跟在身後的部隊便立即學他蹲低身體,躡手躡腳地繼續前進。
  終於來到沒有路的斷崖前,達爾森找了個能夠望見崖下情況的地方,默默示意所有人往下看──
  當全員探頭窺視懸崖下方時,便看見一整群的食人魔。
  這些食人魔的身高約兩公尺到兩公尺半之間,擁有赤銅色的肌膚以及鋼鐵般的肌肉,長在額頭上的小尖角就像肉瘤一樣,嘴邊還可看見從下顎大大突出的獠牙。腰上纏著動物的皮毛,手上握有石斧或木頭削製成的棍棒。其中,石斧似乎是用藤蔓將較大的樹枝與金屬捆成的產物,由此便可窺見食人魔其實具有智慧。
  看著眼前超過十隻的食人魔,我能感受到所有人都緊張得屏住呼吸。
  「我們先埋伏在這裡,把那個給我。」
  達爾森悄聲示意後,就從身後一名騎士手上取來兩組弓與箭筒,然後便強行推給我跟艾莉安。
  我歪了歪頭,無法理解他的意圖。這時達爾森以下顎指了指懸崖下解釋:
  「我們會先從這裡放箭,藉此將牠們引到道路那裡。這裡雖然是山崖的頂點,但是兩端的坡度都很緩和,牠們只要繞一下就不難爬上來。」
  如達爾森所言,雖然我們可以從制高點攻擊食人魔,但是多觀察一下就可以發現兩邊都有斜坡,且與食人魔們所在的廣場相連。
  「儘管箭上有餵毒,然而頂多只能讓食人魔的動作變慢。如果讓牠們逃進森林裡的話,再追上去並非一件明智的事情,所以我們要先從這裡射箭挑釁牠們,藉此將牠們引過來。」
  確實,人類的優勢在於能活用攜手合作的團體戰以及戰術。尤其現有的隊員也稱不上多,如果在森林中分散的話,就沒辦法活用這些優勢了。
  雖說對方是才十隻左右的食人魔,由我與艾莉安直接下去的話,應該也不至於無法殲滅。不過現在先聽從指揮官達爾森的指示應該比較保險,畢竟我不打算搶風頭。
  這裡就別把自己當成主要戰力,以協助他們為主吧。我望向身旁的艾莉安後,她也抱持著相同的想法,回望著我點點頭。
  由於我沒使用過弓箭,現在也只能有樣學樣而已,只是現在目的是挑釁食人魔們,所以放出去的箭就算射不準,也能達到相同的效果吧?
  「全體人員架弓!」
  在達爾森的指示下,所有人都架起弓箭朝向懸崖下方。
  達爾森默默地揮下手臂後,整支部隊超過三十人以上的男性們,就一齊將箭射往懸崖下的食人魔們。
  我也使盡力量拉扯手上的弓箭,鎖定其中一隻食人魔。
  但是正要放出箭矢的瞬間,卻聽見了啪嘰這種似乎有物體損壞的聲音,原來我手上的弓已經從正中間拗成兩半了。
  「咦?」
  我曾聽說拉弓對沒經驗的人來說相當困難,所以才會使盡全力拉開弓弦,結果似乎不太妙。
  艾莉安與達爾森傻眼地看著我,其他人也一臉錯愕。就某種層面來看,我似乎還是搶了風頭。
  「嗯,看來這把弓平常疏於保養呢。」
  我將折彎的弓藏到背後,並將責任推到保養這組弓箭的人頭上。
  艾莉安的表現就與我不同了。她紮實地拉滿弓後,射向了懸崖下的食人魔,只是她的箭術似乎沒有我以前見過的精靈那麼好,大多數的箭都掃過了食人魔射中地面。
  可是仔細觀察射箭的艾莉安後,我就意識到了箇中原因──豐滿的胸部阻礙了她的行動,讓她射箭時不免有些綁手綁腳。
  懸崖下的食人魔煩躁地用手揮開不斷射來的箭矢後,發出憤怒咆哮聲。同時視線也集中到我們所在的懸崖上。
  雖然有幾支箭刺中了食人魔們的身體,但是那厚實的肌肉等同於鎧甲,阻礙了箭的攻擊,沒有任何一支對牠們造成致命的傷害。
  我覺得自己也該有些貢獻,所以開始尋找附近有沒有可以投擲的物體。
  將大岩石從這個高度砸下去的話,只要能夠命中任何一隻食人魔就能夠有效減少數量,可惜附近都只有拳頭般大小的礫石。
  不過只是想挑釁對方的話,憑這些礫石應該也能達到充足的效果吧?我撿起礫石後拋了拋握緊,然後振臂朝懸崖下的食人魔扔去。
  這顆宛如快速球般飛射出去的礫石,就像被吸走一樣地命中食人魔的頭部。發出鈍聲後,在牠的頭上砸開了一個大洞,使牠當場倒地、動也不動。
  周遭正在射箭的男人們,紛紛發出了驚呼與歡呼聲。
  我滿意地點點頭,接著達爾森就默默笑著,從旁邊丟來幾顆石頭。
  雖說原本的目的是要引出食人魔,但如果能夠趁機減少數量的話,當然再好不過。
  我接過礫石後,再度振臂丟向食人魔。
  不過剛才那次似乎只是單純運氣好而已,雖然用丟快速球的方式用力擲出礫石,且確實命中的話就會成為致命傷,但是提升速度的話就容易偏離。再加上是從懸崖上縱向攻擊,站在這個角度的話,就算面對食人魔這種龐然大物,實際可狙擊的面積卻沒有想像中那麼大,因此非常難命中目標。
  最重要的是,我本人其實很缺乏控球的能力。
  食人魔憤怒咆哮,兵分兩路準備跑來懸崖上方。當達爾森確認牠們要衝過來時,我才好不容易再度打死一隻食人魔,所以剩下大約八隻左右。
  「啾!」
  頭上的碰太突然發出緊張的聲音。
  原來是達爾森正想指示大家退往道路,後方森林突然又出現另外兩隻食人魔,嚇得所有人驚愕之餘僵在原地。
  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奇襲,別說我嚇到了,連艾莉安也掩不住驚訝。
  看來她也不擅長使弓,把注意力都放在提高命中率。我自己也全神貫注地投擲礫石,於是我們兩個都忘了要防備後方。
  其中一隻食人魔朝著在後方指揮的達爾森用力揮下石斧,但是很快就掌握狀況的艾莉安,擋下了這一擊。
  艾莉安一看到從林中跑出的食人魔,就毫不猶豫地丟掉手上的弓箭,抽出腰間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向瞄準達爾森的食人魔。
  面對食人魔以樹幹般粗壯手臂揮出的斧擊,從旁邊介入的艾莉安使出渾身解數,像滑動劍身一般,強行讓石斧攻擊脫離原本的軌道。石斧掃過艾莉安的灰色斗篷帽子,用力地在地面鑿出大洞。
  石斧打落了斗篷帽子,讓艾莉安的淡紫色肌膚與金色雙眸展露無遺。但是她並未因此有任何遲滯,手上的劍很快就如同舔舐般,削過食人魔手臂。
  食人魔立刻發出了慘叫,握不住石斧的牠立刻想拉開與艾莉安的距離,然而她卻不給食人魔這個機會,迅速地逼近食人魔。
  食人魔揮動著巨臂想躲開她的追擊,卻抬不起受傷的手,令牠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
  艾莉安抓住這個機會刺出手上的劍,劍身頓時狠狠地沒入食人魔粗壯的頸子。
  按著頸部吐出鮮血的食人魔軟倒在地,雖然掙扎了會兒,最終還是失去了力量,靜靜癱在地面。
  在艾莉安攻守之間,另一隻從後方出現的食人魔,也已經衝到離我極近的距離。
  要不是頭上的碰太迅速發現異狀,趕緊鳴叫提醒我的話,說不定我的背部就得承受食人魔的一擊了。雖然我穿著『伯勒努斯的聖鎧』,應該不會受到嚴重損傷,可是稍有不慎,可能會危及頭上的碰太。
  現在碰太已經一如平常戰鬥時,像圍巾般纏繞在我的頸上了。
  我和食人魔互瞪般面對面,雙手使力抓住對方的兩隻手腕。食人魔手上的棍棒差點揮到我,但是我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他的手,強大的握力使牠浮現了痛苦的表情,並開始想要逃跑。
  「呵呵呵,我可不會放你走的!」
  我用過火的蠻力,直接握碎了食人魔的手腕。
  牠立刻發出了將死般的咆哮,但是下一瞬間卻連叫都叫不出來。因為我使盡吃奶的力氣,賞牠一記頭鎚,同時粉碎了牠的頭蓋骨與頸骨。
  扔下已經倒地的食人魔後,我望向艾莉安。一和從食人魔頸部拔出劍的她對上眼,她就將掀開的斗篷帽子戴了回去。
  突襲我們的食人魔似乎只有兩隻,所以總算是暫時度過危機。
  我以背部承受達爾森與其他人的驚愕目光,掃視四周。發現從懸崖下兵分兩路上來的食人魔們,已經繞過了斷崖處逼近我們。
  「剩下的食人魔快要來了喔!」
  我出言提醒後,達爾森總算恢復思考能力命令:
  「全員退往道路!!」
  他一聲令下,所有人便一齊往道路撤退。
  一退到道路,我們便遵從達爾森的指示,以四人為一組,每組相隔一段距離,並列著等待食人魔從樹林裡出現。
  食人魔看到同伴遭殺害肯定怒不可遏,達爾森估算著牠們一定會拔腿狂奔從林中衝出來,再度發號施令:
  「投擲油壺!!艾莉安小姐,麻煩妳了!!」
  各小組一齊丟出了裝有油的小壺,隨著幾道破裂聲傳出,好幾隻食人魔渾身沾滿了油。艾莉安不讓食人魔有喘息的空間,立刻施展精靈魔法,朝著食人魔射出數顆火球。
  當火球一接觸到這些渾身淋滿油的食人魔,火海立刻吞噬了牠們的身體,甚至波及了周邊環境。這些著火的食人魔們立刻倒地打滾,現在才趕到的同伴們則立刻停下了腳步。
  這時各個小組瞄準分配好的目標,左右包夾目標,以四對一的方式用劍與槍攻擊對方的手部。各小組都會有一個人拿著大盾牌站在食人魔正前方,用盾牌敲向食人魔吸引其注意力之餘,支援兩旁負責攻擊的同伴或協助防禦。
  他們活用盾的方法,以及其他戰術,都讓我學到了不少寶貴知識。
  從他們熟練的動作來看,應該以前就有過這種組隊戰鬥的經驗。
  達爾森、我與艾莉安是位在中央的小組,其中兩隻食人魔怒吼著衝了過來,想用手上的武器攻擊我們。
  我一手拿起背後的圓盾,一手拔劍出鞘正面迎向對方。
  我左手持盾擋住揮下的巨大棍棒,藉盾牌表面的圓弧讓棍棒順勢往下滑動。當食人魔順著武器的軌道往前傾時,我便以右手的大劍砍向牠的側腹。劍鋒所及之處應聲裂開,使食人魔的上半身斜斜斷成兩半,當場頹然倒下。
  我緊接著往前邁進,以盾牌直擊另一隻衝過來的食人魔臉處,並將大劍刺進死角腹部。
  刺穿食人魔腹部的劍同時也斬斷了牠的脊椎,讓牠像斷了線的傀儡般,軟綿綿地癱倒,擊出了巨響後趴伏在地。
  確認這隻食人魔無法動彈後,我便開始環顧四周。看見其他各小組已經攜手合作讓食人魔落單,並進一步分別擊敗。
  這時,我和艾莉安分頭掩護陷入苦戰的小組,轉眼間便成功殲滅了成群的食人魔,在未放過任何一隻的情況下,宣告戰鬥結束。
  「沒想到艾莉安小姐竟然是傳說中的精靈族,這次由衷感謝兩位的幫忙。」
  當人員們正忙著從倒地食人魔身上取出魔石、進行善後作業時,達爾森帶著溫和的笑意走向站在我身邊的艾莉安。
  艾莉安拉下斗篷帽子遮蔽周遭的視線後,便將雙臂環抱胸前。
  達爾森完全不介意她的態度,用字遣辭變得比剛才更加有禮:
  「我聽說在曾祖父那個年代,精靈族也會在這一帶的森林現身,不過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精靈呢。」
  達爾森望向艾莉安的眼神,與那些想捕捉精靈族的人們不同,真要形容的話倒像是看見珍禽異獸般驚喜。
  「汝是第一次見到精靈?」
  我介入這場談話,代替因警戒心而保持沉默的艾莉安回應達爾森。達爾森並未對我的插話表現出厭惡,反而還有些開心地點點頭說:
  「曾祖父那一代留下的家訓包括『遇見精靈族有難時,務必出手相助』……因為很久以前精靈族曾經在森林救過曾祖父一命,沒想到連我這條命也是精靈救下的。」
  達爾森這麼說著,望向雙手仍在胸前交錯的艾莉安。
  「……就算我們沒有出手,這次的事情應該還是會順利落幕。」
  聽到艾莉安不帶什麼感情的回答後,達爾森搖搖頭。
  「沒有你們的話,我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兩個兒子了。」
  「我們只是受雇之後盡本分做事罷了,那麼你現在可以報路了嗎?」
  艾莉安甩甩手,一臉無所謂地回答。
  「哎呀,沒錯,那麼回到城鎮之後,我會將這次的報酬交給亞克先生與艾莉安小姐──」
  聞言,我和艾莉安不約而同開口道:
  「不──」、「別──」
  我和艾莉安對上眼後,她便點頭示意我先說。
  「不必了,吾等打算直接前往帝國,汝只要告訴吾等路徑便算幫了大忙。」
  我接下艾莉安未說完的話如此回應後,達爾森便一臉震驚地望向我們:
  「但是我們身上帶的財物不夠,如此一來就沒辦法支付足夠的報酬囉?」
  達爾森邊說著邊從皮革錢袋中,掏出幾枚金幣與銀幣。
  「這些就足以支付本次的報酬了,畢竟吾也不慎拉壞了一把弓。」
  我聳聳肩開了個玩笑。
  望著我們的達爾森還想再說些什麼,艾莉安就先發制人打斷他的話:
  「那麼剩下的報酬,就是你必須將剛才說的家訓繼續傳承給子孫,如此一來就扯平了。」
  艾莉安挺起胸膛,彷彿要以雙臂支撐極具彈性的豐滿胸部一般,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記得達爾森的家訓是『遇見精靈族有難時,務必出手相助』──如果後代子孫也能繼承這樣的精神,確實是個相當不錯的報酬。
  我想起要進入古拉德前救下的那兩位達爾森少爺,同時浮現了如此感想。
  達爾森將詢問的目光轉移到我身上,但是我對她提議的報酬沒有任何意見,於是便頷首回應他。
  從他們手上拿到這次的討伐報酬,又問到能通往帝國最大城鎮的路徑之後,我們就在整個討伐隊的目送下轉身離開了。
  「人族的個性也是五花八門呢……」
  來到看不見討伐隊的距離後,走在身旁的艾莉安忽然開口低語。
  「是啊。」
  我附和著她感慨萬千的話語,回過頭。
  沿著森林往西北方行進的道路,劃出了和緩的弧線,我們已經進入森林的陰影處,從討伐隊的位置已經看不見我們了。
  接下來就幾乎要進入帝國領域了,所以雖然施展了【次元步法】,但是我不敢一口氣轉移太長距離,選擇一小段一小段地移動。
  我聽說羅登王國與神聖雷布蘭帝國之間的邊境,有出現更多魔獸的趨勢,所以沒有一口氣長距離移動,一方面是為了不要突然遇到魔獸。
  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避免像之前走錯路一樣,跑到不同方向的城鎮,所以都會請艾莉安逐一確認該轉移的方位。
  我們目前身處杳無人煙的地方,並朝著帝國邊境最大的城鎮──凱瑟克前進。那裡就屬於神聖雷布蘭帝國境內了吧?因此我們預計從那裡開始打聽杜拉索斯‧杜‧巴里西蒙子爵的消息,但是聽說帝國佔地遼闊,甚至達羅登王國的五倍大。
  一般來說,面臨如此寬廣的土地,通常沒辦法很快找到線索,然而考量他抓到精靈族之後的運輸問題,我認為神聖雷布蘭帝國與羅登王國的國境一帶,應該能夠找到相關驛站或是類似的據點,所以不必太悲觀。
  在反覆轉移之間,我深陷思考的漩渦中,這時原本將手搭在我肩膀上的艾莉安,忽然發現什麼可疑情況似地喊住我:
  「你先停一下,亞克。」
  聽到她的呼喊後,我立刻回過頭問:
  「怎麼了?」
  眼前是相當令人放鬆的風景──一條道路在平凡無奇的草原上不斷延伸,附近沒有大規模的森林,視野相當良好,也沒看見任何需要戒備的魔獸。
  但是艾莉安卻狐疑地瞇細雙眼,觀望著四周。
  碰太總會在這個時間肚子餓,開始用前腳亂拍我的頭盔、吵著要零食。但牠此刻正心情很好地搖著尾巴,看起來不像面臨什麼嚴重的威脅。
  「這一帶的魔素不知為何特別濃郁……」
  看到蹙緊眉頭的艾莉安,我歪頭深感不解,不懂為什麼這情況會讓她表現得如臨大敵。魔素濃厚的地方適合魔獸居住──我以前曾聽艾莉安提過,精靈族居住的加拿大大森林就擁有濃重的魔素,因此棲息了大量的魔獸。
  察覺到我的疑惑後,艾莉安主動解釋:
  「有些種類的樹木容易累積魔素,除了有大量這類樹木的森林,以及窪地或洞窟等魔素難以擴散的地點以外,根本找不到魔素如此濃厚的地方。」
  看來魔素與煙霧一樣,都是會飄移或沉澱的。
  確實,照她的說法來看,這裡是視野良好、遮蔽物極少的土地,根本找不到任何會造成魔素累積的地形或植物。
  雖然我沒辦法明確察覺到或看見魔素,但是這裡帶給我的感覺,確實如加拿大大森林一樣,好像有種奇妙的物體黏在皮膚上──我只想得到這種表達方式,不過那種黏滯的感覺其實非常細微。
  艾莉安煩悶地拉下蓋在頭上的灰色斗篷帽子,張大金色雙眸慎重地搜索四周。
  過了一會兒,她在離道路有段距離的草地上蹲下,撿起了某種碎片般的物體後站起身。
  「原來是『豐穰魔結石』的碎片啊……」
  艾莉安將這塊美麗的結晶般紫色碎片,拿到陽光底下審視著。從她的低喃中聽到不熟悉的名稱,讓我疑惑地歪了歪頭,並跟著撿起散布在她腳邊的其他碎片。
  「這就是『豐穰魔結石』嗎?」
  「沒錯,這是由精靈族製造出的魔結石。」
  「這樣啊,它有什麼用途呢?」
  我把玩著閃耀光芒的紫色半透明結晶,望向艾莉安。
  「『豐穰魔結石』原本的用法,是碾碎成粉末後灑在田地,藉此提升土地的活力,讓農作物長得更大更強壯。」
  「喔~」
  我附和著她,將視線落在手中的物體上。看來這等於是種固體肥料,不過為什麼會像這樣灑在什麼都沒有的路邊草地呢?這附近別說培育農作物的田地了,連住宅都看不到。
  接收到我疑惑的視線後,艾莉安在我開口前就說道:
  「但是使用『豐穰魔結石』時有些事情必須留意。如果像這樣隨便打碎丟在地上的話,就會散發出濃重的魔素,吸引魔獸出現。」
  我曾聽說過灑太多化學肥料的土地會失去養分,而這種魔法肥料灑太多竟然會引來魔獸,相較之下這代價還真嚴重。
  「你記得嗎?加拿大大森林不是有很多巨木與魔獸嗎?」
  我點點頭,想起加拿大大森林的風景。
  「據說初代族長大人剛到達那塊土地時,其實並不是如此茂密的森林,舉目可見幾乎都是荒蕪的土地。於是族長大人將製出的『豐穰魔結石』用來改良土壤,才逐漸發展成現在的大森林。」
  多麼壯闊的育林計畫啊!
  我記得初代族長大約是八百年前成立現在的精靈族聚落,沒想到只花這點時間就培植出那麼大的森林。
  這種事情對長壽的精靈族來說,可能比人族容易許多,不過那麼遼闊的森林竟然曾經是片荒野,驚人程度還是非常之高。
  「當時遭各國盯上的精靈族,考量到土地防禦的問題,在培植森林之際刻意將『豐穰魔結石』隨意弄碎後灑在土地上,並種植容易累積魔素的樹木後封閉道路。之後果然吸引了大量魔獸,成功打造出現在這種讓人族敬而遠之的大森林。」
  在她說明的同時,我邊審視四處可見的『豐穰魔結石』碎片。
  從散布的情況來看,這些碎片並非偶然落在此處,很有可能是某個人故意造成的。
  近來羅登王國與神聖雷布蘭王國的國境一帶,會出現特別多的魔獸,就是源自於此吧?那麼,到底是誰設下了這樣的陷阱呢──
  「把這些灑在這裡的是精靈族對吧?」
  當我提出單純的疑問後,艾莉安立刻不悅地皺眉望著我回答:
  「精靈族在人族國家邊境灑上『豐穰魔結石』又有什麼好處?」
  從她略帶不悅的話語中,可以看出她絲毫不認為這是精靈族做的事。
  但是善用會引來魔獸的性質,還是能夠為精靈族帶來利益。
  例如,有國家找精靈族的麻煩時,就引來魔獸擾亂治安,使該國不得不分神應付這些問題,或者是藉魔獸妨礙不同國家間的交易之類?
  由於我還不太清楚其他國家與精靈族間的關係,所以也不便多提。更何況我要是真的說出來的話,眼前的艾莉安肯定會更加不爽。
  「而且雖然目前只有精靈族能夠製作『豐穰魔結石』,但是能得到這種魔結石的卻不只有精靈族。唯一與我們交易的人族國家──林布魯特大公國也透過交易取得了許多『豐穰魔結石』,我聽說他們也會把這些魔結石賣給其他國家喔?」
  能夠在有限的土地內大幅增加收穫量的『豐穰魔結石』,似乎連人族國家都視為珍寶。而唯一能與精靈族交易它的林布魯特,肯定透過出口『豐穰魔結石』獲得不少利益吧。
  考量到取得『豐穰魔結石』的困難度,如果不是國家高層,恐怕沒辦法做出把『豐穰魔結石』大量灑在邊境這種事吧?
  「不管怎麼說,這種肥料真是危險,交給人族的話似乎會引發紛爭呢。」
  我捏碎了手上的『豐穰魔結石』碎片,任粉末隨風飄灑。
  「這本來就是精靈族為了培育森林、在森林耕作所打造出的產物,所以我們對人族隱瞞了吸引魔獸的功能,僅告知使用上的危險性罷了。」
  「喔~既然如此,人族並不曉得『豐穰魔結石』有吸引魔獸的效果囉?」
  聽到我的問題後,艾莉安搖搖頭,並以受不了的語氣回答道:
  「到處都有貪婪的人呢。」
  「……原來如此。」
  既然知道磨碎後灑一些在土地上,就能夠提升作物收穫量的話,在同一個地方灑多一點就能夠進一步提升收穫量──肯定會有人受到這種想法驅使,所以無視精靈族的警告決定這麼做吧。
  如此一來,要注意到『豐穰魔結石』的另一個特性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精靈族明知這種情況,還繼續供應『豐穰魔結石』給人族,應該是知道就算人族居住的土地成了魔獸肆虐的森林,他們精靈族還是有辦法生存吧。從這個角度來看,不得不說精靈族確實深謀遠慮。
  不過這也只是我的臆測……
  「沒辦法消除這些效力嗎?」
  當務之急,是讓灑在這裡的『豐穰魔結石』失效,藉此減輕因魔獸頻繁出現所造成的國境混亂。於是我向艾莉安詢問,該如何處理這種情況。
  「將其埋在地底的話,多少能夠抑制魔素擴散,但是我不曉得這裡灑了多少量、灑的範圍多大,所以很難處理。」
  她歛下形狀優美的眉毛,環顧著四周聳聳肩。
  確實,想用這種方式處理的話,人手與時間都不夠。
  「不過,雖然魔素的濃度這麼高,這裡卻看不太到魔獸呢……」
  艾莉安邊踢著四散的『豐穰魔結石』碎片,凝神張望四周後,不自覺說出這段話。
  雖然邊境城鎮古拉德附近出現了成群的食人魔,可是除了該處之外卻鮮少遇見魔獸,現在更是看不見半隻魔獸。
  既然到處都流傳著魔獸增加的消息,那麼肯定有不少人都見過魔獸。然而現在眼前卻看不見任何魔獸,是牠們跑到哪裡去了嗎?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呢──
  看來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踩碎看得見的『豐穰魔結石』,然後看著粉末隨風擴散吧。
  但是接收到艾莉安那難以理解的視線後,我輕嘆了口氣聳聳肩。
  我們也不能在這裡耗費時間,當整地的志工。
  這種情況十之八九是人族國家的某個人,基於某種想法所做出的舉動吧,我們判斷沒辦法再插手干預時,便決定離開此處。




