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季節]加入年輕人敬而遠之的黑魔法公司，沒想到工作待遇好，社長和使魔也超可愛，太棒了！1[台/繁]-輕之國度-專註分享的NACG社群

加入年輕人敬而遠之的黑魔法公司，沒想到工作待遇好，社長和使魔也超可愛，太棒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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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森田季節
插畫：47AgDragon
譯者：王仁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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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黑魔法公司竟是超級良心企業！
就讀於魔法學校的青年法蘭茲，儘管畢業在即，卻遲遲無法敲定就職公司，為此心急如焚。
法蘭茲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進入最不受年輕人歡迎的黑魔法公司就職──那是與白魔法大相徑庭，素有「噁心、骯髒、危險」之稱的3K魔法業界。但實際上班後才發現，這家公司的職場環境已獲得充分改善，即使是年輕員工也能在此舒適地工作。
而且法蘭茲和黑魔法的契合度絕佳，甚至一下就成功召喚出魅魔這種高級的使魔！
他向嘲笑自己找不到工作的同學還以顏色，還得到如天使般的犬耳娘社長賞識，和溫柔的精靈前輩一同乘著骨龍出差！
可愛的使魔也隨侍在側，法蘭茲悠哉快樂的社會人生活，就此揭開序幕。

第一話　雖然應徵不上白魔法公司，但黑魔法的話似乎就沒有問題
第二話　前往黑魔法公司就職
第三話　迎來第一次出差
第四話　惡夢之祖跑出來了
文庫版限定特別短篇　梅雅麗的手作料理
後記
特典小冊子　「魔界日常有點狂！」
瑟露莉亞的提味秘方

第一話　雖然應徵不上白魔法公司，但黑魔法的話似乎就沒有問題

很遺憾地通知您：您未能通過「王都白魔法檢查協會」的面試。謹此衷心祝您前程似錦。
「又是這種『衷心祝您』的落選通知啊——！」
我在宿舍前的信箱抱起頭來。
這下就是第三十四次收到落選通知了……不對，應該是第三十五次了。超過第三十次之後，我已經記不太清楚數字了。
前三次收到落選通知時，我的精神還強韌到足以撕碎通知，並咒罵對方有眼無珠，將來肯定會為了沒有錄取我而後悔莫及；但從途中開始，我的心理防線就崩潰了。
居然被三十家以上的公司拒絕，難道我真的就這麼沒有價值嗎……？
我帶著沮喪的情緒，前往魔法學校的宿舍餐廳，卻發現餐廳裡的人全都在討論明年的新生活。
「你是在哪家公司就職啊？」
「中小企業的白魔法工作室啦。在王都隔壁的城市。」
「那不是挺好的嗎？我可是在小朋友的魔法補習班當講師呢。我沒有認真上過師培課程，老實說沒什麼自信啊。」
「對了，你知道隔壁班的齊里斯，已經拿到魔法軍幹部員工的內定了嗎？」
「那傢伙成了高級公務員啊……將來可以捧著鐵飯碗了呢～」
可惡，為什麼學校沒教讓現充爆炸的魔法啊……
我要是會這種魔法的話，現在就可以馬上讓這些傢伙爆炸了……
「好啦，法蘭茲同學，別老是這樣垂頭喪氣的，趕快把飯吃了打起精神來吧！」
伴隨著「咚」的一聲，一塊有臉那麼大的巨無霸麵包，及一盆滿滿的沙拉被擺到了我的面前。
送上餐點的，是負責宿舍伙食的小麗莎。
麗莎的年齡應該是在二十歲前後。也就是說，儘管暱稱裡加了個「小」，但她的年齡其實比我們學生都大了幾歲。只是大家都習慣用「小麗莎」來稱呼她。
因為現在是供餐時段，麗莎戴了個帽子把長髮攏了進去，不過這個造型也相當適合她。
不同於嬌柔的外表，麗莎的個性就是不管住宿生點了什麼餐點，她都一定會送上特大號的份量。
「因為我又被刷掉了嘛……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工作的人，估計也就只有我一個人了吧……」
「說的是呢。整間宿舍還沒找到工作的人，就只有法蘭茲同學而已呢。」

「妳就不能安慰我兩句嗎……」
不過，就算麗莎毫無根據地安慰我「一定沒問題」，我能不能坦然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唉，不管哪家公司，競爭都超級激烈……而且因為大家的魔法技術成績都相差無幾，到頭來只能用面試分出高下……」
我所就讀的王都國際魔法學校，是一所四年制（十四歲至十八歲）的學院。學生會在此習得職業魔法使的基礎技能，並從事魔法相關工作。
當然，那些名列前茅的學生，已經有研究人員或校內教師的職位等著他們。只是這樣的學生是例外般的存在，人數不到全體的十分之一，因此和我沒什麼關係。而且那種超級優秀的傢伙，應該都是在王都的最高學府就讀。
而我就在求職活動裡不斷碰壁，一路到了今天。
順帶一提，現在是二月時分。
由於下個月便要舉行畢業典禮，因此到時也得搬出宿舍。
因為學生身分會保留到三月結束，所以在畢業典禮後還是能在宿舍住到月底，但這只能算是誤差值。
「那你乾脆留級好了，等到明年再以應屆畢業生的身分去求職如何？」
「妳這主意我也考慮過了。可是當我想到這點子時，我修得的學分已經足夠畢業了。」
「這樣啊，法蘭茲同學是那種在學校有認真上課，但求職時卻完全發揮不出來的類型呢。」
「小麗莎，妳是那種會踢屍體兩腳，再順便放把火的類型呢……」
而且因為她說的幾乎都是事實，所以我毫無反駁的餘地。
「嗯～讓我來說的話，我覺得你應該去黑魔法業界賭一把。」
我露出嫌惡的表情說道：
「這時代沒有人想碰黑魔法了吧……那可是被稱作噁心（kimoi）、骯髒（kitanai）、危險（kiken）的3K魔法界耶。大家都說最好還是選擇白魔法企業。」
這個世界總共有七種顏色的魔法。
這七種顏色分別為：白、黑、赤、青、綠、紫、金。
嚴格說來還存在著混合了複數顏色的虹色，可是因為虹色不被算作顏色，所以被排除在外。
不過，即使魔法有著繁多種類，但其中獨占鳘頭的還是白魔法。因為赤魔法只能用於攻擊；綠魔法則是只有精靈能使用；紫魔法的用途在於干涉人類的精神，但卻是一種非常困難的魔法。其他幾種魔法也是類似的情形。
因此說到要在魔法界工作，幾乎都是指白魔法企業。
黑魔法企業雖然似乎也有一定的就職機會，但我對黑魔法只有負面的印象，像是要貢獻活祭品、壽命會縮短、全身會搞得髒兮兮之類的。雖說這算是偏見了，但一般人的確是這樣看待黑魔法的。
黑魔法的魔法使在過去也是有一定數量，只是在應徵者數量連年萎縮的情況下，已處於瀕臨絕種的狀態。
「前些日子王都的報紙也才在說，年輕人都對黑魔法避之唯恐不及。因為沒有人想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像這種名副其實的『黑色企業』，就算不是年輕人也一樣會逃之夭夭。」
「我也很清楚黑魔法的風評很差啦。不過風評很差就代表沒什麼人參與競爭吧？你就試著去應徵看看，萬一工作內容真的很詭異，像是每晚都要獻祭山羊頭之類的，你再把工作辭了也不遲嘛。」
「上班沒多久就辭職，履歷好像會不太好看耶……」
「可是再這樣下去，一個月後你就要從『畢業』變成『待業』囉？」
「待業」這個詞彙，聽起來實在是沉重無比。
「我知道了啦……我會去黑魔法企業應徵看看……但是……」
……應該還有其他問題存在。
「在公司說明會之類的活動裡，幾乎看不到黑魔法公司的蹤影，所以我也不曉得該去哪邊找門路……」
能舉辦大型說明會的都是一些大公司。在我記憶所及裡，魔法學校就業輔導室的布告欄上，從未出現過黑魔法公司舉辦的說明會。
即使有張貼出來，也有可能被我下意識地忽略掉，所以沒有注意到相關訊息。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認識一名在黑魔法公司工作的女性。她是我常去的咖啡廳的熟客。你就去找那名女性聊聊吧！」
「妳還認識這樣的人啊？小麗莎的人脈可真廣……」
「這裡可是王都喔。當然會有以黑魔法為業的人。」
那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那能麻煩妳幫我跟那名女性聯繫嗎？」
我就這樣順其自然地決定去和黑魔法從業者洽談了。
幾天之後，我照著麗莎所指示的，造訪了咖啡廳『百目夜梟』。
店內的裝潢一如店名，擺滿了以貓頭鷹為主題的家具器物，因此空間整體的氛圍相當時尚。
按照麗莎的說法，我只要坐在最裡頭的桌子，那名黑魔法從業者便會主動過來找我。因此在點了一杯黃金麥茶之後，我便在那個位子坐了下來。
黑魔法業界的女性啊……那待會兒過來的，肯定是位滿臉皺紋的老婆婆吧。
就像傳統工藝的世界那樣，感覺不會有什麼年輕人想待在黑魔法這一行。畢竟工作環境非常惡劣，總覺得都是一些在祭壇擺放山羊頭之類的工作。
就在我想著這些讓人高興不起來的事情，等待對方的到來時，頭上忽然有一道陰影罩下。
我抬頭一看，發現一名穿著長袍的犬耳女孩站在我面前。一頭棕色的短鮑伯髮型和她十分相稱。
她的年齡應該比我還小一點，大約是十六、七歲。既然長著犬耳，那她大概是狼人吧。王都有各個人種在活動，因此狼人也不是什麼稀奇的存在。
「請問你是法蘭茲同學嗎？」
女孩開口問道。也就是說，她是黑魔法公司的相關人士囉？這麼說來，她身上的長袍是黑色系的。白魔法從業者不會穿這種漆黑的長袍。
「是的，我就是法蘭茲……」
「真、真、真——的是太感謝你了！」
女孩忽然抓住我的手，半強迫地和我握了手。
這、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我是死冥之諾黑魔法公司的代表，亦即擔任社長一職的凱璐凱璐！你願意加入人才不足的黑魔法業界，我真的真的非常高興！」
「哎？公司代表是由妳這樣的年輕女孩來擔任……！？」
這女孩不管怎麼看都比我還小啊！？
「啊，我出自魔界的獵犬——凱魯貝洛斯一系，這副外貌並不是我真正的模樣喔。我的年齡差不多有五世紀了。」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用「世紀」來表達年齡的人！
「哎呀～真的是得救了呢。其他學生光是聽到『黑魔法』三個字就嚇得退避三舍。法蘭茲同學這樣的青年才俊願意加入，對整個業界的活化很有幫助，我真的很高興！」
仔細一看，女孩的尾巴在身後猛烈搖擺。看來她是開心到尾巴甩個不停。
「那個……我還沒有說我要加入喔……？今天只是先來聽聽說明……」
「好的！那你就把今天當成是聯歡會吧！你想吃什麼都可以隨便點！要不要先來個一打季節鬆餅？」
「不必了，我喝茶就可以了！」
這時候若是點了一大堆東西，待會兒就會變得難以拒絕對方！
在那之後，凱璐凱璐小姐便詳細介紹了死冥之諾黑魔法公司。

「本公司過往的員工人數曾達到三百人之多，包含魔界在內，全國各地約有十五家分公司……但目前各家分公司皆已歇業，員工人數也只剩下十人左右。」
是中小企業啊……或者該說，在這樣的夕陽產業工作沒問題嗎？
「你剛才在想我們公司是夕陽產業對吧？」
嚇我一跳。
「沒關係的！請你不必在意。倒不如說我們這個業界已經日落西山，都快到夜幕降臨的程度了呢～」
「站在求職學生的立場，聽到這樣的自嘲哏根本笑不出來啊！」
「哎，說的也是呢，不好意思。我們凱魯貝洛斯天生就是這種吊兒郎當的性格～不過在公司經營上可是一點都不馬虎的喔！」
雖然我想不通凱魯貝洛斯和吊兒郎當的性格有什麼關聯，但要吐槽這件事太麻煩了，就先擱著不管吧……
所謂「魔界」，指的是魔族居住的世界，因為近年來很少有人造訪魔界，所以我不是很清楚那裡的情形。但人類和魔界目前並未處於戰爭狀態，因此應該沒什麼問題。
「我想請教一下，貴公司都是從事哪些工作？會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工作嗎？」
萬一到時候要我做一些有違法之虞的工作，那可就傷腦筋了。這部分得事先確認清楚才行。
「最近主要是派遣小惡魔或屍妖，去清理沼澤之類的。啊，一開始要召喚出屍妖可能有點難度，我會先讓你去做其他更簡單的工作，這點不必擔心。」
「其他工作呢？」
「整理墳墓或荒地之類的。」
「……還有其他的嗎？」
「我們也會負責管理無人的廢墟之類的。」
咦？工作內容相當普通耶。
「沒有那種會鮮血飛濺，或是需要獻祭大量活祭品的工作嗎？」
「沒有喔。」
凱璐凱璐小姐立刻答道。
「你看，如果要用羊來做活祭品，那光是買羊就是一筆相當大的開銷。公司如日中天的時候還好說，但現在的我們根本沒本錢做這種事情。都是一些腳踏實地的工作喔。」
「會縮短壽命的那種工作呢？」
「雖然的確是有這種魔法，但這一類的危險工作，實際上都是由我這種不老不死的人來執行，所以沒有任何問題。然後，這類魔法的風險其實是用來彌補發動時的魔力。因此只要老老實實地提升技術，增加自己的魔力和本領，就可以不用承擔這樣的風險。」
這份工作似乎比我想像的還要安全。
「你剛才在想這份工作比你想像的還要安全對吧？」
嚇我一跳。
「就是這樣喔！近年的黑魔法業界可是很安全的！黑魔法在人們的印象裡會如此不堪，完全是過往活祭品之類的行為所留下的惡名。」
凱璐凱璐小姐嫣然一笑。
「我們的基本工作時間是早上十點到晚上七點（中間包含一小時的休息時間。實際工作時間為八小時）。若被安排晚上也需出勤，隔天便會把這些工時補休回來。薪水也是白魔法業界的兩倍左右。」
「太有良心了吧！」
「也禁止上司強迫部下出席聯歡會之類的活動。只有在部下願意出席的情況下，才會去預定店家。因為對黑魔法的操縱者來說，夜晚的私人時間是非常重要的。上司擅自剝奪部下的夜晚私人時間是違反規則的行為。」
「這點也讓人超開心的！」
不會出現下班後還得繼續奉陪上司的煩人情形，真的是很有吸引力。
咦？難不成這是一家超佛心公司？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了。
「你意下如何呢？」
和我隔桌對坐的凱璐凱璐小姐，把臉湊了過來。
因為她的外表就是個比我小的女生，所以這讓我有那麼一點心跳加速。
而且她的眼睛還滴溜溜地轉來轉去，感覺像隻小動物似的。我明白麗莎為什麼會和她變成茶友了。麗莎感覺就會喜歡這種小女生。
「試用期是就職後的一個月。你要是不喜歡的話隨時都可以辭職。」
「公司不會追殺辭職的人到天涯海角吧？」
「老實說，像這種會讓業界風評進一步惡化的行為，我們公司根本沒本錢去做。只有那些不愁找不到人頂替的業界，才有膽子去欺負員工。而我們公司的立場只能低頭求人來工作。」
凱璐凱璐小姐的話確實合情合理。
「對了，你應該是下個月中旬就得搬離學校宿舍吧？我們公司在王都設有員工宿舍，包含廚房、餐廳、衛浴，及三個獨立房間。你可以搬到那裡去住喔！房租的話，每個月只需要從薪水裡扣掉一枚銀幣就好！」
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因為就連租金低廉的學校宿舍，每個月房租也還是得付四枚銀幣……
雖說是員工宿舍，但從一般的角度來看，這幾乎是跟免費沒兩樣的價格。
而且考慮到社會新鮮人找房子的難度，員工宿舍真的能省下許多麻煩。
「那麼，你意下如何呢？」
凱璐凱璐小姐再次問道。
我伸出手去，緊緊握住凱璐凱璐小姐的手。
「請讓我在貴公司工作！」
「你被錄取了！還請你在畢業之後加入本公司！」
凱璐凱璐小姐精神飽滿地答道。
終於敲定就職公司了！這下可以放心參加畢業典禮了！
在這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完成了進入魔法學校以來的最難課題。
「對了，你接下來有時間嗎？我想帶你去公司看看。」
在完全不了解公司的情況下跑去上班，難度的確有點太高了。
「那麼，就有勞您了。」
我和凱璐凱璐小姐離開了咖啡廳。她理所當然般把我的飲料錢也一起付了。
途中穿過了王都的繁華大街。
因為凱璐凱璐小姐很可愛的關係，不時引來街上男性的目光。
搞不好其他人覺得我們兩個是在約會呢。他們應該根本想不到這名女孩是一家公司的社長，而我則是應屆錄取的員工。
在繁華街道的盡頭處，出現了好幾面寫有白魔法企業名稱的招牌。
想必班上的同學和宿舍的朋友之中，也有一些人是在這附近工作吧。
「噢，我們公司就是在這一帶吧？這裡都是和魔法有關的公司。」
「這個嘛～答錯了喲。畢竟這一帶的地價貴得太沒道理。還得再走一下子才會到。啊，真的只要再走一下子就到了。」
——在那之後，我們走了一個半小時。
王都是一座被城牆環繞的都市。
不過嚴格說來，城牆外頭也是有都市擴大延展出去的部分，走上一個半小時的話，完全就到了城牆的外側。
「我們公司有這麼遠啊……」
「你不覺得這是個很好的運動嗎？而且公司位於郊外，也比較方便處理那些和沼澤有關的工作嘛。」
就在那些負責提供蔬菜給王都居民的菜園，開始變得醒目起來時——
「這裡就是我們的公司。」
凱璐凱璐小姐說道。
眼前聳立著一座石造的堅固城塞，招牌上頭寫著『死冥之諾黑魔法公司』。
因為那座城塞座落於小山丘上，所以得爬個五分鐘左右的緩坡才能抵達公司入口。
「這與其說是公司，不如說是城塞吧……？」
這可不是員工人數僅有十人的企業應有的規模。這座城塞的大小至少能容納兩百人左右。
「據說這座城塞是千年以前，這個國家還分成好幾個國家時，為了保衛現在的王都而修築起來的。『死冥之諾黑魔法公司』後來買下了這座城塞。因為若是發生了黑魔法狩獵之類的事情，我們就得堅守於此、據城而戰。」
儘管是令人感到不安的話題，但由於目前世人對黑魔法的印象依舊很糟糕，因此這也是不得不做的準備。
城塞內部看起來就是非常普通的魔法公司，但卻完全沒有人煙。
「真安靜呢。」
「因為沒有什麼事務性質的工作，所以大部分的員工都外出了。在外頭工作的話，不用來公司上班也沒關係。」
原來如此。這家公司的主要業務似乎不是文書工作，也沒有什麼黑魔法的陰暗感覺。
我被領到了會客室。凱璐凱璐社長（因為我已經成為員工，所以稱呼她的方式也從「小姐」變為「社長」）說她要去拿個東西，暫時離開了座位。
會客室的牆壁掛著獸皮之類的東西，感覺相當毛骨悚然。從那裡能令人感覺到黑魔法的氛圍呢。
在房間一角的書架上頭，則陳列著《黑魔法其實並不可怕》、《小朋友也能安全安心操作的黑魔法》等標題的書籍。
看來業界人士真的很努力地在改善形象……
「讓你久等了。」
凱璐凱璐社長拿著一根長木杖走了進來。
仔細一看，那根木杖的杖頭雕有一隻蝙蝠，造型十分精巧。
「那麼，你既然人都來了，我想請你做一件事情——請你召喚使魔。」
「使魔！？」
這是不會出現在白魔法裡的詞彙。
「沒錯。在黑魔法裡，單純的肉體勞動大多是交給使魔處理。從魔界召喚出低階惡魔，並和他們締結契約。在我們這一行，沒有使魔的黑魔法使無法取得他人的信任，因此首先要請你召喚出使魔來。」
不管是哪個業界，都會有約定俗成的規矩。我有聽說過開在小島上的公司，會要求員工擁有小船的駕駛執照，召喚使魔也是類似性質的事情吧。
「如果能順利召喚出使魔，在正式就職以前便能支援你的生活。這不會是什麼壞事。」
原來如此，使魔是服侍主人的存在啊。
「附帶一提，我的使魔——」
凱璐凱璐社長的手掌冒出一陣白煙，接著立刻竄出一隻渾身毛茸茸又長著翅膀的狗來。
「就是這孩子。牠的名字是格魯格魯。」
犬耳女孩的使魔是一隻狗，這感覺該怎麼說才好呢……
「你好汪。今天也要好好努力汪。」
犬型使魔開口說道。
「請你召喚出這樣的使魔來。這孩子可是會倒茶跟謄抄借來的魔法書喔。除此之外……格魯格魯，你還擅長什麼啊？」
「在下是王國西洋棋大賽三年前的冠軍汪。」
「才藝範圍也太廣泛了吧！」
「當時的冠軍優勝獎金被歸入公司的收益裡頭。」
這也是屬於公司的收益嗎……
「西洋棋當然是屬於例外的技能，不過就請你召喚出這樣的使魔，並和他締結契約吧。」
「使魔應該不會奪取我的靈魂吧……？」
這是我當下最感到不安的問題。
一來是要使出黑魔法，二來又有「契約」這樣的詞彙，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沒問題的。畢竟我們公司也有付工資給使魔。」
「可以用薪水來代替靈魂！？」
「月薪四十枚銀幣汪。」
「而且薪水還相當高！」
在這裡補充一下，從魔法學校畢業的學生若是於王都就職，第一份工作的薪資一般是在二十枚銀幣左右。
即使如此，有「魔法學校畢業」這層鍍金還是聊勝於無。若是沒有魔法學校的畢業證明，除非自己的雙親是魔法使並從小接受訓練，否則幾乎不可能找到魔法相關工作。而且要是沒有畢業證明，薪水還會變得更加低廉。
「不過，還是新人的法蘭茲同學所操縱的使魔，月薪差不多是十枚銀幣左右吧。這部分還可以再和使魔協商一下。」
話音方落，凱璐凱璐社長便翻開書本的其中一頁，並將書放到桌上。
那是以特殊語言書寫而成的黑魔法咒文。
因為我在學校的課程裡有稍微接觸過，這種程度的咒文還勉強讀得出來。
「恩里•邦拉•希倫迪祿克，吉古•嵐非……」
「噢噢！真是不得了呢！即使是魔法學校的學生，應該也只有一成左右的人能馬上理解這段咒文的發音！」
「因為我的成績還算過得去嘛。」
如果單就成績而言，我還算得上是優秀的學生。
老師們也對我找不到工作一事感到不可思議。
因為在求職活動裡，最被看重的是溝通表達的能力……
我雖然能認真學習測驗範圍內的知識，但在面對首次接觸的面試官時，卻無法說出打動人心的話語。
這種事情跟魔法使一點關係也沒有吧！溝通表達的能力再強，也不能拿來使用魔法啊！如果這是求職的必備能力，學校就給我多開一些相關課程啊！
糟糕，我有點激動起來了，
「既然你讀得出來，那就知道該做什麼了吧。請你拿著法杖在魔法陣上詠唱這段咒文。」
「要是還不習慣繪製魔法陣的話，是不是會很困難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以跳過這一步沒關係。因為這房間的地毯本身就是魔法陣。」
我重新看向地板，發現地毯上確實畫有圖樣，像是圓形裡頭長著眼睛之類的不可思議花紋。
「那麼，這把法杖就送給你了。」
凱璐凱璐社長把蝙蝠法杖遞給我。
「你應該得花上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才有辦法召喚出使魔來，請你有空就試著召喚看看。獲得錄取之後，就算還沒開始到公司上班，公司也會照常僱用使魔的，請你不用擔心。畢竟新人教育對公司來說也是重要的一環。」
「那我可以在這裡試一下嗎？」
在這裡稍微嘗試一下，若是有什麼奇怪的狀況便直接向社長請益，這樣應該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噢噢，真是充滿熱情呢！沒問題，請請請。」
我拿著法杖在魔法陣上揮舞，同時開始詠唱。
「恩里•邦拉，希倫迪祿克•吉古•嵐非……」
然後——魔法陣倏地發出光芒！
「咦，不會吧？第一次嘗試就成功了嗎！？」
社長失聲大叫。
「唔哇！好刺眼！」
我因為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用沒拿著法杖的另一隻手護著眼睛。我本來以為會有更加令人驚恐的場景出現，但這和使用白魔法時沒什麼兩樣。
而在耀眼的光芒逐漸消退之後——

只見一名惡魔少女飄浮在半空中，身上穿著一套格外突顯胸部的服裝。

不僅僅是胸部而已，她的下半身造型也是讓人看得血脈賁張……也就是所謂「比基尼鎧甲」的布製版本。
「咦，這是被召喚出來了呢。妾身乃是瑟露莉亞，來自魅魔一族。」
和外表不同，名為瑟露莉亞的少女彬彬有禮地低頭致意。
「妳好，我就是方才召喚妳的人，我叫做法蘭茲……」
我也跟著低頭致意。
「哎呀，您無需如此拘謹。您是我的主人沒錯吧？妾身可是您的使魔喔。」

話雖如此，瑟露莉亞的言行舉止，簡直就像是個貴族似的。
「法蘭茲同學，我來幫你解釋一下。在居住於魔界的魔族中，魅魔可是相當高等的存在。不過既然被召喚了出來，那麼她就會老實遵從主人的指示。」
看來對魔界的居民來說，「使魔」這樣的身分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
「沒錯。用這邊世界的概念來說，大概就像是學生時代的打工吧。」
在魔界的價值觀裡是這樣看待的啊。多數魔族的確都擁有長久的壽命呢。
「話說回來，法蘭茲同學可真是厲害呢……」
社長的語氣與其說是佩服，更像是被嚇了一跳。她的狗尾巴正左右搖擺個不停。
「居然能一次就召喚出高等魔族的魅魔作為使魔，實在是了不起的才能！你天生就適合做黑魔法這一行喔！」
「是、是這樣嗎……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呢……」
因為在魔法學校裡，根本不會做召喚使魔之類的事情。學生若是胡亂召喚出使魔從而被索取靈魂，校方也會很傷腦筋吧。
校方反覆叮囑我們，憑著一知半解的知識使用黑魔法將會玩火自焚。因此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有沒有黑魔法的潛力。
「這個強制召回小惡魔的魔法，你能不能也來試一下？」
凱璐凱璐社長搖著尾巴，將書本翻到別的頁面。
「這是只有幹部員工會使用到的魔法，反過來說，就是只有幹部員工使得出來的高階魔法。」
這樣的魔法再怎麼說都超出我的能力了吧……不過就試試看吧。
「欸，利路拉•涅夫•巴茲茲•拉馬渥伽•亨托勞……」
儘管是比召喚使魔要難得多的魔法，但我勉強詠唱了出來，並在魔法陣裡揮舞著法杖。理論上來說，這項魔法應該要繪製更複雜的魔法陣，因此是難度相當高的魔法。
在我施展魔法的期間，凱璐凱璐社長把房間的窗戶打開。
然後，魔法陣發出一陣光芒，一頭矮小的小惡魔從敞開的窗戶進入房間。
與其說他是憑著自己的力量回來，感覺更像是被某種力量硬拉了進來。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小人做錯什麼了嗎……？」
小惡魔一臉茫然地詢問社長。
「沒事，就只是做個實驗而已。你今天可以休息囉。對了，休息室有點心可以吃喔。」
「喔喔！那小人就不客氣了！但是到底是為了什麼叫我回來啊……」
小惡魔一臉不解地離開房間。
在那之後，凱璐凱璐社長兩眼放光地緊盯著我說道：
「法蘭茲同學，你真的超級厲害的喔！你將會成為業界的明日之星！」
她使勁握著我的手，上下搖個不停！
「多、多謝誇獎……」
我完全沒想到會這麼簡單地得到讚美。這是為了騙新人上鉤的演技嗎？可是社長的反應看起來像是發自心底感到高興……
「請你畢業之後，務必來我們公司上班！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我萬萬沒想到自己擁有黑魔法的天賦……
步入社會人士的行列之後，我也終於要迎來現充的人生了嗎？拜託了，請將我黯淡的學生生活和青春一併彌補回來吧！
我朝窗外一看，發現已是日暮時分。
考慮到宿舍的用餐時間，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畢竟這裡可是郊外，離宿舍有一大段距離，而且歸途得走上一個半小時。
「那麼，我今天就叨擾到這裡了。」
「法蘭茲同學是要回學生宿舍對吧？」
「嗯。因為我老家很遠，所以我是住在宿舍。等我畢業之後，會立刻再來拜訪公司的。」
「好的！恭候大駕！」
「「謝謝您！」」
不知為何，有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但社長並沒有開口說話。
魅魔瑟露莉亞小姐在跟著一起道別之後，準備陪著我離開房間。
「咦，妳也要跟我一起走嗎！？」
「是的，妾身是您的使魔，當然要和主人一起離開。」
「呃……妳如果跟著我回學生宿舍的話，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此外，宿舍可是禁止異性進入。雖然我念的是男女合校，但我住的是男生宿舍。
「因為你已經消耗了不少體力，最好還是別動用隱藏使魔的魔法喔～這項魔法比召喚使魔本身還要困難許多。」凱璐凱璐社長很不負責任地說道。
「可是，我不是具有黑魔法的才能嗎？不能試一下看看嗎？」
「這項魔法需要一些魔界的特殊材料。不巧的是，公司目前沒有存貨。不好意思，我本來以為你頂多只能召喚出烏鴉之類的使魔……」
哎呀呀，這下傷腦筋了呢……
若是帶著魅魔回到宿舍，就算沒遭到退學，天曉得這事會被其他人傳成什麼樣子。
「要不這樣好了，你今天就暫且在我們公司的員工宿舍住下吧？」
凱璐凱璐社長「啪」的一聲合起手掌，向我如此提議道。
「我還沒有成為你們的員工，這樣沒關係嗎？」
「沒問題的。畢竟你已經內定錄取了。」
能先去瞧瞧員工宿舍的情況確實不錯。畢竟我近期就得搬離學生宿舍。
「主人，妾身也覺得這樣比較妥當。」
第二張贊成票也出現了。就採取多數表決的結果吧。
「那就這麼辦吧。」

◇

前往員工宿舍的路程，大概是朝著王都方向徒步二十分鐘左右。宿舍似乎是位於相當靠近城牆的地方。
儘管一路上並沒有遇到太多行人，但我們一直被人盯著猛瞧。
理由顯而易見。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我們身上呢。」
因為魅魔瑟露莉亞小姐的穿著太清涼了。
她身上那套衣服的設計理念，是以不多也不少的布料遮掩住重要部位。但由於她的整顆屁股都露在外頭，因此這種若隱若現的姿態，反而更容易吸引旁人的目光。我覺得這副打扮其實已經和全裸沒兩樣了。
「我就直說了，這全都是瑟露莉亞小姐的關係。」
「主人，妾身是您的使魔，請您用『瑟露莉亞』來稱呼妾身就好了。」
「呃，好的，瑟露莉亞……」
因為瑟露莉亞的態度彬彬有禮，害我很難沉下心來。不過如果來的是作風強勢的使魔，那確實也會滿困擾的。
「從今以後，還請讓妾身來好好侍奉您。」
「唔、嗯……請多指教……」
從美少女魅魔口中吐出「侍奉」這樣的字眼，破壞力實在是非同小可。
「啊，地址上的宿舍就是在這裡吧。」
和預想不同，員工宿舍並不是像集合住宅或旅館那樣的建築，而是乾淨整潔的獨棟房屋。如果按照市場行情收費，一介學生可沒那麼簡單就能住進來。
我沒有和學生宿舍那裡打過招呼，但擅自外宿一天這種事情非常普遍，應該沒什麼關係。學生在王都的朋友家中留宿，算是相當常見的事情。
就來參觀看看下個月要入住的房子吧。
因為無人居住的關係，員工宿舍裡頭多少積了些灰塵，但椅子、衣櫃，及其他上等家具都一應俱全。
「這間房子挺不錯的呢。」
「說的是呢。如果能再擺個一具骷髏就更好了，除此之外都很完美呢。」
「真、真是與眾不同的品味啊……」
這該說是魅魔還是魔界的價值觀呢？和人類真是大相徑庭。
「那麼，就先來動手打掃房屋吧。瑟露莉亞可以幫忙嗎？」
「主人，您應該把這些事情交給妾身來做就好。」
原來如此，所謂的使魔，是一手承擔包含打掃在內的日常事務啊。他們不單只是工作上的幫手而已。
「我也一起來做吧。雖說是租來的房子，但這裡也是我的家。」
「主人您真是溫柔呢。那麼就有勞您了。」
一陣輕煙突然籠罩住瑟露莉亞。
待輕煙散去，瑟露莉亞已換上圍裙並拿著掃帚。
「妳連這種事情也辦得到啊……」
「這種程度的魔法很簡單喔。」
「這是物質傳送嗎……？那可是相當高階的魔法耶……」
這項魔法應該只能傳送自己的所有物。不然若憑著這項魔法從事貨運業，完全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我鼓起幹勁，準備開始認真打掃，但是——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著瑟露莉亞飄去，打掃遲遲不見成效……
從瑟露莉亞身後望去，看起來就像是裸體圍裙的打扮。
由於她有好好穿著衣服，因此並沒有什麼下流之處。覺得這樣下流的人反而才有問題。所以是我這個人有問題囉！？可是我畢竟是個男人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和如此可愛的女孩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對十八歲的男性來說根本就是在拷問……
既然瑟露莉亞是魅魔，那她應該肯讓我做一些色色的事情吧……慢著慢著，聽說和魅魔做那種事情可是會精盡人亡的……
我自己是不曾去過，但據說在王都的紅燈區有魅魔提供服務的違法店家。太過頻繁光顧的客人，甚至會有性命之憂。不過我都只是聽說而已，並沒有真的去過……
唔，不行不行。我怎麼會突然對室友起這樣的邪念。
這時候就該冷靜下來，以紳士的態度對待她才行！
「啊，主人，妾身打掃完畢囉♪」
不知不覺中，整棟屋子已變得窗明几淨，簡直像是剛翻修過一樣。
「因為妾身有在魔界的學校裡學過打掃技術。而且能在空中飛行的魅魔，在打掃上非常有效率喔♪」
露了這麼一手絕活的瑟露莉亞，有些自豪地說道。
瑟露莉亞，真的是天使！啊，應該說是惡魔才對！
唔哇，對著這樣的好女孩想著下流事情，我這人實在是太糟糕了……我的心靈太污穢了……咦，黑魔法使是不是該這樣思考才對啊？我開始搞不明白了。
「謝謝妳，幫了大忙呢。這下居住環境就完美無缺了。」
「接下來就是『食』的部分了呢。」
在無人居住的宿舍裡，自然不可能存放任何食物。
「好，我去王都採購一番吧！」

