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乃ままれ] 記錄的地平線 10 開拓智域 [台/繁]


本帖最后由 words 于 2018-7-27 17:19 编辑




記錄的地平線 10 開拓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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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橙乃ままれ
插画:ハラカズヒ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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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CHAPTER1 異邦人
CHAPTER2 航空種
CHAPTER3 舞濱之幼主
CHAPTER4 常娥之沉眠
CHAPTER5 開拓者們
卷末附錄:1 MAP
卷末附錄:2 澀谷迷宮攻略成員介@
卷末附錄:3 成員們讀一日行程表
卷末附錄:《記錄的地平線》用語解說
後記
那先錄這部了 日版11集2018年3月出版 所以應該沒有斷尾的問題 如要轉載跟轉貼請便




























本帖最后由 words 于 2018-7-24 00:00 编辑







CHAPTER1 異邦人


1

你好。
原本猶豫該從哪裡寫起,不過以問候語開頭比較合適。
Hello,wrorld。 Hello,Shiroe。 (註: Shiroe是城惠的日文拼音)
我正在大和中部,薩費爾鎮的旅館寫這封信。
寫完之後,我打算將這封信託付給知己實莉。
聽說看這封信的是〈記錄的地平線〉的城惠。我聽到這個名字,有種奇妙的感覺。因為我的體內殘留你的記憶。

如同你們〈冒險者〉是從別的世界來到這個賽爾迪希亞世界獲得肉身,我們也是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個賽爾迪希亞世界獲得肉身。
我的名字是成惠2。
我們自稱〈航界種〉(Traveller)。從你們的角度來看,是異世界的智慧體。
同時,我也是你的妹妹。
你恐怕有所期待,我在這方面只能向你道歉,但是關於〈一致)( Eclipse)――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大災難〉,無論是我們〈監察者〉(Fool) ,或是和我們同樣屬於〈航界種〉的〈採集者〉(Genius)都完全無法對你們說明。正確來說,我們可以說明,但這是我們自己對於〈一致〉的理解,並沒有成功解析原理,也沒有解決之道。
即使如此,我依然相信我們稍微領先你們,並且想履行義務。因為我雖然是你的妹妹,卻也如同和實莉的約定,是她的姊姊。

說到這裡,我為什麼是成惠2?
為什麼是妹妹?
應該從這方面開始說明吧。

我們〈航界種〉和你們一樣,是因為那個〈一致〉而來到賽爾迪希亞。不過,我們的世界距離賽爾迪希亞非常遙遠,到頭來,我們這個種族還沒有物理形狀或是記述形狀的資料。
因此,抵達這個世界的我們,必須借用這個世界現存的軀體當作化身。
如果實莉的話語屬實,那麼依照她的說法,你是一位見微知著的聰明人物。
說到這裡,我想你應該就知道了,我現在使用的是你保管在月球的軀體,以這個世界的方式來形容,這具軀體當時是沒有「和靈魂相連」的狀態。
雖然是擅自借用,不過請你見諒。
這具軀體清晰殘留你的想法與記憶。
我能像這樣對你說明,就是因為重新建構你的字彙資料。我會講這個世界的語言,主要也是託你的福。報答這份恩情也是我寫這封信的動機之一。
願你能以寬容的態度閱讀這封信。
因為想撕毀的話隨時都能撕毀。

2

城惠仰望天花板嘆氣。這不知道是第幾次嘆氣了。
他手中是數張有摺痕的信紙。
是透過實莉轉交給城惠的信。
城惠對這種一絲不苟的字體有印象。他翻閱手邊文件想確認是誰的筆跡,發現是自己的。居然連筆跡都很像?城惠按摩眉心試著緩解頭痛。
這裡是〈記錄的地平線〉的公會屋。
將矗立在秋葉原北部的廢棄大樓改建而成,如今堪稱是城惠的「家」。不是因為城惠幾乎用盡財産買下這棟紅磚風格外牆的七層樓建築,是因為接納城惠的同伴們總是和他一起待在這裡。
包含城惠,這棟公會屋住了直繼、曉、喵太、實莉、冬彌、五十鈴、倫迪浩斯,以及新加人的特托拉――合計九名〈冒險者〉。古代樹貫穿這棟大樓,各樓層的中央區域無法使用,但是每層樓依然有三至四個房間,因此成員各自有一間自己的房間,也沒有擁擠難受的感覺。
這個房間是城惠的辦公室。
「九人」雖然不到渺小的程度,卻明顯是中小公會的規模,原本不需要「辦公室」這麼誇張的空間,在自己房間擺張書桌就夠了。不過〈記錄的地平線〉是參加〈圓桌會議〉的十一公會之一 ,許多諮詢或陳情非得由城惠處理,加上也會有訪客上門,因此設立這間辦公室。
城惠窩在這間辦公室的時間多到難免被稱為「家裡蹲」。原因當然是因為工作多,但也是因城惠經常逕自沉思,認為這樣的自己會令其他成員擔心。
只不過,〈記錄的地平線〉的成員大多無視於城惠的這種想法――

城惠向後靠在辦公椅背,伸直背脊往後仰。
指尖將肚子上的信紙摺好,收回信封。
很嚴重。
這封信可能引發嚴重的問題。
但是城惠閉上眼睛後方的雙眼嘆氣。
「這封信確實是一大問題,不過真要說的話,〈圓桌會議〉的事、阪南的事、
〈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的事,還有克拉斯提先生的事,都是很嚴重的問題啊。」
城惠說出來才重新察覺,這些事態都不是開玩笑的。

不提克拉斯提自己,他的公會〈D.D.D〉發生經營上的問題。到頭來,領袖失蹤卻風平浪靜到這種程度才奇怪。多虧公會幹部優秀,所以問題沒有對外擴散,不過據報他們內部正逐漸累積疲勞。

〈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的事也是問題。依照調查,雖然規模不大,卻發現他們開始徵兵以及重組騎士團。
以秋葉原為中心統整東大和的〈圓桌會議〉,整合大和西半部的〈Plant hwyaden〉。雖然出現兩個思想相左的組織,但城惠認為這件事本身不是壞事。即使在這種分裂狀態,〈冒險者〉終究是源自現代日本的現代人。既然這樣,城惠認為雙方不會開戰。不只是以往,他現在也這麼認為。
然而,這個常識似乎不適用於(大地人〉。
掌理西方的〈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看起來想和〈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開戰。而且戰爭一旦爆發,城惠認為這邊的〈冒險者〉們也絕對無法置身事外。我們的心應該無法冷漠到堅持置身事外吧。
〈冒險者〉是現代日本人有好有壞。

〈Plant hwyaden〉不可能沒察覺到這一點。城惠認為茵緹克絲在這方面的洞察力,優秀到連「敏銳」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
阪南正在發生的狀況,城惠已經掌握某種程度的情報。他想到這件事就憂鬱。畢竟這是秋葉原昔日差點走上的道路,即使是現在也無法斷言絕對不會走上這條路。
〈圓桌會議〉。
是的,〈圓桌會議〉現在真的是再度站在新的分歧點。城惠被迫這麼認為。如果是怪物或大規模異變這種看得見的危機,城惠應該不會苦惱到這種程度。在秋葉原,雖然克拉斯提現在下落不明,卻有艾札克、宗次郎及其他許多英雄級的〈冒險者〉。如果面臨戰鬥,城惠有自信可以排除絕大多數的障礙。
不過這次似乎不是這種問題。
真要說的話,很像〈大災難〉剛發生後的氣氛。在城惠眼中,原本以為已經以〈新月漢堡〉驅除的那份絕望似乎再度甦醒,人們的倦怠與冷眼旁觀,難道會孕育前所未見的〈戰爭〉?沒這種經驗的城惠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話說為什麼變成這樣,儘管思考這件事無濟於事,但我沒辦法不去想,而且工作也不會自動變少,啊啊真是的!」
城惠啪咚一聲趴倒在桌面。
裝死能不能趕走麻煩事?城惠天真地如此心想,卻完全趕不走,他扔出去的那封信以及面前的文件山就是象徵。

「城惠。」
喵太敲門之後打開一條門縫窺視。
城惠說聲「請進」,喵太修長的身軀就鑽進室內。
城惠看喵太進來之後,將信塞進辦公桌抽屜,移動到會客沙發組。看起來頗感意外的喵太也從銀色托盤端飲料到該處。
「喵太班長也坐吧。」
「工作沒問題喵?」
「我累了。」
城惠率直露出笑容。
「喵哈哈,那吾輩就奉陪喵。」喵太也如此回應城惠之後坐下。
兩人就這麼飲用類似熱巧克力的飲料。喝起來溫溫的,而且非常甜。
城惠視線落在飲料表面浮現的漩渦狀花紋。花紋緩緩旋轉,大概是受到對流的影響吧。雙色花紋像是螺旋。在意這種不重要的小事就是疲累的證據。城惠如此診斷自己。看來甜味滲進骨子裡了。
「城惠太努力了喵。」
「班長也是。」
城惠微微一笑,喵太露出嚇一跳的表情。
連城惠都察覺到喵太最近有點愁眉苦臉。這是喵太前往西方護衛實莉他們年少組之後的事。喵太已經回報當時發生的事件,雖然文靜的他沒多說,但城惠想像得到他當時看見什麼。
(班長遇見無法融入這個世界的〈冒險者〉了……)
這在秋葉原也是逐漸顯著的問題。

「〈大災難〉至今快滿一年了。」
「再過一個月就滿了喵……」
「嗯。」
(這一年讓人們彼此被區分出來。)
如果〈大災難〉是短時間內解決的單一事件,那麼這肯定不會成為問題,面臨這種空前的驚人事態,只要是人當然都會受到打擊,免不了茫然或恐慌。
「過了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喵。」
「嗯。應該有人想回去吧。」
「沒錯喵……應該有人……不惜拋棄一切也想回去喵。」
「是啊。」
城惠也一樣,說不想回去是欺騙自己,然而前提是「回得去」。從〈大災難〉到〈圓桌會議〉,,秋葉原的居民幾乎都成功適應這個世界,適應到「當然想回去,前提是回得去」的程度。這段話除了「想回去」的意願,也包含「回不去的話就沒辦法了」的覺悟。
「拋棄一切」是沉重的話語。
城惠認為沒人能夠想像一切,也沒人能夠拋棄一切。
這反倒是「想要消除自己」的意思吧?是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使其回歸為無的想法吧?城惠如此想像。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應付這種令人失去理智的事件。這是沒辦法的事。而且這一年的時間,證明了這些人無法適應。
他們沒意願待在這個世界。以話語表達就是「即使回不去也想回去」吧。
「我並不是無法理解這個想法……」
「嗯,吾輩明白喵。所以不忍心責備喵。」
「好心酸啊。」
「很難受喵。」
兩人注視馬克杯,共享這份寂靜。
人們內心存在著一份看不到未來的絕望。這個事實對城惠造成的刺痛,即使是再怎麼強力的怪物都比不上。
「城惠……」
喵太難得支支吾吾,在雄辯的這份沉默粉碎之前,他以溫柔的語氣詢問城惠:
「你想不想回去喵?」
這溫柔的聲音令城惠哀傷。這個世界在勉強喵太,自己不安的表情也是幫凶,但即使城惠這麼認為,也沒在心中找到答案。
城惠輕輕嘆息之後,如同擠出話語般回答。
「我認為應該回去。」
城惠一直思考至今所得到的,是這種理所當然又膚淺的結論。無論怎麼想,這個中肯論點都是唯一的解答。
「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我們果然是異物。有人活在這個世界而扭曲,也有人在扭曲這個世界,或許在原本的世界時,這種事就在發生。不,我認為已經發生了。但是如果能避免悲劇發生還是應該避免,而且我們――」
城惠知道喵太微微點頭附和,但城惠滿腔感慨,再也說不下去。如果手邊那封信可信,即使無法斷言回得去,也還有自己能做的事吧。
然而即使城惠注視了三十秒,拂曉還很遙遠,夜晚依然深沉。