  第四章 蠻族的魔獸操縱士
  
  
  現在,神聖雷布蘭帝國的邊境城鎮──凱瑟克終於映入了眼簾。
  凱瑟克背對著西北方峰峰相連的山頂,以平面與直線組成的高聳城牆形成了一座相當厚實的堡壘。
  神聖雷布蘭帝國與羅登王國不同,這裡將邊境城鎮視為重要地段,因此規模相當大,散發出莊嚴的氣息。不過周遭卻有幾條小河與水路,營造出豐饒的田園景色。
  凱瑟克城鎮位在道路交叉口附近,其中一條是我們一路過來的東側道路,另一條則是往南進入羅登王國的路。可能因受到魔獸肆虐的影響,會走在這條路上的都是要從近郊村落進城的人,所以一路上行人不多。
  逐漸接近城鎮後,我們發現這座位在悠閒美景中的凱瑟克城鎮附近,有許多裝扮與衛兵不同的人物。
  每個人都穿著深灰色的服裝,袖子與衣襬都偏長,外面則套著光澤渾厚的金屬製輕鎧甲四處巡邏,氣質不管怎麼看都像軍隊出身。
  城門除了衛兵外,還有這些軍人們以銳利的目光監看進出城的人。由於現在道路上的人很少,我們就這樣進城的話很容易被盯上。
  偏偏我是不能脫掉頭盔的骸骨騎士,身旁的艾莉安則是不想拿下斗篷帽子的黑暗精靈。進門前要接受盤查的話,事態就會變得很麻煩。
  「我們別從正面進入比較好呢。」
  「是啊。」
  同樣憂心忡忡地窺看城鎮狀況的艾莉安,也同意地點點頭。
  我們開始在凱瑟克城鎮外逡巡,想找個軍人與衛兵都比較少的地方。碰太似乎從剛才就一直在我的頭上打瞌睡,我聽見牠沉穩的熟睡呼吸聲。
  城鎮西側似乎有軍隊駐紮,城外有座另外以木牆圍成的堡壘,裡面有許多軍人出入。這座營地應該是最近緊急建造的吧?所以外觀看起來不怎麼牢固,但是外牆還是成功遮蔽了內部狀況。
  我們避開這一處,使用【次元步法】轉移到城鎮東側附近無人監視的城牆上,再從此處進一步轉移到城鎮內部。
  我也已經漸漸習慣用這種方法入侵城鎮了呢──我眺望著城鎮的景色,不禁如此低喃。
  雖然城外人煙稀疏,城內卻相當熱鬧。
  人潮內有不少卸下鎧甲的軍人穿插其中,但是也有許多打扮與我相似,看起來像傭兵的人昂首闊步地走著,所以我在這裡應該不會太突兀了吧?認知到這一點,讓我安心地拍了拍胸口。
  「我們現在已經成功潛入帝國城鎮,那麼接下來就得開始搜索杜拉索斯‧杜‧巴里西蒙子爵的消息……」
  我這麼說著,與艾莉安四目相交。
  要說我們能用什麼樣的方式調查的話,其實最多就是詢問城裡的居民,或是像以前一樣向商人打聽。
  但是這次我們是在帝國境內,面臨的局面與羅登王國不同,聽說精靈族在這裡被發現的話後果可不得了,因此我最好避免與她分頭行動。
  總而言之,我們首先該注意的事情,就是別打聽得太露骨,不能端出巴里西蒙子爵的名字到處詢問,否則很容易被衛兵們盯上。
  我們沿著大路行進,前往城中的市場。
  很多人會在這裡與商家閒聊購物,許多人甚至待在路邊寒暄起來,所以是很適合蒐集情報的地點。
  雖然到處飄散著市場食物的香氣,但是頭上的碰太卻罕見地沒有醒來。
  我將碰太抓下來交給艾莉安後,刻意選了間產品方便食用的小販。
  被我盯上的這位商人,眼前擺著的商品從外表看起來應該是核桃。這種一籃一籃賣的食物很適合邊走邊吃,於是我便向商人開口:
  「不好意思,吾想購買一籃。」
  「謝謝惠顧。」
  商人臉上浮現了親切的笑容,並俐落地拿起籃子舀進一大麻袋的胡桃堆,然後倒進我遞給他的袋子裡。
  「這樣一里耶,大爺。」
  我正想詢問他知不知道巴里西蒙,結果忽然聽到這句話後,忍不住再看了他一眼。原來各個國家間的貨幣單位不同啊──我竟然現在才注意到這麼單純的事情。
  我從腰間皮袋裡取出金幣,將其中一枚遞給商人問道:
  「抱歉,能用這個支付嗎?」
  「羅登金幣啊?當然可以,找您九里耶。」
  我從商人手上拿回九枚銀幣,刻在上頭的花紋與之前用過的貨幣不同。雖然材質方面的觸感相差不多,不過從花紋的精細程度來看,這裡的銀幣比較有質感。
  如果這個商人沒有說謊的話,羅登王國與神聖雷布蘭帝國的幣值似乎相同,如此一來就比較不容易混淆了,這讓我不禁安心地鬆了口氣。
  「大爺,您第一次來凱瑟克嗎?」
  「是啊,沒錯,其實吾有事情想問問汝,汝知道巴里西蒙領地在哪裡嗎?」
  我邊回答商人的問題,邊提及自己正在尋找的巴里西蒙。
  在羅登王國的話,領主的名字就等於領地的名稱,所以與其直接端出身為貴族的領主姓名,不如假裝要找那位領主治理的領地,看起來比較不會那麼可疑。
  但是商人似乎沒聽過這個名稱,稍微歪著頭陷入沉思。
  「您說巴里西蒙領地嗎?很不巧,我沒有聽過呢。」
  「這樣啊,抱歉打擾了。」
  接著我又以同樣的方式問了幾名商人,卻沒人聽過巴里西蒙領地,讓我們的搜索行動立即陷入瓶頸。
  「沒想到這麼難找……」
  我茫然地站在街上如此埋怨,捏碎手上的核桃殼,將核桃仁遞給身旁的艾莉安。艾莉安接過後就餵給懷裡的碰太。她看著開心咬著核桃的碰太,撫摸著牠的頭部與臉頰。
  仔細想想,其實不見得每個貴族都擁有領地。
  如此一來,我就只能直接端出那位貴族的名字了,不過在這個資訊不流通的世界,一般人很難得知特定貴族的名字吧。
  事到如今我才發現這項事實,而感到一籌莫展。此時就像之前發生過的情況一樣,突然有道嗓音從我背後傳來──
  「看來你遇到困難了喔?」
  回過頭,發現有個人正靜立在後方仰望我。那個人身上的打扮,與我以前在羅登王國王都遇見時一模一樣。
  那是一名穿著輕便黑色服裝的少女。她戴著一頂大帽子,擁有湛藍的眼眸,搖曳著一頭稍短的整齊黑髮。個頭嬌小,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公分,給人的印象不像一般平民女孩。手臂戴著護腕,腳上穿著護腿,腰間還插著一把短劍。
  「噢噢,千代女小姐!?汝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現身的是刃心一族的成員千代女,我和艾莉安曾幫助她拯救山野之民的同胞。
  艾莉安看見她,也面露些許驚訝。
  「我在王都與亞克先生告別之後,就回到秘密基地,並從族長手中接下了新任務。於是再次上路尋找亞克先生,並跟著你們的腳步追來此處。我猜想你們要找目標人物的話,會先造訪這座城鎮才對,成功找到你們總算安心了。」
  千代女以缺乏抑揚頓挫的語氣,平靜地述說著情況。
  雖然這座城鎮不像蘭德巴爾特那麼巨大,但仍有一定的規模。沒想到她竟然能夠從中找到我們,讓我半是傻眼、半是佩服。
  「喔~汝有什麼事情要委託吾呢?上次應該表達得很清楚了,吾與艾莉安小姐的契約尚未結束,若汝能再等候一陣子的話,吾將感激不盡。」
  我如此表示後,千代女理解地點點頭回望著我,湛藍澄澈的眼瞳同時望向我身旁的艾莉安開口:
  「這次會等艾莉安小姐的委託完成後,再交代亞克先生任務,不過我們也有刻不容緩的苦衷,所以請容許我盡棉薄之力,協助兩位盡快完成當前的任務。」
  原本正在餵碰太吃核桃的艾莉安停下了手,碰太立刻歪頭仰望她。
  「吾沒有異議……」
  我也看向艾莉安。
  艾莉安回望了我之後,便回答眼神裡蘊含著某種期待的千代女:
  「如果能夠在千代女的幫助下早點完成任務的話,我也沒有異議……」
  艾莉安稍微思考之後,便如此回答了她。
  「這麼說我們成交了對吧?那麼請交給我,我已經查出目標人物所在處了。」
  千代女有些得意地挺起胸,看來這種諜報活動果然是忍者的專長吧。原以為這場搜索行動遇到瓶頸,現在似乎能夠一口氣突破。
  「喔~汝已經調查好了嗎?那麼地點在哪裡呢?」
  向千代女詢問巴里西蒙子爵的行蹤後,她指向北方開口:
  「從這裡沿著席亞那山脈北上後,會遇到一座賴夫尼察領地,那裡就是你們的目的地。」
  「賴夫尼察?這名字與巴里西蒙子爵的名字不同,難道他是該處領主的臣子嗎?」
  沒想到千代女說出口的領地名稱,與我原先預料的不同,這讓我疑惑地歪著腦袋。
  「不,巴里西蒙子爵就是賴夫尼察領地的領主。神聖雷布蘭帝國的領主,都是奉皇帝之命管理領地,只要皇帝下令他們治理哪一座領地就得前去負責,所以領地的名稱不會與領主姓名相同。」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這個國家的政治形態屬於君主專制。
  每個國家擁有不同統治制度,可以說是常識,而我竟然忽略這種事情,直接以羅登王國的方式到處搜索巴里西蒙。我察覺到自己的迷糊,忍不住搔了搔頭。
  「畢竟這個國家的前身雷布蘭帝國,就是從西方一路東進併吞各國,所以擁有非常遼闊的國土,而佔領的領地也多半維持原本的名稱。」
  我和艾莉安佩服地聽著千代女的說明後,她忽然想起什麼似地雙手一拍,重新望向我。
  「還有,亞克先生與艾莉安小姐沒辦法太常在人前露臉對吧?」
  我和艾莉安互看一眼後,就同時點點頭。
  「那麼接下來,請兩位僱用我當護衛吧。」
  聽到千代女的要求後,艾莉安歪起頭,用眼神詢問她原因。
  「這個國家認同的只有隸屬於國家許可傭兵團的傭兵,如果個體戶傭兵的身分被其他人知道的話,很容易被抓去盤問,所以這是種預防手段。」
  要是遭人盤問的話,可不能一直穿著斗篷或戴著頭盔,如此一來我們就只能逃跑了。但是選擇逃亡的話,日後的行動就會有所限制。
  換了個地方制度當然也會跟著改變,因此我和艾莉安對這一帶的情況可以說是一竅不通。老實說,有千代女協助的話,真不是一句可喜可賀足夠形容現在的狀況。
  「那麼我們就趕緊前往賴夫尼察吧?」
  艾莉安撫摸著碰太的頭,望了我和千代女一眼後做出結論。但是千代女卻搖了搖頭說道:
  「不,賴夫尼察領地與這裡之間的距離就算搭馬車也要三、四天,即便現在出發能縮短的距離也不多。再加上待在小村落的話,無論多麼低調都會引人注目,所以我預計沿途停留比較大的城鎮。」
  如千代女所述,雖然天色還沒昏暗,但是太陽已經開始西斜。既然踏進這座城鎮,不如先在此過一夜後,隔天早上再出發前往賴夫尼察。
  搭馬車要三、四天的距離,使用【次元步法】的話只要半天就能夠到達了。
  「既然如此,今天先找住宿的旅店吧?這一區的市容看起來頗像樣的,吾等就找個舒適點的地方過夜。」
  我環顧了眼周遭的街景後如此說道,千代女卻還是搖搖頭。
  「這裡離錫爾克教的教會很近,所以我們還是躲遠一點吧。雖說治安差了一點,不過我打算在城鎮東北部投宿,請跟我來。」
  畢竟千代女對這裡的地理環境與周邊概況非常瞭解,選擇那裡應該有相對的理由吧?於是我和艾莉安便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透過大路前往東北部的途中,我瞧見一棟巨大的莊嚴石造建築物。
  對稱的兩棟鐘樓夾著偌大的正門,牆面裝飾著雕像與雕刻。正面入口處上方豎立的圖騰,看起來很像是以金剛杵為意象設計而成。
  建築物以睥睨其他建築物的雄壯姿態聳立著。
  「那就是錫爾克教的教會嗎?」
  我邊走邊仰望著教會,同時詢問走在前方的千代女。
  「沒錯,錫爾克教已經深植東西兩大帝國的文化,但是其教諭是人族至上主義。他們認為山野之民、精靈族與矮人族等,都是邪魔歪道與惡魔交配所生出的汙穢生物。」
  多麼荒唐的教義。如此一來,在錫爾克教已經根深柢固的地區,對千代女與艾莉安來說,就不會是多舒服的地方了。
  艾莉安也不悅地蹙緊眉頭,金色的眼瞳從斗篷帽子內側瞪著教會。
  這時我腦海不經意浮現一個問題──
  「羅登王國也有信仰錫爾克教的人嗎?」
  雖然羅登王國曾經迫害過千代女等擁有野獸外表的山野之民,但與精靈族檯面上卻訂有條約,由此可知他們應該將精靈視為對等的種族才對。
  「錫爾克教並未在羅登王國普及。羅登王國文化裡本身就有某種神殿信仰,王家目前也以此為理由禁止錫爾克教傳播。不過對待我們的態度卻與錫爾克教沒什麼兩樣,還是有很多人認為山野之民是與魔獸交配後生出的獸人,並認為精靈族是用花言巧語騙取神明權能的掠奪者。」
  「那是什麼話!?太牽強了吧!」
  聽到千代女的說明之後,艾莉安憤慨大喊。
  千代女連忙安撫艾莉安,示意她壓低音量。艾莉安可能因為憤慨而夾緊雙臂,她懷中的碰太被碩大的雙峰擠壓,看起來有點痛苦。
  「不過,這當中有很大的因素,是對精靈族的長壽與優秀魔法技能嫉妒的關係吧。」
  那些支配階層的人,應該都很渴望像精靈族一樣長壽。
  如果說人們是受到神靈恩寵的存在,那麼擁有這些優勢的精靈族受到的恩惠就更多了。因此而貶低精靈族的作風,實在是將人性醜惡表露無遺。
  探究這些人族教義之後,我與千代女花了點時間,安撫對人族感到憤慨的艾莉安,同時也找到了今晚投宿的旅店,結束了這一天。
  