◇

我讓瑟露莉亞留守在家裡，獨自一人前往王都。
理由顯而易見。我若是帶著瑟露莉亞一起出門，不知會吸引多少目光。
法律上應該沒有禁止帶著使魔同行，但我覺得這樣做會違反公共秩序和善良風俗，怎麼想都不太妥當。
「喲，這不是法蘭茲嗎？」
我轉頭朝向聲音的來處，只見和我同班的雷蒙德，正一臉傲慢地站在那裡。
儘管他的在校成績不比我強，卻比我早拿到了內定。不過，因為我是在畢業的一個月前都還沒拿到內定，所以幾乎所有同學都比我早拿到內定。
雷蒙德是那種很瞧不起別人的性格，因此我不怎麼喜歡跟他打交道。
「你拿到內定了嗎？」
看吧，他就是認定我還沒找到工作，才會刻意問我這種問題。但是他問這問題的時機可真是不湊巧。
「這個嘛，總算是趕在畢業之前安全上壘，我拿到內定了喔。」
嗯，就在今天。
「哎，這樣啊……」
雷蒙德的臉色明顯垮了下來。你好歹表面上要說句「太好了」，裝個開心的樣子嘛！
「你拿到哪家公司的內定？」
「是黑魔法相關企業啦。」
雷蒙德一聽，再次變回「老子贏了」的表情。你這傢伙也太好懂了吧……
「喂喂，這年頭根本沒人去黑魔法企業工作了吧！歐吉桑都說年輕人對黑魔法避之唯恐不及，那可是集噁心、骯髒、危險於一身的3K工作啊！」
嗯，老實說，我之前也是這麼認為。
「反正一定是薪水很低的黑心企業吧？你最好還是在精神出狀況以前，趕快轉職到白魔法的企業吧。」
「啊，薪水的話，是白魔法業界行情的兩倍左右喔。」
雷蒙德的臉色再次垮了下來。
你這傢伙就職的公司不是什麼有名的企業，所以我的薪水肯定比你來得高。
別拿那種無聊事情來突顯自己的優越感好嗎？明明自己的立足點不怎麼穩固，還硬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這樣反而會嚐到苦頭喔。
「這樣啊……對了，那你有女朋友了嗎？」
雷蒙德在說話的同時，朝旁邊瞥了一眼。
那裡站著一名妝容有點濃的女孩，應該是魔法學校的學妹。說起來她從剛才開始就站在那裡了，似乎是在等雷蒙德的樣子。
「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蕾菈。我們是從上個月開始交往的。」
「嗨，你好～☆我是蕾菈～☆」
從外表來判斷的話，她應該是那種很會玩的女生。
我想這女孩和雷蒙德彼此都不是真心交往。理由在於兩人交往的時間點——他們是在雷蒙德拿到內定後才開始交往的。
男朋友若是社會人士，就可以讓他給自己買各種東西。而且有著身為社會人士的男友，在那些男朋友還是學生的女孩面前，也能夠表現得像個大人一般。我想這位名叫蕾菈的女孩，肯定有把這樣的心機盤算進去。
當然，他們也有可能是純愛的關係，但是那女孩的手提包看起來就價格不菲。除非家裡是有錢人，否則一介學生很難負擔得起，因此應該是雷蒙德買給她的。不過在有女朋友這件事上，我的確是輸給雷蒙德了。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
「恭喜你啊。我自己還在持續刷新沒有女朋友的歷史。」
「哎，你也可以在黑魔法公司裡找對象啊。只是那裡或許都是一些滿臉皺紋的老人吧。」
話也不是這麼說……畢竟社長本人就是個美少女。
果然一提起黑魔法業界，就得和世俗的偏見搏鬥。不過在競爭還沒有變得激烈起來以前，這裡或許是個好選擇。
就這樣品嚐著敗北的滋味，趕緊去把東西買一買吧——
「啊，有了有了！主人，妾身終於找到你了！」
這時，瑟露莉亞從另一頭走了過來。
她將雙手按在我的背上，以此表示她終於找著了我。
「咦，我不是說過要妳看家了嗎……？」
「對不起……但是妾身一個人留在家裡實在很寂寞，所以就這麼跟過來了……」
瑟露莉亞露出沮喪難過的神情。我連忙開口安慰，說是我自己沒有注意到她的心情，並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
另一方面，雷蒙德不知為何整個人都僵住了。
「欸……這女孩是魅魔嗎……？」
「妾身是法蘭茲主人的使魔，名叫瑟露莉亞。」
瑟露莉亞向雷蒙德他們點頭行禮。
啊，雷蒙德臉上冒出「我輸了」三個字。你這傢伙，別拿女朋友的長相來決勝負好不好……想是這麼想，但若是將長相數值化，瑟露莉亞應該會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蕾菈這女孩長得也不算差，可是魅魔——或者說瑟露莉亞，實在是太過可愛了。而且還是清秀佳人型的臉蛋，就算是不習慣和女性打交道的男性，應該也會喜歡這種類型的長相。
我對化妝不是很瞭解，但瑟露莉亞在幾乎素顏的狀態下（應該吧），卻還能擁有如此的美貌，這對人類女性來說難度實在太高了。
「喂！雷蒙德！你為什麼一臉輸了的表情啊！」
雷蒙德的女朋友火大了。這也是情理之中的反應。
「抱、抱歉！」
「你要是不買個什麼給我，我可不會善罷干休喔！」
雷蒙德就這樣被女朋友拽著退場了。
「妾身覺得主人身上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於是就『飛奔』過來囉。這就是所謂的『不祥之兆』吧。使魔察覺主人異狀的能力似乎得到提升呢。」
瑟露莉亞像在惡作劇似地「呵呵」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覺得寂寞只是個藉口，其實是為了幫我解圍啊……瑟露莉亞果然是個好女孩！真的跟天使一樣！」
上次有女孩子來幫忙解圍，已經不知道是幾年前的事了！
「妾身可不是什麼天使，而是惡魔喔。再說主人，妾身只是做了分內事而已。」
瑟露莉亞說著說著，流露出些許得意的神情，另有一番可愛的魅力。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在和她邂逅的第一天就墜入戀情了……
然而，這依舊不改站在這裡的女孩是名魅魔的事實。當我注意到時，發現有一對母子正盯著我們猛瞧。
「媽咪～那裡有一個魅魔大姊姊耶！」「不可以亂看！」「爸爸之前有說，魅魔大姊姊比媽咪可愛多了。」「你老爸這個人呀！」
這孩子的爸爸太老實了啊。
不對啦，我在幹嘛！瑟露莉亞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總、總之，我們趕快去市場把食材買一買回家吧！」
「好、好的！」
我們隨便買了些蔬菜、肉類，以及麵包。
晚餐暫定為以蔬菜為主角的燉菜。
雖然說不上好不好吃，但從營養均衡的角度來看，這是最不會出錯的料理。
不過，瑟露莉亞再次開口表示她要負責烹調。
「什麼事情都丟給妳做，我會覺得很過意不去耶……」
「沒這回事，應該說工作就是要交給使魔做才行。而且這些都不是什麼超出能力範圍的工作。」
家裡明明有女僕小姐，卻不讓女僕小姐工作的話，感覺的確是有點奇怪。
「那麼，就麻煩妳囉……」
我在一旁觀察瑟露莉亞下廚的模樣，只見她俐落地切著蔬菜，並用火魔法點火，開始調理燉菜。
看來不會因為她出身魔族，便導致端出一鍋紫色濃湯的悲慘結局。
不過，像這樣從後頭看著瑟露莉亞，果然還是會覺得很像裸體圍裙，實在不怎麼妥當。
從某方面來說，我也覺得滿腦子想著這種事情的自己糟糕透頂，但這是不可抗力啊。
「瑟露莉亞，我幫妳買件衣服好不好……？妳那副打扮實在是很令人在意……」
「世上可沒有穿著保守的魅魔。那對魅魔來說是奇恥大辱喔。」
「原來如此，是這樣的價值觀啊……我明白了，那就保持這樣吧……」
我覺得人不該把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到別人身上，因此決定接受彼此的文化差異。
最後，瑟露莉亞順利完成一鍋看起來很美味的燉菜。
家事萬能的女孩卻煮出難以下嚥的料理，是小說裡頭的常有情節，但是瑟露莉亞的這道燉菜——
「真、真好吃！味道為什麼會這麼濃厚啊……」
明明是同樣的材料，眼前燉菜的水準卻比我做的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只要巧妙地掌握好烹調時間，就能讓料理在最美味的狀態下上桌。這是妾身在魔界學到的♪」
魔界在各方面部太精進了吧。
從今以後，我就要和瑟露莉亞一同生活。
她會像今天這樣為我製作暖呼呼的燉菜。
不錯，很不錯喔！社會新鮮人的生活是玫瑰色的！不對，因為是黑魔法公司，所以應該說是黑色的才對？總而言之，太棒啦！
但我的腦海浮現了一個理所當然的疑問。
「既然有這麼棒的待遇條件，那黑魔法為什麼還會衰退啊……？」
我覺得除了我以外，其他人應該也會想要嘗試啊。
「那是因為相對於白魔法，黑魔法的傳承具有強烈的師徒制色彩。」
瑟露莉亞似乎對這部分的事情也很清楚，於是開始解釋。
「若是以這種師傅和弟子的關係為前提，便無法將黑魔法系統化，而且要成為弟子的門檻也相當高。因此以學校教育為基礎的白魔法，很快就壓過了黑魔法的勢力。」
「的確是呢，就像想要成為畫家的人，很難直接跑去找畫家說要拜師學藝；但如果有培養畫家的學校，門檻一下子就降了下來。」
「正是如此呢。再加上在黑魔法裡，也的確存在著需要進行活祭的魔法。如此一來，人們世人對黑魔法就更加敬而遠之了。因為這樣，黑魔法最後就被稱作集噁心、骯髒、危險於一身的3K工作。」
在這種情況下，黑魔法當然會逐漸消聲匿跡。不過在瑟露莉亞出身的魔界似乎一直都有保留下來。
「因此人類世界的黑魔法業界，也不能放任這種局面繼續下去。聽說業界人士已開始採取行動，要打造乾淨（kirei）、舒適（kaiteki）、開放（kaihouteki）的新3K職場。」
「業界居然這麼努力啊！」
「『乾淨』和『舒適』自不用說，『開放』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因為黑魔法總是給人一種封閉的印象，所以『開放』的口號，便是要告訴世人黑魔法沒有什麼好可怕的，來這裡上班非常安全。」
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黑魔法業界反超白魔法業界的日子將會到來。
聊到這裡，我們也正好用完晚餐。
「這裡有供水的話，就能用火魔法來燒熱水泡澡。我去準備一下。」
「啊，這件事也請交給妾身來處理！妾身會使用火魔法。」
火魔法是魔法使最早習得的魔法，因此儘管有威力上的差異，但幾乎所有魔法使都會使用。
「那就麻煩妳去燒熱水囉。不過洗碗什麼的至少讓我來吧！」
把事情全都扔給瑟露莉亞會讓我過意不去，所以我請她把這項工作讓給我。
我覺得瑟露莉亞會堅持等我泡完澡再換她進去，因此就先進了浴室。
要是有人以為我打算享受美少女入浴後的洗澡水，那可真是令人遺憾……再怎麼說，本人都還沒有變態到那種地步。
浴缸裡的水溫恰到好處。
「哎呀呀～員工宿舍的生活真棒呢～黑魔法的生活簡直跟天堂沒兩樣。」
我忍不住咕噥道。因為是在浴室裡頭，不由得就自言自語了起來。
「——那麼，主人想不想離天堂更近一點呢？」
瑟露莉亞踏入浴室。
浴室裡多了這樣一名近乎全裸的美少女，當然讓我整個人混亂了起來。
「咦、哎、欸……！？妳是在說幫忙刷背的事情吧……？」
然而，瑟露莉亞緩緩搖了搖頭。
「請讓妾身為您做魅魔該做的工作，主人……」
說出這句話的瑟露莉亞，整張臉蛋都紅到發燙。這應該不僅僅是浴室溫度的關係吧？
瑟露莉亞也渴望著那件事情。
但我能這樣順水推舟地推倒她嗎——理性的警鐘在我腦海中響起。
我一臉嚴肅地詢問瑟露莉亞：
「那個啊……有件我很在意的事情一定得先問清楚，和魅魔共度春宵的人，能夠平安無事嗎……？」
凡事皆有代價，沒有哪家餐廳會免費提供美味的餐點。魅魔索取的代價不是金錢，而是人類的靈魂或性命。這是世人的普遍看法。
如果是攸關性命的危險之舉，那麼不管是多麼甜美的誘惑，都絕對不能跨過最後的那條界線。
而且——瑟露莉亞若是引誘我做那種危險的事情，便代表她是不可信任的存在。
這是令人無比哀傷的事情。畢竟我才剛覺得我們兩人可以和樂融融地相處下去。
瑟露莉亞深深地吸了口氣。
接著她伸手按胸，直直地凝視著我的眼睛，並如此宣言道：
「妾身現在就只是一介使魔而已！只會為了主人而活！因為這就是使魔存在的意義！」
她那暸亮的聲音，迴蕩在整間浴室裡。
「若是讓主人的生命遇上危險，那將是妾身的莫大污點！沒有人會期望發生這種事情啊！」
瑟露莉亞連珠炮似地說完之後，整張臉立刻黯淡了下來。
「妾身也就只能像這樣在口頭上發誓而已，主人您如果還是無法相信的話，那妾身就什麼都不做了……」
結論已經出來了。
我從浴缸裡起身，走到瑟露莉亞身旁，握住她的手。
「我當然相信妳囉。不需要更多的證明了。」
看到瑟露莉亞方才的樣子還會感到懷疑的人，只能說是傻瓜。
「我還沒有蠢到無法體察使魔的心情。」
「謝、謝謝您……」
或許是成功傳遞心意讓她感到非常喜悅，瑟露莉亞的眼角滲出了些許淚珠。
在那之後，我和瑟露莉亞在浴室做了各種事情。沒錯，就是各種事情。我不能透露更多了。
「像這樣沒有任何副作用地和人做這種事情，對魅魔來說不會有什麼問題嗎？」
「契約裡有載明使魔的薪水會由黑魔法公司來支付。妾身的話，大概是每個月十二到十五枚銀幣左右吧？」
果然比社長所說的應屆畢業生的使魔行情高上一些呢。

◇

隔天，我一早就前往魔法學校上課。
到了最後一學年的後半段，幾乎沒剩下什麼課程。去學校上課算是一種留下紀念的方式。
特別是那些已經找到工作的傢伙，都處於一種「校園生活馬上就要結束了呢……」的懶洋洋狀態。
儘管這些傢伙都表現出一副深沉憂鬱的模樣，但完全沒有必要理會他們。
像這樣故作深沉的自己，實在是太有型了！——因為大部分人心裡都是這樣想的。
事實上，最認真來學校上課的人，不知為何都是這些已經找到工作的傢伙。
另一方面，像我這種遲遲未找到工作的人，在心情鬱悶之下自然不太想來學校……因為會感覺自己是個被社會拋下的人。
為了不讓人覺得我很悲慘，我在班上都盡量不引人注意。
直到先前的課堂都是如此。
而從這回開始，我有了另一個需要低調度日的理由。
當我一走進教室，其他同學的視線立刻一齊射了過來。
因為我很清楚原因是什麼，所以並沒有太過動搖。
一名魅魔——瑟露莉亞就跟在我的後頭。
果然還是很顯眼啊。要說這樣不會引人注目，完全是在自欺欺人。
「咦！？法蘭茲，那個使魔是怎麼回事！」「你身上發生什麼事了！？」「你那是黑魔法嗎……！？」
我遭到無數問題的猛烈轟炸。
儘管我也預想到會有這樣的發展，但還是有點麻煩啊……
我本來是打算把瑟露莉亞留在員工宿舍的。
帶著瑟露莉亞一起上學，本身應該是沒有問題。我確認過校規，裡頭有說帶著使魔上學是OK的。不管有著什麼樣的外形，瑟露莉亞既然是回應召喚使魔的魔法而來，本人也表示自己是使魔，那她就是一名如假包換的使魔。
……可是，我必須顧慮周圍的目光。於是我跟瑟露莉亞說了要她待在家裡。結果——
「使魔就得隨侍在主人身邊！請讓妾身在您身旁伺候！妾身也想欣賞主人上課的英姿！」
在她如此激烈的懇求之下，我自然沒辦法拒絕她。
我隱約感覺得到，若是再繼續拒絕下去，瑟露莉亞可能就要哭出來了。
我還沒有冷酷無情到能若無其事地弄哭女孩子。這樣一來，也只能選擇讓步了。
「好啦，瑟露莉亞妳也可以跟著一起來。」
「主人，妾身這一生都會追隨您的！」
我一說OK，瑟露莉亞立刻就來了個熱情的擁抱。我整張臉都埋在她飽滿的雙峰裡，這對胸部實在太邪惡了。在這种清氣爽的早晨伊始，就遭受如此不知羞恥的肉體攻擊……
——因此，瑟露莉亞便這樣來到了學校。
「各位同學，初次見面。妾身名叫瑟露莉亞，目前正擔任法蘭茲大人的使魔。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因為瑟露莉亞代替我做出回答，質詢的壓力稍微消退了一些。
相對的，班上同學的視線，都轉移到了瑟露莉亞的身材上。
嗯，婀娜的腰身、標緻的肚臍、臀部曲線的絕妙起伏，以及蘊藏著絕佳彈性，讓人完全捨不得放手的胸部。這具肉體彷彿是為了誘惑男性而生——或者該說，正因為瑟露莉亞是魅魔，所以她的肉體的確就是為了誘惑男性而生……
儘管如此，她的臉蛋卻沒有像娼妓那樣濃妝豔抹，而是與「大家閨秀」的形容相稱，給人一種楚楚可憐之感。
換句話說，我想要表達的是，不管是何種類型的男性，都有可能迷上瑟露莉亞這樣的女孩。或許這也是魅魔的特性之一，畢竟魅魔如果只能吸引花花公子的話就難辦了。因此即使是不近女色的我，也拜倒於她的石榴裙下……
沒有辦法喜歡上瑟露莉亞的人，我想也就只有那些推崇貧乳的基本教義派了吧。
「可惡……早知如此，我就去學黑魔法了……」「白魔法頂多就只能召喚出守護者或白堊魔像而已……」「該死！居然在使魔這一項上被遠遠甩在後頭！」
男同學都懊悔地流下眼淚。話說，你們有必要難過到哭出來嗎……
我原以為女同學會對我白眼相對，但她們似乎只關心瑟露莉亞的胸部。
「哎，那不是用魔法修正的嗎……？」「看起來都可以當作凶器使用了……」「只能無條件投降了……」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女孩子好像有以胸部大小論地位高低的「習性」，她們似乎因此備受打擊。
在氛圍陡然改變的教室裡，我盡可能地保持平常心，瑟露莉亞小聲地向我搭話道：
「真不愧是主人，就算在班上也掌握著實權呢。」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情。我在班上可是個隱形人喔？」
在魔法學校裡，成績還算不錯但不是現充的人，依舊無法找到自己的容身之處。不過成績如果好到可以無視人際關係的話，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班上同學的確都以羨慕的眼神看著我。
感覺光是瑟露莉亞的到來，便翻轉了整個班級的上下關係。只是就算現在站到全班的頂點位置，畢業也已近在眼前。
「不對，還沒完呢……那傢伙應該還沒找到工作……」「沒錯……兩個月後，他就要變成無業遊民了……」
這回傳來了這樣的耳語聲。
原來如此，班上同學對我的印象，還停留在我一直找不到工作這件事上。
我自己是打算就這樣悶不吭聲，瑟露莉亞卻有點不高興。她似乎無法允許別人做出瞧不起我的舉動。
「主人已經在昨天獲得內定了。起薪還相當高喔。」
「什……」「那法蘭茲豈不是已經封神了……」「比賽結束了。」
只是拿到內定而已就可以封神喔？這神明也太廉價了吧！
「不對，還有那個……雖然法蘭茲的使魔超級可愛，但和她做色色的事情就會死翹翹吧？就是故事裡常有的那種劇情！」「沒錯！所以法蘭茲是看得到吃不著！」
嗯，我最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也讀過好幾本這種套路的戀愛喜劇。但是——
「妾身昨晚，第一次……為主人……侍寢……當然，妾身並沒有奪取主人的靈魂……」
瑟露莉亞紅著臉，像在害羞似地嘟囔道：
「妾、妾身身為魅魔，還、還有許多不成熟之處……主人是妾身的第一次……雖然不曉得主人有沒有盡興……但、但妾身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侍奉主人……」
瑟露莉亞說到最後，已經把整張臉藏了起來。
「瑟露莉亞，妳如果覺得難為情的話，就別勉強說了吧？這樣的內容也有點……」
想起昨晚的纏綿俳惻，我頓時靜不下心來，但首先還是得幫瑟露莉亞打圓場。
「不是這樣的，妾身身為魅魔，並不會對那方面的事情感到難為情，只是在技術上還很不成熟……有許多地方妾身都做得不夠好……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出師……」
原來是這層面的意思啊。
「但無論如何，妳也不用硬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喔……？」
「因為妾身不能放任他們小看主人嘛……妾身畢竟是主人的使魔……」
我摸摸瑟露莉亞的頭說道：
「嗯，謝謝妳，瑟露莉亞。妳有這份心意我就很高興了。」
「是的，主人……妾身今晚會更加努力的。」
見到這一幕的男同學都化為一團白灰。
「我們已經完全輸給法蘭茲了……」「我以後絕對不會瞧不起還沒找到工作的人……」「可是，還是無法饒了法蘭茲。」
在我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期間，我似乎已成了班上的現充之最。
不過，仍然有人無法認同這樣的我。
我能感覺到有人在瞪著我。
「你說她是你召喚出來的？這話很難令人相信啊！」
說話者是多魯庫，我記得他是某個鄉下貴族的第五子。
多魯庫雖然出身貴族，但因為是鄉下貴族的第五子，無法繼承老家的他，像是要甩掉麻煩似的被送進魔法學校就讀。為此奮發圖強的他，成績相當優秀。
「黑魔法裡確實是有召喚使魔的魔法！但魅魔可不是魔法學校的學生能召喚出來的。你要不是撤了謊，要不就是用『幻影』魔法動了手腳，把小鳥之類的使魔偽裝成魅魔對吧？」
「多魯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隱約感覺得到多魯庫是在刻意挑釁，也明白他為什麼要找我的碴。
因為我帶著強大的使魔前來學校，就等於是在向眾人宣稱，我是比他們都還要來得優秀的魔法使。應該是這樣的舉動刺激到了優等生的自尊心。
我的成績也算得上是優秀，但還是排在多魯庫後頭。他可能是覺得自己在臨近畢業之際，位階居然被我反超過去了吧。
「我也能使用白魔法操縱白堊魔像。本人向你提出一場二對二的決鬥！我和我的魔像，你和你的使魔來對決！讓我們來看看誰才是更優秀的魔法使。」
白堊魔像正如其名，是一種白色的魔像。因為適合用來操作這項魔法的石頭，恰好是白色的顯眼岩石，故由此得名。
視個體不同，這種魔像的身長最高可達十公尺，作為勞動力或軍事力皆有不俗的表現。
「你突然說要決鬥，我也很傷腦筋……能不能用筆試之類的方式解決啊……」
因為我可不能讓瑟露莉亞去戰鬥。
「不行，你必須接受！迄今為止，我的白堊魔像在本班獨占鳘頭。但由於你的使魔的出現，它的地位遭到了動搖！你有接受挑戰的義務！」
「呃，雙方的條件差太多了吧？白堊魔像可是能在工程現場幹活，而瑟露莉亞並不是這種類型的——」
「妾身明白了！在此接受你的挑戰！」
瑟露莉亞如此宣告道。
「主人，對方都做出如此明顯的挑釁了，我們不接受不行呢。」
「可是這樣太危險了！」
我沒有習得任何能夠用來對付魔像的魔法。
雖然我的在校成績算是不錯，但那是各方面綜合統計的狀況，我的戰鬥能力其實並不算突出。儘管我能施放出一般水準的火魔法或風魔法，但那種魔法理論上不可能撂倒魔像。
「主人，沒有什麼好怕的。妾身一定會保護您的。」
「不是啦，我是在說瑟露莉亞會有危險！妳要是受傷了怎麼辦啊！」
瑟露莉亞嘴巴開開地愣了半晌，接著不知為何淚眼盈眶。
就在我不安地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時，瑟露莉亞已飛撲進我的懷裡，並緊緊地抱住了我。
「主人，您真的是太溫柔了……妾身能夠成為您的使魔，真的是太幸運了……」
「呃，妳太誇張了啦……我只是顧慮到了使魔的人身安全。」
「妾身聽說幾百年前的黑魔法使，大多是把使魔當成消耗品看待。」
在過往的黑魔法使裡，就是有這種胡來的傢伙存在吧。這種草菅人命、連自身性命都不當一回事的傢伙，應該滿坑滿谷都是，因此使魔自然也是被草率對待。
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瑟露莉亞身上，多魯庫雖然提出了決鬥的請求，但似乎被大家拋在一旁不管，感覺有那麼一點可憐。
「法蘭茲，你這現充給我爆炸吧」之類的聲音飛了過來。我本人也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變成這樣的現充。
「您是多魯庫同學對吧？您向我們提出決鬥邀請了呢。那麼，您打算在這場決鬥裡賭上什麼？」
瑟露莉亞如此詢問多魯庫。
對了，決鬥規則有規定必須賭上某樣東西。如果雙方是在爭奪同一件東西，那只要讓勝利者獲得那件東西的權利就好了，但這次的情形與此不同。
「我是貴族的第五子，擁有僅限一代的男爵爵位。在某個從未去過的窮鄉僻壤，持有一片狹小的封地。這是一份能夠轉讓的權利，我就以此為賭注吧。」
男爵是最低的爵位，並且無法世襲。這反映出多魯庫身為第五子的微妙地位。
「可以。那麼，我們要是輸了…………主人，您有什麼東西可以作賭注？」
「呃，我沒有什麼錢，也不是什麼名門出身，所以也沒有土地。」
我不是小氣，因為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嘛。
「妾身明白了。那麼，就由妾身出任多魯庫同學的使魔如何？時間是一星期，畢竟妾身沒辦法長期作為其他人的使魔。」
瑟露莉亞挺起胸膛提出條件。
多魯庫重重地吞了一口口水。
這傢伙絕對是在想什麼下流的事情！
「我、我明白了……就這麼辦吧……」
旁觀的同學紛紛叫囂起來，諸如「多魯庫，你這悶騷色狼！」「結果你是在打人家身體的主意啊！」「地位愈高的人，癖好愈是變態呢。」等等評論紛紛湧出。
多魯庫本人則是面紅耳赤地反駁道：「吵死了！我才沒說過那種話呢！」不過我想他的心思應該是被大家說中了。
「我說，瑟露莉亞，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我自己唯一顧慮的就只有瑟露莉亞的安危。
絕對不能讓她成為多魯庫的使魔。守護瑟露莉亞的身體是我的職責。
「從結論來說，絕對沒有問題。」
瑟露莉亞信心十足地說道。
「而且這場決鬥是妾身應允的，所以會作為主人的代理人努力奮戰。您只要在一旁打著哈欠觀賞就好了！」
呃，要是不小心輸了，瑟露莉亞可是會有淒慘的下場，我不可能在旁邊打哈欠吧。
「那麼，今天放學之後就來決鬥吧！場地就在魔法學校的操場！」
魔法學校也有安排體育課程，因此設有操場。雖說是魔法學校，但我們也不是整天都關在陰暗的房間裡，在鍋子裡攪拌蜥蜴尾巴或青蛙眼睛。
「能盡早解決這件事情，也正合妾身心意。」
瑟露莉亞也爽快地點頭答應。
事已至此，只能任由她去了。

◇

放學之後，我和瑟露莉亞前往操場。
瑟露莉亞太過引人注目，我們不可能悄悄溜之大吉。而且若是在這個節骨眼逃跑，多魯庫肯定會到處宣傳我是個膽小鬼。
明明是今天剛敲定的決鬥，操場上卻已聚集了相當數量的觀眾。你們這些人可真夠閒的啊。對了，因為畢業在即，大家實際上是很閒沒錯。
多魯庫雙臂抱胸，站在操場的另一頭。
「規則很簡單。只要魔法使失去意識或開口認輸，就代表分出勝負。你們沒有異議吧？」
「沒問題。妾身馬上就會讓這場對決結束！」
瑟露莉亞高聲回應道。
話說這場對決，已經不是我和多魯庫，而是瑟露莉亞和多魯庫的決鬥了吧……
我能想到的戰術，就只有在決鬥的一開始，用白魔法「光之盾」環繞在瑟露莉亞的周圍。
我也不是完全不會使用戰鬥系魔法，但因為我並沒有進入軍隊的打算，所以威力只能說是馬馬虎虎。
一名教師被找來擔任決鬥的裁判。原則上校規並沒有禁止決鬥。從這裡也可以看出魔法學校的自由校風。
「那麼，本人宣布，決鬥就此開始！」
髮線嚴重後退的教師將手揮下，示意戰鬥開始。
好啦，來吧！
我立刻開始進行詠唱。魔法使不管要施什麼魔法，都得先進行詠唱。嚴格來說，也是有無需詠唱的魔法存在，但那些魔法大都威力低落，上不了檯面。
順帶一提，「光之盾」並不需要通過魔法陣才能施放。除了某些規模龐大的魔法，白魔法基本上都能單憑詠唱發動。
而絕大部分黑魔法的施放都需要魔法陣輔助，這種麻煩的地方，大概也是黑魔法不受人青睞的原因之一。儘管也有無需魔法陣即可發動的黑魔法，但威力小得可憐，根本派不上用場。
「耀眼奪目的旭日之光啊，請將祝福賜予深入敵陣的天之勇士！」
雖然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天之勇士，而是來自魔界的魅魔——我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為瑟露莉亞詠唱「光之盾」。
半透明的板狀物在瑟露莉亞的周圍浮現，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輕打擊傷害。光之盾具有即使頭部被從高塔上掉落的花瓶砸中，也能夠平安無事的防禦力。只是我不確定它能抵禦魔像的攻擊到什麼地步。
「主人，感謝您的加持！妾身感覺獲得了百倍勇氣！」
「總之妳小心別受傷了啊！」
另一方面，交戰對手自然是立即召喚出了白堊魔像。
「聽從我命，為正道自遠古沉眠中甦醒過來吧，白堊魔像！」
白堊魔像在一陣轟隆聲響中現身。儘管我覺得多魯庫絕對不是像詠唱所說的那樣，是為了「正道」召喚魔像，但並沒有委員會可以查證這一點。
白堊魔像的身體，宛若由水泥磚牆堆疊而成。它的身長差不多有七公尺之高，而相當於臉孔的部位，有兩顆眼睛閃耀著光芒。
若是用它來搬運貨物，肯定很有效率。這是在求職上非常吃香的魔法。
「去吧，白堊魔像！給我碾碎那隻魅魔！…………不對，還是別讓她受太多傷好了，動手時小力點……」
對方似乎也不忍對眼前的美少女痛下殺手。
儘管魔像有無理解這道命令還是個謎，但它以外表想像不到的速度，朝著瑟露莉亞直衝而去。我沒有任何魔法可以阻止魔像的突進。
「瑟露莉亞，妳有危險的話就要馬上逃跑喔！？」
「主人您無需擔心。原來如此，這就是魔像的實力極限了吧。」
一根法杖出現在瑟露莉亞手裡。應該是她從魔界召喚出來的。
接著她低聲詠唱起像是黑魔法的咒文，並且就地繪製出一道魔法陣。
「自漆黑深淵顯汝身形，昭告世人何謂無上之恐怖……」
「使、使魔居然會詠唱魔法！」
擔任裁判的教師失聲大叫道：
「原來如此！如果是高階的使魔，就有可能自行學習魔法！換句話說，法蘭茲這一方的實際戰力是兩個人！在戰力方面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啊！」
這名教師也太多話了吧！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擔任起解說員的角色！
但是託他的福，我明白了瑟露莉亞的意圖。
瑟露莉亞是打算用自己的魔法來打倒敵人。
這是一場屬於使魔的戰鬥，她要打倒傷害主人名譽的敵人。
瑟露莉亞的詠唱結束了。
某種蜿蜒起伏的東西，從白堊魔像的腳下冒了出來。
那些東西纏住了魔像的雙腳。
「這、這是觸手啊！」
我不由得大喊了出來。
地面湧出好幾根像是章魚的觸手，將魔像捆綁了起來。
「妾身可是魅魔。愈是與性事相關的魔法，就愈能在短時間裡習得，而且還能以低於標準所需的魔力發動。因此就算是如此可怕的存在，妾身也能輕而易舉地召喚出來！」
看來瑟露莉亞是基於「觸手也可以運用於色色的事情」的邏輯，以格外稀薄的魔力召喚出了某種高等魔族。
「我說，瑟露莉亞，妳到底是召喚了什麼東西啊……？」
「如果說出它的名字，普通的人類有可能會因為過於恐怖而陷入瘋狂。因此妾身不能說出它的名字。」
拜託妳別召喚這麼危險的東西出來好嗎？
「要是拖得太久，觸手的本體會整個跑出來，所以我們得在那之前分出勝負。」
黑魔法果然很恐怖啊……
或者該說瑟露莉亞厲害過頭了。
「使魔居然能夠使出魔法，她到底是多麼強大的使魔啊！？」
多魯庫看起來也備受衝擊。這的確超出了常人的理解範圍。
「這證明了妾身的主人有多麼不凡！」
瑟露莉亞若是本領高超，便意味著能將其作為使魔的我也擁有非凡實力。
我和黑魔法有這麼高的相契度啊……
儘管魔像試圖抵抗，但很快便在觸手的拉扯下倒地。
畢竟觸手數量已從最初的三條，逐漸增加到超過十條。就算是魔像也抵擋不了這種攻勢。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蠢事……我的魔像竟然敗給了觸手……」
這幅令人震驚的光景，令多魯庫瞠目結舌。
「下一個犧牲者，就輪到你了喔。」
瑟露莉亞眼神冰冷地看向多魯庫。
「你就親身感受一下向主人尋釁的罪行吧！」
其中一條觸手朝多魯庫直撲而去，就這樣把他打飛了出去——不對，是緊緊勒住了他。多魯庫已經做不出任何像樣的抵抗。
「好、好痛苦……動不了……」
多魯庫就此失去意識，對決簡簡單單地分出了勝負。

伴隨著多魯庫的昏厥，魔像也變回普通的石塊。而觸手也逐漸回歸魔界或是其他地方去。
「他要是敢做出更多抵抗，妾身就會把觸手塞進他嘴裡展開攻擊，他馬上就昏迷過去真是太好了呢。」
戰鬥用的黑魔法果然是不擇手段呢……
「妾身守護住主人的名譽了！」
瑟露莉亞笑臉盈盈地回到我身旁。
「嗯，謝謝妳啊，瑟露莉亞。」
我不好意思抱住瑟露莉亞，於是伸手摸摸她的頭。
「嗯……請您再多摸幾下妾身的頭……」
瑟露莉亞那可愛的聲音，讓人完全聯想不到她方才召喚了如此恐怖的東西。
「而且您這下就成為男爵了呢。主人是貴族的一員了！」
說來這場決鬥是有賭上這種東西呢……
雖說毫無實感，但不拿白不拿。將來某一天或許能派上用場也說不一定……

◇

在那之後直到畢業為止的一個月間，我在學生宿舍裡遭到眾人嫉妒眼神的猛烈攻擊。
再怎麼說，學生宿舍都是禁止異性進入的。
要說理所當然也的確是理所當然。魔法學校畢竟是讀書學習的地方，可不是什麼男女邂逅的場所。
男學生帶著女生進宿舍被視為嚴重問題，情節重大者甚至有可能會遭到退學。
但是我和瑟露莉亞——居然獲得了校方批准。
「來，主人，啊～」
「瑟露莉亞，我自己來就行了啦……」
這天的早餐時間，瑟露莉亞也是拿著盛了湯的湯匙送到我的嘴邊。這並不是瑟露莉亞的手作料理，而是負責宿舍伙食的麗莎所做的餐點。
麗莎的料理一如往常地超級大份，湯的份量多到足以把肚子灌滿；一起送上來的熱茶也是用特大號的杯子裝盛，因此全都足以把人撐死。
「哎～有什麼關係。妾身可是主人的使魔耶～」
「呃，可是妳看……周圍人的表情都像是在說『白魔法裡沒有咒殺別人的魔法真可惜』……」
甚至還有人流下了悲憤的眼淚。
「瑟露莉亞小姐，請你們回到房間之後，沒有人在一旁看著再打情罵俏。雖說妳是使魔，但宿舍畢竟也是教育機構。還請妳注意一下周圍的氣氛喔。」
送上麵包的年輕舍監小姐——麗莎如此叮囑瑟露莉亞。麗莎在男生宿舍裡可謂太陽一般的存在，在瑟露莉亞到來以前，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這裡唯一的女性。
「說的好啊，小麗莎！這樣的同居行為應該要被禁止才對！」「就是說啊！這可是應該勒令退學，外加取消內定的滔天大罪啊！」「真是教人羨慕又不知羞恥的生活啊！」
其他學生紛紛應和麗莎。
「嗯～……為了慎重起見，我也確認過住宿規則。不過法蘭茲他們的情形，應該是符合第十五條所說的：『禁止攜帶寵物入住。惟使魔乃魔法使之重要搭檔，故不在此限』……」
瑟露莉亞當然不是什麼寵物，她無庸置疑是一名使魔。
「規則裡提到使魔的部分就只有這條而已，我覺得瑟露莉亞小姐的入住不算是違規啦……強迫拆散使魔和主人也不太妥當……」
沒錯，因為瑟露莉亞是使魔所以沒有問題，於是她就和我住在同一個房間裡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其他學生不感到眼紅才是怪事一件。
校方在制定住宿規則時，肯定是預設學生只會召喚出貓頭鷹或貓之類的動物型使魔。
我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能夠召喚出瑟露莉亞這種擁有明確人格，並且可以與人對話的使魔。這不是區區學生能夠辦到的事情，只有超一流的魔法使才有能力做到。
就連叫我試兩下的凱璐凱璐社長都感到震驚不已，所以我應該是真的很有黑魔法的天賦。
「不過你們這些人啊，之前也常拿法蘭茲同學找不到工作的事情取笑他，這可真是因果報應啊～」
聽麗莎這麼一說，其他同學都噤口不語。
你們這些傢伙，果然有在暗地裡（或者其實根本不加掩飾）嘲笑我找不到工作啊。既然你們不仁在先，就別怪我在宿舍裡和瑟露莉亞拚命放閃！
「謝謝妳，小麗莎。在整棟宿舍裡，肯定只有妳站在我這邊。」
雖然我覺得把這些話說出來也沒太大意義，但還是得表達一下才行。
「我自己也沒想到把你介紹給凱璐凱璐小姐後，事情能進行得這麼順利，太好了呢。」
沒錯沒錯。若不是從麗莎口中得知咖啡店的常客——凱璐凱璐社長的存在，我現在應該還在詛咒已經找到工作的宿舍同學。真的是意想不到的大逆轉。
「只有麗莎小姐站在主人這邊的說法，有點不恰當喔。」
瑟露莉亞將手伸向我說道：
「妾身即使豁出性命也會守護主人。這是妾身身為使魔的驕傲！」
瑟露莉亞明明是這樣一名美少女，說出來的話卻很有男子氣概呢！
「我也會保護好瑟露莉亞的。」
我接過她的話頭說道。雖然有點難為情，但這種時候還是必須做出回應。
瑟露莉亞聞言，彷彿被攻了個措手不及，瞬間露出嚴肅神情，眼中隨即浮現淚光地說——
「主人，妾身真的太開心了！」
她輕輕啄了一下我的臉頰。
啊啊，有好好活著的話，就有機會體驗到如此美好的事情呢。
「主人，我們現在就回房間去吧！現在馬上就回去！」
瑟露莉亞拽著我的手臂。
看她這副陣仗，肯定是打算做什麼色色的事情！
「呃，現在回房間去的話，上課會遲到的……」
「今天第一堂課的學分已經拿到了，就算不出席也無所謂。」
妳知道的可真清楚啊……課程的確是已經接近尾聲了……
宿舍裡的其他同學，再次以「我要宰了你然後再自殺」的表情瞪著我，有些人更是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你們這些傢伙，都已經要出社會了，把注意力放在那裡好不好！
「咳咳……」
麗莎輕輕清了清喉嚨說道：
「瑟露莉亞小姐，我說……一大清早就和主人這樣恣意放縱，可不是什麼好事喔……就算妳是使魔，這也不是什麼值得嘉獎的行為……」
瑟露莉亞似乎很能理解這番話的涵義。
「妳說的對……如果妨礙到主人的日常活動，作為使魔就太失職了……」
瑟露莉亞的臉色消沉了下去，雙翼看起來也變得有些萎靡不振。
「妾身沒有將主人置於最優先考量，真的是太不成熟了呢。」
她深切反省的模樣，實在是讓人心生憐惜。
「我很清楚瑟露莉亞對我的重視喔。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我立刻開口安慰她。
「我很高興妳有這份心意，只是現在的時間點不對。妳能明白吧？」
「主人…………」
就在我以為瑟露莉亞會再次淚眼盈眶時——
她飛撲上來抱住了我！
「果然主人您是最棒的！我們現在就立刻回房間去吧！」
「那豈不是跟剛才沒兩樣！」
這種你儂我儂的狀態，看來是改不過來了。

第二話　前往黑魔法公司就職

在莊嚴肅穆的氛圍下，王都國際魔法學校舉行了畢業典禮。
會場裡不時可以聽見感極而泣的聲音。
老實說，我們並不是超一流的魔法學校。雖然經常被人搞混，但魔法學校的最高學府其實是「王都國立魔法學校」。兩者有「國立」和「國際」之別。
據說我們學校的學生在搭訕女孩子時，都自稱是「王都魔法學校的學生」。這種說法也的確稱不上是在說謊。
但是，王都國立魔法學校的學生在畢業之後，多半會直接進入國內各領域任職；與之相對，我們學校的畢業生則必須透過求職活動來找工作。兩者可謂天差地別。
當然，只要擁有「魔法學校畢業」這項實績，就能找到工作；成績極端優秀的學生，也可以投身於教育或研究事業。
校長在台上說著了無新意的致詞，我和其他學生則是思索著即將展開的新旅程。
從學生變成社會人士，前往公司就職。
死冥之諾黑魔法公司——我將在那裡開始工作。
現階段雖然被社長稱讚我很有才能，可是光有才能，並不保證能做好社會人士的本分，因此我還是頗為不安。
儘管社長感覺是個好人，但我能否和其他員工處得來還是個未知數。
希望沒有那種喜歡欺負人的討厭前輩……希望公司同事都是一些好人……
另外，身為使魔的瑟露莉亞，一直都坐在學生親屬區注視著我，並且聲淚俱下。
「主人，您真是太出色了……」
今天的瑟露莉亞，同樣穿著很有魅魔風格的超清涼服裝（雖然那能否稱作「服裝」實在是值得商榷），因此其他出席者都被她嚇了一跳的樣子。
可是根據瑟露莉亞所言，她今天穿的似乎是魅魔的禮服。這麼說起來，那套服裝的整體感覺是有那麼一點雅致沒錯。在魅魔的世界裡，似乎也有著正裝出席正式場合的禮儀。
典禮結束之後，多魯庫出聲叫住了我。
「這個就交給你了。」
那是轉讓男爵爵位的相關文件。
「把這個讓渡給我，真的沒關係嗎……？」
「無所謂。在下願賭服輸。而且只要作為魔法使的表現足夠突出，要取得男爵的頭銜不是什麼難事。在下會努力工作，成為一個出色的人物……」
即使出身貴族，但身為第五子的處境，也讓多魯庫嚐了不少苦頭。
「那你要好好保重。等到開同學會那一天，我們再來較量彼此的成就高低吧。」
那些恩恩怨怨都已經過去，我面帶笑容地朝多魯庫如此說道。
「好啊。在下也一定會找個魅魔之類的使魔給你瞧瞧！」
呃，就算將白魔法修練到頂點，大概也還是召喚不出魅魔之類的使魔吧……

