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蝸牛くも]哥布林杀手 6


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8-7-20 19:15 编辑


  哥布林杀手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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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蝸牛くも
  插画: 神奈月昇
  翻译: 月漫千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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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bbb252 于 2018-7-20 18:37 编辑


来吧冒险者 加入我的旅途啊
等待着我们的 是龙或岩石巨人
还有死灵的骑士啊
传说中的武具 藏身何处啊
火把高举 长矛横担
独当一面 意气风发
东西隳突 直越桥坂
死境于彼 一往无前
所求之物 唯爱一字
饕餮賛沢 勿许多言
至少在这一夜 尽享欢愉
来吧冒险者 加入我们的旅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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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平凡的春日》

从东方吹来的风,让天气舒服了起来。
空中残余的寒气被赶走,阳光变得柔和又温暖。在边境之街,离那雏菊盛开的山丘有半天步程的平原,这也没有什么变化。
是的,是平原。
只不过除了繁茂的青草,和蔓延开来的灌木丛,也就没有什么其它植被了。街道向更远的地方延伸,村庄和村庄,城镇和城镇之间有一个驿站的话也不奇怪吧。
在平原上有一个东西在动,不,一个人,有一个(穿着)奇妙的冒险者在动。
脏污的皮革铠甲,廉价的铁盔,腰上配着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半截长剑,左臂戴着小小的圆盾。就算是刚刚成为冒险者的新手,身上的装备也会比他更好一点吧。
他默默地走在街道上,毫不犹豫地踩着草丛踏入平原,就像是有标好的路标一样,他毫无迷茫地踏出脚步,一边拨开左右的草丛,就这样走了不到五分钟之后。
他站住了。
果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在踏入草丛中的鞋子下面发出了一声什么东西被踩碎的声音。弯腰把那捡起来,是一块被烧焦的炭。
它经受不住手指之间的力量,碎成了黑色的污渍。是什么东西的灰烬呢?也许原来是树,也或许是人的骨头,不知道是什么……
──真是愚蠢啊。
他摇了摇铁盔,像是要把这些杂念甩掉。
已经,十年了。
被烧焦的人的骨灰,十年来都是风吹日晒,自然是不会留下任何形状。但如果还有留下的话──又会是谁的东西呢?
“……”
风吹了起来。
季节的轮回到来。传达着春天到来的、温暖、柔和的风吹来。拂过青草,就像荡漾的水波一般吹向平原。
隐约地听到了水声,转过头,看到如记忆中的地方有个池塘。
突然看向天空,到处都是一片广阔清澈的蓝色,隐约浮现的纯白云彩如渗出来般透薄。
“……所以,这又如何?”
他把手上的炭狠狠地捏碎,扔了下来。
他知道这不是姐姐的骨头,他知道姐姐怎么样了,知道姐姐的血肉和骨头是怎么样了,知道这里曾经有村庄存在过。
也知道冒险者的训练场是预定在这里建造的。
“……回去吧。”
知道他曾经住在这个村子里的,包含他在内只有三个人。哥布林杀手他,从没有听过牧场的那两人是怎么想的。

§

“欸嘿嘿……”
女神官因为高兴的心情放松了脸颊。
无论春夏秋冬,冒险者公会都很热闹,但是一到春天就更加拥挤。有被冬眠后出现的怪物威胁的村人,也有在冬天把积蓄用得差不多了的冒险者。想着天气变暖可以赌一把立志出世(一山当てようと 谚语,指投机而获取大量利益,意译为赌一把)而上门的年轻人也多了起来。
“好──下一个人,十五号,请去三号的接待处!”
“喂,有委托啊,委托!据说在下水道里涌出了害虫(原文为肥喰,不知道怎么翻π_π)!有闲着的家伙吗!”
“武器和防具的准备好了吗?还有药剂(Potion),咒文默记了吗!还有踏杆(Footbar)……好,出发!”
“不好意思,我们村附近有熊出没,欸欸,对,是灰色熊(Grizzly bear)”
职员们来回奔走,冒险者们发出的熙熙攘攘的声音,委托人的说明如飞般不断交错。虽然没有像节日那样(气氛)光鲜明亮,但如果说没有充满活力的话却是个(确实的)大谎言。
在这样的喧嚣中,女神官笑眯眯的,绽放着如花开般的笑容。坐在等候室固定位置的长椅上,就算不用锡杖把松驰的脸颊遮住也不在意。
托着脸颊呆呆地看着人群的妖精弓手,把视线转向了她。
“还真是高兴啊……”
“因为我也是第二年了,就算被叫作前辈,也会被允许的吧?”
“啊啊,已经,是这样了呢。”
“是的!而且,也差不多该从第九位(黑曜)升级到第八位(钢铁)了。”
轻轻地挺起胸膛,满脸得意的她,无论怎么说都是这个队伍(Party)里面最年轻的一个人。
妖精弓手也不是不懂这孩子的心情,像是心情很好一样地挥动起长耳朵。
——这里稍微有点大姐姐的样子也可以吧?
“所以啊,你可不能得意忘形哦。后卫工作是要不得(这种心态)的。”
“好~我知道啦。”
女神官朝着优雅地挥舞着食指的妖精弓手,坦率地点头。
妖精弓手轻轻地把(女神官的)金发梳了一把,女神官哧哧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真的,像是个可爱的妹妹呢。
但要这么说的话,怕是又会被那矿人道士捉弄吧。
“嗯,不过还真是热闹呢。”
说着,妖精弓手有意识地把视线投向聚集在公会大厅的冒险者们。正确的话,应该说是冒险者的志愿者吧。不,不……。
──说是“志愿者”不太好吧。 (原文:志望,读shibouしぼう)
妖精弓手在心中订正了“冒险者希望者”这个词。 (原文:希望,读kibouきぼう)
希望。嗯,是个好辞藻。
那些以接待处为目标,排成了长蛇的队伍的“冒险者希望者”中。有战士、有魔术师、有僧侣、有斥候(Scout),种族、性别和年龄都各不相同。一样的地方就只有燃烧着梦想的眼瞳和他们穿着的装备。
从好像刚贴上价牌一样没有一丝伤痕的靓丽的新人,到好像锈迹斑斑快掉下来般的老手冒险者。虽然实力参差不齐,但每一个人都好像在闪闪发光。
“呼呣……”妖精弓手嘟囔着,摇了摇长耳朵。“不应该让欧尔克博格学学吗?”
“哥布林杀手先生,好像很讨厌发光啊。”
应该很难吧?这样嘟囔着的女神官,突然脸红了,不舒服地扭动着身子。
“怎么了?”就算是妖精弓手问她也只是“不”地回答,光是移开眼睛。妖精弓手脑中一边浮现着问号一边扭过脖子,然后马上就理解了(女神官为什么变成这样)。
嘛,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吧。
是刚才的冒险家。(她们)也是两个漂亮的女孩,而且其中一个还是上森人。冒险者希望者的各位,在等待的时间里,都慢慢地把视线投向这里。
“呜哇……好可爱的小姐们啊……”
“果然,如果成为冒险家的话,就会和那样的孩子打好关系吧。”
“森人,真好啊……”
妖精弓手哼了哼鼻子。真认为能和森人说上什么私话吗?与其因为是上森人而受到关注,还不如是作为银等级来仰慕……
“虽然去年我也在那里排队……”
看着挺着薄薄胸脯,强调着脖子上挂着的识别牌的妖精弓手,女神官紧紧地握着胸口。那里摇晃着从白瓷到黑曜,也就是从第十位到第九位升级证明的识别牌。
“但那时候还没那么多人呢。”
那个时候自己也是,听了周围的对话,真的很吃惊。
早已计划好的开设训练场的计划,因为哥布林王的袭击不管怎么说还有一些骚动,计划迟迟不见推动已经一年了。然后,她们俩也知道了那个计划突然开始进行的原因。
“信,读了吗?”
“读了,读了。在……这!”
像是要回应女神官一样,妖精弓手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折好的信。是读了好几次又折好了的吧,折叠得很工整。
“一直带着身上吗?”
“那当然,这是朋友给我的信呀。你没有带在身边吗?
“我放在房间里,已经寄存在地母神那里了。”
因为是朋友,所以,女神官像是腼腆似的松开了脸颊。
友人──千金剑士。几个月前,一起在北方的小鬼堡垒中作战的冒险者少女。失去伙伴,自己也被蹂躏,但却拼命地不甘示弱着的样子仍让她记忆犹新。
跨越过死线,心境也有所变化了吧。千金剑士,也回到了她当初离家出走的故乡。
从那以来,就一直和她每天相互通信……。
“听说是面向新人冒险者的捐款,动作真快呢”
“欸欸,真的呢。”
并不是作为冒险者,而是作为支援的一方战斗,信的结语是这样的。一丝不苟、端正的笔致,她本身令人喜欢的性格的体现。
但像是总算是有办法和家人和解,还想和大家见面之类的内容,倒是写得不多。
“还是老样子啊,这么固执。”
“呼呼……”
嘴上这么说,但只要看看妖精弓手很重视似的把信折起来的样子,她内心怎么想的就不言而喻了。女神官也和她想得一样。
对于她们来说,在亲眼目睹经历了小鬼的暴行的这一意义上,自己和她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分毫之差(原文:纸一重,意为毫厘之差)、只不过是运气好坏、只不过是骰子骰出的点数不同罢了。
正因为如此,她还在“固执”,再也没有比这更激励人的事了。
没有被压跨。自己也好,她也罢。
“……果然,最开始的时候教一些什么,是很重要吧。”
“怎么说呢。我觉得这样的话没有什么意义吧。”
虽然我没有要否定那个孩子的努力的意思。
妖精弓手对着惊讶地皱起眉头的女神官轻轻地挥了挥手。
“不管教什么,做蠢事的人还是会做的吧?”
“但是不教的话,不就不知道怎么做是不行的了吗。”
比如……比方说,对,总有些什么。
不能沉迷于聊天,也不分前卫和后卫。虽说是一条道路,但也不能不警戒后方。而且,不能因为是哥布林而轻视敌人。
现在想起来……那个第一次冒险获得的教训,真的是非常非常多。
“啊,不是这样的哦。并不是在否定别人的努力。只是……”
是不知如何招架女神官沉闷的表情,妖精弓手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
“因为不听别人说话的人,是绝对不会听的。比如说,像矿人什么的……”
“喂,喂!我听到了哦,长耳朵。”
越过妖精弓手的肩膀,慢吞吞又低沉的嘟囔声从长椅子后面飞了过来。(得意得)微笑着的她,一脸得意地摇着长耳朵。(这里原文连用にんまり和得意気两个词,词义重复,故只用一次)
“我已经说的(足够大声)让你听得到了,如果听不到的话就困扰了呢”
她回过头来,只见矿人道士抓住长椅子的椅背,瞪大眼睛盯着她。
虽然是白天,脸上却泛着红色,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吧。话虽如此,既然是矿人,那倒不如说是理所当然的。嗝,他故意打了个酒嗝,妖精弓手则是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话说,森人会听别人的话吗?”
“哎呀,至少比起矿人来(森人的)耳朵更好哟。”
“嚯嚯,铁砧也懂得讽刺了呐。” (原文:皮肉も通じん,意为讽刺)
“谁是铁砧啊……!”
“用手摸摸自己胸部就知道了吧”
“什么嘛!”
总是老样子,吵吵闹闹的。
第一次(看到他们吵架)的时候很慌张的她,到了现在,就连听着这碎碎的争吵都感觉很舒服。也暂且不论吵架是否是因为他们关系好的原因,这都是一个优秀的团队(Party),女神官这么想着。
也已经习惯了冒险者公会的各位,在和一年间已经完全熟悉的他们来往的时候,女神官也会主动的和他们打招呼。
“呵、呵呵、很热闹、呢。”
“有够吵啊,那些新人还真是不成体统。”
伴随带着艳丽微笑的魔女,长枪手一边露出烦躁的表情一边出声抱怨。
“你看。所以我说了吧。那样地交流可以很好地加深我们的共同意识的啊。”
“啊啊够了,不要再为你发的酒疯辩解任何一句话了,守护秩序善良的骑士。”
重剑士和女骑士一边相互拌嘴,一边在走廊上阔步而行。
“好呀!”
“早上好,大家!”
“呀,今天也武运昌盛哦。”
少年斥候(Scout),圃人少女巫术师(Druid),还有半森人(Half Elf)轻战士也不理会两人,只是跟着他们向前走。
“哟,和哥布林杀手先生一起的小姐。早上好呀!”(原文:ういっす,口语化的早上好)
“哎,真是的!好好地打招呼啊,很丢脸的啊!”
(成为冒险者)将近一年的新手战士做了个随便的问候,被见习圣女(用手肘)捅了一下。
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化。
“呀呀,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啊,关系好比什么都好哦”
比他的话语迟了一拍,身材高大,全身长着鳞片,穿着奇妙民族服装的蜥蜴人(Lizardman)僧侣慢吞吞地现身。
他很开心地看着争论着的两个人,转了转眼球。或许是考虑到姑且还是再过一会介入比较好,(蜥蜴人僧侣)气定神闲地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转向女神官,用理所当然的礼仪,以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行了一礼。
“天气也变得相当温暖了,人们也都像是解除了限制一样(活跃起来了)。就算是以贫僧立场来说,我也相当感激温暖的气候呢。”
“看起来在冬天里过得很辛苦啊”
女神官在喉咙里窃笑着说到,他毫不客气地点头称“是”。
“即使是令人生畏的龙也敌不过冰河时期的寒冷。自然,不,应该说世间之理还真是可怕啊。”
正如所见,蜥蜴人对寒冷的耐性很弱。这是因为他们是在南方的密林中出生的缘故吗,还是因为残留下来很多作为爬虫类的特质呢。不管怎么说,在先前雪山的探索中,这位蜥蜴人(Lizardman)僧侣还是非常苦恼的。
“但是听说还有冰龙(Ice dragon)之类的怪物会吹出暴风雪的吐息(Breath)的吧?”
“我的亲戚里不会有那样的东西的。”
什么是玩笑什么是底线,他那泾渭分明的口吻,能让人明显领会到这点。
蜥蜴僧侣在因为新手冒险家而陷入混乱的公会里,转着头来回环视着。
“话说回来,小鬼杀手兄呢?”
“啊,是,昨天他好像去了点什么地方,今天有点晚了。”
“嚯嚯,那还真是很少见呐。”
“诶诶,真的呢。”
我想差不多就要来了。即便如此念叨着,女神官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
哥布林杀手──
也无法想象那个奇怪的冒险家在休息时会去什么地方。毕竟牧场的牧牛妹也说过,就算是休息日,他除了武具和装备的整理也没有做什么其它事情的想法……
前些时候的收获祭,尽管有柜台小姐和牧牛妹的邀请,但仍一个劲儿地巩固街道的防备。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去消灭哥布林,不放过任何一只。
啊啊,真是的。从女神官的口中吐出充满着无奈的叹息。
“真的个,没有办法的人呢。”
然后──……
冒险者行会里顿时一阵交头接耳。
一个推开摇摆门的冒险家,踏着大剌剌的脚步走进来。
廉价的铁盔,脏污的皮革铠甲。腰上配着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半截长剑。左手绑着小小的圆盾。好像就算是新手冒险家,也能装备地比他更光鲜一点的样子。但是垂到他胸口的识别牌是银牌。第三位,银等级的证明。
“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一发出声音,新人之间就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专杀小鬼之人?是那个最弱怪物的小鬼?
其中当然也有沉默着不发笑的人。在这五年里,他救过的村庄很多。也有从那些村庄里开始成为冒险家的人。他们很了解这个一个人击退哥布林的冒险家。也有人听过那首虽然有些荒诞无稽的,称颂活跃在边境的小鬼杀手的诗歌。
但是,发笑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没有过治退哥布林的经验……即使经历过了,也只是把跑到村子里来的“逃难者”给赶跑而已。
而且就算有过潜入洞窟的经验,也终究有一件不会变的事情。那就是哥布林是最弱的怪物。
把这一切全部无视,哥布林杀手只是“啊啊”地点了点头。他转动着铁盔,视线在妖精弓手、矿人道士、蜥蜴僧侣和女神官之间依次扫了一圈。
“已经,都到了啊。”
“是欧尔克博格太慢了啦!”
妖精弓手发出高亢又清脆的声音。
突然结束了(与矿人道士)争吵的她,竖起优美的食指转向了他。和柳眉一样倒竖的长耳朵大大地甩了甩,如实表达了她等得很辛苦的心情。
她轻轻地哼了哼鼻子,装模作样地抱着胳膊。
“那么,今天你打算干什么?”
“杀哥布林。”
“也是呐。”
伴随像是车轮摩擦一般咯咯的笑声,矿人道士长长的白胡子也剧烈的抖动起来。
“任凭着啮切丸的话,嘛,怕是就不会有驱除小鬼以外的冒险了啊。”
“呣……”
“如果有什么希望的话,我会听你说的。”
听了哥布林杀手的那番话,女神官突然放松了脸颊。和一年前相比,他也变得很圆滑了呢──感觉,像是那样。
自己又是怎样了呢?改变了吗?成长了吗?也没有这么简单吧。
“啊,对贫僧来说,只要能累计功德的话,是什么都没关系。”
蜥蜴僧侣啪嗒,啪嗒地摇尾巴敲着地板。
“惩治小鬼,其实不是件很好的事情吗?初春的话,它们的活动也会多起来吧。”
“……嗯嗯嗯嗯。”妖精弓手呜呜地低吼了一会,最后像是放弃般的举起了手。
“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啦。好啊,消灭哥布林,我去还不行吗?”
“帮大忙了。”
低声自语着的哥布林杀手,突然折返回去。
就这样走向冒险者大排长龙着的柜台。就算排在一起的新人冒险者们将异样的眼神投过来,他似乎也一点都不介意。
“喂,哥布林杀手!又去剿灭哥布林吗?”
一队相熟的冒险家们大声地对他喊着,他点着头回应。
“啊啊。是哥布林。”
“还真不腻啊。”
“我们,要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翻遗迹”
“是吗?”
“小心啊!”
“啊啊。”
这个(对他习以为常的)情况,可能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吧。他们把脸凑在一起,悄悄地小声说着什么。
在远处等着哥布林杀手的妖精弓手在女神官的旁边皱起了脸。女神官也不由自主地将嘴唇靠近妖精弓手的长耳朵。
像在嘀咕着什么。
“……你说了什么吗?”
“还是没听的好”
但是,就算没听到,也大致猜得到。
就算女神官“呣”地鼓起脸颊,噘着嘴唇,也无济于事。蜥蜴僧侣和矿人道士正要发问,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理解了。

§

“好,下一位──”
在她等着下一个人的时候,其它员工也在为冒险者们处理业务,队伍马上又动了起来。
淡漠地业务性的做着接待的柜台小姐抬起了头,一个脏污的铁盔映入眼帘。她脸上突然绽放出如花开般的笑容。
“哥布林杀手先生!”
“哥布林,有吗。”
“当然!我会好好帮你留着的……虽然这么说,但都是些剩下的委托就是了呢。”
柜台小姐一边恶作剧般的用文件掩住嘴角吐出的舌头,一边从架子上把委托书取下来。熟练的手上动作和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如实表达着她出色的工作作风。
不一会,在(她的)指甲被漂亮修过的指尖前,几份委托书被摆在一起出示给他。
一共五份。
“就规模来说,也没有什么其它工作的量能比(治退哥布林)更多了呢……”
“委托本身的数量好像也很多啊。”
“嗯嗯,果然因为是春天啊,哥布林的活动也增加了吧”
“很正常。”
“即使这样也是在新人的各位接过以后的数量哦?”
“能行吗?”
哥布林杀手直接了当的提问,让柜台小姐形状姣好的眉头皱了起来,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的吧,这样的事。
就算是相当谨慎的团队(Party),能否平安归来,也要听任上天的安排。天上的神明投着的代表宿命与偶然的骰子,就连众神自身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掷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柜台小姐的视线越过哥布林杀手的肩膀,向新人冒险者们排着的队伍瞥了一眼。
(接下委托的)他们之中有几支队伍能够平安归来呢。
稍微思考了一会,她抬起眼睛朝上看着哥布林杀手。
“……能拜托您吗?”
“无妨。”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回答。“也给我看一下已经被接了的委托。”
“总是这样麻烦您,真是对不起”
冒险者是自己对自己负责任的行当。
然后冒险者行会,也决不是互助组织。和其他的职业工会不同,冒险者行会既没有徒弟制度,也没有对冒险者这样那样强制的立场。行会能做的就只有保证所属的冒险者的来历,为其介绍工作,帮助也决不能超过限度。
但那也决不是轻松的工作。逐一地对刚来的新人仔细的照料叮咛直到他们完全理解(注意事项)。更别说给像是惩治哥布林之类的工作善后了。
这样柜台小姐的脸上浮现无奈的表情,也是不无道理的事。
“如果有训练场的话,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了,不过……”
哥布林杀手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地翻着委托书。
无论哪份委托书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有哥布林在村子附近作了巣穴,要委托冒险者把它们赶走。有家畜和农作物被害的,也有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的。有有人已经被拐走的,也有人没被拐走的各种情况。
哥布林杀手把那捆委托书重新排了一下顺序,把报告女性被拐走了的委托书,叠到最上面。冒险者已经出发了的往下摆,受害还算轻微的放正中间。
总共有十件吗,尽管如此,他还是泰然地出声。
“我会按照这个顺序转一圈。”
“是的,我明白了,请小心!啊,还有药水(Potion)什么的……”
“要。”
哥布林杀手,瞥了背后的同伴们一眼。五支,不,算上预备的要六支。
“治愈(Heal),解毒(Antidopa),精力(Stamina)药剂,各来六支。”
“好的!”
他把十八枚金币从钱袋里拿出来摆在柜台上,柜台小姐高高兴兴地把药水取出来。
(就为了)治退哥布林,(买了)十八支药水!
远远地窥视着的新人们的嘈杂声,像是重叠的涟漪一般变大。该说是小心谨慎呢,还是胆小如鼠呢,反正(为了区区哥布林买十八支药水)怎么说都是很愚蠢。
虽说也有直截了当地嘲笑着他的人,但是也有嫉妒着他的人吧。毕竟他们都是因为要准备武具的原因,大多数人的荷包都不充裕。就算把他们一个团队(Party)的余钱全合在一起,都不知道是否可以买得起一支药水。
这十八支药水。别说人数了,就连预备药水也包含在内!那样的事,他却表现就像理所当然一样,也有这样陷入沉思的人吧。
“嗯,好的,这样就是十八支……呢。请确认一下!”
“啊啊。”
“那么,要小心啊!”
话虽如此,但哥布林杀手也不会听进去就是了。

§

被满脸笑容的柜台小姐目送着回来的他最先做的事,就是拿出麻绳。
接着,扑通一下坐在长椅子上的他,把十八支小瓶排成一排。在三种颜色的小瓶里面,先把治愈的药水用麻绳系上一个结。接下来,给解毒剂系上一个结还不够,还要再加上另一个结。然后再是精力药水,再加上一个结,这样就是三个结。用麻绳把各种药水系上不同数目的绳结。
──至今为止从没见过的作业呢。
摇着长耳朵,眼睛闪闪发光,妖精弓手津津有味地看着他手边的工作。
“喂喂?欧尔克博格,你在干什么啊?”
“现在经常会有要马上喝药水的时候”
即使是被上森人轻飘着的森林的香气所包围,哥布林杀手也漠然机械地继续手上的工作。
“(这样的话)就算只用手去拿,也不会弄错。”
“啊,我来帮你!”
“拜托了。”
哥布林杀手抬起身子给勤快地提出要帮忙的女神官把地方空出来,她把薄薄的屁股坐到那里,开始仔细地系起了绳结。
另一边,“那给我咯”地说着的妖精弓手随手拿起捆好的三瓶一组的药水。
“你啊,长耳朵丫头”矿人道士叹了口气。“你还可以再老实不客气一点吗?”
“啊啦,是吗?”妖精弓手挥动着长耳朵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可没有矿人那么吝啬哦”
接着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她从钱包里拿出三枚金币放在长椅子上,用手指弹了弹。
“呣”地迟了一拍的矿人道士也一样,在长椅子上摆了三枚金币。
“没什么关系”哥布林杀手把眼睛────正确来说是头盔────转向手边,短短地说了句。
“这可不行”矿人道士斩钉截铁地摇头说道。“(这种时候)接受金钱和道具,才是同伴(该做的事)啊。”
“是吗”
“不过,你还真是会想到各式各样的伎俩呢。”
“这种小伎俩,很有用。”
“啊,我也是,等会(把钱)给你吧。”
“……啊啊”
“那么,贫僧也……”
正当蜥蜴僧侣把金币往椅子上放的时候,有点奇怪的事请发生了。
“那,那个……”
是的,那是一个虽然口吻非常客气,但也是插进别的团队(Party)谈话里的声音。
蜥蜴僧侣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个看起来初出茅庐,穿着崭新的装备的战士。同时也是个相当娇小的少女──从她略微有点尖尖的耳朵来看,应该是草原之民,圃人。一身全新的装备。纤细的腿被裹腿(Leggings)包护着,脚踝以下都光着脚。
圃人的少女一副十分紧张的神色,她背后站着一群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的伙伴们。
她回头看了看她的团队(Party),想着为什么这么轻易出了第一声,然后把眼睛朝向蜥蜴僧侣。
“那个,你们在,做什么啊?”
“呼嗯”
蜥蜴僧侣像是想要增加亲和力似的,慢慢地把眼睛眯了起来。但少女反而被吓得抖了一下。
“是药水哦”。
他轻巧地用长着鳞片的指尖把小瓶抓着举起来。发出咕咚的水声,这是治愈药水。
“为了避免在紧急情况下取错,在做记号哦。”
“记号……”
“总之,这样一来就算不看也可以在喝之前确认药水的种类了。”
是哦,原来如此。带着钦佩的表情,少女频频点头。
“话说在前面”瞥也不瞥(圃人少女)一眼,哥布林杀手低声说道。“不管怎么样的记号,都要确保自己能够记得起来”
“啊……不,不是的。那样的事,我不会……的啦”
大概是想总之就随便把什么东西印在药水的吧,少女的表情僵了一下。妖精弓手噗嗤地漏出银铃般的笑声,她顿时红着脸低下头去。
“这样做就可以马上使用药水,还有……”
这样就是第五组,把自己的份系完结后,哥布林杀手把药水依次收进杂物袋里的。为了避免药水碎掉,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好位置,吐了口气。
“要小心哥布林。开始的话,最好去消灭巨鼠。”
“哎。啊,是,是的……我,我知道了!”
少女被那么一说,马上连连低头,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回同伴身边。
他们立刻站成一个圆圈悄悄地研究交谈,看来关系不错。分成把手头的装备系结做记号的一组,还有去确认委托状况的另一组,协力合作着。
“从白垩纪走来的伟大的龙啊,请用你那被长久称颂的强大力量,来引导他们吧。”
蜥蜴僧侣用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为等待着他们的武勋和功绩、荣光与死亡祈祷。
虽然有尖酸刻薄,对人说长论短的冒险者,但也有为了生存下来对收集知识求之若渴的人。但也勿论好坏,勿论对错,不是因为听了别人的话就能成功,也未必会因为不听而失败。
但是,但是啊。
“他们能活下去就好了”
“……你明白吗?”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像是硬挤出来似的。
即使是去消灭巨鼠,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假设他们顺利的话,等级一点点地上升,委托的威胁也会相应增加。
安全永远是离冒险者最遥远的字眼。
哥布林杀手最后把捆好的预备药水也收进杂物袋里,慢慢离开座位。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这些钱......”
“……啊啊”
突然站起来的女神官,手忙脚乱地在行李里面四处翻找,把金币递给他。他接了过来,也不说什么,只是把那捆委托书交给她。
“哇……”
这个厚度,是把剩下来的治退哥布林的委托全接下来了吧。女神官拼命忍住冲上心头的笑意,努力地将注意力转向文件上的字。
──真是的、什么叫最好先去消灭巨鼠啊!
就算他们想要接,剿灭哥布林的的委托也已经没有了吧?虽然女神官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识的,但是,啊啊,真是的。
“如何?”
他的“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自己要去你们如何?”的意思,自己也差不多习惯了他这不管说几次都改不过来的毛病。
女神官故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什么如何啊,如果已经决定要去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唔……”
“总之,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很可能你就一个人去了。”
“话说,欧尔克博格你也太不在意周围了吧”
就好像是着急自己的事情一样,妖精弓手气势凌人地说道。
“还是说你被人说闲话也没什么想法?”
“没。”
哥布林杀手左右摇晃着铁盔,直接了当的回答。
“那些人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完全不知道。”
“去消灭小鬼之类的吧。”
“肯定没错。”
矿人道士哈哈大笑,蜥蜴僧侣也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用尾巴拍着哥布林杀手的后背。被那三个人晾在一旁的妖精弓手,说着“你们够了哦”开始闹起了别扭。
女神官“嘛嘛”地劝着妖精弓手,松了一口气后,她开始呼啦呼啦地翻起了行李。
──装备,好了。道具,好了。食物,好了,冒险者套装也没有忘记……替换衣物,也好了。
“嗯,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那就走吧!”
凡人(Human)战士、森人猎兵(Ranger)、矿人术士、凡人神官、还有蜥蜴人僧侣。不管是职业也好种族也罢性别也都不尽相同的五个冒险者,就这样离开了行会。
──冒险者的团队(Party),一起旅行的同伴。
这句话浮现在女神官的脑海中,令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他们五个人就算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着,也有着什么,像是奇妙的连带感一样的东西联系着他们。
然后──……。
“喂,别挡我路!”
“呀!?”
忽地有一个少年像是要把女神官撞倒一样,从他们的身旁窜了过去。长袍翻飞,手里拿着与其瘦小身躯不符的大型手杖──看起来是个魔法师。
被撞到脚步不稳眼看就要摔倒的女神官,使劲拽住了哥布林杀手的手。
“不,不好意思。”
“没事。”
也不去看把神官帽摆正的女神官,哥布林杀手像是一点也没有兴趣一样,只是径直地向前走。
忍不下去的矿人道士对少年挥了挥拳头,大声叱责。
“喂!小心一点啊!”
“烦人!是走路慢吞吞的你们不好吧!当心我给你吃一发火球哦!!”
这样大声回话的同时,少年也没有停下脚步。像飞一样径直跑向行会,原来如此,还真像个火球一样呢。
“真是的,最近的年轻人……”
“哇,你这话说的像个老头一样,矿人。”
“只有你,我不想被这么说。”
矿人道士半睁着眼,用鄙夷的目光盯着妖精弓手。不,更准确来说,应该是盯着她那被猎人装束包裹着的贫瘠胸部。
“倒不如说你都还没有你这年纪该有的东西呢,铁砧丫头”
“诶,什……!!你,你这,木桶!”
妖精弓手满脸通红,长耳倒竖,哇的一下开始和矿人道士斗起嘴来。
和平常一样热闹呢。看着他们之间的往来,女神官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但是……。
突然,女神官回头看了看了后方──冒险者行会,就算视线穿过人群,也能看得到的大型建筑。
“啊,不过新人增加的话,也会有很大的好处就是……你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事。……没什么。”
她慌慌张张地向低下头的蜥蜴僧侣挥手,然后女神官又把头转向前方迈开脚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同伴。
但是。
那急冲冲地跑过去,赤发的魔法师的姿态,一直浮现在脑海里。
──我好像在哪见过他,是错觉吗?

§

“O R A G A R A R A !?”
“前面,有七只!这样就是六只!”
夹杂着从洞穴深处传回来的哥布林的悲鸣,凛然的声音响起。
一边疾驰在狭窄潮湿的通道上,妖精弓手一边目标明确地放出一箭。越过眼窝中了一箭,翻滚在旁的小鬼尸体,冒险者的团队(Party)冲了过去。
“了解”哥布林杀手短短地回答。
突入前阵的他把拿在右手上的剑反握住,然后毫不犹豫地向前投掷。
“G R A B !?”
“G R R O B ! G R A R B !!”
投出的剑刃,没进一个小鬼的喉咙里。
也不管身旁被自己的血呛到窒息而死的同伴,拿着锈剑的小鬼嘲笑着(哥布林杀手)。
那个冒险者真蠢,居然把武器给放开了?
它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一边发出叫声,哥布林一边向举着火把的哥布林杀手挥剑。
“G R A A R B R O O R !!”
“哼”
哥布林杀手用圆盾挡住跳过来的小鬼的剑,然后马上把火把换到右手,像是在用棍棒一样把它拍在地上摁住它的脸。
“G R A B !?”
它发出悲鸣──鼻骨被敲碎,脸被火焰烧烂,痛入脑髓。它在比它一生中给他人带来的痛苦更加剧烈的痛苦中慢慢咽气。
“二、三。”
他踢倒踉踉跄跄的哥布林尸体,从尸体边捡起剑向前走。
还剩四只、不────…‥。
“咿咿咿咿呀呀呀呀!!”
在哥布林杀手的旁边奔跑的蜥蜴僧侣咆哮着吼出祝词。一边大力地挥舞着龙牙刀,像是要贪食殆尽般地砍着哥布林。
也不会有被割开喉咙还能活下来的哥布林吧。
“G R O A R O R O B!!”
“四、还剩下三只”
把其中一只交给蜥蜴僧侣处理,哥布林杀手结束了搜索。通道的前方一片黑暗,他借着昏暗的火把亮光,确认着前方的情况。接着哥布林杀手,突然把小小的圆盾架在头盔前。
就在那一瞬间,随着一阵拉开弓弦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之中破空飞来。同时,他的左腕游走着一股像是被殴打了一下的冲击感,哥布林杀手咋了一下舌头。
“G R O R B !”
“G R A R O R O B R !”
一看便知,有一支箭扎在左手的盾牌上。剩下的两支箭,一支从头顶上飞了过去,一支被蜥蜴僧侣所挡了下来。
我本应知道有小鬼弓兵在黑暗中潜伏的,如果是弩兵的话恐怕就会中箭了,但幸运的是,这只小鬼用的是普通的弓。
“啧……”
警告迟了,他咂了咂舌。
哥布林杀手猛地抓住箭柄,不假思索地把箭拔了出来。是因为身上装备的原因吗,他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比起这个更加应该注意的是箭头上被涂满的可怕的黑色粘液。
“毒!”他把拔出来的箭扔了到一旁。
“交给我吧!”
妖精弓手反应迅速地搭上箭拉满弓,木芽箭随着弦鸣优雅地射穿了小鬼弓兵的喉咙。
要与上森人在射术的领域里对抗,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
这样就是五只。
“六!”
哥布林杀手在洞窟中飞奔,冲向哥布林。
他向大叫着的哥布林的喉咙轻巧地挥剑,终结了它的性命。接着踩住尸体拔出剑,用盾牌把从前面冲过来的一只打趴在地上。
“唔哦哦哦哦哦!!”
蜥蜴僧侣立刻猛扑过去,用龙牙刀结果了它,一共七只小鬼,都成了地下阴魂。
转瞬之间,在这个昏暗又充满血腥味的洞窟中,只剩冒险者团队(Party)五个人或粗或细的呼吸声。
“这,这样一来,就,就结束……了吧?”
“可能吧。”
对着调整着呼吸的女神官点了点头,哥布林杀手扔掉了火把。也有因为粗暴地使用的原因,火把已经是不能用的程度了。
虽然团队(Party)里有三个人可以在暗处看清东西,但是没有光源也不是什么好事。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这是……”
“麻烦你了”
看到他从杂物袋里取出新的火把,女神官就马上把打火石准备好。“没事”,女神官微微地皱起了脸颊,然后确认了一下火把的燃烧情况,松了一口气。
这样冷静下来,再环顾周围──……。
狭窄的石洞里,掺杂着小鬼的巢穴特有的腐败臭味,同时还充满了血液和内脏的浓烈气味。
“呜耶……”
虽说已经习惯了,但也不会感到舒服的吧。妖精弓手捏住鼻子皱起了眉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手拿着弓,挥动着长耳朵,毫不懈怠对周围的警戒,但……。
“话说,已经到了这么下面了,还是没办法上去吗?”
“怎么办,它们的数量又变多了……”
一副疲劳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妖精弓手说着“谢谢”,同时不客气地把女神官递给她的水袋拿走,润了润嗓子。
他们一行人挑战的是离村子很近的河边洞穴,虽说已经是回去的路上了,但一点都没有折返的实感。
至于这个问题的原因,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G R O O R O R B !”
“G R A A R B ! G R A B ! G R O R R B !”
那是响彻洞穴深处的,哥布林的丑恶声音。
在这蚁巢一般深邃又延伸着的洞穴里,就像是身处陷阱丛生的迷宫一样。哥布林无穷无尽地涌出来,光是这样,就会耗光新人冒险者的心神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几个小时几乎没有休息。现在遭遇的小鬼的数量还是六七只。要是再拖下去的话,就会有十只、二十只,甚至更多的哥布林冒出来。
“……又,来了。”
女神官一副血色惨淡的样子,让原本就很白的皮肤变得更加苍白,她咬紧了嘴唇。握住锡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力道大到让人产生一种会不会把锡杖折断的错觉。
“能行吗?”
“是、是……”
但面对哥布林杀手平静的提问,她还是拼命的点头,发出声音。
就算说不行,现状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变化……尽管如此,只要有什么人能关心一下她,心情也就会轻松一点。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总算把颤抖着快要失去知觉的僵硬手指再打开一次,重新握住锡杖。
“我们也只能接受(这种情况)了呐。”
蜥蜴僧侣一边注视着女神官的样子,一边把龙牙刀上的血甩掉。
它们猥亵又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昏暗狭窄的地方,有几条细细的枝条也因为被碰擦而发出回响声,仿佛是要将冒险者包围起来一样。
“那么,到底有多少小鬼啊?”
“……我想应该不到三十只。”妖精弓手摇了摇长耳朵。“但也不会少于十只。”
“应该是二十只左右吧?治退哥布林应该是面向新人的工作,但这不管怎么说也已经超过新人能够承担的负荷了吧。”
与小鬼的庞大数量相对地,这里只有五个人。
蜥蜴僧侣“呼呣”一声,把头扭向洞窟的深处,敲着尾巴。──是不是应该用《龙牙兵(Dragon Tooth Warrior)》?或者还是应该使用咒术?真是令人苦恼的问题。
“哎呀哎呀,这还真是棘手呢。”
把背着的行李──不,是把背着的浑身脏污,遍体磷伤,失去意识的女子慢慢地放到墙角,矿人道士嚷嚷道。
“更麻烦的是,我们还要一边保护这个孩子一边战斗。”
要说为什么……这也是常有的事。但是,一个人的人生也最容易被这些“常有的事”给破坏。
事情的开端是这样的。
哥布林在村子附近筑了巢穴。等注意到的时候,它们已经把外出采药草的村姑或是牧羊女拐走了,请把哥布林给赶走吧──……像这样,无论在哪里,都会听到耳朵起茧的小鬼灾祸。
哥布林杀手他们第一个前往的是一个位于河边的小村庄,(被拐走的)是船头的女儿。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每天操着长竿随船往来的她比那些体格稍差的男人锻炼得还要更加结实。正因为如此,在经历了小鬼们的暴行和折磨之后,她还能一息尚存,也能保持着正常的精神状态。
虽然冒险者们不知道在这之后她会怎么活下去,但这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如果再让它们的数量继续增加,对地上的袭扰就会变得更加严重。”
哥布林杀手直截了当地作出判断。
“哥布林就要全部杀光。”
也不会有其他方法了。
是的,至少对哥布林杀手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怎么看?”
“嗯,如果在狭窄的通道迎击的话数量再多也没有什么问题……”
蜥蜴僧侣心思重重地出声回应,他用指尖划过洞窟的墙壁。土壤很松软,虽然还没有到一击就碎的程度,但是要挖穿的话还是很容易的吧。
“如果被小鬼挖穿墙壁前后夹击的话,就麻烦了。还烦请小鬼杀手殿制定一个计划吧。”
“那就这么定了。”哥布林杀手一边检查自己的武器,一边问,“都还剩几次法术?”
“啊,是的。”最先回答的是女神官。“因为这次冒险时间好像会很长的样子,所以还留了三次。”
“贫僧也是,到现在只用了一次《龙牙刀(Sharp Claw)》。”
还剩三次。对于蜥蜴僧侣的话语,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足够了。
“我的话,大概还剩四次……”
矿人道士一边扳着手指算着,一边轻轻地看了看肩上挎着的杂物袋,皱了下眉头。
“……一共应该还剩十次法术吗?”
“大概也没十次了吧?”
也不在意妖精弓手过于直接的疑问,哥布林杀手歪了歪头。
“是要休息时间吗。”
“才不是这个问题。”
不管是圣职者还是魔法师,要降下奇迹,或者是要改写世间之理,精神力的消耗都会很大,一天最多只能用几次。如果不是像那些白金等级的规格外的强者,这就是普通人的极限了。
因此,对冒险者来说,给予咒术使充分的休息最重要的事。怠慢的话即使是死也不能抱怨什么──虽然就算注意了这点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就是了。
在这么被回答的哥布林杀手旁边,啊的一声,领会了什么的蜥蜴僧侣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触媒吗?”
“嗯,虽然也有一些触媒是可以补充的,但是像魔法道具之类,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
“我知道了。”
哥布林杀手用哥布林的衣服随便地擦了擦因为血脂而变钝的刀刃。
也就只够再砍一两只了吗。不过反正武器是从对面抢来的,也没差。
“那么就用《隧道(Tunnel)》,那个法术不用触媒吧。”
“嘛,但是,为什么是《隧道》……这样啊。”
矿人道士捋了捋白须……脑海里闪过一个一般人想都不会去想的方法,皱起了脸。
“……我也真是被啮切丸的毒辣吓了一跳呢……喂,长鳞片的,借我下肩膀。”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来吧,爬到贫僧的背上也行哦?”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的矿人道士,爬到蜥蜴僧侣的肩膀上。他从包里拿出笔墨,用生动漂亮的笔触开始在天花板上画着术纹。
妖精弓手完全没有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她狐疑地摇着长耳朵,一边呣呣地念叨着,一边抬头看着矿人在天花板上画着什么。
不明白。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就算问女神官,也只能得到“不……”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
“喂喂,欧尔克博格,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妖精弓手干脆地把矛头指向了哥布林杀手,他则像往常一样,无机质般的淡然回答道。
“我先告诉你。”
“什么啊?”
“要紧急避难。”
“什么啦?”
“我们也已经救了人质,没有问题。”
说着,哥布林杀手把什么东西放到妖精弓手的手上。即使是在昏暗之中,她的眼睛也仍能捕捉到那个东西,一下子把它紧攥在掌中。
“我会让你看看‘这个’的正确用途。”
在呆然地歪着头的妖精弓手身旁,女神官就像放弃了一样“啊啊”地叹了口气。
“……我在想,要不要不干了。”
他递过来的是水中呼吸的戒指。

§

这对哥布林来说,是常有的事。
是冒险家。
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在扰乱着它们舒服的生活,践踏着它们的巢穴。这次是五个人。
不过好在这次有两个女人。都很年轻、其中一个还是森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嗅不到她们身上的味道,但是如果亲眼看到,那就一目了然了。
“G R A O R B !”
“O R G A !”
在洞穴深处,哥布林一边任由黑暗的欲望在胸中翻滚,一边龌龊的阴笑着。
我们到底是多么走运啊!有两个女人,又可以享乐一会了,还可以用她们来增加同类。
在有言语者的战争中,作为囚犯和俘虏有价值的是男人。为什么呢,当然是他们可以成为劳动力。如果是在正式的战争被俘的话,还可以根据契约忠实地工作。
但是,这对哥布林来说不一样。
因为俘虏那些男人的话,太危险了,他们立刻就会暴怒,太可怕了。把手脚都砍掉丢到牢里比较好,这样做的话,之后也可以把他们吃了或者当成玩具。但是太麻烦了,也不怎么有好处。
如果换作女人会怎样呢?她们一旦怀孕了就不会想要逃走,在闹的时候把她们的手脚砍掉就可以了。还有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就是,她们可以给我们取乐用,而且还可以增加同类,这很好。就算厌烦了她们或者被折磨死了,那就把她们吃掉就好了,和男人比不知道方便到哪里去了。
“G R O B ! G R O A R !”
“G R O O R B !”
小鬼们一边丑态毕露地用着各式各样粗糙劣质的工具挖掘着松软的泥土,一边交头接耳。
那个细瘦的小姑娘,如果折磨个两三次的话,一定会马上就变老实的吧。森人的性情暴躁,但是如果把一条腿给折断的话……。不、不、再怎么说也不能再让她拉弓了,把手指全部打碎怎么样,那就可以了吧。
胖乎乎的矿人是有的吃了,可以把肚子填饱。蜥蜴人要把鳞片全剥掉,用绳子穿起来作成铠甲也不错,还有骨头、指甲和牙齿到时候都可以作成武器。还有盔甲的家伙,无论是剑还是盾都像是专门为了消灭哥布林订做的一样。
这群可恶的冒险者!
哥布林丝毫没有想过自己会输给他们,因为数量就是哥布林的优势之处,哥布林本能的理解这个道理。如果有稍微教哥布林去“深思熟虑”的话……那一定在很久以前,没有被放任不管的哥布林就已经被消灭了。
挖了不久后,土壤的手感变了,耳朵可以清楚的听到墙那边的微小声响。
就是这里了。
它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脸,点了点头,龇牙咧嘴地奸笑着。
把拿在手上的采掘用的粗糙武器狠狠攥住。大部分都是把骨头、石头和树枝之类组合起来的东西,其中也稀稀拉拉地混入几把抢过来的小铲子(Schop)。
事到如此,也没有什么战略之类的东西了。在同伴被杀的时候,它们会袭击那个冒险者,用他血祭死去的同胞。愚蠢的冒险家们似乎在策划着什么,但那又怎么样?。
现在,在哥布林的头脑里,早已忘记了它们对船头的女儿做了什么,心中只有被杀了二十只同伴们的怨恨!只有对蹂躏它们巢穴的冒险者的报复!
杀光他们!侵犯他们!把他们的一切都夺走!
“G O R O R B !”
“G R A B ! O R G R A A R O B !!”
哥布林们蜂拥而至,高声大叫着破墙而出。就在他们咆哮着,一起像怒涛一般袭向冒险者的时候────
“愚蠢。”
一瞬间,从解开的卷轴中被释放出来的浊流,气势汹涌地吞噬了哥布林。