  隔天一大早,我們就從凱瑟克北方城門離開,在千代女的指示下,使用【次元步法】踏上往北的旅程。
  千代女剛看到這個魔法時一臉驚訝,過了一會兒就恢復表情淡然的模樣,不過她還是帶了點興奮的情緒,欣賞著沿途不斷變換的風景。
  以前在王都時,我曾展現給她看的轉移魔法是【轉移門】,能夠瞬間移動到具體存在於記憶中的地方,這次則是僅能瞬間移動到肉眼可見範圍的【次元步法】。
  這種魔法技能對忍者來說,應該非常有用吧。
  沿途道路的西側山脈名為席亞那,宛如巨牆般連綿不絕,山麓則有綠意豐沛的森林沿著山脈蔓延。
  或許是因為山坡上擁有肥沃土壤的關係,那裡出現了許多農耕地與村落,共同交織出閑靜風景。
  此時卻有散發出嚴肅氛圍的人物,闖入這幅閑靜景色。
  這些成列行進的人均身穿鎧甲,總數約有近百名,應該是一整隊的士兵吧。
  後方跟著一連串的載貨馬車,貨架以帆布完全覆蓋,無法窺見內容物。
  看來他們正行軍前往某個地方吧。從士兵們出現的方向來看,他們是從我們目標前往的賴夫尼察一帶過來的。
  「是要討伐國境附近的魔獸嗎?」
  當我遠望著那支軍隊的行進,脫口低喃這句話後,身旁的千代女也看著他們開口道:
  「他們恐怕是要去駐守凱瑟克。雖然還不曉得原因,不過我聽說軍隊分了好幾批前往那座城鎮。」
  「喔~總之不關我們的事情……」
  雖說在帝國內嗅到了戰爭的氣息,不過應該不會馬上影響到我們才對?
  現在只要繞個路閃過軍隊,小心不要被發現就行了。
  我使用【次元步法】,避人耳目地轉移到與這裡有段距離的田園,打算從該處繞一大圈閃過他們前進。
  在太陽高掛天空的時候,目的地總算出現在道路的另一端了。
  這座城鎮比凱瑟克大上一輪,城牆也比凱瑟克更高。城鎮西側建有一座緊貼著城牆的堅固堡壘,並能看見數輛馬車進出。
  「沒想到這麼快就能來到這裡。我當時從卡爾卡特山群直接奔往凱瑟克,可是好不容易才趕上你們呢。」
  千代女望著眼前的賴夫尼察街景,佩服地吐出了這段話。
  自從在王都與她分道揚鑣後,雖然繞了點路,卻因此遇上千代女,反而很幸運,這或許就是精靈體的指引──當我這麼告訴艾莉安時,她不知為何露出受不了的眼神。
  
  我們從南側城門進入了賴夫尼察。
  走在前面的千代女對衛兵出示了某種物品後,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了幾句。沒有經過特別的盤查,對方就放我們進城了。
  看來千代女已事先準備好類似通行證的物品吧?她的設想真是周到。
  踏入南門後立刻能夠看見貫穿城鎮中央的大馬路,人聲雜沓。有條馬路沿著城牆繞城鎮一周,東側的城牆則建了兩層,那兒同樣有街道往前延伸。
  東側地區大概是新擴建的城鎮,也就是所謂的新市街。
  舊城牆比新城牆還低,其中有一小段特別低的部分,還橫亙在新舊市街之間。
  千代女朝向新市街,走進了舊城牆的城門。
  「考量到調查需要一段時間,我們先找好適合當據點的旅店吧。這類分成新舊市街的地方,通常是新市街的治安比較差。不過對我們這類人來說,這種地方反而比較易於行動。」
  我點頭同意千代女的說明後,望向新市街的喧囂。
  人來人往的馬路比舊市街還要窄,但是當身高超過兩公尺,身上穿著黑色斗篷的鎧甲騎士現身時,人們會自動閃到路邊,走起來並不會覺得特別擁擠。
  穿過混雜的新市街之後,我們找了間較偏僻的旅店。
  「接下來我會去街上蒐集情報,兩位打算做什麼呢?安全起見,我不介意兩位待在旅店裡等我。」
  訂好房間之後,千代女提議自己獨自去蒐集情報。
  「雖說千代女小姐很厲害,但是要獨自蒐集情報還是很辛苦吧?」
  我不能光讓比自己年輕的女孩子外出工作,自己卻在旅店裡打混。
  當我如此提問後,千代女微微搖了搖頭,一頭黑髮也跟著甩動。
  「我們刃心一族在蒐集情報方面比較特殊,不會動用太多人。雖然這次我也是第一次潛入賴夫尼察,但是我曾請教過家鄉伙伴潛入此處的細節,所以單獨行動也不會有問題的。」
  千代女信心滿滿地表示。
  我其實也想親眼看看訓練有素的忍者是怎麼蒐集情報,不過像我這種沒有經過相關訓練的人跟在身旁,很有可能反而妨礙了她。
  「也是,畢竟吾等兩人人不太擅長蒐集情報……所以吾沒有異議。」
  我贊同千代女的提案之餘,想到缺乏情報蒐集能力的自己與艾莉安,忍不住聳肩嘆氣。
  「喂,你說的兩人是把我也算進去了嗎?」
  原本揉捏著碰太肉球的艾莉安,聽到我的話後露出了抗議的眼神。
  「汝就接受事實吧。」
  我回望著艾莉安如此說道,這讓她氣得撇嘴鼓頰。
  這種事情也分擅長與不擅長、適合與不適合嘛。
  我自己就有無法脫掉鎧甲與頭盔的弱點。雖然這身打扮能夠威嚇地痞流氓,藉此逼出情報,但是一般人多半會敬而遠之,甚至不敢對上我的眼睛。
  這讓我更難以四處打聽情報。
  艾莉安也一樣。她淡紫色的肌膚、尖銳的耳朵、雪白美麗的長髮等外表特徵,都使她格外顯眼,不得不將斗篷帽子拉低遮住眼睛。
  這樣的打扮讓她看起來很可疑,當然也就比較難問出情報。
  雖然她擁有豐滿的身材,要是走妖豔的神祕美女路線,就能夠輕易從色慾薰心的男人口中問出資訊,但是她看起來不像會有這種演技的人。
  從外表的觀點來看,千代女只要遮住頭部的獸耳與尾巴,看起來就與一般人族無異。相較於連臉都得遮住的我們來說,她比較不容易引起他人的警戒心。
  以現階段來看,我們三人在蒐集情報方面確實有明顯的難易度差異。既然身旁有擅長這方面技術的人,那麼借用對方的力量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
  「我知道啦……」
  我誠懇仔細地分析這些情況後,艾莉安便耳朵微微發紅,瞥向別處。
  「但這是我的任務,我不想什麼事情都丟給千代女處理,所以我們也一起上街吧。」
  艾莉安看著我說道。
  和她四目相接之後,艾莉安不知為何又撇起紅潤的嘴唇、皺著眉頭。
  「……亞克也同意對吧!畢竟你是我雇來的!」
  「吾什麼都沒說啊?」
  我對自己受雇於艾莉安,並為精靈族盡一份心力的現況毫無異議。
  不如該說,看到精靈族依賴我的力量反而令我感到開心,或許這些事情正好能讓無依無靠的我,感受到一點生存於這個世界的意義。
  「那麼傍晚時就在旅店會合,可以吧?」
  千代女下了結論,我和艾莉安點點頭便離開了旅店。
  望著消失在人潮之間的千代女背影,我望向站在身旁的艾莉安道:
  「那麼吾等也盡其所能吧……」
  我如此一提,艾莉安便大大地聳了個肩,然後點點頭回答:
  「是啊,我們真的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丟給千代女嘛。」
  「啾!」
  被艾莉安抱在懷裡的碰太,也甩了甩蓬鬆的綿毛尾巴,看起來幹勁十足。但是我很快就聽到碰太肚子咕嚕嚕地大叫,看來牠只是在期待新城鎮的美食罷了。
  「為了順便去買碰太的點心,先前往舊市街吧。」
  我這麼說完,一夥人便離開千代女消失的新市街,轉身往舊市街走去。穿過了隔開新舊市街的舊城牆,我們經由南門廣場前往大馬路。
  我們在這條開滿了各種商店的道路上,逛遍了每一家碰太有反應的店。
  「雖然想找人問話,但是每個人都避開了吾等呢。」
  「都是亞克造成的壓迫感太重了吧?不然你蹲低一點走走看呢?」
  當我看著周遭低聲抱怨時,身旁的艾莉安提出了這種敷衍的意見。
  就算我蹲低一點走路,我們兩個看起來還是詭異的二人組吧?
  我如此暗忖的同時,想到了一個方法──
  「艾莉安小姐,汝能請風之精靈體去偷聽人們的談話內容嗎?就像在蘭德巴爾特做過的那件事情一樣?」
  「對喔,的確可以這麼做,等我一下……」
  艾莉安點頭同意我的提案,將懷中的碰太放回牠平常待的位置──我的頭盔上。然後攤開手掌,用我曾看過的方式喃喃唸了些東西,再輕輕吹口氣。
  她的手心上,出現了某種閃爍著淡淡光芒的物體。
  艾莉安姿勢不變,只抬起頭看著我問道:
  「然後呢?要去哪邊收集話聲?」
  經她這麼一問,我轉頭掃視周遭,剛好看到對街有間商店前,聚集了一群中老年的男性,不知在討論些什麼。
  「不然,先從那邊開始吧?」
  艾莉安順著我的視線看去,也盯著那群男人。她對手中搖曳的微光低語了幾句後,那團光芒便隨著一陣輕風,靜靜地消失在我們眼前。
  過了半晌,艾莉安的身旁再度吹起一股微風,她便轉頭叫了我的名字:
  「亞克,你要聽聽看嗎?」
  她這麼說著,捧起手中不知何時回來的那團微光遞向我耳邊。她豎起食指抵住嘴唇,示意我別說話,靜靜聽就好。
  這團淡淡的光芒開始輕微顫動,隨即從某處傳出人們對話的聲音──
  「你們不覺得最近看守西側堡壘的那些士兵,行動都很慌張嗎?」
  「畢竟這陣子國境一帶的魔獸增加不少,凱瑟克的士兵得負責處理掉嘛。」
  「不過啊,最近一靠近堡壘那一帶,就會有士兵立刻出來趕人不是嗎?」
  「對啊,而且我聽說堡壘裡面會傳出奇怪的叫聲喔。」
  「別和這種事情扯上關係,才是活得久的祕訣吧?」
  男性的對話聲掠過耳邊、稍縱即逝,接著艾莉安手上的淡光也跟著消失。
  從內容來看,他們指的應該是西邊堡壘的守備變得更森嚴的事吧?由於軍事設施本來就不容他人輕易靠近,因此很難判斷這算不算有用的情報。
  「如果善用這種方法,就能夠輕易蒐集到城鎮裡各種傳聞了吧?」
  「不過使用這招其實很麻煩呢……」
  如此抱怨的艾莉安,繼續施展精靈魔法鎖定在路上或巷子裡群聚的人們,偷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其中還有一群人露骨地望著艾莉安說話,但透過精靈體傳來的內容不外乎想狂揉她的乳房、盡情撫摸她豐滿臀部等淫穢的內容,讓她大為光火,我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成功安撫她。
  可是在鎮上偷聽到的東西幾乎都是居民的閒聊,而她所使用的精靈魔法最多也只能傳送極短的對話內容,始終得不到有用的資訊。
  於是我們決定先放棄蒐集這種曖昧不清的情報,離開了商店街。
  沿著大馬路繼續前進,我們看見幾座市集組成的廣場,並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路以廣場為中心延伸出去。站在廣場可以看見城鎮西側高聳的城牆,也能看到一條筆直通往該處的大馬路。
  「領主就住在那裡吧?那我們先去勘察一下。」
  沿著這條直通領主宅邸的大馬路行進後,我們看見道路右邊,也就是北側有棟高掛相同標誌的錫爾克教巨大建築物。
  這棟教會的規模比在凱瑟克見到的那棟還大,配置在四角的鐘樓甚至比領主城牆要高。
  建築物四周人來人往,許多人在教會進進出出。其中有些人還穿著不知道在哪裡見過的聖職裝束。
  我和艾莉安快步通過以避開這一區塊,最後來到領主宅邸城牆邊,並沿著這面牆前往城鎮的西南部。
  西南部的建築物規模都比較大,路上行人不算多。地面上鋪著漂亮的石板,還有井然有序的水路交織其中,是能夠聆聽著清涼水聲度過閑靜時光的地方。
  雖然此處的氛圍類似靜謐住宅區,卻有名破壞這份寧靜的人,堵住了我和艾莉安的去路。
  這個身材修長壯碩的男子,穿著與長相都和街上其他人不同,散發出異國風情。
  他的髮型相當獨特,黑色的長髮扭成好幾束,也就是所謂的雷鬼頭。從有些裸露的衣飾底下,可以看見他全身各處都有著圖騰狀的刺青。
  他的嘴邊留著鬍髭,以好色的眼光看著艾莉安。這個男人不曉得是不是喝醉了,臉色相當紅潤,走在街道上的步伐也非常不穩。
  「嘿嘿嘿,那邊那個女人!妳身材很好嘛?陪本大爺玩玩吧。」
  從他的話語與態度來看,根本就只是尋常的地痞流氓,不過身上的衣飾配件卻相當精緻。
  看來應該是貴族或某個領主手下的高官吧?
  艾莉安的斗篷下穿著法袍,但是仍藏不住女性胸前的渾圓豐潤。那個男人彷彿被她的胸部吸住般地不斷逼近,並露出色慾薰心的表情。
  「不要靠近我!」
  艾莉安用手搧開男人渾身的酒臭味瞪著他,但是對方卻毫不介意艾莉安強硬的態度,提高音量進一步湊近:
  「嘿嘿嘿,本大爺也喜歡~強硬的女人喔?我會賞妳美酒的喔!?」
  搖搖晃晃靠近艾莉安的男人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臂,我在她揮開之前,搶先將男人的手臂扭到他的背後。
  「好痛痛痛痛!!你在做什麼!?你知道本大爺是誰嗎!?」
  「想追求女孩子的話,請等清醒之後再來。」
  男人拚命掙扎著想拉回遭我扭住的手臂,開始胡亂吼叫、口沫四濺。
  我如果太用力的話,別說他的手臂了,連脊椎都可能直接斷裂,所以我還真希望他別亂動。但是可惜這個人喝太醉了,仍舊蠻橫地扭動著身體。
  如果在這種閑靜的街上吵鬧,很快就會有人呼叫衛兵。