◇

畢業典禮隔天，我和瑟露莉亞一同前往死冥之諾黑魔法公司。
嚴格來說，我在這個月結束以前都還是學生身分，不過如果是用打工的名義就不算違法，
再加上我想搬進員工宿舍，因此還是得去公司露個臉。眼前的建築物依舊像城塞一樣呢。
今天公司裡同樣只有凱璐凱璐社長一個人在。
「我順利畢業了。從今以後還請您多多關照。」
「恭喜畢業！你或許會有許多感到不安的地方，但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商量！要是有什麼事情讓你感到痛苦，請盡早跟我報告！我可是擁有心理諮詢師資格喔！」
凱璐凱璐社長搖擺著狗尾巴說道。她的外表完全就是一名犬耳美少女。
「我本來以為黑魔法和諮詢之類的事情絕緣，但看來不是這樣子呢。」
「很久很久以前，黑魔法有著更加強烈的秘密主義色彩，存在著相當多的保密義務。但是這樣的行事規則，讓許多人都被沉重的負荷壓垮。因此在黑魔法業界工作的人，也跟著愈來愈少……」
做了讓人心中有愧或感到不快的工作後，精神也會逐漸遭到侵蝕吧。
「我想要消滅黑魔法裡這種不好的部分！朝著建立起人人喜愛且容易親近的黑魔法邁進！目標是打造出完善的職場環境及社會氛圍，讓員工能自豪地說出自己的工作是黑魔法！」
居然打算改變整個社會的氛圍。社長的目標也太遠大了吧！
「那麼，既然你人都來了，我們就來談談先前沒聊到的薪水待遇吧。」
這麼說起來，我還沒仔細問過自己能領到多少薪水。
附帶一提，魔法學校應屆畢業生的薪資行情，差不多是二十枚銀幣。
「你的月薪暫定為四十枚銀幣可以嗎？」
「真的是普通行情的兩倍啊！真的有這麼好嗎！？」
這筆薪資實在是高得不自然。在喜悅過後，隨之而來的是恐懼不安的感覺——不會是要我去做什麼危險工作吧？
「因為我們公司的員工人數很少，薪水稍微多給一點也不會有什麼問題。而且如果用低薪聘人，導致新人進來沒多久就辭職，對公司的損害反而更大。光是黑魔法業界這個標籤，就足以讓人戴著有色眼鏡檢視我們公司。」
如果是沒有挑選人才餘地的業界，的確是會想要盡可能挽留員工。
「當然，公司也會支付薪水給瑟露莉亞。因為是使魔，所以每個月給妳十五枚銀幣可以嗎？」
「好的，妾身沒有任何異議。有勞您費心了。」
雖然我認為這應該只是個案，但聽說在給薪吝嗇的業界裡，也不會有什麼正經人物。因此從人際關係的角度來說，最好還是選擇薪水優渥的公司。
不過在給薪大方的職業裡，也有一些是因為工作性質危險而支付高薪。也就是所謂的危險津貼。
希望黑魔法業界不是這種危險的職業。如果這裡都是一些令人安心、安全的工作，就真的是最棒的勞動環境了。
「接下來要說明的事情是……啊，對了……我忘記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凱璐凱璐社長的表情微微黯淡了下來。
究竟是什麼事情……？
「有些黑魔法必須透過秘儀之類的儀式才能習得。」
「啊，這點我大致了解。」
和白魔法相比，黑魔法有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秘法。
尤其我又是新人中的新人，因此更有必要參與這類的秘儀活動吧。
「我個人是希望去除不具實質意義的秘傳要素，但其中還是有一些無法捨棄的環節。會讓人感到痛苦或恐怖的秘儀，幾乎都已經消失了；只是為了習得黑魔法，某些部分還是無法完全省略……而有些人很怕這方面的事情……」
「請問到底是什麼事情……？」
如果是我無論如何也做不來的事情就難辦了……
「是要殺羊獻祭嗎？」
「不，不是那種血腥驚悚類的事情。」
「那到底是什麼事情啊？」

「是……下流類的事情。」

社長有點難以啟齒地說道。的確是令人難以啟齒！
「下流類的事情是嗎……！？」
我也一臉嚴肅地反問道。
「您、您這是在指……要我和瑟露莉亞做那種事情到天明，整個人都被榨得乾巴巴的是嗎……？」
雖然在瑟露莉亞面前說這種事情很難為情，但因為她是魅魔，所以這樣不算性騷擾吧。
「啊，不是什麼會有生命危險的事情啦。畢竟我們可是非常注意噁心、骯髒、危險等3K問題的公司。只是……嗯……該怎麼說呢，一旦牽扯到性事方面，有些人在聽到的當下便會覺得噁心或骯髒……」
社長和剛才一樣，苦惱著該如何說明。
這也沒辦法怪她。再怎麼說，這都不是能在人前隨意談論的話題。
光是提起這個話題，便有可能讓人紛紛走避或投以異樣眼光。
「部分黑魔法的繼承，是透過使用者和傳遞者之間的性行為來實現。」
聽起來的確很合理。我眼前浮現魔女在魔女夜宴裡裸體狂舞的畫面。
「雖然我也考慮過其他的替代方案，但裡頭有身體接觸的環節，並不像獻祭那樣能夠找到代替品……因此目前還留下了必要的部分。」
「這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嗎……？」
「魔法使如果遵循正式程序，和黑魔法的熟練者『雲雨一番』，就能一次學會三十五種黑魔法。」
「這效率也太驚人了吧！」
在魔法學校的課程裡，到二年級結束為止所能習得的魔法總數，都還不到三十五種。當然，在專業魔法使中是有人能使用上百種魔法，即使如此，一次學會三十五種魔法也實在是太亂來了。
「我也覺得這真的非常有效率。這項秘儀的初衷，原本就是為了節省繼承所需的時間；可是也有業界人士指出，這項秘儀有被濫用於性騷擾的可能。因此只有在雙方都清楚表明同意的情況下，才能使用這個方法。」
社長繼續詳細地進行說明，這項秘儀的實施大致有以下幾條規定：

•縱使員工拒絕以此法習得魔法，公司亦不得因此影響其薪資或升遷的權益。此外，公司亦不得以此為理由解僱員工。
•不得對第三者洩漏與對方所進行的繼承過程。
•必須備有其他傳授魔法的方法。
•必須事前告知員工於過程中如遭遇騷擾，可供申訴或諮詢的窗口資訊。

從這些嚴謹的規定不難看出，黑魔法業界對這類事情相當敏感。
不過從這種慎重其事的態度來看，整個業界的確是朝著透明公開的方向發展。
「大致上就是這樣，法蘭茲你可以接受嗎？如果覺得恐怖的話請直接拒絕喔。」
我先是偷偷瞄了瑟露莉亞一眼。
瑟露莉亞雖然只是使魔，但對我來說與戀人無異。
「瑟露莉亞如果不希望我做出這種像是出軌的事情，那我就不做了，妳覺得如何？我希望妳能老實回答我。」
然而，瑟露莉亞只是微微一笑。
「妾身很高興主人有特地考慮到妾身的感受。」
她如此答覆道：
「主人的成長也是使魔的驕傲。還請您務必接受這項秘儀。」
「我可以相信妳說的是真話吧？」
「而且身為魅魔卻主張不可以出軌什麼的，感覺不是挺矛盾的嗎？——啊，妾身作為主人的使魔，當然是不會有任何出軌行為的！？妾身對主人是死心塌地的喔！」
瑟露莉亞慌亂的模樣，實在是非常可愛。要不是社長在場，我可能已經直接親下去了。
就把這想成是工作所需吧。
「我明白了。社長，只要不是跟長著觸手的章魚類生物做奇怪的事情……我願意接受這項秘儀。」
倘若只是要和長得像哥布林的小惡魔做一些下流事情，那我就咬牙忍過去吧。
「這樣子啊。我了解了。」
社長聞言，似乎也稍微消除了緊張，表情變得緩和了一些。露出這種神情的社長，看起來就只是一個比我還要小幾歲的犬耳女孩。
「那就萬事拜託囉，法蘭茲。」
「好的。那麼，我是要在哪裡和誰做些什麼呢？」
不事先確認清楚這些的話，果然還是會有點恐怖。
凱璐凱璐社長將左手按在自己胸前說道：
「和我喔。」
「欸！？是和社長嗎！？」
我驚訝到連聲音都走調了。
「是的。因為如果要採取這個方法，負責傳功的一方就必須是相當老練的魔法使。所以由身為社長的我來執行。」
方才的「萬事拜託」，原來是這意思啊。社長既然能坐上社長的位置，便代表她是整間公司裡最精通黑魔法的人吧。
社長有些害臊地用左手食指撓了撓臉頰。
「呃……你要是不想和我這種長著狗耳朵，外加活了五個世紀的老太婆做的話，我也是可以找其他人來代打……對象是我的話你可以接受嗎？」
「當、當然。倒不如說求之不得。」
面對如此可愛的社長，我想沒有哪個男人會開口說不。
「還有，我的胸部很小喔，這樣也沒問題嗎？你沒有巨乳情結之類的癖好嗎？」
「沒這回事，完全沒有問題！我對這種事情可謂一視同仁！」
「我了解了。那麼，因為儀式是在晚上的研習室舉行，在時間還沒到以前，你就先找個地方喝杯茶消磨時間如何？也可以翻翻公司裡頭的藏書。」
社長，我現在根本靜不下心來，就算讀書也進不了腦袋啊……
我在空房間裡讀著黑魔法的相關書籍，但果然吸收不了多少內容。
「原來主人心癢難耐時，會變成這副模樣啊。」
瑟露莉亞一邊嘀咕，一邊做著筆記。
「可以作為今後的參考呢。」
拜託妳別鑽研這種奇怪的地方好嗎……
「不過這樣一來，就可以一次獲得黑魔法使所需的基礎能力。還請您好好加油喔。」
瑟露莉亞為我打氣道。

◇

到了晚上，我依約敲響了研習室的房門。
「可以進來喔。」
得到入室許可的我，就這樣打開房門。
只見一道厚重的簾幕，將整個房間分隔為前後兩部分。
「請你直接走到簾幕後頭。」
我照社長所吩咐的鑽進簾幕，發現社長身上穿著一件透明無比的睡衣，端坐在附有頂蓋的床鋪上。
那件煽情的睡衣和社長略顯稚嫩的身材搭在一起，反而創造出一種微妙的悖德感。或許是為了符合黑魔法的風格，才刻意營造出這樣的悖德感……在這種進行不健全活動也無妨的空間裡，特意醞釀出不健全的氛圍，的確是很有黑魔法的感覺。
「研習室裡居然有這麼豪華的床鋪……」
至少在白魔法業界裡是絕對不會有這種事情。除了小睡室或休息室以外，正常的辦公空間不可能看得到床鋪，更別說是附有頂蓋的大床。
「那麼，我們就來舉行黑魔法繼承儀式吧。請你把衣服脫掉。然後換上黑魔法使長袍。」
聽社長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我身上一直都穿著白魔法使的——也就是普通魔法使的長袍。
黑魔法使的長袍正如其名，猶如夜色一般漆黑。
「你只要遵從我的指示就不會有問題，所以不必擔心。途中可能會覺得有點疲倦，不過全部結束之後，你可以直接在床上倒頭就睡。」
「我明白了……」
我笨手笨腳地換上了黑魔法使的長袍。這長袍比我想像中來得沉重……
「一開始要朗讀讚頌魔界之王的祭文。請你跟著我覆誦祭文。」
——在那之後，黑魔法繼承儀式的過程整整持續了三個小時。
老實說，那是無比激情的三個小時。
儘管我無法透露具體內容（並不是因為覺得害羞，而是我有保密的義務），但在整個過程裡，身形嬌小的社長始終引導著我。
所有儀式結束之後，一絲不掛的凱璐凱璐社長撫著我的頭說道：
「真虧你能努力到最後一刻呢，法蘭茲。」
「如果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您見諒……我已經盡可能全力以赴了……」
「沒這回事，你的素質很不錯喔。這樣一來，你應該就掌握住基本的黑魔法了。」
這時，我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身體發生的變化。
大量從未聽聞的魔法名稱，在我腦海裡浮現。

•小惡魔召喚
•惡靈召喚
•毒蠍召喚
•惡靈對話
•精神支配抗性
•精神支配（輕度）
•肉體弱化（輕度）
•生命吸收（輕度）
•恐懼增幅
•泥炭地步行
⇒翻到下一頁

我按下腦海裡的「⇒翻到下一頁」。

•魔女夜宴籌備
•死者對話
•使魔迅速恢復
•靈魂分離（五秒）
•疫病抗性
•對蟲類厭惡感降低（常駐技能）
•夜視能力
•地下墓穴發現
•不死生物檢修（初級）
•幽靈召喚
⇒翻到下一頁

就先看到這裡吧。總之可以確定一下增加了許多魔法。
「居然有這麼多在魔法學校時沒學過的魔法！雖然都是一些奇怪的魔法……」
「畢竟在白魔法的世界裡，學會『毒蠍召喚』之類的也毫無用武之地嘛～」
「社長，那『毒蠍召喚』這種魔法，是要運用在什麼地方啊？」
我只想得到拿來暗殺別人而已。
「毒蠍可以驅逐或調查室內的蚊蟲。例如用來確認中古房屋有沒有白蟻，或是裡頭有沒有住著毒蜘蛛之類的。」
「這也是黑魔法的業務項目嗎！」
「白魔法能夠淨化盤踞在房屋裡的惡靈，但白蟻或毒蜘蛛這種自然界的生物，就不是白魔法所能處理的了。像這種時候就會由黑魔法來解決。空屋管理是黑魔法業界的核心工作之一喔。」
沒想到黑魔法會如此融入社會。我以前完全沒有注意到。
「『精神支配』這種魔法，我怎麼想都只能運用在非法用途……」
「這招對動物也能生效，因此可以讓性情凶暴的馬、牛暫時放鬆，由此安全地進行運輸。而且也可以用來療癒心靈喔。」
沒想到黑魔法對人們的日常生活這麼有幫助……
「在過去的戰爭年代裡，『精神支配』的確是被廣泛運用於軍事用途，但和平時代有和平時代的運用之道嘛。好了，時候也已經不早了。」
社長再次輕輕摸摸我的頭，接著給了我一個猶如母親的溫柔擁抱。
在社長的擁抱之下，在我心頭湧現的不是情欲，而是一股安詳。我可以感覺得到，社長是真心祈求我的幸福。
「今晚就請你睡個好覺充分休息。睡眠不足可是許多事情的大敵。雖然或許跟男性沒什麼關係，不過美容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既然活了五世紀之久都還能保持美少女的外形，那我想社長根本無需注意這種事情，但她本人肯定相當在意。
「不過說起黑魔法，總給人一種在半夜活動的感覺。」
「的確是會有這種時候沒錯。今天算是加班到晚上，因此會加發深夜津貼給你。」
「和您翻雲覆雨之後還能夠領到錢，總覺得有股罪惡感呢……」
儘管清楚這是工作的一環，但未免對我太有利了吧……
「能聽到你這麼說，我覺得很高興呢。那就請你從今以後，在我們公司好好工作報恩吧。」
「好的，我會卯足全力為公司工作的！」
如果是為了這樣的社長，要我加多久的班都沒有問題。
「啊，不好意思，我要稍微幫你訂正一下。」
我剛才說錯了什麼話了嗎？
「我希望你不是為了我們公司，而是為了整個社會而工作，因為這樣才有益於黑魔法業界的未來發展。如果能夠獲得社會大眾的認同，那麼無論是業界還是公司，都能夠得到更好的發展。」
這位凱魯貝洛斯出身的女性是哪裡來的聖人君子嗎？
「還有就是，不用卯足全力工作也沒關係。畢竟沒有人能一直上緊發條工作。就算員工沒有那麼拚命，我們公司也是能正常運作的。」
凱璐凱璐社長真的是聖人君子啊。
「請你明天要溫柔對待你的使魔瑟露莉亞喔。就算只是分開一天，使魔還是會感到非常寂寞的。」
「我明白了。瑟露莉亞可是我重要的搭檔。」
於是我就在那張大得不可思議、不曉得哪裡有賣的床鋪上，和社長一起進入了夢鄉。
或許是因為這樣，我夢見自己和社長在咖啡店聊天。
如果是這位社長經營的公司，那就一定不會有問題。今晚的事情讓我在心中如此確信。

◇

在下個月一號的報到日之前，我必須在員工宿舍裡熟練習得的黑魔法。
這就是我被交付的工作。
新進員工一般都是在四月初進入公司，所以在那之前先於家中熟悉魔法，是極為常見的員工教育內容。
儘管這段時間長達兩星期左右，但我和瑟露莉亞過著卿卿我我、宛如新婚生活的甜蜜日子。
「主人，妾身今天有買到上好的魚乾。烤到油脂『噗滋噗滋』竄出來後很好吃喔。」
「噢，不錯耶。我老家離海邊很近，以前也常常吃魚呢。」
王都的位置有些靠近內陸，因此市場上看不到新鮮魚貨，但相對的有不少品質優良的魚乾。
「市場的魚老板一見到妾身，就立刻拿了最好的魚乾過來，而且還以十分便宜的價格賣給妾身喔。只是在那之後，他就被老板娘狠狠擰了一把。」
哎呀……遇上瑟露莉亞這樣的美少女（而且服裝還超級清涼），老板很難不露出色瞇瞇的模樣吧。而且讓男人變得色瞇瞇的，就像是瑟露莉亞的工作一樣……
「瑟露莉亞，妳對我們這邊世界的料理也很熟悉呢，是有在魔界學過嗎？」
瑟露莉亞雙頰微暈，「呵呵」地笑著回答道：
「妾身為了主人特地鑽研過了。不曉得合不合您的口味？」
「多、多謝妳的用心……」
瑟露莉亞偶爾會像這樣，露出犯規級的可愛表情，因此讓我一時有些困擾。不對，我根本沒什麼好困擾的。倒不如說能為此困擾是求之不得。
一股近似於初戀的情感立刻湧上我的心頭，我至今仍未習慣這種甜蜜的感覺。想出「美人看三天也會看膩」這句諺語（？）的人，肯定沒有見識過真正的美人。
「妾身很清楚主人有多麼努力地在學習黑魔法……因此妾身想說自己也要好好學習料理……」
「讓妳這樣費心真是抱歉啊。」
「沒有的事！妾身是喜歡才這麼做的！主人您完全不需要在意……」
瑟露莉亞和凱璐凱璐社長的性格都好得不得了，好到我都要反過來擔心黑魔法業界的前景了。一個全都是好人的業界，真的運作得下去嗎？
這一天端上餐桌的烤魚乾，實在非常美味。

接著，終於到了正式上班的那一天。
從今天開始，我就要作為死冥之諾黑魔法公司的一員出動了。
雖然我之前只做過打工之類的工作，但應該能順利上手吧。
不愧是原為「城塞」的建築，公司的外表依舊是那樣壯觀。由於瑟露莉亞就飄浮在我身旁，因此我的心裡十分踏實。和獨自一人前往公司完全是天差地別的心情。
「社長以外的前輩會是什麼樣的人呢……我有八成不安、兩成期待……」
「您不安的成分可真高呢。」
「因為社長她人真的太好了嘛，就算是有點問題的人，也可能被允許加入公司。或許最後留下來的，都是一些只有社長才能容忍的員工。」
而且這裡又是人才匱乏的行業，社長可能也沒有挑選人才的餘地。若是遇到那種一對上視線，拳頭就馬上揮過來的傢伙該怎麼辦啊……
到了公司一看，今天同樣只有社長在公司裡。
「早安。你從今天開始就是正式員工了呢！還請多多關照！」
社長精神飽滿地打著招呼，同時大力搖擺著狗尾巴。
「那個，我們公司的員工，應該不是只有社長您一個人而已吧……？」
到目前為止我都還沒有見到過其他員工。
「大家都出差到現場去囉。不過，你從今天開始也會被派往現場，所以一定會遇見現場的負責人。」
原來如此，徹頭徹尾的外勤工作啊。雖然我也覺得黑魔法不怎麼適合內勤的行政工作。
「距離這裡步行約半小時的森林有座沼澤，那裡有我們公司的員工，請你聽從那位現場人員的指示。這孩子會負責幫你帶路。」
社長手裡冒出一陣輕煙，一隻毛茸茸的犬型使魔從中現身。我記得牠的名字叫格魯格魯。
「格魯格魯，麻煩你帶法蘭茲到自縊沼澤去。」
「在下知道了汪。」
於是我便為了工作，前往這座擁有不祥名稱的沼澤。
走了一段時間之後，前方的確出現了一片森林，交錯的樹影讓林道變得有些昏暗。
「我想請問一下，在這裡出勤的員工是個什麼樣的人？」
因為格魯格魯是社長的使魔，所以我以敬語應對。
「性情孤僻的匠人汪。」
唔，或許會和我合不來……
那種匠人脾氣的人，感覺待人都不怎麼友善，我能跟對方好好相處嗎……
惴惴不安地走入森林之後，在一片宛若樹海的地方，發現了一座混濁不清的沼澤。
這座漆黑深邃的沼澤，和「自縊沼澤」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十分匹配。
「那邊那位就是我們公司的員工汪。」
放眼望去，只見一道人影坐在圓木上頭。
看起來似乎是一名女性。
「那麼，在下的任務就到此為止汪。」
喂，好歹先把我介紹給對方再回去吧！難度又被微妙地提升了一些。
「主人，不主動向對方打招呼會很失禮，我們過去吧。」
瑟露莉亞說的沒錯。我提起勇氣，站到坐著的人面前。
那是一名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烏黑長髮、氣質嫻靜的女性。年齡大約在二十五歲前後吧。
雖然社長說公司苦於人手不足的問題，但感覺年輕員工還挺多的。也或許除了這名員工以外，其他員工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人。
「初次見面，我是新進員工法蘭茲！還請您多多指教！」
「妾身是法蘭茲的使魔瑟露莉亞。」
「這樣啊…………」
對方回答的聲音細若游絲，若是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根本就聽不著。
「我的名字是弗菲絲坦雅。」
「呃，我沒有惡意，只是前輩的名字真特別呢。您是哪裡出身的呢？」
「…………很遙遠的地方。」
音量同樣細如蚊蚋，而且是讓人很難接話的回答……

我就直說了。
這位前輩與其說是性情孤僻，不如說是單純性格陰沉……
儘管這比那種會對後輩指手畫腳的嘮叨前輩要好一些，但在溝通交流上會有點傷腦筋啊……
「那麼，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俗話說「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但完全還是個菜鳥的我，根本想不出自己該做些什麼才好。
「看著就好了。」
話雖如此，弗菲絲坦雅前輩也只是一直坐在椅子上，一臉安詳的樣子。
乍看之下，我只覺得她啥也沒在幹。
不過，前輩看起來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這下到底該怎麼辦？
「主人，怎麼辦啊……？」
瑟露莉亞湊到我耳邊說道。她也和我一樣不知所措啊……
「再觀察一會兒吧……目前還什麼都看不出來。」
大約十分鐘過去後，終於出現了一些動靜。
有什麼東西從沼澤深處冒了出來。
我才剛這麼想，那個東西就搖搖晃晃地朝這裡飛了過來。那到底是什麼啊？
那是一頭身形約有孩童大小的紫色小惡魔。他方才似乎一直潛在沼澤裡，身上沾著些許水藻。長相介於可愛和醜陋之間。
而他手上則抱著一張破破爛爛的椅子。
「弗菲絲坦雅大人，小人把東西撿回來了。」
「嗯，那就拿去垃圾回收場放著吧。你可以休息十五分鐘。」
「小人收到！」
小惡魔再次飛往他處。
和方才一樣，這次又有幾頭小惡魔飛了過來。他們一起抬著一大塊像是瓦礫的東西。
「好，拿去垃圾回收場放著吧。」
「是！」
「休息區那裡有點心可以吃。」
「非常謝謝您！」
幾頭小惡魔抬著垃圾，朝著某處消失離去。
「大致就是這樣。」
弗菲絲坦雅前輩靜靜地說道。
「可不可以請您說的更具體一點？」
「召喚小惡魔……讓他們去清理沼澤。」
這麼說來，社長以前是有提過這樣的工作。
「……我們把小惡魔召喚出來，接下來就像這樣……坐著監督他們。結束。」
「那～有沒有什麼需要特別留意的地方？」
「久坐不動有礙健康，所以要定時起來做做伸展操，或在沼澤周圍走一走會比較好。」
是健康層面的問題啊！
難道這是一項輕鬆得不得了的工作嗎……？
畢竟實際負責清理沼澤的人是小惡魔嘛。
「…………你剛才在想這是份輕鬆的工作對吧？」
嚇我一跳。我的想法居然被看穿了。
前輩是打算告誡我這份工作看似輕鬆，但其實有很多不容易的地方吧。
「對不起，身為新人的我不該這樣小看工作。」
「這份工作的確超級輕鬆的。」
原來真的很輕鬆啊！
「尤其是完全不需要什麼訣竅，所以輕鬆自在地去做就行了。社長的使魔格魯格魯，就是用空檔時間把西洋棋的棋力鑽研到極致。」
「牠的棋力是在上班時間鍛鍊出來的啊！」
「新進員工小弟，你會使用小惡魔召喚的魔法了嗎？」
弗菲絲坦雅前輩站起身來，探頭窺視著我的臉說道：
「如果還沒學會的話，就和我連結，實行黑魔法繼承儀式吧。」
「您、您指的是，那個……下流的儀式是嗎……」
由於前輩是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來，因此我謹慎地再次確認。
「只要不抱持性欲，就沒有什麼好下流的。」
理論上是這樣說沒錯，但實際上不可能辦到這種事情吧。
「我已經學會小惡魔召喚了，所以沒有問題……我想社長也是因為這樣才派我過來的……」
不能透露我已經和別人舉行過繼承儀式。感覺會不小心把對象是社長這件事說出來，我得注意點才行……
「那你想不想再來一次？」
「不、不用了！」
拜託您更珍惜自己的身體一點啦。還是說從事黑魔法這一行的人，都不怎麼在意這方面的事情？
「……順帶一提，員工的休息設施設在後頭。」
在前輩所指的方向，的確是有一棟小屋。不過，我覺得我們其實已經處於休息狀態了。
「小屋裡還有多餘的椅子。你去搬張椅子出來，坐著監工。結束。」
領著薪水做這麼輕鬆的工作，真的沒問題嗎……
「你剛才在想，領著薪水做這麼輕鬆的工作不太妥當對吧？」
又來了！這個人也太會讀心了吧！
「我也覺得很幸運。絕對不會想要轉職。」
「前輩，您這個人真的是非常誠實呢！」
「誠實到令人佩服？」
前輩露出有些得意的微妙表情。這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嗎？
總之，前輩雖然是個怪人，但並不是什麼壞人，真是太好了。
而她這種會大剌剌說出真心話的性格，也可以說是一種匠人脾氣吧？

我搬出自己和瑟露莉亞用的椅子，排列在前輩的旁邊。
雖然接下來只需要坐著發呆，但最一開始還是得好好詠唱魔法才行。
我毫不猶豫地施展了小惡魔召喚的魔法。
由於事前有做過充分練習，我毫無困難地召喚出二十頭小惡魔。
小惡魔的長相很類似哥布林，只是體色比哥布林要深得多。還有就是背上長著類似蝙蝠的翅膀。
小惡魔平常是在魔界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而當黑魔法使詠唱召喚魔法時，願意出勤的小惡魔便會應召前來。當然，他們並不是免費的勞動力，必須支付相應的報酬。但我若是以公司職員的身分進行召喚，薪資似乎就是由公司負責支付。
「老大！請您下達命令！」
對了，我是負責監督的人呢。
「你們到沼澤裡巡一巡，要是有什麼垃圾之類的東西就把它撿回來。在向我完成報告之後，就把東西拿去垃圾場放好。」
「小人領命！」
「沼澤裡已經有弗菲絲坦雅前輩的小惡魔在作業，你們可別和人家打起來了。」
「好的！了解！」
看來這次來的都是一些幹勁十足的傢伙。
小惡魔三五成群地在沼澤裡分散開來。
接下來——就只能懶洋洋地打發時間了是嗎……
「真的是非～常悠閒的工作呢。」
瑟露莉亞似乎覺得這裡沒有使魔出場的機會，坐在椅子上發起呆來。
「我也這麼覺得。」
魔法學校的學生要是知道有這樣的工作，應該會有一堆人搶著應徵。世上肯定還有許多就像這種工作一樣，只有內行人才知道的輕鬆工作。畢竟學生時代的我們，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徹底調查國內的所有公司，最後只能往那些有名的公司擠。
「……我說，後輩小弟。」
就在我坐在椅子上做著『發呆』的工作時，弗菲絲坦雅前輩忽然向我搭話。
「是，請問有什麼事情？」
「閒過頭了。陪我聊聊天吧。」
「啊，好的……」
不僅沒有禁止閒聊，而且還是由上司主動搭話。
這份工作實在是太過夢幻，因此我反而對那些認真工作的人感到很過意不去……
不過，就這樣坐著不動的確是無事可幹，能陪人聊天真是太好了。閒過了頭也很令人困擾呢。
「後輩小弟是王都國際魔法學校的畢業生？」
「嗯，正是如此。前輩也是嗎？」
「……雖然我對學校沒有什麼美好回憶……不過是這樣沒有錯。」
難道我踩到前輩的地雷了嗎？但是，是前輩先這麼問了，我才這麼反問的啊。如果這是她的地雷，那根本就是陷阱題嘛……還有，原來前輩是用「後輩小弟」來叫我的啊。
「如果讓前輩想起什麼不愉快的回憶，我在這裡向您道歉……」
「沒事。老師和同學都是一些好人，還會幫我舉辦慶生會。」
「您的學生生活還滿充實的嘛！」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會有不愉快的回憶呢？
「給你個提示：只要看到我本人就懂了。」
這要是一個沒答好，可是相當失禮，因此我遲遲開不了口。
「我…………求職活動失敗了……」
「咦，原來是這樣啊。」
或許是因為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前輩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寂寥。
「我的成績並不算差……但因為我很怕生，性格也很溫吞……所以完全沒有公司要錄取我……」
「說起來我也是這種性格，很能夠理解前輩的心情……」
白魔法公司有著一關又一關的面試，只會錄取那些善於溝通交流的人。而這樣的做法卻大有問題。善於溝通交流和能夠做好工作，嚴格來說完全是兩碼子事情。
前輩的那種性格，在面試官眼裡多半會被視作缺乏熱情。我如果是面試官的話，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判斷……
「我試了五十家公司都全軍覆沒……就算別人要我講話講清楚一點，但我天生就是這種性格和說話方式，所以也無計可施……」
的確，這已經是前輩性格裡的一部分了。即使別人對此加以否定，她也無能為力。
「然後當我在咖啡廳長吁短嘆的時候……凱璐凱璐社長就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根據前輩所言，社長那時是這麼說的……
——請問妳是找工作不順利的學生嗎？我是魔法業界的社長，妳願意聽我說幾句嗎？
據說社長毫不隱瞞自己是黑魔法業界的人，鉅細靡遺地交代了所有細節。弗菲絲坦雅前輩被社長出眾的人格所吸引，認為在她底下工作肯定沒問題，就此敲定了就職公司。
「那時候……要是沒有遇上社長，真不曉得我會變成什麼樣子，現在想起來都不由得感到害怕……」
「人生就是會因為這種小小的機緣而改變呢。」
「所以我決定為了社長貢獻出自己所有的力量。」
真是一段佳話。凱璐凱璐社長實在是個高尚的人。
看到沉浸在悲傷之中的前輩，她肯定無法置之不理吧。
「聽了前輩的故事，我也非常慶幸自己能夠進入這家公司。」
畢竟社長如果是個討人厭的傢伙，其作風肯定也會影響到整間公司。
「嗯，那真是太好了。社長當時向我搭話的表情，我至今仍歷歷在目，猶如昨天才發生一樣。雖然都已經是五十七年前的事了。」
咦……？
前輩好像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您剛才是說『已經是五十七年前的事』嗎？」
「因為已經過了五十七年了啊。」
這個人原來一把年紀了啊！或者該說，她的年齡完全可以當我奶奶了！
「…………我用了黑魔法來抵抗衰老。」
「這已經不能叫抵抗衰老了吧！？」
「……女孩子是很注意美容保養的。這種程度的事情只是小菜一碟……」
或許是不想被人問起年齡的話題，前輩的雙頰微微染上紅暈。
「這已經超出美容保養的層次了吧……」
這家公司真是充滿不為人知的謎團。
「十年前去參加同學會時，同學們都說我是美魔女。」
「您的確是一名相當漂亮的黑魔法使，但美魔女不是這個意思吧！」
「後輩小弟覺得我很漂亮啊？」
啊，不小心就脫口而出了。
不過，弗菲絲坦雅前輩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而且是那種有著神秘魅力的大姊姊。
雖然她的竇際年齡應該在七十五歲上下，但我決定不去想這件事情。
「謝謝你的稱讚，後輩小弟。」
前輩對我嫣然一笑。
我怦然心動了一下。
因為前輩總是擺著一張撲克臉，所以笑容的殺傷力格外強大。
「主人，您剛才對前輩心動了對吧？」
我的想法立刻就對瑟露莉亞露餡了。
「妾身可是魅魔，這種事情馬上就能知道的喔。」
原來如此，瞞不過瑟露莉亞啊……
「能讓後輩小弟感到心動，我是很高興……但是，我的胸部可不像你的使魔那樣傲人。」
弗菲絲坦雅前輩的視線，直直地盯著瑟露莉亞的胸部。
「啊，我要事先聲明，我可不是因為喜歡巨乳，才刻意召喚出胸部豐滿的瑟露莉亞喔！？」
「就當作是這樣吧。」
前輩嘴巴上雖然這麼說，但她完全不相信我說的話。
這下公司裡會不會出現我是巨乳控的流言啊……
「果然……不該為了抵抗衰老，把胸部的大小拿去獻祭……」
我似乎聽見了什麼衝擊性的發言，但我決定不去追問這件事情。
胸部的大小也可以拿來獻祭？那根本不是生物耶。
「主人，對女性而言，胸部的大小可是有舉足輕重的意義。就算撇除男性的目光不說，在女性同胞之間，也是胸部愈大的人，就愈能夠自然地流露出自信的表情。」
唔哇，果然是有這樣的事情啊……
「因此胸部的大小也是可以拿來獻祭的喔。順帶一提，男性偶爾也會把自己的身高獻祭出去。因此您若是遇見身材特別矮小的黑魔法使，對方很有可能是把身高拿去獻祭了。」
「原來如此……還真是長知識了……」
如果只是會變矮而已，那確實是拿去獻祭也無妨。雖說都稱作獻祭，但似乎未必攸關性命。
在那之後，除了偶爾確認歸來的小惡魔所撿的垃圾，其餘時間全在發呆。
並不是我在偷懶，而是這項工作的性質就是如此。
但在大約經過兩小時之後——
我們發現小惡魔在空中慌亂地飛舞。
「……感覺有大工作上門了。」
前輩立刻站起身來。
「咦，前輩，發生什麼事了嗎……？」
弗菲絲坦雅前輩的表情明顯和先前不同……不對，她的表情仍舊是和剛才沒什麼兩樣的撲克臉，但身上散發的氣場已變得不同。
「出來吧，莫托利•歐魯庫恩汀五世。」
伴隨著前輩的低語，一隻巨大的貓頭鷹在她面前現身。那是一隻比成年人還要巨大的貓頭鷹。屬於猛禽的貓頭鷹固然有著魁梧的身形，但這再怎麼說都太過巨大了！
「莫托利•歐魯庫恩汀五世，又有『投進』了。立刻趕赴現場。」
「謹遵意旨。」
貓頭鷹的遣詞用字頗有古風，但這樣或許更有使魔風範呢。
「那麼，請您乘坐上來。」
前輩跳到轉過身去的使魔背上。
「後輩小弟會用空中浮游嗎？」
「會用是會用，但速度慢到不行，除非道路非常崎嶇，不然用走的還比較快一點……」
魔法學校的三年級生都會學到空中浮游，只是幾乎沒有學生能達到「浮游」的境界，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飛行。
在有教師監督的情況下，學生還勉強能在王都的空中飛行。但這項魔法需要高度的精神集中，會把人弄得精疲力盡，因此不是很有效率。而且從半空中掉下來可是會出人命的。
「這樣啊，那你留在這裡也沒關係。」
雖然前輩是這麼說，但自己派不上用場的感覺可真不好受。不過我也才剛進入公司而已，若是什麼事都會做的話，反倒才是怪事一件。
「主人，就讓妾身來背您吧！對魔法使來說，搭乘使魔飛行是基本中的基本！」
瑟露莉亞向我提議道。正如她所說的，弗菲絲坦雅前輩也是搭乘著貓頭鷹。
「可是，妳背著我能飛得起來嗎……？」
「沒問題的。只是您得緊緊貼著妾身喔。」
「緊緊貼著？」
瑟露莉亞提出了奇怪的要求。
「沒錯！還有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在妾身耳邊說些甜言蜜語，或是用手輕輕撫摸妾身的臉頰。」
「這樣不是會無法集中精神，導致從空中掉下來嗎……？」
「妾身可是魅魔。只要加深和主人之間的愛情，便能夠使出更多的力量喔！」
「魅魔的思維真的很獨特耶！」
不過，已經沒有時間讓我猶豫了。
我伸手搭上瑟露莉亞的後背。
「妾身的後背，能感受到主人精壯的身材呢。」
「我一個魔法使的身材，怎麼說都稱不上精壯吧……」
弗菲絲坦雅前輩已經乘著巨大貓頭鷹，以驚人的速度飛了出去。速度快到讓人懷疑自己的眼睛！
「怎麼會那麼快啊！這速度已經比虎頭海鵬還要快了吧？」
「那可是魔界的生物，不是虎頭海鵬所能比擬的喔。」
「要是和魔界開戰，這個國家大概只要三天就會滅亡了吧……」
瑟露莉亞在說話的同時，也以猛烈的速度追了上去。我們就這樣穿過沼澤上空。若是在這裡墜落，會溺死在沼澤裡吧——我腦海裡才剛閃過這個念頭，瑟露莉亞的飛行高度便往下掉落了一些！
「啊，妾身覺得有點累了……主人，請您趕快找個什麼來愛妾身！」
不清楚前因後果的話，這句話聽起來實在是很詭異……
我伸出右手輕撫瑟露莉亞的臉頰。
「瑟露莉亞……在、在空中飛翔的妳也很可愛呢……」
這有些肉麻的台詞固然很令人羞恥，但反正也沒有別人會聽見。在這裡坦蕩蕩地說出肉麻情話，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只為了我一個人變得更加可愛吧，瑟露莉亞。」
「謝謝主人！妾身得到力量囉！」
瑟露莉亞拉高高度，同時還提升了速度！我們就這樣破風急馳，逐漸追上了貓頭鷹！
但我還是沒搞清楚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過，我很快就注意到了異常狀況。
有一名女孩正打算跳進沼澤。
女孩站在一塊延伸進沼澤的岩石邊緣，那岩石的構造就好比是跳水台一般。
因為她把鞋子擺得整整齊齊，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了。畢竟沒有人會穿著衣服在這種沼澤練習游泳。
前輩將貓頭鷹懸停在女孩附近的半空中，似乎在嘗試著說服對方。
「……別尋死啊。妳要是死了的話，只會被缺德的死靈術師，以惡劣的僱用條件強迫勞動而已……因為並非做牛做馬到死就能結束，所以我聽說那是永無止盡的苦役喔……」
「就算是那樣也無所謂！我為了男朋友拚命賺錢還債，但在把錢交給他之後，他卻人間蒸發了！」
看來她是被壞男人給騙了。臉上長著雀斑的她，感覺是個純樸的女孩。
「鄉下父母為我準備的都市生活費也全都交給他了！我就算活著也不會有任何好事了！」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呢。」
「前輩！請您別這樣就放棄說服了好嗎！」
這時候應該要極力勸阻，想方設法地讓對方打消念頭才對啊！
「……因為我能夠理解她的心情。」
「向對方表示同理心是很重要，但請您別認同自殺行為啊！」
「你們要是敢靠過來，我就早一步跳下去！我已經做好覺悟了！」
這樣一來，就算是用強硬手段也要讓她打消念頭。她尋死的原委就等那之後再說。
「瑟露莉亞，救人的事就交給妳了。」
「您是指那個女孩子吧？妾身知道了！」
「——不對，不是她。」
「那難道是……主人！？」
我放開抓著瑟露莉亞的手，朝沼澤掉了下去。
沼澤的水實在是相當冰冷。真不知道這些水是從哪裡湧出來的。
「喂！你為什麼自己跳下去了啊……」
雀斑女孩陷入了混亂。很好，到目前為止都和計畫的一樣。
「妳要是敢跳的話就跳下來啊！我不會讓妳一個人去死的！我會緊緊抱著妳一起溺死！妳將會和素不相識的男人，一同奔赴彼世的盡頭喔！這樣和地獄沒兩樣吧？」
「我才不要這樣子！這樣連強迫殉情都算不上！」
「我想也是呢。妳如果不想這樣的話，就給我打消自殺的念頭！」
我在沼澤裡載浮載沉地把臉探出水面說道。
說起投水自盡，大家似乎都以為這是一種安靜優雅的死法，但事實絕非如此。溺死可說是痛苦時間最長的死法之一。只要「撲通」一聲地掉進沼澤裡，這樣的幻想便會立刻灰飛煙滅。不斷地掙扎、掙扎，接著窒息，最後氣絕身亡。
就讓我以身作則，告訴那女孩這種死法有多麼恐怖吧！這樣一來她也會回心轉意吧。
而且會選擇自殺的女孩多半都心地善良。就像這女孩即使被壞男人給騙了，也沒有萌生報復對方的念頭。
因此當她意識到毫無關係的第三者可能因自己而死去時，應該就很難堅決尋死了吧。
「為了阻止我自殺，你為什麼願意做到這種地步啊！」
少女似乎也嚇了一大跳。感覺得到她困惑的情緒已經蓋過赴死的悲壯感。
但要回答這個問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在這種溺水狀態下本來就很難做出思考。
因為這是我的工作——不，不對。是更加根本的原因。
「看見有人想要尋死，出面制止是理所當然的吧！就只是這樣而已！」
少女無力地嘆了口氣。
「我不會尋死了，把那個男人救上來吧……」
總算是搞定了啊。有挺身而出真是太好了。
瑟露莉亞立刻就把我從水裡拉了起來。