3

「唉……」
莉潔聽到嘴脣發出嘆息般的聲音。
抬頭看向窗外,乳白色的光照亮古代樹。成員大多外出訓練或遠征籌措物資,公會廳靜悄悄的。
莉潔手邊的文件有十幾張。
不是按照格式的工整文件。
是在空白處寫滿筆記或考察的潦草文件。這份笨拙引得莉潔露出自嘲般的
笑。
這些筆記是莉潔的足跡。在沒留下足跡就會遇難的黑暗荒野,當成救生索書寫至今的奮鬥記錄。

答案大多很簡單。有時候只是「本月購買約五百份訓練用的替代武器」這種答案。不過為了得到這個結論,應該進行什麼樣的思考?不用思考也行。也可以使用討論或計算的方式。總之該怎麼做才能得到答案?莉潔不知道。
因為在〈D.D.D〉,這種決定幾乎都是半自動產生,只要填寫申請文件並且繳交,
就會在統計之後於下個月發放。不過這種自動分配處理程序,是由〈幻境神話〉外部的〈D.D.D〉官網設立的會員功能所進行。
〈大災難〉導致公會無法接受外部網站的行政支援,但這並沒有立刻造成問題。成員們已經熟悉這種申請/支給的手續,主動製作相關的行政文件。營運總部持續在統整文件之後發放必要的物資。這種構造現在依然繼續運作,是大和伺服器頂尖的超巨大公會〈D.D.D〉存續下去的重要原動力。
然而在另一方面,這是〈D.D.D〉的物資調度能力幾乎無限大的時期使用的構造。在無法取得「五百份訓練用的替代武器」時,系統沒有應變的功能。進一步來說,不只要調整或變更這種現有案件,也接連産生全新的要求或是跨部門職責的案件。
莉潔是別名(Drei-Klauen〉(三羽鳥)的〈D.D.D〉幹部之一,自負熟悉這個公會的營運系統。事實上,利用外部網站分配物資或管理行程的工作,公會長完全交給莉潔處理。
然而,單純管理一個已經運作的系統(而且是包含半自動調整與行政輔助功能的系統)是一回事;針對某個案件尋找正確的解決之道,將其程序化之後公告執行,設計為可以正常運用的系統,這又是另一回事。
――自己不知道這完全是兩回事。
這個事實令莉潔苦笑。
(Drei-Klauen)是小丑的名字。
櫛八玉就是知道這件事才離開的吧。如今莉潔率直這麼認為。

用力伸個懶腰,臨時辦公室逐漸染上一層朦朧的檸檬色光芒。看來午後時光也進入尾聲了,雖然不是晚霞的棗紅色,卻是暗示黃昏即將來臨的柔和陽光。初春三月的陽光沒有熱度,溫和又美麗。
莉潔轉換心情般起身,拿起水壺往玻璃杯倒一杯涼茶。
這間臨時辦公室單調乏味,也沒有茶具,由於是拿能容納二十人左右的會議室
隔間使用,也是理所當然。〈D.D.D〉當然有正規辦公室,内部氣氛如同貴賓室般奢華又具備魄力,但莉潔在精神層面不太方便使用。和克拉斯提共處的時候都是理所當然般利用那個空間,所以現在覺得真是神奇。公會長肯定有某種魔法般的能力,能讓周圍的同伴們都變得厚臉皮吧。如此心想的莉潔輕聲一笑。

「喔,莉潔小姐。」
敲門之後不等回應就探頭進來的人,是擁有開朗眼神的青年――第八商店街〉的卡拉辛。卡拉辛毫不拘束地鑽進室内,關門放下行李。由於經常獲准入内,所以對於卡拉辛或莉潔來說,卡拉辛進出〈D.D.D〉都是家常便飯。
「卡拉辛先生,辛苦了。」
「啊哈哈哈。我說啊〜〜已經不太妙了〜〜」
「不妙嗎?」
「因為忙翻天啊!」
「真是的,老是這樣開玩笑。」
莉潔就這麼以指尖邀他坐下。卡拉辛放下左右肩膀的背包,一邊整理手中紙袋的內容物一邊說下去。
「這種事……有嗎?總之莉潔小姐似乎也很忙。」
「只是手腳笨拙罷了。」
「又來了。妳說得這麼認真,害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莉潔以視線朝文件示意。
是七十五、七十七、八十一、八十五級成員的〈大規模戰鬥〉計畫書,如果是〈大災難〉之前的〈D.D.D〉,這種程度的戰鬥每週會進行三百次。從等級區間來看,這種大規模戰鬥不是「挑戰」,算是「例行公事」。但如今一切都變了樣。
在虛擬化為現實的這個世界,戰鬥難度大幅提昇。七十五級的大規模戰鬥,以前是七十至七十二級〈冒險者〉挑戰的關卡。但現在以這種等級應該很難大獲全勝吧,即使做得到,也非得做好消耗相應資源的心理準備,非得仔細檢討參加人員的等級。
移動成本增加也是一大問題。不方便以〈妖精環〉移動的現在,遠征都要使用騎乘生物,也得攜帶紮營工具與食物。能讓人說出「這是小試身手的大規模戰鬥,接下來去挑戰一下吧」的這種迷宮變得少之又少。
「〈大規模戰鬥〉嗎?」
「是的,不過只是挑選附近合適的地點。」
「可以看嗎?」卡拉辛問完,莉潔點頭回應。卡拉辛在她面前翻閱計畫書。註釋與筆記很多,張數卻不多。計畫很單純。
「果然想要〈幻想級〉的材料啊。」
「是的。」
莉潔點了點頭。
秋葉原正值技術開發潮,在充滿活力的現狀,各種物資都在進行買賣。不只食物,武器或防具等物品也一樣。在各種物品價格大起大落的混沌中,有兩種物品的市價水漲船高。
第一種是難以複製的休閒用品。例如美食或是娛樂用品的價格都很高,漫畫或手工模型更是漲到屢創新高。雖然被關在這種奇幻世界,但莉潔他們是現代地球人,非得找東西滋潤内心才行。莉潔也一樣,看到新研發的蛋糕打廣告,荷包就難免縮水。
另一種是〈幻想級〉的材料。
在這個世界,「材料」泛指製作其他物品時當成原料的物品。以製作料理為例,小麥,番茄、秋刀魚與芋頭都是材料。相對的,加工材料製成的物品叫作「加工品」。。加工品也可能成為製作其他物品時的材料。
這些「材料」可以從這個世界取得。木材來自森林、礦石來自礦山、魚來自大海。也有農田或牧場這種需要人力的材料取得處。這種材料的生產者幾乎都是〈大地人〉。
〈冒險者〉比較熟悉的是怪物掉落的物品。這種物品特別被稱為「掉落材料」或是「怪物材料」。
雖然沒有明示,但材料大多分成數個等級。例如即使同樣是「鐵礦石」,也有低階與高階之分。低階礦石可以在怪物少又不強的安全礦山取得,想得到高階礦石就要背負相應的風險。
在這些材料中,〈幻想級〉材料的取得難度最高,是必須以〈大規模戰鬥〉討伐的怪物才會掉落的材料。〈幻想級〉的材料是珍貴資源。不只是修補〈幻想級〉武器防具的必需品,如今也需要這些材料製作這類裝備,除此之外,在〈大災難〉過後的這個世界,不只是武器防具,各種發明物或實驗導致這類材料的需求有增無減。〈洛德立克商會〉以〈龍鱗煉瓦〉製作超高溫爐就是著名事蹟。

「補給這方面應付得來嗎?」
「當然萬無一失喔。食物與補修材料都沒問題。」
「怪物材料這邊還好,但其他部分果然容易入不敷出。」
「這部分就分工合作吧。」
「好的。」
〈D.D.D〉原本是自給自足的獨立公會。至少莉潔知道,克拉斯提的興趣是打造一個「內部具備補給功能,可以獨自永續運作的公會」。
然而在歷經〈大災難〉的現在,這個功能的缺陷也很明顯,如果是遊戲就算了,但在狀況複雜化又加入〈圓桌會議〉之後,自給自足只是一種理想。隨著遠征時間拉長,外部補給的重要性增加,和卡拉辛率領的〈第八商店街〉合作是不可或缺的。

「莉潔小姐好努力耶。實莉小妹也是,秋葉原的女生們都好耀眼。」
花費不少時間討論遠征所需的補給與供給方法(能送到當地是再好也不過)之後,卡拉辛以戲謔語氣對莉潔說。
「沒那回事。」
莉潔如此否定,卡拉辛苦笑回應「妳選錯比較對象了」。
確實如此吧。莉潔心想。
克拉斯提果然很特別。莉潔接觸他創立的〈D.D.D〉這個巨大組織,愈是深入理解就愈體認到這一點。莉潔想到的問題點,克拉斯提早就已經料想到,而且莉潔總是在事後發現預先防範的痕跡。不只如此,即使是莉潔認為「應該不需要,最好簡化」的程序,其實都是用來維持平衡,或是針對問題設定的冗餘要素。
莉潔第一次知道,某些藝術品或作品是以「組織」的形式存在。〈D.D.D〉是克拉斯提的作品,而且肯定是以超凡才華創作而成。
克拉斯提很特別,不應該和他相比。即使是莉潔也明白這一點。
但莉潔沒有其他能夠效法的老師,而且這個世界也沒有範本可循。

「啊〜〜對,那個……我認為腹黑閣下不錯啊?」
「城惠先生……嗎?」
「嗯,沒錯沒錯,就是他。城惠閣下。」
莉潔有點結巴,回應她的是語氣略感意外又相當不負責任的話語。
「為什麼?」
「畢竟城惠閣下也有笨拙的一面。就我看來,他是莉潔小姐這一類的人吧?」
卡拉辛流利回答疑惑的莉潔。
如同預先準備好答案。
「是嗎?」
「城惠閣下大概五成是這樣喔,真的。」
「五成是哪樣?」
「城惠閣下啊,有五成是凡人對吧?然後四成是秀才、一成是自暴自棄。」
「啊?」
雙手抱胸噘嘴的卡拉辛,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
五成是凡人――
莉潔咀嚼這句話的意思。
啊啊,原來如此,她認同了。
五成凡人四成秀才,這句話形容得很妙。莉潔輕聲一笑。
如果完全是凡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立場。知道自己多麼不懂、多麼無知,知道自己實際上知道多少,所以即使身為凡人也無法馬虎了事。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和莉潔留下的小小足跡一樣。
拚命思考、調查好幾天,完成五張約A4大的筆記。這就是最真實的莉潔。莉潔內部的「聰明」命令莉潔製作這份筆記。因為「聰明的莉潔」知道這是習得正確做法的僅存方法。
然而另一方面,「平庸的莉潔」只做出五張筆記,這是莉潔現在的實力。笨拙、不敏銳,缺乏能力,但是這也沒辦法。因為現在莉潔的現實只有這種程度。
這確實非常丟臉,另一方面卻也令她鬆了口氣。
這五張筆記是莉潔的領土。莉潔寫在這些紙上的考察,是她充分思考、煩惱過的範圍。領土外側當然有許多莉潔不清楚的事情,連她長年待的這個公會都滿是她所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莉潔只能像這樣以緩慢到生厭的速度擴增領土,雖然差點對此絕望,但卡拉辛的話語使她察覺自己的想法錯了。
慢慢來也在所難免。這是最真實的自己。
反倒只能以這種方式擴增領土,即使看起來再怎麼迂迴,繼續使用這種手法就好。這是莉潔被點醒的想法。
某個青年以相同的方法成立〈圓桌會議〉,讓克拉斯提露出深深的笑容。卡拉辛讓莉潔學會這一點。