§

随着足以震撼大地的巨响,白色的水柱向着平原拔地而起。
掺杂在初春空气中的潮水气味,如实的说明了这正是海水的事实。海水自深不见底的海底,被召唤出来。
通过《隧道》直冲地面的漩涡之中,理所当然的也有冒险者们的身影。
“不要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啦!?”
“哈哈哈哈。哎呀呀,这还真是、多么的~”
在发出刺耳悲鸣的妖精弓手的一旁,蜥蜴僧侣正愉快的大笑。
在倒竖着长耳紧闭双眼的妖精弓手身上,已丝毫见不到贵为上森人的尊严。
倒不如说,这惨状甚至令人怀疑是否连尊严都跟着流失了……
“嘛,这也不怪你。”
“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啊?!”
“贫僧与鸟类是远亲,这是我们的教诲啊”
即便如此。
就算能够在水里呼吸,像这样被抛上去又摔到地上,肯定会受到伤害(Damage)的吧。就算慈悲为怀的地母神也必将阻止一切致命伤害(Critical Hit)。
“要、要掉下去,要掉下去了啊!还,还请您尽快…!”
这位身为虔诚信徒的女神官,一边压下被风卷起的衣服下摆,同时发自内心呼喊着她的祈祷。
──奇迹没办法让大地变得柔软实在太不公平了!
这既自以为是又逾矩的想法,随着将渗出眼眶的眼泪拂去的呼啸而过的狂风被一起拂去。
“哈,好啦!交给我吧!”
事先料到真是再好不过了。
矿人道士不慌不忙地,一边背着被囚禁的女子,一边在空中交织着复杂的咒术。
“〈土精啊土精,把东西放下吧,慢慢放下呀,放呀放到地上吧!〉”
说来也奇怪,本应直接顺势坠落地面的冒险者们,全都轻如鸿毛般地漂浮于半空中。
像这样就不会被摔死了吧,女神官因此松了一口气。
“已,已经没事了呦?”
“不要!绝对不要!我绝对不会睁开眼睛的!!”
或许是因为女神官这略显紧张的呼唤,自长耳朵一路到脚底都在颤抖的妖精弓手,紧闭着双眼猛摇着头。
“《降下(Falling Control)》,这本来是搬东西的时候用的(法术)啊”
看来本来是至高处坠落或是落入陷阱的时候用的呢...…
“啮切丸啊,你老兄在跟我组队前是怎么干的啊?”
“把身体固定住,沉入水中后徒步走出去。”
“喂喂。”
“这次,没那个时间就是了。”
即便被半睁着眼的矿人道士死死盯着,哥布林杀手仍不为所动。
不久之后,重力将冒险者团队(Party)缓慢地带到地上。
喷出的海水使周边全成了泥泞,笼罩着的海潮臭味,使得周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氛围。
从现在起到盐分完全散失并再次变回适合耕种的田地,要花多少年啊……
“啊啊,真是的,这看来是一定得换衣服了啊。”
放弃了不让衣物沾上泥巴的念头,女神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并拉起湿透的下摆,用力的拧了拧。
虽然会露出白皙的双脚与修长的大腿,但现在,比起羞耻心来,其他更优先的事太多了。
“啊,那个,请别往这边看啊。”
“啊啊。”
当然,对于连一眼都不瞥的哥布林杀手,女神官也不是毫无怨言就是了。
“就算是应该这样才对……”如此碎唸着的女神官,一边“嘿咻”地褪去上衣。
毕竟是海水,在这样下去链甲会生锈的。
“啊、啊、真、真是的、讨厌、这个绝对要禁止。绝对、绝对不干第二次.......”
在旁边换上替换衣物的女神官偷偷地向茫然若失的妖精弓手瞄了一眼。
她看起来确实没穿什么值钱的装备。
──那应该没问题吧。
平复心情的奇迹至今为止也还没被地母神传授,不过过度依赖奇迹也不太好。
放着不管自然恢复才是最好的。
 女神官干脆地决定把妖精弓手放着不管,让阳光把她身上的衣物晒干。春天的和煦阳光肯定很快就能把衣服晒干吧。
“那么…”
目光之余,哥布林杀手仍然在优先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他即身为哥布林杀手,那么杀死哥布林就是他的工作。《隧道》的效果开始消失,钻穿地面的洞穴也逐渐被掩埋。最后海水会开始流往洞穴入口,并将哥布林也冲走的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哥布林杀手即便于激流中也紧握着剑不曾松手。
即便脚边的泥泞不停飞溅,仍像毫不费力一般踏着步伐向前走着。
有几只被一同卷入潮水并被冲出来的哥布林倒在那里。
“哼”
“O R G A R ?!”
 一只,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的用剑刺穿了它的延髓,那匹小鬼立刻一边发出悲鸣全身痉挛,接着他便如此扭转剑刃,直到它完全不动了,哥布林杀手才拔出他的剑。
“嚯。还活着呀。”
“运气好吧。”
这是偶尔会有的事,哥布林杀手如此向蜥蜴僧侣解释到,并继续他的工作。找到哥布林,用剑刺穿它,以确认死活,还活着的话就等到它死为止。
剑刃也钝得差不多了,哥布林杀手便把它丢向一旁。毕竟武器像山一样多。随便找个哥布林的棍棒捡走,作为回礼打碎它的脑壳。
大部分的哥布林都死了。但是仍有一两匹漏网之鱼。机率上来看就是如此,当然哥布林杀手不会放过这个机率。
“等那家伙(妖精弓手)精神回复了,把装备整理一下,就走。”
“知道啦。”
矿人道士喏了一声,一边拿出装着火酒的酒瓶并拔开瓶栓。
“真是的,今天对这些小鬼来说可真是最糟糕的一天啊。”
 来吧长耳朵,一边被这么说着边被强制灌下提神的火酒的妖精弓手,又再度发出了悲鸣。
她倒竖着长耳,满脸通红,哇地一声冲着矿人开始吵起架来。
无视这司空见惯的喧闹,哥布林杀手低声念道。
“倒也不是如此。”
第一章 完



第二章 《赤发的少年魔法师》
“不……果然一个人去的话实在是太勉强了哦?”
“那又怎么样啊,我可是知道的哦,很久以前不是有勇者只身一人挑战魔王的吗!”
“那是因为他是白金等级哦,可以的话还是尽量组成团队(Party),再去冒险……”
“在我看来根本就没有能入我眼的冒险者啊。”
“唔嗯……您这样我很困扰啊。”
站在空荡荡的公会接待柜台里,她不停地把玩着三股辫,显得十分无奈。
现在正值日落,暮色深沉,公会里基本见不到什么冒险者。已经回来的冒险者,不是去休息恢复,就是陆陆续续的去酒馆或其他地方放松自己一天的疲劳。也更不要说那些还没有从冒险中脱身的人了。而且还留在公会的职员,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而已。
真要这么说的话,还是要把这个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等着委托的少年冒险者给请出去比较好吗……
“真是没办法啊……”
为什么自己要遇到这么麻烦的事啊。
深深地叹了口气,柜台小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泡杯茶吧。”
她一边向里面的茶水间走去,一边偷偷地闭上一只眼睛,苦笑着般的眨了下眼睛。
“要说等着什么的话,我也一样呢。”
§
当哥布林杀手一行人穿过边境之街的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月色朦胧,入夜已深。
路上一片昏暗,没有一丝灯光,也没有行人往来。只有两轮圆月和些许点缀其中的明星代替灯光照向地面。
“……呜,嗯,啊,到,到了……?”
“喔,到了到了,到了哦,长耳丫头。”
“神官小姐也是,已经到了哦。”
“嗯……呜呜……”
一行人都一副疲惫不堪,困顿之至的样子。
精神萎靡的妖精弓手垂着长耳,勉强地抬起重的像灌了铅似的眼皮。女神官就更不必说,迷迷糊糊地趴在蜥蜴僧侣的背上,随着他身体的摆动,像是在泛舟一般左右摇晃。
团队(Party)里的三个男人,互相看了看他们因为连日战斗而被血污,汗液,泥渍所弄的肮脏不堪的脸,点了点头。
“那么委托报告就交给你了,小鬼杀手殿。”
“啊啊,那这边也拜托了。”
“喂,长耳朵,差不多咯,该清醒一下了。”
“呜呜……好困……好想睡……”
“既然如此那就到房间里去睡啊,朝这边。”
也不管眼皮打架的妖精弓手,矿人道士强行推着她的背往前走。
他们慢慢地朝被作为旅馆区划的行会二层走去。四海为家的冒险者很少能拥有自己的住所,如果不是其他旅馆的话,那就大概是在行会里借间房间休息吧。
“那么,明天见。”
“啊啊。”
蜥蜴僧侣用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行礼,作为回应哥布林杀手点了下头。
在迈着重重的步伐准备追上先行的同伴的蜥蜴僧侣宽阔的背上,背着一位娇小的少女。
“……呜……晚……晚安……”
她断断续续地发出意味不明又微弱不清的声音,哥布林杀手只是摇了摇铁盔,一言不发。
“呣……”
同伴。
对这个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里的词,他并不反感。一年前这些人还不在身边,一年前自己也没想过会和这些人接触来往。
如果这次的冒险换作自己一个人去,又会怎样呢?
手头上有的装备、战术、时间、资源。
他们如果不在的话,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哥布林杀手能够选择的战术方法就会大大增加,但有时也会减少。
不一样吗。
他一边这样思索着,一边推开行会的摇摆门。
“呣……”
有点不对劲。
灯亮着。
虽然他是为了报告委托情况而来的,但应该已经没有职员留着才对。
──哥布林吗?
半反射性的,哥布林杀手立刻把手牢牢地把住刀鞘,把刀抽出来握住。深深地弯下腰,双足贴地,悄悄地踏进行会里。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摇晃着阖上。
虽然他的动作看上去颇有些滑稽,但他一点都不认为这很可笑。也不能断言哥布林不会在城镇里面出现。
哥布林杀手突然往行会等待室前的长椅上扫了一眼,因为他觉得那里像是有个躺着的影子在微微地动着。
不对。这不是错觉。
那仿佛是一个盖着毛毯的人一样的东西,轻轻地蠕动着。哥布林杀手踏出一步,地板就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
“……呜,呜嗯?”
接着,毯子被翻开,那个人影慢慢起身。那是一名红发的少年,他使劲地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一起身,不小心把椅子上的法杖带倒在地板上。
“……唔……又来、正睡得香、呢────……?”
少年眨巴着眼睛,注视着眼前站着的人物。在他睁地大大的眼睛里,映着站在一片漆黑中的哥布林杀手的样子。
沾满泥土和血污的廉价头盔、脏污的皮革铠甲、手上握着生锈柴刀的男人的身姿。
“呜。”
少年的嘴巴抽搐般地扭曲着。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呣……”
──什么啊,不是哥布林啊。
也不管他的惨叫在空荡荡的行会里回响,哥布林杀手这样想到。
“咿呀啊? !”
与此同时,从接待柜台那边,传来一声可爱的悲鸣,还一并响起了椅子碰撞摇晃的声音。昏昏欲睡的柜台小姐一下清醒过来。
“诶、啊、啊、哥、哥布林杀手先生!?我、我没睡哦,没睡着哦!”
她拼命地摇着红晕通染的脸,一边手忙脚乱地梳着头发,整理着稍显散乱的制服。接着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脸上换上与平时营业性笑容截然不同的发自内心,自然柔和的微笑。
“那个,您辛苦了?”
哥布林杀手松开了紧紧握住刀的手指,把刀放下。
§
哥布林杀手一声不吭地把端过来的红茶茶杯随手拿起,仰起头大口把红茶喝干。虽然还是老样子的一看就喝不出味道的饮用方式,但柜台小姐却微笑着眯起眼睛。
她一副早已习惯了的样子整理出文件,把羽毛笔削尖,打开墨水壶,准备好吸墨器。
“那么,怎么样?这次的数量也变多了吗?”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有哥布林”
“一共有几只?”柜台小姐用笔写着报告,“啊,还请您一件一件地报告。”
“第一件有三十四只。”
话语中断。
柜台小姐停下手中的笔抬起脸,哥布林杀手又低声地加了一句。
“还有,不到十只。”
“不到十只?”
“进了洞窟,救了俘虏,淹了巢穴,确认尸体是三十四只,其余还剩十只不到被逃了。”
“啊啊……”
噗嗤一声,柜台小姐放松了脸颊,笑容一下子爬上她姣好的面庞。
与其说是放弃了,还不如说是──没办法啊,什么的。倒不如说他这副一直没什么改变的样子,自己才喜欢吧。
“第二件委托,怎么样?”
“有哥布林。”他说。“数量是二十三只……”
接下来几件委托报告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他淡淡地陈述着把哥布林赶走的经过。水淹、火攻、土埋,或是正面冲突将它们赶尽杀绝。还说到投掷、突刺、抢夺、交换武器,或是事前准备好装备。
“……”
虽然在一旁的少年魔法师一副把这些话置若罔闻的样子,但其实他还是在竖起耳朵偷听。
他年纪大概有十五岁左右。仿佛燃烧着般的赤发被仔细修剪,披在上的外套也是全新的。法杖还没有被授予代表着毕业的宝玉,是从学院里贸然出走的魔法师吗。
哥布林杀手似乎对这没什么兴趣,但却突然发现他在行李里翻找着什么,从行李里拿出来的是一本小小的笔记本和一支夹着木炭的铅笔。不管是什么事都想用笔记记下来,完全就是一副学生的样子。
但是哥布林杀手一看到他这样做就突然用严厉的口吻出声。
“别记。”
“!?”
少年魔法师被吓的全身都震了一下。
但是他马上回神,把忿忿不平的视线投向哥布林杀手。
“……怎么啦,就算反正哥布林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为了慎重起见,预先了解一下也──”
“不行。”
回应像是吠叫着的小狗一样的少年的是,淡淡地如无机质般的、冷漠、低沉的声音。
“笔记有可能被哥布林抢走。”
少年的太阳穴气的颤抖,他的脸上也布满怒意,就算在昏暗的油灯下也可以看的很清楚。
“难道我会输给哥布林吗? !”
“可能性很高。”
“你说什么!?”
少年情不自禁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反驳,而哥布林杀手则不耐烦地把头盔转向他。
──真不是个好时候呢?
柜台小姐苦笑着,轻轻地用手指指着少年的杯子。
“还要加茶吗?”
“啊,不,那个……”
被人搭了句话少年,怒意横生的脸庞一下子松了下来。
“不,不要……没必要。”
“好好。”
柜台小姐把冒着热气的淡红色茶水倒进杯子里。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的少年,果然还只有十五岁吧、一副与其岁数相应的面容。
──嘛,成为冒险者的理由啊。
不知是梦想还是希望,金钱或是名誉。也许有与之相应的缘由,但也会有些许的用心和虚荣吧。
柜台小姐这样想着,一边把哥布林杀手喝光了的茶杯重新倒满。
“抱歉。”
“不~用♪,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少年魔法师看着她微笑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刚才,她迎接这个奇怪的铠甲冒险者的时候也是如此。和自己申请登记时的笑容,有什么、不一样,他也一下子没办法说出有什么不同,但就是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他吞了一口口水,有点胆怯地对这个奇怪的铠甲冒险家开口问道。
“你……是那个叫哥布林杀手……的家伙吗?”
“我一直被人这么称呼。”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少年魔法师突然对着他探出了身子。眼镜后面的绿色眼眸睁得更大了,映照出他的身影。
紧张、激动、兴奋、期待和不安。他带着混杂着这些感情的表情和声音向他问道。
“那么,告诉我杀死哥布林的方法!!”
“不行。”
哥布林杀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为什么!?”
“如果只是让别人告诉你而不付诸行动的话,就算教你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什……”
他直截了当地说着,把刚倒的红茶一饮而尽。吁了一口气。然后喀彭一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转身走向柜台小姐。
他也不去看呆住了的少年,接过柜台小姐递给他的文件。报告已经完成了,之后只等着哥布林杀手签名了。
哥布林杀手拿过羽毛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小小地歪了歪头,这就是为什么她已经这么晚了还留在行会的理由吧。
他得出这个结论,花了两三秒左右的时间。
“抱歉,帮大忙了。”
“不用不用,总是辛苦您了。啊,还有报酬……”
“按人数分,把我的那份先给我吧。”
“好的。”
睡意也好疲惫也好都一扫而空,带着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柜台小姐马上转过身去。
她打开保险柜,取出装满货币的袋子,用天秤称着重量。一边看着她背后不断弹跳着的三股辫,哥布林杀手一边“啊啊”地喃喃自语。
“不久前,有一个刚刚登记的冒险者团队(Party)。”
说完后,哥布林杀手又想了一下,补了一句。
“有一个圃人女孩在。”
“他们吗?”
呼呼,柜台小姐的唇间漏出小小的笑声,真是,幸好是背对着脸遮住了表情。
“没事哦,他们顺利地治退了巨鼠哦,好像有人被咬到了,但是有带解毒剂,所以还算是平安无事吧。”
“这样啊。”
“放心了吗?”
“啊啊。”
她面带微笑地回过头来,把放在托盘上的皮袋放到哥布林杀手面前。
他也不去确认里面的东西、只是拿起袋子、响起喀啦喀啦又沉重的声音,是金币。治退一次哥布林的报酬已经很少了,如果把它分成五等分报酬就会变更少得可怜。
但是,完成了十次委托又会怎样呢。只是单纯的计算,就可以拿到和一个人处理两次哥布林的委托同样额度的报酬。这是比大多数在边境地区生活的人们拼命努力一天得到的收入多两倍的金额。
哥布林杀手一边把它塞进杂物袋里,一边向那边抬了抬下巴。
“那是谁?”
“是个刚刚登记成为冒险者的孩子。”
“为什么在这里?”
“那是,那个……”
她悄悄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用手撑住身子探出柜台。就是说悄悄话一般把嘴唇靠近他的头盔。用制服裹住的胸口,被柜台内侧压住,显得稍稍有点变形。
“他说,他想消灭哥布林,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团队(Party)?”
三股辫左右摇晃。
“好像没有。”
“愚蠢。”
柜台小姐脸上突然换上一副难以言喻,意味深长的表情。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她皱着眉头斜眼盯着他,接着叹了一口气。
“该怎么办啊?哥布林杀手先生?”
“……呣。”
柜台小姐一边抬起眼睛往上看,一边用着颇有点依赖意味的声音求助,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行会里一时鸦雀无声。
微弱的吐息和衣物摩擦的声音,铠甲的碰撞声,灯芯噼哩噼哩燃烧的声音,还有从天花板上传来的微弱的脚踏在地板上发出的吱呀声,一切都清晰可闻。是被前面的悲鸣声吵醒,还是在熬夜呢。不管怎样,妨碍冒险者的休息和恢复,都是非常愚蠢的。
“喂!”
被哥布林杀手叫到,垂头丧气的少年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
“有房间吗?”
“那,个……”
少年似乎在踌躇着应该如何回答。嘴巴开开阖阖,不停地扶着眼镜,却憋不出一句话来。
哥布林杀手在等着他的回答。
“……和你没有关系吧。”
“这样啊。”
他只回了一句实在不怎么讨喜的话,哥布林杀手也不在意,只是淡淡的应了句,又转头看向柜台小姐。
她指了指楼上,接着又将手指交叉在一起,然后摇了摇头。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也很明了了。
“没有房间吗?”
“……”
“因为是春天所以容易得感冒吗……”
哥布林杀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迈着粗鲁又随性之至的步伐向前走去,少年不禁用眼睛追着他的身影。但哥布林杀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推开摇摆门。
“跟过来。”
只丢下一句生硬无礼的话,哥布林杀手的身影便离开了行会,没入夜晚的街道。
被丢下的少年慌慌张张地,在柜台小姐的注目下,奔向门口。
“喂,喂,等等啊!什么啊,擅自决定……!”
他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微微地向柜台小姐点头致意。
“……茶,谢了。”
然后他再次跑了起来。被猛地推开的摇摆门吱呀吱呀地摇晃着,夹杂着寒意的春风顺势灌来。
“……呼”
柜台小姐也轻轻吐了口气,站了起来。
文件、金库的门、还有锁头也确认过了。一层的酒馆、两层的旅馆的管理人员也不在,自己是最后留着的职员了。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加班,但也是自作自受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地方。
她把春用的薄外套拿在手上,一边把摆在柜台里面的私物放进皮包里。
“果然我,也被你给影响得够深了啊。”
漏出一声笑声,柜台小姐撅起嘴,吹灭了最后一盏油灯。
§
穿过(边境之街的)大门,一望无垠的如海平原尽收眼底。
野草随风飘荡似海浪翻滚,天空中繁星遍布,双轮皓月彼此辉映。
“……哼”
哥布林杀手抬头看了眼绿色的月亮,又马上往前快步走去,少年连忙追上他。
“什,什么啊,喂,要带我到哪里去啊……!”
“跟过来就知道。”
一点头绪都没有,他要带我去哪?或因紧张或因恐惧──少年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哥布林杀手直直地沿着道路走着,也不往哪里看,只是踏着鲁莽的脚步继续前进。
星光明亮,而且也走在街道上,虽然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事情。但少年一边小声地骂着些什么含糊不清的话,一边踢了好几次脚边的小石子。
不久,他看到了那个。若说原野是海的话,那就是灯塔。他们慢慢地走向那里,那一点孤零零的光亮也一点点地靠近他们。同时,也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在其周围的事物的轮廓。小小的门,木制的栅栏,以及一些建筑物黑乎乎的影子。
少年眨了眨早已习惯了夜晚的黑暗的眼睛,耳边微微传来吽吽的牛叫声。
“牧……场……”
“你以为是什么?”
“不,那个,因为是那样……才会觉得是旅店的吧。”
“不是旅店。”
哥布林杀手短短地说着,接着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的格子。老旧的木头门栓发出“哐当”一声左右摇晃。
然后──……。
“啊!你回来啦!”
突然,响起一阵即使在深夜仍让人不禁联想起太阳的声音。
“呜……呜!?”
少年被吓的身子一震,转着脑袋想要寻找声音的主人。是个女孩,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用工作服包裹着充满肉感的肢体的少女。
牧牛妹一副颇为亲近随意的样子,碰了碰哥布林杀手的肩膀,呼了口气。
“欢迎回来。”
“啊啊。”
哥布林杀手点头。
“我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牧牛妹“呣”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似的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这次花了不少时间呢,怎么样?有受伤之类的吗?”
“有哥布林,除此以外没有什么问题。”
哥布林杀手这么说着,轻轻地歪了下头盔。
“还醒着吗?”
“哼哼,我都熬了好几天夜了。”
牧牛妹得意洋洋地挺起身子,胸前丰满的果实微微摇晃,少年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唔哦,呃…………”
“嗯?”
我还真是一副蠢样。
牧牛妹的耳朵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少年的低声嘟囔,她轻轻地向前弯下腰,好奇的看着他。
“这孩子是谁?”
“呜,啊……!”
少年不断向后仰,“扑通”一声把屁股坐到地上。脸上一下子升起一股臊热,一张嘴巴不停地开开阖阖,结结巴巴地说道。
“哦,我,我我我,我是冒险者!”
在他眼前的是步步逼近的年上女性的姣好面容。身上散发着微微混杂着干草香气的甘甜汗水气味。
“是新人。”代替像是紧张到连名字也不能好好说出来的少年,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好像没有住处。”
“哎呀,是这样吗?”
牧牛妹一边说着“是吗,是吗”,一边像是在高兴什么似的频频点头,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
“我没什么关系哦。”
对着爽快地答应的她,哥布林杀手说着“抱歉”边低下了头。
“帮大忙了。”
“没关系,如果是你的请求的话。”
“想和伯父说一下,他起来了吗?”
“大概吧。”
“这样啊。”
从呼啦呼啦地挥着手的她身旁走过,哥布林杀手径直进到屋子里。不,应该说是回到屋子里才对吗。
少年被留了下来,他的视线在牧牛妹身上和牧场的门扉之间反复来回。
“……怎么回事?你,是他的妻子吗?”
“是哦?”
“不是”,在开玩笑似的回答着的她背后传来一句短短地话语。听到他的话后牧牛妹轻吐舌头笑了起来,少年对着她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混乱。
“那么,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哦?”牧牛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是想让你住在这里哦,什么的。”
“不,完全意味不明啊!”
“好啦,无所谓啦。快点,进来吧。”
“快住手!喂!放开我!”
“好啦,不要乱闹哦!”
新人的魔法师。老练的农家人。
他们之间的力量根本就没有比较的必要。
§
“不行。”
也更不要说,是比她还要老练的农夫。
主屋的餐厅里、在桌子旁坐着的身强体壮的牧场主短短一句话直接拒绝了租房人的请求。在他对面坐着的是哥布林杀手,左右则是红发的少年和他的侄女。
首先提出反驳的,是撅起嘴唇的牧牛妹。
“诶——,不是挺好嘛叔叔,一晚而已,就让他住下来嘛。”
“你啊……”
牧场主皱着眉头,将目光转向了没有危机意识的侄女。还是孩子气满满吗?──……不对,原本她就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童年吗。
牧地主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算是登记了的冒险者,也和那些无赖没什么不同吧?”
“什……么!”
少年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拍了一下桌子,餐具都震了一下,然后探出身子极力争辩。
“别胡说八道了!你是说我和那些混混一样吗!?”
“请闭嘴。”
他喝了一句。
静静的,没有抑扬顿挫的低沉声音,但有着像是要压倒少年一般的压迫感。就像是穿越了无数修罗场一样,少年的气势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作为每天都在关注着天地的状况,思考着家人的生计,一直挥舞农具劳作的男人。这是在那漫长的岁月里沉淀下来的重量感。
“呜……”
牧场主用锐利的目光狠狠地盯了一下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的少年,就像是老练的狐狸看着无知的乌鸦一般。
“就是这种态度,所以我才不可能相信他。”
无可厚非,冒险者制度、冒险者行会的本质目的、大体上就是这样。所谓冒险者其实大多和市井无赖没多大区别。行会只是给他们一个信用的凭证,防止他们去犯罪,同时维护治安。
即使消灭怪物确是主要目的,也还是要把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无业游民给归到一起管理更有利。虽然也有对这个将无赖游民扎堆的制度不满而多加口舌的人……但至少不去违反法律,如果认真赚点钱,还能获得声誉名气,那也就无话可说了。和其他职业不同,虽然工作环境很危险,但努力去干很容易就能获得成果,这就是冒险者。
那么、辍学、新人、十个等级中的最下位,白瓷等级又怎么样?
事实上,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他们今后会逐步建立信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还有,既然是冒险者,人们也就不会像对待无视律法的人那样对待他们。但是,自己身上也应该要具备一定的礼节,这是世上常理。像他这样血气旺盛鲁莽无礼的年轻人,不受人信任也不无道理。
更别说……。
“我有一个年轻的女儿,如果发生了什么事,那怎么办?”
“叔叔,你太操心了啦……”
“你不要说话!”
被严厉的口吻告诫,牧牛妹也只好把嘴里的话咽下。只能“但是啊”,“什么啦”地轻声抱怨,牧场主也不去在意她。
“那么……”
作为代替,哥布林杀手出声。
他用心不在焉的动作指着窗外,被没入夜色深处的小木屋的方向。这是一间他从牧场借来的陈旧的仓库。
“我借的那个仓库怎么样?”
“……如果这个孩子。”牧场主看着他的侄女。“有什么事,你能承担责任吗?”
不,哥布林杀手缓缓地摇着头,然后干脆地说到。
“所以,我会通宵值夜。”
牧场主牙关咬紧,齿间漏出呻吟声,一言不发。
这个男人──这个可悲的,已经是脱缰野马的青年看到了什么,被做了什么,牧场主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牧牛妹轻轻地把手覆盖在上面,小声嘟囔。
“……叔叔。”
“……。……我知道了,好吧。”
终于,他被说服了,也不得不被说服。
难道要把这个少年扔到初春寒意凛然的夜晚里吗?对这个疲劳困倦的少年强行要求他“不能在这住下”。牧场主还没有傲慢到去选择把他赶出去的选项。
他把被侄女握在手中的双手抽出,就像是在祷告一般扶着额头。
“……不过作为交换你要好好睡一觉。”
“对不起。”
“不要道歉。身体是冒险者的资本吧。”
“是的,十分感谢。”
哥布林杀手坦率地点头。
他非常了解牧场主对自己的道歉或客气也不会高兴。但是,就算这样他也要以礼相待,他还没有忘恩负义到连句感谢都不说。
“……啊,还有。”
正因为如此,哥布林杀手在杂物袋里翻出一个袋子,放在桌上。发出沉重的声音,里面装满的金币的一角承受不住重量塌了下来。
“这是,这个月的份。”
“哈……”
金钱本应是比任何其它事物都更容易理解,更直接的指标,有时这比话语更有诚意和说服力。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给钱的时机和方式。
牧场主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抓住了袋子。看到了他的动作的哥布林杀手说着“那就这样。”然后站了起来。
“走了。”
“啊、哦、哦!”
听到这句似有似无的话,少年不自觉的坦率地点头回应。牧牛妹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拉住哥布林杀手的衣袖。
“啊,呐呐,明天要干什么啊?”
“虽然还有些委托,但是刚刚回来,他们应该打算休息。”
“我是在问你要做什么!”
真是的,也习惯他这副样子了,牧牛妹挠了挠脸颊,这人,再问也没什么用吧。
她小声地说着“嘛,算了”,然后眯起眼睛,把手从他的袖子上放开。然后微微弯下腰轻轻地对他摇了摇手。
“我会准备好早餐哦。晚安!”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晚安。”
门被打开,哥布林杀手和少年一起走出来。仓库在牧场的背面,建了很有一段时间,但被修缮得很仔细完好。
“那,结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们……”
“你说什么?”
看着被带到的仓库的里面,红发的少年忍不住说道。
室内照耀着满是污渍的煤油灯的橙色光芒,显得异常杂乱。周围的架子上都被塞满了见都没有见过的破铜烂铁和不值一钱的杂物,飘散着的灰尘中夹杂着草药的味道。和学院的导师们的房间很相似,少年茫然地想着。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说到有什么最不满的话,就应该是那个代替卧铺的稻草堆了。正在他不知道怎么睡下的时候,哥布林杀手说了句“铺上外套”。
也不可能说这样稻草就会粘在外套上的不知趣的话,少年只得照他说的那样去做。
“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你家里人吧?”
“……是这样。”
他横卧在稻草堆上,比想象以上的更温柔的声音。
哥布林杀手对着“啊”的吃了一惊的少年,在门前弯腰坐下。
“对方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什么意思?”
“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家主,还有那个女孩,客观来说就是这样。”
哥布林杀手的话戛然而止,沉默了下来。
少年从稻草堆上看了他一眼,完全不知道他头盔下的脸是什么样子的。转过视线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接着翻了个身,心不在焉地看着架子上并排的物品。
什么来路不明的生物的头骨,灌满了药水的瓶子,三把奇妙刃形的小刀。古怪的道具成排列在架子上,那是什么,怎么使用,少年一点都想象不出来。
稍微有点看过头了,又翻过身的少年看到了摆着和刚才完全相同姿势的他,吐了一口气。
“……你不睡吗?”
冷冷的声音回来。
“我一只眼睁着的情况下也能睡。”
“真是。人都住下来了,你还在怀疑我吗?”
“不是。”
哥布林杀手的头盔稍稍动了一下。少年察觉到这是他摇了摇头。
“这是为了防备哥布林。”
“哈?”
“这样就能马上清醒,及时做出反应。”
“什么,嘛……”
“想要杀死哥布林,就要做到这样。”
少年沉默了片刻后,咕噜一声动了下身子,这次是仰躺著。
他的视线盯着天花板吊着的灯,灯芯里燃着的火焰随着不定的风向而飘忽。他眯起眼睛,眼睑也逐渐闭上,只有一丝微微的橙光透进眼睛里。不,说不定连这点光都没有也不一定。
少年从灯的正下方看向脚尖,撅起了嘴。
“……没有必要吧,(做到)那样的。”
“是吗”,哥布林杀手说道,“要这么想也罢。”
“……”
“睡,明天,把你送到行会。”
这样说着,穿着盔甲的奇怪的冒险家便又沉默了。
──想什么啊,这家伙?
少年很讶异地瞪着那顶脏污的头盔,各种疑问在脑中回荡。
虽然顺着势头到这里来了,但怎么想都很奇怪。为什么让不相识的新人冒险者住在自己的房间里呢?虽然不知道是妻子还是家人,但还是说服了他们?
如果自己是微服私访的有钱贵族或是女性的话也说的过去。但是,就算自己在这里留宿,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或者是像传闻那样专门打压敲诈新人吗?──……
──不,但是,他是银等级。
行会的审查是很严格的,有可能会像那样做不正当行为的可能性,嘛,也比较低。
不过,在到行会之前,也在落脚的村子听说过也有被杀的冒险者。
──说起来,这家伙的铠甲头盔还真是脏的可怕啊。
少年在昏暗中,仿佛像是要挣脱对方头盔下的视线一样,背过身去。
──那个样子,是对我的亲切吗?
“……不会吧。”
不可能。少年点了点头,握紧了藏在衣服下面的短剑。
──可恶,我怎么可以就这样被简单的杀掉啊!
少年将自己定义为“谨慎小心的人物”而自负着。不管对方是什么企图,自己绝不会在睡眠中被杀,他定下了这样的决心。
因此,他直到最后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
“……呜,哦……”
铛,铛,铛──像是要催促少年的意识清醒过来一般,传来一种仿佛是无机质一样,不规则的声音。
少年一起身,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刺刺的稻草触感。用朦胧迷离的视线环顾室内,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学院的宿舍。
──至少不是稻草吧,宿舍的床上。
他把手探向枕边,话是这么说,其实就是从脑袋边的稻草上把眼镜拿过来。
在这个被塞满了杂物的仓库里,在微微的阳光照射下,可以清楚看见灰尘在空中飞舞。
“……啊,啊——”
这样啊。我是被那个叫哥布林杀手什么的人,带到这里睡下的。
坐在门口的奇怪的冒险者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从射进来的日光高度来看,还是刚刚破晓之时。
“……嘁,什么啊,话说,这不是全沾上稻草了吗?”
咂了一下舌,少年站起来,拿起铺在稻草上的外套。他环视着四周,尽管有些犹豫,但还是不情愿地把外套上的稻草抖掉。
但他一把外套穿上,还是有噼哩噼哩的稻草触感,他皱起眉头,从仓库里走了出来。
“……呜,哇,有点不妙啊!”
虽说是初春,但早上还残留着冬天的寒意。少年把外套的领子拉得更高一些,但还是被冻得浑身发抖。
牧场周围飘荡着好像是洒了牛奶一样白白暖暖的薄薄朝霭,好像身处雾中一般。虽然因为是半夜里来的,不懂牧场的地况,但带着模糊的记忆,少年还是继续走着。
果然像预想的一样,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口带有篷盖的井。在井上面建有一根横着的木头,通过绑在那里的绳子,把水桶和看起来很重的石块连在一起,构造十分简单。
少年把桶放在井里,抓着绳子,把石块拉上来拿稳,把桶深深地放了下去。然后慢慢地放松握紧绳子的手,被抬上来的石块慢慢下去,水桶随之而上。
摘掉眼镜的少年就这样把头没进冰冷的井水。
“嘶,呜…………噗哈!?”
他忍着几乎能令人窒息的冰冷,抬起脸把水滴给甩干。接着又把漱口的水吐向脚边的牧草,粗暴地在外套的下摆上擦了几下脸。
虽然这作为早晨的梳理颇有点粗糙,但像这样直接了当也算不错。
“……嗯?”
然后,从白烟的对面又传来了铛铛铛的枯燥无味的声音。和准备饭菜的声音不一样,和木匠工作、干农活、或者是劈柴声音也不一样。
既然在立志成为魔法师的大道上行进,那就应该是好奇心强而勇于发现。想去那里看看的少年,这时才发现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拿。
“啊,糟了!”
他慌慌张张地回到仓库,抓起立在稻草堆旁的法杖奔回来。那无机质的声音在不断地响着,大概是没有离太远的。
没花多久,他就接近了那片烟雾的另一边蠢蠢动着的影子。朝阳慢慢地照过去,连法术也没必要使用,那个影子的真面目便显露出来。
“……唔哦……”
是哥布林杀手。
他身上仍然一如既往的穿着肮脏的皮革盔甲戴着廉价的头盔,深深地弯着腰摆出一种奇妙的姿势。他面前的是包围着牧场的木栅栏,在微妙的有点低的位置上固定着圆形的靶子。刺穿在上面的小刀,是哥布林杀手扔的吧。
那么刚才听到的声音的缘由也就不言而明了吧。
“……你在做什么?”
“练习。”
哥布林杀手粗鲁地走向栅栏,随手拔下插在靶子上的武器。就算是少年也能一眼看出这是用来投掷的东西,一把平平无奇的小刀。
不,不仅仅是小刀。如果仔细去看的话上面还刺着短剑,短枪,手斧……还有柴刀之类的东西?难道说,在那边草丛里滚着的石头,也是哥布林杀手丢过来的东西吗。
投掷。
少年把这个词在大脑中反刍咀嚼。
──冒险者,战士,不是应该挥舞着武器的吗?
“武器什么的扔掉的话不就不能战斗了吗,真是笨。”
“只要抢过来就好。”
哥布林杀手用指尖摸了摸他刚刚拔出来的小刀的刀刃,检查着它的情况。
“从哥布林那里。”
少年对这个答案,哼的一声嗤之以鼻。
“……那一开始就准备优质的武器不就行了吗?”
“是吗。”
“再说像哥布林什么的,一发法术不就可以解决了吗。”
“是吗。”
“……还有,你今天不是休息吗。那个女人不是这样说的吗?”
“以前,有过长时间的休息后,动作变迟钝的情况。”
哥布林杀手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随意地把武器扔到脚边。然后调整呼吸,慢慢地转过身背对着少年。
“杀敌效率也会变低。”
说着,哥布林杀手回过头来。同时,捡起脚下散着的形形色色武器中的一把,就连瞄准的空挡都没有、快如闪电般地投出。
伴随着一声裂帛的声音,在空中旋转的短剑,稳稳的刺在靶子的正中心。
“哼”
他就这样一边捡起武器,一边不断地投掷武器。默默的、默默的、投出去捡回来、投出去捡回来,只是一味地重复这些动作。
──真没意思。
少年在草丛里蹲下来,大大地打了哈欠,揉去进了眼睛的沙子。
“像这样站着不动地投掷,真的有用吗?”
“不知道。”
“说起来这个位置微妙的有点低啊。”
“是哥布林喉咙的高度。”
少年默然,突然从远处“早饭好了哦!”,这样温暖的声音传来。看向朝霭散去的牧场的对面,牧牛妹把身体探出窗框,对他们挥手致意。
手停下来的哥布林杀手,像是被什么闪了一下似的看向牧牛妹的方向,然后点了点头。
“知道了”,铁盔转向少年,“走了。”
──切,反正不是什么好的餐食吧。
少年点了点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勉为其难跟在哥布林杀手身后。
──如果不好吃就把桌子踢倒好了。
§
早餐:炖菜。
少年:来了三碗。
§
“呜,唔嗝……”
“吃得太多了。”
在从郊外的牧场到城门走向行会的路上,少年东倒西歪的蹒跚前行。那副拄着法杖拼命往前走的样子,就好像是经历了什么残酷壮绝的冒险一样。穿过一望无边的旷野,这个新人冒险者终于到达了城镇。
越过摇摆门进入喧闹的等候室的少年,像是要瘫倒一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今天也有很多冒险者来到行会。来登记的新人也有、每天来接委托的人也有、人多也是理所当然的。
“唔呕呕呕……”
“好不容易要探索到遗迹的升降机那里了,居然宿醉,你是笨蛋吗?”
“可以壮胆啊……”
“是笨蛋吧?”
像这样大白天就烂醉的冒险者也不太少见,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躺在长椅子上发呆的人也有。少年也被认为是其中的一类,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关注。
“那么,我走了。”
哥布林杀手低头看着一个人占了一个长椅,呜,呜地念叨着的少年出声。
“最开始去下水道……巨蚁(Giant Ant)……什么的,还有去治退巨鼠也可以。”
“我啊,要去消灭,呜呕,哥布林!”
“是吗。”
就这样,哥布林杀手转过身背对着少年,他要怎么做自己也管不着。
哥布林杀手踏着粗鲁又随意的步伐朝固定的位置走去。那是行会等候室的最里面,角落里的一把长椅。
五年……不,六年前,当他刚成为冒险家的时候,那里就只有自己一人。但是,现在不同了。不管是聚在一起的同伴,还是需要他的人,抑或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会来和他打招呼。
今天也是如此。
摇着尾巴站着的蜥蜴僧侣,在他身旁的长椅上,妖精弓手和矿人道士各坐一端,最后是一名被他们夹在中间、拘谨地坐着的女神官。
然而──…………。
“哥布林杀手先生……”
总感觉,和平常的氛围有哪里不一样。
各方面都成为中心的女神官,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发出无力的声音。
“怎么了”
“好像有关于升级的事呢。”
对与代而出声的妖精弓手的话,哥布林杀手“啊啊”地点头。
“差不多了吗。”
冒险者从白瓷到白金,全部分成十个等级。除了规格外的白金,都有区分的标准,也就是俗称的“经验值”。也就是获得的报酬金额和对邻近地方的贡献值,以及人格品德等等。
女神官在地下遗迹,和同伴一起想办法打倒巨魔升格为黑曜级以来已经过去一年了。之后,消灭水之都地下的大眼球,以及指挥小鬼军团向街道进攻的头目。然后最近在北方,经过与小鬼圣骑士的战斗,报酬和贡献值也应该足够了才对。
至于人格自不必说,原来如此,说到升级的话,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然就会像这样情绪低落吧……。
“不行吗。”
“好像不行。”
明明也有推荐信呢,妖精弓手低声喃喃道。女神官“是”地用细小的声音回应。那落寞的身影像是被遗弃在雨中的小狗一样,那声音也像是在哭泣一般微弱。
“不管怎么说,那个,就是我的贡献值不足,不是吗?”
“没办法呢,我们,都是银等级啊。”
蜥蜴僧侣在她的念叨后又补上一句,然后矿人道士不满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捋着胡子。
“我们也没有把她护在怀里不是吗,这样认为的家伙也没有吧?”
就算是在履历无数的冒险家看来,这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呣……”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她──女神官的最初的团队(Party),已经不在了。原本应该和她一起从白瓷等级成长起来的人,已经不在了。
看向柜台处,忙于应付冒险者如陀螺鼠一般四处奔走着的柜台小姐的身影。察觉到视线的她摆了摆双手,是“对不起”的意思,她也是不得已而为吧。
无论如何,管理冒险者行会的不是她。有上司,有文件,有审查,有办公手续,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虽然个人的努力是必不可少的,但无论什么时候,世上之事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办得到的。
“啊,那个,请别,放在心上。”
像是顾虑着打着什么盘算的哥布林杀手和伙伴们一样,女神官坚强地说着。
“一定,只要在努力一点,就能得到认可……”
“是吧,就算没有我们也能发挥作用,像这样展示给那些人看不也不错吗?”
“呼呣……”
对矿人道士的想法,靠墙站着,抱胸思考着的蜥蜴僧侣突然摇了摇尾巴。
“我们的部落里也或多或少会有延后传授战技的时候。”
“就是这样。”
妖精弓手想要打个响指,但只发出“噼嘁”的微小声音。呣,她有点扫兴地撅着嘴唇。果然打不出响指,矿人道士悄悄的漏出笑声。
“……什么啦。”
“不,什么事都没。”
被妖精弓手像是箭一般锐利的视线瞪着,矿人道士摆出一副只当没有注意到的样子,呵呵地笑着摸着胡须,妖精弓手则狠狠的啐了一口,“给我记住了”。
“……也就是说,如果等级是问题的话,只要和白瓷级或者黑曜级的冒险者组队不就行了吗?”
“的确如此,因为这里是行会,所以要找个新人也挺容易。”
“那个……”
她抬起头来,像是十分困惑一般环顾着身旁的伙伴,眼里满是震惊。她轻轻地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对点着食指,像是要确认一样的开口。
“也就是说,和大家之外的人,一起去冒险吗?”
“是啊。”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道。“不是坏事。”
“那,就决定了哦。”
妖精弓手得意地摇了摇长耳朵。
因为她是长寿种,也不会因为这种琐碎的小事而烦恼。
“……这么随便就决定下来有点不好吧,还要找白瓷级的冒险者……”
像这样,团队(Party)里的每个人都准备行动起来的时候──
“切,像这种一直当后卫,畏畏缩缩的胆小家伙也能升级吗?”
传来一句像是吠叫一样的妄言。
呣!妖精弓手立刻把长耳朵直竖起来四处寻找是谁出声挑衅。声音的主人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红发的少年──披着长袍,拿着法杖,戴眼镜的那个魔法师的少年。
啊,女神官一下子惊讶地张大了嘴,但她又马上用力地抬起了眼睛。
“怎,怎么不行?”
“怎么了?像神官这种家伙一般都是这样的吧?”
哼哼,他看到她这种反应,只是用鼻子一笑,把锐利的目光投向女神官。
像嘲讽似地扬起口角的动作,本应是讽刺意味更浓的吧。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作为给人的印象更像是有点滑稽的、丑恶的东西。
“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只会发抖着说‘神啊救救我吧’之类的吧?”
“什……么!”
女神官因这过分的侮辱而一时绝句,她白皙的脸都涨得通红。女神官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十分罕见地,生气了。
“这种事,才没有!我也有做,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做了什么呢。
能有自信挺起胸膛吗?接受指示后,祈祷神明给大家带来平安和保佑,降下奇迹。一直只是依赖神明,自己有做什么吗?能做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说不出话来的女神官,红着脸低下头来,颤抖着握紧拳头。
少年像是夸示自己的胜利一样挺起胸膛。
“如果要去评估他人的话,那么被别人评估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被咬着什么东西一样伸出的蜥蜴僧侣的下颚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两步。
“你嘲笑一个神官,就相当是在嘲笑所有神官。”
说着蜥蜴僧侣转了转他的长脖子,环顾了一下少年的周围,原来如此,无论新人还是老手,那些冒险者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少年,和满脸通红的女神官身上。
“如果没有神的加护,世上不是会变得很糟糕吗?”
此话一出,也难怪少年会沉默了。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加思虑大声嘲笑他人。
“喂,你!你敢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在重复一遍吗!!”
“喂,笨蛋别这样。去消灭巨鼠吧,就当是练习。”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一点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放~开~我!”
挥着锡杖的见习圣女,被新手战士不由分说地拉住。这虽然是有些激进,但或多或少、冒险者大多都是这样的反应。
当然,这些反应也有对男女之间差异,或是熟不熟悉的偏袒吧。但是,大部分人都将责怪的目光投向少年,也并非全都因为如此。
有对不担任前卫,只是作为一名恢复人员的神官嘲弄的冒险者。另一方面,也同样有被神官们拯救的冒险家。谁也不会喜欢受伤,因痛苦而挣扎,被毒物侵害,被诅咒,被放任不管。的确团队(Party)里没有神官的话,只要给神殿布施勿论是谁都可以治疗。但最重要的是,对只为了自己祈福祷告,咏唱奇迹的人,怎样都不会无动于衷反而加以嘲笑的吧。
“我,我也……”
然而,就这样就失态畏缩的话,那也不用再当冒险者了。
“我也是冒险者!”
眼光的狭隘姑且不论,用不输给周围的声音大声吼着的那个姿态,也有颇为佩服他的人在。再怎么说,冒险者都是对自己负责任的职业。所以真的觉得神职人员没什么用的话,这么理直气壮、有气概,那也不错。
“哥布林什么的什么都没有啊,这算什么啊,哥布林杀手!”
他举起法杖──对向哥布林杀手。像是要对着他放法术一样的动作,是魔法师表达愤怒的方式。
“不让记笔记,也不教杀哥布林的秘诀,去杀老鼠?开什么玩笑!”
是一直积累到现在了吧,少年一下子像是爆发一样大叫起来。
“我要杀光哥布林啊!”
阴气逼人的声音。
被迁怒的哥布林杀手只感到费解,轻轻的歪了歪头盔。身旁的妖精弓手疑惑地摇着长耳朵,她抱着手臂,眼睛转向他的铁盔。
“什么啊,欧尔克博格。……你的弟弟吗?”
“不是”哥布林杀手坚定地断言。“我只有姐姐。”
“是吗。”
哈──地叹了口气,妖精弓手用森人特有的优雅举止耸了耸肩膀。
“总觉得那个男孩的台词和你很像,每次都听到已经都不怎么惊讶了。”
“是吗。”
“那么、那个孩子、是谁?”
“新人。”哥布林杀手说道,“似乎是魔法师。”
哥布林杀手的视线没有看向用法杖指着自己的少年,而是转向女神官。她低着头,耷拉着肩膀,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十五岁──不,已经十六岁了吗?虽然一年前成为了冒险家,但还是很稚嫩。 “什么也没做”,对她来说就等于是否定了她这一年的努力──……。
“那不就决定了吗!”
突然,一个凛然开朗的声音插了进来。由于第三者的介入,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那边。
“事情我都听到了,我这个代表着秩序善良的圣骑士可不能当做没看见。”
在那里站着呼呼地挺着鼻子得意洋洋的亮丽的女骑士,闪闪发光的笑容明显地诉说着“好像很有趣,我也来掺一脚”。在她的身后,说着“可恶”的重战士举起一只手,“没有拦下她”。
“么啊……你,什么啊,和你没关系吧?”
“呵呵呵,总之听到了你们的声音身为圣骑士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也很正常。”
全然不顾狠狠瞪着她的少年,女骑士威风凛凛的挺起胸来。
“但是、我听到了、少年。我有个好主意!”
女骑士巧妙地弹着柔若无骨的手指,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她也不去理会妖精弓手倒竖起来的长耳,指向那个少年。
“既然都这么说了的话,你就去消灭哥布林给我看看吧!”
“这,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好,说定咯。”女骑士的双眸闪着危险的光芒,“但是!”
她的食指,就宛如长剑的一击一样向另一边挥去。
“领队(Leader)就是那边的神官的孩子!”
“诶? !”
就这样被眼前的指尖所指着,女神官一下子发出不成器的叫声。她的眼睛,不断的在眼前的手指和另一边的少年身上游离。
“我,我来指,指挥吗?这孩子?那个……”
“别说我是孩子啊!话说还有后续条件很脏诶!”
“太天真了,少年。身为骑士就应该堂堂正正地玩弄计策,你就好好的诅咒自己的不成熟吧!”
“……啊,那个,我还,没有说要接受呢。”
“无需多言!”
诶──在女神官的可爱的抗议声中,重战士默默抬头望着行会的天花板。没有遭天谴,至高神好像也承认了那个女骑士是守护善良秩序的圣骑士了吗。
不知怎的。
像这样的喧嚣从这里一直传向远处,哥布林杀手“呼呣”地喃喃自语道。
“怎么看。”
“也有思虑不周,经验不足的地方吧。”
蜥蜴僧侣审慎又用力地点了点头,转了转眼球。
“就是不知道他能用几次法术呢,不过气势很不错。”
“不知道”哥布林杀手稍微想了一下回答道。“最多一个,或是两个吧。”
“怎么样,术士殿。”
“是块不好也不坏的原石吧。”
矿人道士也愉快地摸着胡子,毫不迟疑地说道。
在喧嚣的中心,怒目而对大声喧嚷着的少年就这样被他们评估着,而他一点都没注意到。
“有点粗糙,像是刚挖出来的原石。要把沾在上面的土给擦掉,还要适当的磨一磨。”
“往后还要多加锻炼吗?”
“同感。”
“那就定了。”
咚地一声,有人用手掌拍了一下哥布林杀手的肩膀。向后看去,一个巨汉站在那里──是重战士。
“你会表扬其他的冒险家,还真少见呢,哥布林杀手。”
“我并没有夸他……”
不知道这是讽刺,还是单纯诉说事实。不清楚,哥布林杀手歪了歪头盔。
“是吗?”
“是啊。”
“是吗……我也觉得你对人这么照顾是很稀奇的。”
“管闲事的人不是我,是她。”
他朝那边抬了抬下巴,女骑士正在努力调解着女神官和少年。不,看这副样子,也许只是在一起吵吵嚷嚷也说不定。
但是,至少哥布林杀手也没能对她说些什么,女神官是出于什么原因,为什么要和自己组队呢?她第一次的团队(Party)到底是怎样的下场,明明他自己都知道。
劝着少年的蜥蜴僧侣也罢,转换着话题的女骑士也好。
这是他做不到的事。
“……抱歉,得救了。”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重战士略显生硬地说道,他移开了视线,挠了挠头。
“反正你欠的可多了,一点点还就行。”
被人这么说,哥布林杀手陷入了沉思,他有点不记得了。但是对于重战士来说,似乎是非常重要的。
“……是这样吗?”
“是啊。”
“是吗。”
哥布林杀手低声自语着,在头盔里的眼睛转向重战士。
“我也觉得有欠于你。”
“那你就一点点还给我吧。”
“是吗。”
“……那么,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我正在考虑如何杀哥布林。”
重战士露出与无奈相差无几的笑容,“也是啊”地嘀咕着。如果听到这句话,所有知道他的冒险者怕是都会笑出来吧。
哥布林杀手。
总是哥布林长哥布林短地说着,一成不变,已经是这个行会熟悉的一道景象了。
“只是……”
他小声嘟囔着,环顾着行会四周。
女骑士和少年一起吵吵闹闹着,放弃了打响指的妖精弓手。还有看着他们,边笑边在谋划着什么的蜥蜴僧侣和矿人道士。远处还站着一群冒险者,脸熟的冒险者也好,不知道的冒险者也好,都在看热闹。
在行会的柜台里,监督官在噗噗地小声笑着,柜台小姐也在微笑着。刚结束委托的长枪手“呀呼!”一声突然闯进来,身后魔女一脸受不了的样子……。
在这些人的中心,是仍然有些迷惑的女神官。被妖精弓手逼着的她,突然说了一句“我也能做哟?”接着打了一个响指。她一边感到惊慌、困惑、难为情,一边又感到很开心,很幸福。
一如既往的景象,就算这些人不断地老去新来,但这种氛围也一定不会改变一直持续下去。
哥布林杀手又再次低声自语,“只是。”
“……就算顺利的话,也许也不会改变什么吧。”
“也是呐。”
重战士低声笑着,用力捶了一下哥布林杀手的肩膀。
第二章 完