  「喂,別亂動!」
  「嘔咳!?」
  我輕輕賞他心口一擊想打暈他,結果男人瞬間身體僵直,接著便吐出了大量穢物後當場倒地。
  看來他沒有吐出鮮血或內臟,讓我安心了些。
  「呼~總算靜下來了……」
  我確認周邊狀況後,放心地垂下肩膀。
  「……我得向你道謝,謝謝你,亞克。不過這個……該怎麼處理?」
  「啾?啾!」
  艾莉安俯視著倒在石板路上的男人這麼問。
  男人翻著白眼,嘴邊灑滿了酸臭的液體。碰太可能對他奇特的髮型很有興趣,用前腳又踩又拉地玩個不停。
  「不行喔,不可以碰那種髒髒的東西。」
  但是艾莉安卻從後方抱起碰太,讓牠遠離倒地的男人。
  「啾~嗚……」
  碰太似乎還很想玩男人的雷鬼頭。
  倒地的男人衣著華貴,我們繼續待下去的話只會惹來麻煩,所以我決定先離開這裡再說。
  「在惹上麻煩之前先走吧。」
  「說得也是。」
  艾莉安立即同意我的提案,丟下趴倒地面的男人,再度走回舊市街。
  
  傍晚,人們在染成火紅色的天空下開始加快腳步,我和艾莉安則已經回到白天訂好的旅店房間裡。
  由於無事可做,我便在自己的房間一角抱膝坐著。
  艾莉安則和碰太在床上打滾玩耍。
  穿著旅裝的千代女在這時靜靜地踏入房間,從內側鎖上門之後才摘下大帽子,豎起黑色的貓耳確認周遭情況。
  當她巡過一輪之後,便依序望向房裡的我與艾莉安,詢問收集情報的成果:
  「你們有什麼進展嗎?」
  她的問題讓我和艾莉安靜默地面面相覷。
  「吾等並無得到特別有用的情報,後來艾莉安還被醉漢糾纏。」
  我聳聳肩回答千代女的問題,看見她的黑色貓耳抖動了幾下。雖然她的表情始終如一,但是耳朵似乎會如實表現出她的情緒。
  總覺得她似乎有些雀躍,如果看得到尾巴的話就更好判斷了。不過也是因為我老家有養貓,所以更容易讀懂貓的情緒吧?
  我和艾莉安在情報蒐集上受挫卻能讓她感到喜悅,應該就代表她本身打聽到的是有用的情報囉?
  畢竟千代女催促艾莉安趕緊完成這次的精靈族搜索任務,如果她能有所貢獻的話,也比較好面對艾莉安。
  不過當事人艾莉安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對千代女不滿的情緒。只是悄悄地抱緊原本撫摸著的碰太,不讓牠逃走……
  「我倒是有些收穫。」
  千代女與艾莉安四目相交之後,千代女徐徐開口並挺起胸口。
  「喔~那真是太棒了。」
  這裡應該要稱讚她才對。我有些誇張地拍著手,並說出褒獎的話語,果真看見千代女的貓耳朝著我抖動了幾下。
  坦白說我其實想接著搔她的下巴,但她是貓人不是貓,所以我還是應該謹守分寸。而且要是真的做出這種事情,總覺得艾莉安會用非常冷淡的眼神看我,所以我決定作罷。
  「雖然不曉得詳細人數,但是有人看見四個月前有精靈族被帶回領主的宅邸。不過,有些精靈族在三個月前左右又被送出城外。我沒辦法潛入宅邸裡面,還無法確認是否還有精靈被關在那裡。」
  畢竟很早之前就送進來了,那些精靈很有可能已經不在這裡。
  以買賣契約書上記載的人數,確實應該有五個人被送來這座城鎮。但是還不曉得其中有幾個人被送走,現在可能還有精靈被關押在宅邸內。
  我這麼想著,望向艾莉安。
  「只要還有一點任何精靈被關在這裡的可能性,就得潛入營救。」
  艾莉安用她金色的雙眸筆直地回望我,清楚地表達出自己的決心。由於我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回答,所以就點點頭,詢問潛入時間。
  「那麼汝打算什麼時候潛入宅邸呢?」
  「愈早愈好吧?就趁今晚行動如何?」
  艾莉安握緊拳頭表示要速戰速決。聞言,千代女有些慌張地出言想勸退她:
  「請等一下,我們不知道被抓到的精靈族中,還有幾個人留在這裡、或被關在何處,現在潛入宅邸的話只能展開地毯式搜索而已喔!?」
  聽到千代女的勸阻後,艾莉安皺起眉頭一臉為難地詢問:
  「那麼,我們得在這裡多留幾天,才能查出被抓的人數以及地點對吧?」
  「……是的,請妳至少再給我五天的時間。」
  單獨蒐集情報本身就是件很辛苦的事,儘管如此,千代女還能夠設下短短五天這個目標,代表她真的很優秀。
  不過我想起了一個問題──
  「在這個錫爾克教根深柢固的地方,別說千代女小姐了,吾懷疑吾等是否真的能夠潛伏五天之久。」
  我提出的問題讓千代女的貓耳有些下垂,並露出為難的表情。
  既然強調人族主義的錫爾克教在這裡建造了那麼華麗的教會,就代表他們也擁有相應的權力。姑且不論埋伏與潛入的專家‧千代女,像我和艾莉安這種外表已經引起周遭懷疑的人,要躲過他人的視線持續潛伏在同一個地方應該很困難。
  如果有祕密基地躲藏的話倒還好,偏偏這裡只是間普通的旅店。要是有迷信宗教的人檢舉艾莉安的話,就沒辦法拯救囚禁於城裡的精靈族了。
  聽到我與艾莉安的意見而陷入苦惱的千代女,吐了口氣後徐徐點頭,提出了新的潛入日期:
  「那麼就預計明晚潛入宅邸吧。明天早上好像會有第三批軍隊,從西側堡壘前往凱瑟克。畢竟領主宅邸所在處與堡壘局部相連,如果潛入行動被發現的話,明天之後能夠從堡壘趕到宅邸的人數也比較少,所以我希望將日期設在明天之後。」
  看來白天看到的那支軍隊,是從此處派過去的第二批。真有萬一的時候,能夠減少趕過來支援的軍人數量當然再好不過了。
  艾莉安也點頭同意了千代女的建議。
  接著我們就依千代女取得的情報,開始討論潛入城內的計畫。
  這次的計畫與過往相同──由我和艾莉安負責潛入,萬一行動被發現時,千代女就會在西側堡壘擾亂軍隊,拖慢他們支援的速度。
  