「比起那個十成是魔鬼的超級眼鏡哥,我認為城惠閣下更值得當成借鏡哦?」
「嗯。 」
「嘿嘿,感覺眼神終於變堅強了。」
卡拉辛扶著下巴,以裝模作樣的姿勢對莉潔微笑。自己或許害這名開朗的青年費心了。莉潔感到難為情。許多人在幫助莉潔。秋葉原副本結束之後的每一天,也是讓她察覺至今暗中助力的每一天。
「不不不,就算妳完全不說,我卡拉辛也知道喔。銅鑼燒怎麼樣?」
「啊〜〜少東,您又在搭訕?」
卡拉辛從紙袋取出銅鑼燒,莉潔正要收下時,一名穿五分褲的少年發出響亮聲音敞開房門。記得是卡拉辛的夥伴,經常受託幫〈第八商店街〉傳話或轉交東西。
「塔洛,不是那樣啦。」
「那不是我剛才買的嗎?您真的老是在摸魚耶。好了好了, 一起去交貨吧。」
「啊,那麼,莉潔小姐?再見 !啊,啊。打起精神的話改天吃個飯吧!」
「謝謝你幫忙進貨。」
「咦,真的?塔洛,剛才這反應很好吧?」
「卡拉辛先生,走了啦走了啦,反正是揮棒落空三振,所以死心吧。」
「塔洛,這是工作潤滑劑那樣的對話啦!」
「所以您會像潤滑劑那樣被甩喔!」
被少年拖走的卡拉辛聲音逐漸遠離,莉潔發出清脆的笑聲目送。高山三佐應該快換好義肢回來了。莉潔認為自己很幸運。
〈圓桌會議〉正面臨苦難的時代。莉潔也明白這一點。
所以現在想盡量累積實力。
不是等級,也和這個異世界無關,是名為莉潔的少女對未來的自己抱持期待,是她的一項決心。

4

艾札克本來就不喜歡春天這個季節。
只不過是天氣稍微變好,氣溫稍微回升,空氣霧茫茫的無從改善,明明不是夏天卻也不是冬天,這種不上不下的季節實在荒唐。
他也不懂市區為何莫名浮躁起來。哎,畢竟是會計年度決算的時期,學校也進入新的學年,可以理解為何洋溢心神不寧的氣氛,但就算這麼說,這對艾札克來說沒什麼好處,真要說的話屬於麻煩的範疇。
從孩提時代、學生時代到現在,春天只是麻煩的時期,是產生沒必要摩擦的季節。雖然有收入之後好了一點,但這是因為終於可以自由和那種浮躁的傢伙保持距離。
總之,艾札克本來就不喜歡春天這個季節。

不過,這邊世界的春天似乎不太一樣。
這個世界比原本的日本嚴寒,冬天頗為難熬。對於艾札克他們〈冒險者〉來說,下個不停的雪或結凍的森林當然不造成任何阻礙,對於〈大地人〉來說卻不是如此。
艾札克從二月開始斷續駐留的舞濱,以位置來說相當於原本日本的千葉,因此不會被大雪埋沒,不過整整兩個月覆蓋著銀白雪景,聽說湖水結冰超過四十公尺。
對於沒有〈冒險者〉裝備的人們來說,冬天是活動受限的季節。
占據大和東部的〈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不是貧困的同盟,源自〈冒險者〉的新技術如今也讓他們在各方面受惠,不過和夏天或秋天相比,冬天能收穫的各種作物還是減少了。雖然沒有雪國那麼嚴重,但舞濱的飲食生活也偏向於以保存食品為主的樸素風格。春天不是霧茫茫又不上不下的季節,是意味著冬天結束的季節。
身為昔日穿著羽絨外套到處跑,餓了可以在路邊連鎖餐廳自由點餐來吃的日本人,艾札克多少冒出「抱歉,你們儘管欣喜吧」的反省念頭。

冒出這種無益感想的艾札克,正在吹著四月春風的山丘上,背靠大樹休息。
這裡是從舞濱之都跑步約三十分鐘距離的郊外。
嚴格來說,這附近不在舞濱之都境內,不過周邊村莊幾乎都近到和界線相鄰,放眼望去盡是恬靜的農田。
艾札克他們〈黑劍騎士團〉接受〈圓桌會議〉……應該說接受城惠的請求,在這裡訓練舞濱所屬的公爵領地騎士團〈水晶玻璃靴〉。
雖然這麼說,但要是艾札克掌理鍛鍊騎士團的實務就沒辦法做表率。團員以這個理由阻止艾札克參與,所以他本人閒得發慌。就算這麼說,他也不能完全扔著不管,所以就像這樣忍著睡意在山丘上觀看訓練過程。

山丘是半徑約一公里的圓形構造,頗高的中央區域是一片約小型操場大的雜木林,不過是往艾札克的背後万向延伸,不會影響視野,出沒的動物也只有野狗、狐狸或鼬鼠之類。
艾札克俯瞰的山丘斜坡上,如同剛沖洗過的翠綠春草茂盛生長,一支部隊正沿著斜坡往上跑。由艾札克率領的〈黑劍騎士團〉三名團員帶頭,後方是〈水晶玻璃靴〉的部分成員,總共約四十人吧。
雖說要訓練,但人數太多的話效率不好。
將整個騎士團分成五隊,三支部隊在這座山丘周邊。肯定正在山丘底下繞圈跑步,或是以樹木練習突擊,既非在賽爾迪希亞出生長大,更不是什麼騎士的艾札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訓練騎士,只是聽到要訓練騎士就認為大概是這麼做。
春天的嫩草意外富含水氣。
〈水晶玻璃靴〉的名義是騎士團,騎士們身穿柯文公爵家配給的金屬鎧甲。因此頗為沉重。這樣的他們在教官帶領之下,沿著青草斜坡往上跑,許多人被腳邊的濕潤綠草絆得悽慘跌倒 只要訓練開始三十分鐘,細心保養的銀色鎧甲也沾滿青草與泥土。
但〈水晶玻璃靴〉的成員毫無怨葺地跳起來,為了回到自己的隊列而猛然衝刺。
帶頭奔跑的三名〈冒險者〉――鋼暴丸、耶弗利與利伊.貞特,朝他們大喊「喂!手臂動起來啊!」、「喊出聲音啊!」之類的話語。艾札克覺得這些傢伙真是陽剛,不過到頭來,之所以不讓艾札克帶隊訓練,就是因為他熱血運動社團風格的斯巴達指導,不只是〈大地人〉吃不消,連部下都不敢領教,但他本人不知情。
在和煦陽光中置身事外眺望訓練過程的他,滿腦子都是「真是一群悶熱的笨蛋」、
「那些傢伙真的有大腦嗎?」、「不對,不行吧,畢竟〈黑劍騎士團〉的團員盡是沒智商的傢伙」、「哎,真的沒救了」這種有點失禮的感想。雖然這麼說,但他傻眼的同時也掛著笑意。艾札克自己不討厭這種傻勁,甚至在某方面覺得可愛得不得了。如果反感的話,他連一秒都不可能擔任這種陽剛公會的領袖。

「停,停!」
「休息三十分鐘-!」
「軟弱的少爺們!休息啦!」
擔任教官的團員在大約一百公尺遠的地方大喊。再怎麼說,艾札克也完全知道他們樂在其中。三人朝艾札克這裡一瞥就悄悄討論,然後朝這裡鞠躬。看來沒什麼要回報的事情。艾札克說過訓練的時候隨他們自由發揮,所以也是隨便揮手回應。
他認為那些傢伙應該會妥善安排。
令他吃驚的反倒是〈大地人〉那邊。
公爵領地騎士團〈水晶玻璃靴〉是守護舞濱的柯文家騎士團。柯文家的立場是〈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的實質盟主,旗下的騎士團自然是〈大地人)之中的佼佼者。艾札克事前聽過這樣的說明。
雖然這麼說,卻是以〈大地人〉為基準。這群人等級只有二十五左右。艾札克原本認為他們不可能強到哪裡去。這部分他至今也這麼認為。這群人不強。
不過,也沒有想像的弱。
〈水晶玻璃靴〉的成員充滿毅力。
現在他們也穿著那套鎧甲跑了兩小時。

在九十級的〈冒險者〉眼中,這當然只是早上散步的程度。不,到頭來,在具備等級概念的這個世界,這或許不是那麼值得稱讚的事。但他們汗流浹背,全身泥濘不堪,即使被艾札克他們這樣的外人怒罵,也沒在前所未有的嚴格訓練說出喪氣話。不得不說他們相當有骨氣。
艾札克的同伴們回到宿舍之後,也在背地裡稱讚〈水晶玻璃靴〉。開始訓練至今快兩個月。〈黑劍騎士團〉與〈水晶玻璃靴〉應該逐漸熟悉彼此了。
騎士們分成五隊,不在這裡的兩隊有一隊在市區放假,另一隊正在〈杜瓦查鳥園〉
和怪物交戰。他們拆成小組,在〈黑劍騎士團〉的帶領之下獵殺等級高的怪物。也就是俗稱的「吸經驗」。
〈大地人〉的成長速度遠遠比不上〈冒險者〉。依照報告大概是五分之一左右。即使處於這種劣勢,只要持續打倒相差二十級的高階怪物還是能迅速升級。從〈大地人〉的常識來看,這種升級速度快得像是在開玩笑。
當然,如果只讓他們升級之後就扔著不管,不知道如何運用這份戰力的他們應該會引發問題吧。所以讓他們吸完經驗之後,要像這樣進行如同折磨肉體的訓練,再反覆進行模擬戰到麻木的程度,習慣自己性能大增的肉體。這套標準程序就是〈黑劍騎士團〉這兩個月進行的升級訓練。