第三章 《被诅咒的宝藏》
首先应该说的是,他们所犯下的错误。
装备也整备万端,团队(Party)成员之间的职业平衡也不错。没有犹豫和自满,也没有队伍被分开的事。
但是他们还是全灭了,这是为何?
那肯定是在稳坐天上的〈真实〉之神,满面笑容地说道。
“今天打算让一个团队全灭呢”,这样的吧。
§
清除训练场预定建设地点附近的怪物,是他们接下来的委托。
从远比神代时期还要早的时候就一直持续着的和不祈祷者(Nonprayer)的无尽战斗。虽然有几个在那个时期被建造的城塞,但现在已经全部沦落为了无人迹的遗址。
他们五个挑战的也是这样的遗迹之一。
他们是第九位的黑曜级和第十位的白瓷级的混成队伍,只是比纯新手多迈出一两步的冒险者们。曾多次冒险成功的他们,和之前一样,挑战了古迹。然后,袭击筑巢盘踞于此的哥布林。
稳妥地安排队伍顺序,准备好法术,把房间门踢破,如雪崩般拥入。然后挥动武器,快如闪电般的释放火球,补刀确认死活,并撬开宝箱。
这是典型的侵入和掠夺。
“哈,又是小鬼,真没意思呢。”
扛着鲨齿剑(Terbuce),蜥蜴人从下颚中呼出一口气,覆盖着鳞片的饱经锻炼的肌肉轻轻起伏,分明是个战士。
“正面对战的话,根本没有输的道理。”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样不错。”
回应蜥蜴人战士的严肃声音的是,格格格地毫无顾忌地笑着的凡人少女。穿着和内衣并无多少区别的铠甲,毫不吝啬的展示着自己作为女性健康轻盈的妙曼肢体。
而穿成这样不仅仅是在煽情,脚边立着的巨大战斧象征着,她是侍奉战女神(瓦基里女武神)的神官战士,像是要展现自己的美丽身材似的用手叉腰。
看着他们叹了一口气的是,已经年近中年的凡人魔法师。他砰地拍了一下发际线后退的额头,然后将仿佛能刻穿岩石的锐利视线投向她。
“所以不要给我随便冲进去啊,变成混战的话法术也不好放。”
“军师生气咯~”
神官战士一点也不介意他颇有责怪意义的声音,只是继续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不是挺好吗,温存一些法术,不就可以有更多战术可以选择了吗?”
“这种问题……。不,嘛,算了,说教就摆到后面。比起这个,情况如何。”
“等下”回答的不是神官战士,而是一个低沉、阴郁的声音。
那是个站在哥布林留下的宝箱前屈着身子穿着黑色装束的男人。
“那些家伙,还自大的做了个陷阱。”
他的脸蒙着黑布,用手上的工具鼓捣着宝箱上的锁,是个盗贼。但他不是一般人,不,是不是凡人。从头巾上伸出来的尖锐耳朵是黑色的,是成为了祈祷者(Prayer)的暗人(Dark Elf)。
“能交给你吗?”
“别说傻话了。”
听到军师的话,暗人用鼻子笑了笑。
“和我的同胞比起来,这不过是儿戏罢了。”
“如果(宝箱里的东西)不是像小孩子的零用钱那种程度的就好了。”
说话的是站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打开的宝箱旁边窥视着的有着丰满肉体的美女。吊在脖子上的是用细锁结成的金制车轮状项链。这是守护着旅行和贸易的安全的,交易神的圣印。
侍祭(Acolyte)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用手扶着脸颊,露出一副郁闷的表情。
宝箱里面只有古代货币,实在太重了,如果要搬走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除去大家用的武具、咒具、粮食费用,(就这点金币)可能会有点入不敷出了。”
“只有傻瓜才会吝啬辎重。”
她的肩头,被覆盖着鳞片的巨大的手不客气地紧握着。
“而且也要准备好才能安心战斗啊。”
“啊,我知道。”
她用亲昵的动作,把自己细嫩白皙的手覆盖在蜥蜴人战士的手上轻轻地微笑着。
“正因为如此,才要还请你不要勉强哦。”
“啊啊,好火热哟。”
神官战士像是要戏弄他们似的,故意把嘴唇撅起来表示她的不满。
“好啦好啦,去下个地方吧。除了这个墓室,还有三扇门没探过呢?”
“也是,喂,检查一下门,朝北面走!”
“没有陷阱。”
对于军师的指示,暗人直接了当的回答了一声,迅速地把长耳朵贴在门后面。
根本不用去侧耳细听,也能听到门里面像是呻吟一般的粗乱的呼吸声。
“有了呢,下一个猎物。”
听到这句话,团队(Party)里的每个人都脸色一变,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战斗、怪物、财宝、武勋。
这就是他们渴望的全部,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他们以娴熟的动作重组队伍。蜥蜴人战士,神官战士在前排,军师和侍祭在队伍中间,盗贼在后方持着短剑防备奇袭。
“走吧!”
伴随着裂帛般的气势,蜥蜴人战士把早已腐烂、不堪一击的遗迹之门踢倒。随着一声巨响,门扉倒下、木屑飞散,冒险者们一下子涌入房间。
墓室的中央,在暗淡的光线中,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在蠢蠢欲动。
正体不明的怪物。
但是,在手中拿着棍棒的“那个”慢吞吞起身的同时,军师一下子就知晓了这个怪物的真面目。他瞪大了眼睛。
一直沉着冷静的他,突然竭尽全力的呼喊着警告团队成员。
“是洞穴巨人(特罗尔)!”
特罗尔。
一种怪物。愚笨,可是膂力惊人。迟钝,但却强韧异常。身上没有鳞片覆盖。但是只能用火攻才能奏效,不然它身上的伤会很快自愈。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特罗尔……!?
军师的大脑一瞬间陷入混乱。说起来,听说小鬼会雇用保镖,是那个吗?
──能赢吗?
虽然比不上连高阶法术都能使用的巨魔(Orc),但它也绝不是弱小的怪物。
──不,一定要赢!
虽然可能会被背后突袭,但军师还是把自己的不安强行压了下去,就跟往常一样干吧。
“前卫当肉盾,侍祭支援(Buff),盗贼奇袭(Ambush),我作为炮台。”
“后方警戒,不需要护卫吗?”
“吝惜战力就输定了!”
“好。”
暗人盗贼潜入房间的暗处,神官战士吐了口气,“上吧!”,战斗开始了。
“〈请给我们带来胜利吧!〉”
“O L R L L L L R T !?”
小腿上受了寄宿着《圣击(Holy Smite)》之力的战斧的一击,就算是稳如大树的特罗尔也苦闷的哼了一声。
“嘿嘿!很痛吧大家伙!”
“唔哦哦哦哦!!”
抓住那一瞬的空隙,蜥蜴人战士突然挥出鲨齿剑。发出呼啸声的固定着海兽利牙的鲨齿剑,就像字面意思一样,咬在特罗尔的灰色外皮上……。
“喂,哦!这家伙,好硬!!”
就像用木剑敲到巨石上一样,手上传来一阵麻痹感,蜥蜴人不由得停下来。
“真是的,为什么你一直这样不等我支援(Buff)!”
“待会再和你道歉!”
对立刻飞来的侍祭的责备。怒吼着回应的蜥蜴人战士往后急退,巨大的棍棒下一秒就打碎了他面前的地板。
“T O O O O R L L L !!”
已经近千年的墓室,经不住过于剧烈的震动,天花板上不断的有小石子掉下来。
“嘁……只有蛮力的蠢蛋!”
侍祭一边骂着不逊之言,一边双手交叉着,闭上眼睛。做着削减精神力的祈祷,直接向天上的诸神恳求降下奇迹。
“〈掌握着世上之风的交易神啊,请给我们的旅途吹来幸运之风〉”
发出咻咻的声音,《祝福(Bless)》的风在墓室里刮了起来。被清风缠绕的鲨齿剑,因神的力量而更加锐利。
“感谢!哦,身为我父祖的水龙啊,请看着您末裔的英姿吧!”
“要是感谢的话也应该感谢交易神吧!”
两臂肌肉隆起的蜥蜴人战士,挥出猛然一击从正面迎向特罗尔的棍棒。
“O L L L T?”
“哈!”
互相咬合的武具,因彼此的膂力一下子弹开。瞬间,禁不住摇晃的特罗尔的脚踝上,被像是闪光一般割了一刀。
是暗人的隐秘攻击(Sneak Attack)。那发出噼嘁一声令人厌恶的声音,切断了筋腱的一击。如果是通常情况的话,毫无疑问会致命。
“T O O R R R R R O !!”
“呜哇,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生气了吗? !”
然而,敌人是特罗尔。神官战士一边发出尖叫一边躲开拍向她的棍棒。
伤口从被切断的边缘开始慢慢地噗呲噗呲冒着泡自愈起来,这对战士来说是十分恐怖的。好不容易到现在为止才打到的一击,到底能有多少伤害(Damage)呢?这也是依托了神明创造的奇迹才做到的,然而,奇迹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还没好吗?”
“我在努力!”
听着额头上浮现汗水持续祈祷的侍祭的怒吼,军师把自己意识沉浸下去。他把脑海中深刻着的蕴含着真正力量的语言引出,并将其附上魔力,以此改变世界之理。
“〈卡利奔克尔斯(火石)……克雷斯肯特(成长)……雅克塔(投射)〉?!”
然后首先他死了。
放出的火球飞向什么都没有的方向,只有一个石棺被轰的焦黑,然后散去。军师直到最后都没能明白从后脑传来的钝音的真面目。
哥布林挥来的石斧,把他那承载着无数知识的大脑和头骨一起敲开,墓室里脑浆飞溅。
“G R O O R B !!”
“G O R R B !”
“背后攻击(Backstuck)? !”
是谁发出的悲鸣?
看见后方从通往另一个墓室的门涌出来的小鬼们,就算诅咒神明也没有任何意义。关上那扇门和断绝退路同义。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必然要发生的结果吧。
“G O R R B B B O !!”
“O O O T L L L T L !!”
早就注意到战况的蜥蜴人战士,一边把特罗尔打来的棍棒架开,一边高喊着。
“前面两个人就够了,往后退!!”
代替回应的是,一道飞过墓室的影子。在特罗尔的背后四处迂回的暗人,一下子切进来作为侍祭的护卫。
“你也要下去!穿着这样的铠甲,很容易就会被杀的!”
“不行不行不行!!”
虽然呀呀地不断的叫着的神官战士拼命地挥击着,但情况却不容乐观。至今为止三个人对付的敌人变成两个人对付,而且还要在意后方。
是趁他们的注意力被特罗尔所吸引,从其他的墓室突袭背后来了个出其不意吧。还真是以小鬼的邪恶头脑想出来的诡计。
决定性的成功(Victory),或是致命性的失败(Failure)。
“……啧。”
从脑浆流尽,垂首倒毙的军师身上把视线移回来,侍祭紧咬着嘴唇,血渗了出来。
珍贵的咒术使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就死了,在这个应当考虑怎么打破当前困局的情况下。如果想生存下去,取得胜利,就应该姑且把同伴的死置于度外。
她拼命地对自己说着,接着为了尝试再次的祈祷,双手又交缠起来。
“G R O R O R B……!”
总之对她来说最急迫的并不是摆脱当下的危机,而是即将从背后涌来的几只小鬼──不,是十只。
期待它们对俘虏慈悲只是在浪费感情罢了。它们只认为世上的所有都是自己的玩具,是掠夺的对象,对敌人毫无怜悯之心。就像冒险者屠杀着哥布林一样,哥布林也会将落入它们之手的冒险者一个不留的杀干净。
“呜,哇……! ?”
“继续支援!”
为了避开投过来的生锈短剑,侍祭摇摇晃晃的一脚踩空。像是要庇护她一般飞奔而来的暗人,把小鬼挥过来的武器弹开,火花四溅,又接着一击割裂了喉咙杀了它。
伴随着如笛般的短促响声,小鬼的喉头血沫飞溅,暗人毫不留情地把它踢倒。
“这里也撑不久了!”
“好!现在就发动奇迹!”
侍祭紧紧握住在胸前摇晃的圣印,血色尽失的脸上渗出汗水,重新进行祈祷。
“〈掌握着世间之风的交易神啊,请给我们的旅途吹来幸运之风〉……!”
世上流转着的旅行者也好,金币也好,司掌着这一切的交易神的清爽神圣的风,在霉臭无比的墓室里回荡。
“哦,唔哦哦哦哦!! 噫噫噫呀呀呀!”
“T O O T L L O ! !”
雄叫着的蜥蜴人战士的猛击和特罗尔挥过来的棍棒正面碰撞。神官战士也不顾被风压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立马将战斧挥向特罗尔的脚。
“快,一起上!”
“好!!”
挥舞着的寄宿着神圣之力的战斧,被《祝福》加护的鲨齿剑,无情地切开它的皮肉。
“T O O R L!?”
血花四溅,在特罗尔发出的几乎震耳欲聋的悲鸣中,两名战士气息都不由得加重。
不管怎样,情况非常糟糕。特罗尔身上的伤痕,无论那道都非常轻。更何况从三对一变成了二对一,不,正确的算法应该是从五比一变成了四对十一吗?。
没有了魔法师的团队(Party)失去了指挥,就算想撤退,也被堵住了退路。难道没有什么可以起死回生的一着吗?
“可恶……!可恶!可恶!!”
神官战士的瞪大的眼瞳中,渗入了眼泪和汗水,无论蜥蜴人战士与神官战士再多么迅猛勇敢的战斗,也是有极限的。
没有恐惧。只有不甘心。
如果把暗人的斥候放在后方警戒上,这种事态就能避免了吗?不,这样的话,就缺少了对特罗尔的进攻能力,不管怎么样结果都不会改变。
战斗中没有如果,她很清楚。但是,正因为如此,才令人懊悔。在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会这样?。
不明白,好后悔。
“嘁……!”
第二个阵亡者是暗人盗贼。
杀死一只,两只,杀掉第三只的时候,小鬼的短剑划过脸颊。该说不愧是暗之族裔吗,他敏锐地看出那剑刃上涂满了的来路不明的黏液是毒。
他立马抽出插在腰带上的小瓶子,是解毒剂(Antidote)。
“G R O B E!”
“G R O B G R R R O R B! ! !”
小鬼们当然不会给他从容不迫的喝药的空档。只是凭着数量不间断的连续攻击,眼看着暗人动作变迟钝的时候,然后……。
“咕哦……? !”
“啊啊!?“
最后,输给了小鬼们的数量暴力的暗人被拖倒了,直到死为止都在被不断生剐着。侍祭情不自禁发出的尖叫,被蜥蜴人战士的耳朵完全捕捉到了。
“喂!没事吧!”
实在太大意了。
但他也没必要受到什么指责,毕竟和只追求战斗的蜥蜴人战士相爱的,是那个美丽的侍祭。
下个瞬间,他注意到了,他没办法躲过那自上挥下的棍棒。特罗尔引以为傲的能媲美大树的膂力与生俱来,治愈能力也同样。棍棒作为武器虽然很粗糙,但有时也很恐怖。
光是遇到强大又可怕的敌人也还不够。有过优秀的伙伴,有过厉害的敌手,也算是不错的一生了吧。
这个特罗尔会把自己的心脏啃食干净吧,只有这点稍微有些不满,但是吃掉的话,自己的遗骸也就不会随着时间慢慢腐朽了吧。
最后的遗言就是这句了!
“──吾生无悔!”
蜥蜴人战士,头颅被敲进躯干里,壮烈的死了。
像是被斩首了一般的尸体,血流不已地倒了下来,禁不住手上力道的鲨齿剑掉了下来,发出无力的声响。
“噫、”
侍祭目睹了那一切。她愕然地瞪着眼睛,喉咙违背着自已的意愿,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声音。
“噫啊啊啊啊啊!骗人!这不是真的……!”
“啊,混蛋!已经晚了啊……!”
一边发出壮绝的悲鸣,一边向死去的蜥蜴人战士的尸体冲过来的侍祭。换句话说,就是朝特罗尔的面前冲来。
先前发出的哀嚎,已经把小鬼们和特罗尔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它们脑袋里的肮脏臆想,只要看着那群家伙们的丑恶奸笑,就已经不言而明了。
“你们……这……些!”
神官战士们咂了咂嘴,毫不犹豫地跑向那里。
想要逃走现在就是逃跑的时候了。只要抛弃她,我就可以活着回去了。如果不这么做,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从出生到现在这一瞬间的时间,积累下来的锻炼成果,同伴们,梦想,未来。
我都清楚。
虽然清楚,但也不得不做。
“快点逃!”
“啊,哦……啊!?”
被她打飞到一边的侍祭最后看到的神官战士的表情是无力的、年纪相仿的少女的微笑。接着随着一声喀喳的如树枝折断般的声音后,神官战士消失了,她留下的痕迹溅满了侍祭的脸颊。
从埋在地上的棍棒下,只能窥视到散开的头发,或是痉挛着的手脚。棍棒粘着血糊抬起来,下面剩下的只有一堆还能勉强看出四肢相连的肉块。
“啊、啊、啊、啊……啊……”
侍祭的脚颤抖着,腰完全软掉了。下肢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一股温暖的触感,慢慢地从脚下扩散开来。
“G R R R O R……!”
“G R O B ! G R O B !”
哥布林,哥布林们,一步一步地,像是要戏弄她一般慢慢靠近。那肮脏的黄色的眼瞳里满溢着嗜虐残暴的欲望,令人厌恶的眼神在侍祭的身上扫来扫去。
不停挪着屁股的侍祭,向着逼近到来的哥布林们,拼命地挥着双手。
“不,不要……不要,请不要……”
她拼命地踢着脚向后退。
一直哥布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向保镖的特罗尔发出命令。
“G R O B!”
“T O O O O R L L!”
棍棒一挥,就像掰断小树枝一般轻易,随着一声干瘪的如树枝被折断的声音,侍祭的脚被打碎,歪向奇怪的方向。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
可怜的女人的悲鸣在墓室里回荡。在侍祭被小鬼群埋没之前,花不了多长时间。
非常遗憾,她们的冒险就在这里走到头了。
§
回过头来,再说说他们所犯下的错误。
装备也整备万端,团队(Party)成员之间的职业平衡也不错。没有犹豫和自满,也没有队伍被分开的事。
但是他们还是全灭了,这是为何?。
那肯定是在稳坐天上的〈真实〉之神,满面笑容地说道。
“今天打算让一个团队全灭呢”,这样的吧。
§
来吧冒险者 加入我的旅途啊
等待着我们的 是龙或岩石巨人
还有死灵的骑士啊
传说中的武具 藏身何处啊
火炬高举 长矛横担
一面独当 风发意气
隳突东西 直越桥坂
死境于彼 一往无前
所求之物 唯爱一字
饕餮賛沢 勿许多言
至少在这一夜 尽享欢愉
来吧冒险者 加入我们的旅途吧
随着女神官口中轻轻吟唱着的歌谣,团队(Party)六人已经靠近了训练场预订的建设地。
像是曾经有一个小村庄似的的原野上已经搭好了一些帐篷,工人们正在来回忙碌着。还有一些浑身都是旧伤密布的人混杂其中,是退役的冒险者。
是为了引退还能继续出力而喜呢,还是为引退了还得努力工作而叹呢。女神官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判断,眼睛就瞬间被迎面走来的女人的身影给吸引住了。
是森人,用煽情的衣物包裹着身体的美丽森人。从在擦身而过的时候飘着的香水气息,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她应该是卖身女之类的人物。
“唔哦……”
不由地被夺走了视线的,似乎不仅仅是女神官,少年也不自觉地漏出了声音。侧眼一瞥,妖精弓手也满脸通红,把头转向旁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边为哥布林杀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松了一口气,女神官一边拼命地把脸颊上的潮红压下去。
“嗯,虽然我也听过这种事……”
“哈哈哈……男人就是这种很单纯的生物呀。”
蜥蜴僧侣放声大笑,尾巴啪嗒啪嗒地敲着地面。
“正是因为知道了钱的用途才想要花,想要花钱才会变得想要工作啊。”
“啊!”
妖精弓手把目光转向身旁的矿人,矿人道士像是变戏法一般,大快朵颐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料理好的烧肉串。
“还真是这样呢。”
“啊呀,像你这样的高贵种族,才不会懂得自己买东西吃的乐趣呢!”
狼吞虎咽地像是急不可耐一般吃完肉的矿人道士,啪的一声把竹签折断。他舔舔手指上的油脂,然后叹了一口气,看着妖精弓手细痩的身子。
“森人还真是细痩呢,如果身材再有点货就好了。”
“……呣!什么啊?再说啊,森人可是……”
像是每次必有的争吵又开始了,对这个团队(Party)的人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不习惯的少年显然被他们突然开始的争吵给吓到了,慌慌张张地拉了拉女神官的袖子。
“呜啊,喂,喂,那个,你不去阻止吗?”
“那两个人关系很好的。”
被笑着说了这种话,那也就没什么好多嘴的了。他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像看怪人一样看着那两个人。
周边忙忙碌碌的交错而过的人们就好像一点违和感也没有似的,也不去注意他们,冒险者这样就算是正常状态吗?他把疑惑不解的目光转向哥布林杀手,还有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蜥蜴僧侣。
“然也,然也,啊,贫僧还要一根。”
他选了一根沾满奶酪的肉串买了下来,然后一口咬下,“甘露!”并发出满足的声音。
“嗯呣,甘露啊,甘露,不,如果说什么是享受,那这个就是享受啊。”
把掩饰不住喜悦的表情(蜥蜴人也可以做出这样的表情)压了下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也有像先前唱的歌一样的情况(先前短歌的内容大致是勇者打败诸多怪物和公主相爱的故事),但如果对冒险者来说的话一夜之爱也是无可厚非的呢。”
“不,嘛,那个……我也知道,不过,对吧?”
地母神是司掌丰穰,同时和生育婚姻也关系很深的女神。
女神官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努力地转换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再说还有一份重要的委托在等着她,可不能过于浮躁。
双手握紧锡杖,然后深呼吸,在头脑中确认工作次序。好。
“那,那么哥布林杀手先生,我们走吧?”
“啊啊”
他点了点头,仅是这样的举动就让她无法忍住脸上的笑容。他一直都是一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样子。
“哦!快点出发去杀哥布林吧!”
就算你再怎么阻拦,我也要去做!像是要表达这种想法似的,少年用法杖敲了一下路面。
“不,这样的也……”
“别说傻话。”
制止了像是犯难了的女神官,哥布林杀手像是舍弃一切般的果断说道。
“要先收集情报,到委托人那边去。”
§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两个人的本领。
少年魔法师的力量,和女神官的指挥,这两人的组队可以说是自然的趋势。他也没有拒绝哥布林杀手的提案,红发少年马上就加入他的团队(Party)动身出发了。
委托人是统括训练场建设工作的工头──也是行会的重镇。坐在建设现场的帐篷里,是一个理着如岩石般的黑色胡子的矿人。
工头像是为冒险者表演一般从漂亮的玻璃水壶往杯子里倒着饮料。杯子里冰凉的葡萄酒,光是看着,都能让经历漫长旅途而干渴的喉咙感觉舒服一点。
“为什么不是火酒啊,兄弟。”
“混蛋,从白天就开始喝火酒的只有矿人吧,这不是有凡人吗,兄弟。”
矿人道士和工头说了几句话后,用矿人语说了句问候。
“为了矿人的长胡子、为了众神的骰子、为了冒险者和怪物!”
寒暄过后,干了三次杯。把黑胡子上的的水滴用手擦去,工头说着“那,好”开始切入正题。
“几天前,委托了最近颇有有点名气的团队(Party)去清除怪物。”
把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哥布林杀手的声音插了进来。
“没有回来吗?”
“啊啊。”
他的回答也是非常明了。
虽然对方无疑是银等级、第三位的冒险者,但他也是被铁和火精灵所喜爱的矿人。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穿着异样装备的男人是什么人,也能看透他武具的作用。
“你是啮切丸吗……”
“啊啊”哥布林杀手缓缓地点头道。“也是有这种称呼。”
“哥布林杀手呢……”
工头低低地笑了一声,拿着他在手里把弄着的杯子一口气喝干,就像杯子里装的是水一样。
“你知道了些什么。”
“有哥布林。”
与其说这是个问题,不如说是更接近确认的意思。
“啊啊,不过,也不只是有哥布林的问题,而是他们实在太多了。”
工头抱起他粗短的手臂,磨利的齿间漏出低语,可恨的小鬼。
“现在还只是会被偷工具,不,也已经不是‘只是’的问题了……要是工人出现被害就麻烦了啊。”
“果然是哥布林。”
“工人就还说得过去,妓女或行商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拿不出大笔钱来委托治退哥布林。”
“消灭哥布林就是会这样。”
“喂,欧尔克博格……”
妖精弓手的胳膊肘,戳了戳像是已经完全了解情况似的点了点头的哥布林杀手的侧腹。
对森人的突然插嘴,工头只是皱了皱眉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冒险者在冒险者自己的领域是如何行事的,又有哪几个人是清楚的呢。
“怎么。”
对着直接了当的转向这边的铁盔,妖精弓手摇着长耳朵压低声音。
“现在就算了,发出指示的,是那个孩子这回事你没有忘记吧!”
“啊啊”
“真的?……”
“但紧急时刻另说。”
“好,如果到了哪那时候,就拜托你了。”
女神官顿时露出微笑,郑重地低下了头。
“那我就放心了。”
这是,女神官比什么都真的心里话。
比起自己的同伴因为自己的错而全军覆没,还是自己的能力不足来得好一些。技术也许是积累经验值就会上升,但失去的人却无法挽回。
直率又坚强的态度,看到那个的矿人工头“嚯”地发出颇有赞叹意味的声音。
“那个,呃……”
“哦,怎么了,小姑娘。”
“是的。虽然有点奇怪,但我有几件想问你的事。”
这样说着的女神官已经不再犹豫,但她和工头对上视线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身子。
“有哥布林……怪物的遗迹是个什么样地方您知道吗?”
“啊啊,前面有个工具被偷了的蠢蛋,我发了点脾气之后,他就把小鬼巢穴给查出来了。”
矿人工头忿忿地低声自语。貌似比起偷工具的小鬼,他更气那个被偷的木匠。
“矿人天性如此”,像是窃窃私语般的,矿人道士在女神官耳边轻轻说道。“我们不会容忍不好好对待工具的人。”
原来如此。女神官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发现了那件工具的话,那我们肯定会把它带回来。”
“那就这么办吧。”工头放松了脸颊。“这么一来,那个蠢蛋也可以悔过自新了吧。”
──嗯,太好了。
女神官的内心里,小小地握紧了拳头。
和委托人还有当地人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这即有她自己的想法,也有从哥布林杀手那里学到的东西。冒险者,没有他人的支持就无法实现自己的冒险。
“是这样的,位置大概是从这里往北一点,地图也准备好了。嗯,大概……”
“是个坟墓。”
是哥布林杀手。
一口饮尽葡萄酒的他,也不介意聚在他身上的目光接着说到。
“听说是由通道和墓室构成的常有样式的坟墓。”
“嚯,你知道啊。”
“以前。”哥布林杀手低声说着。“我一直被告诫不要靠近那边。”
女神官眨了眨眼睛,看向之前一直沉默着的哥布林杀手。
以前。
说起来在他身边快一年了,也从来没听说过他的旧事。
──……有个姐姐。五、六年前成为冒险者。一直在消灭哥布林。
他明明看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意外的很是照顾人,也在很多细节地方很体贴,还有各种各样类似的事情。对于他个人的事情,我到底也就只知道这些吧。
“……”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女神官慢慢地摇了摇头,现在即将到来的治退哥布林的委托,她责任重大,可不能随便逃避。
“嗯,那个坟墓的入口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骨头之类的,奇怪的画之类的。”
“我没听说有这样的东西,如果那个蠢蛋没看漏的话。”
──没有图腾,呢。
把白皙的手指按在嘴唇上,女神官“嗯,嗯”地点了几次头。
也就是说,没有像萨满那样的上位种。当然,威胁不止于此,已经一年多的冒险了,就算厌烦了她也得记住一个道理:绝不能轻视敌人。
这么说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您知道前面先行的冒险者的等级和队伍构成吗?”
“我不记得谁是哪个等级的了,应该是白瓷和黑曜的混成队伍。职业的话,我想想……”
工头抱着胳膊,直愣愣地盯着帐篷的顶部。他在记忆里翻找着,扳着粗短的手指,一个两个地数着人数,终于点了点头。
“蜥蜴人的战士,神官战士。之后是巫师、神官、还有一个盗贼还是暗杀者什么的?”
“有女性吗?”
“两个人,神官战士和神官……啊呀,好像是侍祭吧?”
──那么,如果有人活着的话,那就是这两个人了吧。
她的内心深处隐约透出某种冰冷的声音。要接受这个事实,女神官咬紧了嘴唇。
“……那么如果有多余的话,可以给我们一点药水吗?我会付钱给你的。”
虽然也预备有治疗的道具,但也有用不了奇迹的情况,应该多买一些道具。
“啊啊,没关系。”矿人工头慷慨的说道。“还有什么别的吗?”
“呃,如果有医师的话,还请让他在这里等──”
听着两个人这样对话的哥布林杀手“呼嗯”地低声念叨。
“怎么看。”
“判断很正确。两个人之间交涉也很顺利。”
回应他的,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突然插话的蜥蜴僧侣。
“反正如果没有搞错的话,上一队人一定已经全灭了吧。”
“什……!”
蜥蜴僧侣这样说着,少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发出声响。蜥蜴僧侣那爬虫类特有的眼睛慢慢地,朝着他的方向转动。
“怎么了?”
“啊,不……”
“嗯,哦哦……有奶酪啊,真是失敬了!”
蜥蜴僧侣也不理会少年的困惑的眼神,只是突然伸出了自己长满鳞片的手。
他从磋商着的女神官和工头之间把盛着食物的盘子拉到身旁,毫不客气地从中找出一块应该是作为下酒菜而备好的奶酪,张大嘴巴咬了下去。
“嗯,甘露,甘露!呀,这也是那个牧场的奶酪吗,小鬼杀手殿。”
“可能吧。”
“美味!”
他的语气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对于蜥蜴人来说,每个人都是活物,那死就是理所当然的。只有早死还是晚死。怎么生存,怎么变强,怎么死去。不同之处就只是这样罢了。
把嘴里塞满了的奶酪一口咽下,蜥蜴僧侣用舌头舔了舔鼻子。
“恐怕,除了小鬼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吧?”
“啊啊。”
对于蜥蜴僧侣的推测,哥布林杀手也表示同意。
“如果没有图腾,就不会有萨满。”
“但是,冒险者还是没有回来。我可不想再是有小鬼圣骑士吧。”
“如果是乡巴佬(Hob)之类的,就轻松一些。”
“或者可能是其他的不祈祷者(Nonprayer)吧”
“不管怎样,麻烦的是陷阱。”
“如果是坟墓的话那就是石制建筑。可以不用担心破墙袭击。”
“在偷工具,像是在挖土(扩建巢穴)。规模大概二十只左右吗。”
“就算如此,还是削减了一下敌人的战力的吧。五个人不会连一只都打不死吧。”
“正因为这样时间才不够。如果把猎物逼急了,那它们就会不管不顾地袭击过来。”
“如果那样一气呵成直捣黄龙不就好了吗?”
“就看那小姑娘的判断了。”
“也是。”
对着快速交换意见的两个冒险者,少年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蜥蜴人作为战斗力极高的种族在世间广为流传。但是亲眼看到还是第一次。而且和蜥蜴人交谈着的,穿着脏污的皮革铠甲,戴着廉价头盔的冒险者,竟然是边境最优秀的冒险者之一。
但是头脑中虽然清楚,但实际上看上去的话就大不相同了。正因为如此,一副不在焉的样子妖精弓手“库哈”地打了个哈欠,少年马上就瞪向那边。
“……什么啊,你什么也不做吗?”
“适材适所啦。”
妖精弓手擦去眼角里浮出的泪水,摇了摇长耳朵。
“我的任务是当斥候和游骑兵(Ranger)。其他的就交给别人。”
“就是这样,小子!”
顿了一下,矿人道士插嘴道。
他已经从本应挂在腰带上的酒瓶里倒了一杯火酒,自酌自饮起来,咣当一声就像喝水一般把杯子里的火酒一口气喝干,少年的声音大了起来。
“喂,喂,你,这可是马上就要开始冒险了啊! ?”
“蠢货,醉酒对矿人来说就像是路旁的石头一样的东西罢了。”
嗝,呼,他口中满是酒臭。
“长耳丫头很难得也会说句有道理的话呢。还有用咒语的时候气息的操控也是很重要的。”
“很难得是多余的。”
嗯~妖精弓手捏着鼻翼翁声说道。
“我说话可一直都是直来直去的哦。”
“真的假的啊?”
“真的哦。”
矿人道士不由得断了下文,他开口想说什么,突然注意到少年的混乱的视线。
他猛的咳了一声。
“……总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作用和职责。”
“职责?”少年不解地提高了声音。“你不是战士或者魔法师吗?”
“搞错了,不一样的。”
矿人道士像是要赶走飞虫一般使劲地挥着手。
“啮切丸和长鳞片的是战士,先以他们为中心考虑战术。”
“那个孩子是这次的指挥呢,话说得不错,现在交涉也很顺利。”
妖精弓手不停地转动竖起的食指,在空中画圈。
“平时一直是她在帮我们注意行李之类的细小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其它的事也很注意。”
“你也关心一下这些细节怎么样,长耳丫头。”
怎么啦!像是要这样竖起长耳抗议一般的妖精弓手,也不去理会她,矿人道士只是把手搭在少年肩头上。
“哦,你就好好看着记下来吧。”
“……”
他瞪了矿人道士一眼,用粗鲁的态度把他的手猛地拍掉。
“拿着行李什么的,只是杂活吧?”
被讨厌了,对着这么笑着妖精弓手,矿人道士也不介意只是呵呵大笑。
与女神官协商的结果一致,团队(Party)成员聚在一起开始讨论起来。那个少年只是一直盯着帐篷的顶点。
“……只要能杀了哥布林,那就行。”
这阴鸷的小声嘟囔,团队(Party)里谁都没有去回应。
§
就像被埋在小山丘里一样,状似突然裂开入口的坟墓一下子呈现在面前。
是坟墓上草木横生变成了山丘,又或是挖开了山丘建了坟墓呢。到了其几经风霜流落许久的现在,也已很难去确认真相到底如何。
冒险家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天空已微微泛黄。越过穹顶的太阳开始慢慢向西偏斜,初春暮日正缓缓地敛起晕红的面容。黄昏即将降临,届时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黑夜所笼罩吧。
(但对他们来说)这正是宜时。
“原来如此呢。”
妖精弓手一边兴致勃勃地摇着长耳,一边对着哥布林杀手笑起来。
“这确实像是小孩子会想去玩的地方呢。”
“所以(她)叫我别靠近。”
“那,实际上已经靠近过了吧?”
就像期待着孩子的恶作剧一样,矿人道士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侧腹。
像是要追溯遥远的回忆一般,哥布林杀手在脑中探寻着已经暧昧模糊的记忆。
已经十年以上──不,离现在只过了十年的,过去的自己。
“……”
那又如何。
哥布林杀手已经记不清了。
大概,没有靠近过吧。如果做了那样的事情,应该会被姐姐狠狠地骂了一顿吧。不能让姐姐为难。所以,没有靠近过吧。恐怕是这样的。
“不。”
对着缓缓摇了摇头的哥布林杀手,“是吗”,矿人道士短短地说了句。
“那么,里面的构造你应该不知道吧”
“听说是通道和墓室相通的结构。”
是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想起来了。
“姐姐,告诉我的。”
给在意那里面是什么样的自己,告诉了这是谁的、是怎么样的坟墓。所以,自己从未接近,也没有进过那里面。
深切地感受到能记起来就好了。所有的一切。都不想忘记。但是现在,记忆已如虫蛀,一些细碎的地方早已像涂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膜一般模糊不清。
十年──十年了。这里曾经有过那个村子。
“总之都是以前的事了。”
说完,哥布林杀手生硬地掐断话题。
“那,如何。”
“嗯……果然,没有图腾之类的东西,也没有警卫呢。”
被问道的女神官,一边把纤细的手指放在嘴唇上思索起来,一边观察着遗迹的样子。
原来如此。确实入口附近是有哥布林的巢穴特有的,随意丢弃的秽物堆在一旁。但是也仅此而已,也看不出来那些小鬼后头有什么其它主谋。
──至少像萨满之类的,好像确实是没有啊。
“好了快点从这进去吧……!不是有其他的冒险者被抓住了吗? ! ?”
血气方刚的少年的呐喊,使得女神官薄薄的胸脯里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一年前我也是这样。那个青年,那个武斗家,还后那个魔法师说着“快点去救他们”的天真的话。结果怎么样了,到底是变成什么样了,就算自己已经一点都不想去回忆。现在也偶尔还会梦见。
现在的自己,又是如何呢。
不安,胆小,怯懦,现在也一样,可是……。
“嗯,等一会也没事。”
把陷入思考的漩涡中差点被淹没的女神官拉回来的是,蜥蜴僧侣的巨大的手掌。长着指甲布满鳞片的手,轻轻放在女神官的肩膀上。
“欲速则不达,这可是自古以来的名言警句。”
“……诶诶”,女神官点了点头。
冷静点。慢慢来就好。
首先应该是……装备的最终确认。
“各位,都准备好吗?”
她这样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确认着自己的行李。
锡杖和链甲都带在身上。杂物袋里的药水(Potion)。还有冒险者套装。这是绝不能忘记的东西。有楔子和绳索、钉子、榔头、粉笔和蜡烛,还有好多细碎的东西。
──在外出时不能忘记,呢。
虽说这只是平时的习惯,但值得庆幸的是,也没有不听临时领队(Leader)的话的人在。
脏污的皮革铠甲,廉价的头盔,半截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长剑,小小的圆盾,腰间的杂物袋。在一一仔细检查装备的哥布林杀手旁边,妖精弓手用蜘蛛丝拉起爱用大弓的弓弦,矿人道士确认着塞满了触媒的袋子,蜥蜴僧侣也检查起龙牙的数量。
只有少年,看了一眼自己的魔杖,检查一下长袍就结束了。
“那么,下一步要怎么做,头目(Leader)殿?”
“真是的,请不要这样。一点都不有趣哦?”
“哈哈哈哈哈。”
女神官一边鼓起脸一边抗议着,蜥蜴僧侣张开大大的嘴巴愉快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女神官这样碎念着,但也没有太长时间了,还没有决定队列顺序。
“虽然最后还是要靠通道的宽度来判断……,这次是六个人,所以我在想是三人两列还是两人三列。”
是呢。这样点着头的妖精弓手,用手指对着入口比了一下宽度。
“要我看,入口和通道应该都是一样的宽度,大概三个人可以并排着走。”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两人三列好了。”
女神官对妖精弓手这样说着,拍了下手。如果说通道很宽的话,大概这边的方法比较好吧。
“如果有三人左右的宽度,到时的话,队伍前后替换就会很轻松了。”
“我知道了,如果领队(Leader)这么说的话,我也不能不听呢。”
“请不要这样……”
对着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恶作剧般的眯缝着眼睛的妖精弓手,女神再次叹了一口气。
“那么,队列是──……”
虽然有点困扰呢,但也是跟往常一样。
前排是哥布林杀手和妖精弓手。中间是女神官,还有红发的少年魔法师。蜥蜴僧侣与矿人道士排在最后面。
如果接敌的话,妖精弓手就和蜥蜴僧侣交替。如果有后方的袭击,矿人道士和哥布林杀手就换一下位置。
──这样,就可以了,吧……。
“魔法师,不放在队尾吗?”
“敌人不是只有从前面来的。”
女神官只是暧昧的笑了笑,缓缓地摇了摇头。放弃对后方的警戒,对女神官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啊,那个。”
“……怎么了?”
“我没有消除味道。”
女神官举起手,妖精弓手皱了皱眉头。少年“哈?”地歪头不解。
有三个人穿着刚洗过的衣服。香袋有两个。这两个少女,一点都没有要把它们放开的意思。
§
“G R O B !?”
“G R O O R O B !!”
冒险者们如雪崩般涌入墓室。
为祭奠过去的英雄的墓所,到现在也只是变成了小鬼们的兽巢。石棺被随意翻倒,供品被随意夺走,白垩石地板被垃圾和秽物任意玷污。
睡眼惺忪的哥布林们,因为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睁开了脏兮兮的眼睛。前卫是战士。肮脏的皮革盔甲,廉价的铁盔,半截短剑和小小的圆盾,还有火把。
“哥布林。”哥布林杀手说道。“数量五”
也不管同伴了解情况与否,就在下一瞬间,剑脱手而飞。投出的剑无疑瞄准的是哥布林的咽喉,一下子没入它的喉头。
“G R O B !?”
为了呼唤同伴而想大声呼叫的哥布林,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嘴中吐出的血泡。一边从被吐出的血呛到的声带里发出如溺死挣扎般的悲鸣,小鬼的喉头一边惊人地向周围溅撒着黑色的血液。
侵入和掠夺,速度比什么都重要。
“一。”
当然,无论如何还有四只哥布林,同伴被杀,也不可能再保持沉默。
“G R O O R O B !!”
“G R O B ! G R O O B !!”
要叫增援吗?
不,这就是杀戮。这就是报应。顺道一看,那个愚蠢的冒险者把武器放开了,快,一拥而上把他的脑壳砸开。小小的脑袋里满是憎恶,拿着短剑,短枪,棍棒,一起跳向可恶的冒险者──,
“二哟!”
伴随着清朗的声音,其中的一只哥布林就像撞在无形的墙上一样应声而落。上颚被木芽箭漂亮的射穿,被贯穿了脑干的小鬼痉挛着死去。
妖精弓手的射击技术也毋需多言。她迅速地抽出下一支箭,像跳舞一样踏着脚向后跳。
“G O R O O R B !?”
“哼……”
像是要庇护自己一般抬起盾牌的哥布林杀手,用盾牌把跳过来的哥布林一下子打翻在地。同时捡起哥布林掉在一旁的棍棒,打碎了刚刚打倒在地的哥布林的头颅。
“三。”
小鬼什么声音都来不及发出,顷刻毙命。他挥了挥棍棒,将沾到上面的脑浆甩掉。
转眼之间就解决了三只,真是行云流水。
“可恶!”
这应该是个好机会吧。崭新的外套被污物沾染的少年,自暴自弃般的举起法杖。(原文:自棄っぱち,日本俗语,意为自暴自弃,破罐破摔,且有强调意义)
“〈卡利奔克尔斯(火石)……克雷斯肯特(成长)……〉”
“咒语还不行!”女神官突然喊到。
也不管少年“啊!?”地发出的抗议之声。法术的节约是基本中的基本。额头上渗出汗水,女神官拼命地思考着。事到如今,也不认为在团队(Party)的战斗上下细致的指示是有必要的了。
要仔细观察情况。即使很混乱,但还是要马上想到下一步怎么办才好。
──想象力才是武器……是吧。
脑海里转过到目前为止被教导的知识和亲身经历的无数经验。
手里拿着粗劣的武器逼近过来的哥布林。还剩两只。在墓室的四面,除了自己进来的那扇以外,还有三个门……。
“门!”
“好!”
向后方转过身的妖精弓手与女神官擦肩而过,从她的手中拿过冒险者套装中的楔子,迅速地把它插在门下封住。这是身为猎兵的她负责的工作。
“总之只有这种程度的数量,现在那边应该没事。”
因为矿人道士也只能释放四个法术,如果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就糟了。就和先前告诉少年的一样,有时魔法师就是要追求“什么也不做”。
“那么,看来是没有贫僧出场的机会了啊……”
“还有很多敌人。”
因此有可以成为战力的战士是必要的。对摇着尾巴走上前来的蜥蜴僧侣,哥布林杀手毫不迟疑地说道。
深深地弯下腰抬起盾牌,右手紧握棍棒的他的身影,颇有些滑稽。但是只要看到他和哥布林战斗的场面,恐怕在场的人谁都笑不出来。
“那么,可不能在这耽误太多时间了呐。”
的确如此。
蜥蜴僧侣用尖利的爪牙和尾巴撕裂了剩下的两只小鬼。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一书的事。
哥布林,还有很多。
§
“这样慢吞吞的做法真的可以吗……”
“如果不是每个房间都探索的话,会很危险的。”
他们已经重复了这样的扫荡已经有两三个墓室了吧。一些墓室相连而成的坟墓,结构虽然简单,但房间不少。如果像这样一直挨个找到哥布林并把他们全消灭的话,怕是要走到连腿骨都断了也不会结束。
对焦躁地用法杖敲着石头地板的少年,女神官像是要缓和情绪般的告知他理由。
“因为啊。”少年撅起了嘴。“先前被抓的人很危险啊……!”
确实如此。女神官也很担心先前的冒险者们。
痕迹──有干燥的血迹,哥布林的尸骸──但是,只是这样而已。是活着还是死了?这也不确定。
──一定,不行了吧。
女神官的心中,又传来冰冷的声音。
尽管如此,她微微咬住了嘴唇,也不可能在这里回头。
“其他房间怎么样?”
女神官努力地把萦绕于脑中的讨厌感情给扑灭,向妖精弓手出声。
“门没有锁,也没有敌人。”
把长耳朵贴在木板上,探听着声音,在锁上做了一番检查后,她作出了这样的结论。
“可是,你看,看那个。”
美丽的指尖指着的,是门的上端。可以看到缝隙里好像夹着类似绳子一样的东西。是如果打开门,被固定的绳子松掉的话,会有什么要掉下来的构造吧。
“陷阱吗。”
“大概呢。”
哥布林杀手哼了一声。
他把燃尽的火把扔掉,换了一个新的,用火点亮。接着,他拔出刺在哥布林尸体上的短枪,检查了枪头之后扔了出去。比起没了枪头的棍子,插在哥布林腰带里的短剑还比较好。把它捡起来,硬是插进剑鞘里。虽然有点生锈了,但也没什么问题。反正是一次性的。
最后他从散在地上的掠夺品中,抓起一把还算合手的战斧。虽然是单手用的,但却很沉重。
“麻烦了啊。”
他把斧头扛到肩上。妖精弓手则是一副“真是呢”的样子,以优雅的动作耸了耸肩膀。女神官也站在两个人的旁边,踮起脚尖看向门上。
绳子不像想象的那么粗,构造也很简单。但尽管如此还是不安全。即使是生锈的钉子脸被刺了的话就会死。或是什么有毒的东西也可以。
她皱着形状优美的眉头。能够想到的情况实在很多。
“说起来,那些哥布林……他们偷工具,是想做什么呢。”
“小鬼们会用木工工具做什么,我也没想过。”
抱着胳膊的矿人道士这样喃喃道。他把手举过毛发稀疏的头顶,检查着绳索。
“就我来看,哪里都没有很大的承重。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吧。”
“有别的路吗。”
蜥蜴僧侣啪地摇着尾巴,敲了一下石制地板。
“除了这扇门以外,还有两扇门。哥布林,好像也还没有注意到这里。”
“嗯……”
应该怎么办?应该去哪?
大家的视线都集于一身,女神官便窸窸窣窣地翻着杂物袋,拿出地图。羊皮纸上用羽毛笔廖廖画着些什么,十分简易的自制地图。
团队(Party)也没人有专用的地图。这个陷阱门后的墓室,要到最开始的墓室来绕行的话……。
“啊啊!够了,快点!!”
她的思绪一下子就被少年的叫声给打断。他毫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焦躁情绪,粗暴地用法杖指着门说道。
“哥布林就住在这里吧!那就不可能有危险的陷阱了!!”
“啊!等!喂!你在随便干什……”
“一边去!我来开!”
少年强行推开虽然是银等级但还是很细痩的妖精弓手,把手搭在门上。
“诶,啊,那个? !”
必须阻止他。这么想着,但女神官的喉咙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说什么好呢?怎么说才好?
想想看,到现在为止,团队(Party)里每个人都听从她的指挥。怎样才能劝服这个一直针锋相对的人物才好呢?
“……”
她用带有依赖意味的眼神看着他。但是,哥布林杀手却什么都没说。铁盔的里面,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表情。是漠不关心,还是……。
──放弃了,呢……!
那是一种打心底来说相当过分的想法。有个冷静不下来的声音在内心深处仿佛在嘲讽女神官似地念叨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思想陷入无尽的漩涡,说不出一句话。就算想着必须要阻止他也已经来不及了,少年还是打开了门──。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少年一看到摔下来的东西,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惨叫。声音在墓室里回荡,甚至像是要响彻坟墓的最深处。
他仿佛是全身脱力一般,腰完全软掉坐倒在地上,一边挥舞着手脚像是爬着一样脱身而退。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会这样……?”
那是,人的手脚。像是被丢进过绞肉机里一样惨不忍睹的被切下来的女人的手脚。锻炼过的四肢上的肌肉昭示着原本美丽的肉体,但现在却无比凄惨。
难以想象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成了这样。
“哥布林的小把戏罢了。”
哥布林杀手咋了咋舌。
“它们就是为了让我们吓破胆。”
“呜,呜……”女神官也不禁呻吟了起来。
从喉咙深处涌上一股酸苦的味道,她渗着泪水拼命压住这股呕吐感。然而,这并不是会让人腰软坐倒在地的情形。不是已经见过好几次类似的光景了吗?
她一边拼命地对自己说着,一边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锡杖。
“糟了呢。”像是要安慰女神官似的拍着她的背,妖精弓手忿忿地说道。
说到不舒服,她也一样为了掩住苍白的脸色,而立起了衣服的领子。
“刚才的悲鸣声,就等于是梆子(Alarm)了。”
“就是这样的设计。”
哥布林杀手从容不迫地小声回应,接着不假思索地举起了战斧。
“那群家伙会涌过来吧。”
“虽然不清楚……”
正在妖精弓手摇着长耳朵的时候。
“────呜,啊……! !”
高亢的女子悲鸣响彻了坟墓。
身体一瞬间僵直,在场的冒险家们都各自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具。在那里面,只有少年魔法师一个人不同。
“……这边!”
“啊,一个人去的话……”
也不去听从后面传来的阻止的声音,少年跑了起来。他把墓室的门踢开,冲进另一个房间,环顾四周找着目标。
“这里吗……!”
少年用肩膀撞开破门而入。一瞬间,一股使人恶心欲吐的臭味向他袭来。像是哥布林的排泄物和血还有呕吐物混在一起的气味。
然后少年看到了。
小鬼,还有女人。
女人──被铁丝捆绑在椅子上箍住的女人。铁丝深深地嵌在白色的肌肤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泪水渗透的眼睛大大地睁着。
小鬼的手上握着的被血染得黑红的生锈锯子。然后是女人沾满鲜血的手。血沿着椅子扶手,滴答滴答在地板上形成一个红色水坑。
浮在那水坑里的,细细白白的,是什么东西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叫了一声。
他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一边把法杖指向哥布林。就像是火焰在大脑中燃烧一般,意识也染上一片赤热。那真正蕴含有力量的语言,从他的嘴里猛然飞出。
“〈卡利奔克尔斯(火石)……克雷斯肯特(成长)……雅克塔(投射)〉!!”
火球拖曳着燃烧的尾巴,划破墓室里闷重的空气,并毫无偏误地冲向哥布林的头颅。脑浆、血和头骨,一切都被一片赤红所融化,失去了首级的小鬼摇晃着倒下毙命。
“哈,哈,哈……呃呃,呃……!”
──为什么,没有。不是没有吗?。
连手指也没有碰到就把一个生物给杀了,但却一点实感都没有。即使像这样如愿的把哥布林一击毙命,也一点实感都没有。就算是在这如拷问房一般,不,甚至是比拷问房还要凄惨的景象中,意识仍像被漩涡缠住一般,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
“总之,要救人……喂,你没事吧? !”
但他应该意识到的。自己做了什么。他的法术《火球(Fireball)》一天只能放一次。然后是先前的警报。这里是哥布林的巢穴。
“啊…………啊,呜……”
“你等着!我会马上把你救出来的!”
少年拼命地用手扒着把女子的手脚绑在椅子上的铁丝,力气大到像是要把铁丝扯断一般。
因此他才没有注意到。有能让冒险者全军覆没的存在,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呜……咿,哦……”
“──? !”
所以说,这不是他的实力,而是纯粹的幸运。下个瞬间,棍棒毫不留情的挥下,少年翻滚着在千钧一发之刻躲开了这一击。
“呜,啊……! ?”
脑中血气立退。在面临真正的恐惧之时,这点情绪的波动实在不值一提。
“O L R L L T……?”
那是浑身都是膨出的肉疣的灰色庞然大物,浑身发出引人呕吐的体臭。像是要突出它的愚钝般光秃的头下,带着如同白痴一般的笑容。如大树般强壮的手臂,握着粗劣的棍棒──不,不是单纯的棍棒,而是为了撕裂皮肉,打着无数钉子的致命杀器。
洞穴巨人《特罗尔》。
特罗尔,像是不清楚自己的一击为什么没有打中一样抬起棍棒。棍棒上沾着如同挥之不去的红黑污物,还有应该属于女人的长发……。
“呜,呜,呜呜……!”
少年强行咬住因过于害怕而不停颤抖的牙关,把法杖举了起来。
背后有一个身受重伤,意识模糊,还被绑住的女人。不能逃。也逃不了。但是,但是,但是!到底怎么办?
少年立志成为魔法师,知识上也知道特罗尔。这是理所应当的。巨躯、怪力、愚钝。然后是它的治愈力──要用火焰或是酸来对付。
但是,然而。
他的法术已经用光了。
“G R O R B !”
“G R O B G R O O R O B ! ! !”
不仅如此。像是在讥笑他一般的哥布林的叫声响彻墓室,少年明白情况变得更糟了。
被骗了──我是被骗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特意在这个场所虐待俘虏?这也是因为那愚蠢的侵入者发出的惨叫。
四面的墓室之门都被打开。小鬼们一边龇牙咧嘴地发出嘲弄的声音,一边冲进房间。
──要是仔细看那个森人是怎么把门封住的就好了……!
但是,后悔也晚了。这是陷阱。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针对侵入者的封锁。
事已至此,不能再使用法术的少年应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一个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深吸了一大口气,叫道。
“别过来!这是陷阱──……!”
这是少年的最后一个行为(Action)。
下个瞬间,手斧飞掷、木箭破空、牙刀急闪。
“G R O R O O R B !?”
悲鸣,哥布林就如同被割掉的稻草一样应声倒地。
“二十,还有十七只。”
然后伴随着如地底吹来的风一样的漠然声音,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跳进哥布林群。空中的右手就像机器一样精细地挥动,拔出短剑砍向因突发情况而混乱不已的哥布林的后颈。
“G R O O R O R O B !”
“嘁……四、剩十六……”
生锈的刀刃经受不住冲击而折断弹飞,但哥布林的脊髓也折向致命的角度。
哥布林杀手咋着舌放开剑柄,把毙命的哥布林的佩剑拔出来。随意地把死去的哥布林踢倒,拔剑。转动手腕,毫不犹豫地摆好姿势。
“还活着吗。”
“诶,啊……啊,啊啊……”
少年魔法师呆然地上下点了好几次头,但哥布林杀手只是冷冷地无视了他。
“错了。”
“他说的是那边的女人。”
突然如在地上爬行般冲过来的蜥蜴僧侣,像是为了庇护呆在眼前的少年而挺直身子站了起来。
“还。”少年咽了一口口水,大声说道。“还活着!当然!”
“是吗。”
哥布林杀手的视线穿过铁盔的缝隙,像是责备似的刺向少年。不,实际上少年也不清楚这个男人的视线是否在对向自己。
然而他感觉到了(哥布林杀手的责备之意),少年一边辩解一边地低下了头。
“这个人,我想快点把她救出来──…………”
“我们这边也有女人。”哥布林杀手的回答很尖锐,也很冷淡。“两个人。”
听到这句话,少年猛然把目光转向“女人们”的方向。
“啊真是的,所以我讨厌哥布林……!”
“……呜”
拷问房的惨状让她脸色惨白的同时,妖精弓手一边向哥布林射箭牵制。站在那旁边的女神官──握住锡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但是……!”
“没有什么说话的空闲了!把人连着椅子一起搬过去!”
少年正要开口辩驳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声响冲了过来的矿人道士如字面意思一般开腔怒吼。矿人道士和女神官跟着两名战士和一位猎兵杀出的血路冲了进来。
“没时间了!”
没错。
“G R O R O B G R O B ! G R O O R B ! !”
“O O O O R L L L T ! !”
已经没有退路了。
哥布林十六只。特罗尔一只。虽然不算是什么重重险境,但事实是冒险者们还是被包围了。露出好像是确信了胜利的讨厌的笑容,怪物们慢慢地缩小了距离。
像是要保护少年、被俘的侍祭和女神官一般,冒险者们向着墓室四面摆好架势。
“要搬也……!”
少年生硬地把手搭在椅子上,从女人口中发出“唔”,“啊”的声音。手上沾满了粘稠的血糊,只是这样,少年的胃里感觉就像是要马上吐出来一般微微颤抖着。
蜥蜴僧侣转动他的眼睛,在种族特有的宽阔视野里捕捉到了少年的样子,吐了吐舌头。
“手指也不要忘记,如果能顺利的话也不是不能治好。”
“啊……!”
少年慌慌张张地爬了下去,把散在红色水洼的那些东西给一个个捡起来。那被生锈的锯子连同肉和骨头一并切断,血肉模糊的伤口也令人心惊。
没有时间了啊,时间!
迅速地收集,细数这些被卸下的手指,并将其包在手巾里面。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用满是血污的手背擦去,他咬紧了嘴唇。
“我捡好了!”
“好!把你那边抬起来,你那边!”
咔哒咔哒的把椅子抬起来的声音。女人的呻吟声。妖精弓手一边像是庇护般的背向他们,一边拉紧弓弦,长耳朵微微抖动。
“里边又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她把目光突然转向了女神官。“怎么办? !”
“呃,啊……”
女神官一下子无法回答她什么。握住锡杖的双手握的更紧,过强的力道令手发痛泛白。
怎么办?怎么做才好?有在这里迎击的方法?还是要突围吗?
不马上做出回应之策就麻烦了。啊啊,但是。但是。
──他们已经中了小鬼的陷阱。更别说是像刚刚那样直接闯进来。
“快追上他!”说出这句话的是她、所以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这理所当然。但是,这已经足够让她僵在原地迈不动一步了。
被拖倒用毒短剑刺死的女魔法师,被小鬼们包围肢解的剑士。脚被抓住被凄惨凌辱的女武斗家。
冷静点。就算想要挥去脑海里浮现出的光景,下一段记忆还是不留情面地复苏。被小鬼英雄紧紧握着的她,恐惧、疼痛、绝望。曾经一度被咬破的肩头,不自觉地痛了起来。
“呃……啊……呃……”
迫近的小鬼。巨大的特罗尔。
女神官也拼命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就是舌头打颤、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眼角渗出了泪水,牙关怎么都合不紧,发出咔哒咔哒的胆怯的声音。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她自己是最清楚的……!
“小鬼杀手殿!”
救了她的是,快速地掌握了情况的蜥蜴僧侣的声音。
“啊啊”哥布林杀手淡淡地回应。“可以吗。”
像是要确认一般的声音。女神官,用力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用《圣光(Holylight)》。”
哥布林杀手的指示,迅速、直截了当。
“冲出去。前卫交给你。殿后,那个叫唤着的大家伙我来解决──”
“了解!”
“是,是!”
蜥蜴僧侣马上回应,女神官也压下羞耻喊了一声。
就算他在拼命地搬着椅子,但少年还是瞪大了眼睛。‘我来解决?’
“你是战士吧!?对手可是特罗尔哦?”
“真笨呢。”
妖精弓手一脸得意地挺起薄薄的胸脯。
“在这种时候,就是要让欧尔克博格来干啊。”
蜥蜴僧侣也笑了。以哥布林为对手,这个男人是不可能败下阵来的。
女神官没有笑。至少被托付了的事情,就必须好好完成。双手握住锡杖。意识变得昂扬起来。向着天上之神恳求奇迹。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为在黑暗中迷途的我们,赐予神圣的光辉吧!〉”
于是奇迹降临。
“G G R O R R R R O O B !?”
“T O O L R !? O O R L T !?”
如太阳爆发般的纯白闪光。锡杖前端的刺眼闪光灼烧着小鬼和巨人的眼睛。
她小小的胸脯因消耗精神力的祈祷所带来的痛苦上下起伏,但女神官仍是让自己振奋起来,喊到。
“我们走吧!”
她高举起发光的锡杖的同时,在她身旁伫立着的蜥蜴僧侣,用他的爪、爪、牙、尾毫不留请地把从眼前、通路、还有房间里涌出的哥布林挨个撕裂。
搬着俘虏沿着蜥蜴僧侣杀出的道路前行的,是矿人道士和少年。就连咏唱术法的余裕都没有。妖精弓手毫不犹豫地抽出木芽箭,边跑边向前方进行掩护射击。
然后──……。
“特罗尔?”留在最后面的哥布林杀手,低声地嘀咕着。“不是哥布林啊。”
“O O O O R L L T !!”
闪着铁钉的钝光的棍棒来回挥着。但是被闪光伤了眼睛的现在,它的膂力再大也没有任何意义。
哥布林杀手不慌不忙地飞身退后,摸索着杂物袋,取出一个小瓶丢去。丢向特罗尔的陶制小瓶只是破裂四散,但就这种程度对它来说完全不痛不痒。
当然,这样就可以了。重要的是瓶子里的东西。
“T O O R L !? T O O R R L !?”
正体不明的黑色黏液飞散,粘在了特罗尔的巨躯上。刺鼻的臭味。特罗尔使劲地晃着身体,想要甩掉这黏糊糊的液体,口中飞沫四溅。
这是美狄亚油、石油,也有人叫它汽油(Gasoline),但怪物们可不知道。
“那么……”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把火把丢了出去,然后马上往后退。
“T O O O O R O O O O R O O O O O O R R R T !?!?”
“G R O R O R O B !?”
因为沾的满粘稠黑油而被火焰覆盖着全身的特罗尔,以及受到牵连的小鬼的惨叫。
背向着它朝前跑的哥布林杀手,从被同伴杀死的小鬼的尸体上抢过一把武器。是短枪。哥布林杀手左手举剑,把短枪握在右手,边跳跃边把身体向回转。
“只有一半被卷进去了吗,那么……”
短枪飞出。被投出去的枪就这样贯穿了一只越过火焰的小鬼的腹部,漂亮地结果了它。
“G G R O O R R !?”
“这就是十五。”
哥布林杀手瞬间又转过身来,再次追着同伴的步伐跑了起来。路很顺应该不会迷路。被打破的门。散落的小鬼死尸。战斗的刀剑交错的声音充斥着耳边。
问题是从侧边的门里涌出来的小鬼吗……。
“G B G O R ? !”
“G R O R B ! G O R O R R B !”
从远方飞来的箭无情地射杀着哥布林。
加上三。十八。
跨过毙命的尸体,哥布林杀手又跑了起来。扎起的头发如尾巴一般摇晃(这一句是对刀剑里诗乃的描写,不愧是原型连原文都一模一样 ),在一边跑着的妖精弓手的身影映入眼帘。
“我说欧尔克博格,怎么从后面又听到了什么声音啊!”
“因为是紧急情况。”
“至少先说一声啊!”
“我没想到。”
哥布林杀手一边跑,一边冷不丁的回过头。
“十九。”
对着因追着的目标突然回身而吃了一惊的小鬼。他毫不留情地把剑刺进它的喉咙。他使劲剜开创口,小鬼就咕噗地吐出血泡毙命。哥布林杀手踢开尸体,顺势拔出刺在喉头的短剑。
“前面怎么样?”
“像往常一样!咿呀咿呀地胡闹。”
说着,妖精弓手也没耐心一支支抽箭,抽中当运气好,两三支箭一起射出。追着他们的三只哥布林,从眼窝里被木芽箭射穿大脑,接连倒下毙命。
二十二。
“那么,能帮个忙吗。”(原文:で、手はあるの)
“当然。”(原文:あるとも)
趁着小鬼倒下转过来的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和他并排跑在一起,对着他点了点头。
“无论什么时候。”
§
冒险者们逃进的墓室,只有一个出入口,其它三面都是墙壁。其它的也只有四散着的不知是哥布林的储存物还是垃圾秽物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散在房间各处。这是什么都没想,只享用现在的东西的小鬼,自然也不会去清理的房间之一。
一边放下被绑住的女人,少年惊愕地喊到。
“这不是被逼上绝路了嘛……!”
“但话说回来,也不一定是这样。”紧挨在旁边张开大口的蜥蜴僧侣马上接上话头。
他的双手上握着已经被加上了《锐齿(Sharp Tooth)》神迹的龙牙刀,刀刃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淌着,如字面意思般的把这描述为开出一条血路也不为过。
“哥布林杀手先生他们呢……?”
女神官这样说着,一边贴在墓室的墙壁上急促的大口呼吸。
维持着对《圣光》的祈祷一边在迷宫中奔跑,这对娇弱的女孩子来说是很严苛的吧。她眉眼间满是疲劳之色,血气尽失的脸上略微有些惨白。
矿人道士使劲地将沾满鲜血的双手交互擦了几下,从包里翻出装着药剂的瓶子。
“长耳丫头和啮切丸的话,马上就会追上来了吧。来,给你。”
“不好意思……”
她用双手拿着瓶子拔去瓶塞,一口一口,像是要稍微润一下嘴唇一般的喝下去。喉咙发出咽下东西的声音,只是这样就瞬间感觉到一股热流回到身体里。虽然不比神明降下的奇迹,但是药水的效果也决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
闭上眼睛,呼地吐了口气。嗯,稍微舒服一些了。女神官用手把锡杖重新握正。
“……马上,不给那边的人治疗的话……”
“休息一会吧,休息一会,也不是什么马上就会死的伤吧。”
矿人道士使劲地把马上就要祈祷《小愈(Heal)》的女神官按在墙边。娇小的她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咚地在墙上撞了一下。
“对不起……”她再一次细弱低语道。
“不要在意”,矿人道士呼啦呼啦地挥了挥手。
再说要把被卸下来的手指重新接上去,恐怕以她的实力还做不到吧。这样一来还是把奇迹温存下来更好一点。
“小子(原文:坊主)也没事吧?”
“才没问题……!”
“是吗?”
矿人道士冷淡地说道。是看穿了少年的虚张声势吧,他眯细了眼睛。
“说得倒很好,但到时万一你有什么意外的话,不管是团队(Party)成员还是什么其他人都不会来救你的。”
“……才不是什么团队(Party)。”
和那里的女人不一样,什么的。果然这个少年,也说不出这种话来。他也站在墙边,和女神官隔开了一段距离,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掌。
沾在上面的血已经凝固发黑,摩擦一下手掌,血凝块就悉悉索索地掉下来。
──神官什么的只是躲在后面的颤抖着向神祈祷的胆小家伙。
还真是说了像傻瓜一样的话呢,直到现在才发觉。她发出指示、举起锡杖、点亮光明、拼命地来回跑着。
转过头来向她瞥一眼,她呼,呼地大口呼吸,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喝下药水。应该是想要恢复体力准备下一场战斗,这少年也清楚。
少年张开嘴,又闭上。舌头好像打了结一般。他咽下唾沫。又张开了嘴。
“对,不──”
“来了!”
把他结结巴巴的话给盖过去的,是蜥蜴僧侣尖锐的声音。少年一下子转过视线紧盯着通道的里的黑暗之中。
很快,从远处星点的火把亮光映入眼帘。
“喂喂欧尔克博格,那家伙不是还活着吗!”
“出乎意料的顽强啊。”
如雌鹿般轻快地奔跑着的妖精弓手,和在她的身旁一起径直飞奔着的哥布林杀手。
然后就是他的身后。
“O O O L R T T T T R !!”
那是浑身冒烟燃烧,一边挥舞着棍棒的,巨大的特罗尔的身影。因为很笨重所以他们之间速度的差距很明显。但是如果脚不小心绊倒了的话也就一命呜呼了(原文:一巻の終わり直译就是一卷终了)。
感觉好像那能破墙碎地的棍棒就在旁边一样不顾一切地疾驰着冲进墓室的妖精弓手“受够了!”地大叫着。
“什么啊那个!真是受够了!我更想和外形好看的怪物战斗!”
“不管如何外形好看的怪物也要强一点才对不是吗?”
“贫僧的话和龙什么的怪物战斗也不错。”
总之还能这样开着玩笑的话也就不用担心(他)了吧。矿人道士叹了口气。
“那,接下来怎么办,啮切丸。”
“我在想。”
哥布林杀手这样说着,一边环顾站在墓室里的团队(Party)成员。
蜥蜴僧侣,矿人道士,红发的少年,没有问题。妖精弓手喘着粗气。女神官则是疲劳不已。
他把手伸到杂物袋里用指尖摸索着挑出两瓶药水,递给后两人。
“喝下去。”
“呃,啊……”
“是精力药水(Stamina Potion)呢,谢谢。”
也不管困惑的女神官,妖精弓手感激的拔开瓶栓一口气把药水喝光。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份啦,但也没什么时间客气来客气去的了。
“……那,那我喝了。”
看到妖精弓手痛快地接受药水的光景,女神官终于把嘴凑到瓶口。这样就是第二瓶了。
和因血色恢复而泛红的脸颊相反,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昏暗。
“好,整理一下情况”,从视野的边缘确认了她的样子的哥布林杀手点了下头。
“我想要水。有这样的法术吗”
明明也不是只有自己被问,但少年却“呜”地一下子屏住了气息。他只会用《火球(Fireball)》的法术,而且还已经把这唯一的一个法术给用掉了。而这已经被这个男人知道了,不知何故就有一种可悲的屈辱感。
“这种法术,就算记得,也没什么用吧……”
对着毫不掩饰地发出怄气声音的少年,哥布林杀手“是吗”地回应。
一边看着两人的样子,矿人道士一边点点头。
“水啊,如果是雨的话那有。但是在室内的话,会比较弱哦。”
特罗尔的吼叫、地面的震动逐渐接近。蜥蜴僧侣嘀咕着“要快点准备了啊”。
“所以啊,啮切丸,这可比不上你的拿手好戏(水淹)吧?”
“没关系。”哥布林杀手断言。“只要洒就行了。”
“好哦。”
“以后再一次是《圣光》,能行吗?”
“能……”女神官的喉咙颤了一下,咽下多余的话语,一口咬住嘴唇。“……行!”
“好。”
决定了,在哥布林杀手如此宣言的同时,特罗尔终于跟到了墓室。
“O L T R O O O O R !!”
原本假设好谁会来参观而如此设计的坟墓通道和墓室,都十分宽阔,足够特罗尔悠然通过。与吼叫声一同挥下的棍棒,其致命的重量和威力足可撼动墓室。
“咿呀!?”
“危险……!”
妖精弓手飞扑向弯着腰一瞬间迟了一步的女神官,保护了她。打进棍棒里的铁钉头掠过森人的头发,切开了绑住一侧头发的发饰。
“不要紧吧? !”
“好了啦!”妖精弓手披散着头发呼喊道。“快点!”
“呜,〈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为在黑暗中迷途的我们,赐予神圣的光辉吧!〉”
在被推倒的体势下拼命地伸出锡杖,女神官对慈悲为怀的地母神献上祈祷。当然,对虔诚的信徒消耗精神力的祈愿,天上的地母神也不可能没有回应。
“R R L L R T T O O R ? !”
如太阳一般的光芒爆发开来。闪光把墓室整个照亮,房间内如同涂满了白色。就在特罗尔禁不住发出惨叫身子向后仰的时候,哥布林杀手的声音飞来。
“水!”
“来啦! 〈肆意奔驰吧,吞吐云雨的马儿啊(原文雨马(Kelpie),是苏格兰民间传说中能诱人溺死或预告人们将溺死的马形水鬼),从大地到森林,自海洋至天空〉!”
矿人道士从包里取出了马形的土偶紧握,咏唱着咒语。
遽地,伴随着高亢的嘶叫声,潮湿的狂风吹起如能翻天覆地般的漩涡,尔后慢慢转为暴雨。使役雨马所引起的东西,就如矿人所说的,只是单纯的《祈雨(Call Rain)》罢了。
“好了,啮切丸!”
“接下来,是这个……”
像是配合矿人道士的雨,哥布林杀手把从杂物袋里取出的皮革袋子扔向特罗尔。
“O R L T L R R L R ? !”
与之同时的,是怪物发出的尖叫。
因水而变得松软的特罗尔的灰色外皮,从被烧的焦黑的地方开始,转眼之间就开始皲裂。
就像平整地面要排除巨大的岩石的时候,用的先加热再洒上冷水的方法一样。如果这样做岩石就会不知不觉间出现裂纹,再用锤子去敲打即可。
本就是从岩石而来,在阳光下又重新变回岩石的特罗尔(北欧神话中一种居于山底洞穴的穴居巨人,生性愚笨迟钝,在阳光下会变成岩石,因为指环王中多次出现而出名),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T L R O R L!?”
然而,特罗尔当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先是被水洒了一身,又被撒了正体不明的粉,全身突然开始结霜。
“T T L L O O T T T T T L ? !”
“(道理)虽然单纯,但也不坏。”
站在按住面部身体痛苦地扭曲着的特罗尔面前,哥布林杀手确认着效果到达的程度。不,不管哥布林杀手是否掌握了正确的原理。最重要的是行为的结果,以及会发生什么?
火之秘药──炼金术作成的硝石,吸收了水和特罗尔身上的热量,开始急速冷却。
“……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啊……”
在感到浑身无力的妖精弓手旁边,女神官的脑海里的记忆突然浮现,以前到访水之都的时候的往来。
──这样说来他是把冰点的做法给记下来了啊。
“O R L T ? ! T O O R L R L O T ! ?”
不管有没有治愈力,也经受不起被火烧后又直接冷却下来的摧残吧。身上伤口完全不见好转的特罗尔挥舞棍棒痛苦挣扎。
蜥蜴僧侣咧开大口,露出凶猛万般的笑容。
“还真是服了小鬼杀手殿呢,那么,上吧……!”
手上握住龙牙刀跳上前去发动攻击的蜥蜴僧侣身后,妖精弓手接连不断地射击。
“要好好地收拾这个难闻的大家伙呢。”
毫不犹豫地投出武器的哥布林杀手,从杂物堆里捡起一把剑向前跑去。
“哥布林就要全部杀光!”
比起特罗尔的命运,其余的哥布林怎么样了也就不言而明。但是在那之中,追着队伍前行的少年,只是一直瞪着哥布林杀手。
──原来如此。确实,我对那个女人说了重话。
但是。
像是不耐烦般的以特罗尔为对手,但却兴冲冲地去杀哥布林的,这个男人。
(虽然这次失败)确有自己的无知。也有不成熟。更有责任。
不过。
──只有这个男人,我不想承认──……!
§
“喂喂,在这种时候,不让矿人领头算什么事啊?”
“好,那么,为平安的生还!为怪物的首级!为那个女侍祭的今后!”
干杯!随着洪亮的声音酒杯高高举起,碰的水滴四溅。
也应该没有比冒险者更嗜酒成性的生物了吧。行会里的酒馆今天也陆陆续续地涌入冒险结束的冒险家们。
这次的对手还真难对付呢。刚到手的魔剑要拿什么怪物试手呢。那个村姑还长得真可爱呢。那一击还能打偏真是吃不消你。你那最后一招还真是漂亮啊。法术用得还挺纯熟的嘛。
先是庆祝成功。也会进行反省。嘲笑同伴的失误,也会称赞他的成果。分摊到手的报酬,有武具入手的话,就讨论是要卖掉还是要自己用,相互诉说着对下一次冒险的期待。
冒险者不在冒险中抱怨不满是理所当然的,也不可能有什么排斥孤立同伴的事。这种琐碎的小事,等到冒险结束(After Session)回来后再下定论也不迟。像是为了消除彼此的隔阂一般,像是为了在下一次冒险中死去也不会后悔一般,冒险者狂欢着。
他们──哥布林杀手的团队(Party)也身处在这热闹的喧嚣声中。
“喂,欧尔克博格你,为什么一直,这种时候都不说话啊。”
“是吗”
“是啊!”
妖精弓手自己一点一点地喝着稀释过的葡萄酒,却一个劲地往别人的酒杯里倒酒。与其说是帮别人斟酒,更像是做着什么有趣的恶作剧,(她)或者是已经醉了也说不定。
相对的,哥布林杀手沉默着,从头盔的缝隙中大口喝着酒,也还是一如既往。
“啊,不好意思,女侍殿,可以帮我拿些烤肠来吗?”
“好好,蜥蜴先生!还是老样子对吧!”
在座位,桌子,以及冒险者之间灵活的穿行着的兽人(Padfoot)女服务生露出笑容。
“加奶酪就行了吗?”
“哦哦,甘露!还请一定要加!”
然后,托着酒菜的蜥蜴僧侣用尾巴拍着地板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变化,但……。
“喂喂,那边的,把杯子递过来!多喝一点哦!”
“……好的。”
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肩膀的女神官,却与以往不同。
倒不如说本来,这些注意着大家来斟酒的事都是她的任务。如果不是(她变成这样的话)妖精弓手也不可能这么随便胡乱地分着酒菜。
“我,那个,今天……”
仿佛快要哭出来似的微弱的声音。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不要说是神职仪式,倒不如说是就算在酒宴上也不相称的态度。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第一次指挥团队(Party)。明明就这样按部就班就能顺利完成的,结果却是自己慌了手脚,差点酿成大错。幸好在那个时候其他的同伴给出了指示,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他们肯定会全灭的吧。
对她来说这就和第一次的冒险如出一辙。
“(真)是的……!我还活着,这不就好了吗。”
但是经历了两千年的森人并不拘泥于那样的小事。
“那个啊,也不可能马上就能多漂亮的指挥的啦”
一边露出一副你在说什么丧气话啊的态度,妖精弓手一边用力地摇着长耳朵。
“就算是森人也不行的啦。如果有的话,那就肯定是化妆或者是装了个假耳朵的假森人啦。”
“长耳丫头,说的挺有点道理嘛(原文:一理)。”
“真是失礼呢,应该是很有道理(原文:百理)。”
妖精弓手用鼻子哼了一声,对着矿人道士挺起薄薄的胸脯洋洋得意的自夸着。然后下一瞬间,白皙的皮肤被染上红色的她半睁着眼把目光转向桌边。
“话说,那边怎么样了,那边的”
在酒桌上沉默着不说话的,除了哥布林杀手、女神官外,还有一个人。他以手托腮,像怄气一般地用叉子摆弄着先前端上来的烤肠。
的确,虽说是第一次冒险,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气势汹汹地冲进陷阱里。王牌的法术用错时机。这与许多冒险家所描绘的“华丽的冒险”一点都搭不上边。
──嘛,要说现实的话这也就是现实了呢。
妖精弓手吐出一口气,就像失去兴趣一样地舔着葡萄酒。
“嘛,你别这么气馁了。第一次冒险能平安回来,这就够你高兴好一阵子了啦。”
“是啊!小子,在第一次的冒险就和特罗尔碰上,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运气有好有坏啦。砰砰砰地对着少年的背猛地拍了几下,矿人道士又喝了口酒。
“要是没特罗尔的话,凭我的本事,哥布林什么的……。”
“嘛,算了算了,来,喝酒喝酒。这酒还挺不错哦,这酒……”
矿人道士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把从他的酒瓶里倒出的酒的放在少年面前。他用像是看到弑亲仇敌一样的眼神狠盯着面前的杯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呜……!咳咳!咳咳咳咳!!”
“看吧,一开始就能做的很好什么的是很奇怪的哦,好好体会吧。”
对着就这样把好像要烧掉喉咙一般的酒精拼命咽下的少年,矿人道士半是使坏半是劝慰般的哈哈大笑。
少年恨恨地瞪着矿人道士,像是要说什么话似的张开嘴巴。
就在这时,盛满了切成小块的烤肠的碟子被推到他眼前。
“来来来,用贫僧的夹着奶酪的烤肠来换换口味吧。”(换口味的原文:口直し,也有转换心情的意思,此处一语双关)
滋滋的冒着热气的烤肠,上面还挂着半凝固的奶酪。
蜥蜴僧侣一点都不客气地把自己的份(比别人多很多)用手指捻起来,丢进大口。然后一口咬下,发出咔嚓的肠衣破裂的声音,肉脂的味道一下子在口中散开来。散发着大量香辛料的浓郁味道的同时把奶酪的甜味完美提出,真是,多么美味啊。
“甘露!”
大叫一声像是在赞美祖灵般合掌的蜥蜴僧侣,又向女神官递出碟子。
“来,这很美味哦。而且也很吉利,说起来,很好吃和很出色读起来也很像呢。”(旨い[うまい]:好吃,美味;上手い[うまい]:熟练,本领强。两者读音一样。)
“……是这样呢。”
一副怯生生十分客气的样子,女神官向烤肠伸出叉子。刺起一块送到嘴边,张开小口咬下一小部分。
“我也……想要做得更好一些。”
“哈哈哈!”
蜥蜴僧侣快活地发出笑声,女神官突然抬头看向他那里。因为有那条长尾巴坐在椅子上比较碍事,他就这样站着。所以身高的差别很大。
女神官呼地一声稍稍鼓起脸颊,但蜥蜴僧侣也不在意,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有这样的决心就对了,有志者事竟成,进步的第一步就是把志向给说出来呢。”
他转过身来,被鳞片所覆盖的严严实实的手向上伸出,用指尖在空中画着圆。
“我父祖辈的骇人之龙,也是从沼泽地爬了出来,来到地面,后来才成了万人敬仰的龙。”
这是蜥蜴人的神话。对女神官来说是一种陌生的东西。
从大海里的草芥(微生物)变成了鱼,鱼又爬上陆地,踏着地面,站了起来,最终成为支配一切的龙。他们所说的进步也就是进化,向前走的意思,就是这样的文化吧。
虽说也不是没有兴趣,但是如何去理解才好呢,女神官很暧昧地笑了笑。
──但他是在给我加油,这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这么说来。”
就在她像是敷衍一般吃着烤肠的时候,妖精弓手突然从旁插进一句话来。但这大概并不是为了帮衬她吧。因为她一直都是这样想到就说。
“那个,是,侍祭吧,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啊,是的。”
女神官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擦了擦嘴角的油脂。
“手指总算是接上去了,静养结束后,也会考虑今后的事情吧。”
“是哦,太好了──这么说也很奇怪呢。但能够活下来也就不作它想了吧”
妖精弓手的这句话,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说错什么。正因为如此,他的回话才会让人如此震惊。
“就算这样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吧。”
是少年。
他用就像要能把人杀掉一般的刺人视线瞪着妖精弓手。
“她可是输给了哥布林哦?会被当成蠢货的。一定是这样。”
“什,什么啦。”
森人的少女像是讨了个没趣似的撅着嘴唇。
“就算这样,也不一定──……”
“我的姐姐就是这样的!”
少年突然发出很大的声响,把手掌猛拍在圆桌上。
妖精弓手被吓了一大跳,长耳朵也跟着倒竖了起来。因为冲击餐盘剧烈摇晃,料理都洒了出来,酒瓶晃晃荡荡地摇摇欲坠。
蜥蜴僧侣马上慌慌张张地把盘子给举了起来,并交给矿人道士暂且保管。两个人好像也不去在意喝醉了的少年,决定当个看客。
──嘛,年轻人喝醉了酒,也就是会这样吧。
总比一直攒着要好。就是这样。矿人的话,一般也就是这样想的。
“她输给了哥布林,被哥布林给杀了!”
“姐姐。”
低沉的嘟囔声传来。
不明所以的坐在桌子旁的冒险者的视线,直直地朝向桌子的一角。之前一直默默喝着酒的哥布林杀手突然这么嘟囔着。
“你有姐姐?”
“啊啊!有过!”
少年大声叫道。籍着被酒精驱使着的激昂的感情,话语止不住地从口中冲出。
“被哥布林的用毒短剑给刺死了啊,现在已经没有了! !”
“呃……”
女神官的脸颊一下子变得煞白,到底是谁注意到的呢?
果然?难道!她的手突然开始颤抖。纤细的喉咙颤抖着咽下一口唾沫,发出了微妙地有点大的声响。
毒短剑。被杀。红发的。魔法师。
不可能不记得的吧。
“姐姐可是很厉害的!要是哥布林没有用毒的话,就肯定能赢了!”
少年像是苦闷呻吟着一样这么说到,猛地将杯子扔出去。低声说着:“哎呀”的蜥蜴僧侣,用尾巴把摔出去的杯子给缠住。
“可是,学院里的那些家伙,随随便便的就……! !”
大家都给我去死好了。(くたばっちまえ,这算是日语里面口气很重的粗话了,中文表达不太出意思,应该比我翻的意思还要重一层)
随着这样一声喃喃自语,少年终于颓然地伏倒在桌子上。
酒馆之中吵闹的冒险家们一瞬间安静下来,是错觉吗。也许是少年的声音被冒险者们听到了吧,酒馆里熙熙攘攘的冒险者中,也有把目光转向少年的人在吧。
不,即使如此,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吧。成为了冒险者,所有责任当然都要自己来扛。每个冒险者,都背负着什么,怀揣着什么吧。无论财富、名誉、武勋、修行,还是金钱、梦想、理念、信仰。就算各有不同,但这份念想的重量多半都没有什么差别。
为了谋求一天的生计和为了探索未知而去闯荡遗迹,谁都无法比较这两者孰优孰劣吧。(这句话理半天理不顺,明明日文就很直白,中文死活不顺,大意就是一个为了吃饭去翻遗迹,一个为了探索去翻遗迹,出发点不同,但没有什么孰优孰劣。原文:その日の生きる糧を追うことと、未知の発見を遺跡へ求むることを、誰が比べられよう)初学者拼命地杀着下水道的巨鼠(Gaint Rat),老手和龙战斗,就只是那样的差别而已。
所以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但例外的是──是的,有个例外,那正是早就成了老手,却仍一直杀着小鬼的男人。
“……是吗。”
哥布林杀手低声的,用就像呻吟般的声音喃喃说道。
他抓起放在桌上的自己的酒杯,一口喝干。然后砰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桌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回去了,随便找个房间……”
他略微咂了一下舌。这个少年还没有在旅店里借过房间吧。他从腰间的杂物袋里摸出一枚金币,然后往圆桌上扔去。
“……借个房间给他。”
“哦,了解。”
矿人道士也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用粗短的手指拾起金币。
“啊……”
女神官是想要对向着门口走去的哥布林杀手说些什么吧。她张开口,但是不知怎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微弱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哥布林,杀手先生……”
“好好休息。”
皮革护手粗鲁地放在她纤细华奢的肩头上。
当女神官想要把自己的娇小的双手叠在那上面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她的视线不断徘徊着,等找到的时候,他已经飞快地走近了门口。
“等一下,欧尔克博格!”
妖精弓手用着丝毫不输给酒馆的喧嚣的声音,高声喊到。
“明天怎么办?休息吗!?”
“不知道。”
回答既短又冷淡。
行会大门突然被打开,哥布林杀手和正要进来的冒险者撞见在一起。
“呜呃,这不是哥布林杀手吗!?”
那个容貌精悍的美男子,不出所料的皱起眉头,是长枪手。他也是刚刚结束冒险吧,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沾着微弱的血腥味。
“你这个家伙,突然跑出来,不是吓我──”
一跳吗。长枪手的喉咙突然动了一下,把剩下半句话给咽了下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哥布林杀手,窥视着他那廉价头盔的深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也没有。”
哥布林杀手把长枪手推开,向行会外面走去。
长枪手就这样在行会的门口呆呆地站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样目送着那个粗鲁的背影离开。他这家伙会把谁给推开,还真是一件罕见的事。
§
大概冒险者就是这种嗜酒成性的生物吧。
行会内的喧嚣,透过墙壁和窗户一直传到路上,给这街道更添了一分热闹。所以这个正蹲在连两个月亮的光都无法照到的小路角落里的冒险者,谁也没有去留意。
廉价的皮革铠甲,脏污的头盔。就算是刚刚出道的冒险者,身上的装备也会比他更好吧。
但初出茅庐的冒险者从冒险的紧张中解放出来,开怀痛饮最后弄得自己烂醉如泥什么的,也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罢了。
“姐姐吗……?”
这个冒险者,在脱下头盔的同时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自己就做的到呢?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自己就办的了呢?
“真是愚蠢……”
牙关紧咬,拳头紧握。但即使如此,五脏六腑还是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再也无法忍住这股不断往上涌的感觉,他一下子就全部吐了出来。
第三章 完