  隔天,千代女出門做最後的調查,我和艾莉安則因為忌憚那位爛醉高官,所以乖乖待在旅店裡。雖說對方醉得很厲害,說不定已經把我們忘得一乾二淨,但是我們最好還是努力避免多餘的麻煩。
  天氣從中午就開始變差了,傍晚時分有一整片天空,都被厚實的雲朵所遮住。
  一般要潛入某個地方時,當然會喜歡這種月黑風高的天色,但是對準備使用【次元步法】的我們來說,看不清楚的昏暗處一旦變多,我們能轉移的範圍就會減少,難以潛入的地方當然也隨之增加。
  不過這種天色單純因為我們有特殊情況才會感到困擾,對單獨監視西側堡壘的千代女來說,天色愈暗就愈方便藏身,所以這種天氣可以說是絕妙的外在條件。
  夜幕落下,黑暗迅速降臨。我和艾莉安退房之後,就和調查告一段落的千代女會合,進行最後的討論。
  雖說是討論,其實也只是針對逃出後的會合地點、指示千代女干擾堡壘支援的方法等做最後確認罷了,很快就宣告結束。
  過了午夜之後,我們便與千代女分頭行動,來到領主宅邸的西南側城牆附近。
  由於我們得避開教會所在的西北部,又不能離西側堡壘太近,所以必須走在西南側縱橫交錯的昏暗巷弄裡,接著我們從看得見城牆的巷弄陰暗處,仰望著城牆。
  城牆附近沒有壕溝等障礙,只有沿著外圍而建的寬敞道路,有時會看見巡邏衛兵們的身影。
  覆蓋在天空的厚實雲層,已經開始靜靜降下豆大的雨滴,並使環境變得更加黑暗。我為了尋找能夠轉移的場所,努力想看清楚城牆的上方,卻只看到監視用的篝火。
  身處如此黑暗的環境,成功轉移到城牆上之後,再進城就格外困難。因為高聳的城牆恐怕會投下漆黑的陰影,大幅限制我們可視的轉移目標。但如果我們站在城牆上繼續耗下去,不管周遭有多黑,都會大幅提升被看到的可能性。
  所以最初一步的轉移,必須與時間競賽。
  「那麼出發囉?」
  我望向將手搭在我肩上的艾莉安,如此詢問後,看見她沉默點頭。
  「【次元步法】。」
  隨著轉移魔法的發動,我、艾莉安,以及在頸部負責擔任綠毛圍巾的碰太,就從街上暗巷一角,瞬間轉移到領主宅邸的城牆上。
  轉移之後,艾莉安負責立刻確認環境狀況。
  身為黑暗精靈的她夜視能力非常好,因此我將搜索敵人的工作交給她。但是在城牆上行動的衛兵們,多半都拿著燈火,仍必須考慮到突發狀況。
  我正從城牆上凝神盯著沉入陰影的城內,尋找著能夠輕易轉移,又不容易被發現的地點。
  有棟看起來很像本館的建築物,背對著西側的城牆。而一些大大小小的建築物,則在本館前面排列成匚字型,將中央庭園圍了起來。
  中央庭園幾乎沒有任何光源,僅有數道微弱光線搖曳著四處移動,那恐怕就是巡邏中的衛兵吧。
  想要救出遭囚禁的精靈族,首先要潛入的目標建築物,應該就是西側深處的本館囉?
  但是,本館透出的光芒,以及站在周遭的多名衛兵,讓我找不到潛入的空隙。
  而且那裡離現在身處的牆面有很長一段距離,視線也被樹木、植栽等遮蔽,無法正確掌握衛兵的數量與動向。
  所以我們沒辦法直接前往本館,得先轉移到離此處城牆最近的南側建築物旁。搜索完該處後,再尋找侵入本館的路徑應該是最切實的方法。
  我居高臨下確認整個城內的狀況後,將思緒整理清楚,這時艾莉安輕拍我的肩膀,送出暗示。
  我望向她時,看見她豎起兩根指頭往左側揮了兩次。
  看來左手邊有兩名衛兵靠近,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我點點頭,再次發動轉移魔法。
  景色瞬間切換,來到比南側其他建築物還小一些的宅邸後方。不過小歸小,還是比一般住宅大多了。
  這是棟兩層樓的石造建築物,牆面是由不同顏色的石塊砌成的馬賽克圖案,搭配從窗戶流洩而出的燈光,交織出獨特的風情。
  一樓牆面設有並排的長方形大玻璃窗,嵌在上方的長板組成格狀,但是仍可稍微窺見內部狀況。只見魔道具型的燈具等距離配置在走廊上,照亮了地板上看起來很高級的紅色絨毯。
  這條精心擺設各種家飾的走廊上,看不到任何一個人,站崗的衛兵也比本館少。這一帶相當安靜,只聽得到草叢中的蟲鳴。
  我們壓低身形朝著屋邸前進,來到能夠看見中庭與正面玄關的地方,就進一步蹲低觀察四周。
  正面玄關果然有兩名站哨的衛兵,中庭則有數名衛兵在巡邏,後方的本館燈光下也有幾名衛兵站在那裡。
  中庭裡沒什麼能藏身的地方,其他又有多處陷入一片黑暗,就算要用轉移魔法移動也相當困難。
  ──總之以這棟屋邸為掩護,再伺機前往本館吧。
  我們只能繞到宅邸後方、沿著外圍城牆移往本館,再從牆邊尋找能夠侵入的地點。
  我將這個計畫告訴跟在身後的艾莉安後,她提議先搜索眼前這棟房子。
  「但是這裡站哨的人那麼少,很有可能不是這裡喔?」
  我還是先告訴她自己的想法。
  「畢竟我們現在不清楚人數與場所,既然要展開地毯式搜索,就先從防禦薄弱的地方著手比較好吧?」
  確實如此,要搜索整座宅邸的話,也可以先從較不容易被衛兵發現的地方開始……
  「那麼就從這裡開始吧。」
  我這麼說著,從其中一扇窗窺視內部,確認四周沒有人影時,就使用【次元步法】轉移到屋內的走廊。
  「一樓幾乎感受不到人的氣息……卻有種詭異的感覺。」
  跟在身後的艾莉安用尖銳的耳朵探索周遭動靜,如此低語。
  「沒人當然是最好的情況。首先調查這座宅邸後,就前往靠近本館的西側吧。」
  我轉開最近的門把,往裡面窺視。
  房內毫無燈光,走廊的光芒僅照亮了昏暗室內的入口附近,因此無法看清最深處。
  不過這間房似乎有段時間沒在使用,裡面的物品都蒙上了塵埃。
  一般情況下,這種屋邸都會有十幾名傭人負責整理,應該不可能偷懶到這個程度。
  還是說這裡的領主財務比表面上吃緊,所以沒心力管好所有房子呢?
  我和打開其他扇門確認室內狀況的艾莉安互視一眼後,看見她沉默地搖頭。
  看來她也沒有發現什麼。
  總而言之,我們繼續在僅有燈光的走廊上,依序窺視每個房間。最後終於來到屋邸的邊角,看見走廊轉過屋角,往另一側延伸。
  這裡應該是屋邸最深處的走廊,除了盡頭處的大型雙開門外,看不見任何通往其他房間的門。
  我招來艾莉安後,就用【次元步法】無聲無息地來到門前。
  艾莉安悄悄推開單側門板後,發出了細微的嘰軋聲。
  那地方就像個大型舞會廳。
  天花板挑到足足有兩層樓高,並等距懸掛著大型的水晶燈。地板的石磚經過充分打磨,柱子的設計也非常精緻。左手有扇大型玻璃窗設在柱子之間,形成一間日光室。
  不過這間大廳並沒有點亮任何一盞燈,外頭也因為天氣惡劣,沒有一絲月光從大型玻璃窗照射進來。
  房間深處儼然就像個挖空的大洞,肉眼完全看不見任何景象。
  因此這就是夜視能力良好的黑暗精靈──艾莉安登場的時候了。當我望向她時,她卻搖搖晃晃,彷彿被什麼吸引一樣正要踏進大廳。
  「艾莉安小姐?」
  我低聲呼喚她,她卻不同往常,一點反應也沒有。我狐疑地想再次呼喊時,總算發現問題來源──
  某種物體,正飄浮在略高於她頭頂的位置。
  那是隻身長約十五公分的生物,圓滾滾的身體以黑色為主,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難以用肉眼辨認。這隻飛在半空中的小人狀生物,背上生著小翅膀與短尾巴,頭上則長有複數突起物。牠回過頭看見我時瞪大了紅色的眼睛,並發出奇妙的叫聲:
  「嘎啾!?」
  牠不管怎麼看都不像個正經的生物,反而比較像隻惡魔,因此我的右手不自覺地立刻做出反應──
  「啊噠!!」
  我揮出的右手手刀,將那隻來路不明的迷你惡魔打落地面,大廳裡頓時響起一陣好像某種物品破裂般的啪嘰聲。
  「咦、奇怪?」
  當迷你惡魔貼上地板的同時,原本沒有任何反應的艾莉安,忽然像回過神來、環顧周遭後,回頭望向我。
  「沒事吧,艾莉安小姐?」
  「抱歉,我突然變得昏昏沉沉的……」
  艾莉安甩甩頭,似乎不懂自己剛才的狀態。
  「該不會是這傢伙搞的鬼吧?」
  我示意她看一下貼在地板上的玩意兒,她立刻驚訝地瞪大雙眼:
  「小惡魔!?為什麼會出現在室內?」
  聽到艾莉安的驚呼聲,我才認真確認地上那傢伙的長相。遊戲裡確實也有外觀類似的怪物叫做小惡魔,但是沒有這麼小隻。
  不過仔細想想,將身長十五公分的怪物放進遊戲裡的話,玩家會很難找到牠,所以略有調整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吾記得牠會施展迷惑系的魔法吧?」
  我提出小惡魔出現在遊戲裡的特徵,向艾莉安進一步確認後,她便點點頭俯視貼在地板上的小惡魔。
  「牠平常會待在洞窟等昏暗處,而且只會出現在魔素較濃的地方……」
  當艾莉安疑惑似地嘀咕時,大廳深處的黑暗中傳出了另一個聲音回答她:
  「那傢伙是本大爺的寵物喔?哎呀,你們竟然做了這麼過分的事……」
  聽到那道嗓音,我和艾莉安立刻反射性地抬眼望去,並將手伸向背上的武器。
  接著便看見一名男子從黑暗中現身。
  我見過這個人,他就是昨天在城下藉酒裝瘋騷擾艾莉安的男人。
  看來他與這裡的領主有關聯。
  這個身材高壯的男人,甩著獨特的雷鬼頭,勾起留著鬍渣的嘴角,笑著直視我們。
  接著他微微瞇起眼開口:
  「喔~原來是你們……不久前才在鎮上受你們照顧呢……」
  男子來回望著我和艾莉安,嗓音裡略帶凶狠。
  看來爛醉時的回憶還清晰地留在他的腦海裡。
  「沒想到和你們在城下遇見後,竟然會在這裡重逢呢!你們就是那個吧?西邊派來的間諜,對吧?」
  面對我和艾莉安這種闖入屋內的可疑人物,男人的嗓音裡卻飽含著愉悅。
  「我們沒必要告訴你吧。」
  艾莉安恫嚇似地回嘴後,就拔劍相向。
  「嘿嘿嘿,本大爺可得好好報答你們呢!?」
  雖然男人的腰間佩著一把劍,卻沒有要拔劍的意思,只是望著艾莉安,瞇著眼睛,露出彷彿要舔舐她肢體似的黏膩眼神笑道:
  「那麼本大爺殺死妳身後的大傢伙後,妳能用那對胸部好好侍奉本大爺嗎?」
  男人臉上浮現淫靡的笑容,拔出腰間的劍後便大動作地揮舞著。
  同時間有兩隻白色巨獸,從挑高大廳的二樓迴廊跳了下來。這兩隻巨獸身長達兩公尺,擁有龐大的身軀與微微散發燐光的尾巴,看起來就像白色的巨狼。我以前曾在亞涅特山脈的山麓森林,遇過這種巨狼。牠們能夠幻化出分身,在狩獵時藉此迷惑目標,是相當難搞的魔獸。
  不過這次與上次不同的地方,在於牠們的前腳卻嵌著腳鍊般的鉛色物體。
  「幻影狼!?」
  大廳裡頓時響起了我和艾莉安重疊的驚愕聲。
  我們的叫聲似乎成了種暗號,兩隻巨獸立即壓低身形,齜牙咧嘴、交錯路線疾奔過來。
  我立刻一個空翻,用背後的盾牌擋住其中一隻的攻擊,再用裝備著手甲的拳頭擊向另一隻。
  隨著沉甸甸的撞擊聲,兩隻幻影狼往後撤退,露出獠牙低吼著。可能是因為我剛才的反擊只是臨時起意,所以力道似乎還太弱了。
  「喔!?看來你挺不簡單的嘛?既然如此,就嚐嚐這個吧!?」
  男人出乎意料般露出驚訝表情後,立刻又愉悅地笑著招招手。
  接著一群身高達兩公尺的食人魔,就從內部魚貫走出。這群食人魔與我在邊境古拉德附近看見的不同,每個手上都拿著金屬製的大戰斧,單腳嵌著與幻影狼前腳相同的鉛色腳鍊。
  「汝是魔獸操縱士嗎?」
  我以前玩的遊戲中沒有這種職業,但是魔獸操縱士在眾多RPG遊戲中並不算罕見,甚至可以說是相當普遍的角色。
  一般的魔獸操縱士,會將馴服的怪物當成戰鬥用的棋子,不過來到這個世界後,我從未見過能夠操縱魔獸的人,讓我還以為沒有這種職業。
  「我聽說過北方有些人族,能夠用咒術讓魔獸聽話!」
  艾莉安望著眼前一臉愉悅的男人,不敢大意地持劍威嚇著周遭的食人魔們。
  「噢噢噢,妳還挺博學多聞的嘛!?本大爺叫做傅巴!羅所邦亞的魔獸咒術師──傅巴‧史杜‧羅所邦亞指的就是本大爺!!那麼你們打算怎麼辦呢?無論身上穿著多麼高檔的鎧甲,遭到這麼多食人魔攻擊的話,可是沒有人挺得住的呢!?哈哈哈!」
  自稱傅巴的男子這麼說著,發出粗鄙的笑聲。
  「那就試試看吧?」
  我睥睨著傅巴微笑的模樣,單手抽出雙手劍,一手執起背上的盾牌,歪頭動了動脖子,讓頸椎喀喀作響。
  我挑釁的態度讓自稱魔獸咒術師傅巴的男人,太陽穴不禁抽動,將暴戾的眼神射了過來。
  「把你收拾乾淨後,本大爺會好好疼愛那位巨乳小姐的。」
  傅巴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沉靜的嗓音卻藏不住怒氣。
  與他對峙的艾莉安,拉下了身上的灰色斗篷,露出最真實的外表怒目相向。
  「很可惜,我似乎是邪魔歪道的後裔,所以沒辦法陪你玩呢。」
  傅巴不顧她諷刺的挑釁話語,看見她的真實面貌後,雖然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但是很快就抱著肚子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什麼嘛,你們竟然是精靈啊!?該不會是想來救以前被抓來的同伴吧!?那還真是辛苦你們了呢!不過他們已經不在這裡了啦!!」
  傅巴毫不留情地大笑一通後,就以刻薄煩人的笑容望著艾莉安。
  如果他所言不假,就代表目前城裡沒有待救援的精靈族了。
  「妳知道那些人的下場嗎?呵呵呵,我聽說政府為了發展魔導技術,將他們當成實驗體囉?很殘酷對吧!?政府可是不管男女老幼的呢?明明女精靈可以賣給男人的說~呵呵呵!」
  怒火在艾莉安的臉上蔓延開來。
  「你這傢伙……!?」
  傅巴那嘲諷般的笑意,反過來惹怒艾莉安。她的劍身頓時冒出火焰,在大廳中搖曳著紅光,渲染了整個室內。
  見狀,傅巴吹了聲口哨後冷笑道:
  「放心吧,本大爺和這個國家的人不同,無論對方是獸人還是精靈,只要有奶又有洞的話,絕對不會有任何差別待遇的喔?呵呵呵。」
  「!!我要讓你再也開不了口!」
  傅巴的挑釁終於讓艾莉安忍不住了,飛快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纏繞的火焰隨著劍的運行軌跡,拖曳出艷紅火光。但是傅巴似乎也很擅長使劍,所以輕而易舉地格擋了她揮下的劍擊。
  這一記交手宛如暗號般,在周遭待命的食人魔與幻影狼,立刻無視艾莉安一齊衝了過來。
  看來這棟屋邸只住著傅巴與他手下的魔獸,此外,他似乎也沒有呼叫援兵的意思。只要能夠在這裡打倒他,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脫。
  我的左手持著神話級裝備『圖塔蒂斯的天盾』,做好防禦的準備,不斷退後,直到背抵上牆面。
  使用右手的『聖雷之劍』殲滅魔獸,應該是安全逃脫此處的最佳方案。幸好都是以前對付過的魔獸,威脅程度不算大。
  我用盾牌反彈襲來的食人魔戰斧後,瞪向從右側衝來的兩隻幻影狼。我看見後方還有兩隻幻影狼,所以襲來的兩隻當中,應該至少有一隻是幻影。
  「太天真了!!」
  我以前與幻影狼交手時,對方幻化出的數量,可是多到能將我團團包圍,眼前不過就區區兩隻罷了。就算加上幻影也只有四隻,很難做出波狀攻擊。
  我宛如要撈起兩隻來襲的幻影狼般,將『聖雷之劍』用力往上揮。
  散發出淡藍色光芒的劍身一閃,就將幻影連同實體一起一刀兩斷,軀體頓時殘酷地分成兩半,落在石地板上,艷紅的鮮血四散開來。
  我收回往上揮的劍尖,當場旋身將劍橫向掃過。一口氣將靠近的食人魔連同戰斧一起斬斷,瞬間就有三隻食人魔倒地。
  親眼見到這一幕的其他食人魔,立刻露出畏怯的態度,我則迅速地逼近牠們施以盾擊。
  隨著沉重的金屬聲響起,一隻飛出去的食人魔,背部撞上了大廳的粗柱後,當場軟倒在地。
  另一隻幻影狼靠近我,想繞到我的身後,於是我再次拉回手上的劍,使劍尖掠過牠的鼻尖,並斬裂了大廳的石地板,藉此牽制牠的行動。驚覺危險的幻影狼瞬間往後一躍,幻化出的分身卻晚了一步,與另一隻太晚逃跑的食人魔,如字面上所述,被我一刀兩斷。
  「食人魔之類的魔獸根本算不了什麼!」
  我揮動染血的『聖雷之劍』,甩乾血沫如此大吼。讓正與艾莉安雙劍交鋒的傅巴,驚愕地瞠大雙眼喊道:
  「什麼!?那個怪物!!盔甲裡面該不會是一隻牛頭怪吧!?」
  「真遺憾,你想壓制他的話,不祭出龍之類的怪物可是擋不住的喔!」
  這兩個人說的話根本沒在顧慮我的心情。
  艾莉安淺笑一下,就揮動火焰纏繞的劍劃過傅巴的衣服,燒砍出了痕跡。他火大地將衣服從肩膀上扯下後,就隨手扔掉。
  布滿傅巴全身的刺青,發出了微弱的光芒,圖騰也逐漸立體浮起。
  那是用來施展咒術使役魔獸的媒介嗎?
  雖然艾莉安的劍術高強,但是傅巴也不輸她。從他能夠接下艾莉安的劍招來看,就知道他相當擅長使劍。
  不過可能是看到旗下的魔獸部隊如紙片般被輕易砍死,讓他的心情大受影響,艾莉安逐漸在對招中取得優勢。
  「可惡!!既然如此,就讓你們見識本大爺的壓箱寶!」
  傅巴拉開與艾莉安的距離後大聲吼道。接著大廳南側整排大型玻璃窗應聲碎裂,大量與人類一樣高大的魚人,以雙腿步行的方式湧了上來。
  這些魚人的外觀相當奇妙,渾身覆蓋著藍綠色的鱗片,下半身是與人相同的雙腿,腰部以上則是魚型,並生有與人類相同的雙臂。
  牠們手上都拿著金屬製的魚叉,並顫動著背鰭,發出奇妙的聲音。
  這是玩遊戲時經常看見,最具代表性的水棲類怪物之一。
  牠們原本都待在庭園的池子裡嗎?
  「看來牠們不會穿※網襪呢……」(編註:漫畫《南國少年奇小邪》的角色長腿鯛魚。)
  「沙華魚人!?這種魔獸比食人魔更好對付!」
  我想起了某個作品裡的角色,不禁脫口說出這種無關緊要的感想。艾莉安無視我的低語,對傅巴如此笑道,同時斬殺了莽撞靠近的一隻沙華魚人。
  一群擠開我身邊食人魔的沙華魚人,也在我『聖雷之劍』的橫掃下,被砍倒在地面。
  如艾莉安所述,沙華魚人的戰鬥力沒那麼高。但是不高歸不高,放眼望去還是滿滿一堆沙華魚人,現在正秉著龐大的數量向我們逼近。
  「哈哈哈!這些傢伙只是為了防止你們逃走的準備!!本大爺真正的壓箱寶快出現了!等牠出現時,你們就真的玩完啦!!」
  大廳裡迴盪著傅巴的笑聲與沙華魚人的鳴聲。同時,我也聽見從遙遠的戶外,慘叫聲與怒吼聲劃破了夜裡的空氣,響徹整座城內。緊接著是地鳴造成的震動,像在呼應那些嚎叫聲般,讓整棟屋邸與地板都跟著晃動了起來。
  「什麼!?」、「這是什麼?」
  「雖說你有將食人魔一分為二的實力,但是面對這傢伙時,你還有機會倖存嗎!?」
  傅巴滿臉笑容,似乎篤信自己贏定了。
  騷動隨著地鳴逐漸擴大,並開始接近此處。
  他不會真的連龍都馴服了吧──這樣的想法在我腦海中閃過。
  艾莉安瞥了眼戶外騷動後,就閃過幾隻沙華人魚,逼近傅巴眼前。或許是因為傅巴太肯定自己會贏,所以疏於防備的他,想有所行動時已經慢了一步。
  「──業火啊,吞噬一切,燒盡萬物吧──」
  前所未見的大量藍白火焰,從艾莉安的劍升起,宛如要燒盡周遭空氣般。隨著劍光揮下,傅巴鄰近的沙華魚人全都開始燃燒。
  「可惡啊啊啊!?」
  傅巴可能認為自己無法好好接下這招,準備退到後方,拿身旁的沙華魚人當掩護,但是追趕他的艾莉安卻快了一步。
  那些被傅巴當成盾牌的沙華魚人,一接觸到艾莉安劍身上的漩渦狀火焰,就像紙片般全身燒了起來,讓艾莉安很快就將與傅巴之間的距離縮到最短。
  「妳這傢伙!!」
  傅巴吐出慘叫般的咒罵,瞬間便以劍抵住了艾莉安的劍。
  卻止不住艾莉安的力道,藍白火焰儼然像活生生的蛇一樣,靈活地纏上傅巴,然後毫不留情地吞噬他整個人。
  「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傅巴臨終前的叫聲,響徹了整座大廳,與同樣燃燒起來的沙華魚人,一起形成巨大的火柱,連挑高的天花板都難以倖免。
  當火柱觸及頂端後就迅速擴散開來,逐漸吞噬整個大廳的天花板。
  在火燙的天花板下方,艾莉安將劍刺向石地板,倚在上面喘氣。
  剩下的沙華魚人為了躲避烈焰,開始從破裂的玻璃大窗逃出去。
  食人魔也做出相同的舉動,紛紛逃跑躲避火焰。
  「沒事吧,艾莉安小姐!?」
  我奔向氣喘吁吁的艾莉安這麼問,她露出想安撫我的笑容說道:
  「沒事,只是消耗太多魔力……」
  確實,周遭碳化的沙華魚人都像剪影一樣站在原地,在燃燒中的火焰影響下,形體逐漸瓦解。能夠由此看出,這是相當強力的魔法。
  我轉頭望向傅巴站立的位置,只見正中這招的他,黑碳化的身體已經崩塌,只剩下些許的痕跡。
  「站得起來嗎?」
  「謝謝,亞克。」
  我收起劍,牽著艾莉安的手幫助她站好。
  「啾!!」
  原本努力當條毛皮圍巾的碰太,突然抬頭鳴叫,同時四周轟然作響,一道遠比剛才更劇烈的衝擊力,使整棟屋邸強烈晃動。
  這股衝擊使天花板的水晶燈大幅搖動,其中一盞摔落地面,碎片頓時華麗地噴濺四散。
  我用身體護住艾莉安,藉背部擋住飛散的碎片,抬頭確認狀況。
  「發生什麼事情了!?」
  正當我四下環顧時,艾莉安已經迅速收起劍,跨過玻璃窗飛奔到戶外,我也緊跟在後追了出去。
  日光室的外面是座庭園,種有樹木,設有水池,城牆則在深處聳立著。城牆上有幾名衛兵,正指著屋邸一陣騷動。
  但是他們所指的侵入者並非我們兩人,注意力都放在其他方向。
  「亞克!那個!」
  艾莉安沿著屋邸穿越庭園後,從看得見屋邸側面的角度,伸手指向某處。我用【次元步法】轉移到該處後,順著她的手望去。
  只見那裡有數條渾身布滿藍綠色鱗片的巨蛇,正伸長著頭顱,發出嘶嘶聲響,同時還伸出了尖端分岔的舌頭。
  當蛇頭挺立時,可以看見牠的全長高達十公尺。總共有五顆蛇頭,正攻擊周遭的衛兵,甚至把他們完整地吞進肚子裡。而這五顆頭,共用著同一副軀體。
  這隻魔獸的身體是以巨大的四肢行走,前端則伸出五顆蛇頭,其中一顆像鞭子般甩上了屋邸正面,引發轟然巨響,接著擁有馬賽克花紋的牆面就立刻崩塌。
  「希多拉……」
  艾莉安仰望著那擁有壓倒性巨軀的魔獸,瞪大的雙眼怎麼樣也挪不開。
  眼前這隻怪物外觀與我認知裡的希多拉大不相同,如果特性與遊戲中的希多拉一樣的話,就是隻擁有高度再生能力、水屬性魔法與高耐性的上級怪物。
  雖然我不清楚這個世界的希多拉,屬於何種等級的魔獸,但是從牠對周遭造成的破壞、那壓倒性的存在感,甚至是城內衛兵們的恐慌程度,我也大概能猜出牠的威脅性有多高。
  希多拉所經之處一片狼藉,誰敢擋住牠的路,牠就會毫不留情地碾壓過去。
  下一瞬間,我剛才看到其中一顆蛇頭張開血盆大口,就有道白色的筆直閃光,從牠的口中直射地面,並隨著震耳欲聾的噪音筆直行進,將地面劃出深刻的縱痕,城牆也崩塌了一角。
  後方城鎮的慘叫聲,都傳到這裡來了。
  看來牠就是傅巴嘴裡的「壓箱寶」。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魔獸咒術師傅巴不在了,沒人控制牠的關係,使希多拉盛怒地暴走著。
  擁有如此攻擊能力的魔獸,如果跨越城牆進到城鎮,將會造成嚴重災情,就算整座城鎮一夕之間被輾平也不奇怪。
  「怎麼辦,艾莉安小姐!?」
  「再怎麼厲害都拿那種魔獸沒轍,更何況這與我們無關吧!?還是說亞克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希多拉大打出手後擊敗牠?」
  「唔……」
  艾莉安一針見血的話語,令我不由自主低吟出聲。
  雖然我覺得有心的話,一定可以打敗希多拉,但是……
  正面對上那麼巨大的魔獸,打贏之後無論我願不願意,必然會受到萬眾矚目,我已經可以想像出後續衍生的麻煩。
  但是將這種東西丟在這裡,放任牠對居民造成嚴重損害──我真的能夠假裝沒看見,默許這種事情發生嗎?我對此躊躇不已。
  城內的士兵們都已經在猶豫要不要逃走了,沒人帶領軍隊抵抗的話,希多拉跑到街上也是遲早的事情。
  沒辦法了。雖然得做出從某個角度來看很顯眼的事情,但是我也只能姑且不論這部分的問題,努力打敗希多拉了。
  「我五分鐘就可以把你收拾乾淨!」
  我撂下這句話後,將手擺在眼前。
  我憑空在前方的地面畫出巨大的魔法陣,接著陣式就徐徐發出搖曳著的紅光,最後散發出眩目的光芒。
  自從我來到這個世界,初次使用這招魔法技能。目前看來能順利發動,沒出現任何問題。
  既然如此,我應該就能夠如計畫一樣,在不必出風頭的情況下解決這件事情──我懷抱著這樣的氣勢,緩緩地詠唱出技能的名稱──
  「召喚!【炎獄魔人】!!」
  在我的呼喊下,宛如燃起熊熊火焰的巨大赤紅魔法陣,就開始往周遭吹散出狂烈的熱風,接著有道筆直的炎柱向著天空升起。
  宛如要將降雨天空烤焦似的火柱中,隱約出現一道黑色巨體的影子,並發出連空氣都隨之震動的咆哮。不僅傳遍整個城內,連城外都聽得到這種野獸般的叫聲。
  炎柱消失後,現身的是身高約五公尺的巨大魔人。
  魔人頭上兩根公牛般的雄壯彎角黑得發亮,臉部看起來就像惡魔獅子一樣,並伸出許多鬃毛般的烈焰。上半身覆蓋著鱗狀鎧甲般的表皮,火紅的表面似乎非常高溫,而下半身則伸出兩條像人又像公牛的腿飄浮在空中。
  魔人擁有駭人的容貌,一張嘴就露出凶惡的獠牙,吐出的氣息中夾帶著火焰。
  「!?等、等一下、亞克!那是什麼!?」
  艾莉安驚恐地瞪著眼前的現象質問我。
  這個魔法技能是我以『召喚士』這個職業學到的,叫出的召喚獸都擁有各自的特色,能夠在一定時間內支援施術者。雖然能夠指定攻擊目標,但是無法控制牠們的行動,沒辦法下達詳細的指令,不過想殲滅敵人時卻能夠發揮相當大的效果。
  這次召喚的『炎獄魔人』主要使用的是物理性攻擊,但是也可以運用火焰系魔法攻擊特定目標,在眾多召喚技能中算是比較初階的一種。
  然而召喚獸的能力,會隨著施術者的魔力值有所補正,所以就算對上高等怪獸,也絲毫不會遜色。
  艾莉安可能是第一次見識召喚魔法或召喚獸,不斷問著「那是什麼」,我卻不曉得該怎麼說明才好。
  「嗯~從異界召喚來的生物吧?」
  「騙人的吧!?我從牠身上可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精靈體之力喔!?」
  發現自己的回答無法讓艾莉安信服後,我默默移開視線,望向正在城內暴走的希多拉。
  希多拉可能是警戒著突如其來的闖入者,牠搖搖晃晃的五顆腦袋都鎖定著『炎獄魔人』。
  接著,『炎獄魔人』似乎遵從我在心中指示的攻擊目標,再度咆哮後,就伸出位在半空中的雙手利爪,撲向希多拉,過程中身體還不斷噴出火星。
  希多拉抬起了兩顆蛇頭,張開血盆大口,射出和剛才一樣的白色光線。
  兩道掃過地面的白色光線,交錯後襲向『炎獄魔人』,但『炎獄魔人』卻從容地閃開,抓住五顆蛇頭中的其中一顆扭轉住,同時用噴出火炎的利爪切斷,下一秒,蛇頭便掉落地面。
  「嘰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多拉發出震懾人們的怒吼,準備往後退以保護遭切斷的頸部。
  但是『炎獄魔人』不給牠一絲喘息的空間,立刻往前跨步,接著就用力跳到希多拉身後,抱住牠垂在身後的粗壯長尾。
  希多拉的一顆蛇頭咬住了『炎獄魔人』,想抵抗牠的擒抱,不過那覆滿上半身的鎧甲般鱗片,卻擋住了希多拉的獠牙。
  『炎獄魔人』無視希多拉的咬擊,嚎叫著抱緊希多拉的尾巴開始旋轉,使牠的巨體飄浮到半空中。『炎獄魔人』緩緩地加快旋轉速度,頓時捲起了宛如要掃盡萬物的暴風。
  周遭的物體遭旋轉的希多拉巨體掃到時,就會立刻碎裂成一堆瓦礫殘渣。那些原本還要逃不逃的士兵,已經爭先恐後地奔往城外了。
  我在遊戲裡叫出『炎獄魔人』時,從來沒見過這種攻擊方法……
  「等、等一下!那個!你想想辦法啊!!」
  『炎獄魔人』捲起極具破壞力的暴風,宛如要將周遭毀滅殆盡。艾莉安對『炎獄魔人』的暴虐看不下去,尖聲要求我制止牠。
  「抱歉,牠在五分鐘內是不會消失的……」
  我歉疚地低下頭。
  我從沒想過會演變成這種怪獸大決鬥。再這樣下去,在城鎮遭希多拉肆虐之前,就會先慘遭『炎獄魔人』的破壞──當我滿心恐懼的時候,後方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亞克先生!艾莉安小姐!你們沒事吧!?」
  我回過頭,發現站在那裡的是一身忍者裝扮的千代女。
  「這邊沒問題,汝那邊呢?」
  「我這邊也沒問題,剛才那隻希多拉從西側堡壘的一角現身,突破城牆後衝入宅邸這一帶。我才剛覺得牠突然變得粗暴時,牠就破壞了領主宅邸這邊的城牆開始突擊。」
  千代女簡單說明事發經過後,就頓了頓,凝視著正與希多拉纏鬥中的『炎獄魔人』。
  「話說回來,那隻渾身充滿火焰的魔獸到底是……?」