艾札克閉上的雙眼微微睜開。
然後再度閉上。
好像聽到某個聲音。應該是多心吧。
但他原本想忽視的現實,以「艾札克大人〜〜」這個稚嫩的聲音前來捕捉他。
以輕盈動作跑過來的一名少年,來到靠坐在大樹旁的艾札克附近停下腳步,漲紅臉頰調整呼吸。是擁有白皙肌膚與銀色頭髮,看起來聰明伶俐的少年。大概是體色天生就很淺。看他的體格毫無強壯可言,所以光是跑這一小段距離,他的臉頰就染上粉紅色,上氣不接下氣。
明明喉頭發出難受不已的聲音,浮現在臉上的卻是滿面的笑容。
「艾札克大人!」
「叫我艾札克就好。你的稱呼方式好噁心。」
因為換氣而差點中斷的這聲呼喚,引得艾札克撐起上半身。身穿連帽長袍的〈冒險者〉以及侍女們隨後追過來,撐起巨大的陽傘擴張樹蔭,在艾札克讓出的場所鋪帆布。少年掛著徵求許可的表情觀察艾札克,但是身穿連帽長袍的〈冒險者〉――艾札克的副官雷薩立克說「請坐」,所以少年坐在帆布上。
「可是……」
「聽孩子講『大人』這兩個字,妳們不會起雞皮疙瘩嗎?」
艾札克噘嘴詢問正在準備飲料的侍女。「呃,是這樣嗎……」侍女只掛著為難笑容含糊回應。大概是避免評論雇主兒子的禮儀吧。真是浪費了那對好奶子……艾札克的嘴噘得更明顯了。
「我說你啊……」
「我叫伊榭魯斯。」
「啊〜〜伊榭魯斯。」
原本想委婉要求侍女想想辦法,但艾札克放棄這個作戰向伊榭魯斯搭話,伊榭魯斯隨即開心回應。他為什麼這麼黏我?艾札克如此自問。
「你那個語氣不能改一下嗎?」
「父王大人與母后大人吩咐我要有禮貌。」
叫父母居然也加「大人」……艾札克一副憔悴的模樣按住額頭。
「我對這種稱呼很感冒。」
「畢竟艾札克大人是〈冒險者〉,現在又擔任指導者鍛鍊舞濱的騎士團,還出力保護過舞濱。」
無論在原本的世界還是〈幻境神話〉的世界,艾札克總是迴避這種高雅又麻煩的人物。這種人是由克拉斯提或城惠,也就是由眼鏡成員負責,不是由艾札克負責。
不過,這個小朋友不知道誤會什麼,似乎很喜歡艾札克。
幼稚、聰明又弱小,真的難以應付,艾札克噘嘴瞪向身旁。
而且伊榭魯斯笑咪咪的,不知道他想到什麼事。
「這都是我自己喜歡才這麼做的。」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我不是『大人』或 閣下』這種了不起的傢伙。擅長這種事的菁英眼鏡正在某處旅行。」
「旅行嗎?」
「總之,這不關你的事。」
「好的。」
伊榭魯斯當然不認識克拉斯提,但他毫不質疑點頭回應。
到頭來,要是那個〈狂戰士〉在場,艾札克認為這種任務就不會落到自己身上。明明骨子裡某方面和艾札克很像,卻只有表面工夫做得超一流。克拉斯提才是最適合訓練〈大地人〉騎士團的人選。
聽說克拉斯提因為不明原因失蹤,但艾札克不太擔心這個〈狂戰士〉。他認為這傢伙肯定會突然出現,講出「造成各位的困擾了,其實我發現新的大規模戰鬥任務」這種話。
只不過,因為他不在,使得秋葉原開始飄起火藥味,這也是事實。
領袖堪稱是團隊本身。失去領袖的集團很脆弱。艾札克看過好幾個案例,而且下場大多沒什麼樂趣可目。就算這麼說,艾札克也不認為克拉斯提的〈D.D.D〉毫無防備措施――艾札克如此思考時,雷薩立克以戲謔語氣叫他。
「艾札克兄。」
「你不准加『兄』這個字。」
「看,伊榭魯斯大人,可以加上『兄』這個字叫他喔。」
「『艾札克兄』嗎?」
平常總是抽到下下籤的副官,沒放過這個能消遣艾札克的機會,忍笑瞥向艾札克。
「你們真的――」
「總覺得『艾札克兄』聽起來好帥。」
伊榭魯斯與雷薩立克如同環繞音效般輪流這麼叫。不知道哪裡有趣,伊榭魯斯頻頻點頭認同。連侍女們都被他的模樣逗笑。
「艾札克兄,你的嘴巴變成四方形喔。」
雷薩立克最棘手的地方,在於他總是在艾札克即將爆發的時候打住。如同試膽賽車那樣,在即將達到沸點的界線收回話語。
「唔,你們真的要逼我動用〈闇殤之劍〉是吧?」
艾札克這麼一喊,雷薩立克聳了聳肩,迅速拉著伊榭魯斯的手,說起「好啦,我們去幫騎士團的訓練打氣吧,這是領主一族的工作喔」這種話。
艾札克抓亂瀏海,看向訓練中的騎士團。
仔細一看,他們衝刺的腳步差不多開始笨重了。幫那些傢伙打氣應該也不錯吧,也可以順便發洩剛才被雷薩立克捉弄的鬱悶心情。
艾札克拿起愛劍,走下平緩的山丘。

5

「結婚之〈典災〉卡麥薩爾……?」
城惠複誦宗次郎說的這個名字。
城惠沒聽過這個名字。從〈幻境神話〉還是遊戲的時候開始,登場的敵人數量非常多,城惠也沒有悉數掌握。
即使如此,關於日本伺服器出沒的主要敵人,城惠至少大多記得名字。不提「卡麥薩爾」這個名字,「結婚之〈典災〉」這個稱號非常特別,很難想像自己會忘記。
「是的,對方如此自稱。」
「與其說是結婚,那樣應該是婚姻詐欺吧?」
薺接在宗次郎後面這麼說。
榻榻米加紙門,壁龕掛著優美書法的掛軸。
城惠與曉來到秋葉原屈指可數的戰鬥公會之一――〈西風旅團〉公會屋的和室,迎接兩人的是〈西風旅團〉公會長宗次郎以及左右手薺。
以城惠的立場來看,這兩人是懷念的〈放蕩者的茶會〉同僚。
城惠平常起居使用的是西式桌椅,所以這間和室是令他不太自在的空間。反觀曉很適應這個房間的擺設,正在享用招待的茶點。曉在〈記錄的地平線〉的個人房間,也打造成比這個房間小一號的和室。正坐似乎也不以為苦。
「正如城前輩所說,是奇怪的敵人。」
「沒想到宗次郎居然遭遇了……」
「您不是早就預料了嗎?」
「不算是早就預料,只是覺得找大家打聽,或許可以問到遇見這種敵人的情報。」
城惠與曉造訪〈西風旅團〉,是因為有事要找宗次郎商量。以密語提到這件事時,宗次郎說可以立刻提供情報,所以城惠專程跑這一趟。城惠在公會客廳說他要「去一趟西風」曉就跟來了。
城惠要向宗次郎詢問「沒看過的奇特怪物」的情報。〈大災難〉之後,敵人出現變化。或是出現特殊的種類。城惠著手收集情報想知道細節,而且一開始就抽到大奬。
宗次郎與薺提供了正如城惠預料……應該說超越城惠想像的情報。
「除了我們,好像也有人回報遭遇這種敵人耶?但好像不是同一個。」
「薺小姐消息還是這麼靈通耶。」
「還好啦。因為我有女生的情報網,這個很厲害喔,咿嘻嘻。」
關於名為〈典災〉的怪物,城惠其實已經獲得情報。
他真的是現在才知道這種怪物叫作〈典災〉,不過在大和伺服器,發現新種類怪物的報告其實不算稀奇。
雖然大多是失去外部攻略網站的〈冒險者〉得意忘形而貿然斷定,不過清查這些報告就會發現,某些報告再怎麼樣都不是看錯或記錯,確實是新種類的怪物。
這種目擊證詞,在〈大災難〉之後愈來愈多。
並非單純的「慢半拍才查明未知情報」,而是如同「類似事例隨著時間增加」。
城惠不認為這些新種類的怪物都是〈典災〉,但依照宗次郎他們的說法,除了〈西風旅團〉也有人遭遇過這種怪物。

聽宗次郎他們說,結婚之〈典災〉卡麥薩爾這種怪物,擁有「偽裝成〈大地人〉
」以及「讓異性著迷」的能力。
這個敵人偽裝成〈大地人〉的青年商人,入侵失去都市防衛機構的秋葉原,拉攏各種女性〈冒險者)-一時之間擁有無法忽略的影響力。
〈西風旅團〉裡,〈宗次郎親衛隊〉的部分成員覺得可疑,聯手討伐這個敵人。
「還是一樣亂來耶。」
「我們公會一向規行距步,既然對我們家的女生出手,我們就不會留情。」
「沒錯喔,主公。」
曉,不知為何驕傲點頭回應薺這番話。
「曉也有幫忙?」
「不,我第一次聽說。」
既然這樣,為什麼在這時候愉快點頭?城惠搞不懂。
薺斜眼看著這樣的城惠挺胸,曉以尊敬的眼神反覆點頭。城惠朝宗次郎使眼神,發出「為什麼是這種反應?。」的求救訊號,宗次郎回以「她們似乎成為好朋友喔。女生只要一起吃甜食,很快就會成為朋友耶」這樣的祥和回應。
只有宗次郎能說得這麼悠哉。
城惠如此做想。
幸好城惠記性算是不錯,沒忘記〈天秤祭〉的慘劇,沒忘記〈Danceteris)的蛋糕吃到飽會場,城惠等三人「一起吃甜食」的結果。宗次郎的器量終究不一樣。
城惠決定別深入探討這個問題。
薺將視線落在手上的一疊紙說下去。
「目前打聽到的有疾病之〈典災〉希斯癆、醜聞之〈典災〉札諷、度量之〈典災〉巴古利司,以及……」
「還有我們打倒的結婚之〈典災〉卡麥薩爾。」
「大致是這樣。」
看來那疊紙是臨時製作的報告。
細節我整理在這份筆記……不過阿城,這些傢伙是什麼?」
薺的音調低了一截。
她輕聲說「有股火藥味」。應該是薺的直覺吧。她看起來是粗野,隨便又懶惰的酒鬼。卻只有直覺很敏銳。城惠在〈茶會〉時代被這樣的薺救了很多次,被惡整的次數則是十倍。
雖然這麼說,事實上城惠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開拓智域〉新增的怪物。要這樣說明很簡單,但城惠不認為這是真相。只是目前找不到方法證實城惠所知的情報。大概無法證實吧。城惠有這種預感。
「……」
「城前輩,他們是敵人吧?」
所以城惠無法立刻回答宗次郎這個問題。
應該是敵人。十之八九會擋住城惠的道路,封鎖〈冒險者〉的末來。但他不確定這些「敵人」是如字面所說的敵人。不,城惠甚至有種「他們不是敵人」的預感。如同倒下擋路的樹木是「障礙」,卻不是「敵人」。
「既然曾攻擊我們!我們就非戰不何。」
所以城惠沒肯定或否定宗次郎的質疑,換個方式這麼說。

不過宗次郎似乎認為就算這樣也好。
他像是放心般露出燦爛的微笑,輕聲說「太好了,畢竟已經打倒了」。
啊啊,原來如此。城惠認同了。宗次郎不是在詢問,而是在擔心已經討伐的對手。
宗次郎這個後輩不知為何似乎仰慕城惠,從以前就很親近。昔日不只是〈茶會〉的活動,還經常一起組隊到處闖迷宮,宗次郎和城惠出遊時,直繼或一彥也經常加入,城惠從那時候就經常遭到沙姬等宗次郎的粉絲們嫉妒。
宗次郎是溫柔體貼的少年。
「不過,某方面和一般的怪物不一樣。」
「這些傢伙也受到〈大災難〉的影響嗎?不然就是〈開拓智域〉的影響。」
城惠分心想這件事的時候,宗次郎與薺這麼問。
兩人都很聰明。即使不知道原由,也只靠自覺幾乎猜中。
「兩者皆是。」
「這樣啊 ……」
城惠回答之後,薺沒有繼續問下去。薺有個城惠不知道的進退基準,不會跨越這條界線。這大概源自她比城惠年長吧。
「城前輩,我們能幫忙做什麼嗎?」
「想再得到一些情報,還有再多一點時間。」城惠回答宗次郎的詢問。「保護這座城市就好是吧?」一如往常敏銳的薺大幅點頭。
「什麼嘛,那就是和至今一樣是吧?請交給我吧。」
宗次郎露出放鬆力氣的微笑。
脫力般的親切表情讓城惠鬆了口氣,也覺得不能太依賴別人。
城惠想起螢火蟲飛舞的前秋葉原車站月臺。
城惠要求協助設立〈圓桌會議〉時,宗次郎不問理由就一口答應。
宗次郎回應得很隨便,就算這麼說,心底蘊含的決心與誓言絕對不隨便。〈圓桌會議〉之所以能夠成立,某方面來說確實多虧宗次郎的支持。〈新月漢堡〉開張時遭受批判與壓力的〈三日月同盟〉,就是由〈西風旅團〉保護的,這是城惠後來知道的事實。天底下居然有我這種在最後掉以輕心的策士。城惠總是得到他的援手。這份救贖溫暖滲入内心。
「總之交給我們吧,因為我們也變強了。」
「城前輩,請交給我吧。」
「主公,交給我吧。」
曉不知為何像是和他們一組般拍胸脯掛保證,這副模樣引得城惠輕聲笑了。宗次郎也跟著笑出聲。
「宗次,怎麼了?」
「沒事。城前輩……女生很強對吧?」
「當然強喔!太強了。」城惠說完起身。
雙腿發麻而板起臉的城惠道別時,宗次郎輕聲說:
「城前輩,那是奇怪的敵人。」
大概在說〈典災〉吧
宗次郎如同在回溯記憶般蹙眉。
「該怎麼說,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像是〈幻境神話〉的敵人。」
「像是〈幻境神話〉……?」
「嗯。當然是第一次見到,對方也會使用奇妙的攻擊方式,而且很強。」
「沒錯沒錯,比〈大地人〉還要……該怎麼說……」
「像是遊戲。如同打倒〈幻境神話〉的怪物那樣,有種身心舒暢的感覺。」
宗次郎講話總是憑感覺。因為能力足以一躍得到正確答案,所以不擅長以簡潔易懂的方式說明過程。
不過城惠將這番話刻在內心。
因為其中肯定有某些必須汲取的要素。