我們返回小屋所在的沼澤另一側。在回去的路上，坐在巨大貓頭鷹身上的弗菲絲坦雅前輩，向我解釋了這項工作。
「我們的工作是『管理沼澤』。而其中的一項職責，便是阻止人們來到以自殺勝地著稱的這裡自我了斷。用行話來說就是『投進』，源自『投沼自盡』。」
「原來如此……真是一項沉重的工作……」
「我們的最終目標是改善這片沼澤的形象，讓它變成遊客願意造訪的觀光勝地——社長是這麼說的。」
「凱璐凱璐社長真的是深謀遠慮呢。」
「社長曾經這麼說過：『黑魔法總是和血腥獻祭的印象連結在一起。那索性就由我們黑魔法公司來負責阻止自殺者，這樣一來，人們的偏見也會隨之消失吧。』」
社長實在是個人格高尚的人。
果然在如此高潔的社長帶領之下，公司也會跟著變成良心企業呢。

成了落湯雞的我，在小屋裡換上了備用長袍。
我們在小屋的一個房間裡，開始詳細詢問女孩自殺的原委。
女孩的名字是柯露妮婭。遭到男人捲款而逃的她，因為打擊過大的關係，似乎做什麼事都心神不寧。
我也列席參與了這場談話。因為我沒有這類經驗，所以就直接切入了正題。
「我想請問一下，妳現在應該已經不愛那個男的了吧？」
「那還用說！我如果是黑魔法使的話，早就把他咒殺了！」
「那麼，妳要是現在死了，就等於是為了那個男人而死喔。就算只是為了爭口氣給他瞧瞧，妳也應該活下去。讓自己活得更加幸福，就是對他最好的報復。」
柯露妮婭小姐的表情稍微放緩了幾分。證明她重新湧現活下去的力量。
「你說的很對呢。或許我該去找份新工作好好努力。」
「妳難道連工作也辭掉了嗎？」
「自從知道他背叛我以後，我有好一陣子都失魂落魄，因為不斷無故曠職，就被老板開除了。現在連支付房租都很吃緊。」
失去賴以維生的基礎確實是個嚴重問題。或許她就是因為經濟上喘不過氣，才會淪落到自殺未遂的田地。
可能的話，在這女孩找到新工作以前，最好還是繼續觀察她的恢復情況。她或許還會突然萌生尋死的念頭。
弗菲絲坦雅前輩從頭到尾都只是「嗯嗯」地點著頭。她是那種負責仔細聆聽的類型啊。雖然這樣的角色也很重要，但這種時候還是希望她也提些意見。
無論如何，這種事情沒有絕對的正確答案。總之就先試試再說吧。
「那個，妳如果有時間的話，能不能跟我來一趟？」
「嗯，我有的是時間，不過你要帶我去哪裡啊？」
「去我們公司一趟。」

我帶著柯露妮婭小姐一起回到了總公司。
把柯露妮婭小姐暫時託付給瑟露莉亞後，我獨自造訪了凱璐凱璐社長的辦公室。
「社長，我來向您報告今天發生的事情。」
將救助柯露妮婭小姐一事告知社長後，她立刻「啪」的一聲地合起手掌，並且讚許我做得很好。
從社長尾巴的動作，就能摸透她的心情。尾巴搖擺得愈是厲害，便代表愈是開心。剛才的讚美可以理解為社長的真心稱讚，而非單純的客套話。畢竟社長這種超級大善人，肯定會讚許救人一命的行為。
「然後……我有幾句僭越的話想說……不曉得可不可以？先不考慮實現的可能性。」
「歡迎歡迎。身為新進員工的法蘭茲能自己動腦提出意見，我當然是喜聞樂見！」
社長不是那種採取高壓統治的人真是太好了。
「就是……我們公司有很多空房間對吧？能不能以住宿打工的形式，讓柯露妮婭小姐在公司裡工作？」
我很清楚新進員工說出這樣的話有多麼僭越，因此要看著社長的臉說出這番話來，感覺有那麼一點恐怖。
「如果公司無法僱用非魔法使的人員，那以便宜的價格把房間租給她也行。我認為……如果沒有一個能夠穩定生活的環境，那麼就算一時阻止了她的自殺，到頭來她也很難活下去。」
穩定的住所和收入能夠帶來餘裕。
這裡的「餘裕」指的是各方面上的餘裕。既是經濟上的餘裕，也是心靈上的餘裕。若是沒有這樣的餘裕，腦袋便沒有辦法正常運作；腦袋沒有辦法正常運作，自然也無法重新出發。
「我知道這樣做完全是在多管閒事，也很清楚公司不可能為每位自殺未遂的人提供這樣的照顧。但是，我總覺得現在拋下自己救起的女孩，實在是有點不負責任……」
在我說著這一番話的期間，社長一直盯著我的眼睛聆聽。
「你說的很好呢。」
「對不起，我是個很惹人厭的新進員工吧。」
凱璐凱璐社長湊到我身前，輕輕拍拍我的肩膀說道：
「錄取你是正確的決定。」
老實說，我鬆了一口氣。我本來很擔心社長會不會訓斥我「這種話等你變成大人物以後再說」，又或者露出「你別給我找麻煩啦」的嫌惡表情。
「法蘭茲會主動去理解他人的痛苦和悲傷呢。而且絕對不會拋下對方不管。」
「或許有點自以為是呢。畢竟我也不可能幫助所有身處困境的人。」
「這種感受他人痛苦的能力，對我們還有整個黑魔法業界來說都是必須的喔。不具備這種能力的公司，早晚會倒閉。絕對會倒閉。」
社長自信滿滿地斷言道。
「原因在於黑魔法存在著『獻祭』的概念，因此黑魔法的施展總是伴隨著苦痛。而毫不在乎苦痛的黑魔法使，將會失去控制，從而走上滅亡之路。」
社長的眼神無比認真，看起來像是帶著幾分憤怒。
「老實說，我剛進入職場時，有一名人類的同事。他在工作上非常能幹，但沒過多久……他便撒手人寰了。」
社長稍微垂下眼睛說道。
我從未見過社長露出如此哀傷的表情。
「是過勞死嗎？」
「有那麼一點不同。他為了取得公司內最頂尖的成績，獻祭自己的生命，以此施展支配顧客心靈的黑魔法。因此沒過多久就把自己的壽命耗盡了。」
「自己把自己給獻祭了！？」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啊……
「這種做法完全是本末倒置。因此我在創立這家公司時做了一個決定，我所經營的這家公司，最起碼要讓員工及其家人得到幸福。會讓員工不幸的公司，同樣也無法帶給顧客幸福。就算能帶來短暫的幸福，公司本身也無法永續經營。」
「因為員工不可能留在會讓自己不幸的公司呢。」
社長緩緩點了點頭。
「不小心就說了太多往事呢。我們來好好處理柯露妮婭小姐的事情吧。」
「咦……這也就是說……」
「雖然是否有能提供給她的工作得查過之後再說，不過我們公司的確是有許多空房間，所以基本上讓她住下來是沒問題的。」
「社長，真是太感謝您了！」
社長果然是個人格高尚的人！

最後，柯露妮婭小姐獲准在公司的空房間入住，同時負責公司的打掃工作。
雖說只是房屋的打掃工作，但如此巨大的建築物得花上不少時間，所以還會給她足以維持生活的打工費。我們公司在給薪這件事上原本就很大方。
當我把住宿打工的事情告訴柯露妮婭小姐時，她高興到眼淚都流了下來。
「這條件有好到讓人這麼感動嗎？看妳高興成這樣，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是的，我是因為想到還有人願意為了我如此盡心盡力，才會覺得這麼開心。」
的確是這樣沒錯呢。
還有人願意為了自己而行動，便意味著自己並不是孤單一人。
「詢問女性的年齡或許有些失禮，但我還是得問一句：柯露妮婭小姐，請問妳的芳齡是？」
「十八歲。」
和我同年。
「那麼總會有辦法的吧。從某個角度來說，在一般人剛踏入社會這樣的年紀時，便已品嚐過失敗的滋味，也可以說是一種優勢。」
「謝謝你的正向鼓勵。我覺得我能把情緒轉換過來了呢。」
只要看到她的表情便能立刻明白，她的情緒已朝著好的方向轉變。她那雙在投沼自盡時不帶任何生氣的眼睛，如今已綻放出明亮光彩。
「那個……法蘭茲先生……在這個時間點問你這個問題，或許會讓你覺得我是在強迫你……但我只是單純地想問你一個問題……就是……」
這開場白可真長。柯露妮婭小姐絞著手指，忸忸怩怩地問道：
「法蘭茲先生……目前有女朋友嗎……？」
唔哇，超乎預期的直球問題啊！
「法蘭茲先生為了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甚至願意跳進沼澤裡，足以代表你是個心地光明的人。如果是你的話，我應該就不會再被欺騙了吧……」
「這可有點為難呢。」
瑟露莉亞從後頭搭腔道。
「哇！使魔小姐！」
柯露妮婭小姐似乎也沒想到瑟露莉亞會忽然加入討論。
「妾身既然身為主人的使魔，便要照顧主人各方面需求。妾身不會阻止兩位沉溺於肉欲之中。從魅魔的角度來說甚至是非常歡迎。」
雖然我覺得這不是什麼值得歡迎的事情，但對魅魔來說似乎就是這麼一回事。
「但是，妾身也同樣愛著主人，因為這是身為魅魔的使命。柯露妮婭小姐如果見到妾身和主人共度春宵的場景，很難不心生抗拒吧？」
瑟露莉亞的這一番話非常有道理。
「說、說的對呢……男朋友身旁有魅魔隨侍，的確是個嚴重的問題……這已經不是出軌這種層次的問題了……」
這種情況大概就像是自己喜歡的人已有女友，而那名女友向自己表示，若是願意承認他們兩人的關係，那麼讓男友和自己交往也無妨。正常人很難接受這樣的條件吧。
「法蘭茲先生，對不起……請你和魅魔小姐過著幸福的生活……」
「嗯，謝謝妳。」
「不過，我對法蘭茲先生的憧憬之情，是認真的喔！」
光是能聽到她這麼說，我就覺得很高興了。
不過，自從踏入黑魔法這一行，感覺我就突然有了桃花運。
我本來還以為桃花運什麼的只不過是都市傳說，但看來並非如此啊。

◇

我就這樣跟著弗菲絲坦雅前輩，做了好一陣子的沼澤管理工作。
由於王都周遭的沼澤數量不在少數，因此等到我熟悉工作之後，似乎便會被單獨派去負責其他沼澤的管理。
老實說，這項工作本身相當清閒。
原則上，只需要乾坐在一旁就好了。
只是我如果真的都把這段時間拿來放空，將來或許會有不良影響。因此我決定一邊監視沼澤，一邊閱讀黑魔法相關書籍。
也許有人會質疑我應該要專注於監督工作，但一來小惡魔和我能以語言溝通，二來瑟露莉亞也會幫忙監視。
「真是用功。佩服，佩服。」
弗菲絲坦雅前輩對我說道。
前輩以一種與其說是坐著，不如說是橫臥的姿勢望著沼澤。
儘管前輩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但或許是因為她已習慣這項工作。
「雖然這只是我的直覺，但我總覺得自己在最一開始被分派到這項工作，是希望我利用空閒時間自主學習。社長是不是想測試我，在最初的一個月裡能成長多少啊？」
「社長那個人，純粹只是想從容易的工作開始教起吧。不過你這種不斷精進自己的態度值得嘉許。」
前輩雖然很少表露感情，但是個非常溫柔敦厚的人。她的這一席話也算是在誇獎我吧。
由於黑魔法也是一個完整的魔法體系，因此我有數不清的東西等著要學。
當然，在這些有待學習的知識裡，只有極少部分會直接和工作產生聯繫，但是有無掌握黑魔法的整體架構，會讓這些知識產生截然不同的意義。
「後輩小弟真的是有為青年呢。我就稍微教教你我的秘傳絕技吧。」
「咦，您願意教我兩手我是很高興，不過是什麼絕技啊？」
「黑魔法的秘傳」聽起來還是有那麼一點危險。
「你盯著我的手就好了。」
這麼說著的前輩，胸口一帶擱著好幾顆毛線球。
「打、打毛線？」
「那麼，要開始囉。」
前輩的雙手以超高速動了起來！
速度快到我根本無法以眼睛捕捉她的動作！
「這是什麼啊！？」
前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了一隻有著複雜花樣的襪子！
而且在織襪子的期間，前輩的視線始終盯著沼澤，一點也沒有耽誤監視的工作。也就是說，她完全沒看著毛線就把襪子織好了！
「您說的秘傳絕技，難道就是指這個！？」
「嗯。超高速編織。只要掌握這項技術，便能一面監視，一面編織各種東西。」
前輩在說話期間，又完成了另一隻像是給右腳用的襪子。
這無庸置疑是一項能夠拿來向人誇耀的非凡絕技。
「這的確是一項令人讚嘆的技術，但可能的話，還是希望您能教我黑魔法的相關技術……」
「後輩小弟，這是貨真價實的黑魔法喔。」
「欸……？」
眼前是一雙完整的襪子。看起來蓬鬆柔軟，感覺相當暖和。明明不是平面的結構，上頭卻以各色毛線織出了複雜的花樣。
「好了，這就是『恢復疲勞襪』。你穿上去試試。」
聽前輩這麼一說，我半信半疑地穿上那雙襪子。
「沒有出現什麼變化呢。」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感到疲勞。你把鞋子穿上，繞著沼澤跑一圈試試。」
不是吧！繞著沼澤跑一圈可是相當長的距離耶……
但既然是上司的命令，我也只能摸摸鼻子去做。
前輩等等如果跟我說這是在開玩笑的話，那就是職權騷擾了……雖然我覺得前輩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一番奔波之後，我滿身大汗地回到了起點。
沼澤周邊有不少泥濘區域，因此我消耗了不少體力。
「主人，您不要緊吧？」
我疲勞的程度似乎連瑟露莉亞都忍不住出聲關心。
雙腳也像喝醉酒似的踉踉蹌嗆。
「弗菲絲坦雅前輩，這一點都不——咦？」
我雙腳的疲倦，忽然被襪子給迅速吸收了！
原本讓雙腳舉步維艱的疲勞咸消失了。彷彿恢復到運動之前的狀態。
「前輩，我的疲勞真的恢復了耶！這是怎麼辦到的啊？」
這雙襪子的效果也太強大了吧！
我脫下其中一隻襪子，想要一探箇中奧秘。
瑟露莉亞似乎也很感興趣，把臉湊了過來。
雖然把臉湊近襪子令人有點抗拒……不過襪子應該不會剛跑完步就馬上發臭吧……我覺得啦。
「從原理上來解釋的話——這是用整雙襪子來構成黑魔法的魔法陣。而且仔細觀察的話，還可以發現用毛線編織進去的咒文。」
咦，襪子上有像是文字的部分嗎？
「啊，主人，把襪子翻過來以後，可以看到像是咒文的毛線耶！」
朝襪子的內側一看，的確能見到文字浮現。
我試著讀出那些以毛線編織而成的文字：邦堤•榭諾•菲恩帖•翁迪沃庫伊……我只知道這是極為高階的黑魔法，感覺不是新進員工所能駕馭的咒文。
「那些編碼的作用是吸收作為魔法之源的魔力，並將其轉換為恢復疲勞之用。此外，沼澤這類昏暗的場所，具有絕佳的魔力汲取效率。如果是在沼澤附近，要跑上多長的時間都不是問題。」
「前輩，您雖然說得一派輕鬆，但這其實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吧？」
「嗯，這是立體魔法陣。以三次元的方式來構築魔法陣，可以獲得平面魔法陣的數倍效果。另外，這道魔法陣是在襪子被人穿上時才真正完成，並由此開始發揮作用。」
瑟露莉亞說了句「這個人是天才啊……」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白魔法裡也是有立體魔法陣的概念，但目前只有部分研究者能勉強闡釋概念，應該還遠遠不到能實用化的水平……
而且前輩不是單純在紙上談兵。她是將毛線作為文字，以此來代替咒文的詠唱。這是實至名歸的絕技。不過，在論及黑魔法的技術以前，前輩的編織技術實在是強得太離譜了。
「後輩小弟也是很有才能的，因為我們兩個很相似。你能夠一下就召喚出魅魔便是最好的證據。」
弗菲絲坦雅前輩沒有半點驕傲自滿，泰然自若地如此說道。
儘管我應該也有黑魔法的潛力，但還是無法做出這樣的神技。前輩在我這個年齡時，或許也還沒辦法做到這樣的事情。
「沒問題的。這種小事情我可以教你的。」
只是，雖然我早有預感，但前輩教人的技術真不是普通的爛，我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我要強調一下，我並不是把學不好的責任推到前輩頭上。因為瑟露莉亞也說她完全聽不懂前輩在說什麼。
「這裡要像在撫摸小狗似地把毛線穿過去，繞一圈之後，彷彿敲開雞蛋似地從另一頭出來，接著用牛流口水、鴿子啼叫的方式收針。然後像發出臨終哀號的海怪那樣展開進攻。」
「……前輩，我不太明白您在說什麼耶。」
特別是海怪都「發出臨終哀號」了，應該已經無法展開進攻了吧……
「簡單來說，你就想像一個非常圓的三角形。」
「前輩，您這句話不也是矛盾的嗎……？三角形不是圓的吧……？」
「這樣啊。」
前輩「呼」地深深嘆了口氣。
「至今都沒有人能學會我的技法。後輩小弟也不行啊……」
前輩的教法果然太爛了……

◇

緊跟在弗菲絲坦雅前輩身旁工作的日子，平安順利地落幕了，於是我回到公司去找社長。第一個月的工作幾乎都已完成。
社長和使魔格魯格魯在房裡玩著拋接球遊戲。
「噢，法蘭茲，辛苦你了。沼澤的工作如何啊？」
社長停下拋球的手問道。
「工作本身挺清閒的。」
「那真是太好了呢。從這樣的工作開始逐漸熟悉職場是很重要的喔。畢竟凡事都講究循序漸進嘛。」
「那個，社長，我覺得您指派給我的第一項工作，還有另一個中心課題。」
社長的犬耳微微動了兩下。原來這雙耳朵可以獨立運動啊。
「就是讓新人接觸超級厲害的前輩，以給予新人刺激之類的……這項工作是不是還有這樣的用意？」
儘管不是非常肯定，但我總有股這樣的感覺。
或者該說，我不認為社長會基於「法蘭茲是新人，所以就派個簡單的工作給他」這種單純的理由來做出決定。而是應該更加深謀遠慮。
「哎呀～法蘭茲的悟性真是不得了呢。我都忍不住要懷疑你是不是會讀心術了。」
凱璐凱璐社長撓撓頭說道。
果然是這麼回事。
「以黑魔法的技術人員而言，弗菲絲坦雅的能力絕對是業界的頂尖水平。她的那項技術如果推廣開來，可是能創造出革命性的產品，像是『不會疲倦的衣服』之類的東西。」
凱璐凱璐社長語氣開朗地說道，彷彿是在說自己的事情一樣。
「正是如此汪。她要是能以更具泛用性的白魔法製造出相同的襪子，肯定會成為世界級的名人汪。不過，就算是在黑魔法業界裡，她似乎也沒有想要出名的念頭汪。」
擔任社長使魔的毛茸茸狗兒——格魯格魯如此說道。
「我現在才明白，格魯格魯先生當初——」
「叫我格魯格魯就行了汪。」
對使魔不需要用敬語是嗎？說起來牠的確是隻狗沒錯啦。
「欸……格魯格魯當初稱前輩為『匠人』的理由，我現在可以明白了。」
前輩是對自己的技術引以為傲，並以此為生的人，所以她是不折不扣的匠人。
說得更直接一點，前輩若是把這項技術向外傳播，肯定能發上一筆大財，但她完全沒想到這方面的事情。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簡直是暴殄天物，但或許天才就是這樣的存在。畢竟天才也不全都是自視甚高或汲汲營營於金錢利益的人物。
倒不如說，正是因為放下了對外在事物的追求，超脫於世俗之外，天才方得以成為天才。
「我們公司比我想像的還要不得了呢……」
裡頭的員工或許都是比一流更加高竿的超一流人才……
這麼說來，我以前曾經聽說過，在某座鍛造師雲集的城市裡，那些擁有世界頂尖技術的小工廠，都像是理所當然般座落於隨處可見的小巷裡。
死冥之諾黑魔法公司的調性，或許和這種不起眼的小工廠非常類似。
儘管王都的人們幾乎都不知曉，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家公司都在做著相當驚人的事情。
「你在和弗菲絲坦雅一起工作的過程裡，如果有獲得一些刺激，那我的目的就算是達成了呢。」
凱璐凱璐社長臉上漾著微笑說道。
我微微顫抖了起來。
並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打從心底感到有趣。
這家公司真的是令人充滿期待！
不但薪資優渥，生活安定，而且還是一份值得為之奮鬥的工作。
「那麼我錄取弗菲絲坦雅的理由，你應該也能明白吧？」
「是的！明白到不能再明白了！像前輩那樣優秀的人才，根本沒有哪家公司會放——咦？」
說著說著，我忽然意識到自己話裡的不對勁。
從社長的表情來看，她似乎也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記得……弗菲絲坦雅前輩是在完全應徵不上工作，正當走投無路之際被社長網羅的……」
沒錯，前輩她因為一直拿不到內定而飽受折磨。
雖然這樣說有點狂妄，但這簡直就是我的縮影。
「正是如此。真的是很誇張呢，像她那樣突破常規的天才，居然會因為面試表現不好這種理由，而遭到各家公司拒絕，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社長保持著微笑的表情繼續說道：「老實說，我的第一個反應不是感到憤慨，而是啞然失笑呢」。
我可以感受到社長心底的那股怒火。
「我認為當今企業的錄取機制，確實有其合理性存在。透過面試將明顯有問題的應徵者拒之門外是必要的環節。企業既然作為組織，便不能錄取會擾亂組織運作的人才。但是——」
社長臉上笑容不變，輕輕撫弄著使魔格魯格魯的頭。
她一直掛著微笑，看起來反而更恐怖啊……
「——那些擁有優秀能力的人才，只因為不擅長面試就屢遭滑鐵盧，這樣的情況並不讓人樂見呢。說起來面試官的工作，不就是要發掘出這樣的人才嗎？如果只是單憑面試的表現給分並判定是否合格，這樣的工作連小朋友都能做吧？」
的、的確是這樣沒錯呢！
社長這個人，其實是白魔法那裡的守護天使吧？
她的論點無懈可擊，太完美了！
「所謂『專家』，基本上都有某些異於常人的地方。待人圓融的通才固然也有其出色之處及存在意義，但一個會冷落專家的社會，實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專家——弗菲絲坦雅前輩就是這樣的人呢。
雖然前輩很幸運地過上了社長這位伯樂，但在歷史的長河裡，想必有無數優秀的人才，只因為被人視為怪人或極度缺乏表達能力，就此失去進入社會的機會，消失在陰影之中……
光是想到這個事實，便讓我湧起一股深切的寒意。
「我們公司只是一家中小企業，身為社長的我也沒有什麼值得吹噓的成績，不過……」
社長神采奕奕地指著自己的眼睛說道：
「在識人這件事上，我可是非常有自信的喔。」
唔哇……社長太卑鄙了……
這樣我會愛上妳的……好想要被如此能幹的社長擁抱……不，嚴格說起來，在黑魔法繼承儀式時有在床上被她抱過一次。
「社長，請您將我們公司擴展為擁有三千名員工的大公司，將您的理念傳遍整個王都的業界吧！」
如此一來，在王都工作的人們，肯定能展露出更多的笑容。
凱璐凱璐社長將手抵在嘴唇上沉吟道：
「嗯～如果能做到的話當然是很好，不過組織一旦擴張過度，就會產生各種不良影響呢～『組織』可是一種有生命的東西。一旦規模擴大，組織便會為了自身的存續而去操控其中的成員……」
「『組織』這頭怪物究竟該如何管理，在其他魔法業界也是個無解的難題汪。在某些情況嚴重的地方，這頭怪物甚至會反過來吞噬魔法使汪。」
追著球玩的這名使魔，果然也是眼界不凡。這段發言堪稱真知灼見，不愧是西洋棋的冠軍。
「的確是這樣呢，組織一旦變成龐然巨獸，便會想方設法地避免醜聞曝光。像是開除揭發弊端的員工之類的。」
「說的沒錯。我個人認為組織如果不是為了人而存在，便沒有任何意義，因此規模迷你的公司，也比較容易貫徹這樣的價值觀。」
極端來說，整家公司若是只有社長一名員工，便能以自身想要實現的理念，作為唯一的行動目標。
話說回來，新進員工能和社長展開這樣的對話，也是因為公司規模迷你的關係呢。
「我會努力讓我們公司蓬勃發展起來的。」
雖然這句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我想將此刻的心情傳達給社長。
凱璐凱璐社長的臉上微微浮現紅暈。
「我、我也會不輸給法蘭茲的決心……好好加油的……」
社長難道是感到害羞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真有點開心。
「啊～我說了一堆自以為是的話呢……真要說起來，我們公司之所以沒有幾個員工，純粹是因為黑魔法業界不受人歡迎……奉行少數精銳方針什麼的，像是事後才加上去的理由……嗚～丟臉死了！我怎麼會說那麼幼稚的話啊！」
社長害羞地用雙手藏住自己的臉。她那比我稍微年幼一些的少女外表，很適合做出這樣的動作。儘管她的年齡已有五世紀之長。
我能進入這家公司真是太好了。
印象中有句諺語是說，「別人挑剩的東西才有福氣」，這完全就是在形容我自己。
我若是很快就獲得某家不好也不壞的公司錄取，或許就沒機會遇見這家公司，甚至可能連名字都沒機會聽說。
「對了，法蘭茲，你今天來得正巧。我這裡剛好有東西要交給你。」
「有東西要給我？」
是什麼東西啊？難道是個人專屬的特製法杖嗎？我目前所使用的，是之前從社長那裡拿到的雕著蝙蝠的法杖。原本是公司的備品。
「順便把瑟露莉亞也找過來會比較省事呢。你能幫我把她叫過來嗎？」
我和在其他房間待命的瑟露莉亞，一起回到了社長室。
究竟是什麼啊？我們兩個人都要拿的東西。
瑟露莉亞似乎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一臉摸不著頭緒的表情。
「兩位這一個月的工作都辛苦了。今天是發薪日！來，這是裝了銀幣的薪資袋！」
啊，原來是發薪日啊！
凱璐凱璐社長遞過來的薪資袋，有著沉甸甸的重量。
「按照先前說好的，法蘭茲的起薪是銀幣四十枚。」
是市面行情的兩倍左右！
「瑟露莉亞的則是銀幣十五枚。」
如果將瑟露莉亞的薪水也視為我們家的收入，那就是五十五枚銀幣。
太厲害了，這是連「人生勝利組」都不足以形容的驚人數字。
「我們公司也會發放獎金嗎？」
「會的。敬請期待喔。」
只要在這裡工作個一年，要償還父母幫忙支付的魔法學校學費，完全是綽綽有餘。不過，因為把瑟露莉亞的薪水當作我的個人所得不太妥當，所以我只有以自己這部分的收入來計算。
雖然用金錢來衡量孝心有點不恰當，但這樣的薪資收入，確實讓我將來有能力報答父母。
我仔細感受著裝滿銀幣的薪資袋重量。儘管我不僅僅是為了錢而工作，但果然還是得要有這個才行！這股重量真是迷人啊！
「我們公司原則上是以現金支薪，因此會有點沉重，請你多多諒解囉。」
因為剛領到薪水的關係，社長看起來比平常更加可愛。
「沒問題！如果是這種沉重，我隨時歡迎！」
「然後，你今晚如果有空的話，我想幫你舉辦一場小型的歡迎會，不曉得你願不願意出席……？」
說起來是還沒辦過歡迎會沒錯。聽社長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
「我還沒去預約店家，所以你來不來都沒關係，不用勉強自己出席……還有就是歡迎會的費用將由公司核銷，你不會花到半毛錢……」
只是不曉得為什麼，社長的聲音愈來愈低，表情也充滿顧慮。
「社長，您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嗎？」
我滿頭霧水地反問道。
「就是……最近不是常有人說，強迫員工一起去喝酒會造成對方的壓力嗎……我也覺得把一切奉獻給公司的思維已經過時了……而且你要是為此感到厭煩而辭職就糟糕了……」
原來如此，是在擔心這種事情啊！
因為是沒有幾個新人的職場，所以才非常顧慮新人的感受吧……
「出席者有哪些人啊？」
「法蘭茲和使魔瑟露莉亞，再加上我——」
「汪。」
格魯格魯也算是出席者啊？因為牠的外表是隻狗，我完全忽略牠了。
「——還有弗菲絲坦雅，以及她的貓頭鷹使魔莫托利．歐魯庫恩汀五世……就這些人了。其他人就算用通訊魔法呼叫，大概也沒辦法趕過來。」
扣除動物使魔之後，出席者全都是美女啊。
「我一定會出席。」
我想沒有哪個男人會拒絕出席這種聚會。
當然，世上存在著各種想法不同的人，如果有人不願意參加美女雲集的飲酒會，還請務必和我交換。
「真的真的沒問題嗎？你不是因為『既然社長都這麼說了，那也只能去了』才答應的吧？就算你拒絕出席，也不會影響到考績的喔？你不用勉強自己也沒關係的喔？」
「您這樣一直反覆確認，聽起來反倒像是幫我開歡迎會很麻煩似的，拜託您別再問了！」
社長立刻搖手否認，尾巴也跟著搖了兩下。
「沒這回事，畢竟是寶貴的新進員工的歡迎會，我可是滿心期待地想要舉辦喔！」
「那就這麼決定了！」
社長終於破顏一笑。
「那麼，歡迎會的時間，就定在三小時之後吧。我馬上就來聯絡店家。請你來這個地址集合。」
社長將一張卡片遞給我，上頭寫著王都某處的地址。店家似乎是位於「王都第二外護城河大道大賢者橋西橋頭」。
那一帶是被稱作「護城河畔」的鬧區，有許多小酒館聚集於此。
「主人，妾身想回家換套衣服。」
瑟露莉亞向我請求道。儘管瑟露莉亞平常看起來跟全裸沒兩樣，但她似乎會按照自己的風格，並依據場合更換不同的服裝。身上穿戴的首飾也的確每天都有些許不同。
「嗯。那我們就從家裡過去吧。方向上也正好順路。」

◇

我和瑟露莉亞回了家裡一趟，稍事休息之後便前往王都。
瑟露莉亞的裝扮一如往常地引人注目，不過她今天穿著一套透明布料的衣服，因此感覺格外顯眼。
理論上來說，她身上的布料面積是增加了，但因為是透明布料的關係，在觀感上反而更加色情，這真是一個不解之謎……
「果然偶爾還是會想要盛裝打扮一下呢♪」
「原來這對魅魔來說是盛裝打扮啊……」
雖然這怎麼看，都是一套為了全年無休誘惑男性而設計的服裝，不過對於魅魔而言，要說理所當然也的確是理所當然。
「差不多快到地址上所寫的地方了呢。」
「嗯。這一帶有一家名為『金兔』的超高級餐廳，王都的達官貴人都時常光顧——咦，這個地址是在這裡嗎？」
大賢者橋的西橋頭，座落著一棟宛若巨大城池的三層樓餐廳。那毫無疑問就是『金兔』。或許是高官政要也會光顧的關係，入口處甚至有精悍的衛兵把守。
「呃，應該是有哪裡搞錯了吧……這可是一餐起碼七枚銀幣起跳的餐廳耶……一定是更便宜的大眾酒館才對……」
「可是西橋頭就只有這麼一棟巨大建築而已耶？」
最後的劇情走向，肯定是小巷內的老舊店家（不過這裡其實是備受內行人讚譽，堪稱王都第一的烤雞肉串老店）才是今晚的聚餐地點。應該是這樣才對……
若是期待了老半天，最後卻發現不是『金兔』的話，感覺會空歡喜一場。再怎麼說，我都不認為自己是如此特別的存在，因此主動降低了期待值。
「咦，後輩小弟已經到啦。」
「哎呀哎呀，你們先到啦？」
我朝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發現是騎著貓頭鷹使魔的弗菲絲坦雅前輩，以及騎著格魯格魯的凱璐凱璐社長。她們似乎都把使魔當作交通工具。
「那個，我們聚餐的店家是在哪裡啊？」
「西橋頭的餐廳不就只有『金兔』一家而已嗎？」
真的是金兔啊！
「咦，像我這樣的平民走進店裡，會不會惹人家生氣啊……？」
「這裡可是餐廳，只要有好好付錢，任何人都可以進去吃飯的。」
「妾身今天的打扮，會不會無法通過餐廳的服裝檢查啊？」
瑟露莉亞似乎已擔心起服裝的事情。說真的，我覺得無法通過的可能性很高……
「這點妳不用擔心。因為這家餐廳全都是包廂座位。所以高官政要之類的人士也會選擇在這裡密談。」
從社長的語氣聽起來，感覺她是這家餐廳的常客。
「我一個新進員工，應該負擔不起這家餐廳的消費……」
「我如果要你自費負擔這裡的餐費，那可就真的成了職權騷擾。就如同我事前跟你說的，今晚的費用會由公司核銷，你不用擔心。」
我不禁懷疑起這是不是什麼新型的詐騙手法，但我確實在今天領到了滿滿的銀幣。看來歡迎會就是要在這裡舉行沒錯，裡頭沒有任何花樣或把戲。
「這完全不是什麼小型的歡迎會嘛。」
光是餐費就是一筆驚人的金額。
「因為參加人數很少啊。」
原來如此，社長的確沒有胡說。

「後輩小弟，走囉。」
不管到哪裡都是我行我素的弗菲絲坦雅前輩催促道。於是我人生第一次踏進了『金兔』。
我原本還擔心衛兵會不會把我攔下來，但當然沒有發生這種事情，對方反而殷勤地招呼我入內。
雖然從外表就已經知道這是一棟豪華的建築，但裡頭更是鬼斧神工等級的超高級餐廳。
每樣器具都是精雕細琢，給人一種置身皇宮的感覺。
樑柱及牆壁都施加了雕刻，裝飾的壺甕及懸掛的圖畫，也絕對是價值不菲的藝品。
畢竟這裡是富豪光顧的餐廳。若是隨便擺出二、三流的東西又或者是贗品，並且不幸遭人看穿，餐廳的聲譽可是會一落千丈。
「是凱璐凱璐大人吧？各位的包廂在這個位置。」
態度親切的侍者領著我們來到二樓，走進一個臨河的房間。在魔法燈光的照耀之下，可以隱約窺見河川的景色，感覺相當時尚。
在這裡約會的話應該是效果卓群——不對，帶女孩子來這種每人低消七枚銀幣的餐廳，反而會因為太過正式而把對方嚇跑吧。
「法蘭茲你有什麼不吃的東西嗎？」
「沒有，我不挑食的……我是那種從小就亂吃野外的果實，結果搞到吃壞肚子的人……」
「這樣啊。那就來個八枚銀幣的鴨肉和羔羊肉套餐吧。」
八枚銀幣！若是在廉價居酒屋聽到這個價格，肯定會忍不住大喊這是在敲竹槓。
「如果吃不夠的話，就再隨意單點些什麼。這樣可以嗎？」
「好、好的……全讓社長安排就可以了……」
我明明只是一介平民，卻被帶進這種店裡，因此一直緊張得沉不下心來。
「格魯格魯和貓頭鷹莫托利•歐魯庫恩汀五世的部分，就再另外點餐。」
「好的。」侍者低頭退出包廂。
最先送上來的是酒。光是這杯酒的價格，就已經遠超過我一天的伙食費。
「那麼，就讓我們預視新進員工法蘭茲的幸福，乾杯！」
大家輕輕碰了碰酒杯，接著開始慢慢啜飲手中的美酒，這酒真是不可思議的好喝！
唔哇，這股通透澄澈的滋味究竟是……我以前喝的那些酒，真的稱得上是酒嗎？應該是某種完全不同品類的東西吧？
「這酒是不是那種出現在勇者傳說裡，一喝下去便能瞬間恢復所有體力的飲料啊？」
「如果是那種飲料的話，應該沒辦法作為商品販售吧。」
從社長她們的反應來看，感覺她們很常喝這種酒。這些上流社會的名媛。
「原來這個世界也有這麼棒的店啊。」瑟露莉亞也如此稱許。這種彷彿只有我一個人出身鄙俗的感覺有點討厭。我混在她們裡頭真的沒問題嗎？
陸續送上桌來的料理，就連外觀都像藝術品一般優美。
味道方面因為太過高級，像我這種吃不出差別的人很難說出什麼感想。我只能說這些餐點和我平常吃的食物，完全是不同層次的東西。
面對如此美味的料理，弗菲絲坦雅前輩卻稀鬆平常地將其送進嘴裡。明明是每一口都所費不貲的高級料理，她卻像是在普通餐廳吃飯一樣……
「前輩，您如果不仔細品嚐料理的味道，豈不是太浪費了嗎？」
「如果是因為吃剩而被指責，那還沒什麼好說；但是，我可是正在好好享用料理。你要說我這樣是浪費也太奇怪了。」
這樣說也是有道理啦。
我決定盡可能地在口中享受這美味的餐點。只要有今天的美好回憶，不管過上什麼辛酸痛苦，感覺我都能挺過去。
這畢竟是場歡迎會，社長不斷問我有沒有什麼困擾的問題。
「現階段都還沒有遇到困擾的問題，也還沒有碰上自己無法解決的事情。」
因為我被分派到的工作實在是太輕鬆了。
「那就好。我們公司的工作性質很特別，就請你慢慢地去習慣工作吧。」
「好的，謝謝社長的提點。」
沒多久前還只是個學生的我，此刻的人生卻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瑟露莉亞似乎也相當滿足，她輕傾酒杯、面帶笑容地欣賞著夜景。
「妾身還想再和主人來這家店約會呢。」
這樣會讓我們的家庭支出拉警報，還是請妳找家便宜一點的店吧……
店內流洩著弦樂器的優美曲調。店家似乎為此特地找來了音樂家駐店演奏。花錢的方式真是不一樣啊。
「社長，今天真的很謝謝您的款待。因為聽說是歡迎會，我本來以為會是在更便宜的店家裡舉辦。」
「那種店也是有那種店的優點存在，不過用來舉辦你的歡迎會太過失禮，所以就沒選那種店家了。」
社長的語調和平常一樣溫和，但聲音裡透著一股堅定，通常這種時候都代表她話中有話。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新進員工的特權便是什麼問題都可以發問。會為此感到不快的上司，說白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雖然這樣是違反禮儀的行為，但讓我用問題來回答問題吧。假設法蘭茲你現在需要招待其他公司的客戶，你覺得這時候該選擇什麼樣的店家，才能讓對方感到高興？」
「欸……這個嘛……豪華高級的店家吧。」
這應該是最理所當然的答案。
「這是為什麼呢？」
社長繼續拋出問題。
「因為便宜的店家對客戶太失禮了。不管再怎麼殷勤招待，只要地點是在便宜的店家，便很有可能讓客戶產生受辱的感覺。」
「沒錯。所以我在招待法蘭茲時，也是遵循同樣的道理。」
社長呵呵微笑道：
「如果我選擇在便宜的店家舉辦歡迎會，法蘭茲也會覺得自己沒有被寄予厚望吧？無論我聲稱有多麼期待，你還是會產生這樣的感受。畢竟行動比語言更能反映一個人的真實想法。」
弗菲絲坦雅前輩也跟著頻頻點頭。她是在表示同意吧。
「可真是沉重的期待啊。我有辦法回應這樣的期待嗎……」
我半開玩笑地說道。因為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我能成為有資格在這家店接受款待的大人物嗎？
「你在監視沼澤的期間主動鑽研黑魔法的事情，我可是很清楚的喔。這不是很有幹勁嗎？」
「咦！社長，您有來現場視察嗎……？」
「是我以上司的身分做了報告。」
「新人教育這種事情，一般就只是把公司的相關知識及技術教導給員工，但是我想要讓你拓展更廣的視野，將你本人培育成一個優秀的社會人士。」
社長的眼神閃耀著光采。
「這樣一來，就算你未來是在其他公司或別的領域取得一番成就，我也能抬頭挺胸地自豪於培育出了優秀的人才。」
「社長，您的胸襟真是寬闊得無法度量呢……」
這世上居然有人抱持著如此開闊的價值觀。
真想把這個人的價值觀灌輸到全國社長的腦子裡。
「主人真的是遇上了一家很出色的公司。」
瑟露莉亞似乎也認為這裡是最棒的職場環境。
「我的想法和妳一模一樣。」
「而妾身也真的是過上了一位出色的主人。」
瑟露莉亞的這句話，讓我頓時心跳加速。
「謝、謝謝……」
「沒錯，畢竟法蘭茲的人格出眾之處，事前已經有人向我打包票了。」
「社長這次又是從哪裡得到消息的……？」
怎麼感覺我的個人資訊外流得很嚴重。
「是咖啡廳的常客小麗莎喔。」
是從那裡聽來的啊！社長和麗莎的確是熟人沒錯！
「小麗莎跟我說，法蘭茲是個非常認真的人，就算黑魔法相當難於學習，也一定能不屈不撓地成長為優秀的魔法使。她可是用了各式各樣的方式來誇獎你喔。」
居然有人在這種地方默默推我一把。
我不會忘記麗莎的這份恩情。
「我也問了小麗莎你的成績如何；或者該說，是小麗莎主動告訴我這些事情的。她說你剛入學時的成績非常平庸，根本稱不上是優等生。但成績後來一步一步地提升了上去。洗完澡後在餐廳複習咒文的詠唱，是你每天必做的功課對吧？」
我想我的臉肯定紅了起來。
遲遲找不到工作的那陣子，我一直懷疑自己的努力得不到任何回報，但這些努力其實還是發揮了作用。
而且麗莎即使幫我找到工作，對她來說也無法獲得一分錢的利益。
麗莎純粹是出自善意為我做了這些事情。
我的眼裡湧出些許淚水。
當我為找不到工作而苦惱時，總覺得非常孤獨，但我其實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瑟露莉亞溫柔地撫著我的頭說道：
「哭出來也沒有關係喔。這裡沒有任何人會嘲笑主人您流下的淚水。」
「沒錯。」
不怎麼開口的弗菲絲坦雅前輩，也跟著頻頻點頭。
「你所付出的努力和堅持的信念，總是會有人看見的。當然，這句話不僅僅適用於好的方面，夜路如果走多了，也總有一天會碰到鬼。」
凱璐凱璐社長最後如此總結道。
「無論是小麗莎還是社長，我絕對會報答大家的這份恩情。」
「你只要願意一直留在我們公司工作，我就心滿意足了喔。」
在進入公司一個月的這一天，我在超高級餐廳裡下定了決心。
我今後也要卯足了勁地工作！
我要拚命幹活，直到自己足以被人稱作偉大的黑魔法使！