间章 《她们的对话》
“好,结束了。”
脖子上感受到的令人舒适的暖意,和背后的柔软一起慢慢远去。千金剑士感到惋惜般地抖了抖身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吹着清爽的风,采光良好的中庭──这里是水之都,律法神殿。
轻轻抚过自己的脖子,摸到那肌肤上的伤疤,千金剑士苦涩地笑了笑。
“……还真是,不会消失呢。”
“因为魔法什么的,本就只是这样程度的东西罢了。”
回应她的是直到刚才为止都在对她施术的,一名妙龄女性。
伫立在背后的她,有着用薄纱遮盖着的,即使是女性也会讶异万分的妙曼肢体。手里持着天秤剑。然后是唯一掩住她无暇的美貌的,黑色的眼带。(翻的时候拼音打错打成黑色的眼袋,瞬间笑喷,室友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真是非常抱歉,是我的实力不够。”
“……不,没有这种事的。”
对着被称为剑之圣女的至高神的大主教,千金剑士惶恐地低下了头。一想到她的双眼,就觉得抱怨自己的伤痛实在是一种不知耻的行径。
“……承蒙大主教之恩,不仅救回了我的命,也和让我和家人重聚。”
“错了哦。”她噗嗤一笑,嘴角弯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这并不是我的功劳……”
“……他,是吗?”
“嗯。”
对千金剑士的话,剑之圣女只是用手抚着丰满的胸膛,呼地,仿佛是心荡神驰一般漏出一声叹息。
“是专杀小鬼之人,那位大人……我只是拜托了他而已。”
“……是的,那是,当然的了。”
千金剑士也扬起嘴角,露出了与她相似的笑容。左手轻轻地抚摸着佩在腰上的轻银宝剑。
距那次雪山上的战斗也有好几个月了──现在能这样身在此处,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不,甚至到现在为止的一切都是这样。自己独力完成的事情也没有多少吧。
双亲,团队(Party)的同伴,小鬼杀手──还有,在那个边境之街上,遇到的朋友。
那个像是姐姐一样的女神官,开朗的森人(Elf),还有柜台小姐和牧牛妹,一想到她们,心里就涌出一股暖意。如果有那份温暖在的话,自己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所以这次,我想用自己的双手,去做些什么。”
“为了大家吗?”
“不”千金剑士说道,“……虽然我做的事情是不是为了大家,我自己也不清楚。”
剑之圣女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赞同她的话语。
为了世界而去做些什么,这个想法是很好的。可是也不能确信自己为世界去做的事情就一定是好的。这种盲目的确信,本就是十分危险的。至高神之所以带来律法之理,正是因为如此。然后这个道理,千金剑士已经充分理解到了。
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东西,结果最终被证明是错误的。脖子上的烙印,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她要给同伴们镇魂。然后──为了新进的冒险者们,去做些什么吧。
“……但是,我一定会努力去做的。”
“好的。也请让我尽绵薄之力协助您吧。”
剑之圣女温和的微笑,是多么鼓舞千金剑士啊。
作为十年前结束了战争的英雄,和国王以及其他的权力者也都保持密切交流的大主教。这可不是什么绵薄之力啊。
千金剑士这样想着,这还真是一件意外之喜。
“顺便问一下……”
所以她也一瞬间,没有注意到剑之圣女羞涩地扭捏着身子的姿态。
“对那位大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嗯?”千金剑士眨了好几下眼。剑之圣女的失明的眼睛已经迫近到了眼前。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被施加了《看破(Sense Lie)》神迹一般,千金剑士疑惑地发问。
“……怎么想……吗?”
“如我所言。”
“……是恩人。”
千金剑士的话语中已经没有一丝迷茫了。她一边轻抚着佩在腰上的宝剑,又重复了一遍。
“……是恩人。不管是那个人,还是他的团队(Party)。能和他们成为朋友是我一生之幸。”
“是这样吗?……”
剑之圣女,发出了像是难以启齿一般──但同时又明显掺杂着喜意的声音。看着另一边诚惶诚恐的千金剑士,剑之圣女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我就为这场美好的相遇献上祝福吧。”
“……是的!”
千金剑士挺起她丰满的胸部,自豪地回答。
自己的事情值得炫耀的实在很少,但只有那场相遇绝对值得骄傲。告别了剑之圣女,在神殿的走廊里走着的千金剑士的脚下充满了力量。
至于背后的剑之圣女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高兴的微笑,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第四章 《无名的男人们》
尽管训练场尚未完全建成,但开始动用也已经是大概一周之前的时候了。
初夏的明媚阳光,照耀着草木茂密的山丘,带有些许暑气的风不停地刮过。要活动身体挥洒汗水,也没有比这种天气更好的日子了吧。
“好~痛!手都被敲得发麻了啊!?”
“手不要放下盾牌!想被敲碎脑袋吗!”
“呜啊!咿呀!!哇 !?”
金属与金属互相碰撞的尖锐声音,响彻铺满白色砂石的圆阵。
虽然一些复杂的(也可以说是魔法的)专用设施还在建造,但如果只是搭个栅栏之类的简单工作的话,就算是门外汉也可以出一份力。在最先完成的这个模拟战用的圆形场地,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已经开始了他们的训练。
不管怎么说,行会里面也实在是太狭窄施展不开手脚,而且还有不用自己出钱的武具可以用这点也很有吸引力。
“不管是手被打麻还是别的什么情况都不能把盾给放下,战斗中就要一直给我举着!”
“至少,稍微等下,一步步来啊!?”
现在正在那里激斗的是,女骑士和──圃人的少女,一个穿着皮革铠甲拿着小圆盾的剑士。
尽管说是激斗,但以飒爽愉快的态度挥剑的却只有女骑士。圃人剑士只能哇~呀~地惨叫着举起盾牌,拼命防御着那一击。虽说用的是没有刀刃的训练用剑,但被打到的时候也还是会痛。
“怎么了!怎么了!龙的爪牙可不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哦!”
“还是白瓷级根本没有想过去挑战龙啊!”
“你不知道和龙偶然遭遇(Random Count)的教训吗?注意脚下!”
“哎呀呀!?”
脚一下子被漂亮的扫倒,圃人少女一脸愕然地翻倒在白砂上。女骑士哇哈哈哈哈地,一边笑着一边用身体压向那里,用剑柄砸向圃人少女,一副穷凶恶极的样子。
手倒握刀刃高举起来的剑柄的一击,就算是被称作致命的杀招也不为过。只要咿咿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的圃人剑士一想从这种如风暴般的攻击中脱身时,她就会马上又被打倒摔在白砂地上。应该说是不留情面还是冷酷毒辣呢,总之就是不容宽恕。这也许已经可以称之为凄惨了吧。
就是因为那样所以她才一直嫁不出去的吧。
“哇啊……”
“好惨。”
像是要竭力不让自己意识到下一个就是他们自己一样,新手战士和红发魔法师的脸不断抽搐着。
这个只能坐在圆阵的外面等着,做好觉悟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啊?这就像是身处耸立在极寒地带难攻不落的大迷宫一般。无论前行还是撤退,都如履薄冰,进退维谷。
“喂,你们,别给我看其他地方啊?”
那是个用枪的钝端轻轻地戳了戳那两个人的脑袋,伫立在那里的冒险者的身影。不是平时穿着甲胄的形象,而是穿着便服,脖子上挂着银色的识别牌──是长枪手。
“我知道你们的眼睛会飘向女孩子那里去,但要是不认真去做的话,就会死哦。”
“啊,我,我才没有这样。”
“对对,使长枪的哥哥你弄错了啦。”
对着一个嘴硬反驳,另一个嘿嘿傻笑的二个人,“这些家伙……”,他一边说着一边皱起眉头。
“你们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但这就是你们受教的态度吗?”
“因为啊”新手战士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地说道。“你经常被柜台的姐姐拒绝不是吗。”
“就算是刚来的我也知道哦。”
啪叽一声,长枪手的脸拉了下来,但两个人都没注意到。
是吗是吗。长枪手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但却露出了深不可测又无比温柔的奇妙微笑。
“好啊,我知道了,好,那我就说点你们不想被说的话吧。”
对着两个人聚在一块歪着头表示不解的少年们,长枪手用枪尖一个个的指向他们。
“你,在之前的冒险中一个劲地猛冲,结果用光法术什么都不能做了是吧。”
“呜……呃。”
“你,明明就是打个老鼠却变成长期战的时候,用的精力(Stamina)药水的钱还欠着吧。”
“诶!?”
这是事实。
无论那个都是他们不想声张出去的,不光彩的秘密。知道的人应该只有一个团队(Party)的同伴们,或者是──……。
“呜,柜台小姐,吗……”
“啊,从柜台小姐那里,接下了以增强体力为主来训练你们两个人的委托啊。”
低沉地笑着的长枪手,慢慢地像亡灵一般站起来,摆好姿势。新手战士和少年,仿佛是面对着可怕的亡者一般,露出紧张的神色,深深地沉下了腰。
“来玩捉鬼吧。抓人的是我,被抓的是你们。”
看到挥舞着枪摆好架势的长枪手的样子,“啊,他生气了”,两个人终于注意到了这点。
“糟糕,快逃啊!”
“哦,嗯,嗯……”
比反省和道歉还是先如脱兔般逃走,这才无疑是正确的判断吧。
“嚯呀,你们给我等着!!”
哇的一声,绕着训练场周围的拼命地跑着的少年们。还有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长枪手。
这种情形,被工人们还有休息的冒险者们看热闹一样的看在眼里。当然,从客观来看的话,这些人都知道长枪手大概是没有认真起来的。他保持着如果少年们一旦松懈,就能追上他们的速度,该说真不愧是高位冒险者吗。
──那家伙,别看他这样其实是很会照顾人的嘛。
这就是大家一致的感想。
本来在现场担任教官的,应该是退役后的高位冒险者。但也并没有现役的冒险者不能给后辈指导这样的规则。一些闲着的人可以消磨时间,或者休假中的人也可以自己去训练。
稳步顺利地建设着的训练场,作为冒险者的交流场所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发挥了十二分的作用。
“……”
看着这一切,哥布林杀手一边继续手上的工作。
他身在既不是训练场完成的区块,也离建筑中的区块有点距离的原野上弯着腰降低重心。一片湛蓝的天空中传来婉转动听的鸟叫声,和缓的风在草原上泛起起伏不定的波浪。
视线对着这边的是,在他对面眼巴巴地等着作业结束的少女们。是圃人的少女巫术师(Druid),还有侍奉至高神的见习圣女。
“就像这样做。”
一看到完成的东西,少女们便眨巴起眼睛来。那是用皮革绳索卷起石块,为了投石而作出来的,投石索。
“诶,就这样吗?”
“意外的简单呢。”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也有牧羊人拿着用来赶狼。”
“这很快就能做出来呢。”
“只要有绳子就好,弹丸也是,在这附近要多少有多少。记住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契机是在不知什么时候的祭典上,在她们面前投掷被看到的原因。这二人是后卫,是为了习得适合自卫的技能吧。
从接待小姐那里“这两人想学投石索呢但是……”像这样被说了──……。哥布林杀手自己也吃惊于自己如此直率地回答“是吗”然后接下委托的这件事。
“常说凡人擅长使剑,但正确来说应该是投掷。”
哥布林杀手把投石索套在手指上站起身来。像是要让两个初学者能够看清每一个动作一样,慢慢地挥舞着它。
在战斗中,这一系列挥舞瞄准投出击中的动作自然应该是一气呵成,十分洗练的。
“无论是投枪还是石块,只要是在投掷这方面,其他种族就不可能效仿得了凡人,就是这种身体构造。”
而使其威力进一步上升的便是投石索。
哥布林杀手慢慢地提高挥舞石块的速度,一边决定着目标。
考虑到突发情况,在与训练场相反的方向,哥布林杀手事先准备好了稻草制成的人偶,穿着头盔和铠甲──武具店的废弃品。至于高度较低是模仿哥布林的那件事,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就会这样。”
说着,哥布林杀手便投出石块。咻地破风而出的石块,伴随着低沉的声音将头盔弹飞。
哥布林杀手走向掉进草丛的头盔,捡起,随手抛向两人。
“哇!”
“咿诶。”
少女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
因为,那只是石块而已,却贯穿了金属外壳和皮革内衬,在头盔里滚来滚去。如果有戴着这顶头盔的人,他的头盖骨会变成什么样也就毋需多想了。
“这样的话就算是以圃人的膂力,也可以应付一个接近了的敌人。”
至少教自己的师父就是圃人。少女巫术师对他小声的喃喃自语,眨了眨眼睛。
哥布林杀手鲁莽地走近过来,把石块从头盔中拿了出来。把它削成像是箭头一般尖尖的形状。这是特别筛选出来用于投掷,比起稳定更重视威力的弹丸。
这样的办法偶尔会有效,他又小声地添了一句话。
“总之顶住最初的一只,然后同伴就会赶来──或许吧。”
“只是或许吗?”
“对。”
向着惊讶地发问的见习圣女,哥布林杀手十分认真地说道。
“就只是在关键时刻多一张手牌可以出罢了。如果觉得这也可以,就练习吧。”(原文:土壇場で使える札が一枚増える,直译是在法场可以用的牌子可以多一张,属于典型的日语式借代,这里的“土壇場”也可以指代关键时刻)
“……我认为,哥布林杀手先生的说法太卑鄙了啦。”
也算是明白神官姐姐的辛苦了呢。这无疑是撅起嘴唇的少女巫术师的真心话。在说着“是吗”歪着头纳闷的哥布林杀手的另一边,两名少女已经拿起了投石索。
她们“这样吗”“是这样哦”,边看边模仿着地卷起绳子,各自向着靶子投掷石块。既有击中的,也有没中的。也有根本没有飞出去的情况。
但是,哥布林杀手他自身对这个情形并没有想说什么。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自己就会来问的吧。如果没有的话,最好就是从训练中自己摸索出方法来。
哥布林杀手就是这样被教出来的,也认为就是应该这样做。不去做的家伙,总是一事无成的。现在,师──忍者这句话的意思,哥布林杀手不知为何开始考虑起来。
到底自己有没有在做呢?
没有答案。也不会有人给自己答案。
哥布林杀手叹了口气,就像是放弃了一般就地坐下。
然后──……。
“呼呼呼,还真是十分火热呢,大家。”
“呣……”
像是为了打断他的思索一般,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有道影子悬在头上。哥布林杀手回头,撑着阳伞的柜台小姐正笑嘻嘻地伫立在那里。
“……来了吗。”
“是啊,可以参观吗?监督的话……我也不用去。(我坐在)这里了哦。”
她这么说着,轻轻地在哥布林杀手的旁边,抱膝坐了下来。
一如既往的制服身姿。是因为初夏的天气有点热吧,她的额头上渗着薄汗。一旦成为了政府的工作人员,就不能随自己意打扮了吧。
但也有一些羞耻的事情的吗,果然是不可能做出像大开领口露出脖子之类的夸张样子吧。
“……不热吗,哥布林杀手先生?”
“不”,他摇摇头,“没有特别热。”
“真的吗?”
“没必要骗你。”
是不太满意这个回答还是什么的吗,“好了啦”,柜台小姐用鼻翼小小地哼了一声。
“然后呢?如何?黑曜和白瓷等级的冒险者们。”
“怎么说。”
哥布林杀手这样说着,把目光转向正在练习投掷的少女们。
热心。认真。是群好姑娘。
但即便如此,也未必能生存下去。
“我不知道。”
“真是……”
柜台小姐鼓起脸颊,竖起食指,慢慢地摇着。用着像是责备一般的口气说道。
“这种时候,应该要稍微说些不得罪人的话哦。”
“是这样吗”
“是啊,我记得那还是保存文件的时候特别提到的呢。”
“我会记下来的。”
这样说着,哥布林杀手站起来了。可以感觉到柜台小姐抬头看着他的视线。
到时候了。
“大家!来吃午餐吧!!”
“从牧场送来的哦!”
随着轰隆隆的推着载货车的声响,少女的声音响起。
女神官──然后是牧牛妹。
这也并不是谁决定的。既然没有正式运营,就不会有午餐。因此,这是纯粹的善意。
哥布林杀手衷心感谢那个伯父对冒险者如此的帮助。只为了自己,什么的。这种逾矩的想法他是决不会有的。
“那,看来也不用我去帮忙了呢。”
柜台小姐,啪嗒啪嗒地拍着沾在裙子上的草和土站起来。轻轻地伸展了一下身体,把阳伞折起来夹在腋下。
哒哒哒地。她就像是小鸟还是什么的一样,轻盈地踏过草原,
“啊,对了。”
说着,她一边笑着回过头。三股辫随风摇晃。
“去训练场里慰问不也不错吗?”
哥布林杀手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他只是短短地对努力进行投石训练的少女们说了声“休息吧。”
因为运动产生的热量而脸颊泛红的她们,点了点头向载货车的方向跑去。他目送着她们的身影离开,然后背对着聚集在载货车周围的冒险家们走去。
稍微有些后悔接受训练指导的委托了。
“喂,哥布林杀手……”
把他叫住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地走到他身边的长枪手。
他把目光转向了离开的柜台小姐的背后,和在那里晃来晃去的三股辫。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视线转向了哥布林杀手的铁盔。
“那家伙,”是指重战士。“去干什么了?”
“今天带着其他人,去洞穴了。”
那个颇为机警的少年斥候、还有半森人的剑士也跟着去了。虽不能说冒险没有危险,但也不会发生什么少见的事吧。
哥布林杀手稍加沉默后,又淡淡地继续开口。
“他如何?”
“啊啊,是魔法师的小鬼吗?”
长枪手,露出了凶猛的笑容。
少年正从货车的货架上,拿到在井里冰得恰到好处的装着柠檬水的瓶子。大概是跑得太过了吧。他闭上眼睛,像是天降甘露一般不断灌着柠檬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有毅力,魔法的才能的话,我也说不上什么。”
“是吗。”
“但是,这是吹的什么风?”
长枪手斜着眼睛,把目光投向身旁的那个脏污的铁盔。
“居然在训练场上指导?你的话,还以为是在那个神官的孩子身边照顾她呢。”
“不是这样的。”
哥布林杀手断然地这么说着,大刺刺地走了出去。想是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长枪手像是认输了一般,无奈地仰望着天空。
“啊……”
太阳异常的烈。今年夏天好像也会变得很热啊。
“……喂,今晚你有空吗?”
“呣……”
哥布林杀手低低地沉吟。
向牧牛妹那里瞥了一眼,她也在看着这边。牧牛妹一边绽开笑容,在腰边小小地挥着手。好像在说什么。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啊啊,好像没事。”
“那,一起去喝一杯吧。”
“……酒吗?”
“还能有什么其他的。”
哥布林杀手想要抓住这句话的意义,不,应该说是他的意图。他完全不明白邀请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吗。”
“还有其他人,也要把那家伙拉去。三个大男人,没什么好多心的啦。”
“……是吗”
“稍微来往一下不会怎么样的。”
听到这句话,哥布林杀手默默抬头望向天空。
太阳已经过了天顶,缓缓地开始向西沉去。就算是在这个季节变化无常的地方,但要辨别时间的话,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教我的是姐姐。那就不可能忘记的吧。
“……我知道了。”
“很好。”
长枪手用拳头捶了一下哥布林杀手的肩膀。
“那就定了。”
§
湛蓝的天空格外高远。
一边感受着在汗水湿透的背和脸颊上沾着的青草的触感,少年一边气喘吁吁地横躺在地上。他仰面朝天,伸展手脚,艰难地喘息着,急不可耐地将氧气不断地收进肺部。之所以气喘吁吁就是因为氧气不足。只要呼吸就能吸收氧气。所以气息才会这么急促的吧。
自己绝不是什么惨兮兮的样子,少年颇有些逞强意味地想着,初夏的微风拂过鼻尖。因为用了法术的话就会消耗体力,而且冒险中基本的基本就是要徒步穿越田野和山丘。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首先就是马匹实在太贵。食量也很大。非常占地方。还要保养马蹄。如果是从一个街道移动到另一个街道,从一个驿站换乘到另一个驿站的话的确是够用。但是,冒险的舞台向来不会是如此,什么地下迷宫,或是穷乡僻壤,甚至是一些人迹罕至的险地魔境也不在少数。
而且马和马车的话要自己出钱入手的话实在是太难了,倒不如说就算是要借也不是一件易事。这样看来,像那些昔日的勇者们步行去完成冒险者的业务之类的传言,也不见得是谎话吗。
因此,就算是魔法师,如果没有和战士同等的体力的话也是不能胜任的。这我很清楚。
虽然清楚,不,但是。
“就算这样,也太……”
“……累,死了啊~~”
白瓷等级和银等级,也就是说第十位的以第三位的冒险者为对手,尽管那么说也应该是有手下留情的吧。
跟着少年一起抱怨的,是个和他一样仰躺着的圃人少女。到刚才为止她已经被女骑士给彻底地指导了一番,现在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
是因为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吗,铠甲、盾牌、还有剑都丢在一旁,整个人呈大字躺在草地上。相对来说非常娇小,但作为圃人来说颇为丰满的胸脯,随着呼吸大大地上下起伏。
斜眼看到了她因被汗水浸透而贴在肌肤上的内衬的少年,强行将视线抬向天空。也有因为感到有些羞耻,也有因为觉得像是做了什么坏事。
因为酷热和呼吸困难而变得沉重又迟缓的脑袋,总算是开始慢慢地运作了起来。话说回来在她下一个的就是自己啊。
“哈,哈,……你有,抓到什么窍门吗?”
“……不知道啦。”
也就是说只是被敲翻在地狠狠地殴打了一顿而已的意思咯。
“哇……”少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女骑士应该也并不打算一直欺负后辈的吧。总之就是那种即使是强敌也要架好盾牌的训练,也就不用去考虑什么多余的事。
这就跟长枪手说的一样,总而言之在考虑什么其它的东西之前最重要的就是体力。连龙与巨魔(Orc)也能与之一战的人一旦动真格的话,白瓷级的大概连一招都接不住吧。
所以才要手下留情,但──……。
“……好像不是很热啊,那边的。”
“我才不知道。”
稍远一点的地方,正被见习圣女作膝枕的新手战士也一样,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巫术师的少女是跑到少年斥候那边去了吗,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我要是也去学投石索就好了,对着嘟嘟囔囔发着牢骚的圃人少女,少年砸了一下舌。
“跟着那种家伙,根本就学不到什么东西的。”
“是吗,但不是银等级吗,那个人。”
“可是,他不是只以哥布林为对手吗。”
而且还很乖僻顽固,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少年喃喃地嘟囔着。
“再说,哥布林什么的,不就是一击就可以解决了的吗。”
“就算是我,一对一的话也不会输给哥布林吧?”
“是吧。什么哥布林杀手……”
“那是,因为下决心要消灭哥布林吧。”
插嘴的不是圃人少女,而是见习圣女。
“哎呀,我也是,对那个人……也不是没有什么想法啦。”
一边轻轻抚着呜诶,咕呃地呻吟着的新手战士的头,见习圣女一边撅起嘴唇。
“但是什么都没做到的人对做了什么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多加口舌的吧。”
“……”
“听说,你在治退哥布林的时候失败了不是吗。”
“烦死了。”
少年,像是要吐掉什么晦气似的向旁边的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们不也是,连消灭巨鼠都干不了什么的,我可是听说了啊。”
“嘛……那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就只有这种程度就是了。”见习战士小声着说道。
他与圃人剑士不同,铠甲、剑、还有棍棒都带着。只是把防具的别扣给松开,仅仅是让身体休息一会。
“以巨鼠为对手进行防御的话,如果对面有三只,我就已经差不多要举手投降了。”
“老鼠不是有毒的吗?”圃人少女说道。“不危险吗?”
“所以还要准备解毒剂的药剂费用啊……”
“到下一个等级的话,就祈求至高神赐予我《解毒(Cure)》的奇迹吧。”
这样的话,就可以存下一点钱,装备也可以买更好一点的东西,两人像这样谈论着今后的展望。剑要换成阔剑,铠甲也要换成锁子甲,头盔的话视野会有点狭窄,要花不少钱……。
“嘁……””
但对于少年来说,那一点都不有趣。不由得咂了一下舌,圃人少女诧异地看了看他。
少年“没什么事啦”地嘟囔着,眼睛像是要躲开少女的视线一般别了开来。
“大家好啊,柠檬水怎么样?”
那是笑嘻嘻地走在的草原上的女神官的身影。她抱着一个很大的篮子,那里面放着小瓶还有装着饭食的袋子。
“还有,午饭也准备好了……”
反应却没有想象中热烈。
在这样的拼命挥舞武器和来回跑动之后自然不会有什么食欲吧。新手战士“呃啊……”地呻吟着,圃人少女说着“感觉要是吃了就会吐”,一边皱着脸。见习圣女像是也不想只有自己在吃,只是无言地摇头。
“那,个。不吃的话,下午可撑不住哦……?”
女神官这么说着,像是有点困扰似的皱起眉头。但也不能强迫别人。
虽然也不是因为看到她一副为难的样子打算帮她,但少年还是慢慢地举起了手。
“……我要吃。”
“诶,真要?”
对着懒懒散散地起身的红发少年,圃人少女口无遮拦地说道。
“运动了之后,要是不吃东西,是不会长肌肉的,我学到的是这样。”
“真假的啊,要是不吃饭……”
“……那,我也……”
“那么,我也要一份哦,谢谢了。”
饭食是简易的三明治。
面包里只夹着培根、火腿、蔬菜,还有奶酪。话虽如此,但这颇有点咸的味道,似乎是很容易渗进到刚才为止都一直在涔涔冒汗的身体里。
一开始只是和着饮料一起咽下,但那群少年们很快就开始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
──怪不得呢,我都不知道。
看到那个样子的女神官,也不由得打心底佩服起来。
那个牧牛妹能够多年来哥布林杀手身边支持着他。冒险者在训练后会需要什么,她自然是了然于心的吧。
需要什么吗──……。
──姐姐是很厉害的!如果哥布林不用毒的话,就肯定能赢!
女神官“恩”地下定决心,悄悄地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样呢,这个……样子的,训练。”
虽然这是面向特定个人的问题,但同时也是面向大家的问题。
“累死了啦”,圃人少女最先出声,“同感”,新手战士也跟着懒懒地回应。“总会有办法的啦”,见习圣女颇为得意地说道……。
“……”
红发的少年沉默着,只是轻轻地哼了哼鼻子。
“那个……”
──被躲开了。
像是感到困扰般而皱起眉头的她,暂且选择换一个话题。
与其因为苦思冥想而烦恼着停滞不前,还不如立即行动起来比较好。哥布林杀手,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话说回来。”女神官突然注意到的是,圃人少女的事情。
“好像一个团队(Party)的成员都没有来的样子呢。”
“啊啊,是在说我吗?那个,我们的领队好像是贵族的次子还是三子什么的样子呢。”
呣咕地,圃人少女一边大口咬下三明治,在嘴里咀嚼着,一边说道。
“因为原本身为继承人的哥哥突然倒下了,家里要叫他回去,所以就解散了。”
“啊……”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贵族的次子、三子──总而言之只要是除了嫡子以外的,都出乎意料的没什么面子。基本上也就只有在嫡子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作为预备用,也不可能自己去把爵位抢到手。
要么就是从父母那里分到一些领地,不然的话就是立下武勋,或是和别家缔结婚姻……。
特别是骑士的家系十分严格。基本上骑士就是只限一代的爵位。就更不可能从父母那里继承。如果说身为嫡子还可以作为从士进行修行获得续勋的机会,但要是次子三子之类的就是难上加难了。
这样的话,从他们之中自然会出现相当数量的冒险者吧。这也没有男女之分。身为贵族小姐的次女三女从家里跑出来当冒险者之类的事也不少见。而且那些自诩为自由骑士(Knight Errant)的人的生存率也意外的很高。(Knight Errant,起源于古法文的“Errance”,是欧洲中世纪的浪漫谈里喜欢描述的一些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骑士形象,代表性人物的有Gawain[高文爵士],Lancelot[兰斯洛特],Percival[珀西瓦尔])他们既有装备,又有知识,看场合的话还有些学过剑术的人吧,那变成这样也就无可厚非了。
但是,像这样嫡子发生什么不幸,不得不回老家的事情也常常发生。特别是那个领队,也没有经历什么痛苦就朝着贵族的道路一步步迈近……嘛,是运气好吗。不管什么家世、装备、知识、经验、技术,无法避免的死亡也一直会存在。
“不过,也不会就因为这样而变得轻松吧。”
贵族大人们也有贵族大人们的劳苦之处的呢。像是这样恍然大悟地说着的圃人少女的动作实在有些滑稽,女神官忍不住扑哧地漏出笑声。
同时,也有点担心。不管怎么说,年轻的女孩子要一个人走这种冒险者之道。(原文:一人で無頼の道を歩もうというのだ,意思就是冒险者有很多无赖,一个年轻女孩单独行动有点危险)虽然圃人确实是要到三十岁左右才算成年,以单纯的年龄来说,她应该要比女神官大一倍吧。
“但是,独行(Solo)不是会很辛苦吗?
“虽然很严酷,但我也有梦想哦!”圃人少女很骄傲地挺着胸这样说道。“我想要变得更壮实一点,体格差实在~是太麻烦了啦。”
“啊,懂了,懂了。”
把最后一口三明治丢进嘴里,仔细地咀嚼着的新手战士嗯嗯地点头。
“就因为是乡下人还是什么的,以最强为目标的话就会被嘲笑吧?接受不了吧。”
“是吧,是吧!”圃人少女敲了下手。
“这样大家就不会嘲笑了呢。因为如果乡下人的你成为最强的话,其它的乡下人也就不会被区别对待了吧。”
见习圣女这样说着,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像这样这么有活力,对她来说是比什么都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哼哼,所以跟着我来修行是正确的吧。”
“是啊,你一个人还真是令人操心啊。”
“反了吧,那个。”
“啊?”
“什么啊,有什么不满吗?”
吵吵闹闹的呢。
女神官像看着什么令人欣慰的东西而眯起眼睛。一眨眼就开始口舌之争的样子,突然之间与自己伙伴们的形象重叠了起来。
“关,关系很好吧?”
没有那样的事!──那样的话,也不能这么说吧。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呣呣地嘀咕着什么,一声不吭地闭上了嘴。
会话突然中断。
风轻柔地吹着,拂过因运动的余热而感到些许火热的脸颊。
“……………我不知道。”
少年低声自语。
“总之,虽然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杀哥布林。但我肯定有能力。”
一定要给那些嘲笑姐姐的家伙们好看。
只是对着他叹了口气,女神官什么也没说。成为冒险家不到一年。也没有这种随便对什么事都能够说上一两句的人生经验吧。
所以。
“我是”
所以女神官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我是知道的,是魔法使小姐,吧”
喉咙发颤,声音游移。但她也没办法控制。
“总有一天要把龙打倒……话我就放这了。”
“……龙?”
龙──如果是真龙的话,那实在是种可怕的生物。和那些只是爬在原野或山上的冒牌货不同。实力惊人,筋力、体力、智力、魔力、权力、财力。无所不有。
正因为如此,屠龙者(Dragon Slayer)才会这样值得敬畏,值得颂扬。
“那,简直就像梦话一样。不可能的啦。”
“所以才会是梦想啊,”女神官像是理所当然般的微笑。“就算像是梦话,也不错啊。”
是──是的。
至少那个时候,在第一次探索洞窟的那个瞬间。虽然紧接着就被无情的打碎了……。
──但那时大家所说的事情的价值,并不会消失。
现在,女神官也有点认识到了。那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决不是轻易能被当成愚蠢的东西。不管是怎样的不现实,怎样的不可能,就算是明摆着会碰钉子也好。(目に見えている,惯用语:明摆着,事先看出)
梦想,就是梦想。
与能否实现没有关系。但这决不是能任由小鬼来践踏的东西。
“……”
少年再也没说什么。不,也许是在考虑应该说什么也不一定。
然而在他再次开口之前。
“喂,新人的各位!这不是看上去很努力吗!”
凛然清朗的声音,乘着在草原上流淌着的风,舒服地在耳边响起。一眼看去,那边──从有着街道的那一边走来的,奇妙的,但是熟悉的三个影子。
“下午要不要跟着姐姐我,一起去洞窟啊!”
“什~么姐姐啊,呐,长耳丫头!”
矿人道士用胳膊肘戳了戳呼啦呼啦地挥舞着手臂和长耳朵的妖精弓手的侧腹。
“是因为休息日,所以一直睡到了中午吧。”
“在太阳落山之前都是早上哦,对森人来说。”
“别~骗人了。”
两个人一个劲地,开始了和往常一样和气的争吵。女神官“看吧”的说着,向新手战士和见习圣女使了个眼色。
至于那两个人带着反正不是这样的表情心照不宣地别开眼睛的事,嘛,就暂且不说吧。
“洞窟的话……是哥布林吗?”
“喂喂,不要说这种像是欧尔克伯格一样的话啦。”
女神官这样一问,妖精弓手就像是要把虫子赶走似的,轻轻地摆了摆手。
“熊的巢穴──原来是。因为已经冬眠结束离开了,正好可以让他们练习吧。”
原来如此。女神官点了点头。
与地下水道和野外不同,要在洞窟中挥舞武器或是活动的话,是有诀窍的。能够在没有什么怪物的洞窟里练习的话……那一定是件好事。
“嘛,贫僧等也还没吃过午饭呢。”
蜥蜴僧侣用着不可思议的动作双手合掌,一边从大嘴前端的鼻子喷出一口气。
“好像有便当之类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不介意给一份吗?”
“啊,好的。虽然只是三明治而已。”
这样说着的女神官将手探进篮子,拿出了一个包着三明治的袋子。
“配料是火腿、培根、蔬菜……啊,还有奶酪。”
“哦,这真是天降恩赐!甘露!哎呀,真是太棒了!”
“也有只放了黄瓜和奶酪的哦,还有葡萄酒”。
“太好了!”
“嚯嚯嚯嚯。哎呀,还真是心细呢!不好意思咯,不好意思咯!”
女神官一放下篮子,三个人就争先恐后地手伸向各自心仪的食物。
真是的,她一边欣慰的笑着一边眺望着他们,初夏的风又吹了起来。女神官像是为了不让吹跑一样的压住了神官帽,眼睛因为触摸着脸颊的风精灵的指尖而眯了起来。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
午饭要怎么办?
这样说着的女神官环视周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那个?
突然远远的看见了,他和其他的冒险者──长枪手和重战士说话的样子。
“呼呣……”
女神官像是要模仿他的样子一样,叹了一口气。感觉有点寂寞。但也感觉这是件好事。
“……呼呼”
嗯,这一定是一件好事没错的。
§
“那么,我就走了。”哥布林杀手在自己的房间迅速地检查装备,一边对牧牛妹这样说道。“今天会晚回来,晚饭就不用了。”
把剑佩在腰上,固定好盾牌,装上护腿,把杂物袋穿在腰带上,戴上铁盔。一身像是要出去冒险的时候那样的打扮,“好好”,牧牛妹也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给新人冒险者进行训练,回到家,然后马上又要出去。就这样还要回一次家,到底是关心家里呢还是不关心呢。
“叔叔也要去集会,会很晚回来。这样我要一个人寂寞地看家了呢。”
“别忘了上门栓。栅栏也关上,百叶窗也要拉好。”
“我知道了啦,你还真是爱操心啊。”
牧牛妹格格地笑着,哥布林杀手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这是好事啦,她轻轻地拍走他铠甲上的灰尘。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似的“呣”的哼了一声,稍微调整了一下他的头盔。
“对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钱包带了吗?这是最重要的事吧。”
“呣……”
他被这样说了之后嘟囔了一声,喀啦喀啦地翻着杂物袋。放了钱币的荷包,有在。
“没问题。”
“那就好!”
牧牛妹抓住他的肩膀,转到他身后。伸手把他头盔上破破烂烂的缨子整理好。
“嘛,如果醉倒了的话,我会去接你的,不要给朋友们添麻烦哦。”
哥布林杀手对“朋友”这个词微微地歪了歪头,然后“啊啊”地颇为含糊地点点头。
“我就是那么打算的。”
从牧场到街道的酒馆的路上,哥布林杀手也没有拿着提灯之类的东西,只是这样走着。像这样在一片漆黑的野外行走也是训练的一环,反正走到街上也就不需要提灯了。
在这夜幕刚降临不久的繁华街区特有的熙熙攘攘之中,不太熟悉这与平素不尽相同的情形的哥布林杀手默默地前进着。整个街道拥挤不堪。不仅是冒险者,还有旅客,以及建设训练场的工人们都杂七杂八地混在一起。总之他一边在人群中走着,一边环视着周围,那里有个如被告知的一样的招牌。
“……嗯”
哥布林杀手像是觉得很麻烦一般的推开人群,总算是从这种拥挤中解脱出来。同时还将手伸进杂物袋,确认是不是有被扒手之类的人摸走了什么东西。
没有问题。
《亲友的斧亭》,是以刻着数字的斧头的招牌为标志的酒馆。一推开门,哥布林杀手一下子就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吵闹声所包围。被橙色的灯光所笼罩着的宽阔店内,并排着的圆桌旁都坐无虚席。
诚然建筑物本身比行会支部要小,但那边是复合设施。即使是在一楼是酒场、二楼是借宿的模仿传统的冒险者旅店的旅馆之中,这家店也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大了。
冒险者旅馆,就是委托中介和冒险者介绍所之类的东西──现在也已成历史。这是在行会制度扩大,使流民般的冒险者们获得一定的公认身份之前的故事了。虽然现在也有与行会合作介绍委托的店,但据说冒险者旅馆还是在渐渐消失。
话虽如此,但传说中的酒馆《黄金骑士亭》,似乎是没有做介绍委托之类的工作吧……。
“噢,来了吗,哥布林杀手!”
正在那时,强有力的声音向站在门口的哥布林杀手飞来。
他像是在探索洞窟一般转着头盔扫视店内──啊啊,有了。在酒馆一隅,能够一览店内的位子上,一位豪杰和一位精悍的美男子,正扬起壮实的手臂朝这边打着招呼。
“这里这里!”
“真晚诶,都已经开始了哦。”
“抱歉。”
高举的酒杯已经空了一半,桌上的菜肴也已经被动过了。最重要的是两个冒险者的脸上也都已经微微发红。
哥布林杀手道了一句歉,用着略显生硬的动作坐到圆桌旁。
其他两个人都是便服,只有他一个人穿着铠甲的样子,实在是有点滑稽。与年轻人所想象的冒险故事不同,冒险者一般在街上都是不会随身携带装备的。应该说不愧是长枪手和重战士吗,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不懈怠的在腰上佩着短剑。但像这样全副武装果然还是做得太过头了吧。
话虽如此,但稀稀落落地把目光投向这里的,大多都不是冒险者而是游客一类的人。边境最强的枪使、边境最优秀的小鬼杀手、边境最杰出的团队领袖,多少都有点名气。但也只是“有点名气”罢了,也很难只凭里面一个人吸引来太多目光。
“但是,为什么不去行会的酒馆?”
“这个嘛,我可不想因为跟你这样的全身铠混蛋一起喝酒而被说闲话啊。”
长枪手对着哥布林杀手尖刻地说着,但重战士马上就说着“才不是这样吧”地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是因为被大家看到和你一起喝酒太难为情了哦,这家伙。”
“是吗。”
“说得再多一点,就是不想被柜台小姐看到就是了。”
“烦死了!”,长枪手用大拇指指了指墙上的菜单。“话说,你也点点什么吧!”
“啊啊。”
哥布林杀手盯着菜单。仅仅是酒而已,从麦酒(Ale,英国产淡色啤酒)开始,到火酒、葡萄酒,总共有十几种种类不等的选择。
“…………呼呣。”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长枪手像是受不了似的叹了一口气,“那个啊”。
“什么啊,考虑这么长时间,姑且麦酒就行了吧,麦酒。”
“那就麦酒吧。”
“喂,小姐!三杯麦酒!”
“马上来,马上来。”
实在是按捺不住笑意,重战士“噗”地漏出笑声。长枪手“怎么啦”地瞪着他,重战士只是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
这时,三个满满地灌着麦酒的酒杯,咚地一声被摆到桌子上。
“来咯,来咯,三杯麦酒,久等了!”
女服务生,是一位还颇为年轻的马人。(Centaur :肯特洛伊。半人半马的怪物。希腊神话中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马的一群怪物)。但绝对不能随便把她们和兽人(Padfoot)混为一谈。因为自尊心极强的马人可没有像是肉趾(Pad)那样用来撒娇的东西。
那些成为祈祷者(Prayer)的牛人(Minotaur:弥诺陶洛斯)也一样没有肉趾(Pad)吧。不过,牛人毕竟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性格……。
闲话休题。
晃着丰满的胸部放下杯子,摇着尾巴用四足走开的女服务生。以那体格颇大的身子,巧妙地穿行在店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眺望着那强健的饱经锻炼的臀部,重战士仿佛是感慨一般的喃喃自语道。
“果然那个胸部不错,屁股也挺好。”
“啊,所以,这就是你喜欢那个骑士大人的理由吗……她也会骑马吧?”
“这个和那个是两码事……嘛,这种话(荤段子)也不能在行会里说就是了……”
女人的眼睛可是无时无刻都在盯着的呐。重战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拿起泛起涟漪的麦酒酒杯。
“那么,干杯吧。”
“为什么?”
同样拿着酒杯的哥布林杀手,静静地问道。
“啊……嘛,虽然麻烦但也是固定事项吧。”
长枪手点了点头,带头举起酒杯。
“为我们的街道!”
“为众神的骰子!”
“为冒险者。”
干杯!三名冒险者各自把手中的酒杯喝干。
§
那么,提案要出去走走醒下酒的,到底是这三个人中的谁呢?。
为了喝上酒、享受夜晚娱乐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充斥着街道。他们摇摇晃晃地从街道上溜了出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河边。
小河潺潺流水。天空群星璀璨。并排着两轮明月交相辉映。因为酒精而发热的身体被风吹很舒服,不,应该是不可能不舒服吧。
这样的话,就自然会不由得唱出那么一两首歌来的吧。
坤元腐朽 残风萧飒 沧溟破碎
虽世间万物 堕入无尽常黯
辉耀与结 晖昱为晶
煋散之晟 永勿绝续
汝与共勉 山盟海誓
莫逆随形 诘求四海
大地抵尽 扶摇至始 碧连彼岸
虽世间幻梦 倏尔遍迭成真
辉耀与结 晖昱为晶
煋散之晟 永勿消弥
吾与共铭 矢志不渝
金兰如影 迤逦寰宇
那是很久以前的,差不多都快被遗忘的赞颂武勋的诗歌。这首优美雄壮的歌要是吟游诗人来唱必然是一番享受,如果是这三个醉鬼来唱,那跑调也是理所当然。
“……么哦。”
是唱了一阵子歌后满足了吗,长枪手突然发出了与歌声相异的声音。以锐利的眼神,像是有什么不满还是什么的一样,瞪着哥布林杀手。
“你……到底如何啊?”
“什么事?”
“你应该知~~道的吧?”
这家伙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重战士不由地仰望着天空。
应该带那个魔女来吗?不,如果是她的话,就算是远视也可做到。但以那个女人的性格应该是十有八九只会默默地傻笑吧。
不行,完全靠不住。
“柜台小姐啦柜台小姐,除此之外还有森人啦牧场的孩子啦神官的孩子啦!”
“……”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说道。
“直到哥布林被彻底消灭为止,都是不可能的。”
然后对着这个“我……”地口中碎碎地念叨着什么的男人,长枪手只是斜眼瞪着他。
嘛,也是吧。
像是这种有着小鬼杀手称号的家伙背负着什么样的过去,也大致可以察觉吧。所以长枪手深深地呼了口气,似乎是觉得无可奈何般的耸了耸肩膀。
“算了不谈了。”(原文:出たよ,原意为出来了哦,引申为从上一件事里走出来,也就是不谈了的意思。所以下一句哥布林杀手才会搞错。)
“哥布林吗。”
“才不是。”
长枪手像是有点吃惊似的用鼻子哼了一声,看到这副样子的重战士就在喉咙深处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重战士点点头说道:“但是(你这种说法),我也摸不着头脑哦”。
“嚯。”
“总而言之啊。”
总而言之啊。又重复了一边,重剑士像是在寻找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把手探到空中。
“总之,果然身为男人的话,就应该梦想成为一城一国之主吧?”
“成王啊。”
长枪手一边走着一边笑了起来。也不是把他当作傻瓜的意思,而更多是我懂,我懂的感觉。
“不是挺好的嘛,是有听说过从剑斗士一路爬上王位的佣兵的故事哦。”
“可是啊,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学问啊。”
重战士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只要学习就行”,哥布林杀手开口说道,“钱也有,头脑也不是不灵光。”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重战士耸耸肩,那喝醉了也不忘佩在腰间的剑,也随之喀锵喀锵地摇晃着。
“成为王之后也是要学习的不是吗,王是蠢蛋的话,也会给民众带来麻烦吧?”
“啊啊。”
“但是要现在开始学习的话,就没办法去冒险了,反而会给一个团队(Party)的那些家伙添麻烦。”
“原来如此。”
“呼呣……”哥布林杀手抱着手臂喃喃自语了一会,然后得出结论。
“很难啊。”
“啊啊,难啊!”重战士重重地说道。
要是这样的话,大概不管是武器还是什么其它的一切都不得不放下吧。但是他的声音却显得十分轻快明亮。忍不住向上翘起的嘴唇,就是他在笑着的铁证。
“话虽如此,但感觉这样也挺有意思。”
“骑士大人也会跟着来吧?”
“烦死了!”
重战士毫不客气地把插科打诨的长枪手一脚踹飞。是纯粹的战士的话,仅仅是身体力量就可以成为一种凶器。
“好痛!?”无视着高声悲鸣着的长枪手,重战士将自己的上半身托到桥的栏杆上。接着哥布林杀手就站到了他的身旁。
“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
“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算是吧。”
对于有点过于认真的哥布林杀手的话语,重战士的脸颊也松了下来,露出有点羞涩的表情。
“……啊啊,我也,觉得要是那家伙跟我一起来的话,也不坏。”
“切,就因为这样有余裕的家伙还真好啊。”
长枪手毫无顾忌地咂了咂舌,把背靠在栏杆上。抬头遥望。对着那天空彼方,无论怎么伸手都无法触及的星光,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也真是太贪心了吧。”
“混蛋,既然生为男儿身,不就应该以美女和成为最强为目标吗?”
“又来,简直就和那些小鬼一样……”
是少年斥候吗,还是新手战士吗。唯有这些家伙会以“最强”这种称号为目标吧,抑或者可以说这就是年轻气盛的特权吗。
“啊啊,对呀,要成为最强。只要成为最强那就什么都可以做到吧,我就是那么想的。”
像是在怄气一般的撅起嘴唇,长枪手向旁边吐了口唾沫。
“为了受女性欢迎,为了这个世界,我才会变得更强,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很受欢迎吗?”
“当然受欢迎啦!”
重战士就当是刚刚(长枪手插嘴)的回敬,故意挖苦了一下长枪手。
“呣……”哥布林杀手小声嘟囔着。
“看起来不是这样。”
“好烦!”
长枪手维持着仰头向天的样子,只把眼睛转向哥布林杀手的方向。一如既往的铁假面。戴着脏污的头盔。完全没办法看透那里头的表情。
──柜台小姐的话应该是明白的吧。
那就是只有她可以和他这样交流的证据吧。如果自己戴着铁盔,那个人大概也能明白自己的表情的吧。
长枪手大大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那,哥布林杀手是怎样?你还是小鬼的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啊?”
“我吗。”
“还有其他只知道一个劲地杀哥布林的家伙在这里吗?”
“……是这样啊。”
哥布林杀手默默地俯视着河面。即使在双月的映照中,那水仍仿佛是被泼了墨水一般黝黑。
河水是从哪里来的呢?哥布林杀手想起了姐姐曾经对他说过的事。从山上流过来,又往海里流去,这是姐姐教我的。小时候一直想要去看一下水的源头。但那样的机会,现在再也没有了。
“……我,想成为冒险者。”
“喂喂!”
长枪手用胳膊肘戳了戳哥布林杀手。
“这不是实现了吗?已经。”
“不,还没有。”
哥布林杀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很难啊。”
“很难吗?”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点头。“至少不容易。”
是吗,重战士这样说道。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做的事,必须要做的事,能做到的事,三者都各不相同啊。”
“还真讨厌呐。”
三个男人默默地抬头望着两轮明月。带着夏天气息的微风掠过河边。
──想成为什么啊。
想成为勇者;想成为英雄;想成为帝王;想成为历史;想成为传说。
想要得到比神代时期还要久远的武具,救出公主,与龙战斗,拯救世界。想要解开隐藏的遗迹,寻找世界的奥秘,并揭露一切的真相。既想要被美若天仙的女人们包围爱慕,也想以不输给任何人的才智来一夜暴富。想要持三尺之剑立万世之功,想成为一直被世间传唱赞颂的绝世强者。想要成为最杰出的男人,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想要成为众目之首。
虽然早就已经注意到,自己于这些故事根本就是度外之人。银等级、第三位、是在野的最上位冒险者。
就是在这个地位上。才更有自觉。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决不可能认为铜或者钢铁等级会有如何作为。
但是,但是,啊。
“……所以、嘛。”
他是哥布林杀手。不是红头发的少年。
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多管闲事了。
“……至少,想让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男人们点了点头。
第四章 完