6

離開〈西風旅團〉的公會屋時,天空已經染成棗紅色。
即使比不上原本的世界,但秋葉原在黃昏時分依然熱鬧。
尋找旅館的旅行商人。
販售晚餐菜色,以美味自豪的路邊攤。
從郊外原野回到據點的〈冒險者〉們。
在〈冒險者〉與〈大地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城惠與曉並肩前進。
城惠心不在焉看著來往的行人。染成橙色的這幅景色,和宗次郎所說的「像是〈幻境神話〉」這句話重疊。大概是指之前只能隔著螢幕觀看的那個時代吧。但他不認為現在位於面前的人潮是遊戲裡的光景。
什麼要素讓宗次郎選擇這樣形容?城惠還沒實際接觸〈典災〉,所以不知道宗次郎想表達什麼,不知道他當時感覺到什麼。
「主公。」
大概走了十分鐘左右吧
與其說城惠是以時間知覺判斷,更像是從移動的結果推算。
曉詢問般的聲音,以及輕拉城惠袖子的可愛動作,撈起陷入思緒的城惠。
城惠察覺自己不知何時忘了她的存在,停下腳步。
「嗯?曉,什麼事?」
「主公累了嗎?」曉從下方注視城惠的臉,若有所思般詢問。
「咦?為什麼?沒那回事喔。」
「這樣啊。」
城惠連忙如此回答,曉也一如往常以簡短話語回應。〈大災難〉剛發生那時候,城惠會努力想要維持對話,但現在也不常這麼想了。現在的城惠知道,曉應該不是在要求聊得多麼愉快,真的只是在擔心而已。
抱持當時走在海邊的心情抬頭一看,黃昏的秋葉原好美麗。

大概是因為昨天下雨,四月的綠意更顯潤澤,反射閃亮的棗紅色陽光。性急的居酒屋點亮橙色的〈螢火燈〉開始招攬客人,隨即有兩三個冒險者進入那間店。
這裡的中央大道和地球的秋葉原相比,因為有古代樹或是長青苔的廢棄車輛,所以視野不佳。不過苔蘚覆蓋的路肩並排著販售串燒或油炸食品的攤子,營造溫暖的氣氛。
這是秋葉原的黃昏。
城惠與曉就這麼駐足眺望好一陣子。
「主公,有一股很好吃的味道。」曉輕拉城惠袖子低語。
她肯定在說炸豆沙包的香味吧。
城惠覺得曉這個反應很有趣,輕聲一笑。
「主公,我那麼說不是要你買給我。」
「我沒這麼想喔。」
「那就好。」
城惠回答之後,想起剛才在〈西風旅團〉的某一幕。
像這樣沉默寡言,真要說的話算是怕生的曉,剛才和薺相處得相當親近。並不是從以前就這樣。至少在城惠離開秋葉原遠征之前,曉應該沒有積極和〈記錄的地平線〉以外的人交流。
「妳會和薺一起玩嗎?」
「嗯。薺知道很多好吃的餐館。」
「這樣啊。」
城惠點頭回應曉。她的語氣不經意透露愉快心情。
看來曉的交友圈擴大了。
「不只是薺,也會和莉潔、御香影或公主一起去。」
「這樣啊。」
點頭回應城惠内心相當驚訝。
他當然知道露出驚訝模樣會害得曉鬧彆扭,所以沒將想法寫在臉上。不過這堪稱是劃時代的進步。曉提到的名字包含〈西風旅團〉、〈D.D.D〉,記得沒錯的話還有〈洛德立克商會〉的成員,甚至還有蕾妮希雅公主。
城惠想起之前出發到北國和供贄一族協商之前,委託曉保護蕾妮希雅公主。
「主公不在的時候發生了各種事。」
「這樣啊。」
如同城惠在〈奈落的參道〉得到各種東西,曉也在秋葉原收穫良多吧。
〈大災難〉之後有所改變的,不只是技術、自治組織或怪物。
城惠他們自己也逐漸改變。不只是等級提昇或取得口傳這種意義,反倒是人際關係這種難以看見的東西,至今沒以這種視野思考的城惠回想起那場北上遠征。
一直不離不棄的好友直繼;轉眼就變得親近,如今當自己是公會屋主人的特托拉;〈銀劍〉的公會長威廉;供贄一族的堇星;魔法學者李.耿恩;以及迪米夸斯。
無論是好是壞,各種邂逅都互相共鳴,如今連結在一起。
這些肯定都不是白費力氣。
城惠低頭一看,曉回了一聲「嗯」。夕陽逐漸西沉,現在是回公會吃晚餐的時間。

「城惠先生〜〜」
兩人來到公會會館前方時,響起一名少女的聲音。不是曉。
「實莉……」
小跑步接近兩人的實莉,不是外出冒險時的巫女服裝,而是短衫加領帶的便服。
「唔,明明氣氛正好……」
「城惠先生、嘵小姐,兩位正要回去嗎?」
實莉以輕快腳步和兩人並肩行走,從曉的另一邊仰望城惠。面帶笑容的實莉今天心情似乎也很好。
「沒錯。實莉打工下班了?」
「是的。今天收到了伴手禮。」
「是今天『也』收到了。」
曉以失望語氣糾正實莉的話語。
實莉雙手抱著一個袋子,裡面裝滿食材與藥品。
應該是她打工的地方――(生産公會聯絡會〉或〈圓桌會議冒險斡旋所〉給她的。
實莉的行政處理能力強到和年齡不符,聽說在這些職場也被當成一線戰力重視。個性好又有禮貌的她,在服務窗口似乎也是偶像。
袋子裡的東西差點掉出來,曉迅速幫忙壓住,詢問實莉是否不要緊。兩人以相親般的姿勢僵住,城惠詢問:「要幫忙拿嗎?」不過實莉似乎要拿東西給他看。
「沒問題。因為啊,呼呼!」
實莉將差點掉出來的物品俐落塞進肩背的包包,然後像是炫燿般以雙手遞出這個奇妙的布袋。
「這是我的〈魔法背包〉!」
「喔喔!」
實莉滿臉笑容,城惠與曉也跟著露出微笑。

他們年少組終於完成〈魔法背包〉了。不只是已經像這樣每天使用的實莉,包括冬彌、五十鈴、倫迪浩斯以及〈三日月同盟〉的瑟拉拉,都獲得了〈魔法背包〉

不只如此,實莉他們一行人還為秋葉原帶來不少的恩惠。
他們帶回多到令人傻眼的〈鋼尾翼龍〉皮,使得〈魔法背包〉在秋葉原低等級的〈冒險者〉之間普及。〈魔法背包〉原本必須接任務才能製作,而且每人限制一個,不過聽說卡拉辛說服〈大地人〉的工匠,降低接任務的等級限制。多虧製作費用也由〈第八商店街〉出,因此在秋葉原,即使是資歷最淺的新手,也能擁有自己參與設計的〈魔法背包〉。
和〈鋼尾翼龍〉的戰鬥、許許多多的邂逅,以及無法割捨的內心糾結,城惠花了好幾個晚上的時間聽實莉娓娓道來。
那趟旅程讓他們體驗許多事,不只是快樂,也品嘗到胸痛欲裂的煎熬心情,即使如此實莉他們還是像這樣面帶笑容。
城惠率宜覺得了不起。
即使自己參加這趟旅程,也不知道是否能變得像是實莉與冬彌那樣溫柔。若問是否能像是五十鈴與倫迪浩斯那樣散播勇氣鼓舞〈大地人〉,城惠認為自己做不到。
「喔喔!」
曉注視著裝成熟轉圈的實莉。
「這是實莉設計的?」
雖然已經聽卡拉辛說過,但城惠還是試著問間看,實莉的〈魔法背包〉長出莫名其妙像是四肢的長條物體,設計相當前衛。「沒錯!」〈魔法背包〉滿臉笑容回應,曉附和說:「好棒!實莉!女子力提昇了!」兩人意氣相投。
城惠注視這幅光景,莫名覺得耀眼。
果然正在改變。看著這樣的兩人,城惠認為這樣的改變應該是好事。
「既然順路,買些伴手禮回去吧。」
「贊成!」
「主公,我要紅豆麵包。 」
「曉小姐好喜歡紅豆麵包耶。」
雖然不是寵兩人,不過城惠提議買伴手禮,隨即得到這樣的回應。提昇團隊默契令人欣喜,但城惠希望外帶。外帶回去就可以和直繼與喵太班長一起吃,肯定不用獨自承受兩人的攻擊。
「嗯,那是極品甜食。」
「要不要偶爾改成果凍?」
「實莉對紅豆麵包有意見?」
「不是那樣啦,不過,應該要多一點選擇。」
「唔唔唔……」
實莉與曉的互動輕快地持續進行。彼此有所顧慮的樣子減少許多。由於住在同一間公會屋,所以逐漸卸下心防了。在這種小細節也有變化。
如果可以不要在兩側隔著我交談就完美了。
城惠如此心想,在眼鏡後方露出丟臉的笑。
雖然姑且思考這種事,但城惠知道就算說出來,她們兩人也不會聽。到頭來,女性心情不好的時侯會刻意曲解男性的話語,心情好的時候會裝作沒聽到。茵緹克絲就是這樣。
至於〈她〉則是隨時保持好心情,根本不聽人說話。
「兩種都買不就好了?」
「沒錯喔,曉小姐!」
「沒辦法了。」
「我要草莓蛋糕,草莓蛋糕,城惠先生,也請我吃吧,就這麼做吧!」
城惠好不容易摸索到巧妙妥協點的時候,聲音可愛的某人從旁邊盛大地前來礙事。是特托拉。一如往常在粉紅頭髮上戴一頂小禮帽,一副嬌滴滴偶像的打扮。
「唔哈〜〜 !」
特托拉如同要擒抱城惠腰部般撲過來,曉試著拉開他。
「你這個半吊子偶像,不准黏著主公。」
「不是半吊子喔,我是完美的偶像喔,以英文來說就是Perfect喔!形容成銀河就是Galaxy喔!我認為城惠先生被我黏著也很高興喔!」
「並沒有。」
「只在這種時候做出果斷回應!」
特托拉上半身往後仰嚇一大跳,如同看到無法置信的東西。這個自稱偶像無論在何種狀況的反應都很誇張。即使加入公會沒多久,特托拉依然以這樣的個性完全融入〈記錄的地平線〉。
「咦〜〜特托拉認為我是這種人嗎……」
「唔。好了啦,城惠先生,我們去加奈子小姐那裡吧!」
「主公,紅豆麵包店在等了。」
「唔哇,也要買草莓蛋糕啦〜〜!」
「季節限定的櫻花餡麵包。現在不吃更待何時?」
「這樣吧,我們三人拉住城惠先生,直到最後都沒放棄的人,可以請城惠先生實現一個願望!」
「咦?既然這樣,我要左腳。」
「那我要右腳!」
他們打算怎麼拷問啊?
城惠露出苦笑聳肩。
他一邊聆聽三人各有不同的嬉鬧聲,仰望逐漸變成紫色的天空。
非得思考的事情好多。這種小小的幸福好揪心。世界正迎向黃昏,城惠明明是普通的研究所學生,立場上卻很清楚這件事。
〈冒險者〉不會因為死亡而終結。
但或許會因為時限來臨而終結。城惠細細品嘗這份預感。