  但是在我回答問題之前,事態就發生了變化。
  『炎獄魔人』放開了希多拉的尾巴。
  希多拉的巨軀簡直像開玩笑一樣,順著『炎獄魔人』旋轉的勁道,飛到半空中,撞擊城牆上側之後,像彈力球一樣飛到了城牆外。
  城牆外頓時發出了劇烈衝擊聲,接著傳來某種建築物開始崩塌的響聲,並響起了奮力敲擊金屬鐘的聲音。最後,那一帶的大地鳴動,揚起了盛大的塵埃。
  接著,『炎獄魔人』就在半空中雙腳一蹬,飛到城牆外要去追那隻彈出去的希多拉。
  糟了。
  「先追上『炎獄魔人』跟希多拉!抓住吾的肩膀!」
  我如此一喊,千代女與艾莉安就立刻抓住我的肩膀,確認她們抓好後,我將視線移往崩塌的城牆上。
  瞬間發動【次元步法】後,周圍的景色立刻切換。
  城牆上已經不見衛兵的蹤跡。從這裡環顧牆外的街景,發現附近的錫爾克教會有棟鐘樓,已經潰不成形,教會的正門也被摧毀了大半。
  希多拉的其中三顆頭,從崩塌的教會瓦礫堆底下伸出,邊發出威嚇似的叫聲,邊瞪著半空中。牠的視線就膠著在飄浮的『炎獄魔人』身上,而後者的火焰鬃毛又變得更加雄壯了。
  周遭的建築物傳來陣陣騷動,居民們紛紛慘叫著逃亡。
  『炎獄魔人』更用力地咆哮,火焰鬃毛隨之捲起漩渦,顏色也變得更加白熾。化身為火團的『炎獄魔人』就像流星般閃耀,突然衝向地面上的希多拉。
  希多拉為了抵抗牠的攻擊,三顆蛇頭均張開大嘴,一齊朝著猛撲而來的巨大火球發射白色光線。
  劃破夜空的流星火團,與衝向半空中的白色光束相撞的瞬間,立刻引爆濃烈的煙幕,讓人伸手不見五指。下一秒大地響起了衝撞聲,並隨之產生烈焰與衝擊氣浪,能夠看見吹散煙霧的炎柱,正氣勢洶洶地往天空衝去。
  熾熱的地獄業火,炙燒著天空,蒸出熊熊熱浪。『炎獄魔人』就在這幅景象中,緩緩飄上半空,睥睨著眼前已經破壞殆盡的教會瓦礫堆。
  瞬間一片寂靜,『炎獄魔人』的身影消失了,彷彿剛才的存在只是一場幻夢。
  這……好像演變成非常嚴重的事態了耶?
  分站兩側的千代女與艾莉安,都無言地凝視著這幅景象。
  陷入火海的教會瓦礫堆,飄出了陣陣濃煙,燒烤某種肉類的臭味,隨風傳到了城牆上。
  剛才那些轟轟烈烈的撞擊聲已然消失,街上的騷動則清晰地傳到我們耳裡。
  「……總之成功打倒希多拉了呢。」
  「啾啾!」
  我擦拭著額頭,吐了一口氣後,碰太可能是感受到周遭動亂已經平息,所以從我頸部起身,跑到了我的頭上。
  見狀,艾莉安從我頭上抓下碰太,緊抱在自己的胸前。
  「碰太,不要靠近那個危險物品喔。」
  「啾?」
  艾莉安平板無起伏的嗓音,讓碰太疑惑地仰望著她。
  「總、總而言之,先想想接下來該做什麼吧……?」
  當我視線對上艾莉安受不了我的目光時,千代女有點尷尬地介入我們之間這麼說。
  我沉默地望著艾莉安,她也回望著我。
  「先回拉拉托亞吧……」
  「先回拉拉托亞吧……」
  我們同時嘆出長長一口氣後,就提出相同的意見,並望著彼此的臉。
  看來我以後在施展召喚魔法前得三思而後行──我居高臨下望向已成瓦礫山的教會,暗自反省後,抬頭仰望著灰黑的夜空。
  從午夜起就變大的雨勢,彷彿為了抹去還未平息的城鎮喧鬧,緩緩地增強了雨聲。