第五章 《郊外的训练场》
“……什么?”
现在是如果说要吃午饭还稍微有点嫌早,应该说是迟来的早餐时间。
在行会内的酒馆里,用咔滋咔滋冒着热气蒸得软烂的芋头塞满腮帮子的矿人道士,歪着头纳闷起来。
“我吗?”
“啊啊。”
他的对面是一个穿着脏污的皮革铠甲,戴着便宜的铁头盔的男人,是哥布林杀手。他虽然坐在矿人道士的对面,但是却一点都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哥布林杀手像是为了抑制宿醉的头痛似的用手扶住头盔,从头盔缝隙里喝了一大口水。
“能拜托你吗。”
“那个啊,是没关系啦……”
矿人道士咬着先前舀起芋头的汤匙含糊地说道。
原本矿人这种种族就既是美食家,又是杂食者、既是酒豪,又是吃货。就算不怎么好吃但只是量够就也行。当然如果美味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就是这样的信条罢了。要是给妖精弓手说起来的话就是“真是粗糙呢”,到时就反驳说“只是森人太纤细了”就好了吧。
不管怎么说,那就只是在碎了的芋头上撒了点盐而已,就这样矿人道士仍是吃着堆得满满的一盘芋头,大概也是挺满足的吧。
“芋头吗。”
“呣咕……。喔。因为今天有点想吃芋头啊。”
把嘴里的食物津津有味地吞下,矿人道士“呜嗝”地打了个饱嗝。
“你不吃吗?”
“接下来要治退哥布林。”
“这样啊”,矿人道士把哥布林杀手的酒杯一把抓起,往里面倒满葡萄酒。
“来来。稍微陪我喝一杯。”
“呣……”
矿人士眯起眼睛,看着哥布林杀手大口地把葡萄酒喝下。
“我和那个小子,法术的形态不是不一样吗?”
“详细的我不知道,但应该是这样。”
“比起我啊,还是拜托其他人比较好不是吗?”
“不。”
哥布林杀手缓缓地摇着头。
“就我所知,最一流的咒术师(Spell Slinger)就是你了。”
“……”
矿人道士的手停了下来。他用着直到前一秒都还在一刻不停地送到嘴边的汤匙,颇有点不礼貌地扒拉着盆里的芋头。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说了句讨人欢心的话呢,你这家伙。”
带着可怕的眼神,矿人道士恨恨地把眼睛转向哥布林杀手。
“不过如果是对那个魔女小姐,说这样的话就挺好。”
“才不好吧。”哥布林杀手的声音很低。
即便是矿人道士也不至于坏心眼到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吧。
“不好意思啊。说了句无聊的话,我没有恶意。”
“如果太勉强的话,拒绝也没关系。”
“真蠢呢,矿人可是不会拒绝自己中意的家伙的请求的。”。
直截了当地这么说了之后,矿人道士又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芋头来。也不管沾在嘴巴旁边的胡须上的粉末,就那样不停地把芋头塞进嘴里。
不一会,矿人道士就把剩下的料理一扫而空,把汤匙扔到盘子里。
“呐,我还有一个问题,啮切丸。”
“什么。”
“你这刮的是哪阵风啊?”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
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他是战士。对法术之类的东西不太熟悉。要拜托精通法术的人,这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这种事情大概也并不需要特别问出来吧。只要看到从矿人道士那长满胡子的脸上投过来的目光,这种程度就算是哥布林杀手也能理解吧。
“我是哥布林杀手。”
哥布林杀手像是为了润一下嘴唇似的,泯了一口葡萄酒。
“那家伙是冒险者。”
“原来如此。”
哼嗯。矿人道士气势凌人地将矮小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像塞满了的酒桶一样的体重,让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要是那个长耳丫头听到了的话,怕是又会发脾气了吧。”
“是吗。”
“是啊。”
“是吗。”
把空了的盘子往哥布林杀手的方向推过来的矿人道士,轻轻地摆了摆手。
被叠在一起的盘子,已经有五六个了吗。女服务生──这里的是一个有着带肉趾手掌的兽人──轻巧地把盘子放在托盘上走向洗餐具的地方。
“嘛,我就接下了。虽然接下了,但还是要稍微等一下哦。”
“没有关系。从下午开始,我是这么说的。”
哥布林杀手这么说道,把水倒进手上的杯子里。拿在手上一边摇晃,一边眼睛盯着那不断泛起涟漪的水面。
“……你觉得他会来吗。”
“那么,是不是该赌一把比较好呢?”
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矿人道士两掌互相擦了擦。宛如自己是个魔术师,要放出下一个把戏似的,一副装模作样煞有其事的样子,实在有点惹人发笑。
“那么,我再喝几杯就去。就当顺便去散个步。要说为什么,喏。”
他用手像是活跃气氛一般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
“不是说吃个八分饱最好吗,哈哈哈哈哈!”
哥布林杀手默默地把喝干了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
“……”
在训练场──因为还在建造,所以一半像是野地一样的那里,有一个少年的身影。
如果说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心情可以画出来的话,那大概就是这副样子吧。他绷着脸,极不礼貌地盘腿而坐用手贴腮,抬头看向把自己叫到这里的男人。
“……”你是去消灭哥布林吗?”
“啊啊”
穿着脏污的皮革铠甲戴着铁盔的男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打算把你寄放了就去。”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被你给寄放了啊。”
“是吗。”
“啊啊。”
“抱歉。”
就是这种淡淡的态度,真不知道该说是使人恼火呢,还是令人气愤。
──真佩服还有人会和这种家伙一起组成一个团队(Party)。要是自己的话绝对受不了。
无论是那个女神官也好,还是森人也好,还有蜥蜴人也好,然后……。
“噢噢,有了。不错不错,看样子是来了吗。”
现在,在草原上慢吞吞地走着的矿人也是如此。他一边像是不知道在高兴着什么一般嘿嘿地笑着,一边把嘴凑到原本挂在腰间的酒瓶边。
原来如此,确实是银等级的吧。应该是个有能耐的魔法师吧。但,尽管如此要求教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吧。
虽然是另一回事──……。
“……”
少年听到自己的咬紧牙关发出的声音,突然回过神来。
“好,那么,就拜托了。”
“哦哦,这边才是要是教得不好也别怪我哦。”
“当然。”
“下次可要请我喝酒哦。”
“我知道了。”
不一会,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就在简短的对话中结束了磋商。
是对自己完全没有插上嘴这件事情感到怨恨吗,少年狠狠地盯向哥布林杀手。
“那么,好好听他说的话,不要添麻烦,认真去做。”
这简直就像是哥哥或者姐姐嘱咐弟弟好好听话一样的台词。是把少年用鼻子哼了一声的举动看作是了解了吗,哥布林杀手就这样转过身去。
迈着大剌剌的步伐,他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喂,喂……!”
“嚯呀,你的对手是我哦。”
矿人道士紧紧地抓住了像是感觉被丢下一样而站起来的少年的肩膀。虽然小却粗厚的手,像是要让少年记住疼痛一般加大了力道。
“坐下坐下。站着学习和坐着学习哪个比较好,给我动动脑子啊。”
“……我知道了。”
坐就好了吧。少年一边不高兴地嘟囔着,一边猛地一屁股坐在草原上。
远处响起颇有气势的吆喝声和剑戟交错的声音。与风吹动草叶摇曳的声音一起传来,是冒险者们在练习。其中还交杂着工人们搬运材料,挥舞工具作业的声音。
天空湛蓝,阳光则是像要惹人发汗般的暖暖地照着。
少年吐出一口气。
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矿人道士,也慢慢地一副像是要瘫下来一般的样子坐下来,颇为满意的笑着。
“那么,我也不能算太专业啦……你,一共可以用几次发出法术?”
这是少年最不想被问到的事情。
“《火球(Fireball)》……只有一次。”
少年喃喃说道,撅起嘴唇。
“……你知道的吧。”
“蠢东西!”拳头跟着话语一同落下。
“啊!?”
“你这样认为就错~了。”
少年用手压住自己被揍了一拳的脑袋,无声地呻吟起来。头隐隐作疼。
这就是魔法师的拳头吗。不,是矿人吗。少年呻吟着。种族差实在是没办法啊。
“唔,唔咕咕咕……。好,痛……。喂!要是头裂开了怎么办啊?”
“凡人的头骨都很硬的,才不会这么容易就裂开。”
“……矿人的话,一般不都是战士吗?”
“僧侣也有。本来,矿人在智慧和精神上就是很强的。”
“听说过,我也有听说过,像是矿人的大贤者是吧……”
“那是小说吧……”
深深叹了口气的矿人道士“好吧”地说了句,然后突然像是要告诉少年什么秘密一般的压低了声音。
“你所拥有的法术可不只是《火球》哦”。
“哈?”
他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了头部疼痛的少年面前,伸出三个手指。
“〈卡利奔克尔斯(火石)〉、〈克雷斯肯特(成长)〉、〈雅克塔(投射)〉是吧?”
“啊啊。”
“把三个真言组合起来,然后就变成了《火球》。这你知道的吧?”
“不,这……”
这当然咯,少年把这句话给吞了回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所学习的魔术是将三个蕴含真正力量的语言所组成一体的。即使只说一句真言也会有力量,这也就是所谓的“理所当然”的事情。虽说如此,但还是要远远逊色于一个完整法术就是了。
但是。
指出自己早已知道的“理所当然”的事,还认为“这是件什么事”的家伙……。
──只是傻瓜而已吧。
这时,发现了少年正紧绷着脸的矿人道士,则是露出牙齿笑了起来。
“好啊,看来脑袋是真被敲裂了一点呢。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放出火石,让其膨胀,然后再投出去。”
“看吧,这样的话选择不就变成四个了吗?”
“四个……”
“你是要作出《火球》呢,还是要点火呢,是要让什么东西膨胀呢,是要把什么给投出去呢。看吧,这样不就是四个了吗。”
嘛,虽然把火球投出去的确是比较有吸引力啦。
听着矿人的话语,少年一声不吭地把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他扳起手指数了一下。
────四个。
一直被认为只能发出一个《火球》的自己,也可以用四个法术?
“……啊。”
“嗯?”
“'真的那么简单吗。”
“只是转换一下想法……也不能那么说。反正先来确认一下自己的手牌好了。”
矿人这么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捆游戏用的牌子。是在变戏法还是什么其它的东西吗。粗短的手指把那些闪着鲜艳颜色的牌子切成扇状。
“虽然每句真言都非常简单做不到什么,但只要手里有牌不就可以改变什么吗?”
“才不是这种……”
“就是这样。”
顺溜地按照原本的样子被整理好了的牌子,就像是魔法一样的消失了。
矿人道士好像是没有显摆自己的把戏的意思,但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得意。
“你,还记得那个美人姐姐吗?就是那个魔女。”
“……啊啊。”
少年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肉感的美女的身影,一边脸红着一边点头。
“我知道。”
“那个姐姐啊,可是会用〈印夫拉玛拉耶(点火)〉这个真言往烟管里点火哦!”
“……诶诶,真假?”
少年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像是不可置信般的声音,但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在学院里做这样的事情,就会被老师以“这是在浪费咒文”这样的被狠狠地训斥一顿。
咒文是真正蕴含有力量的语言。这是改写这个世界之理的奥秘,也是操纵这个世界相互协调的事物。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使用的──而这,对老练的冒险者们来说不是更加烂熟于心的东西吗?
──不是没有一点松懈,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所有咒术,以龙作为对手……的吗。
“嘛,像这样随随便便地使用咒文是不太好啦。但是呢?”
矿人道士,在仍没有想到点上的少年面前抱起双臂。
“例如像是在雨中,没有打火石,树叶和树枝都被打湿了,到那时就可以用点火的法术了吧。”
“……啊,那倒是。”
“但如果有知识的话,就可以节省法术把火点起来。”
如果将树枝和树皮编在一起就可以用来生火,挖出来的树枝也会有很多都是干的。或者是要积柴火的话,只要一边燃烧湿的树枝一边把其他的树枝烤干用来做燃料就可以了。
法术完全可以用知识去弥补。高度成熟的技术,有的时候会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技术还是魔法。只不过是达到目标的过程不同而已,矿人道士这样说道。
过程中就会有选择,而选择嘛──……。
“也就是,自己手上的牌。”
“……”
“还有啊。”
也不去管抱着双臂不置可否地念叨着的少年,矿人道士把腰上的酒瓶拿到嘴边,拔开瓶塞。从瓶口飘出一股颇有点呛人的酒精气味,这是矿人特有的火酒所造成的。
“咒术师的工作啊,可不只是咏唱咒语啊。”
对着这个紧接着抛出来的第二个问题,少年瞬间瞪大了眼睛。
“是‘使用’咒语哦。”
“……?哪又有什么不对吗?”
“既然你听不懂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呢。”
保持神秘感才是魔法师的本分。经常会得意洋洋地显摆真相的人的话,到底有多少是可以权重的呢?或者说,像是这样知道的真相,到底有多少是有价值呢?。
所以,通常魔法师就会笑着。也许是吧、也许不是吧。故作神秘地说着话。
“认为只用火球啊闪电啊之类的东西扔向敌人就是魔法师的家伙,才是真的门外汉哦。”
然后矿人道士,就像鲨鱼一样地露齿笑了起来。
§
砰砰砰,哥布林杀手把打火石敲出火花,给火把点上火。
松脂燃烧的特有气味,与洞穴中满溢着的湿气,还有发霉腐烂的污物的臭气混杂在一起。这样一来通常都会认为这会让小鬼知道冒险者已经来了,但……
但意外的,哥布林对火把的气味大多数情况下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对女子和幼童,或者是对森人之类的体味就能敏感地察觉到,并进行袭击。
恐怕是那味道和腐败臭味没有什么区别吧,哥布林杀手这么想到。但与此同时,铠甲之类的金属气味也要尽可能的清除,对,不做到这种程度就不行,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会有鼻子很灵的哥布林出现。
“呜诶诶……这绝对,不公平……”
因此森人的体味就更要仔细地消去。
脸上满是脏污的妖精弓手,哭丧着脸泫然欲泣地说道。她一边把整张脸都皱起来毫不掩饰的作出一副十分厌恶的表情,一边把污泥往自己身着的猎人装束上涂。(真香!)
一对长耳朵像是要表现出主人的悲惨一样,萎蔫般地垂了下来,无精打采地微微摇动着。
“为什么我一定要这样涂得满头满脸不可啊……”
“哥布林会兴奋。”
爽快地闭上了嘴,妖精弓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纤细的肩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自从和这个乖僻顽固的冒险者一起行动以来,已经见过好几次“兴奋起来的小鬼”的牺牲者了。不止一次地回想起那些被小鬼杀害的人,完全不想去想象变成同样立场的话自己会怎么样。要是不想变成这样,那就必须作好对策。
妖精弓手也别无选择,一边发出可怜的声音,一边把堆积在巢穴入口的污物往衣服上涂去。
“前些时间还一直在用的香袋呢?”
“呃呃……”
妖精弓手,带着暧昧的表情把眼睛移向别处。
“……钱,……不够了……”
看来不管是继承了从神代就开始延续的血脉的森人也好,还是什么其它的也好,都似乎拿这个没办法呢。平常一直对剿灭哥布林厌如蛇蝎的她会一起同行,这就是原因吗。
不过幸好是哥布林杀手,他应该也不会怎么说三道四。
“箭矢也是这样。”他低低地说道,“资源的管理是很重要的。”
“所以我讨厌钱这个东西啦!”
“是吗。”
“不得不去用不是吗!?”
“是这样吧。”
“没钱的话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吗!?”
“是啊。”
“我绝对不能接受啊!”
“是吗。”
她一边因为怒气而激烈的上下摆动着长耳朵,一边忿忿地主张着什么。对于这种无理取闹的说法,哥布林杀手也只当是耳边风就是了。
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哥布林留在洞穴里的壁画。
在墙壁上画着意义不明,拙劣幼稚又滑稽可笑的某种动物图像,是用黑红的血还是什么其它东西涂上去的。比较了一下,似乎和先前与小鬼圣骑士战斗中抢过来的烙印没有什么类似的地方。
“只是图腾。”
哥布林杀手擦拭了一下那用生物的血画成的图印。干掉的血块悉悉索索地剥落下来,在护手上留下红黑的污渍。
“有萨满。”
“呼嗯。”
妖精弓手像是也并不这么在意似的,把背上的大弓放下来,慢慢地把箭给搭在弓弦上。
“数量多少。”
“不到二十。”
哥布林杀手瞥了一眼洞穴口附近堆着的污物,以污物的量作出了判断。
“去吗。”
“当然要。”
妖精弓手挺起薄薄的胸脯如此说道。
“只有两个人可不能大意啊。”
两个人。
对,这次来挑战哥布林的洞穴的冒险者,只有两人。
哥布林杀手和,妖精弓手。矿人道士的话拜托了给少年指导。蜥蜴僧侣和女神官好像要一起去办些什么事的样子。
战士和猎兵(Ranger),只有两人却要以二十只小鬼作为对手,看上去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但是,有哥布林出现了。
然后,他即是哥布林杀手。
委托极为简单,甚至内容──也在一定意味上早已格式化(Template)了。村子周围出现了哥布林。但也没有去管结果放任它们数量增长。作物被偷。家畜被抢。外出采草药的村姑被袭击。被拐走了。请帮帮我们吧。报酬则是──一袋脏兮兮的,锈迹斑斑的,不知是几世代之前的钱币。
但也没有就这样放着不管的理由。就算格式化。即使报酬廉价。所以那又如何?
敌手是哥布林。
那除此之外就也没有什么其它理由了吧。对哥布林杀手来说。
“欧尔克伯格,还真是恪守原则呢。”
在前面走着的妖精弓手向哥布林杀手的方向瞥了一眼,眯细了眼睛。
“因为你在救人质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用毒用火用水呢。”
虽然只要一旦救出来后就会毫不犹豫地用就是了。妖精弓手吃吃地发出如银铃般的笑声。
“喏,给。稍微填一下肚子比较好吧?”
放在哥布林杀手手上的是,森人秘传的小小的烤制点心。对着已经像松鼠还是什么一样小口啃着点心的妖精弓手,他一声不吭地把头盔转向她的方向。
“……因为有你在。”
“什么啊?”
“因为有你在,”哥布林杀手,像是在寻找着合适的词汇一般,“才会这么热闹。”
“那是,……在夸我吗?”
半睁着眼盯着哥布林杀手的妖精弓手,踱踱踱地,像是只小鸟一样拉近距离。她狐疑地微微垂下长耳朵和眉头,抬起眼睛看向铁盔深处。
“不是在说我很吵吗?”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是哦。”
淡淡地说了一句,妖精弓手转过身去,两鬓扎起的头发像尾巴一样摇晃着。她就像是一阵随性之至的风一般迅速地向洞穴里面走去……
“呼呼”
因为止不住的高兴而摇动着的长耳朵,从后面看不到真是太好了。
当然,两人也不得不聚精会神起来了。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敌人的地盘,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冲出来。
哥布林杀手把烤制点心从头盔缝隙中塞进去,一边咀嚼着咽下一边拔出剑来。妖精弓手用着她引以为傲的敏锐听觉,像是要捕捉一切动静一样,长耳朵一抖,一抖地颤动着。
她掌握着即便说着俏皮话──虽说也不只是妖精弓手是这样──也能保持着精神安定的方法。证据就是,不一会妖精弓手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还真快啊。”
“也没有感觉到被监视着啊?”
也毋需多言。哥布林杀手已经架好了武器,妖精弓手的表情也和拉开的大弓一同紧绷起来。
“只要拐走女人冒险者就会来,已成定式。”
有史以来,哥布林与冒险者的战斗就在不断地延续着。但也不只是小鬼,其它不祈祷者(Nonprayer)也一样。
然而在不断累积着的岁月中,哥布林也会学到什么东西吧。
冒险者会来。
必定会来。必定会来,杀光我们,把我们的东西夺走。所以,我们要杀了他们。但同时也不会去反省和节制自己这点,这就是哥布林之所以为哥布林的原因吧。
“从哪里来的。”
“右”妖精弓手闭着眼睛,长耳微动。“大概五六只,还夹杂着武具的声音。”
“前方如何。”
“目前没有。”
是认为对手只有两个人所以没有必要夹击吗。
哥布林杀手“哼”地嘟囔了一声,把手中的剑入鞘,握住刀刃的部分架好。
“可不要以为伏击(Ambush)是只有自己才会的技巧(Skill)啊。”
下个瞬间,哥布林杀手就以裂帛般的气势,将剑柄向旁边的土壁叩去。
“G R O O O O R B!?”
被挖的十分薄的泥土轻而易举地碎裂崩塌,向着以泥土沙石作成的横洞中落去。
走在最前头的一只哥布林,像是吃了一惊一般瞪大了眼睛。自己应该是毫无破绽地包围袭击无知的冒险者,然后把女的尽情凌辱,把她变成下崽皮囊才对──
哥布林杀手立刻在它的头盖骨上一击挥下,把它那邪恶的企图敲得支离破碎。
“一只,由我们先攻。上吧!”
“这么窄的地方有点难受呢。”
这么说着的妖精弓手瞬间射出三支箭,破空飞过哥布林杀手的肩膀一下子射穿了三只哥布林。
“G R O B ?!”
“G O O R B ?!”
像是箭突然长在喉咙,和左右眼上一样,三只小鬼登时毙命。哥布林杀手用脚踏住已经死去的哥布林尸体。
“四……”
这把连柄都沾满了脑浆的剑大概是已经不能用了吧,他把额头上插着剑的小鬼踢倒,捡起掉在一旁的铲子(Schop)。
“……五。”
总算是反应过来的第五只挥着鹤嘴锄冲了过来。哥布林杀手将那挥过来的一击弹开,然后立即把绑有盾牌的那只手上的火把向哥布林的脸上打了下去。
“G R O O R R O O R B ?!”
肉被烧焦了的令人生厌的气味随着声音飘来。就算顔面被无情地烧灼着的哥布林不停地大声喊叫,他也不去理会,就这样把它抵在地上。这次袭击已告失败,悲鸣就这样持续了五秒左右之后。
哥布林杀手毫无慈悲地机械性地动手,把小鬼的首级砍了下来。
“G R O O R B !!”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大叫起来的,是最后一只。这只哥布林把手上的锯子给抛开,抱头蹲下。一边飞沫四溅地喊着什么,一边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缠向冒险者。
──是坟墓里漏掉的吗?
哥布林杀手把折断了的火把扔向一旁,同时捡起那沾着黑红血液的锯子。把锯子佩在腰上。
然后取出第二支火把,把火移到新的火把上。
“那么。”
“G O R ?!”
被哥布林杀手一脚踹飞,那只哥布林一边发出惨叫一边捂住自己的屁股。但是马上又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像是在哀求一般伏在地上,头不断地叩着地面。
是在求饶──多少是有一点智慧吗,还是懂得权衡利弊吗,亦或是有降伏这个概念吗。再从它是排在一伙哥布林的最后面来看,应该是在小鬼中地位比较高的存在吧。
不,貌似是比其它的哥布林体格还要小一圈。小孩子吗……应该是。
“……欧尔克伯格。”
“啊啊。”
对着妖精弓手微微发颤的声音,哥布林杀手静静地点了点头。
这只小哥布林腰带上的毒短剑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拔走了。这只小哥布林还戴着首饰。是由掠夺而来的战利品,所做成的首饰。被锥子钻开了洞的,被用铁丝穿起来的,被锯子狠狠地锯下来的──崭新的年轻女子的手指,一共有十个。
向着这个抖抖索索,卑微谄媚,背后藏着短剑的小鬼,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道。
“全部杀光。”
§
“这么说来。”
“呼呣?”
“我们一起行动什么的,这还是第一次呢。”
“噢噢,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没错呀。”
蜥蜴僧侣这么说道,一边慢悠悠地摇着尾巴。
午后的训练场。
虽然设施差不多已经建成了一半,但还是露天这点也依旧没有变。新人冒险者和工人们三三两两地散落着,各随己愿地坐在草原上享用午餐。
就算一直会有慰劳用的食物送来,但只要活动一下肚子又会开始饿起来吧。
“还真是,就算是祖灵或者是神的力量怕是都不能治愈空腹的吧。”
“《纯水(Purewater)》和《食粮(Create Food)》的奇迹,是有的哦。”
虽然我还没有被授予这种奇迹就是了。蜥蜴僧侣“嚯嚯”地对女神官的话语感到钦佩。
“宗派不同的话连所受的恩惠也会有区别呢。”
“是这样呢,话说回来……今天好像也,不用怎么祈祷呢。”
要说两个人是来训练场做什么的呢,那就是修行兼帮人治疗吧。
会有危险的也不只是那些新人冒险者而已。还不如说那些负责建设训练场地工人会出危险的情况还比较多。当然是小伤的话只要处理一下就可以了,但要是骨折了的话就会影响之后的工作了。如果有像《小愈(Heal)》那样向神祈祷的奇迹的话,那就会有很大的变化了吧。
两人结伴而行,在原野的外围找了块地方准备吃饭。
女神官轻轻地双膝贴地跪坐在草地上,解开裹着午餐的布包。里面放着面包和奶酪,装着稀释过的葡萄酒的小瓶,还有少许风干的果物。
“哦呀”盘腿坐下的蜥蜴僧侣把头伸过来看着这边。
“这点就够了吗?”
“诶诶”
俭约朴素是美德,她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被这么教诲。
“好像……那个”
女神官目光有点游移,脸颊像是颇为羞怯似的染上红晕。
“成为冒险者以来,稍微胖了一点呢。”
“哈哈哈哈哈,什么嘛,那是因为你一直有在锻炼的原因吧。”
蜥蜴僧侣张开大口,发出愉快的笑声。女神官的脸变得更红了。
“你看,因为街上的饭很美味所以……”
“不不不,再稍微胖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哦,你本来就挺瘦的哦。”
“虽然神官长大人,也说了同样的话就是了……”
果然还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话,就算是神职人员也会稍微有点在意的吧。或者是因为周围像牧牛妹啊柜台小姐啊,还有魔女这类富有魅力的女性实在有点多的原因也说不定吗。
女神官哈地叹了口气,迅速地向地母神献上饭前的祈祷。对面的蜥蜴僧侣以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一边打开用兽皮作成的包裹。
女神官“啊”的一声睁大了眼睛,然后眯起眼睛微笑起来。“三明治,呢。”
“呼呼呼呼呼”
蜥蜴僧侣笑容满面地转了转眼球,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被切得很厚的面包上涂着黄油,中间夹着炙烤过的牛肉,看上去十分美味。但比什么都要抢眼的,还数其中塞得满满的像是快要滴落下来一般的融化的奶酪。
从奶酪几乎都要把肉片给全部埋起来一样的程度来看,毫无疑问,主角明显就是奶酪。普通的三明治的话肉才应该是主角,奶酪只是提味品。这样一来不就完全反了吗。
“喜欢的东西就要尽情地加进去夹着吃,这就正是三明治这种食物所赋予的自由不是吗?”(一股孤独的美食家里五郎的感觉)
“我也不是不清楚就是了。”
对着像是小孩子一样得意的笑着的蜥蜴僧侣,女神官带着愉快的心情强忍笑意。
“不过,的确饭食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呢。”
“嗯,食物成为一种文化的话,就不可能不孕育出文明呢。”
说完,蜥蜴僧侣就开始狼吞虎咽起三明治来。一口就把大半个三明治给咬了下来,就这样咀嚼了两三下,然后吞了下去。
“噢噢,真是甘露,好吃!”
“呼呼,真的,很喜欢奶酪呢。”
“唔呣,就算只有这个,贫僧也觉得能和凡人来往也实在是太好了呐。”
啪嗒啪嗒,蜥蜴僧侣十分愉悦的摇着尾巴拍着地面,女神官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条尾巴看了起来。
她张开小口,一点点地把撕成小块的面包送进嘴里。谷物的味道随着不断的咀嚼强烈在口中扩散开来,她含了一口葡萄酒将其与面包一同咽下。
“在你的故乡那边的食物是怎么样的呢?”
“因为贫僧等同族,既是战士又是猎人呐。一般能够猎到的飞禽走兽都会吃。”
蜥蜴僧侣快速地把第一个三明治吃完,又把手伸向第二个。
“年少者和年少者,战士和战士,上位者和上位者,各自聚起来进食。”
他一边啊呜地把三明治一口咬下,一边用一只手拍了拍身旁的草地。
“就像这样,以地为席随意坐下。”
“大家不一起吃吗?”
“如果王和队长一直呆在士兵堆里的话,其它的人就不能好好休息了吧。”
“是这种的呢。”
“虽说如此,但宴会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在战斗胜利的黎明,会在广场上点起篝火,这时候吾等皆会坐在一起了呐。”
女神官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从没见过的异国光景。
密林之中,巨树之下聚集着的蜥蜴人们各随己愿,举杯畅饮,大声喧闹。众人的中央有一体巨大的野兽尸体正摆在篝火上烤着,强悍的战士们将其身上的肉一一切下。
但不知为何其中一人却在欢喜地咬着奶酪……什么的,嘛,只是随便想想罢了。
但,至少──…………
“还真是,热闹呢。”
“那是当然。”
蜥蜴僧侣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其它的话,还会去采集高粱还有马铃薯之类的东西。”
“土,土豆的话,和奶酪很搭哦。”
“嚯嚯。”
蜥蜴僧侣刷地一下探出身子,眼中闪着亮光,一张大嘴仿佛是要逼过来一般微微张开。如果是这种情形的话,那女神官不由得“咿呀”地把身子向后仰了一点大概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那个,请务必详细说说。”
“诶,那个,我是在神殿里长大的,是有做过这个的就是了。”
把土豆切开,涂上用牛奶,小麦粉还有黄油混合而成的酱,再在其中加入奶酪,最后放进炉灶里烤制而成。是为了冬日祭典或者是其它什么特殊日子而作的,属于神殿里能吃到的颇有点豪华的食物。
“在大会厅里,大家一起落座祈祷,然后一同享用。”
“善哉善哉……!”
不管是一起做食物也好,还是一起享用也好。蜥蜴僧侣感叹地发声。
“与同胞一起享用美食,能够让彼此的联系更深呐。”
“是的。”
女神官笑着点头,然后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样歪了歪头。
“啊,如果可以的话,下次一起做如何?”
“唔呣,还请务必要。”
“啊,你们好像在吃什么很好吃的东西啊!”
就在此时,一个爽朗明亮的声音飞了过来。
女神官的眼睛刷地一下向那里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赤足。沿着那小巧但同时也健康的饱经锻炼的双足向上看去,是短裤以及其上的贴身衣物。
是因为大汗淋漓吗,还是实在太热呢,她啪嗒啪嗒地拎着领口不断往里面扇风。是圃人的剑士。
“真好啊,三明治?给我一口怎样?”
呣,蜥蜴僧侣一下子就把手上的东西全部塞进嘴巴里,一边大嚼特嚼着一边像是在威胁一般地摇着尾巴。
“贫僧的教义是,食物是不可能分给别人的呐。”
“诶~~”
虽说如此但从她的口气中听不出一点遗憾的意思,蜥蜴僧侣也马上转了转眼球。(这似乎是他开玩笑时必有的动作)
“嘛,我也还没吃饭呢,一起好吗?”
这样说着的圃人少女,嘿嘿地笑着摇了摇手上的布包。被红色的绢布漂亮地包着,但却出乎意料的很大。
咬着干杏子的女神官嗯地一声将其吞下,点了点头。
“啊,可以哦,我没有关系的。”
“贫僧也无所谓。”
“那,就打扰咯!”
咚地一声非常活泼地坐在草地上的她,兴冲冲地打开了便当。
那是,被烤得十分松软的色泽金黄的磅蛋糕。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竟然有五个磅蛋糕。这个量,鉴于圃人的体格差来看实在是有点多,甚至连矿人都不敢保证能吃得下。
她把一个小瓶取出来拔开软木塞,把装在里面的蜂蜜涂上,尽情地享用起蛋糕来。
女神官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吃得还真多呢。”
“那是,我们一天可是要吃五六顿呢。”
但是冒险中也不可能有这种余裕就是了。圃人少女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舔了舔沾在手指上的蜂蜜。
“所以一顿的量就不得不加多一点呢。”
“啊哈哈……”
女神官暧昧地笑了笑。本来吃那么多顿的每顿也不都是吃和这个差不多一样的量吗。(原文:本来の回数でも毎回同じ量を食べているような気がしたからだ。)
“那么说来……你现在的确是,在单独行动是吗?”
“唔嗯,是哦。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做些什么除了治退巨鼠以外的委托呢。”
清除下水道的巨鼠,是一件面向新人冒险者的委托。虽说如此,但这并不是什么能让人起兴趣的工作──因为这一点都不像是冒险。
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为了和老鼠战斗而成为冒险者的吧。与可怖的怪物酣战,踏破洞穴,从宝箱中获得财宝,他们是为了这些才成为冒险者的。
尽管如此。
但单独冒险总是会伴有更大的危险。
“但是像我这样的战士(Fighter)不是到处都是吗。”
也不能指望团队(Party),她笑着说道。要和情投意合的同伴们一起去冒险才比较好,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实在是有点勉强。
──如果哥布林杀手先生不在的话,自己又会怎样呢。
女神官,这样想着。
真是奇妙啊。
如果那天,在那里,那三个同伴没有出声的话,又会怎样呢。如果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冒险的话,恐怕自己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吧。
那冒险结束,为了之后的战斗,不断养精蓄锐的日子。那每一秒,每一秒都不停重复着细微的判断的,现在。
“那个……”
这样想着,女神官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冒险呢?”
“冒、险?”
圃人少女这么说着,像是不可思议似的歪了歪头。
“那个穿铠甲的哥哥,是叫哥布林杀手什么的吧。今天好像不在吧?”
“啊,那个……”
“其实呐。”
像是要接着吞吞吐吐的女神官的话头一般,蜥蜴僧侣突然探过头来。他嘴里呣咕呣咕地咀嚼着刚刚咬下的三明治,然后咕嘟一声地吞下。
“因为要升级,不得不证明自己的实力,在找能一起临时组队的冒险者,这样的。”
“大概,只会有一次就是……”
“呋呣。”
看了一眼感觉十分抱歉而垂下眉头的女神官的脸,圃人少女抱起双臂看向远处。
鱼龙混杂的新人冒险者。在这群各随己愿的一类人里不管是凡人的战士,还是矿人的战士都非常多,因为他们依仗着不用怎么锻炼,生来就拥有的筋骨隆起的强健体魄。
“就算这么说,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战士呢。”她微微苦笑着。
她看了看她那,不管怎么锻炼,都比不过凡人和矿人的纤细臂膀。
“看吧,因为是圃人。装备也不好。只是个普通的战士。”
轻薄的皮革铠甲。剑也好盾也好,虽说也不是什么劣质品,但无可奈何的是尺寸实在不太合适。如果把技巧,体力,装备合起来考虑的话,比她强的战士应该数不胜数才对吧。
“真的好吗?”
“然而”,蜥蜴僧侣威严地点点头,“有运气在。”
“说什么运气……”
“换句话说就是机缘不是吗……对吧。”
“是的!”
女神官毫不犹豫地回应了蜥蜴僧侣,尽力地挺起薄薄的胸脯。
“那个时候,是你们告诉了我们药水的事情呢,所以……!”
声音响了起来。这样说着,圃人少女一边“那个,我还记得哟”地点了点头。
“可以哟,嗯,没关系的。只是只有我们两个有点勉强呢。”
所以,这么说着的圃人少女,紧紧握住双拳,高高举起。
“去邀请别人吧!交给我吧!我已经有目标了!”
“我、我也会去的!”
圃人一旦决定要做什么,行动就会非常迅速。
像是要去追上已经如脱兔一般飞奔而去的她一般,女神官也站起身来。在离开之际,啪嗒啪嗒地冲了几步的女神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对着蜥蜴僧侣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位蜥蜴人是龙祭司,洞悉话术,不可能注意不到。(原文:水を向けた,意思是套话,引诱。这里是一语双关。)而且她和他们四个一起组成团队(Party),也已经有一年了。
蜥蜴僧侣像是让她不要在意似的大方地挥了挥手,她再一次低头致谢。
“喂~快点来呀。大家已经吃完饭要开始训练了哦。”
“啊,是的!不好意思,实在非常感谢……!”
已经冲到那里的圃人少女说着“看招!”把红发少年给飞身踹倒。晚了一步追上来的女神官不断低着头道歉并说明情况。矿人道士拉开破铜锣一般的嗓子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圃人少女又找好了下一个目标,向着新手战士和见习圣女那里飞扑过去。好不容易才有的两人午饭时间被打扰了的见习圣女高声埋怨着她,但圃人少女只是不停地搪塞过去。女神官和少年一起朝这里跑过来,再一次不断低头道歉……。
“咿呀,缘就是德,德即为缘啊。”
将这一切光景尽收眼底,蜥蜴僧侣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满足地点着头。不管怎样,也已经来往了一年有余,那个少女的心性,以及为人的善良也不可能不清楚了吧。
──那么,这样的话。
蜥蜴僧侣,一边毫不可惜地大啖着最后一个三明治,一边细细地思考着。
──这个团队(Party)的中心,那个偏执的小鬼杀手殿的德行又会变得如何呢──……。
§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微微的金丝雀的叫声入耳,牧牛妹从睡梦中转醒过来。
“嗯……嗯…………、呜……?”
她使劲地擦了擦眼角,眨了几下眼睛。一边在食堂的椅子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好像是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的样子。
等注意到的时候,天已经被夜幕笼罩,房间里也十分昏暗,只有双月之光淡淡地照进来。桌上摆着一个茶杯,其中的红茶也早已凉透。
看来是在等着他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的样子呢。
“嗯……也没有回来过的痕迹呢。”
她像是要把睡僵了的脸庞给揉松一般把手贴在脸上,一条毛毯突然从她的肩头滑落。是叔叔吧。虽说是初春,但晚上也是挺凉的。
她把毛毯捡了起来,重新披在身上。
“感谢感谢,……?”
就算是在这段时间里,金丝雀仍是唧唧唧地不断叫着,在笼子里啪嗒啪嗒地来回飞着。
牧牛妹快速地点上蜡烛,拿着蜡烛朝摆着笼子的方向走去。
“怎么啦~?是冷了吗?还是饿了~?”
就像是哄着婴儿一般地语调。她俯下一点身子往笼子里看去,金丝雀也同样歪着小小的头窥视着这边。
摇曳着的火焰,在窗户上映出模糊不清,身着睡衣的自己。
──是直接去床上睡比较好吗。
虽然这么想着,但果然还是没有这种心情。
──还是说跟着去才是最好的呢。
她就这样双肘搭在窗边,拄着脸颊叹息着。
不可能的没道理的,她甩着脑袋把着无来由的空想从脑海里清除出去。她的确是有锻炼,嘛,虽然也不太想承认,是比同年龄女孩的体格相对好一点。虽说如此,但要挥舞着武器与怪物对峙却又另当别论。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一旦去了那里,他也就无处可归了吧……。
“……哇,好像有点太自大了。”
这样想着,牧牛妹禁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然后,就在此时。
冷不防突然传来一阵吱呀的声音,门开了。与此同时从门缝里飘来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奇妙的味道。
那是铁锈的气味。些许泥土,汗液,尘土,还有血的味道。就算不去看来人的脸,牧牛妹心里也一目了然。
──是他的味道。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与饱含温度,亲切温柔的声音相对的,是他低沉淡漠,生硬粗鲁的声线。他轻轻地反手关上门,像是尽量不影响他人一般,但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他回头看向牧牛妹像是放松了一般的笑顔,惊讶地晃了晃头盔。
“起来了吗。”
“嗯嗯,刚起。”
“不用起也没关系。”
“才不是什么没关系,要是不起来的话,呐。”
牧牛妹用食指指着鸟笼,金丝雀像是不失时机般地发出“唧唧”的叫声。
“要不是这孩子,我都不会注意到你回来了呢。”
“呣。”
他一边低声沉吟,一边拉出一张椅子,重重地坐下。
把武器防具给脱了比较好哦──这样的话,她也没有说。她只是轻盈地离开窗边,迅速地把挂在厨房里的围裙拿过来围在睡衣外面。
“呐,饭想吃什么?”
她一边结着背后的扣子一边越过肩头朝他转过头来,呣,他低声喃喃道。
“交给你”,然后他静静地加了一句,“什么都可以。”
“是炖菜哟,早就准备好了。”
在这一瞬间,
“……是吗。”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
等到再次放到炉子里加温的盛在锅子里的炖菜端上来之前,还需要一点时间。
“啊,还是稍微擦一下铠甲比较好哦。”
“是吗。”
“嗯。这里,有手帕哦。”
“啊啊。”
他坦率但胡乱地用手帕使劲地擦去头盔铠甲上的污渍。当然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简单工作,他直到牧牛妹满意了才停下手。
然后他才开始将放到桌上的炖菜,像是在狼吞虎咽一般从头盔的缝隙中将炖菜灌进去。
已经是春天了,不怎么冷了,还特地做炖菜什么的……这种有点不知好歹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最近,一直这样呢。”
牧牛妹在他对面落座,一边双手支着脸颊一边呼呼地笑着注视着他。
“指什么。”
“一直出去啊。”
牧牛妹把手撑在披上桌布的桌子上探出身子,不断地把他溅到头盔上的汁水擦去。
“不只是──哥布林吧,还有训练场那边。”
“啊啊。”
“忙吗?”
“……不。”
他稍许思索了一下,像是要表达自己也不清楚一般地歪了歪头盔。
“……到底如何呢。”
呼呣,重新坐直身子的牧牛妹,托腮窥视起他的样子。当然,被藏在里面的他的眼瞳的颜色什么的,还是不可能看得见就是了。
“果然。”
牧牛妹从喉咙深处发出嘻嘻的笑声,又换了一个话题。
“在那里建些什么,讨厌吗。”
他拿着汤匙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不,也不能说怎么厌恶。”
唔嗯。他故意装作一副在思考的样子呢。
他这副样子和以前一点变化都没有,一旦不知怎么回答就开始假装烦恼想要搪塞过去。
“大概,是很寂寞吧。”
“……”
“而且,也很在意那个孩子。”
“…………”
“很在意,自己想要出手帮忙但却想不到好方法。”
“………………”
“在这期间像哥布林什么的各式各样的问题还不断地跑出来……”
“……………………”
“像这样平静下来的话会很不安吧。”
一直沉默着的他,把手上的汤匙给放开来,叹了口气。
“……真亏你能懂。”
“那是,住在一起已经都几年了啊。”
一边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笑出声来,牧牛妹一边眨了下眼睛。感受到了从头盔里直直向这边射来的他的视线,牧牛妹止住笑声摆正了身子。
“你,什么都没有想吧。”
她只问了这一句话。
但是,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知道你在想什么的人──一直只有我一个。
不,就连自己能不能正确的理解也没有什么自信。然而,叔叔也不是那个小小村庄里的住人。
已经只有他──和自己而已了。
“也不必去想,但是……”
“……”
“在池子里游泳什么的,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东西。”
都记得。
那在用砖垒起来的小屋里的双亲的呼唤。被烈阳晒得暖烘烘的石墙的温度。在村子里的土制小路上走着时候的清风。在田间耕耘的大人们的锄头耕犁的声音。被制作粗劣的轮匝吱吱嘎嘎地汲上来的井水的冰凉。
在那山丘上矗立着的小小树木,在那树洞中藏起宝物时胸中的忐忑不安。在那地平线的彼方,原野的尽头缓缓沉下的赤红夕阳,两人一同眺望时的陶醉不已。在那深夜之中仰躺在草地上看着双月和繁星时,背后青草扎扎的感触。
迟归时向愤怒的父亲哀求的痛苦。被关在房顶阁楼闭门不出的寂寞。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从下面飘上来的母亲在做早饭的香味。
什么都记得。
这已经是,不存在了的──只存在于他与她心中的世界了。
“但是,也没有办法了呐。”
所以啊,这么说着,牧牛妹无力地微笑着。
“无论怎样,世间依然照样运转,我们依然活着,风依然吹着,太阳依然升起落下。”
食指立了起来,一转,一转地,在空中画着圆。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一段不长也不短的日子了。
十年、十一年。孩子变成了大人。景色也变了。街道也好,人也好,一切都是。万物流转,变化,什么东西都留不下来。念想也好,回忆也好。
有什么东西是没有变化的吗。如果说有什么不变的事物的话,那就只有世间之理不会变吧。
──那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也不清楚就是了。
“那样的话,也不得不去适应这种变化了呢。”
“……是吗。”
“是哦。”
嗯嗯,牧牛妹这样点头。
“肯定、是这样的。”
“是吗。”
然后,他沉默了。
有很多很多东西在啊。是吗,他想着。
一年了。想起来自从帮了那个神官少女──正确来说是杀哥布林──的冒险以来。和妖精弓手,矿人道士,蜥蜴僧侣相遇以来。已经一年了。
和那个不知所以的怪物战斗。和袭击牧场的小鬼军势战斗,在长枪手和重战士的帮助下取得了胜利。还有水之都地下水道涌出来的小鬼。和小鬼英雄的对决。还有剑之圣女。
秋天的祭典也是,自己得到了很多的知己。然后冬天的雪山上,和小鬼圣骑士的战斗。
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的确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个麻烦的少年的事……应该就不会去管的吧。
人生的岔道总是存在。
他也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的吧。
“……”
但是。
但是、然而。
──被哥布林用毒短剑刺死了啊,已经没有了啊!!
“……还是,不行吧。”哥布林杀手,这样静静地嘟囔道。
“……嗯”
牧牛妹,像是十分寂寞地点了点头。
“……是,吗。”
“没有确证,但,小鬼又蠢动起来了。”哥布林杀手小心翼翼地,慎重地考虑着用词。
盗走工具的哥布林。马上开始在训练场周围骚动的哥布林。只是对训练场的建设这种稀奇的事情感兴趣吗?
──不可能的吧。
有预兆,有征兆。但这也可能是自己的强迫念头也说不定,他心中这么想着。
是因为宿命吗,还是因为偶然呢,尚无定论。但是,他确信他非得和哥布林战斗不可。
“所以,我没办法,不行吧。”
“嗯。嗯……我明白。”
视线交互。牧牛妹因为不安而摇动着的眼瞳,和从铁盔深处,直直地看过来的眼瞳。
她的喉咙颤了一下。应该说什么呢。怎么说出口呢。她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都闭上了。
“……我会,等着你的。”
“啊啊。”
然后,哥布林杀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留下已经空了的餐皿。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食堂里又只剩下一个人。蜡烛的火光依旧不断摇曳,背过脸来,牧牛妹抱住自己的头,又再次伏到桌上。
金丝雀微弱的鸣叫声,也变成了一种慰藉。
§
从那之后的三天里,什么都没发生。
冒险者们一如既往的冒险,训练,加深感情,就这样挥霍着每一天,不,应该说是有意义的度过每一天。
时间之砂如川流般永不停息。纵使对神来说,也不会停下掷骰子的手。
因此哥布林就确实地出现了。
或是宿命,或是偶然。
那是在三天后的──那个黄昏。
第五章 完