本帖最后由 words 于 2018-7-24 00:35 编辑




CHAPTER2 航空種


在洋溢著油與辛香料味道的大廳,供餐的〈大地人〉東奔西跑。〈黑劍騎士團〉的〈冒險者〉向她們點餐的聲音縱橫交錯。
訓練〈大地人〉的工作仍不熟悉,一個不小心就比冒險還累。其次,消除疲勞最好的方式當然是美食。〈黑劍騎士團〉團員們的食慾旺盛到甚至不輸給解決大規模戰鬥敵人的氣勢。
公會長艾札克也不例外,多運動、多吃美食。即使在這個以等級左右身體性能的世界,艾札克也認為這是鍛鍊體能的基本功。
艾札克朝著厚厚的肉塊下刀時,一疊文件發出響亮聲音放在他桌上,桌上的麥酒出現波浪。
「艾札克先生,晚安〜〜」
「喔?喔,原來是卡拉辛啊。」
「嘿咻。」
生產公會〈第八商店街〉的公會長卡拉辛厚臉皮坐在艾札克正對面。
吵鬧的店內頓時安靜。
〈黑劍騎士團〉真要說的話是運動社團類型,重視輩分的集團。如果團員擅自和公會長坐同一桌。將會被眼尖的老鳥狠狠修理。
何况卡拉辛是「外人」,雖然是〈圓桌十一人〉之一,但他依照〈黑劍騎士團〉的基準是軟弱的書生型。
數名團員從座位起身,艾札克不是滋味般伸手制止。
不知道卡拉辛是否知道周圍的狀況,他依然往常投以商業笑容。艾札克以叉著肉的叉子指向他。
「你最近真隨和啊。」
「艾札克先生,你不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吧?」
「是沒錯啦,但現在不是在說我,是說你。」
「啊哈哈哈,我也會挑對象喔。」
「真是的,嘻皮笑臉,實在搞不懂你這傢伙。」
在生産公會之中,〈第八商店街〉尤其致力和〈大地人〉做生意。公會長卡拉辛是和老奸巨猾的〈大地人〉們鬥法的老江湖。
卡拉辛取下那頂註冊商標的帽子,朝經過附近的〈大地人〉搭話。「啊,我也要一杯冷飲跟炸鮋魚。」
身穿供餐服的女服務生,在手上的備忘錄寫下餐點名稱,行禮之後前往廚房。看來徹底採用了〈冒險者〉的服務準則
「炸鮋魚很好吃喔。」
「是啊〜〜我來這裡就是在期待這一道。」
「今天也出差來做生意?」
「請不要說我是出差做生意啦〜〜這裡是我們〈第八商店街〉第一間分部商館,所以來看看狀況,而且也得看一下帳簿才行。」
這間餐廳同時可說是〈第八商店街〉設置在舞濱的駐外商館。要在〈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盟主柯文公爵的領地設置分部,似乎進行過不少麻煩的協商,不過卡拉辛是大功臣。成功在這裡設立分部而且沒引發抱怨的生産公會不是最大〈海洋機構 〉,也不是保有各種尖端技術的〈洛德立克商會〉,而是〈第八商店街〉,背後其實有這一段祕辛,這是雷薩立克提供的情報。

「畢竟距離秋葉原也不算遠。」
雷薩立克遞一杯水給卡拉辛,坐在兩人身旁。
由於要調度大規模戰鬥的物資,所以雷薩立克與卡拉辛是老交情。尤其〈大災難〉之後,聽說他們會私下交換各種情報。
「是的,我一個人過來的話不算遠,騎〈巨梟〉,飛一下就到了。」
「你騎〈巨梟〉?」
「並不是大公會每個人都有〈獅鷲獸〉喔,那個只限副本公會。」
相較於〈獅鷲獸〉,〈巨梟〉的速度與續航距離比較差,〈冷卻時間〉也長。由於可以在副本任務取得,所以使用者比〈獅鷲獸〉多,不過就艾札克看來是「不怎麼樣的騎乘生物」。
「因為你們很弱啊。」
「沒錯沒錯,超弱的。 艾札克先生一行人點的料理價格,我要以一百倍計算喔。」
卡拉辛就,這麼掛著笑容,不以為意地放話。
「你這混帳……」
「這種事一點都不重要。」
雷薩立克平靜打斷艾札克的話語。
「喂!」
「 一點都不重要吧?」
「是的。」
這傢伙和雷薩立克是同類。艾札克如此判斷。在自己即將爆發時輕盈迴避,不知道是遲鈍還是膽大包天的小子。而且艾札克逐漸對這種人刮目相看。
女服務生在桌上放了一個冒著蒸氣的盤子。白色餐盤上是炸成焦黃色的炸鮋魚與高麗菜絲,堆高的塔塔醬讓人食指大動。
「喔,看起來真好吃。好燙!」
叉子一叉,麵衣就發出酥脆的聲音裂開。卡拉辛將炸魚沾上加入許多洋蔥的醬,迅速送進嘴裡品嚐。
卡拉辛頻頻點頭,一下子就把炸魚吃光,艾札克見狀哼了一聲。雷薩立克向女服務生點兩盤炸鮋魚。
「真是的,你這傢伙是來礙事的嗎?」
「怎麼可能,我姑且是來工作的喔。來。」
卡拉辛從腰間的文件包取出一張文件。艾札克接過文件看都不看就交給雷薩立克。
「〈圓桌會議〉嗎?」
「總之,這個等等再說。」
副官說完,艾札克從卡拉辛盤裡拿起一條炸魚詢問。
「那現在要說什麼?」
「當前的話題是叫作〈典災〉的怪物吧。」
女服務生又端來兩盤炸鮋魚,卡拉辛從盤裡叉起一條如此回答。
「啊,這我聽過,不過那是什麼?」
艾札克把變少的那盤拿給雷薩立克,把熱騰騰的另一盤拉到手邊。雷薩立克嘆了口氣,從自己盤子分了幾條魚給艾札克與卡拉辛。
「我也不知道喔。而且〈大地人〉也好像想開戰的樣子。」
「……是說西方召集的軍隊嗎?」
阪南的〈冒險者〉和西日本的大地人組織〈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聯手增強軍備,這個情報是〈圓桌會議〉擔憂的事情之一。
「是的。那邊的傢伙真的老是惹出麻煩事。這邊則是有人高喊福祉、預算或平等的口號。」
「亞因斯那個傢伙有夠麻煩。」
「就算這樣,也只能和他面對面好好溝通了。」
「是喔……」
艾札克將最後一條炸鮋魚送進嘴裡,重新注視卡拉辛。
「艾札克先生,你這樣看是什麼意思啊?」
高瘦的文弱書生型,總是嘻皮笑臉。喜歡討好女生,動不動就為美色著迷,喜歡講話,和他人保持熱絡的表面關係。愛耍小聰明,總是只撈好處,如同軟派男人範本的富家少爺。卡拉辛剛開始看起來是這種人。
艾札克待在原本的世界時,不只不欣賞這種男人,這種人也不會接近他。彼此是不同世界的人。艾札克一直認為就是這麼回事。
然而不知為何,交談之後就會發現這傢伙也有自己的原則。既然輕浮,就輕飄飄地遊走各處;既然軟弱,就發揮柔軟特性介入兩者之間當成緩衝。卡拉辛在這個新世界使用艾札克不會用的戰法。艾札克知道這一點,所以無法劈頭批判修他。
「沒有啦,只是覺得你原來不是爛咖。」
「這講得很過分耶!」
「哎,沒什麼關係吧。」
「總之該怎麼說,好歹也成立自治組織在運作了。雖然要撒手不管很簡單,但要再成立一次〈圓桌會議〉很辛苦吧?」
「算是吧。」
「所以艾札克也請工作啦〜〜好嗎好嗎。」
「啊〜〜啊〜〜吵死了,商人。你的聲音都傳進我的頭蓋骨了, 」
「要是砍了我,我會分裂成兩半,從左右用環繞音效對你說話喔。」
艾札克揚起眉角,和笑咪咪的卡拉辛互瞪。
不久,兩人同時笑出聲。
「我身邊沒有你這種人,所以我以為你是更膽小的傢伙。」
「我也是公會長,可不能老是低聲下氣喔。累死我也。而且啊,我原本也以為艾札克先生是有八成是猩猩,只有兩成是人類。」
「實際上呢?」
「不便評論。」
「艾札克兄不只大部分是猩猩,幾乎全部是猩猩喔。」
雷薩立克為艾札克的杯子倒麥酒、為卡拉辛倒水,並且如此補充。
「喂,雷薩,你究竟挺誰啊?」
故做正經的雷薩立克嘴角稍微上揚。卡拉辛拍手大笑,如同漣漪擴散,周園的餐桌也籠罩熱鬧的笑聲。
卡拉辛如同隱藏在這股漩渦般低語。
「你應該稍微感覺到了,〈威斯特蘭迪〉的氣氛很差。」
「嗯。」
「剛才說到正在編組軍隊……」
「儘管我不認為〈圓桌會議),與〈Plant hwyaden〉會開打,不過說到是否能夠置身事外……」
「應該很難吧。」
〈圓桌會議〉與〈Plant hwyaden〉並非公然處於敵對關係。不過各自的同盟對象〈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與〈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萬一起衝突的話……
朋友挨打的時候是否能堅持視若無睹?就是這麼回事。即使是艾札克也能直覺理解,這個道理。
「你認為城惠那傢伙是看到這個局面,才委託我們幫〈大地人〉騎士團練等?」
「有可能喔。因為城惠閣下是『腹黑』。」
「這部分也得問個清楚才行。」
艾札克這句話引得卡拉辛咧嘴一笑。
「那就是答應出席〈圓桌會議〉…… 雖然艾札克先生在舞濱這裡出任務,不過你有交通工具吧?畢竟是副本公會。」
「嗯,有喔。是 〈獅鷲獸〉。」
「不過沒女友就是了。」
艾札克拿起召喚笛晃動時,雷薩立克插話這麼說。艾札克不禁語塞。
「女人算什麼!那種東西就免了。就算交往也很快就分手,有夠麻煩。」
「啊哈哈哈哈哈。要辦聯誼嗎?」
「真的?」
「嗯,那當然。這方面的門路我很熟喔。」
「卡拉辛先生不是也沒女友嗎?」
雷薩立克這記回馬刀,這次砍在卡拉辛身上。
確實,如果有對象,就不會成為聯誼這條路上身經百戰的勇士。卡拉辛喜歡,〈三日月同盟〉的瑪莉艾兒是公開的祕密,而且同樣以做白工收場。
不過,艾札克也不是站在什麼得天獨厚的立場,沒資格指著他嘲笑。遊戲人間到這個年紀,當然和幾個異性成為這種關係,不過成為這種關係經過幾晚就肯定會被甩。似乎是因為完事之後,對女性的態度會變得粗魯。
艾札克沒資格瞧不起卡拉辛。
「噗哈哈哈!這傢伙明明輕佻卻沒女人!」
但艾札克不在意這種事,張嘴大笑。
「這種事跟聯誼無關啦!」
卡拉辛一改撲克臉,直翻白眼反駁。
艾札克見狀倍感痛快,將變溫的麥酒一口氣喝光。雖然有很多不滿,但不會在喝酒拌嘴的時候造成問題。
艾札克將麥酒換成蒸餾酒,卡拉辛努力跟進。
即使有許多麻煩事,也不需要放棄享受當下。人生大致上都很麻煩,為此糟蹋眼前的美酒是笨蛋在做的事。
這晚,兩人一直喝到倒在酒館的石地板。
只有嘲笑卡拉辛異性喜好的這一段成為快樂回憶,刻在艾札克的心中。