◇

在超高級餐廳開完歡迎會的隔天是休息日。
這類眾會果然都會選在假日的前一天舉行，我並沒有出現什麼宿醉的症狀。高級酒似乎不會讓人宿醉難受。
學生時代的我，偶爾也會泡在那種會端出私釀酒的酒吧，然後隔天吐得一場糊塗。那與其說是宿醉，更接近於甲醇中毒的感覺。喝過高級酒之後，便能深切體會到兩者的區別。
瑟露莉亞已經起床，繫著圍裙在準備早餐。她的那副裝扮從背後望去，瞬間給人一種裸體圍裙的錯覺。
「早安，主人。今天是假日，您可以再多躺一會兒喔。」
「昨天也沒有特別晚睡，跟平常一樣作息就好了。起床時間只要拖延個一天，便會打亂整個生活節奏。」
若是在假日隨便改變生活節奏，接下來的平常日會變得相當痛苦。我在魔法學校就讀期間，已經體驗過好幾回了。
順帶一提，死冥之諾黑魔法公司是徹底的週休二日制，因此員工保證能連休兩天。這實在是太棒了。我們公司沒有假日出勤這種事情！
「主人打算怎麼度過這個假日？就算想去哪裡吃個東西，但我們昨天才造訪過那麼高級的餐廳，很難找到合意的店家呢。」
瑟露莉亞身前的鍋子，飄散出一股美味濃湯的香味。像這種家庭料理也是有它的出彩之處，更何況是瑟露莉亞的手作料理。
「說的是呢，我上午想去買個東西，然後順便去學校一趟，接下來就都是自由時間。瑟露莉亞如果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就儘管開口吧。」
「那……」
瑟露莉亞關上爐火——整個人緊緊抱住了我。
接著她抬眼望著我說道：
「我們可以一大早就來做『魅魔該做的事情』嗎？就是……昨晚為了不打亂生活節奏，主人什麼也沒做地就去睡了……」
咦，原來她這麼在意這件事情啊！
事實上，昨晚的就寢時間雖然和平日無異，不過由於歡迎會的關係，我們比較晚才回到家裡，因此就跳過了「魅魔該做的事情」。
儘管瑟露莉亞沒有對此表示不滿，但原來她一直耿耿於懷啊。她終歸是一名魅魔，這大概就像要求浣熊別把食物拿去洗一樣吧。
「我知道了。只要能在中午以前出門就沒問題。」
「謝謝您！」
瑟露莉亞瞬間展露笑顏，彷彿花朵綻放一般。
明明就是個純真的大小姐，卻如此喜愛魚水之歡，這根本是詐欺一樣的設定。這女孩簡直就是集結男性欲望的具體化身。雖然我很清楚魅魔就是這樣的存在，但這種設定還是太狡猾了。
「主人，特地去換衣服太麻煩了，妾身直接穿著圍裙也可以嗎？」
噢噢，要用圍裙來做料理以外的事情啊！
「是，我很樂意！」
總覺得這回答方式很像廉價居酒屋的店員。
在那之後，我便被瑟露莉亞好好關照了一番。

吃完簡單的早餐，我們在中午前出發前往王都。
路上順便去了魔法道具專賣店一趟。
重新走到黑魔法專區一瞧，才發現這是一個比白魔法小上許多的櫃位。
「從整體上來看，黑魔法感覺完全沒落了呢。」
瑟露莉亞看起來有些落寞。
「不過，目前這種狀況，至少比有邪惡的黑魔法使作奸犯科要好啦……」
附帶一提，黑魔法專區還陳列著用來獻祭的乾燥青蛙及蜥蜴。
雖然現階段在公司裡還沒有接觸過，但是有黑魔法會用上這類東西的印象呢。既然店家有擺出來銷售，應該就代表會有人購買。
然後不曉得為什麼，這裡居然連項圈和手銬都有在賣。
「這些東西和黑魔法沒關係吧……是要拿來幹什麼的啊……」
「應該是用在動物類使魔身上的東西。」
瑟露莉亞指著商品的說明牌說道。上頭確實寫著「讓脾氣暴躁的使魔不再頑劣！」。
「部分性情粗暴的使魔，會向召喚者發動攻擊；還有一些使魔，成天都想著要吸召喚者的鮮血。因此必須採取應對措施，防止這些使魔傷害召喚者。」
「原來如此……果然黑魔法原本是很可怕的東西……」
而凱璐凱璐社長打造了一個安全的勞動環境，將這一類的風險降到最低。畢竟在會被使魔威脅性命的環境裡，實在無法安心工作。
我本來想說機會難得，打算買下很有黑魔法使風格的動物骸骨製法杖，但價格牌的「銀幣六十枚」立刻讓我打了退堂鼓。我還是繼續用社長給的備品法杖好了……
「因為每根都是由匠人親手製作，所以才會這麼貴吧。」
「這種高級法杖，等我變成更偉大的魔法使之後再說吧。工作不到一年的新人不該買這種東西。」
我沒有在魔法道具專賣店買任何東西，直接轉戰家庭用品專賣店。
「主人這次是要找什麼東西？」
「我想找送人用的禮物，只是不曉得該挑什麼才好……有了，這個可以！」
我的目光停駐在一支附有魔法裝置的掃帚上。
掃帚的說明書寫著：「這是一支只要拿在手上注入魔力，便會自動清掃塵埃的便利掃帚！能大幅提升您的打掃效率！」
像這類附有魔法裝置的產品，就算只是些微的魔力也能驅動，因此不會使用魔法的人基本上也能運用自如。
售價是五枚銀幣。雖然不算便宜，但作為禮物十分合適。
「很好，就買這個吧。」
「主人，謝謝您！這樣一來，家裡的打掃工作三兩下便能解決了呢！」
「呃，我不是要買給家裡，而是要送人用的……那、那就買兩支吧！」
儘管錢包嚴重失血，但我昨天領到了第一份薪水。就大膽地買下去吧！

接著我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學校。
我並不是要去找老師算帳。畢竟我的成績算是不錯，和老師的交情還挺好的。
而且雖然是去學校，但我並不是要去校舍那裡。
我前往的地方是久違的男生宿舍。
麗莎正好在入口那裡掃地。
「好久不見，小麗莎！」
「唔哇！法蘭茲同學，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的確是會令人吃驚。就算是因為懷念宿舍而舊地重遊，現在這時間點也太早了。
「我是想來答謝妳這四年來的照顧。」
因為也不是藏得住的大小，我決定把禮物立刻送出去。
我將繫著緞帶的掃帚遞給麗莎。
「這只是我一點微薄的心意，還請妳收下。」
麗莎起初整個人愣在原地，但眼眸裡逐漸湧出淚水，最後哭了出來。
「真是的，傻瓜……這掃帚不是很貴嗎……你一個剛出社會的人，為什麼要逞強……」
「這支掃帚就算要價五十枚銀幣，我也不認為能報答妳對我的照顧，我只是想用這個來表達我感謝的心意。」
「嗯，我一定會讓這棟宿舍變得超級亮晶晶，看起來就像是剛蓋好一樣！」
麗莎用力地點頭說道。
「話、話說……」
麗莎瞥了一眼瑟露莉亞。
或許是我的心理作用，感覺她看的是瑟露莉亞的胸部而非臉蛋。果然會很在意那個部位啊。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這應該不是在向我求婚吧？你已經和那女孩在一起了吧？」
麗莎難道以為我這是在跟她求婚嗎？這樣我豈不是被她當成恐怖情人了！
「不是的！我只是想感謝妳在住宿期間的照顧而已！」
「嗯，這樣啊。我知道了。」
麗莎的表情不知為何顯得有些遺憾，但應該是我誤會了吧。
在那天的歸途上，瑟露莉亞對我如此說道：
「主人，您剛才如果回答『我喜歡妳』的話，就可以跟麗莎小姐結婚了。雖說您就職才剛滿一個月而已，但錯過這個機會有點可惜呢。」
不不不，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再說我對麗莎根本沒有戀愛的情感，若是順水推舟地向人家求婚，未免也太不真誠了。
「這樣就好了啦。我已經有瑟露莉亞了嘛。」
我小小聲地嘟囔道。儘管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但是——
「主人，妾身一生都會記住這句話的！」
不曉得為什麼，那天晚上的瑟露莉亞比平常都還要更加激情。

第三話　迎來第一次出差

「聽明白了嗎？一班是這塊田地，二班是中間的田地，三班是最裡頭的田地。雜草裡頭有這種名為『牛泣草』的草，這是可以當作藥材的東西，所以要挑出來另外放好。」
「「是！」」小惡魔一齊應和道。
「對了，就如我剛才所說的，第一個完成工作的班可以領到最多點心；第二個完成的班少一些；最後完成的班就只有安慰獎。」
「「是！」」
小惡魔幹勁十足地前往作業區域。
「這回輪到咱們贏啦！」「是咱們的二連勝才對！」
從小惡魔那裡傳來拌嘴聲。
這次的工作是使喚小惡魔幫忙農活。現在正好是田地播種的時期。
王都外圍有許多從事近郊農業的農家。
由於運輸成本低廉，因此許多農家都能靠著一小片田地維持生計。在農地休耕的時期，也能前往王都打打零工，所以還算是一個不錯的營生。
然而，其中也有部分農家面對高齡化問題，光是要維護、整頓田地都是個難題。如果僱用人手幫忙，在經濟上又不合算。
因此才會有使喚小惡魔整理田地的工作出現。
「真的是很有生意頭腦的一項業務呢。」
因為人都來了，所以我也跟著幫忙拔雜草，同時發出這樣的感嘆。
這項業務的開發，全都得歸功於凱璐凱璐社長。
儘管社長很認真地在規劃黑魔法的復興事業，但作為一家公司的首要任務就是想辦法掙錢，而且還必須是不會排斥黑魔法的工作才行。
也真虧社長能想到這樣的農活工作。
拔了一會兒雜草之後，農地的老夫婦主人端著茶過來。
「實在太感激你們了。我們倆最近只要一幹農活便犯腰疼，真的是很傷腦筋。有些雜草的根都長到地底下了呢。」
老爺爺如此說道。他有著一張愈老愈發和藹的面容。
「您客氣了。我們也非常感謝您利用本公司的服務。」
「當初聽說黑魔法的公司有在從事這項業務時，是忐忑不安地發出委託，不過我現在很慶幸有請你們幫忙。這些小惡魔也很熱心工作呢。」
「這次的小惡魔是以小組為行動單位，所以他們會在各方面展開競爭。魔界好像原本就有這樣的小惡魔隊伍。」
因此這項整理田地的工作，似乎也成了團體競賽的一環。
「因為機會難得，我就拿點心當獎品進一步激發他們的鬥志。以遊戲的感覺參與工作，也能讓小惡魔保持積極的工作態度，可說是一石二鳥。啊，田地的整理作業，我當然也會要求他們確實做好。」
「這樣啊，你雖然年輕，卻相當老練呢。不但做事沉穩，和小惡魔的感情也很好的樣子。」
「您過獎了，我才剛進公司兩個月而已。」
在這種事情上也不好撒謊，所以我實話實說。
「才兩個月而已！看起來完全不像呢。這麼說來，就是你有在學校好好學習的關係吧。」
我自認有在學校認真學習，但那些東西對這次的工作有沒有幫助，實在是很難說……不過被人家這樣誇獎，當然會感到高興。
監督著小惡魔工作的瑟露莉亞，舉起手來宣布中間那一班是第一名。
進入公司的第二個月，凱璐凱璐社長逐漸交派一個人也能完成的工作給我。透過這些工作的執行，我對黑魔法漸漸地有了更多理解。這讓我感到凱璐凱璐社長也是一名優秀的教育家。
不過截至目前為止，除了弗菲絲坦雅前輩以外，我沒有見過社長以外的員工。
其他員工究竟在哪裡做著什麼事情呢？
我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將盛滿餅乾的盤子放到休息桌上。
這些餅乾是瑟露莉亞的傑作。烤餅乾似乎是她還在魔界時就有的興趣。
餅乾本身的確是很好吃，但我和瑟露莉亞這麼說了之後，她便興高采烈地一次烤了十人份，我就算撐死也吃不了這麼多，最後只能選擇放棄。
世上就是有這種一旦下廚，便會煮一大堆東西出來的人。舍監小姐麗莎也是煮菜很好吃，但份量永遠多到爆炸的那種人。
於是我將想法轉了個彎，拜託瑟露莉亞烘烤用來犒賞小惡魔的餅乾。
最早完成工作的那批小惡魔，一齊湊了過來。
這樣形容幫忙工作的小惡魔或許有點過分，但他們看起來真的很像是一湧而上的蒼蠅。
「好吃！」「真美味！」「超讚！」
瑟露莉亞的餅乾連小惡魔都能收服。美食是世界共通的語言呢。
「能夠確定主人所說的好吃不是客套話，妾身也能放下心來了呢。」
看到小惡魔爭先恐後的模樣，瑟露莉亞似乎也感到很開心。
「我可不會對瑟露莉亞撒謊或隱瞞任何事情喔。」
「討厭啦！這樣妾身又要再次愛上主人了喔～！」
儘管有老夫婦主人在場，瑟露莉亞仍舊抱了上來。喂喂，現在還是上班時間耶……
「老太婆啊，我想起年輕時候的我們了呢。」
「老頭子啊，我們那時候真的是連睡覺的空閒都沒有呢。」
啊，因為是過來人所以能理解啊！

◇

今天的工作就在這種氛圍下告結，我和瑟露莉亞返回公司。
來到社長室一看，凱璐凱璐社長又在和格魯格魯玩拋接球遊戲。
雖然我覺得堂堂西洋棋冠軍不該做這種事情，但既然格魯格魯是一隻狗，就應該不是什麼有傷自尊的事情。
「社長，我今天的工作結束了。」
「多謝你了。請你在熟悉這些工作的同時，也要好好熟練黑魔法喔。」
社長看著我，拿起格魯格魯叼來的球，並再次扔飛了出去。她似乎已經連看都不需要看便能夠應付格魯格魯了。
「是，我會盡快成長為即戰力的。畢竟我們公司沒有幾個人呢。」
社長聽我這麼一說，露出有些意味深長的笑容。
「其實呢，在下次的工作裡，我打算派法蘭茲第一次出差。」
「出差是嗎？」
出差。聽到這個詞彙，頓時讓人很有上班族的感覺。
「地點是非常、非常西邊的濱海都市——蘇曼。距離這裡差不多有八百公里吧。」
「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啊？這個距離用走的得花上二十天耶！」
出差地點比我想像的還要遙遠，讓我嚇了一跳。
「啊，這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叫你用走的啦。差不多十二小時就能抵達了吧。」
一天就能抵達啊。
「但是這種距離想要一天抵達，只有搭乘巨龍才有可能辦到吧？」
「你相當清楚呢。事實上的確是要搭乘巨龍沒錯。」
「這樣啊，原來如…………咦，巨龍…………？」
在迄今為止的人生裡，我當然從未搭乘過巨龍！
「話說巨龍這種生物，印象裡和黑魔法沒有什麼交集呢……我記得巨龍的相關魔法，是赤魔法的專門領域……」
赤魔法是特別強化攻擊魔法的系統，其中也有使喚和管理擁有無比破壞力的巨龍的魔法。不過在赤魔法業界裡，也只有少數魔法使會使用這種魔法。
「真不愧是優等生，法蘭茲知道的可真清楚呢。巨龍的相關魔法，『原則上』是屬於赤魔法的領域沒錯。」
「也就是說，還存在著例外情形囉……」
黑魔法裡也是有精神支配的相關魔法，所以是要動用這種魔法嗎？
可是，擅自操縱巨龍應該是犯罪行為（一旦濫用將導致重大危險），再加上巨龍體型龐大，肯定馬上就會被人發現。
「搭乘巨龍感覺好恐怖呢……」
既然連瑟露莉亞都會感到害怕，便代表巨龍在魔界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當然是那種不恐怖的巨龍啦。這點還請你們放心。通風效果更是數一數二的優秀喔。」
為什麼會扯到通風效果啊？
「不行，就算有社長打包票，我還是無法接受呢。這世上應該沒有不恐怖的巨龍。牠只要張嘴噴個火，我們兩個就一命嗚呼了吧……」
而且我當然不具備駕馭巨龍的技術。
魔法學校出來的畢業生，沒有任何人能做到這種事情。
魔物訓練師完全是另一種職業。我記得王都郊外設有魔物訓練師的專門學校，但即使是魔物訓練師，在面對巨龍時想必也是一籌莫展。
「嗯，直接讓你們看到實物會比較容易理解吧。公司裡駕馭巨龍的員工馬上就要到了，就交給她來說明好了。」
駕馭巨龍的員工！？居然有如此厲害的人物啊……我們公司果然是人才濟濟……
「看這時間也差不多該來了。啊，她到了呢。」
凱璐凱璐社長桌上的水晶球發出藍色的光芒。她似乎是通過這個來聯繫對方。
我向窗外望去，想瞻仰巨龍飛舞的身姿，卻沒見到任何遮蔽天空的龐然大物。巨龍本尊沒有跟著一起過來是嗎？
瑟露莉亞也嘟囔著沒有見到巨龍，所以並不是只有我沒看見而已。
我們就這樣呆呆地等了幾分鐘後，忽然聽到一陣「啪噠啪噠」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被猛然打開。
「社長，好久不見！我把貨送過來了！」
走進房間的是一名身材十分高䠷的女子。外表年齡看起來和我差不多，但實際年齡絕對比我大上不少。
因為那名女子是暗黑精靈。而精靈是一種相當長壽的種族。
女子擁有一身像小孩子一般曬得黝黑的小麥色肌膚，頭髮則是亮麗的白銀色，梳著標準的雙馬尾髮型。
「辛苦妳啦，托托托。還是老樣子的神速呢。」
社長以笑容慰勞對方。因為是精靈的關係，所以名字才這麼獨特吧。人類基本上不會取這樣的名字。
「這次的貨物是外地才有的蔬菜。鮮度就是一切，所以特地快馬加鞭送來了喔！對我來說，這只是小意思而已啦！」
托托托前輩伸手插腰，一臉得意的樣子。和弗菲絲坦雅前輩相比，她的情感表達實在是容易理解多了。
托托托前輩隨即把臉轉向我和瑟露莉亞說道：
「啊，你就是新加入的員工吧？」
對了，我得跟前輩打招呼才行。
「辛苦你啦，我是出身暗黑精靈一族的托托托！」
前輩精神奕奕地打了招呼。
但卻是朝著瑟露莉亞的方向。
的確，在黑魔法公司裡，感覺瑟露莉亞更像是新進員工……
「您誤會了，妾身是擔任使魔的瑟露莉亞……」
「我是新進員工的法蘭茲……」
在前輩繼續誤會下去以前，我自己先打了招呼。

托托托前輩頓時瞪大眼睛。她似乎相當驚訝。
「這樣啊～我是有聽說這次錄取了一個年輕員工，原來是真的啊。順便問一句，你今年幾歲啦？我上個月已經九十三歲囉。」
果然年紀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十八歲而已。」
「十八歲就開始工作？這樣違法了吧……啊，對了，人類在這個年紀出來工作沒問題呢。」
在年齡的認知上，精靈和人類真的存在著落差……
「那就請你多多指教囉。我會好好鍛鍊你的！」
托托托前輩突然伸出手來握住了我的手。這人該不會是運動社團類型的人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感覺我們無法溝通啊。
說起來前輩既然是巨龍的駕馭者，那肯定就是運動社團類型的人。畢竟巨龍這種生物，可不會聽從畏畏縮縮的人所發出的指令。
不行不行，如果一開始就抱持這種「我們處不來」的想法，那我和誰都沒辦法相處。我得保持一顆開放的心！
首先透過對話來克服這種「我們處不來」的想法吧。
「對了，托托托前輩，請問巨龍是在什麼地方呢？」
「巨龍？噢，我把牠停放在公司的前面。」
停放？
「天空那裡沒看到巨龍啊。」
我再次望向窗外的天空。
「為什麼會在天空啊？看看地面啦。」
經前輩這麼一說，我走到窗旁看向公司的前面。她難道是讓巨龍用走的過來？
那裡並沒有凶惡的蜥蜴類生物的身影，而是有一個貌似巨龍的顯眼存在。
那是一頭由骨頭構成的巨龍。不對，是巨龍的骸骨。咦，那莫非是……？
「原來如此，是骨龍啊！！！」
如果是骨龍的話，便有可能被黑魔法使喚。黑魔法裡應該也有操縱骷髏的魔法。
而且仔細一看便能發現，在骨龍的骨架內部有許多格子狀的房間，裡頭裝載了大量的貨物箱。
「難道是把貨物全塞進骨龍的身體，再這樣把東西運過來嗎？骨龍看起來沒辦法飛行，所以是用跑的過來的……？」
「沒錯，這孩子雖然也不是不能在空中飛行，但必須用某些東西把翅膀的骨架包覆起來。因此讓牠以時速八十公里的高速奔馳，比用飛的要來得有效率多了。」
「真的是很不得了的使用方法呢！我明白社長為什麼要說通風良好了！」
因為骨龍沒有血肉啊！風吹過來會直接穿過牠的身體！
「這就是我們公司的業務項目之一——骨龍貨運。」
社長笑咪咪地說明道：
「將大量貨物裝載到骨龍體內，再讓骨龍進行運輸。就連人力難以搬運的大型貨物也能夠輕鬆運送，許多企業都和我們有合作喔。」
「因為是巨龍的骸骨，感覺能裝載許多貨物呢……」
但是，現在不是事不關己地說這種話的時候。
「這次出差，要請法蘭茲駕駛骨龍，把貨物運送到濱海都市蘇曼。」
「欸，我來駕駛……？」
「沒錯，你在習得那三十五種魔法時，也學會了『死者對話』的黑魔法。請你使用這項魔法來操縱骨龍。」
突然來了強人所難的工作！
我的魔法清單裡確實是有這項魔法……這該怎麼說來著，人生的安排可真是巧妙……我不由得感到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先前和社長那樣翻雲覆雨的結果，就是現在得為此支付代價。
「那個，骨龍是以時遠八十公里的速度奔跑吧？萬一操作失誤，不小心跑進村落裡，會把整個村落夷為平地吧……這樣駕駛起來太恐怖了，我做不到啦……」
只要稍微出錯就會毀滅整座村落。
「我會在一旁看著，不會讓你犯下那樣的錯誤啦。你只管專心駕駛骨龍就好了。」
托托托前輩似乎不打算讓我辭退駕駛的任務。從前輩的態度來看，她應該是個相當老練的司機（？）。
「就是說啊，托托托可是我們公司最會駕駛骨龍的員工。她做這份工作已經二十年以上了，從來沒有出過事故喔。」
「你看，社長都這麼說了。小意思啦，小意思♪我就算睡著了也能駕駛喔。」
「在駕駛打嗑睡這麼危險的事情可不能開玩笑啊！」
看來是躲不掉了。畢竟我們公司沒幾個員工，我總有一天得學會駕駛骨龍。這也是一種※通過儀式吧。（編註：人生必經的階段。）
「我明白了……我會努力熟練的……」
「那麼，我們明天早上九點出發。你是第一次駕駛，所以明天速度不用催得太快，當作是練習就可以了。還有盡量穿厚一點的衣服過來。雖然骨龍上頭多少有準備一些衣物啦。」
聽到托托托前輩的指示，我和瑟露莉亞一起點了點頭。不過我們所要前往的地區，應該不是特別寒冷的地帶啊。
那天晚上，我和瑟露莉亞在浴室互相傾吐心中的不安。
「我真的能夠順利駕駛嗎……」
「妾身同樣沒有搭乘過巨龍，所以也沒辦法說什麼……如果骨龍快要撞上岩石，妾身會帶著主人逃到天空的！」
「就算沒有出現傷亡，骨龍要是撞壞了，也會對公司造成巨大損失，我得小心謹慎才行……」

隔天一早，我比出發時間還早個半小時抵達公司。
走到骨龍前面一看，發現托托托前輩已經站在那裡。身上只穿著內衣。
重覆一次，身上只穿著內衣。
「咦！您為什麼會是這副打扮啊？」
雖然我已經在瑟露莉亞身上見慣這類打扮，但果然還是很詭異。
「噢，因為我在清洗骨龍啦。畢竟牠可是我的愛車呢。然後洗著洗著，就把弄濕的衣服給脫了。」
托托托前輩手裡的確拿著一條濕毛巾。她用那條毛巾仔細擦拭著骨龍的骨頭。原來如此，是這個原因啊。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骨龍發出類似低鳴的聲音。
「嗯，看來牠很開心呢。對了，這孩子的名字叫做『天翔號』。我們是五十年以上的老搭檔了。」
聽前輩這麼一說，我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所以說，您在進入公司以前，便已經和這頭骨龍作伴囉？」
「沒錯。這孩子既是我的黑歷史，也是我的白歷史。」
不知為何，托托托前輩忽然遙望遠方。
「前輩，我也來幫忙清掃吧。」
「謝啦。但是這不叫『清掃』，而是『沖澡』。這孩子也是有生命的。」
骨龍也是有生命的……嗎……？但這是骸骨耶……
瑟露莉亞拍拍我的肩膀，湊到我耳邊說道：
「使喚骷髏類魔物的魔法使，對『已經死了』之類的字眼很敏感，甚至一聽到就會發怒喔。我能理解主人想要吐槽的心情，但這裡還請您別執著於這一點。」
「啊，原來如此……多謝妳的提醒……」
也就是說，不能執著於生物學的定義是吧。
沖澡結束後，終於要正式開始駕駛骨龍了。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只是普通的骸骨，但仔細觀察之後，便能發現骨龍內部被分隔成好幾個房間，同時還設有樓梯之類的裝置，整體的骨架設計充滿了機能性。
登上樓梯之後，便來到一間籠子般的小房間，裡頭甚至擺有椅子。如果這是一頭有生命的巨龍，那這個小房間的位置便相當於大腦一帶。由於腳下交織著密密麻麻的骨頭，因此沒有跌落之虞。
小房間裡設有一個像是船舵的裝置。裝置下方鋪著一塊繪有魔法陣的地毯。
「駕駛時就是握著這個舵輪。如果是沒有黑魔法修為的人，就算握住也不會有任何反應。你既然會被指派這項工作，就代表社長認為你已經有足夠的能力駕馭。」
雖然托托托前輩在內衣外頭披了件大衣，但反過來說，就是她身上只穿著這些而已。拜託妳多穿一點好不好。儘管我知道這副內衣打扮是沖洗作業所致，可是前輩原本就穿得超級清涼。我都不曉得眼睛該往哪裡擺了。
不行不行，要集中注意力。我得專心駕駛才行。不能辜負凱璐凱璐社長的期待。
「我這就來教你啟動時的咒文。我只說一次，你仔—細聽好囉。」
「哎，只教一次嗎……」
「得拿出這樣的氣勢記住才行嘛。」
那段咒文相當長，感覺稍有鬆懈便會馬上忘記。
「——哈那威•歐寇馮達……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咕嗚嗚嗚嗚嗚嗚。」
骨龍再次發出低鳴聲。
「幹得漂亮！天翔號對你的呼喚很有反應喔！好了，我們出發囉！握好舵輪！」
我使勁握緊舵輪。
給我動起來啊……
舵輪發出光芒，骨龍動了起來。
「很好～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喔。一開始大概只能催到時遠三十公里左右，不過等你習慣之後，今天結束以前就能提升到六十公里左右。再來就得看你和天翔號的契合度及黑魔法的實力——咦？」
邁開腳步的天翔號，逐漸加速起來。
三十秒過後，牠的速度已快到讓人嚇破膽。
雖然郊外並沒有什麼建築物，但骨龍在眨眼之間便穿過了田地。
「喂，這是怎麼回事！現在的時速可是達到一百八十公里了耶！」
「我也是第一次駕駛，哪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咕咕——————咕嗚嗚——————！！！！！！」
骨龍發出巨大的低鳴聲。
「天翔號非常開心！看來你不但和天翔號非常投緣，而且還超級有黑魔法的才能！一定是這樣沒錯！」
「能聽妳這樣說我是覺得很光榮，但這個速度是不是很不妙啊？」
前輩忽然一臉嚴肅地說道：
「是呢……一旦撞上岩壁，我們都會當場死亡吧……」
我頓時面無血色。
「前輩，請您想個辦法讓速度降下來！」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是第一次遇上一開始便速度過快的情形，不曉得該怎麼指導你啦！我平常都是放鬆力氣，讓天翔號自己慢下來的……」
哪有這樣的！這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慢下來，慢下來……」
然而，天翔號依舊如飛箭般劃過平原。
「真是的！你為什麼要這麼有才能啊！我們這樣豈不是成了骨龍暴走族！把你的才能降低一點啦！這樣我很難教耶！」
「就算您這麼要求，我也沒辦法照辦啊……對了，前輩您來代替我駕駛吧！」
如此一來，應該就能順利把速度降下來。
但是，前輩卻搖了搖頭。
「不行，機會難得，你該趁現在掌握操縱方法。」
妳是魔鬼教官嗎！——就在我開口吐槽以前，托托托前輩從我身後緊緊貼了上來。
接著她抓住我的手臂。
「聽好囉？靜下心來。駕駛員陷入恐慌是最要命的狀況。你先做個深呼吸，然後配合我的動作。」
「是、是……」
但就算前輩叫我靜下心來，現在這個姿勢，等於是她把胸部用力頂在我的背上……而且這股透過內衣傳過來的觸感……
「啊，前輩的胸部頂到主人了。這是魅魔誘惑四十九計的其中一招呢。」
瑟露莉亞在後頭做了不明所以的解說。拜託妳現在別說這種事情好不好！
「別被雜念給影響啦。胸部這種東西，等等你愛怎麼摸就怎麼摸，現在先把精神集中在駕駛上。」
托托托前輩好像又漫不在乎地說出爆炸性發言，但目前的狀況確實不容許我從駕駛上分心。
「我明白了。」
我用鼻子吸進空氣，接著從嘴巴吐了出去。與其說是空氣，感覺更像是迎面而來的狂風。
骨龍的速度逐漸減緩下來。最後達到能夠穩定奔馳的速度。
「很好，就是這種感覺。」
前輩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
「你真的是天賦異稟呢。今後如果不當心一點，可是會因為這樣的才能引發事故，你自己得多加注意！可別用召喚魔法招來沒有人能處理的東西，像是『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之類的。」
儘管我沒聽過前輩所說的那個名字，但總之是在叮嚀我別召喚出棘手的東西吧。隨隨便便發動黑魔法的話，感覺的確會召喚出令人後悔莫及的惡魔。
「我明白了……」
在黑魔法上太有才能也很令人困擾呢……

托托托前輩就這樣緊貼著我的後背，教了我駕駛方法半小時。我終於能夠穩定地操縱整隻骨龍。
目前的速度在時速八十公里左右。這個速度感覺就沒有那麼恐怖了。
當然，若是以這個速度衝進村落還是會引發慘劇，但在平原奔馳便不會有什麼問題。
王國各地零星分布著許多都市，可是多數都市的周圍，幾乎都是杳無人煙的荒地。儘管各都市之間有修築幹道，但幹道只是以直線進行連結，道路以外的部分多半都是原野。
而骨龍貨運就是在這樣的背景條件下才得以成立。
乍看之下，這似乎是一門誰都能想到的生意，但可以將其付諸實現的，恐怕就只有能使喚骨龍的黑魔法使而已。
我已經逐漸習慣駕駛骨龍，但此時又出現了其他問題。
「那個，前輩……可以請您別一直把胸部壓在我身上嗎……我現在駕駛起來已經沒那麼緊張了，所以您胸部頂著我的感覺變得很明顯……」
「但是這樣貼在一起，比較容易下達指示啊。嗯～也行啦。你實在是學得很快呢。」
托托托前輩終於不再把胸部貼著我。
前輩是不是根本沒把我當成男人看待啊？如果不小心擦槍走火是要怎麼辦啊？
呃，我自己是沒有主動擦槍走火的意思啦，只是有可能自然而然地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嘛……
然後，也不曉得這是不是暗黑精靈的特徵，我總覺得他們大部分人的服裝都比精靈要清涼許多。女騎士裡也有些人是穿著僅遮擋重要部位，俗稱「比基尼鎧甲」的防具，所以他們的服裝是將內衣加上若干配件就行了是嗎？
而前輩那副勻稱的身材，也讓人完全想像不到她已經年過九十。她的手臂沒有一絲贅肉，雙腿也和多數精靈一樣修長緊實。相同年齡層的普通人類，根本不可能擁有這樣的身材。
不過，新的問題立刻接踵而來。
「骨龍上頭真的是很冷呢……」
沒錯，骨龍當然是由骨頭所組成。因此風會毫不客氣地從空隙灌進來。這些灌進來的強風，甚至可以說是骨龍本身的高速移動所導致的。
「對啊。所以我不是早就跟你們說了，要穿厚一點的衣服過來啊。」
嗯，前輩的確是有這樣交代。我那時候還想說又不是要去什麼寒冷地帶，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可是前輩您不也穿的很單薄嗎？就只是在內衣上頭披件大衣而已……」
「那是因為我已經很習慣了，但我猜你還是承受不了。我們的年資差太多啦。呵呵～」
儘管我覺得這和年資沒有什麼關係，但因為身旁的托托托前輩露出得意的表情，所以我決定不吐槽這一點。一臉得意的前輩看起來真是可愛呢。
話說回來，或許因為社長是女性的關係，我們公司的女性員工比例可真高呢。而且每個人的相貌都屬於高水準。
若是集結全體員工舉辦就職說明會，魔法學校的男學生肯定會踴躍出席。但這樣也會引來那些只想和女孩子開飲酒會的傢伙，所以還是算了吧。
然而在「車廂」裡頭，還有另一個人比我更無法抵禦寒意的侵襲。
「嗚……好冷啊……」
對服裝清涼的瑟露莉亞來說，這陣寒風簡直跟拷問沒有兩樣！
「瑟露莉亞，妳多穿幾件衣服上去吧！妳只穿那樣子當然會覺得冷啊！」
「沒錯。妳那種接近全裸的打扮可是會凍僵的喔。」
呃，托托托前輩的打扮也不遑多讓吧。
「後頭那裡有毯子可以用。我偶爾會把這孩子停在荒野裡，在送貨途中小睡一下，所以事前準備了毯子。妳就多裹幾層毯子在身上吧。」
這樣應該會很有效。
「您、您的好意，妾身心領了……嗚，好冷……」
不知為何，瑟露莉亞拒絕了這項提議。
「妳不用客氣啦。那是乾淨的毯子喔。還是說妳有潔癖？」
「就是說啊，瑟露莉亞，前輩都這麼說了。而且我們的路途還很長呢。」
「不行！妾身只有這點絕不退讓！」
今天的瑟露莉亞可真固執……
「我可以問一下是有什麼理由嗎？」
「世上沒有穿著保守的魅魔！妾身雖然尚未出師，但好歹也是魅魔一族的成員！」
瑟露莉亞慷慨激昂地主張道。
「原、原來如此……的確是很有魅魔的本色呢……」
托托托前輩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補充一句，雖然我也不時轉頭看向後方，但在駕駛途中東張西望實在太過危險，因此基本上都還是朝著前方。
「妾身身為魅魔，便應當隨時保持能夠勾引男性的裝扮。要是把毯子裹在身上，就無法讓人欣賞到曼妙的身材曲線了。」
「我懂妳的意思，不過在場的男性就只有妳的主人而已，不能妥協一下嗎？」
「這是原則問題。」
唔，就算關乎原則問題，但瑟露莉亞若是因此著涼就傷腦筋了。
該把速度放慢一些嗎？可是為了配合使魔而大幅延宕送貨時間，感覺也有點不妥。
這裡應該要由我出面說服瑟露莉亞。
「前輩，可以幫我暫時接手駕駛一下嗎？」
「沒問題。你想到什麼辦法了對吧。」
我立刻走向瑟露莉亞，她已經冷到用雙手緊緊抱著自己抵禦寒意。
「瑟露莉亞。」
「請您無需在意妾身的事情。只有最一開始的時候會很難受，再過一陣子應該就會有辦法習慣的……哈啾！」
瑟露莉亞打噴嚏的樣子也好可愛。不過，我可不希望她因此感冒。
我伸手按在瑟露莉亞的肩膀上。
「用毯子把自己裹得像雪人一樣的瑟露莉亞，絕對也無敵可愛。所以能讓我瞧瞧妳那副可愛的模樣嗎？」
「咦……？真、真的嗎？」
「因為瑟露莉亞原本就很可愛嘛，所以不管是什麼打扮都會很可愛喲。而且把自己裹得密不通風的女孩，也是有她們的迷人之處。冬天裡穿得厚厚的女孩，很能吸引男性的目光……她們把衣服一件件脫下來的畫面，會給男性留下深刻的印象喔……」
後半段基本上只是我的妄想，並非經驗之談，但我想應該也不會錯到哪裡去。
瑟露莉亞的雙眼浮現愛心符號。
「妾身遵命。妾身可以為了主人放棄裸體，再多衣服都願意穿上去！就算要把毯子裹到身上也在所不辭！」
和脫衣服相比，穿衣服顯然更令瑟露莉亞感到羞恥啊！
瑟露莉亞就這樣在地上滾來滾去，把毯子一層一層地裹到自己身上。看起來就像是隻簑衣蟲似的。
「這樣子也別有一番趣味呢，主人。」
「嗯。太好了呢。妳要是滾著滾著暈車了，馬上跟我說一聲。我會好好照顧妳的。」
「主人您真的是非常溫柔呢。」
「嗯……該怎麼說呢，瑟露莉亞的身體已經不是妳一個人的了喔……我不是指什麼奇怪的意思……呃，不對，就只有這個意思呢……」
「好、好的……謝謝主人的關心……」
瑟露莉亞的整張臉都漲紅了起來。剛才的話或許有些肉麻，但反正只有前輩會聽到，應該沒關係吧……
「你們兩個真的是有夠火熱的呢～簡直就像是我和天翔號一樣。」
解決使魔的危機之後，骨龍順利地朝著濱海都市蘇曼前進。