第六章 《各自为战》
“哎呀哎呀,终于结束了啊……”
最初注意到“那个”的是,一个工人。
他看着远远透射过来缓缓沉下的夕阳,将铲子(Schop)扛在肩膀上,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他是个微不足道的男人,也不想成为商家的佣人,但也没有可以游手好闲惶惶终日的金钱。结果就变成这样手里拿着铲子,汗流浃背地工作,但还是不断抱怨不满的男人。
──可恶、真好啊、女冒险者。
决不是那种裹得严严实实的无趣样子,而是穿着容易活动的轻薄衣物来回走动。不然的话就是套着像是魔法使或者圣职者等人穿的宽松长袍的女人们。
和那些浓妆艳抹的卖身女都不一样。当然,如果真的是高级娼妓,又会是另一个层次了,但男人自然与这类人无缘。
然后和这样的女人寝食与共的冒险者们。肯定是很快活吧。像这样随性而活,还真是羡慕啊。
“还真是个舒服的活啊。只要杀掉怪物夺取宝物(Hack and Slash)就可以这么有钱吗。”
这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就算是这个男人也清楚。但,无论是谁,谁都会觉得“只有自己不一样” “只有自己会成功”。然后想当然的,就只会看到事物的“便利的一面”。
妄想着成为一个冒险者的男人,就正是如此。不能非常成功也没关系,不能成为勇者也无所谓。只要穿上颇为优质的装备,救助一两个村子,被村姑感谢什么的也不错……。
还有,也可以用钱买来落为奴隶的贵族小姐,然后照顾她什么的。也带着漂亮的美人魔法师,再逐渐增加同伴。当然也要是美丽的女人们。
像是想不到其他的什么了的──因为男人也不太清楚──漏洞百出的想法。最后,和喜欢的女人成家脱身引退,“这就是冒险啊!”什么的。
“……嘿嘿。”
他想着的“随随便便的成功”放到现实里来说是绝对不可能是“随随便便”的,倒不如说根本闻所未闻。只是用来取悦自己的无端妄想罢了。
但这也不是什么会被谁斥责的事情。也没有损伤什么他人的利益。只是工作,喝酒,吃饭,抱女人,和朋友一起玩乐,吐着牢骚,时常幻想,并就这样活下去。
这就行了。
“……嗯?”
然后,最初注意到“那个”的,是他。
在训练场──已经把栅栏也围好,差不多要建完的一角。有一堆没有印象的沙土。因为即使是沙土也是有用的建筑材料,所以挖出来的沙土必须要堆在指定的位置,这是规矩。
“真是,是有人偷懒了吗?”
也不是不知道有人会觉得麻烦的心情,他有时也会偷偷地把一些沙土堆在一旁。可是一旦发现了这种情况,就必须要自己来处理,真是有点不爽。
想着要不要干脆当做没有看见,但不凑巧的是他手上正好拿着一把铲子。
“……真没辙。”
唉,就动一点吧。与其明天带着烦躁的心情去做,还不如现在就做掉,也能睡个好觉吧。
这么想着的他走近那堆土山,突然看到那边有一个微微动着的人影。夕阳的余晖,映照出那个小孩子身形──但是容貌丑陋的生物,正在像是匍匐着一样蠢动。
──哥布林!?
在那时,他没有漏出声音来理应被称赞。而他接下来采取的应对方式,也绝不应该被人多加口舌。
他用双手紧握着铲子,然后小心翼翼地轻轻踱步慢慢接近,然后高举起铲子。
“G R O B !?”
被沙土磨得光亮的铲子尖端,以甚至可以与战斧媲美的威力,轻易地击碎了小鬼的头颅。男人将喷洒着黑乎乎的血液和脑浆无力倒地的哥布林的尸体,狠狠地踩了一脚。
“哈哈!怎么样,活该……”
他这样说着,把铲子给提了起来,带起几条黏糊糊的血丝,男人皱起了眉头。
冷静地想一想,这是明天还得用的工具。必须把血糊给洗掉。但是,他胸中又有一股与嫌恶感一并而来的,像是回应刚才期待似的漂亮地把哥布林的脑袋给割下来的成就感。
“话说回来,这家伙是从哪里进……是挖洞进来的?”
一边挥着铲子上的血,男人一边偷偷地往洞穴里面窥视着。
那是个虽然看上去粗糙,实际上却颇为牢固的竖坑。是哥布林挖的吧。洞穴深不见底──不,不只是因为洞里黑黝黝的。太阳也不知什么时候沉了下去。
“……”
男人突然颤了一下,一股不详的恐惧感掠过后背。
“不,不不,我不用去调查。这里有冒险者在。”
交给他们吧。这不是自己的分内之事。话虽如此,但必须得去报告情况。
就在这时候。
“啊……啊!?”
刚想着要走,右足突然一阵钝痛,视野一倾跌倒在地上。什……?他这样想着,强行扭过身体来看,从脚踝那里汨汨地渗出鲜血来。
“G R O B ! G R O O R B !!”
然后再是,一只手上沾着正体不明的黏液的短剑的──不,小声发出嘲笑声的小鬼,十只、二十只、接连从夜影中现身。
“…… ── ──── ……”
男人像是要求助般的张开口,但舌头好像打结了一样颤抖着,说不出一个词来。从被刺伤的脚踝传来仿佛是被叮咬了一样的麻痹感和疼痛。喉咙里火辣辣的。嘴里粘着黏糊糊的,铁锈的味道。无法呼吸。视野变得一片空白。
哥布林不只一只,他没有注意到。因此,他当然也没有意识到他是被哥布林用毒短剑给刺中了。
不一会功夫,他就死了。
但是理所当然的,今晚死的──他是最初的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
“不发出声响杀死哥布林的方法有八种──……”
就在哥布林杀手向新人们这样说着的时候,响起了悲鸣。
已是黄昏时分,没有全部回街道的也只有冒险者了。虽说在晚上进行冒险非常危险,但即使不这样,在像是遗迹啊迷宫啊洞穴啊这种地方,也十分昏暗。
所以像这样依靠双月和星星的光亮,进行夜间训练绝对不是白费。至少有着这样想法的冒险者──红发少年和圃人少女,还有新手战士和见习圣女。还有其他的十余名,在其它冒险者们已经返回之后,聚集到了训练场的广场。
“怎,怎么了……?”
“悲鸣声……吧。”
年少的冒险者们纷纷面面相觑,开始嘀咕了起来。
“……”
只有哥布林杀手把手放到佩在腰间的剑上,把剑给拔了出来。
他的行动非常快。同时惊慌失措的少年少女们向周围看去,并寻找着悲鸣的来源。悲鸣不止一次。就在这当口,两次,三次。
“喂,喂,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别吵!”
红发的少年不解地开口,哥布林杀手止住了他。
“架起防御,围着咒术士组成半圆阵,前卫、拿起武器。”
“了解”,新手战士脸上带着紧张的表情把见习圣女护在背后。
“……呐,不是训练吧,这个。”
“就算是。”哥布林杀手短短地说道。“也不要松懈。”
“嗯……啊……不要这样说啦!我都不知道是要害怕,还是不害怕了啦!”
发出啊哈哈的干笑声,圃人少女也拿起小小的剑和盾牌,摆好架势。但表情还是十分僵硬,即使在夜色中,发青的脸色仍清楚可见。
恐怖,紧张,无外乎就是这两者。她那不长但尖尖的耳朵,微微颤抖着。
“嘁……!”
咂舌的是红发的少年。
他把拐杖一挥,指向还没有完全弄清情况的其他新人们。
“喂,没听见吗!不要呆着不动!组成阵形!”
“哦,哦哦……”
“我知道了,知道了……!”
是因为这不是前辈,而是同辈的话语吗。思考没有跟上,没能弄明事态的新人们,终于开始行动了。他们各自持着自己的武器,一边笨拙地行动着,开始靠墙架起半圆形的阵型。
“喂,那边的,把盾牌架好!要保护旁边的人和身后的人!”
见习圣女呼喊着,为不熟悉的成员鼓气。
这么说来,新手战士们也好见习圣女也好,就算只治退过巨鼠,但也算是有实战经验。圃人少女还有红发少年也一样。这是从初学者开始踏踏实实地走出一步的证据吧。
这样一步、两步、三步的话──……。
“……”
看到那个样子,哥布林杀手像是突然悟到了什么,低低地念了一声。
应该是要把新人们放着去确认事态呢,还是应该继续保护他们呢。在这迷惑之上……又觉得不能把他们放着不管。
──愚蠢的想法。
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不快点收集情报,就与坐等全灭无异。说起来自己考虑这件事本身就是在浪费时间。也没必要再多想了。
“在这里待机。”
下定结论的哥布林杀手,环顾着他们,毫不犹豫地说道。
“如果我过了十五分钟没有回来,就独自行动。”
“独自……”
“我应该是死了,即使不是这样也是受了无法行动的伤了吧。”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道。
努力地无视着新人们的喧闹。
“回到街道为最优,但如果困难的话,就坚持到早上。”
然后他跑了出去。没有回头直直地跑了出去。
悲鸣声还在不断增加。呐喊,怒吼。武器碰撞声。剑戟交错声。不知不觉间,各种声音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仿佛要压过来一般将他包围起来。
在春天的夜晚,还留着些许冰精灵气息的刺骨黑暗中,无法准确地判别事态。还在建的房屋的影子大的有点令人毛骨悚然,而哥布林杀手则是吐了一口气。
──不。
“……一。”
哥布林杀手飞奔着的同时,随手将右手上的剑投了出去。建设中的设施旁边的建材堆里的影子。飞出的剑刃毫无偏误地命中其要害。
跑进阴暗处的哥布林杀手,踩住喉咙被贯穿而气绝身亡的小鬼的腹部,拔出剑。被血染得黑红的铲子,从毙命的哥布林手上掉落下来,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果然、哥布林吗。”
在这短短的话语中到底包含了多少含义呢。
潜伏在黑暗中的小鬼,还有两个。即使黑暗中看不到,他的眼眸也能看穿。脚底感觉到一股粘稠的触感──同时还有扑鼻而来的铁锈气味。
那是一名像是伏在地上一样毙命的,年轻的冒险者。不知道职业。也不知道年龄和种族。
那个冒险者没有脸。从头顶到脸部,都被锐物毫不留情地割了下来。但从那微微膨胀的胸口,和不断痉挛着的手足的线条来看,是女性。
“G O R O R O B !!”
“G R O O O O R O R B !”
哥布林发出尖叫声跳了过来,哥布林杀手沉默着把剑挥了过去。响起金属和金属碰撞的清澈声音。哥布林的手上拿着鹤嘴锄。是抢过来的吧。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踏出一步,单手用剑压住鹤嘴锄。
“G R O B !!”
还有一只,也拿着鹤嘴锄的哥布林,毫不留情地把锋利的尖端朝哥布林杀手挥来。
“……哼。”
钢铁制的鹤嘴,贯穿了哥布林杀手举起的盾牌。十字镐原本就是贯穿力极强的武器。
但是,这样也好。
哥布林杀手把左手硬是一扭,把穿在盾牌上的鹤嘴锄从小鬼手里夺下来。同时,他不假思索地向右边的哥布林抬起腿,一脚踹中它的股间。
“G R O O O R O R O R O R B ! ? !”
“二。”
脚尖感觉到一股什么东西被踹烂了的令人嫌恶的感触,同时传来一阵混浊的哀嚎。一边踩着痛得几近昏厥的哥布林的头颅,哥布林杀手一边抬起剑来。
向着左方,刚刚武器被夺走仓皇逃跑的哥布林的后背,毫不犹豫地投了出去。
“G R O O R B !?”
“那么……”
即使没有当场死亡,只要那沉重的铁块砸碎脊髓,身体也就无法动弹了。
哥布林杀手把在脚底下不停挣扎着的哥布林的后脑勺,狠狠地踩碎。就像踩碎腐烂的果实一样的讨厌感觉。
把血液和脑浆甩掉,向前走。
他用剑刺进了抖动痉挛着的哥布林的延髓,让它的呼吸给彻底停了下来。
“三。”
然后哥布林杀手强行拔出穿在盾牌上的鹤嘴锄。鹤嘴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是从哪里挖洞过来,袭击了这个训练场的吧。
是计划要挖到这里来袭击这个地方的吧。是想要杀光这个地方的人的吧。
哥布林。
哥布林。
哥布林。
厌恶。所有的一切都厌恶。
天翻地转。
尸体有四具。哥布林三。冒险者一。
像十年前的夜晚一样。
已经逃脱不了了。这不是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吗?
自己是哥布林杀手。
“……是谁,在那里……!”
就在此时。
伴随着尖锐的诘问声,新的人影──冒险者向阴影出冲过来。
也难怪。在黑暗中,飘着血腥味,拿着武器的人站在那里,谁都会如此吧。
但是,这个拿着锡杖的冒险者,一看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就破颜而笑。
“哥布林杀手先生!”
“没事吗。”
“是的。”
她用双手紧紧握住锡杖,喜形于色地上下点头。
“今天也是治疗的工作。因为用完了奇迹,所以就在房间里休息……”
她的视线扫过地上毙命的小鬼……然后落在冒险者的尸体上。形状姣好的眉头皱了起来。女神官也不在意白色法衣被血沾染,双膝跪下,握住反射性持续痉挛着的死者的手。
“是哥布林吗。”
“啊啊。”
哥布林杀手也不去看那边,只是把剑上的血挥去。
“还有奇迹吗。”
“……休息过了。还可以,祈求三次。”
“其他的”哥布林杀手微微顿了一下,“……同伴,有来吗?”
“大概……”
“好。”
哥布林杀手正眼看向女神官。
女神官也抬头望向哥布林杀手。模糊的月光射下来,照耀着她蓝色的眼瞳。
清澈透明,像玻璃球一样,哥布林杀手突然这么想道。
“能走吗。”
“……走吧。”她咬着嘴唇,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也不用擦拭眼角。因为她没有哭。
“走吧……!”
“啊啊。”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哥布林,就要全部杀光。”
§
不久,两人到达了即将完成的,作为训练场的办事处的建筑物。
虽说是整个训练场的中枢,但现在还未完成,倒不如说更像是个聊胜于废墟的地方。屋顶和墙壁都有很多缺漏的地方,可以看到手里拿着武具聚集起来的那些冒险者的身影。
摆脱困境而来到这里的冒险者,幸运地还有挺多人。
“喂,喂,这不是是哥布林杀手吗!你那边没事吗!”
最先出声的是,在门口警戒周围的长枪手。一直是冲在前头的他居然留下来了,这让人着实感到有些意外。
“啊啊。”
哥布林杀手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自然不会误解长枪手发问的意思。
“我管的人没事。”
“是吗。其他大部分人都因为是傍晚了就回去了。”
“赶在……天暗……之前……对吧?”
然后,还有一人。
那是在长枪手旁边、如影子般贴着的性感美丽的魔女,周围漂浮着淡淡的光球。
《鬼火(Will O' Wisp)》……不,没有精灵。是《光明(Light)》咒术吗。
虽然那是法术生成的火焰,但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去费尽心思的生火。春天的夜晚风很大。如果发生火灾,“这”就会是起因。
“两个人都平安无事吗……”
不知是否是因为和熟人相遇,女神官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拼命地止住直到现在都在颤抖的膝盖,双手紧紧握着锡杖。
“我们也在哦!”
就像是要给她鼓劲一般,清脆爽朗的声音响起。女神官一听到那个声音,脸上的表情就一下子像花朵绽放一般变成了笑容。
“各位!”
“呀,来了呐。虽说是常在战场,但这种情况还真是想不到啊。”
“托你的福,晚饭也吃得很饱。”
一如既往的蜥蜴僧侣,和漫不经心地抚着肚子的矿人道士。妖精弓手则是把禁不住跑出来的女神官紧紧地一把抱住。
“你那边没事吗?没有受伤吧?没有被哥布林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没有和那个时候一样,真是太好了。
被同伴们所包围着,女神官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渗出了眼泪。但又有谁会来责备她。两次、三次,大概也没有人能再度忍受失去同伴的痛苦了吧。
“……”
哥布林杀手盯着那光景看了数秒,慢慢地转过头思索起来。
总之就是一般要考虑的事情。应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这座建筑物还未竣工,很脆弱。不可能这样长时间的笼守的吧。那么就需要战斗力。那些在角落里胆怯畏缩的新手可派不上用场。
然后──……。
“哦,这边也没事吗?哥布林杀手。”
视线转向那个轻轻抬起一只手的巨汉。
看来重战士已经是战斗过了,身上微微地飘着一股血腥味。当然,被杀的是哥布林,自不必说。
哥布林杀手向四周张望,确认找不到其他的熟人。
“今天一个人吗。”
“那家伙是个女人,总有不能动的日子。我们队伍里的小鬼在旅馆里照顾她。”
重战士,带着一副无法形容的深奥表情这样说着,耸了耸肩膀,身上的甲胄与武具都跟着摇晃。
“还真是头痛,同伴的身体管理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呢。”
不过这也算是立功了──也可以这么说吧。就结果来说,因为以身体状况不良为理由休假,所以他的团队(Party)也没有被卷入其中。
“可是啊……”
重战士的脸上浮现出了如鲨鱼般凶猛的笑容。
“边境第一的家伙聚集了三个人,那岂不是就有趣起来了吗。”
当然──要说情况是否有所寰转,也仍然没有。
没有到达这里的冒险者们的临终惨叫,伴随着哥布林们的叫声响起,到达这里的新人冒险者纷纷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冒险者,几乎都是处于“袭击的一方”,而不是“被袭击的一方”。当然,有时也会有被袭击的情况,也会接下护卫商队之类的委托。但果然,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不可能被袭击的这种意识依然根深蒂固。
想不到会成为自己被袭击的一方。从改变这一认识的角度来看,女神官虽然不幸,但也可说是幸运。
不管怎么逃──与否,不打退哥布林,就撑不到明天。
众人想必也都是一样的认知吧,长枪手向外窥视着皱起了眉头。
“照这样下去的话就麻烦了。在这里死守也不是办法。”(原文:城を枕に討ち死に,日本战国时期一位城主被岛津攻城,籠城死守不敌投降自裁的典故。)
“总、之……,先和、他们……汇合……比较、好吧。”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我负责的那些人,在广场上待机。”
“那就传令。”重战士很快地说道。“已经抓住情况了。是哥布林。过来这里,也要让其它还活着的家伙知道。”
“那我去吧!”妖精弓手马上举起手。“这里面我跑得最快吧!”
“好,那就拜托了。”
“交给我吧!”
妖精弓手说完就如一阵疾风般的消失在夜幕中。目送着她背影的重战士,接着又环视了一下众人。
小鬼杀手与其团队(Party)里的五人。长枪手和魔女。还有自己。虽然在新手中多少会有排得上用场的……但能成为战斗力大概也就十名左右。胆怯畏缩的人则不在考虑之内。重战士爽快地做出判断,然后话锋一转。
“那么,哥布林杀手,对手是哥布林,你来指挥如何?”
“应该是,哥布林吧。”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没有一丝迷茫。
“是有上位种吧,应该不是王。从卖弄这种小聪明来看,是萨满吧。”
“有依据吗?”
“如果是哥布林以外的什么来指挥的话,哥布林只会作为杂兵,不可能是主力。”
这是事实。
特意挖洞过来袭击训练场什么的,除了小鬼之外,也无作他想。
重战士点了点头,得出结论,“杂鱼也要击溃,同时也要捣毁敌人的本阵。”
“敌人的本阵在哪里?”
“以贫僧之见,那些家伙的洞穴不可能只有一个。”
蜥蜴僧侣闭起大嘴。尾巴敲打着地面,竖起他那被鳞片覆盖着的手指。
“四面八方估计都有吧,从一个洞反着走到底就应该可以找到。”
“可是啊。”长枪手一边警戒着外面,一边说道。“那你知道本道是哪一条吗?”
“不管怎么说,里面大概都是互相连通的吧。”
关于地下的事情,没有人能比矿人更了解。
矿人道士把别在腰带上的酒瓶凑到嘴边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
“应该用一个洞挖过来,要袭击前再岔开的吧,不然的话也实在要花费太多时间了吧。”
“那就决定了。从最靠近的洞里潜入。没问题吧,哥布林杀手。”
“没关系。”
“那、问题、就是、那些孩子们、呢。”
魔女颇有意味地,向新手们那边瞥了一眼。
“还有、其他的、不是吗?那些雏鸟、要怎么办……”
“是留下、还是带着、还是、让他们逃走?──……”
然后,长枪手突然一边嘻笑着,一边戳了戳重战士的肩膀。
“在洞穴里可挥不了那把大剑吧?”
“是我大意了。”
过去的失态被翻了出来,重战士脸狰狞地扭曲了一下。
“嘛,总而言之比起下去我在上面更好一点。小鬼就交给我,洞穴里面就拜托你们了。”
“噢”,长枪手喏了一声,“没问题”,哥布林杀手这么回道。
老手们一瞬之间就商量好了计划。虽说已经算是比新人有稍微多迈出一步,但这到底也并没有女神官能够插手的余地。不是像不在场的妖精弓手那样“不去做”,而是“做不到”。
倒不如说就算是那个森人,从外部把自己掺和到里面的这种事也是有一定限度的。
有各种各样的观点、意见才会发生议论。反驳和对案,也不完全是否定其他观点的东西。然后对现在的女神官来说,观点──这种基于经验的东西,她压倒性的欠缺。
但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就站在那里无所事事,她也一直紧张地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可是──。
是怎么回事呢,这种无法言喻的不安。每每到这种时候就会如此,或许这也是一种启示。
就像是在第一次冒险挑战洞穴的时候,她内心深处涌上来的不安。小小的胸中翻来覆去着的,正体不明的焦虑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能这样下去。必须得做点什么不可。
──可是,是什么?
“啊。”
突然想到了那个可能性,女神官的嘴里不由自主地漏出了声音。一瞬间,其他的冒险家们的视线都刺了过来,她的脸颊也微微发红起来。
“怎么了。”
然后,最先出声的是哥布林杀手。
“哥布林吗。”
“……那,那个!”
声音上扬。更加引人注目。只是这样女神官就简直想逃走。
“其他的新人冒险家都已经回去了吧?”
“啊啊”,长枪手点了点头。“除了想练习夜战的那种人以外,基本到了傍晚就都走了吧。”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你想说什么?”
以锐利的目光瞪着她的,是重战士。
也许他并没有在威胁的意思吧。但是,这种情况下。不管怎样的想法和情报都不会放过的严肃感,自然而然就会成为一种威压。
“那个,那个……”
女神官畏缩着。
说到底自己的意见有没有这个价值呢?会不会就只是个单纯的想法呢?说起来自己什么的──……。
“说说看。”
哥布林杀手的,低沉的、粗鲁的声音。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的那个声音,女神官吞了一口唾沫。像是要压下颤抖的双手一般,紧紧地握住锡杖。
吸气,吐气。
“……大概哥布林的目标,是还在回去的路上的……新人们也说不定,我是这么想的。”
“居然……?”
不知不觉地声音变粗的重战士。身上的装备一下发出声响,女神官一瞬间缩了一下身子。但是不能停下。也不能放弃。
“因为,很奇怪。哥布林,就我所知,应该是胆小怕事的怪物。”
──因为我就是这么被告诉的。
要站在哥布林的立场去思考。哥布林的生态。哥布林的恐惧。
“如果我是哥布林的话,应该绝对不想攻击聚着实力高强的冒险者的地方吧。”
然后,你的大军才应该当作诱饵──……。
那是什么时候呢。是和哥布林王对决时,他说的台词。
她还不成熟。经验不足。但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她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
“……不是主要目标吗?”
哥布林杀手低声喃喃道。
“是想漏了啊。”
“所以,我提议……”
第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就比较轻松了。一边考虑着一边出声难免不会磕磕碰碰。但是说出的话本身却不会停顿,所以也没有再迷惑的道理了。
“所以,我要去。”
尽管现在集众人的目光于一身,但女神官仍拼命地说着自己的主张。
“我冒险者的朋友,那个,有两个战士、一个圣职者、一个魔术师……”
屈指可数。新手战士,圃人少女。还有见习圣女,和红发的少年。
“如果那边再加一个圣职者(我)的话,只是这样就会有很大的变化。”
得去帮忙。我想要去。
银等级的冒险家们,因为这句过于直率的话语而面面相觑。
“……时间、差不多……没有、了呢。”
看了看外面的样子的魔女,绽开魅惑般的笑容,喃喃地说着。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实力。没有评论的资格。”
听了魔女的话之后,长枪手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无所谓。
“……也是啊。”
接着,重战士眯起眼睛,像是在评估一般瞪着女神官纤细的身躯。
“分散开来有可能会被各个击破,你实力够吗?”
“以贫僧看来,这未必不是一个好想法。”
深思熟虑地点着头的蜥蜴僧侣,转了一下眼球。向女神官闭起一只眼睛。
“即要讨伐敌人本阵,但也不能放弃新手,不失为一手妙计。”
“就当是升级的考试,不是正好吗!”
库库地笑着,矿人道士捋了捋长长的白须。
“怎么样,啮切丸。也该让雏鸟离巢了吧?”
──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带着依赖的心情,注视着这个穿着脏污的男人。
想到第一次冒险以来,离开这个人去冒险,真的是第一次。能做到吗?自己究竟行不行呢?虽然不是自己一个人,但也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能和哥布林战斗吗?
大家都说她能够做到。没有在场的妖精弓手也,一定是这样吧。那固然是非常高兴的事,但也不能奢求太多。
但是。
──这个人说不行的话。
那时候,会干脆地沉默吧。因为不管谁来说,一定都不是最好的。
但是他的话不一样。
“能办到吗。”
“能……”
只问了一句话。
他的问题很短,很简单。总是那样。
可是──。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回应蕴含在那里面的情意。
不得不,必须要回应。
女神官把涌上喉头的话语咽下,咬住嘴唇,然后高声回答。
“能……办到!”
哥布林杀手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看不清那铁盔里面,隐藏着的眼眸的颜色。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吗。”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做出了决断。
“那就定了。”
§
“喝啊!!”
“G R O B R !?”
在狭窄的洞穴中挥舞着的真银(Mithril)的枪芒,贯穿了小鬼的喉咙。长枪手将手上的长枪不断刺出,伴随着高亢的魔力轰鸣声让死亡之花在身边不停绽放。
一挥一死,四击四杀。
就算哥布林举起各式各样的如盾牌之类的木板,他也视作无物。在狭窄的地方不能使用长枪本就是外行的想法,倒不如可以说枪真是一把万能的武器。
横扫,竖切,砍倒,突刺。连续突刺之后回身反拉,然后再出其不意地一刺。长枪不断刺出,无数次的攻击汇聚到一起,形成一股压倒一切的气势。被强化(Plus)过的长枪,如刮起的旋风一般到处肆虐,小鬼的脑浆和鲜血,不断飞溅到土壁上。
即使是在如下坡一般的洞穴里的立足点,熟练的战士也依旧可以如履平地。
“别让它们逃走了!”
“里面有只──不,三只!”
在长枪手如夸示一般蹂躏着小鬼们的瞬间,木芽箭从长枪手的正旁边飞掠而过。妖精弓手如魔法般接连不断地引弓而射,三支箭不偏不倚地射穿在躲在洞穴深处的三只哥布林的眼窝。
“G R O R R B !?”
“G R O B ! G R O O R B !!”
剩下的不是六只,而是三只。只是单纯的减法罢了。如果不是确信自己能中,就绝不会如此射击吧。
“一……”
霎那间,哥布林杀手已经猛冲过去。
他疾奔着,手上的剑早已脱手而出,扎进了一只小鬼的喉咙。
“G R R R R O !?”
无视拼命挣扎着溺毙的小鬼,他从眼睛里插着箭矢的小鬼的尸骸那里“借过”一把短剑。向因为四个同伴一瞬之间的毙命而陷入混乱的哥布林的喉头,横向一挥。
他把宛如笛声咻地喷洒着鲜血的小鬼用盾打倒,然后回身一掷。或许是由于太过勉强的投法,飞出去的短剑偏了几分,刺进哥布林的肩头。
“G O R B !!”
“三,只。”
哥布林杀手是不慌不忙地,从被喉头不断冒出的血所呛死的哥布林那里夺过手斧。然后把它砍进最后一只哥布林的头颅,这场遭遇战就此结束。
杀死十只小鬼,对老练的冒险者团队(Party)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气息丝毫不乱的长枪手扛起枪,就像是要说“你这家伙”似的傻眼地盯着哥布林杀手。
“别给我这样随随便便地把武器给扔出去啊,太浪费了吧。”
“因为这是消耗品。”
“去找那种会回到手边的魔法投剑(Throwing Dagger)啊,应该有在卖的吧?”
“那个哥布林也可以用吧。”哥布林杀手说道,“被夺走怎么办。”
“喂喂,没有时间了,快点帮我回收箭矢啊!”
对着一脸索然的长枪手,和从哥布林手中夺走武器的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这样吼着。
三人虽然看起来都一副悠闲的样子,但动作并没有放慢下来。在一边不懈怠地警戒周围的同时,检视着自己的武具,准备下一次战斗。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了一下,地上除了一些被用的破破烂烂的东西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武器了。理所当然,小鬼们自然不会怎么爱惜装备,它们本就是掠夺种族。
“呀哈!”
蜥蜴僧侣看着那副光景,用力地点着头。
“有这两位前卫在的话,可真是高枕无忧啊。”
“你,平时都是站在前排的吧。”
“是、呢。”魔女,像是在感慨般一字一句地说道,“彼此彼此、呢,战士……都只有一个,对吧?”
把训练场的新人们都托付给重战士,从某个角落里的洞穴潜入地下的冒险家们。与平时分为五人和两人两组的团队(Party)不同,这次是六人一组。
因此,也和平时的队列也会有变化。前卫是哥布林杀手和长枪手,还有妖精弓手,咒术使作为后卫。
妖精弓手的箭,和蜥蜴僧侣的法术,哪一个更重要?答案很明显。
“拔出来了。”
“啊啊,真是,箭头缺了个口了啦。”
她看了看从哥布林杀手那里收到的箭,咂了一下嘴。但妖精弓手还是恨恨的把木芽箭放进了箭筒。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欧尔克博格呢,有什么好的武器吗?”
“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话说,为什么没有问过我就决定让那个孩子去了呢?”
“不满吗。”
“才不是呢。”上森人移开视线。“你不担心吗?”
“担心,她能不能做好。”
真是的……然后这时,叹了一口气的妖精弓手的长耳朵一晃,一晃地摇动着。
“来了哦。”
“方向和数量?”
哥布林杀手一边快速地问道,一边从腰上的杂物袋里取出一个皮袋。那是他的钱包,里面有几枚硬币。上面缝着花的刺绣,像是个相当古旧的东西了。
哥布林杀手将钱包口紧紧地拉起来,发出了尖锐的响声。
“我不知道……有很多回声……”
“没时间犹豫了哦!”长枪手把枪尖上沾着的血脂拭去,一边吼着。“不管那条路,总不可能从上面来吧!”
“没办法了呐。……干吧。”
如此一来,不愧是老练的冒险者,反应速度很快。
矿人道士一边嘴上发着牢骚,一边把手伸进装着触媒的挎包里,准备好法术。魔女慢慢地架起法杖,调整着气息准备咏唱咒文,蜥蜴僧侣则是双手合掌。
“真是的,所谓的小鬼治退,就是这种麻烦至极的东西啊。”
“真的,呢。”
轻轻笑了一下,蕴含真力的言语从魔女艳丽的嘴唇里吐出。
“〈萨吉塔(箭矢)……萨伊努斯(弯曲)……奥法罗(赋予)〉”
魔法师的咒语是可以篡改世界之理的话语。团队(Party)里的所有成员,都被一股不可思议的流动所保护了起来,然后妖精弓手和长枪手一起喊出声来。
“来了,来了……两边!”
“快退下!”
沙土从两侧向冒险者袭来,与此同时,他们一起飞身退后。
“G R O R B ! G R R O O R O R B !!”
“G R O R O O B R R !”
所谓声势浩大指的就是这种事吧。(原文:雲霞の如く,意为人山人海,军势浩大。)
正常来说,冒险者生涯里能看到的哥布林大多都是十只或二十只。现在却有远超这个数量的哥布林,为了一举击溃他们而破墙而出。
如野兽般的哥布林们的喊叫声。意思非常明显。屠杀、掠夺、应报。这是为同伴报仇。把冒险者们千刀万剐也不足惜。男人就毫不留情地斩断撕裂,女人就蹂躏侮辱一番之后也毫不留情地杀掉。
那个女人的话,要把魔杖抢走,把腿给绑住,甚至可以把她作为下崽皮囊用到死为止。森人的肉比较柔软,很好吃,要慢慢享用。从手脚的一端开始一点点切下来吃吧。
就算是哭叫着请求原谅,也绝不容赦。就像那些家伙对我们做的一样,杀了那些家伙!
“〈畅饮吧歌唱吧,美酒的精灵哦(Spirit),让人做个唱歌跳舞睡觉痛饮的好梦吧〉”
应该就会有几只小鬼,被囚禁在那个美梦里结束了一生吧。
矿人道士将口中的酒精转化为雾气喷出,从而发动了《酩酊(Drunk)》。随着先头的几只哥布林啪嗒啪嗒地无力倒下,哥布林们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陆续倒下。同时后面的哥布林强行向前冲去,有好几只哥布林被生生践踏而死。
惨叫、悲鸣,如阿鼻地狱般的景象。
“愚蠢。”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挥舞着革制钱包,向附近的哥布林打去。装在皮袋里的硬币经过离心力的加速,小鬼头骨这种程度的硬度的话可以毫不费力地轻易打碎。
用着苦寒之地的人们拼命赚来的钱币将小鬼打死,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因果报应吧。
“G R B !?”
“G R O V E !?”
从眼窝中打碎眼球,然后从侧头部直接击烂大脑。
打死了一两只就可以了。哥布林杀手立刻就把一只哥布林踢倒,从其腰上的剑鞘里抽出剑来。
“……呣。”
在那一瞬间,一只哥布林挥舞着毒短剑飞扑过来,用盾牌接下这一击,弹开。接连不断射过来的箭,都被不可视的力场所挡了下来,所以无视。也不成问题。
“到那边去了哦!”
“喂,不要给我增加工作啊!”
虽然发着牢骚,但他的本领确实十分高强。
长枪手把正面的几只哥布林用枪一起贯穿。顺着拔出来的动作用枪的另一头向背后挥去。哥布林连人带盾牌一起被打倒在地,哥布林挣扎着想要起身,又是一击挥来,脖子被打折,就此毙命。
“这样一来背后就不会有哪怕一只哥布林了!”
“最开始就该这样。”
背靠背的两名战士,从正面迎击如浊流一般冲过来的哥布林。
从抢眼程度和强度来看,长枪手的力量明显超过哥布林杀手。他一挥动长枪,哥布林就像是割草一般的被屠戮倒下。
哥布林杀手的动作都必须止于长枪手的背后。清除长枪手漏掉的敌人,击倒自己正面的敌人,然后把自己漏掉的敌人交给背后。
飞来的石块就交给《避箭(Deflect Missile)》弹开,不去考虑防御。他们心无旁骛地继续挥着武器。
但,当然对哥布林来说,也不可能就只有这点手段。
“萨满!”
妖精弓手的呼喊一瞬间停下,在小鬼们后方的拿着法杖的哥布林吐出咒语。在那法杖的前段,魔法之光转眼之间就膨胀起来,然后突然飞散开倾注了下来。
这是一切攻击法术基础中的基础──《魔法箭(Magic Arrow)》。
它的威力虽弱但是必中,在这种乱战中会造成一定威胁。另外,因为这是法术一类的攻击,所以《避箭》无法防住。
小鬼的确有点小聪明。然而,长枪手却兴冲冲地喊了起来。
“交给我啦!”
“〈玛古纳(魔法)……雷莫拉(阻碍)……勒斯特吉托尔(消失)〉!”
和无奈地微笑着的魔女极为相仿的吟咏。
与哥布林萨满的蕴含真力的咒语互相拮抗的,正是《驱魔(Counter Magic)》法术。有魔法箭雨触到蕴含着魔力的话语,大多都如雾般散去,但还是有极少数碰擦到了长枪手。
“工作、不是增加、了……吗。”
“这就是你的工作吧!”
回应魔女的调侃的果然还是调侃。
血从长枪手脸颊的伤口上滴落,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仍是向哥布林群里冲杀过去。
“真是,如果要箭的话,这边也给你吃一记……!”
吐着恶言的妖精弓手,再次把蜘蛛丝作成的弓弦紧紧拉满,将箭射出。把洞穴里面的尘土和湿气一并撕裂开来破空而飞的木芽箭,精准地射穿了萨满的喉头。
“嘁!”
“受伤了吗!”
在后方守着的蜥蜴僧侣,心焦地用尾巴拍打着地面大声喊到。
女神官不在的这个时候,他是唯一的圣职者,也是唯一有治愈奇迹的人。决不能莽撞地使用法术,但不能上前战斗,对他来说似乎有些不合本意。
“没问题。”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回应,确认着自己的全身。
将粗糙的皮革铠甲连同锁子甲一同贯穿的伤口、血渍、以及疼痛。
──有痛觉,也就是说,他还活着。
他一边把剑往眼前的哥布林挥去,一边凭着绳结的触感在杂物袋里摸索着。然后一把抽出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把那个小瓶子用左手投掷了出去。
“G R O O R B !!”
“死吧。”
对着由于突然的冲击向后反仰的小鬼,哥布林杀手毫不留情地把剑刺向它的喉咙。他将吐着血泡气绝身亡的哥布林踢倒,拔出剑来挥干血迹。
“法术还留着吗?”
“托、您的、福。”
对着吐着气调整呼吸的哥布林杀手的这个问题,魔女和颜悦色地回到。
“我也是。”
“要用《龙牙兵(Dragon Tooth Warrier)》吗?”
“不……”
对于同伴们的回应,哥布林杀手思索着摇了摇头。他低低地沉吟,盯向被小鬼们挖出来的坑道顶端。
妖精弓手,像是放弃了似的叹了一口气。
“……欧尔克伯格。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是吧?”
“啊啊”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对哥布林来说。”
§
随着战斗声响的逐渐远去,集结在仍在建设中的办事处的冒险者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到那边,去了吗?”
“好像是这样。”
也许能得救。也许能活下去。爸爸。妈妈。他们面面相对,用着几乎要哭出来似的语调互相私语。
──这可不行啊。
一边在门口看着外面的情况,重战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眼看着就要被压垮了啊。
嘛,也不是不明白他们的心情就是了。失败的时候。不幸的时候。谁都会害怕起来,变得犹豫不决。而且比这更重要的是,不想被哥布林这种的怪物所杀。谁都是这样。
但如果不去冒险又算什么什么冒险者呢?
纵然身陷囹圄,但仍至死不渝的,这才是真正的冒险者。剩下的,就看众神掷出的骰子能否使其起死回生(Critical)了。
然后────……。
咚,咚,咚。
伴随着地面的震动,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下吓的浑身发抖的新人,胆怯地吞了口气,口中不自觉地漏出声音。
黑色的影子。
那个影子拖着笨重的身体前行,手里握着一根巨大的棍棒。根本无需在脑子里多考虑怪物的知识,重战士马上就知道了它的真面目。
“来了吗,乡巴佬(Hob)。”
霍布──霍布哥布林。
出现返祖现象的小鬼的上位种。这是一种既无智慧又无武技,而仅仅是空有力量的个体。在大部分的巢穴中,它们都是首领或是作为保镖的强敌。
“喂,小鬼们,给我好好看着!”
重战士往手掌上吐了口唾沫,摩挲着大剑剑柄上的皮革,然后紧紧地握住。
“我不知道他们教了什么,但是我要对你们说的话只有一句。”
这么说着,重战士不紧不慢地从门口向外走去。
“H H O O O O R R B !!”
一步。二步。三步。朝着巨汉哥布林迈步前进。
只是哥布林而已。虽然不过是哥布林而已。
虽说无法与过去对峙过的小鬼英雄(Goblin Hero)相比。但是,以那个肌肉发达的臂膀挥出的一击应该也相当有份量吧,根据命中的地方会死也说不定。
“不管什么怪物,只要对方有实体,的话!”
仅以双臂的力量来挥舞着这把巨大的武器,这样的事情根本无法想象。
向前踏出一步。以全身的移动为势。这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就不可能做到的绝技。他扭过身体。
钢铁制的双手剑。其所花费的金额远非其他装备可比。价值完全不同。
将其──
“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
──挥去,砍断。
 §
小鬼们的脑子里貌似只装入了奸计恶谋。
虽然这只是童话故事什么的里面所描述的东西,很少能切身感受到。
“G R O B ! G R O O R B !!”
“G O R R O O R R !!”
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边跑着,崭新的还留有些许硬实的皮革铠甲发出与内衬相互摩擦的声音,他一边拼命地思考着。手上本该拿着长剑,但怕是在跑的过程中掉了吧。每当他踏出脚步的时候,空剑鞘就不断打到腿发出啪嗒啪嗒的,像是在讽刺主人的愚蠢一般的响声。
在夜晚的黑暗中,小鬼的嘲笑声就像充斥与其中一般不绝于耳。在那因双月辉光而伸出的树木的可怕的影子中,有着如闪闪发光的星星似地燃烧着的瞳孔的哥布林群。这简直是一场如何努力睁眼也无法转醒的噩梦。
新人──那些早早结束训练的冒险者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副光景。
谁都是这样吧。
在想像困境的时候,大都会把自己想得能够飒爽轻松的脱身吧。也会想着自己即使在洞穴中被哥布林群所包围,也可以想出办法逆转情形,化险为夷吧……总之,这种被哥布林包围,在夜路之间被穷追不舍的情况,怕是万万没有想到吧。
“……可,恶啊!!”
“快点,这边!”
应和着不知是谁的喊叫声,他们竭尽全力地向森林方向冲去。比起在原野上被包围,不如逃向那里或许还可以多一线生机。
最初是──十五人左右吧。
训练终了,缓缓走在黄昏的道路上,向着街道的方向归去。明天也是训练吧。但也差不多想去冒险了呢。叽叽喳喳地谈论着这些事情。
然后────
从人群最后面传来一阵惨叫。回头一看,一个少女被拖入黑暗之中。
──不然啊!不要,咿呀,啊,呜,啊啊啊啊啊……!?
那临终挣扎的声音,还残留在耳后。“妈妈……”她哭喊着,声音模糊不清。
当他猛冲过去,想要强行把人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一堆被撕得碎烂的破布,肉末,还有骨头,怎么都已经不可能是活着的人了。
……之后就是一片混乱。
“是哥布林!”
虽然也有人喊着跑着逃走,但却一个人,一个人地分开消失……。现在剩下的只有五六个人了。
“哥布林什么的,不是应该都待在洞穴里吗?”
“但实际上就在这里,没办法吧!总而言之,先到街上再──”
是因为太热吗,跑在旁边的战士早已把头盔给扔掉了。
所以才没能把他的话听到最后。因为从头上掉下来的石头,狠狠地击碎了他的头。
“什,么……!?”
──上面!?
把飞溅到脸颊上的脑浆慌慌张张地拭去,向树上抬头,他看到了。像是燃烧着般的哥布林的眼睛。
“能爬树什么的,完全不知道啊!?”
只是没有哭出来这点就已经算是十分不错了。
还不满十五岁。在村里是腕力最强的。只是因为这样就离开了故乡。挥剑的方法、探索的方法、野营的方法,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只是知道了个大概,就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等到注意到也已经晚了。
幸存的五名冒险者们,强行压下不停颤抖着的膝盖,聚到一起。握着武器的手根本无法握紧,咏唱着咒文的舌头止不住的发颤,想要祈祷,但因为实在过于恐惧没办法集中精神。
哥布林们也因此再次发出了卑劣的嘲笑声。
“G O O R O R B !!”
“G R O O R B ! G R O R B !!”
用手指着害怕地颤抖的冒险者们,慢慢地迫近过来的小鬼们不知为何吵嚷起来。如果那些冒险者们有掌握哥布林语言的能力的话,肯定就会一下子陷入恐慌的吧。
胳膊的话两分、脚是三分、头算十分、身体就五分。如果是男人的话就没有额外的加分,女人的话就再追加十分。这实在是个好不恶毒的想法。反正都不知道是谁投了石头、扔了投枪,就连分数计算也没做,自然就会起争执吧。
哥布林们像是想到了一种有趣的游戏一般,喜不自胜地拿起各自手上握着的武器。
已经到此为止了吗?
冒险者们只能一边止不住恐惧般的发出咯吱咯吱的牙齿轻碰的声音,一边死死盯着哥布林。然后,生锈的刀刃、带毒的枪尖、粗劣的石块,眼看着就要无情的挥下──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为在黑暗中迷途的我们,赐予神圣的光辉吧〉!”
就在那时,奇迹发生了。
灿烂夺目的如太阳一般的白光,伴随着强烈的压力袭向小鬼们。
“G O R O R O B !?”
“G O R R B ?”
在发出惨叫声而仰头弓背的小鬼们当中,有一两个影子飞了进来。
“喝呃呃呃呃!!”
“看招看招!!”
圃人少女是单手剑,新手战士则是来回挥着被其称为嗡嗡丸(Swing)的棍棒的。虽然稚拙,但仍是使出浑身力气的猛击(Bash)、猛击(Bash)、双手强击(Bash)。
像是刮起了大旋风一般,猛烈地向哥布林们袭来。
“G O R B !?”
“G O R O O R R B !?”
两人虽然都不能一刀两断,但只要从肩头把骨头和肉砍断,刀刃深达躯干半身,敌人就会死。以小鬼为对手,根本不需要发出致命一击(Critical Hit)。
“呜,呜,果然我还是不习惯这个手感啊!”
“啊啊,又来了!”
大声斥责着拔不出砍入哥布林身体的剑的少女,新手战士一边把小鬼的尸体给踢飞。
这是看着哥布林杀手模仿的动作。如果是他的话,这时应该会放开剑,夺取武器吧。或者是长枪手的话,应该会更准确地抓住要害,如行云流水般的突刺吧。如果是重战士的话,那大剑的猛然一击,要撕碎小鬼简直轻而易举。
──可不能只是模仿那些人啊……!
正因为有这高远的目标,新手战士的斗志才会被点燃吧。
“噢啦,尽管来吧……”
“真是的,如果你再把武器弄丢了,买替换武器要从你的零花钱里扣哦!”
见习圣女高声地向新手战士呼喊着,然后迅速向冒险者们的方向跑去。
“喂,受伤的人!来这里,我来帮你们包扎!奇迹只能对重伤的人用!”
见习圣女卷起法衣的下摆,急急忙忙地来回奔走,有几名冒险者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聚集到她身边。大致看了一下,没有出现危急的伤者。也没有中毒的人。
能赶上真是太好了──这样的想法、倒不如说根本不可能这样考虑。她早已在赶来的路上看到了那十个人凄惨无比的尸体。
见习圣女咬住嘴唇,从包里取出绷带。可没有对所有人都使用《小愈(Heal)》的余裕。
“你,你们是……”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发出尖锐的声音的是,高高举着闪着《圣光(Holy Light)》光辉的锡杖的女神官。鹅蛋脸上渗着汗水,直直地瞪着小鬼群,以坚定不移的信仰保持着奇迹。
“快点,快点到平原上去!到狭窄的地方正中哥布林下怀。”
“但,但是,要是在平原上被包围了……”
“我会用《圣壁(Protection)》守护你们的……快!”
女神官一边这么喊着,一边冷静地思考着自己的奇迹的使用次数。
恐怕,到时应付哥布林猛烈的追击的逃亡中,要在那途中要再进行一次祈祷也没有什么可能性。直到现在她还能祈求三次奇迹。这样的浪费无疑是致命的。
──也就是说,这次也不可能使用《小愈(Heal)》了吧。
“────”
虽然也颇有点想做助人治伤的事,但这就是自己的战斗方式。正因为如此深信着,慈悲为怀的地母神才会为她带来更多的光明。
然后在为了救援而赶来的冒险者中只有一个沉默着的人,是红发的少年。
剑戟声。二个前卫的气息。小鬼的悲鸣。两名神职人员的指挥声。冒险者们的呼应。少年一边望着一切,一边紧握着法杖,手指泛白,噤声不语。
因为在这五个人的团队(Party)中,具备最有威力的攻击手段的就是他。
──决不能再愚蠢随便的念咒文了。
像上次这样的失败绝不可以再来第二次。哥布林的数量很多。正常来说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来说,对手至少有十只以上。
那么用《火球(Fireball)》一网打尽?不,不可能。敌人太过分散。一发要将复数个体卷进来是不可能的。只对一只小鬼用一发法术,太划不来了。
但也没有时间烦恼了。哥布林的数量太多了。当然要阻止也可以。就像那个成为俘虏的侍祭一样。但周围的女人们又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自己呢。姐姐又怎么瞑目呢──……。
少年魔法师的视野突然一片火热,像是燃烧起来一般,他拼命地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奇怪的冒险者,哥布林杀手最为令人恼火的地方,就是冷静沉着。如果在这里任由怒气发出法术的话,这样自己就会输给那个冒险者了。不,哥布林杀手什么都不会说的吧。但是他决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那么,怎么办?
只会投出火球闪电的人就不是真正的魔法师。
那么,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电光一闪。
“大家,捂起耳朵!!”
“喂,等,喂,现在正在战斗中啊……!”
“赶快!”
“啊啊啊,真是的!”
突然的指示令新手战士和圃人少女发出了悲鸣,但不可否认的是,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红发的少年看了女神官一眼,她也带着认真的表情点头。
“交给,你了!”
就像祭典之后的战斗,还有在雪山的战斗里,自己被哥布林杀手所托付的一样。法术的分配,也正需要领队(Leader)的信赖与指示。
被托付了的少年──红发的少年魔法师,点了点头,高举法杖。
“喂,你们也是,把耳朵塞起来,快点!”
在他背后,是见习圣女对被保护着的冒险者们的怒吼。新手战士和圃人少女也分别把眼前的小鬼砍倒,慌慌张张的拉开距离。
──良机,稍纵即逝。
少年的口中高吟着蕴含真力的言语,咏唱着咒语使其在世间显现。
“〈克雷斯肯特(膨胀)〉〈克雷斯肯特(膨胀)〉〈克雷斯肯特(膨胀)〉!”
重复的话语只有三句。不可视的力量卷起漩涡,满溢着漂浮在少年面前。
接下来发出的,只有一声怒吼。
“ 呜 哇 啊 啊 啊 啊 !!!”
大气撼动。
§
一触之间、一刀两断。
伴随着裂帛般的气势,重战士挥出大剑。
只一击,就把霍布哥布林的骨肉连同棍棒一同斩断,应该是猛击(Bash)吧。黑色的血沫一边惊人地飞溅而出,头被从中分成两半,巨汉的小鬼登时毙命。
看了一眼被吓得目瞪口呆的新人们,重战士将先前挥出的武具重新扛到肩上。
“嚯哦。”
震耳欲聋的咆哮,让周围一带都撼动轰鸣。
是谁的吼叫?从何处传来?
抬头望天,看起来也不像是那样──……。
“这不是很有气势吗?”
他这么说着,凶猛地笑了起来。
§
在那一瞬间,哥布林杀手对那从天花板上飘落下来的土块,潮湿黏稠的触感作出了决断。
“上面。”
哥布林杀手把短枪捅进哥布林的喉咙。把那吐着血泡溺毙的哥布林尸体踢倒,然后丢掉手中的武器,从小鬼的腰带上夺过一把柴刀。
在枪的使用方法上,自己远不及长枪手精熟,哥布林杀手完全理解这点。
“向上开洞!”
对着哥布林杀手向后方的大声喊叫,从包里拿出触媒的矿人道士如此回应到。
“又来?好吧,交给我了!!”
“洞?做那种事干什么!?”
面对如怒涛滚滚般蜂拥而来的哥布林,长枪手一边刺出银枪一边怒吼。但细看之下他的全身上都布满了一些细微的伤口,昭示出他绝不是无极限的。
就算是多名熟练的冒险者上前线战斗,也敌不过数量的暴力。即使只是轻微的疲劳和伤害(Damage),一旦要累积起来,该死的时候就会死。
“有办法。”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如此说着,用磨得十分尖锐的盾牌边缘把小鬼的额头无情切开。尽管如此小鬼却还没有完全断气,哥布林杀手随即又把刚夺过来的柴刀,狠狠挥下。
伴随着一阵不快的声音,脑浆飞溅到洞窟的墙壁上。
“在那之前,要让它们先感到害怕,往里面逃。”
“难道要同时施展《恐惧(Fear)》和《隧道(Tunnel)》吗,这样的实在太难办到了!”
“小鬼杀手殿,只要赶到里面去就行了对吧!”
矿人道士把扔到脚下的挎包当作垫子摸到天花板,开始刻起咒印。像是要护着他一样站到前方的蜥蜴僧侣,凶猛地露出獠牙。
是时候让保存至今的精神力发挥作用了。
蜥蜴僧侣用着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像是要以肺腑将空气抽干一般深吸一口气。那简直就像是将要喷出吐息(Breath)的龙的准备动作一样。
“〈巨躯至伟的霸王龙(Tyrannosaurus)啊,君临于白垩之庭幔,请将您的威光赐予吾等〉!”
一瞬间,《龙吼(Dragon Roar)》在洞穴中释放出来。
蜥蜴僧侣嘶吼着,音波的吐息(Breath)撼动空气。是觉得是有令人生畏的龙在洞穴中咆哮着发出轰鸣声吗,哥布林们都打心底畏缩起来。
归根究底,哥布林就不是一个勇敢的种族。只有在自己处于优势,或是迁怒的时候,才会横冲直撞到处施暴。然后一旦遇上真正恐惧的事,它们马上就会胆怯涣散。
“G O R R R B B ! G B R O O B !!”
“G R O B ! G G R O B !!”
哥布林纷纷哭喊惨叫着,一边把手上的武器给丢下,开始往里面拼命地逃走。像是要更进一步把它们撵走一般,魔女放出的《光明》也紧紧地飞在它们身后。
望着小鬼们的溃不成军的样子,蜥蜴僧侣哎呀哎呀地喷出鼻息。
“但是,它们想必很快就会回来,就算是龙的力量,也不会永远奏效呐。”
“无妨。”
短短地回应的哥布林杀手,毫不大意地弯下腰,凝视着小鬼们逃向的深渊。稍微有些疲惫的妖精弓手轻轻拍了拍了他的肩头。
“话说,欧尔克博格。你不会又想用卷轴了吧?”
“卷轴的话,只有一张了。”
“……完全不能放心啊。”
哥布林杀手一边看着矿人道士默默地在土壁上刻着术纹,一边点着头。
“这上面,是池塘。”
§
被魔法放大的少年的叫声,摇动着大气,响彻整片森林。
只是单纯的放大声音。相对于用蕴含真力的言语改变世间之理来说,这简直就是无不粗鲁的用法。如果在学院中这样用的话,自然是免不了一顿训斥了吧──但,现在不同。
虽然没有像《火球》一样的威力,但这巨大的音量绝对是压倒性的。就范围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之相比。刚刚被这声音给近距离直击的小鬼要么昏倒,要么就是吓得愣在原地,禁不住逃走的也大有人在。
“G O O R O B !?”
“G R O O B !? G R R O !?”
少年握紧了魔杖,像是要把嘴唇咬出血一样,狠狠地盯着小鬼们的背影。
想杀光它们。
这样的随心所欲、发狂、杀戮。但自己却让它们逃跑了。
根本比不上。
姐姐的份、被杀的冒险者的份、那时候救出来的侍祭的份。大家所受的屈辱、绝望、悲哀、愤怒。这一切都化为无穷的怒意在腹中翻滚。
如果就这样让其尽情释放出来,该有多么痛快啊!该有多好啊!
啊啊,但是、但是──……。
“快撤退!”
把少年回过神来的,是女神官拼命地大声喊出的指示。她挥着《圣光》还未消弥的锡杖,指向应该前往的方向。
“直接从森林出去,往街道上跑!”
“了解!”
最先回应的新手战士,把身边正躺着昏倒的哥林的喉咙一击打断,然后向前跑出。
“走吧,不管怎样,总之回去才是最优先的事!都跟过来!”
“前锋就让他来,我们跑在两旁警卫,后方就交给你了。”
“好好!”
被见习圣女这样喊到,圃人少女十分有精神地冲过去。明明战斗了颇有一段时间,却没有一丝疲惫的痕迹,是因为种族吗?还是因为她的体质?
圃人少女朝人群最后跑去,从少年的正旁边擦过。
“干的漂亮哦!这个,超厉害的!”
“……啊啊。”
擦肩而过,那浮现在脸上的自心而发的微笑。少年接受了那个微笑,在踌躇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在同伴们把冒险者们围在中间跑着的时候,他悄悄地越过肩头窥探着背后。
这次的法术不是杀伤性的法术。只是为了让自己逃跑的法术。对,这次的目的不是要消灭哥布林。而是救援,就是帮助他们顺利回到街道上。
如果能够把哥布林全杀光,自己的心情到底会多么愉快啊。
但是──没错,但是啊。
──我,才不是哥布林杀手。
少年向前扭过头,和大家一起跑了起来。
再也没有回头。
§
如怒涛滚滚冲出来的哥布林,就像字面意思一样,被怒涛所淹没。从天顶喷出的池水变成泥沙浊流,倾注流向小鬼的坑道。
不幸的是这个巢穴是向下倾斜的构造。冒险者团队(Party)能躲到就算被飞沫稍微溅到一点也无所谓的地方,但逃到坑道里面的小鬼们就……。
“G O R R R B B !?”
“G B B O R !? G O B B G !?”
小鬼们在泥水中淹死,挣扎沉浮的情景,只能用凄惨一词来形容。
“活该还真是活该,但是……”
长枪手用枪柄打在在水中挣扎的哥布林的脑袋上,将其彻底沉入水中,同时歪了歪头。
“这样就不能追击吧。水流走了之后还会再攻击过来不是吗?”
“在《隧道》的效果断了之前,使用可以造出冰的法术。”
对着像是不是很明白而摆起暧昧的表情的魔女,哥布林杀手马上发出下一步的指示。
“冻结住的话冰会膨胀,坑道就会这样直接崩塌…………这样入口就不能使用了。”
“嗯嗯,我、知道、了呢。”
“之后,就从地上找到巢穴,摧毁掉。”
哥布林杀手心中,早已有个大致成型的想法了。
哥布林们只是偷盗工具,并没有对食物出手。之前的哥布林治退也是一样。他们也只是用抓来的俘虏来打发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们的据点就不会很远。至于哥布林们看到了在建设的训练场和聚集着的冒险者,考虑了什么……也就不得而知了。
“……那这就你来做吧。我可是很累了。”
长枪手费劲地抱着长枪,坐在坑道的角落。
“下次再叫我来什么的,一定要是哥布林以外的冒险(Date)的时候哦!”
“我知道了。”
想到这几个小时里,谁都没有休息。彻夜战斗、每个人都尘头垢面,想休息也十分正常。
这六名银等级的冒险者中体力最弱的妖精弓手,无精打采地垂下长耳朵。
“……累死了啊。”
“喂喂,也没这么精疲力竭吧,说是还要去把那个巢穴给捣毁咯。”
“我知道啦,但……”
埋怨着倚靠在墙壁上的矿人道士,妖精弓手撅起嘴唇。
也不是说有什么特别不满的地方啦。把沾到污泥的脸颊用力地擦了擦,然后倚在墙壁上的她这样嘟囔到。但这也是代表了在场大部分冒险者的心情吧。
“所以说,我会去的啦。”
在浊水中或沉或浮、被汹涌的水流卷走,这就是哥布林们的末路。
“不过,你还真知道这是在池塘下面啊。”
看着这一切的蜥蜴僧侣,像是丝毫不受影响地这样说道。
“小鬼杀手殿,可是有来过这一带吗?”
“啊啊。”
哥布林杀手,低头望向慢慢溺毙的小鬼们,无感情地说道。
“以前。一直都……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那天,有很多哥布林死了,然后,也有很多冒险者死了。
但是冒险者们获胜了。
训练场被守住了。
可是,哥布林的减少的迹象──从未有过。
第六章 完