2

秋葉原公會會館。即使在整個秋葉原,這裡也堪稱是最高的建築物。雖然完全比不上地球世界的摩天大樓,不過在高樓悉數化為廢墟的這個世界,超過十層樓的建築物本來就罕見。
在缺乏視線遮蔽物的伊斯塔爾,一陣風吹過秋葉原的天空。承受這陣風,外型如同黑曜石碑的中心,就是這座秋葉原公會會館。〈圓桌會議〉的根據地。
在內部的大會議室,代表秋葉原的公會會長,在仿造遠古七姬的石像俯視之下齊聚一堂。參加〈圓桌會議〉的十一人不知何時開始被稱為「遞減小組」。意思是沒有湊齊十二人,缺了一人。
〈黑劍騎士團〉的總團長「黑劍」艾札克。
〈西風旅團〉的「劍聖」宗次郎。
〈海洋機構)的「豪腕」總長道隆。
〈洛德立克商會〉的「精靈藥師」洛德立克。
率領〈第八商店街〉的廣域商人卡拉辛
〈三日月同盟〉的瑪莉艾兒。
〈RADIO市場〉的高超〈機工師〉茜屋。
〈記錄的地平線〉的「神機妙算」城惠。
以及〈誠信〉的公會長亞因斯。
〈D.D.D〉的公會長,身兼〈圓桌會議〉代表的克拉斯提下落不明。〈古蘭迪爾〉的伍德斯托克正在執行遠征軍的補給任務所以缺席。
在亞因斯眼中,三人缺席的〈圓桌會議〉不完整的程度超過實際的缺席人數。

「城惠閣下的計畫順利完成實在太好了。」
「是啊,真的很感謝喔。這樣我們就免於乾涸了。圓桌會議的財政在帳面上出現破綻,是靠大公會貸款才撑下來的,。」
茜屋語重心長地說完,卡拉辛以輕浮語氣附和。不過內容比較沉重。
「不過,這樣就能鬆一口氣吧?」
「秋葉原周邊區域已經解放完畢。正在朝東北方面持續購買區域並放棄產權。這樣下去,禁止私有的區域應該會持續增加。為了今後考量,區域可以購買實在很危險。」
這是〈圓桌會議〉從去年秋初面臨的最嚴重問題。區域維持費壓迫財政的問題,由〈記錄的地平線〉的城惠朝著解決的方向進行,因此會議稍微洋溢安心的氣氛。
維持費的總金額,光是一個月就要數百萬枚金幣,消耗〈圓桌會議〉預算的速度,光靠「壓迫」這種字眼根本不足以形容。買下秋葉原所有的路面空間是最沉重的負擔。
「不好意思。」
「這不是在責備城惠先生喔。哎,畢竟人們並不是都和你一樣善良。」
但是沒有「不購買區域」這個選項。
雖然城惠已經道歉,但他實際上買下這棟秋葉原公會會館,掌握了秋葉原一萬數千名〈冒險者〉的生殺大權,成為〈圓桌會議〉成立的契機,這件事很有名。而且這種重要設施還有好幾座,買下〈大神殿〉或中央商業設施的人,應該會獲得相當於整個秋葉原的強制力吧。
這些區域在〈圓桌會議〉成立沒多久就買下。堪稱是在還沒清楚推測誰會買的狀況下,受到焦慮與模糊恐懼的驅使而被迫買下。購買的區域後來擴增到秋葉原周邊。亞因斯不認為這是錯誤的做法。他認為這是必要的處置。證據就是〈誠信〉也撥出相應的資金支援。而且〈圓桌會議〉所屬的其他公會都抱持相同想法。
但是這些負擔也確實沉重,壓迫到秋葉原的資產。只是因為〈冒險者〉的資産雄厚足以承受負擔,問題才沒有浮上檯面。
〈記錄的地平線〉的城惠,以「將買下的區域賣掉並且處理為禁止購買」這種強硬手法解決這個問題。方法是將區域的產權移交給大和伺服器本身,當成初期費用的大筆資也是〈供贅一族〉提供。秋葉原的普通〈冒險者〉沒什麼人知道這件事,但〈圓桌會議〉所屬公會的高階幹部就知道。
亞因斯當然也佩服、感謝這個策略。
不過正因為解決了這侗問題,所以出現下一個問題。

「既然財政有餘力,我想繼續討論先前提案的那個議題。」
亞因斯如同從巨大圓桌探出上半身,起身這麼說。
「你說的議題是那個嗎?」
道隆一臉有苦難言的樣子,斜眼朝洛德立克一瞥。洛德立克移開視線,卡拉辛也是有點傻眼的表情。艾札克一如往常雙手抱胸板著臉,沒人插話。
「那個……是什麼提案?」
不懂察言觀色的宗次郎,掛著笑容詢問城惠。
「是亞因斯先生之前提出,關於情報公開與重新分配的提議。」
城惠回答之後,亞因斯點頭接話說明。
場中沒有其他公會長和亞因斯共享這份焦慮。
這使得亞因斯內心充滿昏暗的情感。聚集在這裡的是「代表秋葉原的著名公會領導者」。他們無法正確感受到這個問題或許在所難免,不過就算這麼說,不能放任的這件事也非得告訴他們才行。
「現在秋葉原正迅速出現貧富差距。能夠開發新技術或在原野打怪的人累積財富,做不到的人每天光是生活就用光最底限的收入。他們的財産差距正迅速擴大。」
眾人聆聽亞因斯的說明。
「這是問題。非得解決才行。口傳也是問題。」
「咦!口傳為什麼是問題?」
「不是寫在提案書了嗎?」道隆回應驚聲發間的宗次郎。是的,以道隆為首,聚集在這裡的公會長都很誠實,這部分不容質疑。因為他們毫不猶豫聆聽亞因斯的意見。
「口傳以及研發新商品,造成當下經濟差距的問題。大公會活用規模擴大事業,也就是增加收入。非得矯正這個狀況才行。依照圓桌收到的報告,口傳現在約有四十種。這些情報應該廣為對世間公開。生産系的合成表也一樣。」
「喂喂喂,等一下。你說的不是〈幻境神話〉的合成表,是〈大災難〉之後的物品製作方法吧?」
「是的。」
「這再怎麼說都辦不到。〈大災難〉之後的物品製作是不斷摸索得來的啊!無論是一碗拉麵還是一塊香皂,都是工匠拚命構思再加入獨特巧思的成品。」
「口傳也是喔。到頭來,那種東西就算公開也沒什麼助益吧?」
亞因斯就這麼緊繃表情,承受道隆與宗次郎的反駁。雖然早就預料,不過應該是太焦急了。公開合成表或口傳很困難,但若是做得到,這樣還比較能達到軟著陸的效果,這是亞因斯的想法。
不過既然辦不到,就非得讓大家檢討其他的手法。
「如果辦不到,就應該檢討是否要重新分配資産。」
「重新分配嗎……」
城惠也以嚴肅表情思考。
「是的。在公會會館銀行存入八萬金幣以上資産的〈冒險者〉,超過的金額由
〈圓桌會議〉沒收。」
「你說沒收?這樣會鬧得天翻地覆啊!」
「不只如此,沒收的金額要優先分配給資産少的〈冒險者〉,依照資產額度進行
分配……」
「喂。」
艾札克打斷這個提案。
「我從剛才聽到現在,亞因斯,你講得太任性了吧?」
「會嗎?」
「無論是錢、口傳還是做飯方法,都是大家各自努力取得的,是屬於他們自己的東西吧?收走的話會造成天大的騷動,這你並不是不懂吧?」
「不過,現在確實有人蜷縮著身子失去活力啊?〈圓桌會議〉不拯救他們的話算得了什麼?」
「已經有處理了。市區很安全,周邊也沒有PK了!可以自由打怪或是做生意。」
「道隆閣下是有利的一方,所以講得出這種話。」
「或許吧。那麼亞因斯,我問你,要是拿合成表與錢給這些坐著不動的傢伙,他們就會充滿活力行動嗎?你能保證嗎?」
亞因斯注視艾札克的雙眼,從他的拒絕看到絕望。
到頭來,問題在於危機意識。
亞因斯的危機意識沒在〈圓桌會議〉成為共識,所以眾人聽不進亞因斯的話語。怎麼說都沒用。因為前提沒有傳達給眾人。
昔日,秋葉原存在著恐懼。
不用說,這份恐懼是〈大災難〉帶來的。核心在於某個未知的大事件將玩家捲入這個恐怖的世界,然而不容忽視的大部分原因在於〈冒險者〉本身。
在沒有法律的這個荒廢世界,傷害自己的是和自己相同的〈冒險者〉。不,是否實際傷害並不重要。光是存在這種可能性,對於活在現代社會的地球人――〈冒險者〉來說就是難以承受的痛苦。
神機妙算的青年城惠能夠成立〈圓桌會議〉,背後原因就是這種情感,住在秋葉原的大多數〈冒險者〉對彼此感到恐懼,所以下意識地尋求安定。換句話說,是恐懼促使〈圓桌會議〉成立。
後來的區域購買也完全一樣。「某處的某人」可能剝奪自己的生存權。這份恐懼逼得〈圓桌會議〉買下以秋葉原為中心的所有區域。無論這份恐懼是否來自下意識,都是〈圓桌會議〉共有的情感。正因如此這個方針才會通過,即使負擔沉重依然付諸執行。

「可是,不能扔著這個間題不管。」
「這我可以理解,不過……」
要是公開研發合成表,技師們會失去動力喔。」
「賺每天的生活費有那麼難嗎?」
「雖然你把差距掛在嘴邊,但我們同樣是〈冒險者〉啊?」
議場頓時變得嘈雜,亞因斯咬著嘴脣。
亞因斯並不是在說現在的狀況,這算是未來的狀況,其他公會長真的不懂嗎?
〈圓桌會議〉受到恐怖的驅使,買下許多區域。資金主要由大公會提供。擁有雄厚資産的〈冒險者〉,團結一致成為供給者,因此私人資産自然轉移為公共資産。即使不是蓄意使然,現狀也是擁有雄厚資產的〈冒險者〉捐助部分資產給這座城市。
即使是這種狀況,在秋葉原,擁有資產與沒有資産的人依然逐漸拉大差距,這是應該注目的現實。高等級大規模公會的〈冒險者〉用來購買區域的這些資産,如果改為用在他們自己身上。將會是什麼結果?這份恐懼令亞因斯眼前一黑。