◇

骨龍天翔號直直朝著西邊奔馳而去。我和托托托前輩一路上換手了好幾次。目前是由我來駕駛。現在的我已經能獨自一人平穩駕駛了。
「公司有明令規定，同一位駕駛員不得連續駕駛兩小時以上。這時必須強制讓天翔號停下來。」
「我們公司很注重這方面的事情呢。」
凱璐凱璐社長這個人不可能壓榨員工勞力。
「長時間駕駛會導致集中力渙散，還會讓人昏昏欲睡。而一直行駛在遠離幹道的地方，更會因為沿途景色一成不變的關係，讓人更加容易打瞌睡。」
「這我明白。這個國家有一大堆平原嘛。」
「平常我每兩小時便得讓天翔號停下來休息，但今天因為有兩位駕駛員，所以效率非常高喔。看樣子到達目的地的時間會比預計的早很多！」
前輩相當興高采烈。這點從聲音便能夠聽出來。她似乎是那種會將情感直接表達出來的類型，和弗菲絲坦雅前輩可說是兩個極端。不過這也不是誰好誰壞的問題。弗菲絲坦雅前輩若是大喊「耶～！」之類的，反而會很恐怖。很有可能是被惡靈附身了。
「嗯～簡直像是在兜風一樣。好久沒有這麼放鬆的感覺了。一直都沒有這樣盡情地駕駛呢～」
坐在我身旁的前輩露出歷盡滄桑的神情。
「前輩也是有著各種過去的那種人嗎？」
「你怎麼講得我們公司都是些問題兒童似的。」
「咦，我沒有這意思啦……因為我和弗菲絲坦雅前輩都是在求職失敗時，被社長收留的關係……」
「老實說，你們的狀況和我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啦。而且我還是自作自受的那種……」
我是不是有點踩線了啊？我這人似乎很容易觸及別人的隱私。
「話說，這附近應該有一道泉水。我們在那裡停下來休息一下吧。」
「咦，喔，好的……」
在發現泉水之後，我將骨龍的速度放緩，慢慢停了下來。
不過前輩的眼睛可真銳利，居然能在如此一成不變的景色裡察覺泉水的存在。

泉水那裡聚集了許多野生動物，可說是一個天然的休息點。
我們從骨龍上下來，用力伸了伸懶腰。
「肩膀還挺僵硬的呢……」
「因為在駕駛的過程裡，壓力會不自覺地累積。畢竟是以高遠行駛如此龐大的物體嘛。腦袋很自然會去擔心不小心撞上東西的後果。」
我本以為送貨是件非常輕鬆的差事，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與其說是在運送貨物，感覺更像是關乎人命的工作。
「那麼，差不多該來吃飯囉。」
托托托前輩取出便當盒。哎，我沒有帶吃的東西上路耶……
「午餐不是在路上找地方解決啊……我一直想說我們會找個城鎮進去，然後在那裡的餐廳解決午餐……」
沿途經過的城鎮——納魯古魯，素以高溫油炸的料理聞名，若是能去品嚐那裡的料理就好了。
「噢～如果進入城鎮，就得放慢速度，而且得把這孩子停在城鎮外頭，這樣會花費相當多時間……還是在鄉間行駛，比較不會引發事故，心理負擔也沒那麼大。」
「像這樣的大傢伙在城鎮裡昂首闊步，確實是會引起騷動呢。」
方便運送貨物的骨龍，似乎也是有缺點存在。
「那這個便當給你吧。我這邊還有麵包。」
托托托前輩把便當盒遞給我。
「不行啦，再怎麼說這都太過意不去了！」
「沒關係啦。天翔號裡頭還放著不少吃的東西。連倒入熱水便能食用的脫水義大利麵部有喔。」
脫水義大利麵是一種攜帶食品，本身相當堅硬，無法直接食用。但只要倒入適量熱水並等待三分鐘後，便會變成可食用的義大利麵。
只是脫水義大利麵的味道完全比不上真貨，同時價格也不算便宜，因此在不做長途旅行且宿舍有供餐的情況下，我並沒有購買脫水義大利麵的習慣。再加上這種食物沒有什麼營養價值，所以甚至有「光吃脫水義大利麵會搞壞身體」的都市傳說出現。
「主人，您就接受前輩的好意吧。我們要是一直餓著肚子，會讓前輩感受到無形的壓力喔。」
「說的也是呢……前輩都這麼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沒錯沒錯，身為後輩只要接受好意就是了。也要分給使魔瑟露莉亞喔。吃不夠的話我再拿麵包給你們。」
我們在泉水旁的樹蔭坐下，開始享用有些遲來的午餐。
托托托前輩所做的便當讓人感到超級賢慧。
明明是自己吃的便當，卻盛滿了五顏六色的菜餚，並且組合成一張完整的兔子臉。種類也相當豐富，還包含了大量的蔬菜。
「這樣的便當，妾身也得自嘆不如……」
瑟露莉亞還沒辦法製作出如此高規格的便當。儘管她很擅長家庭料理，但便當的領域另有許多需要講究的地方。
「妾身的鍛鍊還遠遠不足。為了抓住主人的胃，得更加努力才行……」
「先、先別在意這些了……來好好品嚐前輩的便當吧……」
味道方面也有著相當高水準的表現。再加上那一頭雙馬尾的髮型，感覺前輩是很受男性歡迎的那種類型。
只是前輩卻一臉寂寥地胡亂啃著麵包，也幾乎不太和我們開口說話。
總不可能是因為便當被人吃了而大受打擊吧，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我稍微去散個步。你們兩個就慢慢吃吧。」
話一說完，前輩便走進那一小片森林裡。既然有清泉湧出，便代表這一帶的土地蘊藏豐富的水資源，因此也形成了一片不小的森林。
然而，前輩的行動讓我有些在意。
我從口袋裡取出簡易版地圖攤開。我昨天有事先調查這次的行進路線，因為不了解地理狀況也會給駕駛帶來不良影響。
「老實說這一帶的治安並不太好。地圖上也強調這裡是盜賊頻繁出沒的地區，需要格外留意。前輩那樣的美人獨自跑去散步，可能會有點危險。」
這裡固然是一處適合休息的場所，但對那些瞄準歇腳商人的惡徒來說，同樣也是絕佳的下手地點。
雖然便當還剩下一點沒吃完——
「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去找前輩。」
我站起身來。
「妾身明白了。我們追上去吧！妾身願意追隨主人到天涯海角！」
為了尋找前輩，我和瑟露莉亞進入了森林。

我本以為在這不算深的森林裡能立刻追上前輩，沒想到有個麻煩的問題。
那就是在普通的森林裡，不存在給人行走的道路。
「這要是冒冒失失地瞎闖，最後會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走到哪裡了吧……」
由於感到不安，我的前進速度自然慢了下來。
這時，瑟露莉亞緊緊握住了我的手。
「沒問題的，主人。妾身會緊隨在您身邊。」
「瑟露莉亞……」
「而且在試膽大會裡，也是男女兩人牽著手一起前進。」
「我懂妳的意思，但原來魔族也有試膽大會這樣的活動啊……」
真要說的話，感覺魔族更像是負責跳出來嚇人的一方。
「試膽大會之所以要手牽手，是為了讓參加者將自己內心的不安，誤會成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心動。因此主人只要將不安想成是對妾身的愛就沒事了。這樣不但能緩解恐懼，還能加深愛情，可以說是一箭雙鵬呢。」
「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不過正向思考確實很重要，我們走吧！」
如果最後還是搞到迷路，那就算加深了愛情也沒意義……我得盡快找到前輩才行……
「這片森林的面積不大，應該沒有什麼大型的野生動物棲息。因此不太會過上壞人以外的危險情況吧。」
「很精闢的分析呢，感覺安心了不少。」
魔法學校可沒教過森林裡的行動守則。
話說那些在王都公司就職的同學，可能有些人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離開王都。這樣說起來他們也是挺寂寞的。即使如此，我也不覺得自己就應該在森林裡迷路……
一個巨大的蜂巢赫然出現在我們的正前方。
「唔，這下可麻煩了……」
要繞過去嗎？不對，我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決。
「瑟露莉亞，把我的法杖拿出來。」
一把杖頭雕有蝙蝠的法杖，瞬間出現在瑟露莉亞手中。因為駕駛骨龍時不會用到，所以我請瑟露莉亞幫我保管法杖。
我用法杖很快地畫好魔法陣，開始進行詠唱。
接著，我將法杖指向蜂巢。
於是擋住去路的蜜蜂，就這樣回到了蜂巢裡。
「我用了『精神支配（輕度）』。這招對蜜蜂這樣的小昆蟲非常管用呢。」
「真不愧是主人！」
操縱昆蟲這種程度的事情，進入公司第二個月的新人也能辦到，將這招施展在蜜蜂之類的攻擊性昆蟲上頭，感覺會很方便。或許可以作為一種攻擊魔法來使用。
我和瑟露莉亞就這樣加緊腳步。由於我們兩人是緊握著手前進，因此儘管場合有些不對，但感覺還挺浪漫的。
然而，這種浪漫的情緒很快就消失了。
因為我們聽見了前輩的聲音。
「……土之下、根之國、夢之川，汝身隔在遠鄉，徒留青苔覆古石。吾友，願咱倆於桃蘭幽香之國再會。」
我們沒辦法立刻走到前輩身旁。
「這是輓歌吧……」
「聽起來是這樣沒錯……」
前輩站在小小的墓石前，唱著弔慰死者的歌曲。
不久之後，結束歌唱的前輩馬上走了過來。她似乎老早就察覺到了我們。
「我不是說我去散步嗎？不過，我是該先講清楚理由，才不會讓你們擔心呢。」
「前輩，您如果不想回答的話就不用回答，但這個墓碑是……」
既然都已經看到了，我也無法假裝沒有這一回事。
「這個啊，是我朋友的墳墓。她是我荒唐歲月的朋友（死黨）。」
「荒唐歲月？」
「沒錯。我曾經是骨龍暴走族。」
「『暴走族』…………是什麼意思啊？」
「啊，對了……這年頭已經沒有什麼暴走族了呢……而且王都又是都會區，所以就更難看到了吧……已經無法盡情奔馳了……唔哇，這種世代之間的鴻溝感讓人覺得好羞恥……」
前輩滿臉通紅地說完以後，將手伸進披著的大衣口袋，窸窸窣窣地掏出一張巴掌大的紙片。
「這是我還在當暴走族時，請城裡的新手肖像畫家幫忙畫的圖。他畫的還挺像的喔。」
紙片上畫著頭髮垂直向上豎起的前輩。
儘管上頭也畫著其他豎起頭髮的暗黑精靈，但最先吸引我目光的還是前輩。
「我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個問題人物。不做暴走族之後，我才開始留起現在的雙馬尾髮型。」
「這根本就是不同人了吧！」
而且身上穿的衣服還繡著「駕到！」、「幹架無敵」之類的字眼。
這已經超越角色形象崩壞的層次了。
「這種衣服到底是哪裡有在賣啊？」
「的確是有店家在銷售，但我們基本上都是自己親手做的喔。感覺自己親手做的才會擁有靈魂。用現成品應付過去的傢伙，會被其他人嘲笑為半吊子喔。頭髮則是用馬油來固定，那味道超級難聞，感覺很不好受呢……」
可以吐槽的點實在太多了，我沒自信能滴水不漏地全部吐槽一遍。
「所以，這個叫做『暴走族』的職業，到底是做什麼的啊？」
我從未在王都看過所謂的暴走族，所以不明白那是什麼。
「啊，既然叫做『暴走族』，那就是像非公營的馬車之類的東西嗎？咦，那司機的外表看起來很凶暴，豈不是會嚴重影響生意？」
「不會吧？你還不明白暴走族是什麼嗎？要我自己開口說明這件事情，感覺超級羞恥的耶！」
「主人，您剛才那種問法，等於是拿鈍器不斷重擊前輩的心臟喔……」
儘管我似乎做出了非常殘忍的事情，但我真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不好意思，因為我才十八歲而已……
「所謂暴走族呢……就是做著這樣的打扮，駕駛著骨龍於原野奔馳的一群人。如果問我們為什麼要奔馳……也許是因為很快樂吧？而且還會刻意做出危險的駕駛行為，暴走族就是這樣一種存在。」
「不過，骨龍是這麼簡單就能買到的東西嗎？」
「去中古骨龍商行就能買到便宜的骨龍，之後再自己動手改造。」
居然有這種店？看樣子我的人生閱歷還是太淺了……
「附帶一提，暴走族可不是什麼職業。倒不如說是拒絕進入社會的頑劣份子才會去當暴走族。我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問題人物喔。不過，被社會排擠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或許也算是一種青春吧。」
前輩的眼睛望著極為遙遠的彼方。
她或許是在眺望已不在人世的朋友。
「葬在這裡的人，是前輩的摯友吧？」
「沒錯。她是我的死黨。」
托托托前輩用布擦拭著墓碑。那塊布看起來就是清掃骨龍時所用的布，不過既然葬在這裡的人也是骨龍的駕駛員，那這樣可以算是得償所願吧。
「我老家那裡是鄉下中的鄉下，不但沒有什麼工作可以選擇，男女也是到了四十歲左右就一定會結婚。」
雖然四十歲聽起來已經是一把年紀，但對精靈來說，可能是比現在的我還要年輕的歲數。
「我的父母都是老頑固，我一直反抗著他們。那時的我將周遭一切都視為自己的敵人。當時站在我這邊的人，就只有她而已——」
托托托前輩看著墳墓，露出淡淡的微笑。
「同為暗黑精靈的她，肯定很明白前輩的痛苦吧。」
畫裡站在前輩身旁的那名女孩，看起來和前輩非常相像。
「不對，她是普通的精靈。她的黑色肌膚好像是曬出來的。」
原來那是能用陽光曬出來的啊……
「那時候的我們，真的是覺得自己天下無敵。儘管不曉得未來會怎麼樣，但我們非常享受那一瞬間。」
由於我一直都在王都的魔法學校認真學習，因此對前輩的這番話很難有什麼切身感受，但我至少能夠立刻明白，前輩的話裡沒有一絲虛假。
「可是，我們的隊伍在這一帶狂飄時，發生了事故。」
根據托托托前輩的說法，她好友的骨龍因為踩到岩石而摔倒，好友也就此撒手人寰。
「為她的去世感到哀傷的人，就只有隊伍裡的成員而已。鄉下地方的精靈思想無比保守，她的親人甚至在葬禮上說她是家族之恥。暴走族的成員雖然也不是什麼正經人物，但比起這些以『有辱家門』來蓋棺論定一個人的傢伙，至少還像樣得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由於當前的氣氛不適合表達感想，我和瑟露莉亞只是聚精會神地聽著。
「然後因為老家那裡很難再待下去，我便動身前往王都。而在王都派不上用場的天翔號就被我留在老家。我一開始本來打算找份正經工作，但完全沒有人要僱用我……」
這其實也不奇怪，如果不是應屆畢業生，很難一下就找到工作……雖說身為應屆畢業生的我也是處處碰壁……
「我雖然在廉價小酒館找了份陪酒工作糊口，但生活十分困苦，有好幾次都浮現尋死的念頭。」
前輩所說的廉價小酒館，應該是年輕女孩陪客人喝酒解悶的那種店。她們只會隔著吧台陪客人說話，不會從事什麼猥褻行為。
生活裡沒有夢想和希望，是非常艱辛的一件事情。
事實上，魔法學校在幾年前，曾有一名求職屢屢失敗的學生自殺。
找不到工作並不代表接下來的人生一片黑暗。即使如此，這也無法否認能否順利找到工作，對學生具有重大意義的事實。先前遲遲無法敲定就職公司的我，也是覺得自己的人生彷彿遭到全盤否定。
「人在這種時候，會不曉得自己究竟該做什麼才好。整天哀聲嘆氣，甚至沒有心力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啊，對了，你先前也是處於這樣的困境裡呢。」
「因為我也不是什麼菁英份子嘛……我本來以為我會在不怎麼有趣的公司就職，成天做著不怎麼有趣的工作，就此度過一生。能得到社長的收留，真的是謝天謝地。」
「我們兩個的境遇相同呢。」
前輩的這句話讓我吃了一驚。
凱璐凱璐社長再次扮演了關鍵人物啊！
「那個犬耳社長偶然造訪了我工作的小酒館。然後她立刻對我這麼說道：『妳那副表情與其說是要聽取客人的煩惱，不如說是希望有人能聽妳訴說煩惱呢。』」
在那些窮途末路之人的身邊，真的都能見到凱璐凱璐社長的身影。雖然這樣好像把她講得像是在利用走投無路的人謀利一樣……
「我一開始本來覺得不該拿自己的不幸遭遇說嘴。但在和社長談話的過程裡，不知不覺地全說出來了。我告訴她我曾經是個暴走族，但在邀我入夥的朋友死去之後，便拋下過去前來王都工作。」
那時將煩惱吐露出來的托托托前輩，肯定感到一陣如釋重負的解脫。
不過，我也差不多能猜到了。社長那個人在聽完之後，絕對不會僅止於同情而已。
「然後社長便對我這麼說了：『那妳要不要來我們公司工作呢？妳既然有辦法駕馭骨龍，便代表妳應該多少有使用黑魔法的能力。』」
「如果是社長的話，的確是會這麼說呢。」
我能清晰地想像出那個畫面。
「我明明跟她說，我真的只會駕駛骨龍而已，結果社長居然說『那我們就來想個用得上駕駛技術的工作吧』。這先後順序根本就顛倒了吧。」
「真不愧是社長呢……」
如果是社長的話，的確是有可能先錄取人，再考慮那個人能做些什麼。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但公司之所以會有各種業務項目，應該也是因為配合員工的能力來規劃工作的關係。
儘管我有些懷疑這樣能否妥善經營公司，但公司的運作確實相當良好……
「於是，死冥之諾黑魔法公司便成立了骨龍貨運部門。為了不給社長造成麻煩，我也不再像暴走族時代那樣做出危險駕駛的行為了。」
當我注意到時，瑟露莉亞已經淚眼汪汪。
「真是一段佳話呢……妾身都要感動落淚了……」
「這也不是什麼特別感人熱淚的故事吧。」
前輩的表情有些困惑。
「前輩，我真的愈來愈喜歡我們公司了。」
「員工根本用不著喜歡上公司喔——我想社長她肯定會這麼說。」
托托托前輩篤定地說道。我也非常同意。
「員工是為了自己的幸福而來到公司工作，只有在員工得到幸福的情況下，公司的幸福才會具有意義——讓社長來說的話，就是這個樣子吧。」
「沒錯沒錯，就是這麼回事。」
我們沿著原路折返，朝著天翔號前進。

「前輩，您在送貨途中經過這條路時，都會過來掃個墓對吧？」
「是這樣沒錯，不過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您剛剛說這附近有道泉水，泉水就馬上出現了。在如此一成不變的地形裡居然能立刻鎖定位置，只能以您有一直掛念在心上才解釋得通。」
「說的也是呢。我朋友竟然會在如此常見的道路上出事，我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一切都是行駛速度過快的關係。」
和進入森林時相比，前輩的表情感覺輕鬆許多。
「我是不曉得她現在魂歸何方，但我希望她能化身為這條道路的守護神。」
聽完這段感人的故事之後，接下來應該能一帆風順地繼續出差之旅，但事情並未如此發展。
前輩的眼神尖銳了起來。
「有什麼東西正朝著這裡過來。感覺不是什麼善類！」
「會是野生動物之類的野獸嗎？」
「是比那更糟糕的傢伙。我曾經當過不良少女，所以很清楚這類事情。『幹架無敵』的標語可不是繡著好玩的。」
「所以是有小混混朝著這裡過來囉？哇，妾身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和小混混交談，感覺好緊張呢！」
瑟露莉亞情緒亢奮的理由還真是不明所以。
但是前輩的動物本能，或者該說動物直覺是正確的。雖然在這種情況下，我反而比較期待她的直覺出錯。
從森林裡頭現身的，是一群單看外表便知道絕非善類的男子。
其中也有人頂著倒豎的髮型，和方才肖像畫裡的前輩一樣。
我原以為對方的人數在四名左右，但他們身後不知何時又冒出了新的同伴。足足有十個人以上……
「哇哈哈哈！撞見了精彩的一幕呢！咱們是在這一帶活動的盜賊團！」
真是簡單易懂的自我介紹。也就是說，這是比小混混還不妙的一伙人。
「你們幾個是把骨龍扔在一旁，跑去林子裡做那檔好事對吧？看那兩個娘們的打扮就知道了！」
怎麼好像被別人誤解了！？
「才不是呢！她們兩位的確穿得非常清涼，但我們沒做那種事情！反倒是在說一些感人熱淚的故事！」
為了我們的名譽，我姑且還是向對方提出抗議。
「別耍老子了！站在那裡的娘們不就是個魅魔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總之我們沒做那種事情！」
「算啦，對咱們來說，那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
集團裡看起來最魁梧的光頭男子，向前踏出了一步。
「難得過上兩個這麼正點的娘們，把她們兩個賣了，肯定能大撈一筆。至於那邊的小夥子…………就賣給月薪只有八枚銀幣的黑心企業好了。」
「月薪八枚銀幣可是犯法的！正式員工的待遇，至少得是這價碼的兩倍才行！」
前輩，您該發火的地方不是那裡吧？那個光頭在講這句話以前，有說要把您拿去賣掉耶……
瑟露莉亞在我身後躲了起來。
「這群人太粗魯了，好恐怖……被那麼露骨的野獸眼神盯著，妾身覺得好不舒服……」
「瑟露莉亞，我會保護妳的。」
「別耍老子了！魅魔為什麼會害怕下流的眼神啊？」
其中一名男子叫囂道。
「不尊重魅魔人格尊嚴的人類，可是魅魔的拒絕往來戶！不管怎麼看都覺得你們會非常野蠻地對待魅魔！」
我當然絕不允許這群暴徒傷害瑟露莉亞和前輩一根寒毛。
為了詠唱攻擊魔法，我開始揮舞起法杖。
其中一名盜賊抖了抖鞭子。
那條鞭子纏住了我的法杖。
當我回過神來時，法杖已到了盜賊的手裡。
「哎！居然被搶過去了！」
「咱們在偷東西這件事上可是專業人士！魔法使的法杖能賣個好價錢啊！」
使長鞭的男子歡呼道。這群傢伙的確是盜賊……我太大意了……
「主人，讓妾身用召喚魔法擺平他們吧！」
瑟露莉亞的手中出現了另一把法杖。對了，瑟露莉亞能夠召喚打倒魔像時所用的章魚觸手。
那一招應該是能輕鬆收拾這種程度的傢伙，但是——
「瑟露莉亞，這裡就交給我處理吧，畢竟今後還是有可能會過上類似的危機。」
我好歹是吃黑魔法這一行飯的人。如果連盜賊都解決不了，那我也不用混了。
「而且妳的召喚魔法威力太強了。肯定會把這片森林攪得天翻地覆……」
對托托托前輩來說，這裡是一片重要的土地。我想盡量避免破壞這一帶的環境。
而托托托前輩只是動也不動地站著，所以我也不清楚她在想什麼。由於她沒有擺出戰鬥的架勢，因此也沒有跟我說要聯手攻擊或其它作戰方式。這裡暫且就只考慮如何由我和瑟露莉亞來解決敵人。
「主人，沒有法杖輔助的話，黑魔法的威力相當有限——」
「我還有辦法！」
我用鞋子在地面上「沙沙」地畫起魔法陣來。
如果是在王都的石板地面，就沒辦法使用這招。幸好森林沒把地面鋪起來。
能以這種魔法陣施展出來的魔法，差不多是『肉體弱化（輕度）』或『生命吸收（輕度）』吧。弱化類的魔法陣畫起來應該比較容易。
但我在繪製途中遭遇了意想不到的阻礙。
「樹根會擋住線條，沒辦法畫啊！」
沒錯，魔法陣的繪製需要有一定的平坦地面。而在森林裡很難確保足夠的空間。
「哇哈哈哈！多虧平日有積善行德，運氣是向著咱們這一邊的啊！」
一名像是首領的男子大喊道。少睜眼說瞎話了，你們這夥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做對社會有益的事情！
這群男子拿著刀劍朝我們逼近。
這下得跟時間賽跑了嗎……我只能想辦法移動到空間充裕的地方，繼續繪製魔法陣……
然而，儘管敵人不斷做出小嘍囉般的發言，腦袋卻出乎意料的精明。
「聽好了！所有人都給我去抹掉魔法陣！首先收拾掉那個小夥子！」
每當我在地面畫下魔法陣，便立刻有人衝過來抹除線條。
這下糟糕了。面對採取人海戰術的敵人，我陷入壓倒性的不利。
托托托前輩依舊只是四處逃竄，沒有加入戰鬥的意思。此刻的前輩幾乎是兩手空空，所以也無法繪製魔法陣吧。
我想等到真的束手無策時，再請求瑟露莉亞的支援。
如果我不憑著自己的能力解決問題，那永遠都不會有所成長。
雖然成長本身並非目的，但我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員工，以報答社長的知遇之恩。
因為我此刻能有如此美好的人生，全都是拜社長所賜。我能夠和瑟露莉亞邂逅，也是因為和社長相遇的關係。
為了繪製魔法陣，我再次奔走於森林之中。
換成社長的話，這種時候會怎麼做呢？如果是她的話，肯定會要我想想這座森林有什麼東西可以利用吧。
這座森林可以利用的東西。
我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真是的，我早就埋下伏兵了嘛。
我就這樣停在原地不動。
「哇哈哈哈！放棄掙扎了啊！先把你逮來當人質，這樣那兩個娘們也會跟著束手就擒吧！」
為了將我逮住，盜賊接二連三地圍了上來。
正合我意。
我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盜賊們似乎已察覺到不對勁。
沒錯，我的背後湧現了無數的蜜蜂。
剛才穿越森林時，我對蜂群施加的『精神支配（輕度）』依然有效。
「去吧，蜂群。把眼前的敵人給我刺倒！」
接獲命令的蜂群一齊衝向盜賊。
局勢瞬間逆轉。
「唔哇————！」「救命啊————！」「快逃啊！」
慘遭蜜蜂襲擊的盜賊完全失去控制，陷入混亂之中。
這樣應該就不打緊了。這些傢伙一旦分散開來，個別的戰鬥力都不足為懼。
再來只要趁這段時間畫好魔法陣就行了。還是我們應該趁現在逃跑？不對，得先從他們那裡取回法杖。那可是社長送給我的寶貴禮物。
然而，我已經沒必要做這些事情。
托托托前輩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來。
或許是心理作用，她的雙馬尾看起來彷彿向上倒豎了起來。說得更直接一點，就是有一股殺氣騰騰的感覺。
「你們這幫活膩的傢伙，想要找死是嗎？」
接著，前輩以低沉恐怖的聲音嚷著凶惡的話語，將盜賊狠狠踢飛出去。
單單一擊就讓盜賊直接撞上了樹木。
「咦，這威力怎麼好像超級驚人……」
「你們以為自己能打得過老娘嗎？老娘過去可是精靈界Ladies暴走族中的最強勢力！怎麼可能輸給你們這幫沒用的兔崽子！老娘就是『※癒愚怒羅獅琉（Yggdrasill）』的托托托啦！」（編註：Yggdrasill為北歐神話中構築了整個世界的「世界樹」。）
「什麼！那個傳說中的暴走族！？」「不妙啊！咱們惹到比軍隊更恐怖的對手！」
盜賊們的臉色由青轉紫。那支暴走族隊伍這麼有名啊……？
「老娘會把你們揍到這輩子都沒辦法再幹壞事！」
在那之後，前輩如入無人之境地踢飛盜賊，將他們一一擊破。
話說前輩完全沒動用到黑魔法……光靠物理攻擊就把全部的人撂倒了。
最後盜賊們都哇哇大哭。每個人的表情都像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不好意思呢，法蘭茲弟。我想說難得有機會見識一下你的實力，就一直沒有出手。嘿嘿。」
前輩有些刻意賣萌地說道。她的語氣及聲音高低，明顯和方才踢飛敵人時不同。
「前輩您真的超級厲害的耶……」
「那是因為暴走族三天兩頭就得跟其他隊伍打架，真的是很辛苦呢。我記得在全盛時期，差不多有五百人聽從我和我朋友（死黨）的指揮。」
這已經是會遭到國家剿滅的等級了吧……
「妾身雖然只是在一旁觀看，但也感到寒毛直豎呢。」
瑟露莉亞也是一臉見識到不得了東西的表情。不過，她立刻就將臉轉向我說道：
「但是，掛念著妾身安危的主人也非常棒喔！妾身愈來愈喜歡主人了！」
瑟露莉亞輕輕啄了一下我的臉頰。
像這種輕巧的吻也別有一番情趣呢……有一種青春的感覺。
這樣應該就告一段落了吧。剛才還擔心不曉得會怎麼樣呢——話說回來，托托托前輩不知為何盯著空無一物的森林。
難道是又有盜賊接近了嗎？但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什麼嘛，妳用不著特地出來啦。」
托托托前輩以暴走族時代的口吻說道。
朝著空無一物的森林。
「我還會再來的。如果不是因為有妳，也不會有現在的我。是你悉心將我培養起來的，我不會讓妳的一片苦心白費。今後我也同樣會背負著妳的性命好好送貨。妳就在這裡保佑著我吧。我會連妳的份一起長命百歲地活下去！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
每個人都過著屬於自己的人生。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我此刻才深切體認到這個事實。
沒有人會是毫不重要的路人角色，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如果朋友沒有發生那場事故，妾身覺得托托托前輩會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瑟露莉亞在我身旁低聲說道：
「但是，她無法前往朋友仍舊活著的世界。我們每個人都只能活在這個僅有一次的人生裡。」
「說的沒錯。」
「因此，妾身也想好好珍惜自己和主人的這場邂逅。」
瑟露莉亞將頭靠到我的肩膀上。我也靜靜伸手將她摟住，凝視著前輩的背影。

◇

前輩以『肉體弱化』的魔法控制了盜賊的行動自由後，便將他們交給了警察。
儘管這樣會稍微耽擱貨物的送達時間，但由於這次的送貨也有讓我練習駕駛骨龍的目的，因此在時間安排上似乎留有一定餘裕。再加上我到途中為止都是以高速行駛，應該能彌補損失的時間。
天翔號順利在時程內抵達蘇曼的集貨場。
當我們結束卸貨作業時，正好已是黃昏時分。
由於托托托前輩表示「今天由我來請客，你們只要負責吃就好！」，因此我們一行人前往港都的居酒屋開懷暢飲。
這裡不愧是座港都，菜單裡有許多新鮮的魚類料理。
「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烤魚！雖然我不曉得這魚叫什麼名字。」
「這是一種叫做『鯛魚』的魚。雖然在王都很難有機會吃到，但把烤好的鯛魚加上名為『白米』的穀物，一起拿去炊煮而成的鯛魚飯可是更加美味喔。」
我聽從前輩的建議點了鯛魚飯來品嚐，真的是非常美味。
「這個超級好吃的呢！不過感覺比較像是最後的收尾料理。」
「喝酒這種事情沒有規則可循啦。你只管盡情享用就對了。」
瑟露莉亞的食量並不算大，但她每道料理都品嚐了一點，並且笑容滿面地稱讚料理的美味。
「有一種叫做『劍魚』的細長魚類，在烤過之後也非常好吃喔。我想你們應該還吃得下，就點個劍魚來嚐嚐吧。」
劍魚是種和鹽巴很搭、閃著銀光的魚，肉質比鯛魚更加飽滿。這種魚感覺也很適合配酒。
整個巨大貝殼直接上桌的豪邁料理也相當美味。大量的貝類精華都保留在貝殼裡。
其他像是高溫油炸的烏賊料理也非常下酒。
「話說回來，這家店的酒品種類可真多呢。」
「這一帶似乎有水質優良的湧泉，所以很盛行釀酒。將這些酒品運往王都，也是骨龍的重要任務。像酒這樣的液體商品，可是很難大量運輸的喔。」
原來如此。骨龍貨運的出現，甚至逐漸改變了物流系統。
「我想過去的天翔號，肯定也是不可一世地翱翔於天際的巨龍。而牠的屍體先是被某處的死靈術師所使喚，在歷經千迴百轉之後，現在則是像這樣支撐著全國的物流系統。」
巨龍也是有屬於牠自己的歷史呢。
上班族的樂趣之一，便是盡情享受出差地點的特有美食。
但我這時忽然從酒裡清醒過來。
「對了，我們今晚是要在哪裡投宿啊？」
我們還沒決定落腳的地方。這裡是座大城市，所以應該不可能一間旅館都沒有，但不趕快敲定旅館或許會有麻煩。萬一每間旅館都客滿，事情就難辦了。
「住宿的事情，完全沒有問題啦。」
托托托前輩紅著一張醉臉說道：
「這座城市有我居住的員工宿舍，你們就住我那裡吧。」
我覺得在女性員工的宿舍過夜不是很妥當，但反正瑟露莉亞也在，應該沒關係吧。
托托托前輩在那之後繼續喝了一堆酒，那張被酒意染紅的臉變得更紅了。
「真好喝……果然酒就是好喝啊……還能忘掉所有煩心的事情……」
「前輩，您還好嗎？您可別就這樣睡著了喔？」
前輩若是在這節骨眼睡著，不曉得她員工宿舍在哪裡的我和瑟露莉亞，將會求助無門。
「你別擔心喏。」
「妳都喝到口齒不清了耶！」
「我還很清醒喔。而且我回家之後，還打算再喝上一輪呢。」
「您是說認真的嗎……？」
「認真到不能再認真。大叔，結帳～」
我們三人的餐費總共是銀幣一枚加銅幣三枚。前輩很大方地說要請客，逕自把帳結了。
我覺得這一頓飯相當便宜，畢竟前輩可是喝了一大堆酒，我和瑟露莉亞也是吃到肚子快要撐破了。
我曾經聽人說過，王都周遭的餐廳因為租金高昂，所以價格較為昂貴，看來確實是如此。
「托托托前輩的腳步很穩健呢。」
瑟露莉亞一開始本來想要去扶著前輩，但她似乎發現完全沒有這個必要，於是又回到我身旁。
「她的腳步的確是沒有踉踉蹌蹌的，動作相當俐落呢。」
在走了將近二十分鐘後，我們來到一棟三角屋頂的建築物前。
和我住的宿舍相比，這棟房屋似乎還要再大上一些。庭院裡種著蔬菜。前輩便當裡裝的或許就是這裡的蔬菜。
「好啦，這裡就是員工宿舍。公司租給我的房子。」
「能在前輩醉到不省人事以前抵達，真是可喜可賀。」
這是我最擔心的情況。接下來只要上床躺平就好了。
但是從某種角度來說，非上班時間會帶來一個嚴重的問題。
「很好，到家啦～！」
前輩一踏進屋裡，便立刻把大衣脫掉。到這裡我還能夠理解。在室內脫掉大衣很合理。
但是，前輩卻接著脫起內衣。
咦……？好像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一言以蔽之，就是前輩已變成全裸的狀態。
「唔哇————！您在做什麼啊！」
雖然我應當把視線轉開，但輸給誘惑的我，還是忍不住看了兩眼。既然是對方自己把衣服脫掉的，我應該不會被問罪吧。
因為前輩平常的裝扮和內衣沒什麼兩樣，所以我知道她的身材相當勻稱結實，只是親眼見到時還是忍不住讚嘆。胸部的形狀也非常完美……

「什麼做什麼，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不就是全部脫光光嗎？」
前輩的表情相當自然。她並不是在逗我玩。
「有、有些人的確是有這樣的習慣……但今天可是有我在場耶……」
「沒什麼好在意的吧。而且我要是遮遮掩掩，感覺豈不是更下流嗎？像這樣坦蕩蕩地全部露出來，就不會有任何猥褻的感覺了吧？」
托托托前輩自豪地挺起胸膛。
健康的裸露不會讓人產生猥褻之感的道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真的呢。從前輩的裸體感受不到情欲挑逗的意味。」
在種族上堪稱「情色專家」的瑟露莉亞，也同意前輩的說法。
話雖如此，對我來說，這依舊是一看就會湧現欲望的裸體……
不曉得該說精靈的外表就是極度年輕，還是老化速度緩慢……像這樣仔細一看，前輩的樣貌就像是二十五歲前後的人類女性。肌膚也十分緊緻光滑。
「洗澡水燒好囉。你們兩個要先去洗嗎？」
「可以嗎？因為在骨龍上頭一直吹風，身上沾了不少砂土呢。」
「沒錯沒錯。這就像是職業病一樣呢。」
我和瑟露莉亞進了前輩家的浴室。像這樣在別人家的浴室洗澡，感覺莫名地沉不下心來。
「主人，您打算怎麼做呢？」
瑟露莉亞用價格不菲的肥皂搓了滿身泡泡，開口向我問道。
這個問題，其實就是在問我要不要做「魅魔該做的事情」。
「在別人家裡做那種事情感覺怪怪的，今天就別做了吧。雖說前輩自個兒都脫了個精光，但這是兩碼子事。」
「說的是呢。妾身本來想說在別人家裡或許會更加激情，但如果因此惹得公司的前輩不快，那就得不償失了。這裡就聽主人的吧。」
「妳那想法可真像魅魔啊……」
我和瑟露莉亞在浴缸裡舒服地泡了個澡。
當我披著浴巾從浴室出來時，前輩正在屋裡慢慢啜飲美酒。這人真的在回家之後還繼續喝啊……
「呵呵呵……在家小酌也別有風味呢……」
「那個，事到如今說這種話可能也沒用了，但請您小心別喝過頭了。」
「在家裡就算喝到不省人事也很安全吧。對了，我今晚睡沙發就好，床鋪給你們用吧。那張床挺大的，兩個人應該也夠睡。」
「雖然我們的確可以算是客人，但這樣好嗎？」
「喝到酪酊大醉，直接睡倒在沙發上也是一種樂趣喔。」
跟這醉鬼說再多也沒用了，我還是趕緊去睡吧。
床鋪躺起來相當鬆軟，應該能有一夜好眠。
「睡在陌生的寢室裡，讓人有種情欲湧動的感覺呢。主人也有這種感覺嗎？」瑟露莉亞問道。
「我能了解妳的心情。我自己也很想和妳纏綿一番。但是，在這裡…………必須忍耐。這是和理性的搏鬥。」
「好的。雖然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但畢竟還在出差。主人認真的模樣，妾身也最喜歡了。」
為了壓抑亢奮難耐的情緒，我就此把自己整個人埋進床裡。
只是到了半夜，就出現了異常狀況。
房門傳出打開的聲音。
我也被那道聲音吵醒。
「呼～有點喝過頭了啊……明天應該不會宿醉吧……」
這確實是前輩的聲音。
她就這樣鑽進了床裡。
前輩醉到完全忘記自己要睡在沙發上了！
「咦，床上怎麼會有一個抱枕啊？嗯，管他的……」
前輩就這樣緊緊摟住了我。
當然，是以全裸的狀態。
這教人要怎麼忍耐啊！
「嗯，這抱枕抱起來的感覺剛剛好呢……」
前輩將雙腳纏了上來，胸部也正好頂在我身上，這種狀態不強制喊卡不行！我快要慾火焚身了！
「前輩，醒醒啊！您完全睡迷糊了！」
經我大聲一喊，前輩倏地睜開眼睛。
「咦……抱歉，法蘭茲弟！我忘記我該睡在沙發上了！」
「謝天謝地。您馬上就恢復正常了呢……」
然而，前輩再次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臉說道：
「我說……法蘭茲弟，我們如果就停在這裡，你……會覺得很難受吧……？你可是處於精力最旺盛的年齡……」
我「咕嘟」地吞了口口水。
「老實說，的確是這樣沒錯……」
美豔的前輩光溜溜地摟著自己，不產生任何反應才奇怪。
「我可以接著繼續往下做喔？畢竟光著身子抱住你的人是我自己。」
「可是我才剛跟瑟露莉亞說過今天不做那檔事情，如果我只和前輩做的話……」
若瑟露莉亞得知後大發雷霆，我也無法做出任何反駁。因為說一套做一套的人是我自己……身為魅魔的瑟露莉亞或許會容許這樣的行為，但這是我個人的道德問題。
「沒有關係的喔，主人。」
瑟露莉亞霍然起身。
「妳該不會全都聽到了吧……」
從她笑盈盈的表情來看，肯定是都聽見了。有人進到房裡自然會被吵醒。
「但是，妾身有個條件。」
瑟露莉亞冷不防地豎起食指。她眼神熾熱無比地說道：
「就是要三個人一起來。請讓妾身也參與其中。」
我再次「咕嘟」地吞了口口水。
「魅魔就是魅魔呢。我是沒問題啦。」
「那、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在那之後，我們三人一起做了魅魔該做的事情。
我們纏綿悱惻了好一段時間，我都有點擔心會不會影響隔天的工作了。