间章 《归来勇者的故事》
“喝啊!!”
裂帛一闪。
伴随着与如太阳般四射的光芒和与其交织在一起的爆裂,其绝对的武器──圣剑将次元裂缝无情斩断。而受其余波波及的许多无名魔神,也崩解成无数微粒。
就无疑就是崩溃瓦解(Disintegration)。
无论是尸骇还是灵魂都已丝毫不剩,大概是不可能再回到物质层面上了吧。勇者乘着挥出圣剑的势头,就这样动着身体在空中旋转,从空间的裂缝中飞身而出。
“哦啊!”
最先着地的地方,是片好像有点印象的平原。蓝天之下,和风吹拂。炫目的太阳,白洁的云彩。令人心情愉快的初夏气息。
“哎呀呀,还弄得真久啊。”
“……我说,不要这么随便的穿越次元啊,这种事情很危险啊。”
接着,可靠的伙伴们也不断地从绝命的异次元中回到现实。
“真是太辛苦了。我,有点累了呐。”
勇者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因久违的阳光而眯起了眼睛。
在次元裂缝里葬送了百手巨人(Ἐκατόγχειρες,古希腊语。是希腊神话中一些有五十个头、百只手臂的巨人的统称,他们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凶猛力量),然后再回到原来世界的大冒险。
但也没什么──是的,没什么,如果想回去的话也马上就能回去。但是,有很多无视物理法则(Rule)的敌人和饱受其暴行的人们。作为跨越过三千世界无数险境的骑士,无法对其视而不见。
如果有自己能做的事情,那就应该竭尽全力。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还真是很开心呢。”
“请不要玩得很开心啊。”
她嘿嘿地傻笑着,马上就被剑豪敲了一下脑袋。
“好~痛!”看着那抱头作痛的滑稽模样,剑豪也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
“……总之,也很担心这边的世界,我想马上确认一下情况。”
对浅浅微笑着的贤者的话语,勇者嗯嗯地点了点头。
无论自己在或不在,邪教也都会在暗中活动,怪物不断蔓延的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的吧。
“国王陛下也很困扰吧,要不要去城堡里露下面呢?”
“说起来,首先要确认这里是、哪里吧,我认为这里应该是西方的边境吧。”
勇者说完就瞪大眼睛凝视起来,目光所向的地方是一个新建设的村子。和自己年龄相放的男孩女孩,他们额头上不停地渗着汗水,互相笑闹着。
这样的经历,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
她心想,如果我是个平凡的村姑,或者只是个冒险家的话,又会如何呢?。不仅仅是成功。也会失败的吧。也说不定可能会死。
──嘛,虽然这次是亚空间,也说不定会被轧成齑粉就是了,不过──……。
在酒馆里招募同伴、出去旅行、进行冒险、为每天的生机或喜或忧。也许是宿命也或者是偶然,也说不定会有很棒的邂逅。只是想象一下就让人心头雀跃。
但是她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可是也有只有我才能办到的事,这就是我肩负的责任啊。
“那么,去那个村子里问问吧!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着,勇者一边挥着手,一边猛跑起来。“真拿她没办法呢。”身后的同伴、不、最重要最重要的朋友们一边笑着一边跟了过来。
确实是那样啊,会有邂逅,也会有很多冒险,大家都一样。没有什么差别。一点也没──所以勇者,只要那样,就很满意了。
注意到她的年轻人,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无意中抬起了头。
但他的脸上,还是布满笑容。
“欢迎,这里是冒险者的训练场哦!”