  終章
  
  
  加拿大大森林深處的精靈族聚落之一──拉拉托亞。
  這個聚落的長老,住在由大樹與人造物融合而成的建築物裡。
  走進這棟大樹屋邸的正面玄關,即可看見挑高的大廳。屋邸中央有支縱向貫穿建築物的巨柱,外圍則設有通往各房間的迴廊。
  挑高的大廳,高達三層樓之譜。
  我們從一樓左右兩側的階梯上樓,來到二樓的一個大房間──這是個深處附設廚房,看起來像餐廳般的空間。
  室內中央擺有大型木桌,坐在其中一席的不是長老狄倫,而是其妻葛瑞妮絲。
  她身為艾莉安的母親,擁有與艾莉安相同的黑暗精靈族特徵──淡紫色的肌膚、雪白的長髮。葛瑞妮絲的秀髮編成三股辮,柔順地垂在肩膀上。
  坐在她對面的是艾莉安,兩側分別是我與千代女。碰太正在桌下吃著葛瑞妮絲給的杏桃類水果乾,並開心地甩動著大大的綿毛尾巴。
  「這次貿然造訪,真的很抱歉。」
  先說出這句話,打破沉默的是千代女。
  她垂著頭與黑貓耳朵,說出道歉的話語。
  但是葛瑞妮絲卻揮揮手向千代女笑道:
  「別在意,畢竟是亞克直接用轉移魔法跑來聚落的關係嘛!」
  我在神聖雷布蘭帝國的賴夫尼察,使用長距離轉移魔法【轉移門】回到拉拉托亞之際,不小心帶著千代女一起轉移到長老家門前了。
  由於精靈族對外人進入聚落一事非常敏感,所以這全是我的錯,千代女根本沒必要道歉。
  然而,她仍然老老實實地低頭謝罪了。
  「抱歉,葛瑞妮絲小姐,吾以後會努力別再犯這種錯的。」
  「你能這麼做就太好了。不過這次的客人是山野之民,所以先斬後奏也沒關係,呵呵呵。畢竟我們都是遭人族排擠的種族,大家就好好相處吧?千代女。」
  當葛瑞妮絲用手遮在嘴前,發出惡作劇似的笑聲後,千代女就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話說爸爸還沒回來嗎?」
  艾莉安端起桌上的白色杯子,啜飲著杯中的茶,以視線環顧一圈後詢問母親葛瑞妮絲。
  「你們出發去帝國那天,他就前往梅普爾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過。我是有收到那邊的聯繫,不過還是想先聽聽你們的報告。」
  葛瑞妮絲望著對面座位的女兒回答道。
  艾莉安點點頭後,就概略地向葛瑞妮絲敘述起在帝國賴夫尼察領地的事發經過。
  葛瑞妮絲沉默地聽完整段話後,徐徐嘆了口氣,將視線挪到我身上。
  「我瞭解了,那麼被帶走的五個人還是行蹤不明的狀態對吧?」
  「嗯,受到魔獸希多拉一事的影響,城鎮現在正陷入混亂,所以必須等待一段時間後再去搜尋線索──」
  我肯定了葛瑞妮絲的詢問,並開口談起接下來的計畫,但是她卻舉起手搖搖頭打斷我:
  「不必做到那個地步。我們已經決定這次的拯救作戰就到此為止,所以亞克的任務就到這邊了。」
  葛瑞妮絲微笑說道。坐在她對面的艾莉安,立即提出異議:
  「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要對剩下那五人見死不救嗎!?」
  激動起身的艾莉安,雙手拍在桌上,並將身體傾往葛瑞妮絲。
  看到女兒的態度,讓葛瑞妮絲表情困擾地聳聳肩說道:
  「東邊的帝國有些危險的傳聞,此外,我們已經沒有任何線索了,所以讓身為精靈族的妳,繼續在那個國家行動太危險了。這也是梅普爾那邊下達的指示,請妳理解。」
  聽到葛瑞妮絲安撫著她,卻又不容質疑的話語,艾莉安垂頭喪氣地坐了回去。
  從她低垂的眼眸中,可以看見那雙金色瞳孔毫無認同之色,擺在桌上的拳頭也握得老緊。
  艾莉安身旁的千代女,視線不斷游移著,彷彿在偷偷觀察兩人的臉色。
  「還有,我們有新的任務要給妳。我們曾向亞克提議過,這次執行任務的報酬,就是派人帶他到泉水那邊對吧?這個任務就交給妳了。」
  葛瑞妮絲望著女兒,努力讓嗓音開朗一點。
  這次的計畫,是跟著艾莉安拯救各地的精靈族。我答應以傭兵的身分參加作戰時,對方表示將會提供的報酬,就是告訴我怎麼去龍冠樹旁的泉水。
  拉拉托亞聚落長老狄倫提及的這口泉水,傳說能夠解開各種詛咒,說不定能夠幫助我,解除這種讓全身變成骸骨的詛咒。
  我察覺到身旁的艾莉安微微動了動,將視線挪向她時,與表情非常複雜的她四目相交。
  我想對她說些什麼,但是率先開口的卻是艾莉安:
  「說得也是……畢竟亞克在這次任務中出了很多力。」
  她大大地垂下肩膀,吐了口氣後,微微垂著眉尾微笑。
  「只要告訴吾地點,吾可以獨自前往喔?」
  雖然在這裡和她道別,讓我多少覺得惋惜,但是我可沒打算這麼麻煩她,還得由她專程帶我前往泉水那裡。
  當我提出如此想法時,艾莉安爽快地否決我的提議:
  「放你這個路癡自己走的話,我可不曉得你會跑去哪裡好嗎?」
  她的眼神裡帶著點受不了,一針見血地說出這席話。
  雖然我也不願意,但是這就是事實,所以沒辦法否認──
  這時葛瑞妮絲拍拍手介入我們的談話,滿面笑容地望著我:
  「就這麼決定了!由於龍冠樹附近可能有龍王,到時候有身為精靈族的妳跟在旁邊的話,應該還有交涉的餘地。那個場所非常特殊,所以路途上也會遇到危險,你們要小心一點喔?」
  這麼說來,我以前也曾聽說過那裡有個厲害的角色……我拉回逐漸偏題的思緒,詢問最重要的事情:
  「那麼地點在哪裡呢?」
  「在拉拉托亞的北方,越過風龍山脈之後,就在其與冰龍山脈之間的地區。」
  葛瑞妮絲針對我的問題說明時,一直旁觀沒有插話的千代女,突然大力站起身,總是平靜無波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我凝視著如此變化的她。
  「葛瑞妮絲小姐!您知道通往那裡的路徑嗎!?」
  千代女的反應太過激動,嚇得葛瑞妮絲微微一縮,接著才點點頭肯定她的提問:
  「是、是啊。風龍山脈如字面上所述,就是有許多風龍棲息的地方,且海拔相當高,其實是很難翻過這座山的。不過,火龍山脈與風龍山脈的西北交會處,有處寬廣的地塹。走那裡的洞窟,就能夠從風龍山脈下方穿過。」
  「就是那裡!我也能同行前往嗎!?」
  千代女來回望著葛瑞妮絲與我,雙手緊握在胸前,做出了懇求的動作。
  艾莉安也帶著疑惑,用深感不可思議的表情望向千代女。
  千代女的態度令我感到狐疑,於是主動開口問出在場所有人心懷的疑問:
  「那裡有什麼嗎?」
  「沒錯,我在凱瑟克曾說過有事情要拜託亞克先生對吧?」
  聽到千代女的問題,我點點頭。確實,她曾在凱瑟克表示,自己是為了委託某件事情才去找我的。
  「其實我想拜託你的事情,就是希望能夠找到前往風龍山脈與冰龍山脈之間的路……初代半藏的祕密基地就在那裡,所以我想請亞克先生用轉移術,幫我找到確切位置……」
  千代女的說明,讓葛瑞妮絲一臉興致盎然。
  艾莉安則望向我,用眼神詢問著「該怎麼辦」。
  看來,我們三人一組的旅行,還會再持續一陣子呢……想到這樣的事實,讓我的心情變得有些雀躍。
  我吐出一口氣,為了掩飾這樣的情緒變化,將視線轉向眼前的茶杯,然後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戴著頭盔。
  當我將頭盔放在桌邊,正想喝茶時──和我之間隔著艾莉安的千代女驚聲尖叫,猛然跳了起來:
  「不死者!?」
  啊──這麼說來,我還沒把身體的祕密告訴過千代女呢……
  雖然看到她驚愕的態度時,我自己也嚇了一跳,但是內心卻悠哉地浮現如此想法。
  
  ◆◇◆◇◆
  
  羅登王國的王都奧拉夫,與林布魯特大公國交易路徑的要衝之一──霍邦之間的中間地帶,就位在奧拉夫往東南方延伸的道路附近。
  那裡現在正搭著許多帳篷,有多達三千名的士兵,正在此處準備野營。
  其中一頂帳篷特別氣派,也比其他帳篷大了許多。身處其中的正是這個國家的大王子──瑟克特‧隆達爾‧卡爾隆‧羅登‧薩迪耶。他身下的椅子,豪華得令人難以想像他正身處平野正中央,瑟克特以懶洋洋的眼神,有意無意地瞟向正在說話的人身上。
  他修長的身材穿著華麗軍服,擁有一頭明亮褐髮與端正面孔,正聽著將士報告討伐道路附近成群出現的幻影狼時,任務的成果與損害。他聽完後便傲然地揮揮手,示意將士退下。
  將士離開後,另一名男人便進到帳棚內。
  來者留著褐色頭髮與鬍鬚,壯碩的身材包裹在軍服之下,散發出濃重的軍人氣息,看起來像個沉默寡言的人,並散發出符合如此外型的嚴肅氣質。
  他是統帥這支軍隊的將軍之一,名叫賽特利昂‧杜‧奧爾斯泰利歐。
  他同時也是統帥前王軍三將軍中的大將軍──馬爾德伊拉‧杜‧奧爾斯泰利歐的嫡長子,正是趁王都混亂之際,親手弒父的男人。
  賽特利昂將軍靜靜地單膝跪在瑟克特王子跟前後,就以眼神要求清場。
  見狀,瑟克特王子也習以為常地命令周遭人退下,等偌大的帳篷內只剩下兩人時才開口:
  「很緊急嗎?」
  聽到瑟克特王子簡短的詢問,賽特利昂靜靜頷首後,四下環顧了一眼。
  「剛才接到提奧賽拉領主通報,前去收回尤莉安娜公主遺體的部隊,找不到公主的遺體。」
  聞言,坐在他眼前的瑟克特王子,瞠大雙眼駁斥這個說法:
  「說什麼蠢話!?不是已經從凱庫斯手上收到遺物,也接到確實成功的報告嗎!?雖說事發至今沒多久,但難道不是被森林裡出沒的魔獸吃光了嗎!?」
  他嘴裡的凱庫斯是七公爵家之一──布爾迪奧斯公爵家的嫡長子‧凱庫斯‧科里奧‧杜‧布爾迪奧斯,是幫助瑟克特王子暗殺二公主的人。
  凱庫斯當初親自帶回尤莉安娜的遺物,向他報告事成的消息。
  所以瑟克特王子不可置信地回望賽特利昂將軍,沒辦法接受那是假的。
  「現場確實留下魔獸啃食的痕跡,但是護衛隊與盜賊等數人的遺體還可辨認,最關鍵的尤莉安娜公主卻連同馬車一起消失了……」
  賽特利昂將軍低垂著雙眸,報告過程中的音量偏低,不過態度極其冷靜,語氣有條不紊。
  這樣的態度,讓瑟克特王子雖然感到煩躁,卻也知道眼前的男人已克盡職責,所以挪開視線咬牙切齒地說道:
  「派人快馬加鞭回王都找凱庫斯問清楚!同時也傳令給提奧賽拉領主,要他再次搜索那一帶!萬一尤莉安娜還活著的話,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屬下立刻去辦……」
  賽特利昂將軍領命之後,回以簡短的答案,就靜靜地離開帳篷了。
  瑟克特王子目送賽特利昂將軍背影的同時,也開始思索自己身處的立場,接著便浮躁地敲打起椅子的扶手。
  「可惡!只有無能的達卡勒斯消失而已,要是尤莉安娜確實生還的話,達卡勒斯旗下的貴族裡,一定會有人向她靠攏……如此一來,我當時滅掉達卡勒斯真是操之過急了。」
  他如此自言自語後,再度揮拳擊向椅子的扶手,不由自主皺起臉。
  原本達卡勒斯的派閥能夠壓制尤莉安娜,少了這層牽制之後,她的競爭力必然會提升。
  瑟克特王子摩娑著有些發紅的手,甩甩頭深深嘆道:
  「事到如今再後悔也於事無補了……我得早日平定霍邦的內亂趕回王都,否則下次可能就換我頭痛了。」
  他低喃著這席話之餘,也睨向帳篷外的霍邦城鎮。
  這場內亂其實是自己金援並提供武器所煽動出來的,現在他已經率領王軍來到這座混亂的領地,接下來只要向眾人表現出身為王子親手平定內亂的本領,這場事件就會告終。
  自言自語的瑟克特王子,雙目緊緊盯著東邊國境。
  
  ◆◇◆◇◆
  
  統治北大陸東部許多地區的神聖雷布蘭帝國。
  位在最南邊國界附近的城鎮──凱瑟克。
  凱瑟克背對著西北側峰峰相連的席亞那山脈,西側有幅員遼闊的森林,形成天然國境,阻隔了神聖雷布蘭帝國與西側的雷布蘭大帝國。
  凱瑟克的南端與羅登王國相鄰,西邊則是雷布蘭大帝國,周遭圍著以平面與直線組成的堅固高聳石牆,儼然就像座堡壘。
  城鎮的西側外,則有以木頭簡易築成的軍隊駐紮地。
  這座狀似要塞的軍隊駐紮地外牆,是以相當高的粗木樁排列而成,有個男人正坐在角落宿舍的其中一個房間裡。
  內裝雖然相當簡潔,但是仍藉由適度的裝飾保有體面。
  牆面高掛大幅的神聖雷布蘭帝國國旗,坐落前方的則是這個駐紮地統率者的位置。
  有個男人敲敲這個房間的門後,就精神抖擻地走了進來。
  「您叫我嗎,中佐?」
  這名身材精壯,眼神充滿野性氣息的男人,朝著坐在前方的大桌前、目前統領這處駐紮地的司令官敬禮後詢問道。
  這名頂著中佐階級的司令官,以眼神致意後,就將一個木箱擺在桌上,並推向屬下。
  「少佐,據說──這是對本次作戰非常重要的魔道具。」
  司令官意味深遠地說出這段話。
  被稱為少佐的男人,聽到司令官的回答後,再度正了正姿勢回答:
  「失禮了!」
  少佐接過木箱,慎重地打開蓋子確認。但看到內容物後,他不禁皺起眉頭,取出審視。
  這魔道具的外觀簡直難以言喻。
  它是顆透明的水晶球,經過打磨的表面相當光滑,散發出唯美的光澤,他能夠透過水晶球看見坐在對面的司令官。但是水晶球的內部卻非常詭異,有顆擁有翠色虹膜的眼球,以飄浮的形態封閉在水晶球中央。
  少佐將視線從手中物品移到司令官身上,眼神裡蘊含著詢問的意味。
  司令官看見少佐的疑問後,深深嘆了口氣:
  「據說將這個魔道具裡的眼球,對準行進方向的話,就能夠知道前方的魔素濃度。這是由魔法院開發出來的,據說……只要魔素較濃的話,水晶就會變暗。」
  聽到司令官的說明後,少佐以各種角度觀察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水晶球,再將視線調回司令官身上。
  「運用這東西有什麼幫助呢?」
  「嗯,據說──使用這個的話,能夠相對安全地通行西邊的森林。」
  語畢,司令官聳聳肩,起身踱到窗邊,望向西側廣袤的森林。
  拿著水晶球的少佐,忍不住抿著嘴低笑出聲。
  從司令官的態度可以看出,這位中佐也和自己一樣,對這個毛骨悚然的魔道具,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聽到他的笑聲從背後傳來,中佐俯瞰起近處的駐紮地。
  「不過呢,打造出這幅光景的也是魔法院的傢伙。本次的作戰是由上面下令的,吾等則是為了使作戰成功才會來到此處,所以交給你了。」
  語畢,中佐回頭望向站在身後的少佐。
  「是,屬下告退!」
  將水晶球放回木箱後,少佐將木箱抱在腋下,再度敬禮後就離開了司令官的房間。
  駐紮地的中央廣場,許多士兵整齊列隊,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而士兵的背後,則有同樣整齊列隊的食人魔,彷彿追隨著眼前士兵們。
  這些身高超過兩公尺的食人魔,揹著金屬製的戰斧,頸部都戴著發出渾厚光芒的鐵枷。魔獸集團當中,有少數身高達三公尺的牛頭人身怪物──牛頭怪。
  這些魔獸連低鳴聲都沒有發出,乖乖地站在士兵身後,形成一幅詭異的景象。但是身後的遼闊西側林木,卻彷彿被突如其來的風煽動般,傳出了劇烈繁雜的咆哮聲。


  番外篇 拉契行商記3
  
  
  羅登王國‧王都奧拉夫。
  活力十足的街角,有個工坊林立的地方,王國內實力高超的職人們都聚集在此處,可以說是競爭激烈的工坊戰場。
  其中有間專做皮革製品的工坊,雖然規模不算大,卻擁有許多能力極佳的職人,吸引了許多貴族顧客,頗富盛名。
  工坊裡偌大的作業場旁,設有一間小小的事務所會客室,內裝與其說是簡樸,用單調來形容還比較貼切。中央擺著一個木桌,四周僅擺著四張沒有靠背的椅子。
  由於隔壁就是作業場,製作皮製品時使用的溶劑獨特刺激性臭味,滿盈著整個會客室。對於不習慣這種環境的人來說,可以說是非常難待的地方。
  在如此單調的會客室裡,兩名男子正分坐桌子兩側,各自以為難的表情望著對方。
  其中一個人打扮成職人模樣,髒汙的工作服外,穿著一件皮革圍裙。雖然髮量稀疏,但是下巴卻長了茂密的白色鬍鬚。而這名男子,正摩娑著自己的鬍鬚。
  他望著對手的目光銳利,臉上也有深刻皺紋。看起來充滿頑固老爹氣息的他,正是掌管這座工坊的師傅。
  坐在他對面的則是位二十來歲的男性旅行商人。他留著一頭有些亂翹的褐髮,但是穿著整齊得體,五官和善親切。然而這樣的他,現在正微微苦笑著。
  「四十五!不可能再高了!」
  如此說道的師傅,額頭的皺紋又更深了。他將粗壯的雙臂交錯在胸前,睨視著眼前的男人。正與他喊價中的男性旅行商人,垂下眉尾嘆氣道:
  「我再繼續喊價的話,就太貪心了呢……」
  「當然!要不是藥師婆婆介紹,我才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交涉。畢竟你可不是什麼正常的管道,向你買只會讓批發商不爽而已,所以我其實應該拒絕的。」
  「說得也是……」
  聽到工坊師傅的話語,男性旅行商人再次大大嘆了口氣。
  在這種大規模城鎮擁有自己店面的工坊,都會從特定行會手上,一口氣購買大量製造商品所需的皮革等消耗品。如果從其他管道進貨的話,這些供應原料的行會就不會給工坊好臉色看。
  因此在一般情況下,工坊不會接受上門推銷。所以他直接將商品帶到專門批發的行會出售,結果對方開的價格卻低得可憐。
  當他將洛比耶爾臺購得的藥材原料──可布米的花朵,賣給熟識的藥師時,剛好聊到這次無意間得到的沙飛龍皮,於是對方就將他介紹給這裡的工坊。
  有介紹人的話,工坊就願意像這樣見個面確認情況,再透過交涉談生意。而批發行會那邊的問題,有時會由工坊主動將這次交易省下的錢中,撥出部分金額交給負責人。有些工坊則會號稱這些原料,是借貸關係所得到的抵押品,所以還是有例外的處理方式。
  「那麼就決定一匹四十五索克囉?」
  「好的,麻煩你了。」
  勾起嘴角的師傅,終於不再將雙臂交抱胸前,將手伸向男性旅行商人。這位年輕的旅行商人點點頭後,伸手回握。
  「喂,把錢拿來!」
  師傅朝著事務所深處大喊後,就有名青年拿著皮革袋子現身。
  「請確認金額。」
  青年這麼說著,讓旅行商人確認皮革袋子中的金幣。旅行商人接過皮革袋子,仔細地算起裡面的金幣。
  「你說你叫拉契嗎?真是幫了我大忙!最近王都老是拿不到沙飛龍的素材,所以根本沒辦法應付貴族的訂單,這下問題就解決了。」
  聽到師傅的一席話,讓名為拉契的旅行商人停下數金幣的手,不由自主回望師傅的臉,露出大大的苦笑。
  除了剛才那些應對方式外,當批發行會等業者沒有庫存時,因為無法滿足工坊的需求,所以就會默許工坊等不透過他們,直接向其他人進貨。
  這時只要好好交涉的話,就可以用比行會批發價更高的價格賣出。
  「被擺了一道……」
  「哈哈哈哈,我懷疑批發團體只會出三十而已喔?所以我已經很有良心了。」
  師傅露出得逞的表情,亮出了雪白的牙齒笑道。他用力拍拍拉契的肩膀後,轉身消失在作業場。
  