隔天一早，托托托前輩向我表示歉意。
「抱歉，暗黑精靈並不是全都這麼好色的。是我自己有點興奮過頭了……」
「不會，您不必放在心上。畢竟我也覺得很享受……」
我人生裡第一次知道，原來三個人一起來是如此累人的事情。
「主人，您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呢。果然出差會讓人不自覺地累積壓力呢。」
瑟露莉亞則是一早起來就精神飽滿。我很想跟她說我的疲勞不是來自出差，但這種時候還是乖乖閉嘴為妙……
儘管風波不斷，但我的首次出差，算是畫上了一個完美句點。

第四話　惡夢之祖跑出來了

那天我一到公司，便發現柯露妮婭小姐正興高采烈地哼著歌打掃。感覺她開心得快要飛到天上了。
受到壞男人欺騙的柯露妮婭小姐，在即將自殺之際被我攔阻下來。為了積攢重新出發的資金，我讓她以住宿打工的形式留在公司幫忙打掃。這必須感謝社長的大力支持。
「柯露妮婭小姐，有什麼好事發生了嗎？妳前男友病死了是嗎？」
「才不是呢，法蘭茲先生，雖然他如果死了我是會有點開心沒錯。」
會覺得開心是嗎？真是恐怖的發言……
「我找到打工的地方了！是王都的餐廳！一天六小時，時薪一枚銅幣！」
「噢，薪水比想像的要好呢。」
說起打工的薪水行情，一般是八到九枚小銅幣。小銅幣是比銅幣更低的貨幣單位，每十枚可以換一枚銅幣。
「沒錯。我會在那裡努力工作，讓自己有能力獨立生活，然後從這家公司圓滿畢業！」
「這樣子啊。我會誠心祈求妳能早日過上新生活的。那我們再過一段時間就要說再見了呢。雖然會覺得有點寂寞，但這裡畢竟只是妳暫時落腳的地方。」
「不過到打工安定下來以前，我都還是會住在這裡通勤。今天中午是我第一次上班！」
柯露妮婭小姐難掩欣喜地揮著掃帚。甚至給人一種魔女的感覺。
「嚮往著新生活的年輕人，真的是非常耀眼呢。」
雖然我覺得說出這句話的瑟露莉亞也很年輕，不過魅魔的壽命應該比人類要長上許多吧。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現在或許是柯露妮婭小姐最開心的時候。等她正式開始上班之後，肯定會有許多想要發牢騷的地方。」
「該不會，我們公司也有什麼做不好的地方嗎？」
凱璐凱璐社長站在我身後問道，我嚇得險些叫出聲來。
「沒這回事！我只是在說一般公司的情形！我們公司只有優點沒有缺點！」
「『只有優點沒有缺點』這種說法太過恭維，反而讓人有些不安呢～你要是有什麼在意的事情，還請立即向我反應。因為無法改善問題的公司，遲早會關門大吉的。」
凱璐凱璐社長笑咪咪地說道，這應該是她的真心話。社長不是那種被指出問題，就會暴跳如雷的性格。
「那麼，我如果有發現問題會再向您報告的。但我們公司是真的沒有任何問題。」
「那就先當作是這樣吧。然後，你訂購的書籍送到囉。」
凱璐凱璐社長將一本書遞給我。
「啊，已經送來了啊！謝謝社長！」
書名是非常直截了當的《黑魔法使的基礎知識——社會新鮮人支援特輯》。
裡頭「似乎」寫滿了在黑魔法業界工作的新人心得。因為還沒讀過，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詳細內容。
但這是一本非買不可的書籍。因為——
「手上有一本《社會新鮮人支援特輯》會很方便喔。」（凱璐凱璐社長）
「咦，你還沒買《社會新鮮人支援特輯》啊？」（托托托前輩）
「《社會新鮮人支援特輯》是必備品。」（弗菲絲坦雅前輩）
「主人您不買一本《社會新鮮人支援特輯》嗎？」（瑟露莉亞）
員工和使魔全都極力建議購買。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買實在說不過去。
既然這是一本大家都推薦的書籍，我想讀了肯定會有用處，於是便買了一本。
「這本增刊特輯每年都很受歡迎，就連不是社會新鮮人的黑魔法使也會翻閱。包含保存用的在內，我自己手邊也有兩本。」
「這本書有這麼好啊？我愈來愈期待了呢。」
「嗯，還請你務必仔細閱讀！我身為社長會好好支援你的！」

在那一天的休息時間裡，我立刻讀起這本書。
我剛才再次召喚了小惡魔，派他們去清理小池塘裡的垃圾。
黑魔法使的智慧結晶，肯定全都集結在這本書裡。就讓我成為一名了不起的黑魔法使吧！
……結果這是一本內容超級無腦的書籍。
「這是怎麼回事啊……開頭就是『今年剛進公司的美少女黑魔法使』寫真專題，而且居然有十頁之多……」
而後頭的每篇報導，幾乎都有著譁眾取寵的標題，像是「使魔迎來第三次黑貓熱潮！毛茸茸的黑貓讓你的獨居生活豐富多彩！」，或是「有這種上司在的公司是地雷」，又或是「橡木法杖是當前的流行元素。女孩們快為法杖繫上緞帶，完成甜美穿搭！」等等。
「這本書很有意思呢。」
在瑟露莉亞眼中看來，這本書的內容似乎沒有什麼不對勁。
「我是不是買錯書了啊？這種書就算讀了，對黑魔法使的成長感覺也沒有任何幫助啊……」
「非常通俗輕鬆的內容呢。」
「嗯，通俗輕鬆到讓人有點退避三舍……」
「這正表示黑魔法業界力圖改變過去的形象喔。」
「改變形象？」
瑟露莉亞頻頻點頭。
「過去的黑魔法業界，總是和封閉黑暗的形象連結在一起，而這也是業界完全招募不到新人的原因之一。和白魔法相比，黑魔法的確是有許多難以理解的要素。書籍的內容也十分艱澀，光是讀個四五行就會讓人呼呼大睡。」
如果真的讀個四五行就會昏睡過去，那應該是因為書裡記載了安眠魔法吧。不過我能明白瑟露莉亞想表達的意思。
「而且和白魔法相比，黑魔法有著強烈的師徒制色彩，師傅所說的話是絕對的，不容許其他價值觀的介入。究竟是師傅說的話有問題，還是那的確是黑魔法的常態，徒弟很難做出判斷。因此新人非常渴望了解這個業界的常識。」
「原來如此。所以這本書才會因應而生啊。」
聽瑟露莉亞這麼一說，我才發現這本書確實詳盡羅列了黑魔法的常識常規，以及應當淘汰的落伍思維。
位居公司高層的主管，不一定都是像凱璐凱璐社長那樣開明的人。如果上級總是要求屬下言聽計從，新人根本無從知曉什麼才是正確的事情。
在這樣的情況下，新人只能透過書本吸收資訊，用理論來武裝自己。
「這是一本致力於降低門檻，好讓任何人都能進入業界的用心之作。不過，裡頭也還是有能夠幫助黑魔法使成長的內容喔。」
「這樣啊……瑟露莉亞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這本書應該真的下了許多工夫。」
「例如這個專題：『在召喚魔法裡加入個人特色。召喚出可愛的使魔吧！』」
依舊是相當歡樂的標題呢……
「雖然標題說的很簡單，但要將個人的獨特要素加入召喚魔法，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但如果成功辦到，便能讓人更上一層樓。因此這裡是在營造一種活潑開心的感覺，好讓人願意嘗試一下。」
「真的是精心編排過的內容呢……」
不過瑟露莉亞說的沒錯。即使添加少許原創要素，基本上也不會讓召喚出來的使魔多出一根角之類的。這不是新人的力量能做到的事情。
「這篇『召喚超恐怖魔族！？世上竟沉睡著如此駭人的存在……』的報導，挺讓人在意的呢。」
仔細一看，報導裡還詳細記載了咒文和魔法陣。大概是認定讀者就算詠唱了也不會成功。
『貪欲深淵之夢』、『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噬死者』……上頭羅列出了這些名字。
中間那個是托托托前輩曾經提過的名字。應該是很具代表性的危險魔族。
「這個專題是為了告訴新人有如此高級的黑魔法存在。不用說，這些都是新人不可能成功施展的召喚魔法。」
「嗯，每個都非常困難呢，不過中間的那個好像稍微容易一點。」
文章裡對這些魔族幾乎沒做任何說明。「近幾百年來，無人目睹過他們的廬山真面目。等你成為大魔法使後再來追尋真相吧。現在的你是不可能辦到的。」——上頭只寫著這些而已。
這樣的口吻反而會激起挑戰的欲望，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就來嘗試一下吧。」
我拿起法杖，一邊詠唱，一邊繪製魔法陣。
「喀托雷•諾魯夫•邦拉•邦拉•苟那•迪究•希伊基拉•諾哈哈，伊魯瑪……」
這咒文的發音好難……應該不可能成功吧。裡頭還有好幾個讀法很奇怪的字。等我多加修練之後，再來重新挑戰好了。現在這樣肯定連詠唱都不正確。
然而，就在我完成詠唱和魔法陣繪製的下一秒——
魔法陣驟然光芒大作。
那是強烈到令人感到畏懼的光芒。昭示著某種前所未見的存在要降臨了！
因為光芒實在太過耀眼，我很想就此逃離現場……但兩腳發軟的我完全動彈不得。
「難道成功了嗎……？怎麼可能，不是吧……？」
「不得了了！『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的召喚魔法成功發動了！」
瑟露莉亞尖叫起來。
「不是說初學者不可能召喚出來嗎！？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吧！？」
但事實就是魔法生效了。
接著，魔法陣裡出現了一道身影。那是——
一名穿著背帶裙睡衣的惡魔少女。
背後生著一對蝙蝠翅膀的少女，手裡緊抱著一顆枕頭。
她擁有一頭光澤亮麗的秀髮，但有點剛起床亂糟糟的感覺。又或者那一小撮翹起的頭髮其實是所謂的「呆毛」。
她的頭上綁著大大的緞帶。年齡看起來比我還小個四歲左右。差不多是國中生的模樣。
「打擾本宮睡眠的傢伙，就是你嗎？」
比我小上四歲的惡魔少女，目光如炬地瞪著我。她看起來就像是魔法學校的一年級生。
外表雖然不怎麼恐怖，但她可是可怕的惡魔……
「是的，是我沒錯……您就是『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嗎？」
「唔姆，本宮正是『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你既然膽敢召喚本宮至此，想必已做好相應之覺悟了喏…………這說話方式太麻煩了，還是普通點好了……嗯，本宮就是傳說中的『無名以狀的惡夢之祖』。※有些人也會以『夢魘』這個名字來稱呼喔～因此你也可以叫本宮『梅雅麗』。」（編註：夢魘原文讀音為Nightmare，與「梅雅麗」讀音相近。）
怎麼感覺超級平易近人的！
「梅、梅雅麗小姐……」
「叫我梅雅麗就可以了。再怎麼說你都是召喚出本宮的人，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你的名字是？」
「在下是法蘭茲，梅雅麗……」
梅雅麗似乎是那種不拘泥禮節的性格，但她不愧是名聞遐邇的惡魔，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盛氣凌人的威勢。
「真是的，本宮時隔百年好不容易覺得能有一夜好眠，卻在這時候被你召喚過來……本宮可是有失眠症的……呼哈～～～～～～」
梅雅麗誇張地打了個超～～～～～～級長的哈欠。
「被稱作惡夢之祖的人居然會失眠？」
「因為本宮只要一睡著，便會立刻做惡夢醒來嘛。」
原來做惡夢的人是妳啊！雖然我很想這樣吐槽，但感覺會惹梅雅麗生氣，所以我拚命忍了下來。
「明明是惡夢之祖卻會做惡夢……真有意思呢……」
瑟露莉亞挑明了這個我不敢問的敏感話題。

「本宮只要一睡著，便會在世界各地產生惡夢。所以才會被稱作惡夢之祖。」
那可真是給人添麻煩，拜託妳永遠不要睡著。
不過，這名惡魔少女好像不是什麼危險人物。看來隨便招呼個兩下就可以請她離開了。至於她究竟是從哪裡過來，由於魔界本身還是個謎，因此我並不是非常清楚。
「好啦，你的目標是哪裡？本宮想盡快解決回家去。」
梅雅麗眼睛滴溜溜地環顧四周。
「不好意思，您說的『目標是哪裡』是指？」
「你既然把本宮召喚了出來，就代表你有一兩個想要摧毀的城市吧？本宮會幫你夷平目標，你只管開口吧。本宮麾下的六萬六千六百大軍，包準讓目標灰飛煙滅。」
這女孩是不折不扣的危險人物啊！
「那個，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時興起就把您召喚出來了，並沒有打算摧毀哪座城市……還請您千萬別做出這種事情。」
「別說笑了～怎麼可能有人能一時興起就把本宮召喚出來。你應該是聚集了高等級的黑魔法使，並在嚴密的警備之下召喚出本宮的吧。」
梅雅麗笑了起來，一副「別跟我開玩笑了」的表情。
「咦，可是這裡的確只有你一個人……」
「我只是試了一下這本書所寫的魔法，結果您就現身了……」
我出示手中的《黑魔法使的基礎知識——社會新鮮人支援特輯》。
梅雅麗「嘩啦嘩啦」地翻了好半晌書頁，歪起腦袋說道：
「我說，你該不會是這本書的目標讀者，也就是所謂的社會新鮮人吧？」
「我進公司還不到三個月。」
「真的假的……」
梅雅麗驚訝不已。幾頭小惡魔甚至被她的叫聲嚇到從空中掉下來。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居然被社會新鮮人召喚出來，本宮明明就不是那麼廉價的女人啊……你這樣人家很困擾啊……」
「我也覺得挺困擾的。」
「是你自己叫本宮過來的，怎麼能說這種話啊～！」
就如您所說的一般……輕率的行動往往會導致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啊……

◇

因為發生了這種事情，我將剩下的工作交給小惡魔，自己火速趕回公司。
而梅雅麗也緊緊尾隨在後。靠著飄浮來移動的她，看起來相當輕鬆愜意。
「你居然召喚出那樣的惡魔！」就連凱璐凱璐社長都感到驚恐萬分，一開始甚至還躲到窗簾後頭去。果然是絕對不能招惹的存在啊……
「沒辦法……去會議室召開緊急會議吧……」
事態變得相當嚴重……唔哇，枉費我殷動工作至今……
會議室裡一片昏暗，但這似乎只是為了營造氣氛。因為這樣不方便做會議記錄，最後還是點起了蠟燭。
「——綜上所述，法蘭茲他擁有出類拔萃的黑魔法才能，遠遠超出新進員工的水平。他在召喚魔法上的天分似乎特別突出，甚至一下就成功召喚出了魅魔瑟露莉亞。」
社長向梅雅麗解釋道。
「就算是這樣，他也還是個剛畢業的菜鳥吧？傳說級的災厄被社會新鮮人召喚出來什麼的，可是會嚴重損害本宮的名聲耶。你們打算怎麼負起責任？這件事今後絕對會淪為別人的笑柄吧？最起碼會被人拿來取笑個一萬年吧？你們能明白嗎？」
現場的氣氛就像是以超低價請來有名的藝術家或知識份子，結果惹得對方勃然大怒一樣。
「我抱著好玩的心態試了一下，結果就把您召喚了出來。真的很對不起。」
我也趕快道歉。向自己召喚出來的使魔低頭應該是很罕見的事情，不過既然是我無視對方的狀況把人叫了過來，那道歉也是無可厚非。畢竟我如果在上廁所時被傳喚到異世界，肯定也會火冒三丈。
「話說回來，你一個社會新鮮人，為什麼能成功詠唱咒文啊？應該連發音都有困難吧？咒文裡不是有一大堆不認識的詞彙嗎？」
「有好幾個地方我都是憑直覺詠唱出來的。」
雖說是直覺，但主要是根據既有知識類推出讀音，不過直覺就是直覺。
「不是吧——嗚！」
當悲劇發生時，果然會有各種意想不到的事情接踵而至。
「好吧。那姑且先設定成這樣好了：你是『千年前企圖顛覆國家從而遭到處刑的傳說黑魔法使的後裔』，麻煩你記清楚了。」
「呃，我家只是非常普通的老百姓耶。」
「所以才要設定得華麗一點啊……不然被你召喚出來的本宮豈不是太丟臉了……給本宮留點面子好嗎……像這樣保持形象也是很重要的……」
梅雅麗半是生氣，半是懇求地說道。
「我知道了……要是有人問起我的出身，我在回答時會假裝倉庫裡有一本族譜，上頭寫著我們家是『千年前企圖顛覆國家從而遭到處刑的傳說黑魔法使的後裔』……」
「你暫時先記住這個就好了。本宮之後會再補充一些厲害的設定。」
感覺會被她加油添醋地增加各種誇張設定……
「那麼，事情這下就解決了呢。」
凱璐凱璐社長笑容滿面地拍手說道，但她的表情有種微妙的僵硬感。就連社長都覺得很害怕是嗎……
「那麼，還請您慢走～辛苦您了～」
拜託妳就這樣回家去吧！
「不行，本宮既然被召喚出來了，就必須達成使命才能回去。什麼也沒做就回去的話，可是有傷本宮的自尊。本宮也是靠口碑吃飯的。」
梅雅麗時常說出像是業界人士的話來呢。
「就算是小地方也無所謂，你就向本宮報上一、兩個地名吧。看你想要摧毀哪座城市。本宮會讓那裡變得寸草不生，並且在今後的三十年裡都是一片遭到詛咒的土地。本宮不會索取搭檔的靈魂或性命，你就放心選擇吧。」
「千萬不能那樣做！我們公司是推崇乾淨、舒適、開放的3K職場啊！」
凱璐凱璐社長也對此表示反對。
「這樣啊……那看來是暫時回不去了，只好忍耐一下了。畢竟本宮是正向思考的奉行者，就當作是來久違的人類世界觀光好了。或許能在這一邊的世界找到好睡的枕頭。」
梅雅麗抱著枕頭點頭說道：
「畢竟本宮的壽命比人類長上許多嘛。就把這想成是一次小旅行好了。」
謝天謝地，梅雅麗似乎是很好說話的性格。
「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沒事。隨著年月流逝，像這樣的事情也能成為有趣的往事。」
總之，梅雅麗暫時不會去摧毀城市，我應該不用擔心自己會變成罪犯了。
往後在使用召喚魔法時得提早做好規劃……
「所以說召喚本宮的人……你是叫法蘭茲吧？你得負責照顧本宮。本宮從今天開始就會住進你家。」
妳就這樣來了啊！
「呃，我家只是很普通的獨棟房屋，不適合用來接待地位崇高的魔族貴客……」
「妾身也建議您在其他地方落腳……梅雅麗小姐應該要住在古堡之類的地方，才足以彰顯您的身分……」
我和瑟露莉亞都拚命阻止梅雅麗的入住。而且瑟露莉亞還不著痕跡地想要誘導梅雅麗住進公司。真是個狠角色。
「不，既然召喚本宮的人是你，就得由你負起責任。這是身為男人該做的事情吧。」
真的假的？這是那種事情嗎？
「咳咳咳……法蘭茲，在接待梅雅麗小姐的過程裡，你應該也能學到不少東西，就讓梅雅麗小姐住進你家好嗎？」
凱璐凱璐社長把燙手山芋扔了回來……
「你確實擁有足以召喚出如此棘手……呃，偉大魔族的才能，在和超高階魔族貴客共同生活的期間，應該也能領會各種新知，從而進一步提升自己的能力吧。」
原來如此。
社長的說法是有一定道理，但她剛才說出「棘手」兩個字了對吧……
「你不用擔心啦，本宮就算心情不好，也不會因此把哪座村莊化為人跡滅絕的死城。本宮在這方面已經圓融許多了。」
太好了。梅雅麗似乎比想像的容易溝通。
「本宮剛作為夢魘出道時，覺得這工作就是要鬧得愈凶愈好，認為把召喚者也搞到終身遭受詛咒就像是勳章一樣。但隨著工作經驗的累積，本宮已經變得穩重一些了。雖然聽到有人跟本宮說：『妳這陣子很老實呢』時，還是會不太開心。」
簡直就像是藝術家一樣的發言啊。
「本宮以前在造型上可是更加講究，還會刻意在指甲上淌著鮮血之類的，不過最近都是穿著日常服裝回應召喚。你看本宮變得很收斂了對吧？」
儘管外表看起來比我還要年幼，但梅雅麗給人一種相當老練的感覺。
「所以，請帶本宮回家吧♪」
雖然事與願違，但我也只能接受梅雅麗的入住了……

◇

梅雅麗抱著枕頭，一路飄浮跟了過來。不必靠雙腳走路真方便呢。
「本宮要是換了枕頭就會完全睡不著覺。本宮當然也嘗試過各種枕頭，但到頭來還是這個低反發枕最好。」
「有些人的確會帶著自己的枕頭去旅行呢。這是那種性質的枕頭嗎？」
「嗯，就是這樣沒錯。」
「對了，您這身衣服是您的日常服裝嗎？還是這是就寢時的服裝？」
梅雅麗身上穿的是背帶裙睡衣。
而且還是那種肌膚若隱若現的透明布料。她若是沒有抱著那顆枕頭，底下的內衣大概就要走光了。
梅雅麗看起來還是個小女孩，所以應該沒關係吧。
不對，倒不如說這樣更危險……
若是吸引到什麼變態男子就傷腦筋了……並不是梅雅麗會有危險，而是她如果在一怒之下宣布要毀滅整座王都，那我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梅雅麗的外表年齡勉強能躋身大人的行列，這讓狀況變得愈加不妙。假如她看起來只有十歲還六歲的話，事情還會好辦一些。
「正確答案是既是日常服裝，也是就寢時的服裝。本宮因為要保持在隨時都能就寢的狀態，所以平常都是做這副打扮。」
「原來如此。可能的話，我是很希望您在這上頭再加一件衣服。」
「不行。根據本宮的長年經驗，這是最能幫助入眠的服裝。本宮在這點上絕對不會退讓。」
為什麼我會認識這麼多衣著暴露的女孩啊。瑟露莉亞就不用說了，在內衣上頭披件大衣到處跑的托托托前輩也是。
不過，只要這名偉大的魔族沒有要求去王都購物之類的，服裝的問題倒還好說。
「話說回來……你還挺好聞的呢。」
「咦，我的年齡應該還不至於出現老人臭吧。」
真是令人震驚的發言。我好歹也是一字頭的年齡耶。雖然我馬上就要變成十九歲了，所以其實也已經接近一字頭年齡的尾聲。
「本宮只是說你挺好聞的。感覺有那麼一點像哥哥。」
如此危險的魔族居然還有其他家人。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啊？
「那個，妾身想說機會難得，今天要不要去王都的高級餐廳吃飯，也當作是梅雅麗小姐的歡迎會？」
前往王都的死旗就這樣突然插下去了！
對了，瑟露莉亞的服裝遠比梅雅麗來得暴露，所以她絲毫不會覺得梅雅麗的打扮有哪裡不妥吧。
「瑟露莉亞！先讓梅雅麗小姐習慣家裡的環境不是比較好嗎……？」
此刻已近黃昏時分，我不太想讓這副打扮的梅雅麗前往王都。因為我會被其他人當作變態。
「噢，王都啊。那我們就去走走吧。」
唔，這下不去不行了啊！

我們在夕陽即將沒入地平線之前抵達了王都。
王都居民對瑟露莉亞的清涼穿著彷彿已見怪不怪，但這回因為多了梅雅麗的關係，讓我們再次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那女孩是伴遊小姐嗎？」「不對啦，應該只是直接穿著睡衣出門吧。」
周圍傳來了這樣的交頭接耳聲。似乎勉強避開了奇怪的誤解。
順帶一提，梅雅麗的翅膀倒是沒有惹來什麼注意。因為王都有許多不同的種族在此活動。
「這裡就是王都啊。還挺熱鬧的嘛。哥……沒、沒事。」
梅雅麗輕輕搖了搖頭。我真的有那麼像她哥哥啊？
「本宮等等想去寢具店逛逛。不曉得還有沒有開著？」
幸好寢具店還沒打烊。
梅雅麗表情嚴肅地逐一檢視枕頭，眼神儼如工匠一般。
因為她的眼力好到不像外行人，老板甚至以為她是某個有名枕頭師傅的女兒。
「嗯～真遺憾呢。這裡的枕頭還是不行。無法超越本宮的專用枕頭。」
梅雅麗也和老板交談了幾句。獲益良多的老板，向她感激地低頭道謝。『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居然對枕頭瞭若指掌，就算尋遍世界也找不到哪本書寫著這種事情吧……
因為梅雅麗說她想要品嚐羊肉料理，我便帶她去了以綿羊肉和山羊肉聞名的專賣店。那是一家廣受好評的餐廳，光是王都一帶便有四家店面。
而我在那裡與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再會。雖說是再會，但其實頂多也就隔了十小時而已。
「咦～！法蘭茲先生！這可真是巧遇呢！」
沒想到這家餐廳就是柯露妮婭小姐打工的地方。她穿著整套服務生的服裝，頭上甚至還戴了一個山羊角的髮箍。
「呃，真、真的是呢！這世上就是有這麼巧的事情……」
「然後那個……這邊這一位小姐是？令妹嗎……？」
我猶豫著該不該謊稱梅雅麗是我女朋友……因為我覺得柯露妮婭小姐會認定我是個蘿莉控……
「本宮的哥哥才不是這種人呢。雖然你們身上的味道是有那麼一點像……本宮呢，只是個普通的大人物而已。」
妳那說明也太亂七八糟了吧。
「噢～原來如此。說的是呢。妳身上有股大人物的氣場～」
柯露妮婭小姐大概是覺得深究會很麻煩，順著話頭接了下去。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叫做梅雅麗，是我們公司的實習生。」
我若是詳細交代梅雅麗的真面目，會陷入恐慌的不僅是柯露妮姪小姐，而是整座王都的居民，因此我只能選擇撒謊。雖然有點於心不安，但這算是善意的謊言吧。柯露妮婭小姐聞言也點了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妳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很辛苦吧？」
「辛苦是辛苦，但我會努力加油的！」
柯露妮婭小姐渾身散發出新人的熱血幹勁，這樣肯定沒問題吧。
然後這家餐廳的料理相當不錯。而梅雅麗比外表看起來還要能吃。
「挺好吃的呢。嗯，及格、及格！」
既然能讓梅雅麗吃得這麼開心，應該是真的很不錯吧。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回家睡覺而已。
因為還有空著的房間，生活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梅雅麗對自己被分配到的房間沒有什麼意見，很乾脆地住了進去。
「我明天會再買張床回來，暫時先這樣可以嗎？」
今天因為時間的關係，不可能把床運回來了。
「啊，不用不用。本宮只要有枕頭就夠了。」
雖然是地位崇高的魔族，梅雅麗卻似乎不怎麼講究排場之類的東西。

「梅雅麗對我們生活的影響，好像沒有想像的那麼嚴重呢。」
瑟露莉亞一臉放心地說道。順帶一提，這是我們兩人在浴室時的對話。瑟露莉亞正在幫我刷背。
「嗯。幸好員工宿舍的空間夠大，光是獨立的房間就有三間，真的是幫了大忙。」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主人應該能從梅雅麗小姐身上學到不少東西。」
我和瑟露莉亞洗完澡後，一如往常地上床就寢。雖然梅雅麗還沒洗澡，但她似乎已經去睡了，所以我決定不叫醒她。感覺她如果被吵醒會大發雷霆。
——但是到了半夜，忽然有人把我搖醒。
我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梅雅麗站在我身旁。
「本宮果然還是睡不著……馬上就做了惡夢……」
對她本人來說，這真是項麻煩的能力。
「所以本宮想稍微做個實驗……」
「噢，妳是想躺在床上看看嗎？沒問題啊。」
「不是，本宮不是要躺床上。」
梅雅麗輕輕拍了拍我的膝蓋。

「膝枕，把你的大腿借本宮躺一下。」

「妳、妳是說膝枕嗎……？」
我完全沒想到會從梅雅麗口中聽到這個詞彙。
「沒錯。既然叫做『膝枕』，不就代表這也是一種枕頭嗎？本宮覺得有一試的價值。」
梅雅麗一本正經地說道。她看起來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
「妳如果想試的話我是無所謂啦……但是膝枕這種事情，基本上只是相愛的男女用來調情的戲碼……並沒有包含什麼助眠的要素喔。」
因為那可是人的大腿啊。要比安眠效果的話，梅雅麗隨身不離的枕頭肯定更加有效。我對自己的大腿可沒什麼自信。而且感覺這樣我會很累。
「這點知識本宮還是有的。但是，本宮在睡眠這件事上有著無止盡的追求，因此不能輕易放過膝枕的可能性。本宮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不會做惡夢的枕頭。」
「請問您都是夢到什麼樣的惡夢？魔界遭到毀滅之類的嗎？」
「最常出現的是家人或朋友死掉的惡夢。」
「因為相當真實，所以會很難受的那種啊……」
說起惡夢的內容，儘管大多時候都是夢見自己死掉，但家人或朋友死掉的惡夢也很讓人心情鬱悶。小時候夢見母親過世的我，也是難過了好一陣子，至今仍記憶猶新。補充一句，我母親現在還很硬朗。
「主人，雖然會很辛苦，但能請您配合一下嗎？」
同樣清醒過來的瑟露莉亞，也對梅雅麗抱以同情。
我自己也沒打算拒絕梅雅麗的請求。畢竟她是被我召喚過來的。
「嗯，如果您不嫌棄的話。那可以請您來床上躺著嗎？」
若是在地板上躺著，對當枕頭的我來說還是太難受了。
「嗯，就這麼辦吧。」
梅雅麗輕快地跳上床來。背帶裙睡衣輕柔地飛舞起來。我在床角坐了下來。
「好啦，請吧。」我拍拍大腿說道。
「嗯，請多關照囉。」
梅雅麗把頭躺到了我的大腿上頭。比想像中來得輕盈。一開始雖然被她的頭髮搔得很癢，但我很快就適應了。感覺就像是在哄任性的妹妹一樣。
只要過個五分鐘，梅雅麗就會跳起來抱怨說完全不行了吧。這點時間我還是忍耐得了。畢竟對方可是魔族，稍有不合意便有可能讓召喚者人頭落地，這種程度的事情我還可以忍耐。
瑟露莉亞大概是不好意思丟下主人先睡，在旁邊守著我們兩人。反正是幾分鐘就能解決的事情，我就由著她去了。
梅雅麗似乎在入睡上沒什麼問題，一分鐘左右便失去了意識。
「呼…………呼……」
真是可愛的鼾聲呢。如果我有這樣的妹妹，一定會好好守護她——我不由得浮現這樣的念頭。覺得某個女孩像是自己的妹妹，從而想要守護對方的這種情感，該怎麼稱呼才好？不能稱作「父性」，所以是「兄性」？
——十分鐘後。
「呼……嚕…………」
咦，她意外地睡得很熟耶？
瑟露莉亞低聲說道：「看她這副睡相，感覺完全不像是被惡夢纏身呢。」
「說的是呢……不過，也有可能是某些惡夢沒那麼明顯吧。」
因為我們也不可能主動叫醒『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所以只能靜觀其變。
——三十分鐘後。
「嚕…………哥哥，你又笨手笨腳的了……」
她剛才說了「哥哥」對吧！她在夢裡遇見了她哥哥是嗎！？
雖然我的大腿感到很難受……但我不好意思叫醒梅雅麗，因為我們事前沒講好我若是撐不住了就會把她搖醒，所以只能忍耐再忍耐……
說句老實話，梅雅麗很可愛也是我願意繼續忍耐的原因。
「瑟露莉亞，這孩子睡得很沉呢。還有，我愈來愈覺得她像是真正的妹妹了。」
「妾身多少能體會您的感受，妾身也覺得梅雅麗小姐像是妹妹一樣。真的是宛如天使一般的睡臉呢。」
但她不是天使，而是『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
——兩小時後。
「…………哥哥，好溫暖喔……嚕……」
沒有清醒的跡象啊。
她怎麼有辦法在別人大腿上睡兩小時啊？我覺得睡個半小時就已經是極限了。我的大腿已經快到極限了……都麻痺到沒有感覺了……
「主人，您會不會想睡啊？」瑟露莉亞再次低聲問道。
「我當然很想睡啊，但把她叫起來又有點於心不忍。」
「那您覺得這樣做如何？」
瑟露莉亞和我背靠背地坐了下來。
「這樣一來，我們就能保持互相支撐的姿勢，背靠背地睡覺了。」
「原來如此！瑟露莉亞，妳真聰明！」
我在這一刻所感受到的，是一種比戀愛情感更加溫暖和煦的感覺。
肯定是因為我和瑟露莉亞擁有足夠的信賴關係。
我才剛想著這個姿勢能清楚聽見瑟露莉亞的呼吸聲，下一秒就自然而然地沉入了夢鄉。
早晨的陽光照進了房間，讓我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啊，早上了……我睡得可真熟呢……」
雖然睡眠時間比平日短了一些，但有這樣的睡眠量應該足以正常活動。
「主人醒來了嗎？」
瑟露莉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啊，因為我身體重心壓在她身上的關係，瑟露莉亞就算醒了也無法動彈。
「嗯，妳可以不用靠著我的背了。然後——梅雅麗還是沒醒來啊。」
當然，她中間也有可能醒來過一、兩次，只是都又倒回去睡了。不過她看起來完全不像有失眠症的樣子。
梅雅麗忽然一下睜開眼睛。
「啊，早安啊。您有睡好嗎？」
我向近在咫尺的梅雅麗問早。
梅雅麗緩緩坐起身來，不知為何，她眼中立即浮現淚光。
「咦，您難道又做惡夢了嗎！？」
是那種難受到讓人忍不住哭出來的惡夢嗎？
但是，梅雅麗卻做出意想不到的動作。
她直直飛撲進我的懷裡。
「睡得超級好的喔！謝謝你！本宮太感動了！」
「沒想到膝枕居然會有這麼好的效果……」
這完全出乎我的預料。話說回來，梅雅麗今後如果繼續要求我提供膝枕的服務，那可讓人有點吃不消啊……
「大腿的軟硬度也恰到好處，但最重要的還是……有一種能安心入睡的感覺。法蘭茲果然和哥哥有著相同的味道。」
「那、那可真是光榮呢……令兄應該也是不得了的魔族吧……」
「本宮躺在哥哥大腿上或讓哥哥摟著睡時，都能睡得非常香甜。你讓本宮想起了那時的感覺。本宮覺得很懷念，眼淚自然就流了下來……」
雖然我覺得魔族和人類不可能像到哪裡去，但我自己也在梅雅麗身上找到妹妹的感覺，所以沒資格針對這一點挑毛病。
而且記憶本來就是一種曖昧不明的東西，梅雅麗的主觀認定或許才是最重要的。
「真是太好了呢……妾身也為您感到高興……」
感情豐富的瑟露莉亞流下了同情的眼淚。
我也很高興能幫上梅雅麗的忙。
「哎，哥……法蘭茲。」
「嗯，怎麼了嗎？」
「今後就算不是膝枕也沒關係，你能夠摟著本宮睡覺嗎？這樣應該能解決本宮的失眠症。」
我不是很明白梅雅麗是什麼意思。呃，應該說這項要求本身非常單純，但這樣做會導致很多問題。嗯，很多問題。
「我不是很明白您是什麼意思。」
「你在裝傻吧！本宮可沒說什麼會讓人聽不懂的複雜事情！」
梅雅麗把臉稍微後退了一點，眼神幽怨地瞪著我。感覺就像妹妹在鬧彆扭，看起來相當可愛。因為她本來就已經非常可愛，再擺出這樣的動作實在是讓人招架不住。
「摟著本宮睡覺這種事情，就算是你也辦得到吧？這樣應該也不會妨礙到你的睡眠，而本宮則可以因此有一個好眠，豈不是兩全其美？」
我就只是像平常一樣入睡而已，稱不上有什麼好處吧？不過和美少女摟在一起睡覺的確是美事一件……但我想梅雅麗指的肯定不是這種事情。
「呃，我就老實說了。我畢竟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性。和女孩子摟在一起睡覺，也許會出現一些不可抗拒的生理反應。男性在理智上是不會對自己的親妹妹做出什麼事情，但要是不小心變成大野狼的話就很難說……」
如果是更加年幼的女孩，應該就不會勾起男性的欲望，除非是有戀童癖的傢伙。只是梅雅麗的外表，完全能進入正常男性的好球帶。
就如某些成年男性在尋找交往對象時，會特別鎖定魔法學校的女學生，這也是因為女學生的年齡已能夠被人視為戀愛對象。
身為理性的人類，我自認在過往的人生裡，不曾做出傷害他人的事情。不過喝醉酒的時候，或許是有那麼一、兩次啦……
即使我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也可能會因為慾火焚身而無法入眠。經常性的失眠將會影響健康，從而妨礙到日常的工作。
「你說的話真的都和哥哥一模一樣呢……」
梅雅麗從我身上離開，在床上坐了下來，擺盪著雙腿說道：
「本宮應該早就知道，不能毫無顧忌地把內心的想法吐露出來……真是完全沒學到教訓呢。」
梅雅麗笑了起來，但那是一個無比疲倦的笑容，是歷經滄桑的大人才會有的笑法。儘管梅雅麗活過了漫長的歲月，但那個笑容和她的外表極不般配。
「您和令兄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是吧？」
我站到坐著的梅雅麗身前。我覺得這時候必須直視著她說話。
「嗯，本宮會惡夢纏身、夜不能寐，其實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令兄……已經不在人世了是嗎？」
既然梅雅麗如此在意兄長的事情，就代表對方已經去世了吧。
「沒這回事，我哥哥是『漆黑更勝暗夜的冥界之鳩』，據說目前在魔界也很活躍。」
咦……那妳這副牽腸掛肚的模樣究竟是？
「其實，本宮曾經向哥哥表白自己的愛慕之情……」
剛起床沒多久就聽見如此猛烈的爆炸性發言。
「也就是所謂的『禁忌之戀』嗎……？」
梅雅麗輕輕點了點頭。「咿——！感覺熱血沸騰起來了——！」瑟露莉亞馬上激動了起來。這感覺就是魅魔會興致勃勃的話題。
「本宮是認真的喔。本宮覺得只要有愛，就能跨越一切阻隔。但是，哥哥卻因此離開了本宮。他說這樣有礙妹妹的教育，不許本宮再接近他……還說在得知本宮和像樣的男性交往以前，都不會再和本宮見面……」
魔族也有教育之類的概念存在啊。不過，瑟露莉亞儼然就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所以這也不是什麼奇事吧。
「就因為本宮說了多餘的事情，導致本宮再也不能和哥哥在一起……在那之後，本宮只要一想起哥哥，便會立刻做惡夢驚醒過來……而這些惡夢在擴散出去之後，便為本宮搏得了『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的稱號……」
或許是因為在我身上見到哥哥的影子，憶起往昔之事的梅雅麗一臉哀傷。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初戀破滅的少女。
我從來沒有安慰失戀少女的經驗，可是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那個，或許我這樣說有點奇怪——但我覺得您沒有後悔的必要。」
「什麼意思？本宮當然會感到後悔啊。」
梅雅麗一臉不快地看著我說道。
「那麼，假如您一直不向令兄傳達您的感情，您覺得這樣稱得上是幸福嗎？就這樣把這份心意藏在心底還比較幸福——您真的這麼認為嗎？」
我凝視著梅雅麗的雙眼問道。
梅雅麗的表情像是嚇了一跳。
「怎麼可能……本宮如果不向哥哥表白，就根本沒有任何機會能和哥哥在一起啊……」
所以答案已經出來了。
「沒錯。先不說能否實現的問題，您只有表明心跡這一個選項！既然這是無可迴避的一條道路，那您為此感到後悔又能如何呢？」
愛情沒有對錯。而在愛情裡頭，當然也存在著無法實現的戀情。即使如此，當事人也只能接受這樣的事實。畢竟愛上一個人，是不可能說不愛就不愛的。
梅雅麗打從一開始便沒有其他選項。
既然如此，糾結於已經結束的戀情就沒有任何意義。
「因此，您該去考慮的是今後的事情。」
這次換成我主動摟住了梅雅麗。不過從姿勢上來說，我是輕輕地環抱住坐著的梅雅麗。
我覺得這是此刻的我能為她所做的最大付出。
「我不是梅雅麗小姐的哥哥，從您的角度來看，我的存在或許和滄海一粟沒什麼兩樣，但我最起碼能代替令兄給您一個擁抱。」
「哥哥！哥哥！再也不要離開本宮了好嗎？」
梅雅麗激動起來，不禁開始輕捶著我的胸膛。真的是輕捶而已。不然我應該已經一命嗚呼了。她就是如此恐怖的魔族。
「留在本宮身邊……求求你……」
「如果您不嫌棄的話。」
「本宮要摸摸頭……」
梅雅麗仰頭懇求道。
雖然我覺得很害羞，但若是因此拒絕就感覺太殘忍了。
我開始摸起梅雅麗的頭。
過了半晌，梅雅麗「呼」地吐了口長氣，從我身前退開。
「法蘭茲，謝謝你。本宮覺得心情稍微平靜下來了。」
「如果這種程度的事情就能換來您的感謝，那要我做再多都沒問題。反正我也不是施展了什麼厲害的魔法。」
「沒這回事，本宮可是覺得被你施加了相當厲害的魔法。你是一名了不起的黑魔法使喔。」
梅雅麗有些羞怯地笑道。儘管是我很不習慣的事情，但剛才的安慰似乎發揮了作用。
「本宮果然還是想偶爾被你摟著睡覺呢。畢竟這樣能讓本宮安心好眠。」
「可是……這種看得到吃不到的狀態，實在太煎熬了啊……」
梅雅麗難為情地別過視線說道：
「那麼……你就算因此變成大野狼，本宮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啦……你真的克制不了的話……也沒關係……再怎麼說，本宮的人生閱歷都在你的百倍以上嘛……」
欸——！？
「這種話是不能隨便說出口的喔……有些男人會立刻變成禽獸的……」
「這世上沒幾個男人打得過本宮啦。」
這麼一說倒也沒錯。
「男生被女生摟住之後會有什麼感覺，本宮也是很清楚的……哥哥大概也是因為逐漸不曉得怎麼和本宮相處，最後才直接選擇離開的……」
在可愛妹妹的步步進逼之下，做哥哥的實在是很為難呢。難怪只能祭出保持物理距離這樣的終極手段。
「所、所以……你真的忍耐不住的時候，本宮也是願意和你做那種事情的……你如果因為欲望無處宣洩而不許本宮黏著你，本宮也會覺得很難過的……而且本宮也不想因此再次失眠……」
瑟露莉亞悄悄湊到我耳邊說道：
「主人，您這時候應該要趕快答應。不能讓女孩子再繼續說下去了。」
但我當然從未遇過這樣的事情，因此也不曉得該怎麼應對才好……
「梅雅麗小姐是因為對您抱持著好感，才會說出這種話來的喔。這等於是她在向您告白。」
真的假的。不過，我也覺得斷然拒絕肯定是錯誤的選項，因此答案一開始就明擺在那裡。
「我明白了……我也會盡力克制自己就是了……」
「嗯、嗯……雖然無法回去原來的世界，但既然能夠在這裡安眠，還真的是來對了呢。」
咦，我聽到一句令人在意的話。
「您之所以『無法回去』，是因為我將您召喚出來，卻沒有讓您達成使命的關係嗎？」
「沒錯。如果不讓本宮摧毀個什麼東西，契約就會一直存在。因為你所施展的召喚魔法，並不只是單純的召喚，而是要讓本宮來摧毀某些東西。」
原來如此。所以把梅雅麗召喚出來的我，也得負責解決這個問題……