第七章 《之后的冒险》
“好的,辛苦您了!”
嗙、图章盖到文件上的声音传遍了行会的面试间。笑容满面的柜台小姐整理着文件的动作,宣告了面试的结束。
呼哈,女神官从薄薄的胸脯中呼出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尽管和柜台小姐的关系颇为亲密,但如果是进行升级审查的判定的话,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吧。更何况还有侍奉着至高神的监督官在发动着《看破(Sense Lie)》的奇迹……。
“辛苦辛苦,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会说谎的啦。”
“诶,诶诶,不过,果然还是很紧张呢。”
“不紧张反而比较有问题啦~ ~”
在呼啦呼啦的挥着手的监督官旁边,柜台小姐露出不像是对外营业用的笑颜,温柔地微笑着。
“就算是上位者也好或是怪物也好,在这种情况下不紧张的人,可是长寿不了的哦。”
紧张总比太过飘飘然要好。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就开始轻敌冒进起来,这种人实在是太蠢了,她这样说道。
“嘛,就你的情况来看,已经是有单独的实绩了,请稍微等一下。”
柜台小姐这么说着,从小盒子里取出一个全新的金属小板。
她在那无垢的表面上,拿起一支银尖笔,用流畅的笔触刻下文字。姓名、出生年月、职业、技能、等等等等──……。就像冒险记录单的内容一样,是女神官的身份证明。(这一段描述和一卷最开始柜台小姐为女神官登记的描述一模一样。)
一年了。
最初挑战治退哥布林,陷入危机,因此被那个人给救了。与重要的同伴们相遇,潜入古代遗迹与巨魔(Orc)战斗。为了奇袭率领着大军的哥布林王,在夜间的平原上奔跑。
在水之都的地下,受到了哥布林英雄的致命一击。与最深处潜伏着的邪眼的怪物,以及与小鬼英雄的再战,用妙计活了下来。
在秋日的祭典上,穿上薄薄的衣装,跳了祈祷神明降临的舞蹈。然后就这样迎击暗人(Dark Elf)的部下。
冬天则是赶赴北方的山岭,与袭击边境之村、立起要塞的小鬼们战斗。与千金剑士的邂逅,讨伐了小鬼圣骑士(Goblin Paladin),然后和那个人一起度过了新年。
然后、然后──……。
“……”
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很多很多,又细微之至的记忆、回想和经历。
这是比第一次成为冒险者时,比从白瓷升到黑曜的时候更强烈的思绪。
但是……。
“……嗯。”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了,但果然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实感。
自己真的已经是成为第八位,铁等级的冒险者吗?有这样的实力吗?难道不会犯了什么错误,然后马上被剥下这层镀金呢……。
“没关系的。”像是看穿了不由自主握紧拳头的女神官的的内心,柜台小姐说道。
她就这样把目光落在手边,以熟练的动作用银尖笔流利地写着。
“这是与实力相合的评价哦。当然,也不能保证是不是真的已经上手了啦。”
柜台小姐往手心里回了一下笔,向金属板上吹了口气。然后郑重地把工具放了下来,静静地用两手举起板子。
“你即有实力,评价也很不错。而且最重要的,运气也很好。──喏?”
被递过来的,是代表着第八位的,钢铁制的小板──识别牌。
穿着细细的锁链,让其能悬挂在脖子上的识别牌,女神官十分重视地用双手捧着接过来。
“是,这样呢。”
如果有自信的话,这块识别牌也不会这么沉重了。
女神官闭上眼睛,一边撩起金发,一边将锁链挂在脖子上。然后把小板郑重地放进神官服里,用手掌抚住薄薄的胸脯。
“虽然我也还不明白,不过……我知道的是,我想要更加努力!”
“嗯,就是这种气势哦!”
接下了柜台小姐的声援,女神官小小地点了点头。
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实力。但是,有这样相信着我的人在。那么就──一定是,变得自信一点比较好吧。
§
从行会里踏出一步,蔚蓝的天空中灿烂炫目。暖洋洋的阳光,能让人预感到春天已经过去,夏天即将到来。
女神官眯缝起眼睛,抬起手遮着阳光,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向天空。
那么,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总之应该先向神殿报告吧,不过──……。
她和坐在路边青石上,悠然地摇晃着腿的森人四目相合。长耳朵动了一下,她轻轻地跳到行道上,然后就像是只猫一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呀,辛苦了哦,怎么样了?”
“是的,我顺利升等了。”
女神官用手把挂在脖子下面的链子拉了上来,然后拿出崭新的识别牌。在灿烂的阳光下确认过这一事实后,妖精弓手满意地眯起眼睛。
“这不是做到了吗?这已经是第三级了吧?成为真正的神官(Priest)了哦,是神官(Priest)哦。”
她简直就像是在高兴自己的事情一样,拉起女神官的手,呼啦呼啦地来回甩动。看着被甩得晕头转向的女神官,啪嗒啪嗒地摇着长耳朵的妖精弓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是的、但是──……”
“呣……”妖精弓手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般小小地闪烁了一下,然后直直地将自己的身子向前探去。
“什么啊,不满吗?”
“啊,不,不是的。”
女神官急忙挥了挥手。
并非如此。不是那样的。
“我,那个……让哥布林──……”
──逃走了。
那天晚上,她为了救出来不及逃走,被卷进来的新人冒险者们而行动起来。
那就只是和消灭哥布林似是而非的东西罢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从到现在为止的这副狼狈样子来看,有没有得到教训我也不清楚──……。
“我说啊。”
“啊!?”
啪的一声。陷入消沉的女神官的鼻尖(原文:出鼻,指身体突出部分),差点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被打歪了。妖精弓手的嫩白纤细的手指,毫不留情地弹了一下女神官的鼻子(原文:鼻,就是字面意思。)
“你又不是欧尔克博格好吗?”
“……好的。”
摸着一跳一跳地疼痛着的鼻尖,生理性的眼泪从眼睛里渗出来,女神官不由得抬起眼睛向上看着她。
妖精弓手气势凌人地挺起薄薄的胸脯来,充满自信地这样说道。
“再说,是那个人有点奇怪吧。”
很奇怪吧。
妖精弓手挥动着双手在空中描绘着什么。
“还说什么哥布林没有放火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操纵火焰的战术’之类的。”
其他的,还有很多很多。
放火、放毒、崩塌、挖洞、注水。真是够了。妖精弓手一脸怒意。
真是够了,欧尔克博格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所以。
“还是不要把自己和会考虑这种蠢事的家伙相比比较好。”她这么说着,“大家都有不同的想法,都有不同的风格,正因为如此这个世界才这么多彩啊。”
你是你,他是他。各人都有自己的冒险。在妖精弓手的眼里,世间之理却是出乎意料的单纯。
女神官不由得呆呆地看着她。微风沙沙地吹过,长耳朵温和地摇晃着。
──是吗。
一年之间,女神官一直是,跟着哥布林杀手还有其他的同伴一起行动。然后这次,晋升的认可。
不是因为消灭了哥布林。而是因为顺利地让冒险者们平安归来。
就是这样被评价了的。
──我的话,这样就很好了。
突然,心里好像有什么感情牢牢地扎根于彼。
──大概以后也一定,会跟着那个人辗转各地吧。
但,我觉得这样就好。
忽然一阵拂过来的微风吹起发丝,女神官用手轻轻按住神官帽。“好!”看着她这副样子的妖精弓手,好像什么是满足似了地说着,一边用力点头。
“那,就帮你庆祝一下?午饭就我请客吧,要吃什么好呢?”
“诶,啊,这样好吗?嗯,那就……”
要吃些什么呢?该怎么选择呢?只因如此,心就地砰砰直跳起来。好不容易呢,嗯。吃点什么好东西,神明也不会发怒的吧。
“这么说来,欧尔克博格呢?”
“啊,是的。”
女神官对着她露出了如花朵绽放般的微笑,像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一样轻轻地说道。
“去年,是让给我了──……所以现在,就不客气了,是吧?”
§
街道的入口──从行会的正旁边的那里穿过门去,片刻之间就能到达街道的地方。奇妙的组合的两人,正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一个人戴着廉价头盔,身穿脏污的皮革铠甲──是哥布林杀手。而另一个人则是披着长袍,拿着法杖的红发少年。
从少年肩膀上挂着行李这点来看,旅装一目了然。
“我要去游历世界,来提高自己的本领。”
被告知的哥布林杀手、是吗、只是这样地点了点头。
“你不回巫师学院吗?”
“嗯,啊……,虽然我也想回去,把那些将姐姐当作傻瓜的家伙狠狠地挫一顿,我是这么想的,但是。”
挠了挠脸颊的红发少年,像是如释重担一样轻轻地耸了耸肩膀。
“大概就算我做了什么,他们还都是一样蠢吧,嘛,就算了吧。”
“……”
“感觉一辈子都会这样。”
“是啊。”
少年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无感情地晃着头盔的哥布林杀手。
肮脏的铁盔。里面会是什么表情呢,我完全不了解。这个让人可怖的、身着寒碜的、偏执的要彻底地杀光哥布林的,奇怪的男人。
完全不能说这是个正常的冒险者。
“我,还是不喜欢,你的作为。”
“是吗。”
这么说着,他的反应却还是一成不变的淡然,但少年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明明自己如此偏执、顽固、叛逆。但是这个男人却并没有生气。
这不就像是在反抗大人的孩子吗,我。
“然后,所以,我考虑了很多。”
今后的事、以前的事、姐姐的事、热情的大家。
自己造成的失败、自己带来的成功。
然后,想变成什么。
“要是变得像你一样,真是太讨厌了,绝对不干。我要──”
对,我要。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来,坦荡郑重地宣告。
“我要成为屠龙者。”
这句话像是那种就算连孩子们听到都会笑出声的、廉价的、虚无的幻梦。这是谁都──哪怕是没有成为过冒险者,也会想象一次的很平凡的愿望。不可能没有人这么想过。
屠龙,最强怪物的龙。
哥布林杀手,果然还是只点了点头,说了句“是吗”。
“那么,我也跟着去吧!”
从旁边突然传来开朗明亮的声音,一个少女轻盈地飞奔了出来。容易活动的轻装铠甲,剑与盾牌。是同样准备好行装的圃人少女。
应该说隐形不愧是圃人的拿手好戏吗,她的突然登场让红发少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什、你在干什么啊?!”
“白瓷等级的咒术使,一个人旅行之类的不是超危险吗?”
“……你也不是白瓷等级的战士吗?而且还是女的。”
“对对,所以很危险啊!”
“我打算一个人去旅行啊!”
“还真是奇遇呢,我也是。”
你说到这里她就这么说。你说到那里她又那么说。能让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圃人败下阵来的人,毕竟还是不多。
“啊啊,够了,所以说圃人真是……!”
少年焦躁地挠着头,那个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让他们两人都僵在原地的事情。
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样,他和她不由自主地同时把脸转向在场的第三个人。
真的是细微到了几乎听不见,那是──……。
“──────”
一阵极低极低的笑声。
像是空无的、锈蚀的、而且已经有好几年未使用之久的门打开时发出的笑声。
哥布林杀手在笑。
抬高了声音,继续笑着。
“如果,见到一个自称是‘忍者’的圃人,就报上我的名字。”
如果那个顽固偏执、反复善变的老圃人,还记得照顾过的孩子的名字的话──……。
“稍微被你关照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被这样说了的少年,搔起了脸颊。
“记住了,我会这样传达的。”
少年微微笑了笑。他的表情似乎就像是把拔出的剑纳回剑鞘一样锋芒俱敛。
啊啊,已经,没办法了呐。与同伴一起旅行就是世间之理啊。
少年向少女点点头。
“那,走吧?……两个人。”
“嗯!”
少女笑着点头,那表情简直就像盛开的向日葵一样灿烂。
“再见咯,哥布林杀手先生!”
“啊啊。”
两名少年少女──不,冒险家们,抬起一只手,英姿飒爽地迈出脚步。
他们一边担着行李走在路上,一边互相打闹嘻笑着。
并不是说和他们关系好的原因。哥布林杀手这样想着。从现在开始。无论是友情还是信赖,抑或是其他什么。无论是好是坏。
自己的言语,是否能帮助两人?哥布林杀手也无法断定。无论怎么说,虽然是那个老爷子。但是,也不知道这是对他们旅途的帮助还是困扰。就是这样的担心。
哥布林杀手只是在铁盔里面微微地眯起眼睛,慢慢地转过身来。静静地,像往常一样走出去。
从今以后,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明天他也会继续杀哥布林吧。
后天也是,大后天也是。以后,也是。
无论是休息,还是训练,或是装备的购入,都完全是为了杀哥布林而为。
要问为什么──他,即是哥布林杀手。
“结束了?”
他停下的地方,是朝着牧场方向的岔路口。
在小树的树根下、投过树叶洒下来的阳光中,悠然自得地伫立在那里的青梅竹马的身影赫然于此。
“啊啊。”
他这么回答,她一下子离开了树干,站到他旁边。一起回去吧。虽然没有说这句话,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和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的她并行在一起,他慢慢地放缓了步调。注意着既不会走在她前头。也不会落在她后头。
“他们,好像要出去旅行。”
“这样啊。”
“啊啊。”
“……池子,枯了?”
“啊啊。”
他说完后,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后又开口说下去。
“……抱歉。”
“……”
那件事的话题,就此结束。
她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没说。
在村子旧址上建造训练场,也开始正式运行了。他也已经把袭击了训练场的哥布林彻底清除了。因为他把水引入了坑道,整个地基都变得松松垮垮。要再在那个池塘的周围建些什么东西,也变得十分困难了。
什么也──一切都。
天空湛蓝、树叶繁茂、草木随风、骄阳逼汗。
经过街道,从返回城镇途中的岔路口,再到牧场去的路。要想表达自己的想法的话这条路显得实在太短,但没有连通心意的话这条路又显得太过漫长。
“呐……”
突然,她小跑到哥布林杀手前面。然后把双手缠在背后,转身倒着走起来。
“总觉得,你挺高兴的呢。”
“……是吗。”
他不置可否地低声念到。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能看出来吗?”
“看不出来才怪吧?”
“……是吗。”
她直率地说着,一脸得意地挺起丰满的胸部。
“你的事情,我可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哦。”
煞有其事的口调。
从那时一起在平原上奔跑开始就一直不变,愉快轻松的样子。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啊啊。”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然后回首望去。
蔚蓝天空下延伸的街道,在那个彼方还能依稀看见,那渐行渐远的两个人的影子。
总有一天──或许是明天、明年、十年、百年。也许就会有传颂着屠龙的红发魔法师的武勋的故事也说不定。也许两人成为屠龙者(Dragon Slayer)的伟绩,成为传说的那一天会到来也说不定。
不可能的事。孩子般的梦想。
这样说的话,什么都会变得简单起来吧
但是,如果。
如果真的,总有一天变成如此的话,那实在是──……。
“太好了。”
是吗,伴着脸颊放松了下来喃喃的牧牛妹,他慢慢地走向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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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ankang 侯爵
感谢大佬翻译,感觉以后新人都必须走一遍哥布林杀手老师讲课才行

5 年前 0 回復

stzh1983 伯爵
' silver1806 发表于 2018-8-10 08:07 誰跟你說他們知道哥布林會混居的, 連宰了成千上萬哥布林的哥布林殺手也表示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上位種和巢 ... '


新人下水道任务就知道大老鼠会和大黑虫混居,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怪物是会混居的,难道哥布林不是怪物?谁给他们信心哥布林不会混居?你那所谓很少人知道的资讯影响我上面说的东西了吗?再说一遍,我的主张一直是这点:这帮冒险者明明只知道接下来的房间有怪,怪的数量和种类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无脑冲冲冲,这不叫蠢什么叫蠢?这可不是玩游戏,灭个一次大家就知道该怎么打,这可是死了就完事了的冒险者生涯啊

6 年前 0 回復

silver1806 王爵
' stzh1983 发表于 2018-8-9 21:48 所以才说你蠢啊,就算不知道这个情报,他们是知道哥布林是可能和其它怪混居的,你怎么知道其它混居的怪全 ... '


誰跟你說他們知道哥布林會混居的,
連宰了成千上萬哥布林的哥布林殺手也表示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上位種和巢穴支配者的事情,
撞上了還能活著回來學會這件事的老手冒險者更少,
然後你現在為了當反廚要主張這些資訊之普及連一幫最低等的菜鳥新鮮人都知道...噗,你可以再更搞笑一點,
繼續凹,看你還能再打你自己的臉多少次

6 年前 0 回復

stzh1983 伯爵
' silver1806 发表于 2018-8-8 23:41 去看前幾樓吧,老早就跟你說他們菜鳥了,要怎樣才可以學到哥布林巢在罕見情形下會出大怪的祕密情報? 算 ... '


所以才说你蠢啊,就算不知道这个情报,他们是知道哥布林是可能和其它怪混居的,你怎么知道其它混居的怪全是鶸?一点防备没有不是蠢难道是聪明,所以他们的死因是聪明?所谓的真(脑)爱(残)粉

6 年前 0 回復

silver1806 王爵
' stzh1983 发表于 2018-8-8 23:10 按你的说法,不正是知道大怪被其支配的稀有情況下哥布林才會混居这种知识的才是新人,那新人就应该按哥布 ... '


去看前幾樓吧,老早就跟你說他們菜鳥了,要怎樣才可以學到哥布林巢在罕見情形下會出大怪的祕密情報?
算了,和你這種純粹只是來鬧場的無腦黑討論完全是浪費時間

6 年前 0 回復

stzh1983 伯爵
' silver1806 发表于 2018-8-8 02:40 那並不包括哥布林,只有出現大怪被其支配的稀有情況下哥布林才會混居,都到第六卷了你還在裝沒記住這種初 ... '


按你的说法,不正是知道大怪被其支配的稀有情況下哥布林才會混居这种知识的才是新人,那新人就应该按哥布林会混居来考虑战术么算了,和你这种纯粹只是护作者的真爱粉讨论完全是浪费时间

6 年前 0 回復

silver1806 王爵
' stzh1983 发表于 2018-8-7 22:35 怪物混居又不是异常的事,新人任务打下水道就遇上老鼠和大黑虫混居了,脑子的确是好东西,可惜你没有[s:7 ... '


那並不包括哥布林,只有出現大怪被其支配的稀有情況下哥布林才會混居,都到第六卷了你還在裝沒記住這種初級設定,腦子的確是好東西,看來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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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zh1983 伯爵
' silver1806 发表于 2018-8-6 16:52 怪物是按群體分,又不是按任務分,他們進去的就是個哥布林巢,這可不是遊戲世界還有副本可以隨便安排的, ... '


怪物混居又不是异常的事,新人任务打下水道就遇上老鼠和大黑虫混居了,脑子的确是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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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ver1806 王爵
' stzh1983 发表于 2018-8-6 12:53 第3章第7行“清除训练场预定建设地点附近的怪物,是他们接下来的委托。”如果你硬要说去到地点遇上的第一 ... '


怪物是按群體分,又不是按任務分,他們進去的就是個哥布林巢,這可不是遊戲世界還有副本可以隨便安排的,腦子是個好東西(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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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zh1983 伯爵
' silver1806 发表于 2018-8-3 02:07 醒醒,他們掏到的就是哥布林巢穴 '


第3章第7行“清除训练场预定建设地点附近的怪物,是他们接下来的委托。”如果你硬要说去到地点遇上的第一个怪是哥布林,所以后面就全是哥布林,或者说怪物就是指哥布林,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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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幻羽 子爵
我觉得比灰色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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咲太 王爵
哥布林杀手一直被囚禁在为姐姐复仇的想法中,少年魔法师并没有同样被囚禁其中,不知道后续会不会让哥布林杀手也被从复仇中解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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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ba 侯爵
' 终焉之罪章 发表于 2018-7-30 13:17 到现在才六卷吗?作为web而言这本书出的慢啊 '


這書只有第一集是 AA ,後面生出來的都是原著...

6 年前 0 回復

stzh1983 伯爵
' dagi 发表于 2018-8-3 05:50 这种问题也会吵。。。。就好比玩无冬之夜2,在第一次到的场景,有些人会用开门后堵门战术,有些人会先派 ... '


算了,我服气这两个真爱粉了,其实这队人谨慎处理是能跑掉的,一个硬说是意外,一个硬说是必定全灭

6 年前 0 回復

Mirter 公爵
應該說那群團隊最後大意了,沒想到哥布林最從後面偷襲,注意力全放在前面,這部的世界觀就是這樣,走錯一步就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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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gonflash 子爵
' stzh1983 发表于 2018-8-2 22:46 那你这已经是必死的设定了,再怎么正确的行动都得死 '


沒錯啊,這隊冒險者本來就凶多吉少,這個任務根本就超過了它們所能承受的範圍,運氣不好就是如此。
所以根本就沒什麼蠢不蠢的問題,在開到大怪的時候就只能隨機應變了,不管是全體應戰還是全體撤退都有風險,有可能他們真的能打贏大怪而且擋住了哥布林的偷襲,也可能逃跑時發現了大怪走不了的小路然後再解決了攔路的哥布林後逃跑成功,但這根本就是比運氣。
若真要選一個好的方法就是看隊伍組成,隊伍裡人數足夠,有牽制、有輔助、有輸出,那跟牠打也沒不對啊,若隊伍人數不足,還是連有效傷害都給不了,那白癡才跟他硬拚,但若當時選擇逃跑也有可能跑得慢的被大怪追上一擊殺掉,剩下的人跑遠點後被哥布林圍死,但這看起來難道不是更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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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ver1806 王爵
' stzh1983 发表于 2018-8-2 22:46 醒醒,他们接的任务又不是杀哥布林 '


醒醒,他們掏到的就是哥布林巢穴

6 年前 0 回復

stzh1983 伯爵
' silver1806 发表于 2018-8-2 01:01 你都會蠢到看了六卷還不知道哥布林任務出大怪的機率超級低,人家一群沒做過幾趟任務的菜鳥又怎麼會知道哥 ... '


醒醒,他们接的任务又不是杀哥布林

6 年前 0 回復

stzh1983 伯爵
' dragonflash 发表于 2018-8-2 12:16 你怎麼知道裡面的大怪速度會比你慢,就算他比你慢 再幾隻哥布林來搗亂你就跑不掉了 ... '


那你这已经是必死的设定了,再怎么正确的行动都得死

6 年前 0 回復

dragonflash 子爵
' stzh1983 发表于 2018-8-1 23:25 开门先看看里面有什么怪,怪强就跑,弱才进去啊,强怪从房间里追出来的时间不够你跑? ... '


你怎麼知道裡面的大怪速度會比你慢,就算他比你慢
再幾隻哥布林來搗亂你就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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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b252 皇帝
2021.2.6前的漫画图床全爆了,请去其他地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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