  拉契結帳完畢後,和青年打了聲招呼就離開皮革工坊。
  原本堆了三匹沙飛龍的載貨馬車已經清空,使載貨馬車的馬,踏回旅店的腳步輕盈許多。拉契途中遇上了一名青年,看見他後便舉起手。
  青年壯碩的身軀穿著皮革鎧甲,腰間掛著作工粗糙的劍,背上揹著小盾牌,看起來就像個傭兵。
  拉契認出那個留著削短金髮的青年後,就放慢馬車的速度。對方輕快地走了過來,以拉契早已聽慣的語氣開口道:
  「唷,拉契,你要回旅店了嗎?讓我搭個便車吧。」
  青年才剛說完,不等他回應,就直接跳上馬車的貨架。拉契習以為常地點點頭後,望向那名青年問道:
  「貝爾,你在城鎮要買的東西都買完了嗎?」
  「是啊,劍也磨好了,所以再來只想懶洋洋地躺在旅店床上大睡一場。」
  被稱為貝爾的青年開了個玩笑,然後便盤腿坐在貨架上,看著街上行人,接著忽然想到什麼似地望向拉契問道:
  「話說回來,那些沙飛龍有用好價錢賣掉嗎?」
  貝爾的問題,讓拉契想起剛才在工坊的交易過程,不禁面露苦笑。
  「不,一匹只賣四十五索克而已。不過一想到能用這個價格,賣掉平常很少用的皮素材,就覺得很滿意了。」
  「畢竟這是撿到的,已經很好了吧?話說回來,衛兵們都殺氣騰騰呢……」
  貝爾背靠著貨架,笑著望向路上行人時,發現了正凶狠地執行公務的衛兵,不禁瞇細了雙眼。
  他視線所及之處,有幾名衛兵正在路上盤問著可疑人物,其他人則避之唯恐不及地加快腳步離開了。
  拉契也看見數名衛兵,正站在街上四處張望監視。一和他們對上眼,拉契便巧妙地別開視線,繼續看著眼前的路。
  「王都發生什麼事情了呢?」
  拉契的自言自語,讓靠在貨架上的貝爾,將身體湊向駕駛著馬車的拉契,像在確認周遭情況一般低聲回答:
  「聽說不久前有多名奴隸商同時遭到攻擊喔?這起事件讓許多奴隸都逃走了,而且遭受攻擊的奴隸商中規模最大的商會,還有一間店鋪慘遭徹底破壞──我有親自去看了一下,發現那間店只剩下瓦礫堆而已呢。」
  聽到貝爾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傳聞後,拉契不由自主皺起眉。
  「真的嗎?那麼從那些衛兵的樣子來看,應該還沒抓到犯人吧。」
  「似乎是如此。」
  經過衛兵附近時,兩人又將聲音壓得更低了。拉契與貝爾互視一眼後,聳聳肩,偷偷瞄向衛兵們。
  「看來這裡不宜久留。」
  「就是說啊,要是被盯上的話就麻煩了。」
  拉契嘆息著說出這句話後,靠在貨架上的貝爾也同意地點點頭。
  隨著載貨馬車行進過程,許多旅店林立的街道總算映入眼簾,兩人認出了這幅街景,視線開始四處搜尋。
  當貝爾看見有名女性站在其中一間旅店門口時,伸手指示拉契:
  「有了,瑞兒在那裡。」
  拉契看到女性的身影後,駕著馬車朝她前進。名為瑞兒的女性看到兩人後,也揮手引起他們注意。
  瑞兒將一頭栗色中長髮紮在背後,身穿方便行動的中性衣物,看到正駕駛載貨馬車靠近旅店的拉契後,笑著問道:
  「你回來啦,拉契,皮賣出去了嗎?」
  「以普普通通的價格賣掉了,反而是可布米的價格比較好。不過這次還是賺了不少喔。」
  拉契邊整理馬車邊回答瑞兒的問題,貝爾從旁露臉,介入了兩人的談話:
  「話說回來,接下來要去哪裡?這段時間都要在王都周邊行商嗎?」
  瑞兒似乎也對拉契的答案很有興趣,所以瞪了眼貝爾後,就靜靜等著拉契回答。
  拉契將視線投往半空中,思索了一會兒後獨自點點頭,然後才回望兩人說道:
  「現在資金充裕,王都的氣氛又很差,所以我想回家鄉蘭德巴爾特一趟。」
  「喔~那我也可以久違地去老家村莊露個臉呢!」
  聽到拉契的話,貝爾也想起了很久沒回去的家鄉,露出喜悅的模樣。瑞兒則繼續望著拉契歪頭問道:
  「要去蘭德巴爾特的話,代表這次行商賺的錢,已經夠買營業許可證了嗎?」
  「嗯~不曉得耶?我現在存的錢,已經能以公定價格購買小店的許可書,但是中間還必須透過仲介商交涉。拍賣上的許可證,我恐怕也買不起,而且前提還必須是拍賣場上有賣許可證才行……」
  雖然拉契邊說邊露出為難的表情,但是還是透露出內心的喜悅,瑞兒與貝爾也受到他的感染面露微笑。貝爾突然拍了拍雙掌說道:
  「那麼明天就開始準備出發了嗎?」
  「是啊,從這裡前往蘭德巴爾特得花十天,得好好準備才行。」
  「那麼我是不是該在王都買點紀念品給家人呢?」
  三人腦海開始描繪起隔天的計畫,並各自回房度過了在王都的一夜。
  
  從王都出發後第九天──這條道路能夠望見東側連綿的里玟格山脈,是前往西側港灣都市中最繁榮的蘭德巴爾特時常用的路徑,因此一路上會遇見很多人,也較不容易遭盜賊盯上。
  然而現在眼前卻出現了麻煩的魔獸,使路人都爭先恐後逃跑了,放眼望去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在拉契駕駛的載貨馬車略前方,有隻褐色毛皮,身高接近三公尺的熊類野獸以巨軀擋在路中央。但是這隻巨熊卻擁有狼頭,牠頭頂伸出的一對長耳朵,莫名地有種可愛的感覺。
  可是對於用盾牌擋在巨獸前方,以劍牽制不讓對方靠近載貨馬車的貝爾來說,這模樣一點也不可愛。
  雖說眼前的巨獸不屬於魔獸,牠畢竟擁有銳利的爪牙,且那巨軀本身的臂力,連哥布林與半獸人都難以匹敵,甚至足以媲美食人魔。
  「可惡!沒想到這條路還會出現熊狼人!現在牠可是完全盯上我們了!」
  大罵著的貝爾用劍斬向熊狼人的鼻尖,邊計算著雙方間的距離,邊一步步地往旁移去,想將熊狼人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纏繞火焰的礫石啊,射穿敵人吧──」
  在他背後詠唱咒文的瑞兒,朝著熊狼人射出兩顆拳頭大小的火球,防止熊狼人一口氣逼近貝爾。
  儘管瑞兒是瞄準熊狼人放出這道魔法的,但是對方雖然身體龐大,卻意外靈敏地躲過它,並同時瞪視著瑞兒與貝爾。
  「拉契!真有萬一的時候,就把馬當成誘餌,帶著錢逃跑吧!你先準備好喔!」
  瞄準熊狼人躲過瑞兒魔法的空隙,貝爾在熊狼人前腳砍出淺傷後,立刻往後一躍,大聲催促身後的拉契做出逃跑的準備。
  「我、我知道了!你別太勉強!」
  拉契大聲回答後,望向堆滿載貨馬車的商品,不由自主地抿緊嘴唇。但是這樣的表情稍縱即逝,他很快就拿起藏在底下的金幣袋子。
  忽然,他聽到不知道從哪兒傳來一陣聲音,宛如某種物體劃過空氣,讓他下意識抬起頭。
  「吼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時,熊狼人那不曉得是怒吼與哀嚎的咆哮聲,響徹雲霄。
  仔細一瞧,發現有支箭矢深深插入熊狼人的一邊眼睛,讓牠痛苦掙扎,不斷揮動著兩隻前腳發狂。
  空氣遭劃破的聲音再度傳來,這次有三支箭射中了熊狼人的後腳,讓牠終於站不穩,步履蹣跚地往後退。
  瑞兒沒錯過這個好機會,立即施放火炎魔法燒灼熊狼人臉部。當熊狼人被突如其來的高溫嚇得要往後倒下時,貝爾抓緊這個時機逼近熊狼人,揮動原本就對準牠氣管的劍尖,使力刺進牠的喉頭。
  劍尖貫穿了牠厚實的毛皮,穿過堅硬骨肉的觸感,透過劍柄傳到了貝爾的手上。
  熊狼人的巨體依循慣性作用往後倒下後,貝爾才吐出大口悶氣,抽回熊狼人頸部的劍。
  他抽出劍身的瞬間,便噴出了大量鮮血,散發出溫熱的腥臭味。
  拉契看見如此光景後,開始四處張望想尋找箭矢的來源,結果看見一團年輕傭兵,正站在離道路不遠處的小山丘上俯視著此處。
  兩名抱著弓箭的男人當中,一名站在前頭的人,舉起手走了過來。
  對此立即有所反應的,正是癱坐在熊狼人前氣喘吁吁的貝爾。
  「這不是艾克斯嗎!?」
  「唷,貝爾!你還活著嗎!?」
  名為艾克斯的青年笑著回應貝爾後,貝爾立刻起身回以笑容,然後沉默地與他握了握手。
  接著艾克斯將視線挪向貝爾身後的拉契與瑞兒開口:
  「拉契與瑞兒,跟你們也好久不見了呢。」
  「多虧你才撿回一命呢。」
  「好久不見啊,艾克斯。」
  兩人與貝爾一樣,都很開心地與艾克斯握手,對彼此的重逢感到喜悅。
  在拉契成為旅行商人之前,貝爾與瑞兒都曾加入蘭德巴爾特的傭兵機構。他們經常在那裡遇見艾克斯,漸漸地變成玩在一起的朋友。
  後來拉契也透過貝爾與瑞兒認識了艾克斯,當他開始在蘭德巴爾特附近行商時,也曾委託艾克斯擔任護衛。
  當三人還沉浸於重逢的喜悅時,貝爾看向了跟在艾克斯身後的其他傭兵們。察覺到貝爾的視線後,艾克斯轉頭望向自己的同伴──四名傭兵。
  「我現在是所屬傭兵團的小隊隊長喔。」
  貝爾對此故意做出誇張的驚訝反應後,就拍拍艾克斯的肩膀,佩服似地頻頻點頭,加深笑容開口:
  「你真是出人頭地了呢,艾克斯。」
  「還好啦,先別說這個了,獵到的這傢伙我們也有份對吧?」
  艾克斯指著擋住道路的熊狼人,望向拉契後,拉契便點點頭同意這件事情,接著才歪了歪頭說道:
  「不過可沒辦法直接把牠帶回城鎮呢。畢竟我們的載貨馬車沒有那麼大的空間,要不要帶走能利用的部分就好了呢?」
  拉契邊說著邊望向艾克斯後,他也沒有異議點點頭,並示意身後的同伴幫忙肢解熊狼人。
  「話說回來城鎮的情況如何?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
  「奇怪的事情嗎?」
  處理熊狼人的過程中,拉契問了身旁的艾克斯。對方聽完繼續處理工作,眼神飄向半空中思考一會兒後,才想起什麼似地開口:
  「啊啊~這麼說來,領主大人換人當了。當時的鬥爭讓城鎮治安有點敗壞,不過最近已經漸漸恢復正軌了……」
  「那就太好了,我可不想在治安敗壞的地方開店呢。」
  拉契緩緩拍著胸口說道。艾克斯這才想起拉契以前提過的夢想,於是轉頭正視他問道:
  「話說,拉契你以前是不是有提過想在鎮上開一間店啊?」
  拉契以點頭回答艾克斯的疑問,艾克斯便露出更開懷的笑容,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開口:
  「在我剛才說的鬥爭中,城鎮裡有好幾間大規模商會已經垮台。這些商會變成空殼之後,就釋出幾張營業許可證了,據說過不久領主大人就會拿出來賣喔。」
  艾克斯的話,讓拉契驚訝地瞪大雙眼。
  他所說的營業許可證,就是領主授權可在城內展店的證書。
  大部分的城鎮因為築有城牆的關係,可用的土地有限。城鎮的土地劃分也都在建造當時就已經決定好了,能夠用於開店的土地當然也受到限制。
  在這塊有限的土地中,沒有營業許可證就不能開店,而大型城鎮的營業許可證往往會落在特定人士手上。除非城鎮正在擴建或是屬於正在發展中的村莊時,才有可能出現新發行的許可證,因此幾乎很難遇到新許可證出現。
  除此之外還想要拿到許可證的話,就得等像這次一樣店家因為某種原因倒閉,或是為了籌錢出售營業許可證等情況發生。
  艾克斯所說的那些大規模商會,指的似乎是舊市街一連串的奴隸商。如果是那些商會倒閉的話,應該會有其他中堅商會之類的,為了取得更大的場地而盯上這些營業許可證。
  無論是哪一座城鎮的商人,都會憧憬著在舊市街開店一事。當他們轉移到舊市街時,新市街就會因此釋出佔地較小的營業許可證。
  「不過在許可證出現在拍賣場之前,我得先找到介紹人哪。」
  「看來得在蘭德巴爾特待上一段時間了呢。」
  拉契拚命地思考似乎能夠幫他弄到許可證的人選,瑞兒則微笑著說出日後的打算。
  聞言,拉契點點頭後,就開始規劃起日後在城鎮裡的計畫了。


  後記
  
  
  非常感謝各位購買『骸骨騎士大人異世界冒險中Ⅲ』。在下秤猿鬼。
  這個故事得以如願以償出版第三集,都要拜各位讀者的支持所賜。藉此機會,再次向各位道謝。
  真的非常謝謝大家。
  
  致責任編輯,非常抱歉每次都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
  致負責插畫的KeG老師,謝謝你總是提供了這麼棒的插畫。
  致校對者,感謝你每次都指出許多要更正的地方。
  
  這次活用了上次的反省(?),寫第三集時認真控制頁數,藉此空出足夠介紹角色的頁面。
  雖然有種事到如今還放什麼角色介紹的感覺,不過還請各位無視這部分的問題。
  由於撰寫這篇後記的時候,介紹頁面還沒有正式出爐,所以我自己也很期待呢。
  那麼希望這個故事的下一集能有機會與各位見面,這次且容我在此告個段落。
  
  平成二十八年(2016年)三月  秤 猿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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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ukadesu 子爵
对暗精灵艾莉安的描述,除了反复强调巨RU外,好像也没太突出的性格了,姐上年下傲娇耍宝呆萌吐槽.....什么属性都没有....除了巨RU之外什么属性都没有.......不够啊,还不如绵毛狐的吃货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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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U 王爵
跟漫畫差好多啊
魔獸使一下就被殺了,這段也沒女忍者
也沒救人被吃醋劇情

5 年前 0 回復

LzNO_Hentai 皇帝
佛系发自购,以前用的图床挂了,要插图左转下载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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