◇

隔天我一到公司，和睡眼惺忪的柯露妮婭小姐打了個招呼後，便直接去找了凱璐凱璐社長。
「如何？你和梅雅麗小姐處得還可以嗎？」
社長有些忐忑不安地問道。畢竟我可是和不得了的魔族相處了一整天……
「社長，有沒有什麼東西是遭到摧毀之後，大家反而會歡欣鼓舞、感激不盡的啊？」
「這是在玩謎語嗎？」
聽起來的確是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如果是殲滅交戰的敵軍，應該能得到國家方面的感謝。只是一來目前沒在打仗，二來在戰場上動用梅雅麗小姐也太過火了。這樣會遭到輿論的指責。」
「嗯，我也不希望看到這種屍橫遍野的慘況……」
我將梅雅麗必須透過破壞活動，才能返回原本世界的事情告訴了社長。
而社長當然也不可能要求梅雅麗去摧毀競爭公司，因此遲遲得不出結論。
「沒關係啦。反正就算達成了摧毀的使命，本宮也打算暫時留在哥——法蘭茲的身邊喔。因為法蘭茲可是最棒的安眠枕頭。」
梅雅麗剛才又差點把我喊成「哥哥」了。凱璐凱璐社長露出古怪的表情。
「這我明白，只是我覺得『隨時都能回去』和『完全無法回去』，兩者在意義上還是有那麼一點不同……」
「那麼，你們要不要去找找被摧毀掉會更好的東西呢？」
凱璐凱璐社長笑咪咪地說道：
「梅雅麗小姐才剛來到這個世界，帶她遊覽王都也算是業務的一環。而且梅雅麗小姐的行動如果能對公司做出貢獻，我們也可以將她作為員工看待。」
若是要和梅雅麗一同生活，的確是該花些時間為她介紹王都。
而梅雅麗則是紅著一張臉，小小聲地表示她想和我單獨去城裡走走。
「主人，妾身會負責準備晚餐，請您放心去吧。」
瑟露莉亞也在背後推了我一把。
像這種時候，我真的很慶幸瑟露莉亞是一名魅魔。
瑟露莉亞如果是人類妻子，就絕對不可能允許丈夫和其他女孩子去約會吧。
身為使魔的瑟露莉亞，凡事皆以我為優先，濫用她的好意固然不是好事，但此刻的確該把時間花在梅雅麗身上。
「我明白了。那麼，我們就去王都一趟。」
「不管是什麼東西，本宮都能滅了它，你就放心吧。」
梅雅麗的這句話，才是最讓人放心不下的。

◇

天色猶亮的王都，有著和昨天完全不同的氛圍。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往來於王都之中。其中也可看到精靈或獸人等其他種族。儘管人數不多，偶爾也能見到青魔法使之類的罕見職業。不過，黑魔法使在今日其實也是稀有的存在。
「真是熱鬧呢。要是散播個瘟疫肯定會有奇效。」
「著眼點放在這種地方啊……您想吃點什麼嗎？」
「法蘭茲，你說話不用那麼客氣啦……這樣子也會比較有哥哥的感覺。」
這樣說或許有點奇怪，但和強大的魔族過從甚密的我，豈不是已經獲得了極度危險的權力……
若是將這份力量用於不良目的，真的會變成『千年前企圖顛覆國家從而遭到處刑的傳說黑魔法使的後裔』，淪為遺臭萬年的存在，我得謹慎行事才行。妄自尊大將會自取滅亡。如果是自取滅亡也就算了，還有可能把整個世界一起拖下水……
暫且不說這些，總之不必對梅雅麗使用敬語了。
「梅雅麗……妳想吃點什麼？」
「嗯～那個好像不錯。」
梅雅麗指著一家點心攤販說道，那裡賣的是灑上砂糖的油炸麵粉球。那種點心的話很便宜，所以沒有問題。
「嗯，好吃。味道雖然很樸素，但做的相當用心。」
梅雅麗將熱騰騰的麵粉球一一送入口中。因為我們是牽著手走在一起的關係，我愈來愈覺得她像是真正的妹妹。
就連店員一開始也以為我們是兄妹，在注意到梅雅麗那雙魔族獨有的翅膀後，才發現自己弄錯了。
「梅雅麗，您……妳接下來想去哪裡？」
「嗯～本宮想去買雙鞋子。」
王都這裡也有大型的鞋店，於是我帶梅雅麗前往那裡。店裡既有長途旅行用的鞋子，也有村子裡的女孩會想買的時髦女鞋。
「這雙、這雙，和這雙，你覺得哪雙適合本宮？」
「嗯～妳挑自己最喜歡的一雙不就好了嗎？」
「才不是呢。本宮想穿哥……法蘭茲喜歡的那雙。」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我果然不懂女人心。
「先說好，不許用價錢來做決定。」
梅雅麗如此叮囑道。
「我覺得這雙上頭有緞帶的不錯。因為妳頭上也綁著緞帶。」
「嗯，你品味不錯呢。那就買這雙吧！」
梅雅麗開心地笑道。
順帶一提，這雙鞋子要價一枚銀幣。
糟糕，因為梅雅麗太過可愛的關係，所以沒有特別留意價錢，我這樣根本就像在進貢嘛……
「哥哥……不對，法蘭茲，本宮還有其他想逛的店。」
簡直就像是打著妹妹伴遊名義的可疑生意……
話說回來，這已經是不折不扣的約會了嘛。
梅雅麗的哥哥被如此可愛的妹妹示愛，肯定是感到苦惱不堪吧。

在大肆採購之後，我們在一家豪華飯店的一樓咖啡廳歇腳。
因為是飯店附設的咖啡廳，價格自然不怎麼便宜，但既然今天算是約會，那也就無所謂了。
今天的開銷若是真的大到無法承擔，就再找凱璐凱璐社長商量看看好了……畢竟召喚出這樣的魔族堪稱特例中的特例，公司應該多少能幫忙一下……可能的話，希望是「召喚魔族交際津貼」之類的特別費……
因為是在豪華飯店裡頭的關係，負責住宿業務的服務人員也兼任咖啡廳的侍者。像這種類型的飯店，基本上只存在於大都市裡。
但梅雅麗不知為何，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嗯～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呢～」
「『怪怪的』是指哪裡怪怪的？」
她應該是要說魔界沒有這種接客方式之類的吧。
「這裡的工作人員，全都一副筋疲力盡的表情。和看到本宮惡夢的人的表情十分接近。本宮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一看就知道了。」
這種專家感覺好討人厭……不過，我不太明白梅雅麗為何會這麼說。
「大家都是笑容滿面地在接待客人啊。前台那裡的櫃台小姐的對應也很周到。」
「法蘭茲，這裡的工作人員難道都是奴隸嗎？」
怎麼一下就說出如此勁爆的言論！
「怎麼可能。奴隸制度在很久以前便已經廢除了。」
「這樣子啊～但是本宮明明看到一堆表情和奴隸沒兩樣的人呢。這是為什麼啊～？」
儘管梅雅麗這樣說對工作人員很失禮，但她的話讓我感到很在意。
「梅雅麗，妳能跟我說說，哪些店的員工有這種奴隸的感覺嗎？」
從結論上來說，那天讓梅雅麗感受到奴隸氣息的職業，可謂形形色色。
既有重新架設橋樑的工人，也有在大型零售店工作的店員。當然，這些人身上並沒有戴著表示奴隸身分的枷鎖。
「也有可能是本宮的錯覺。你不用這麼在意啦。」
梅雅麗本人似乎無意深究，於是暫且擱下了這個話題。而我因為不清楚具體狀況，所以也無從追問下去。這件事很快就被遺忘在腦海的角落裡。
然而一星期後，梅雅麗所感受到的這股不對勁，卻再次猛然浮出水面。

◇

我一如往常地帶著瑟露莉亞及梅雅麗去公司上班。
但是發生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
「啊，各位……早……」
柯露妮婭小姐的眼睛掛著兩個黑眼圈。看起來一臉疲憊的她，彷彿被那對黑眼圈吸走了所有活力。
梅雅麗用手肘輕輕頂了我幾下說道：
「這女孩是叫柯露妮婭對吧？她狀況很不妙喔。那完全就是奴隸才有的表情，身上還散發出奴隸的氣息。最好趕快讓她去休息。」
「怎麼可以把柯露妮婭小姐也說成是奴隸。說話謹慎點。」
可是梅雅麗的表情相當認真。
「本宮又不是在說她壞話，這是事實啊。她怎麼看都是被強迫從事奴隸勞動。」
「啊～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的確是這樣沒錯呢……我昨天也是工作到半夜兩點才下班，哈哈哈…………」
柯露妮婭小姐無力地笑了笑——接著忽然雙膝一軟，倒了下去。
「妳還好嗎！？」
因為瑟露莉亞立刻攙住她，柯露妮婭小姐免於癱倒在地，但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
「怎麼辦……我今天還得去打工啊……」
「現在不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柯露妮婭小姐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可是我沒辦法休息啊……找不到人幫我代班……」
「不行不行！妳這種狀態不可能正常工作的！」
我立刻前去通知凱璐凱璐社長，並把柯露妮婭小姐送到研習室。因為這裡有一張附有頂蓋的床鋪。我之前曾和社長在這張床上翻雲覆雨……不過這張床當然也可以作為普通的床鋪供人休息。
休息一會兒之後，柯露妮婭小姐的臉色好轉了許多，暫時可以放下心來。社長也在「診斷」之後，確認不是什麼疾病。在高階的黑魔法裡存在著散播疾病的魔法，因此社長在疾病方面的知識似乎也相當豐富。
但是，柯露妮婭小姐堅持前去打工的態度讓我有些在意。還有梅雅麗方才的反應也是。
走出研習室後，我向等在外頭的梅雅麗詢問道：
「我說梅雅麗，妳能把之前感受到奴隸氣息的地點，全都列舉出來嗎？我想請教一下社長的意見。」
「好。本宮馬上做給你。」
梅雅麗點了點她那顆綁著緞帶的腦袋。

◇

「社長，您能從這份清單看出什麼端倪嗎？」
我和梅雅麗一起走進社長室，把清單交給凱璐凱璐社長。
「嗯～我來查一下經營方面的相關資料吧。我們公司也是王都的企業之一，所以對其他企業的動向多少有些掌握。」
過了一會兒，凱璐凱璐社長拿著資料回來說道：
「簡單來說，這些地方的員工都是派遣勞工或短期僱用的員工，又或者打工人員。」
啊，我好像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例如這家飯店的工作人員大多是派遣員工，來自『活出自我人才派遣公司』；這家零售店則是以每三個月更新一次的方式，和員工簽訂僱用契約；而這邊的店家更是完全以打工人員來應付人力需求呢～」
「所以這種惡劣的僱用條件，便自然而然地反映在工作人員的表情上是嗎？」
就以每三個月更新一次僱用契約的案例來說，勞工有可能在半年之後便面臨失業的命運，根本無法安心度日。
「沒錯沒錯。這些都是企業為了節省人力支出而使出的手段。這對勞工是相當不利的做法，就算工作好幾年也很難累積資歷。因為勞工一旦被重新派遣到性質完全不同的公司，先前所習得的技術知識便全都付諸東流。」
謎團解開了。儘管王都並沒有法律定義下的奴隸，卻有不計其數的勞工在惡劣的條件下工作。
而這在來自不同世界的梅雅麗眼中看來，或許是一目瞭然的事情。
「還有，我剛才去探望柯露妮婭小姐時聽她提到，當初說好的工作時數是一天六小時，但實際的工作時數卻達到十一小時之多。」
我一開始還反應不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
「太扯了吧！這不幾乎是兩倍了嗎？」
這麼說起來，柯露妮婭小姐第一天要去打工時，有說過是從中午開始工作。但她卻工作到半夜兩點才下班，工作時數明顯對不上。
「而且店家好像還威脅她如果敢辭職，便會向她索取賠償，導致她進退兩難。雖然店家的做法完全是違法行為，但一般人光是想到要上法院就會退縮了呢。」
太惡劣了。太差勁了。柯露妮婭小姐明明如此期待著新生活，怎麼能讓她淪落到這樣的結局。而且她這根本就不是走霉運，而是被無良公司坑殺。
一股黑暗的情感湧上心頭，讓我忍不住破口大罵：

「這種黑心公司，還是早點毀滅好了！」

屋裡頓時鴉雀無聲。糟了，居然在社長面前做出如此放肆的舉動……
「對不起，我忍不住火大了起來……」
社長掩嘴竊笑。因為是我自己做出讓人看笑話的舉動，社長有這種反應也不能怪她。
但是社長的那副笑容，卻彷彿是想到什麼妙計的軍師一樣。
「多虧了法蘭茲剛才那句話，我想到一個非常棒的主意。」
我也驀然會過意來。
「對了，我可以拜託梅雅麗毀滅這些黑心企業！」
梅雅麗看起來還沒跟上我和社長的思路。
「答對了！如果是黑心企業，摧毀起來就完全不會有內疚感！」
就讓至今已摧毀無數都市和國家的『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來收拾這些黑心企業吧！
這的確是個妙計呢…………這是個妙計嗎？
「社長，不管怎麼說，摧毀公司都是違法行為吧？我們會被逮捕的……」
但凱璐凱璐社長再次莞爾一笑。
「法蘭茲，黑心企業之所以會被人稱作黑心企業，就是因為他們透過逼迫勞工加班等違法方式來謀取利益。那麼他們因為這樣的惡行遭受懲罰，不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嗎？像目前這種不受取締的現狀，反倒更有問題吧。」
嗯，我能明白社長的意思。明白是明白，但梅雅麗能辦到這樣的事情嗎？
「喂，『黑心企業』是什麼東西啊？黑魔法的企業嗎？」
梅雅麗不是很了解這方面的事情。假如黑心企業指的是黑魔法企業，那我們公司也會變成黑心企業。
於是我向她解釋了黑心企業的定義。
聽著我的說明，梅雅麗的表情逐漸變得憤慨起來。
「聽了真令人火大！哪有員工想辭掉打工卻不准辭的道理！還有，不願意給員工加班費的公司也太奇怪了吧！員工既然有工作就應該給人家薪水啊！就連魔界都沒有這麼慘無人道的事情！」
王都比魔界還要慘無人道是嗎？不過，員工一旦違反公司規定，便會遭到公司極為苛刻的對待，這種事情感覺的確相當常見。
「本宮明白了！就由本宮來毀滅這些黑心企業吧！只要出動本宮麾下的六萬六干六百名迷你惡魔，肯定能做到！」
怎麼好像變成相當不得了的情況！？
「順帶一提，以這個國家的法規來說，這些迷你惡魔都是正職員工。」
居然是超大型企業啊。梅雅麗真的是非常驚人的存在。
「呵呵呵，法蘭茲，你就好好看著吧。三天之後，不祥的紅月將會高掛於空，災難及慘劇將會在那天夜晚降臨於王都的黑心企業。」
「好，就讓那家累垮柯露妮婭小姐的公司，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社長也期待地看著我們兩人說道：
「那麼，我就來開立一份醫生診斷書，證明柯露妮姬小姐是因為過勞而倒下，並把診斷書送去那家公司。對方一定沒想到會有人以此要求索賠吧。」
很好，接下來是我們進攻的回合了。

◇

計畫執行當天，天空真的升起了紅月。
我找了一棟挑燈營業至深夜的建築，在那裡觀察情況。
梅雅麗及瑟露莉亞則跟在我身旁。
「我說梅雅麗，妳可千萬別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喔。我可不想被抓去坐牢……」
「你放心吧。簡單來說，這整場行動的規模過於巨大，根本無法證明犯人是誰。因為王都的各個角落都會有迷你惡魔湧現。」
而事實也如梅雅麗所言。
無數造型花俏的迷你惡魔，從我們的四面八方及天空現身。他們的外表有點像貓，只是背後長著翅膀，而且真的像是從虛空中冒出來一樣。
「唔哇，這是什麼動物？」「好可愛！」「媽媽，我想要養那個～！」「飛得好快啊。」
或許是因為外表討喜的關係，城裡的居民似乎沒有特別感到恐慌。
「這些迷你惡魔也會出現在企業裡，一旦發現違法的業務內容，便會將文件送往政府的勞動相關部門，或是向同業公會進行報告，總之就是把企業的不法情事傳達到各處。而在達成使命之後，他們便會直接返回魔界，因此只有清楚本宮是被你召喚出來的高階魔族的人，才有可能掌握整件事情的真相。」
這下勝負已分。
「那麼，再來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了，我們回家去吧，法蘭茲。」
「反正我們人都來了，要不要去柯露妮婭小姐工作的那家店看看？」
那家專賣綿羊和山羊的餐廳，也湧入了一大堆迷你惡魔，裡頭一片混亂。和周圍的餐廳相比，迷你惡魔明顯集中在這家店裡。
「本宮居然稱讚這種店的料理好吃，感覺真有點丟臉。天曉得這家店用的到底是什麼羊。」
梅雅麗邊嘆氣邊說道。
因為這不是能立刻看到成效的事情，因此那天回家之後，我們一如往常地上床就寢。
啊，有件事情不同以往。
「法蘭茲，本宮要摸摸頭。本宮今天很努力工作喔。」
我就這樣作為梅雅麗的抱枕入睡。

迷你惡魔出動的隔天。
王都各處都出現了這樣的告示：

《咯咯咯，渺小的人類啊，本宮乃『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
本宮業已差遺手下眷族，至汝等所居都城巡行視察（於魔界僱用法所定合理範圍內）。
此乃血色腥紅之月賜予本宮的力量。
佯裝聖人之犯罪者，皆難逃本宮法眼。因為彼等雖混跡人群，卻為本宮之潛在盟友。
茲將無視法律、待員工猶如奴隸之企業，一一列舉如下。其違法亂紀之情事，下文皆有詳述，汝等可自行參照。
本宮在此僅盡列舉之責。
其後要對下述企業處以火刑，抑或繼續壓榨奴隸，就交由汝等渺小人類自行決定。
倘若如此慘無人道之事，汝等尚能漠然視之，則人類都城化為焦土、落入魔族手中之日必不久違矣。》
（以下省略公司名稱部分）

「雖然無法馬上收到成果，但本宮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
事件的隔天早晨，梅雅麗一臉滿意地點頭說道。因為摟著我睡的關係，她似乎睡得很好。
「這種新型的摧毀方式也挺不錯的呢。讓人類自己去毀滅人類的東西——就像是同類相殘那樣，這點子也滿有趣的～」
企業的確是人類的產物，因此從語義上來說是沒有錯。只是這句話本身聽起來實在是很恐怖……
「再來就讓黑心企業的經營者做個惡夢吧～他們大概再過一會兒就要發出慘叫了～嘻嘻～」
反正受折磨的都是些惡徒，應該沒關係吧。法律也沒有規定不能讓別人做惡夢，所以應該不算犯罪。
至於事件的後續發展——
神秘可愛動物的大量出現，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那張告示的內容在王都一時蔚為話題。
儘管行政機關未能立即採取行動，但同業公會率先有了動作。
旗下加盟的公司若是有違法情事，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事實。
此外，王都的報紙皆以大篇幅報導神秘惡魔的檢舉告發，並將不法企業的名稱刊載出來。
似乎也有部分勞工發起了罷工活動。
這些不法企業的形象因此大幅惡化，有些企業更像柯露妮姬小姐工作的餐廳那樣，再也無法經營下去；而做出違法的雙重派遣乃至三重派遣的派遣公司，也有相關人員遭到逮捕；其中還有幾家企業受到停止營業的處分。
光是這樣，還不足以立即增加王都居民的幸福。改變世界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若想從根本上改變這個世界，或許真的得讓梅雅麗以物理方式，將那些不法企業全數毀滅，才有可能做到。
不過，我認為這次的事件將成為人們反思工作方式的契機。
無論如何，在那場「紅月事件」之後，應該再也沒有企業，敢理直氣壯地把不合理的業務強加給員工。

◇

事件結束後大約過了兩星期，時間來到六月下旬的某一天。
我和梅雅麗及瑟露莉亞一起前往王都購物。
說是去購物，但其實主要是去採朋友的班。
「啊，歡迎光臨！請問您今天想找什麼商品——咦，法蘭茲先生！」
沒錯，我是來確認柯露妮婭小姐的新工作有沒有問題。
順帶一提，柯露妮婭小姐在完整討回長時間勞動的加班費後，便辭掉了原本的打工。與其說是辭掉，不如說是因為那間店受到停止營業的處分。
她的新打工地點是一家寢具店，就是梅雅麗初到王都那天造訪的店家。梅雅麗有仔細留意到迷你惡魔都沒有跑進這家店。
「柯露妮婭小姐，這裡的工作環境如何？」
「這裡沒有問題！我可以好好重新存錢了！」
她的笑容裡沒有一絲陰霾，因此肯定沒有問題。
「柯露妮婭小姐，有沒有不錯的※YES／NO枕頭可以推薦？」（譯註：一種兩面分別寫著YES和NO的枕頭，通常是同居男女或新婚夫婦用來向對方暗示，自己今晚有沒有做那檔事情的意願。）
瑟露莉亞想要找某種奇怪的商品，但店裡並沒有銷售。
今天的主要任務算是完成了，因此我們開始在王都閒逛。
順帶一提，梅雅麗最近已不再拎著枕頭走來走去（雖然她大多時候是靠著飄浮來移動）。
因為晚上已經能一覺好眠，枕頭似乎就無關緊要了。和梅雅麗緊靠在一起睡覺的我，也覺得心情變得十分平靜。
儘管有時會像程式出錯那樣湧現情欲，但我都硬是按捺了下去……
「嗯，和以前相比，面露幸福表情的人好像是增加了那麼一些。」
梅雅麗是最早注意到有許多人遭受黑心企業壓榨的人，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就代表確實是如此吧。
「那麼，我們所做的事情便是有意義的。」
「妾身看報紙上說，因為這次薪水和餘暇時間增加的人數史無前例，所以還帶動了消費的增長呢。」
聽到瑟露莉亞這麼說，我不由得感到梅雅麗所做的事情真的很了不起。
「連國家都能傾覆的本宮，怎麼可能搞不定區區黑心企業。哼哼！」
——就在這時，一臉得意的梅雅麗身上突然綻放出了光芒。
雖然整個過程只有幾秒鐘而已。
「梅雅麗，剛才的那陣光芒是……？」
「噢，這是提示應召而來的使命已經達成的信號。代表本宮可以回歸魔界了。」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心中頓時一陣難受。
感到難過的不僅是我，瑟露莉亞也露出落寞的表情。
「所以梅雅麗，我們要就此道別了是嗎……」
梅雅麗會來到這一邊的世界，終歸只是為了實現召喚者的願望。
「本、本宮才沒有要回去呢……！」
梅雅麗用力搖了搖頭。
「並沒有規定說達成使命之後，就一定要立刻回去，而且……本宮如果離開法蘭茲，又得面臨失眠的問題了嘛……」
滿臉害羞的梅雅麗，就這樣把左右晃著的腦袋撇到一旁去。
但她接著像是鼓起勇氣似的，一點一點地將視線和我對上。
「法蘭茲，本宮一開始只是在你身上尋找哥哥的影子……只是，本宮現在……或許已經喜歡上你了……」
「咦，這是在向我告白嗎……！？」
方才的這一席話不是什麼誤解或會錯意……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梅雅麗再次將臉用力撇到二芳說道：
「果、果然，剛才那個不算！一定是本宮搞錯了！因為你是個很棒的抱枕，所以本宮才搞錯了而已！取消取消！」
梅雅麗滿臉通紅，但不管是誰說了那種事情，都會是這副模樣吧。因為她本人強烈否定，我也不好進一步追問下去……
「這樣啊。我只要能和梅雅麗一起生活就很開心，所以這樣就可以了。」
「哎、哎喲！在本宮說完那種討人厭的話以後，你、你還接這種話根本就是犯規！」
「這種不坦率的模樣，簡直是在惡意賣萌呢～」瑟露莉亞莫名地情緒高漲起來。
「瑟露莉亞也別說這種奇怪的話好嗎？小心本宮滅了妳喔！」
梅雅麗嬌嗔的模樣已不會讓我和瑟露莉亞緊張兮兮，因為我們已建立起足夠的信賴關係。

那天深夜，我一如往常地被梅雅麗摟著入睡，卻忽然被人叫醒。

是梅雅麗擰著我的臉頰。
「好痛，妳做什麼啊，梅雅麗？」
「聽好了，你現在是在做夢喔。只要天一亮就會全部忘記。」
梅雅麗湊過臉來給了我一個吻。然後——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全都是在做夢喔。」
在朦朧的意識裡，我似乎和梅雅麗做了平常都是和瑟露莉亞做的事情……但這肯定是我在做夢。
畢竟梅雅麗都這麼說了。我怎麼能不相信家人說的話呢。
然而，隔天早上。
「你們兩位終於心意相通了呢！」
瑟露莉亞興高采烈地說道……
「妳、妳在說什麼啊……本宮不曉得妳在說什麼事情……妳是看到幻覺了吧……」
梅雅麗滿臉通紅，鐵了心裝傻到底。
「像這樣慢慢縮短彼此距離的交往方式，也別有一番滋味呢。妾身和主人當初就是一下子把距離拉得太近，結果便少了這種怦然心動的青澀感呢。」
「就跟妳說別再說奇怪的話了！對魔族來說，那、那種事情稀鬆平常……根本就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妳這樣完全就是不打自招啊，梅雅麗……
「哎呀～真好呢～兩位真是火熱～！」
梅雅麗掄起粉拳，追打笑得一臉燦爛的瑟露莉亞。
還請您手下留情，別鬧出人命來了喔……？
畢業就職至今還不到半年時間，我卻已和兩名女孩展開同居生活。
胡亂使用黑魔法，果然會造成不可預期的後果。
今後真的得多加注意才行。
儘管如此，在使用黑魔法時——
如果有事先思索過這項魔法能否造福人群，那麼肯定就能一切順利吧。

文庫版限定特別短篇　梅雅麗的手作料理

正式成為我們家一員的梅雅麗，也開始主動承攬打掃之類的工作。畢竟她已不再是客人的身分。
梅雅麗在魔界似乎是家世顯赫的千金小姐，不過她並不排斥打掃、購物之類的家務。和瑟露莉亞相比，梅雅麗在打掃方面有些粗枝大葉，但要贏過家事萬能的瑟露莉亞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她和我差不多處於同一個水平。
只是梅雅麗唯獨完全不碰料理這一塊。
儘管我催促過她好幾回，但她每次都嚷著現在沒心情什麼的，態度曖昧地迴避這件事情。
「我說梅雅麗，妳也差不多該來煮個什麼了吧？」
我一邊在大家的麵包裡夾進高麗菜絲和火腿，一邊向悠哉地坐在餐廳的梅雅麗抱怨道。
這裡補充一句，因為我覺得不能老把事情扔給瑟露莉亞，所以也會負責下廚的工作。若是把全部的家務都推給別人，萌發的罪惡感反而會讓自己坐立難安。因此我們家基本上是採取平均分擔家務的方式。
或者該說瑟露莉亞太過溫柔，一旦向她撒嬌，便會習慣性地去依賴她的好意。這並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也有部分原因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
「咦～你說料理嗎？現在還不是本宮出馬的時候吧。本宮可是秘密武器呢。」
「我說妳啊，別每次都只會說自己是秘密武器好嗎？妳該不會其實是廚藝差勁到不行吧？」
在有三名成員的家庭裡，出現一個完全不會料理的人也不是什麼奇事。
「好了好了，主人。每個人只要發揮自己的強項就好了嘛。梅雅麗如果不擅長料理，就由妾身來做。」
在餐廳幫大家沏茶的瑟露莉亞說道。
看吧，瑟露莉亞就是會這樣把人寵壞。
「你們夠了喔，為什麼都認定本宮不會煮菜啊！這可是對本宮的嚴重侮辱。好吧，本宮就露個兩手讓你們看看！」
讓梅雅麗下廚的事情就這樣決定了。裡頭雖然有些煽風點火的成分，但結果才是最重要的。不過我對梅雅麗會端出什麼樣的料理，還是有那麼一點擔心。
但在此之前，還有一個更根本的問題。
「法蘭茲，等等借我鋤頭和鏟子。」
「啥？」
「只有使用自己種的蔬菜，才能夠做出美味的料理。」
這傢伙未免也太認真了吧……
「用王都買來的蔬菜就可以了啦。不需要那麼講究啦！」
「本宮既然要下廚，就要做出最完美的成品！『無以名狀的惡夢之祖』不能容忍半吊子的東西！」
——經過一番折騰之後，梅雅麗勉強同意以托托托前輩栽種的蔬菜代替。

到了食材備齊的那一天，梅雅麗終於開始著手料理。
「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本宮的實力吧。本宮的手藝可是哥哥都一直誇個不停的喔！」
梅雅麗的刀工的確很厲害。
蔬菜在她的巧手之下被切得漂漂亮亮，火爐上的燉菜聞起來也非常美味。
最後終於到了品嚐的環節。
「這沙拉真的好好吃！是這個獨門醬汁的功勞吧！」
「色彩也非常鮮豔呢。五顏六色的擺盤看起來就賞心悅目！」
我和瑟露莉亞從沙拉開始便讚不絕口。
就如願意精心製作沙拉這種配菜的餐廳，端出來的主菜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的道理，梅雅麗的主菜也是如此——
「唔哇，這個燉肉根本就是入口即化！」
「湯汁的複雜味道完全滲進肉裡！這是餐廳才能吃到的味道呢！」
味道方面只能說是無可挑剔。
「哼哼。你們不用客氣，可以盡量多誇本宮一點！」
梅雅麗一臉得意，但這的確是有資格如此自豪的美味。附帶一提，梅雅麗頭上還戴著一頂廚師用的高帽，也不曉得她是去哪裡弄來的。
「主人，漫長的等待是值得的呢。」
「嗯，真的是這樣呢……瑟露莉亞。」
沒錯，味道方面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在於烹調時間……
「我說梅雅麗，為什麼昨天中午就開始製作的料理，要到今天晚上才能完成啊……？」
在這段期間裡，我們只能以麵包裹腹。因為梅雅麗占領了廚房，所以沒辦法製作其他料理。
「燉菜美味的關鍵就在於長時間的燉煮。要是燉煮的時間再拉長一點，還會變得更加美味喔。」
我非常確定梅雅麗沒有絲毫反省的意思。
這傢伙是那種一旦動起手來，便會異常執著的性格……
她腦袋裡想著的不是日常的家庭料理，而是追求極致的工夫料理……
「梅雅麗，妳的料理的確是很美味，但有沒有其他不用花這麼多時間的料理啊？」
「法蘭茲你去餐廳吃飯時，難道會叫主廚隨便做一做就好了嗎？」
「妳又不是主廚。」
在那之後，我試著讓梅雅麗在短時間內完成料理，結果並不怎麼好吃。更準確地來說——
「老實說，本宮就只會做燉菜而已……因為哥哥生日時本宮會特地做給他……」
「原來如此！明明就不擅長料理，卻憑著愛情的力量克服了難關啊！」
雖然瑟露莉亞做了個善意的解釋，但梅雅麗還是做不來下廚的工作……
最後只好讓梅雅麗多承擔一點購物及打掃工作，以此彌補她無法下廚的空缺。

◆完◆

後記

各位好，在下是森田季節。
衷心感謝您願意拿起《加入年輕人敬而遠之的黑魔法公司～（以下省略）》來閱讀！
話說本書的書名真的是有夠長的呢……
編輯也提醒過我應該把過長的書名壓縮一下，但筆者實在是不知該從何改起，於是就這樣一字不改地出版了。這或許是DASH X文庫史上最長的書名……？

本書是所謂的「職場」小說——儘管是否真有這種類型仍有待考證。
筆者過去也曾出版幾本以職場，亦即特定職業或是架空職業為主題的小說（筆者在DASH X文庫也出版了輕小說作家前往異世界的作品，還請各位務必捧場。※書名應該能在封面折口的已出版作品找到），而本書也是這種性質的作品。（編註：此指日文版小說封面。）
這次的職場是黑魔法業界。
當然，現實裡並不存在這樣的業界，這是筆者杜撰出來的產物。
筆者自己是在幾經波折之後，才成為現在這樣的全職作家（真的是歷經了無數風波），寫作原本只是筆者的兼職。
在上班的最後一年，筆者被派到有如戰場一般的接待部門，因為壓力的關係，把整個腸胃都搞壞了，不過原則上還是以文書工作為主的典型上班族。
而上班族這樣的工作，就是會讓人遇上許多難以釋懷的事。例如當筆者早早完成工作想要先回家去時，前輩會為此感到不爽之類的。但明明就已經超過下班時間，而且前輩也不是我的直屬上司……
若是寫得太過具體也有點不妥，籠統來說，本書的創作歷程是這樣的——

→ 現實的職場永遠有數不盡的委屈事。
→ 令人火大。
→ 最起碼讓我在小說的世界裡，建立一個勞動環境良好的世界！
→ 開始提筆寫下這個故事。

本書原稿就是在轉化現實世界的焦躁及怒火中完成的！
書中的內容都是源自筆者的真實經驗。
例如作為主角的青年法蘭茲，一開始飽嚐求職失敗之苦，而這也是筆者體驗過的滋味。筆者也曾經不斷地被面試刷掉。那些喜歡在面試裡刁難考生的公司，都趕快給我破產吧。
其他還有許多地方，筆者都將自身的真實經驗不著痕跡地融入進去。
法蘭茲在書中會遇上許多美好的事情，因此筆者希望各位讀者在閱讀時，將自己代入法蘭茲的角色。但很遺憾的是，這些好事都不是出自筆者的真實經驗。現實世界就是個垃圾遊戲！
當然，因為本書是小說創作的關係，許多事情都會朝著對主角法蘭茲有利的方向發展。
但是另一方面，法蘭茲並沒有說出什麼自以為是的話來，他的所做所為都非常合情合理。
如果在身居高位的管理層裡，有更多像書中的凱璐凱璐社長那樣的人物，現實世界的勞動環境應該也會得到一定改善吧——我心裡真的有一部分是這麼想的。
還請日本盡快增加童顏犬耳的美少女社長。
筆者認為，日本企業最缺乏的東西就是可愛和休假。如果社長是美少女，員工肯定會自願放棄休假，主動去社長家裡加班！

很榮幸的是，筆者的主張得到了讀者的廣泛認同，本作在「成為小說家吧」網站上，取得了單日排名第一、單週排名第一、單月排名第二（也可能是第三名，但我記得是第二名）的亮眼成績。真的非常感謝各位的支持！若是有這樣的支持度，感覺出馬競選都能成功當選了呢！
此外，本作在出版成書籍的同時，也決定漫畫化了！預定了※今年秋天將於スクウエア．エニツクス的免費漫畫App——「マンガUP！」上開始連載！筆者認為能有這樣的好結果，是本作自網路連載時期起便大受好評的關係。筆者只能向支持本作的各位上班族表達最誠摯的謝意；不是上班族的讀者朋友，筆者也一樣非常感謝你們。（編註：此指日本出版時間。）
最後請讓我送上謝辭。
負責本書插畫的47AgDragon（銀龍）老師，非常感謝您的美麗插圖！
雖然死冥之諾黑魔法公司的員工都是些怪人，但希望您今後也能幫忙繪製這群可愛的怪傢伙。
另外，我也想向願意拿起本書的讀者致上最深的感謝！漫畫化的連載也將於近日啟動，還請各位讀者務必前往一覽！

在成為全職作家後，腸胃出問題的頻率便大幅減少的　森田季節

特典小冊子　「魔界日常有點狂！」

瑟露莉亞的提味秘方

我和瑟露莉亞經常一起去購物。
因為我們兩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所以我覺得家務應該也要平均分擔。每當我基於這樣的想法出門購物時，瑟露莉亞也會自然而然地跟在後頭。
最近市場的老板總是衝著我喊「早點爆炸吧」，但他們裡頭明明有一堆人都已經結婚了，因此這讓我有那麼一點無法釋懷。
我們在王都的大型市場買了各種蔬菜。瑟露莉亞雖然是魔界出身，但她做給我的料理吃起來都很正常。
不過，我偶爾還是會感受到彼此世界的不同之處。
「哎呀，到處都找不著呢。果然這裡沒有在賣啊。」
「瑟露莉亞，我看妳好像一直在找東西的樣子，到底是還缺了什麼啊？」
畢竟是王都的市場，我覺得這裡應該能找到絕大部分的食材。蔬菜秈肉類也是應有盡有。
「妾身在找一種料理不可或缺的香料，想把那種香料作為提味秘方加進料理。」
「香料是嗎？我記得市場的某個地方有香料的專賣店。」
「不，這一邊的世界似乎沒有在賣那種香料。」
原來如此，是魔界特有的食材啊。這世上的確有那種吃東西一定要沾醬的人。
「對了，那種香料的名字是什麼啊？」
「春藥唷。」
出現了一個不得了的名字！
「喂！沒有人在料理裡頭放春藥的吧！」
「欸？男女魅魔在幫搭檔做菜時，都會把春藥加進料理裡頭的啊。哎，雖說是加了春藥，但這可不是魅魔在怠忽職守唷。透過使用各式各樣的春藥，能夠進一步地引出魅魔的力量呢。」
這種像是在引出食材風味的想法是什麼鬼……
「當然，妾身只會選用對主人身體無害的東西，還請您放一百二十個心。」
「總、總而言之……既然這裡沒有在賣，那就別放了吧……而且……就算不放那種東西，平常的瑟露莉亞也已經夠可愛迷人了……」
「主人！」
瑟露莉亞用力將我抱緊。儘管周圍傳來了「給我爆炸吧！」的詛咒聲，但我絲毫不以為意。
耶一天的料理，感覺比平日更加美味；夜晚的瑟露莉亞，感覺也比平日更加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