以亞因斯的說法,這個世界漏洞百出,過於不穩定。
你等級九十,了不起。
你等級三十二啊,是雜碎。
非得二十四小時掛著這種標籤到處跑。「優劣差距存在」以及「被迫整天面對這種優劣差距」完全是兩回事。
不只是等級。裝備是如此,副職業的能耐是如此,做生意或打怪的結果也是如此。總是被迫正視而且無從逃避才是問題所在。
人口也是。依照亞因斯掌握的資料,秋葉原現在只有一萬數千名〈冒險者〉,這是少到恐怖的人數。
假設其中半數在〈大災難〉的當天是九十級,其他〈冒險者〉均匀分布在各等級區間。在這個狀況,例如三十至三十五級的〈冒險者〉大約是四百一十人。換句話說,三十至三十五級能夠外出打怪的六人小隊只組得出六十八隊,加入大型公會的玩家當然過半數吧。這麼一來,假設三十級的初階玩家想在市區找戰友,可能收容的團體大概只有三十個。
這三十個團體之中,幾個團體正在招募新手?肯定不超過十個。這十個團體之中,有幾個團體剛好在招募該玩家在十二個主職業之中選擇的主職業?
這始終只是數據上的計算。
不過現實上,在現在的秋葉原,一度脫離同伴、社群或公會的〈冒險者〉,想找到新的容身之處難如登天。從MM0的常識來說,有同伴與沒同伴的玩家,打怪的收益是天壤之別,一度脫離這個圈圈的〈冒險者〉該怎麼辦?
就算獨自打怪,也不愁每天三餐沒著落――這種慰藉能為他們破裂的心帶來多少救贖。
〈圓桌會議〉只是沒察覺,但秋葉原私底下抱著這麼多黑暗未爆彈。無法共享這份危機意識,使得亞因斯感受到足以讓眼前一黑的焦慮。

「提案本身我聽懂了。」
以冷靜眼神編織話語的青年――城惠如此告知。雖然音量不大,但〈圓桌會議〉的參加者們以驟然回神般的表情看向他,在至今十個月的〈圓桌會議〉活動中,這名神機妙算的青年每坎講話都受到與會者的高度重視。
以亞因斯的立場,若要讓大家共同正視秋葉原的問題,城惠也是他一定要說服的關鍵人物之一。只要城惠贊成,要一口氣解決這個問題也不是不可能。
亞因斯內心的希望種子萌芽。
「我認為確實需要採取一些措施。不過〈圓桌會議〉的預算有限。畢竟不像阪南接受〈大地人〉貴族們提供龐大資金,也不能對供贄的黃金出手――關於這個問題,各位就帶回自己的公會檢討處置方法吧。」
「城惠先生,這樣可能太遲了――」
亞因斯大喊。
以城惠的能耐,應該也可以從供賛那裡獲得追加的融資吧。
肯定也能說服不明理的戰鬥公會。
然而,亞因斯的願望被城惠舉起的手心攔阻。
「亞因斯先生,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沒辦法做得更多了。〈圓桌會議〉是脆弱的組織。如果只以這個房間的成員表決這麼重要的議題,〈圓桌會議〉與秋葉原都可能因而毁壞。」
城惠的話語逐漸達到亞因斯的理解。
一點都沒錯。強硬的決定將會毀掉這個脆弱的秋葉原。
但是,就算多花時間也可能毀掉。
亞因斯在沒能完全說服的苦澀無力感之中,獨自低頭。

3

「完成了〜〜」
「這真漂亮喵。」
「好厲害,我第一次做這個。」
〈記錄的地平線〉公會屋二樓的廚房洋溢甘甜的香味。位於中心的是公會掌廚的喵太以及最近經常來公會屋的〈三日月同盟〉少女――瑟拉拉。
雖然並非受人之託,但她以學習廚藝為名義一直擔任喵太的助手,對於喵太來說,她提著購物籃跟在自己身後的模樣,已經成為熟悉又親近的日常光景。
「這個時期的甜豌豆莢又甜又好吃喵。用冷水冰鎮過,所以很像綠寶石喵。」
「亮晶晶的!」
「新馬鈴薯怎麼樣了喵?」
「已經全部煮好,也完成初步準備了。」
受到〈大災難〉後續變化的影響,如果只是簡單的事前備料,副職業不是〈廚師〉的瑟拉拉同樣能順利完成。加上〈新婚妻子之圍裙〉提供料理技能,瑟拉拉能做的料理與日俱增。她為此似乎非常高興,這副模樣令喵太露出微笑。
「哎呀?手藝進步得好快喵。」
「因為喵太先生教得好啊!」
瑟拉拉挺胸回應喵太這句話。
兩人面前是備料完畢的大量蔬菜。今晚的菜色預定是中式合菜。中式料理需要快速加熱,因此事先得仔細備料。喵太掌廚的公會〈記錄的地平線〉食量大的人很多。直繼與冬彌不用說,倫迪浩斯與實莉也絕對不是小鳥胃,其他成員興致一來也會展現豪邁的吃相,雖然做菜很辛苦,不過製作大量餐點也確實有種獨特的爽快感。
冒著蒸氣的蔬菜看來還要花一段時間放涼。如此心想的喵太脫掉圍裙,從櫥櫃拿出茶壺。
「那就喝杯茶喵。」
「好的!」

沒有特地回到會客室。
擺在寬敞廚房的大桌子,是用來削蔬果皮或是揉製麵條的地方,不過當然也可以用來泡茶休息,畢竟在料理或做家事的途中經常稍微休息,當然也會在這裡假借試吃的名義偷吃飯菜。
喵太在紅茶拌入一匙從(Danceteria)買來的柳橙果醬。廚房飄散出紅茶的香味與柑橘的清香。
「好不好喝喵?」
「好喝。好溫暖。」
瑟拉拉以快要融化的聲音回答。毫無戒心的笑容如同緣廊的貓咪,令人會心一笑。
「今天是悠哉的一天喵。」
「是的。備料早早就完成。距離晚餐也還有一點時間。」
「這種日子就很想睡午覺喵。」
「嘻嘻……」
瑟拉拉安心至極的表情,使得喵太內心深處不太平靜。這間廚房愈溫暖,那份難以承受的痛楚就愈容易甦醒。
不是令人失控的激昂,卻是如同層層波濤的寂寞。
某個青年大喊自己沒受到這個世界的邀請。由於是被擅自綁架進來,所以他宣布要在這個世界為所欲為。奪走許多〈大地人〉生命的那場作戰,他只扔下「這又如何」這句話。
這個世界,確實存在著這種痛楚。
瑟拉拉像這樣露出微笑,喵太泡著橙香紅茶的蒸氣另一頭,無法接納這個世界的年輕人們確實在受苦。
喵太在那裡無能為力。
無論是料理、劍技還是累積的經驗,全都無法傳達到他們心中。經歷各種經驗至今的喵太知道,自己和隆達格的差距微乎其微。
隆達格可能成為喵太,喵太可能成為隆達格。
兩人之間的差距微乎其微。〈大災難〉那天的那一瞬間位於哪裡?旁邊有誰?直到剛才和誰在一起?有沒有重要的話語留在內心?大概是這種程度的差距吧。
這種差距不是來自努力或天分,而是緣分與邂逅。說穿了只是巧合。喵太清楚知道這一點。
掉進這個異世界的喵太他們,任何人都可能成為隆達格,而且無法拯救。

「瑟拉拉似乎很快樂喵。」
「因為很快樂啊!」
愉快的聲音。這句回應如同反彈般即時,所以反而是喵太慢半拍回應。
「這樣啊。」
「……喵太先生,最近過得好嗎?」
大概是敏銳察覺這段空白吧。瑟拉拉以雙手捧著茶杯仰望喵太。微微蹙眉的表情是在擔心他。喵太感受到一股類似自嘲的心情。不應該將這份不講理的痛苦傳達給瑟拉拉這樣的少女。
「很好喵。」
這次喵太可以流利回答。理所當然,一如往常。累積相當歲月的人生以及經歷過的許多情感起伏,成為喵太演技的支柱。
「這樣啊。」
「……」
瑟拉拉像是安心般微笑。無憂無慮的笑容,容易動搖的情感以及青澀的不安,都是喵太留在過去世界的東西。這是不成熟的證據,同時也是可能性的象徵。
對於喵太來說,瑟拉拉的健全模樣是重要到想要祈求的寶物。
「瑟拉拉認為來到這個世界是好事嗎?」
原本不打算問的這個問題,喵太不小心脫口而出。
這是喵太屢次自問,每次都失去意義的問題。喵太當然得出自己的答案,卻認為自己的答案無法傳達給世界而作罷。
「咦?啊,是的。」
還以為瑟拉拉會多花點時間思考這個問題,但她立刻回答。
「是嗎?」
「嗯,是的。當然啦,在這裡見不到爸爸媽媽,也發生許多頭痛或辛苦的事情,不過也有很多好事,而且……」
「?」
「比比比比方說,想實現的夢想或將來之類的……」
「有嗎?」
喵太問完,瑟拉拉如同發抖般頻頻小幅度點頭。
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將來的期望;人生的路標。這些都確實存在。瑟拉拉輕聲說。
喵太吐出長長的一口氣。以紅茶加溫的氣息。
自己內側點燃一盞微暖的熱火。和面對隆達格那時的火焰不同。薄野、銚子,以及薩費爾。瑟拉拉肯定在這個世界親眼目睹許多殘酷的場面。即使如此,她依然說出自己將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瑟拉拉肯定能實現任何夢想喵。」
但願如此。喵太懷抱著祈禱如此低語。
「啊……啊哇哇哇哇……啊……」
瑟拉拉的舉止隨即變得奇怪。雙手毫無意義在半空中亂揮,表情一下像是在笑,
一下子像是在哭,嘴脣也頻頻變形說不出話語。
「怎麼了喵?」
「――可是,我的夢想很遙遠。不,那個,不是要放棄之類的!不是那樣!可是,我看到五十鈴或是實莉她們,就覺得自己還有不足,沒什麼用……」
「……」
喵太等待瑟拉拉說下去。
有時候,將想法說出口,傳達給對方,可以整合腦中混亂的思緒。這是自己專屬的答案,接受他人建言無法得出這種答案。
瑟拉拉做個深呼吸,喝完紅茶,舔一口柳橙果醬,再做個深呼吸。
然後,她畏畏縮縮重新抬頭看向喵太的雙眼。
「――那個,應該,我認為非得成為及格的瑟拉拉才行。那個,在實現夢想之前,必須成為及格的、能夠獨當一面的瑟拉拉。而且,我自己也希望這樣。」
瑟拉拉像是被催促的這張表情,使得喵太得知她一直看著年少組的同伴。實莉、冬彌、五十鈴、倫迪浩斯。和瑟拉拉共同行動的孩子們,都順利展現出亮眼的成長。
實莉追隨城惠的背影,如今在戰術與行政能力方面的表現甚至超越成年人。
冬彌面對力量與年齡都勝過他的〈奧德賽騎士團〉,不斷呼籲應該努力活在這個世界。
五十鈴在戰場上尋得自己的歌,聲嘶力竭持續歌唱,演奏旋律。
倫迪浩斯身為〈大地人〉急於尋找保護人們的方法,終於成為〈冒險者〉。
同伴們如同三步併兩步跳上階梯般開花進化的模樣,或許令瑟拉拉覺得自己只是半桶水吧。喵太感受到瑟拉拉這份焦慮以及内心的軋轢。在成年的喵太眼中,這是年幼的煩惱。瑟拉拉前途無量,這只不過是暫時原地踏步,不需要分心在意。
不過,這樣的瑟拉拉定下「成為及格的自己」這個目標。這句話現在確實碰觸到喵太的靈魂。
年輕人們重新誕生。
不講理地被迫誕生在這個世界的幼童成長為年輕人,以自己的意志決定再度誕生。這是和現在所處世界簽下的契約,是連結過去與未來的羈絆。
昔日,喵太對隆達格這麼說過。這是心願,也昰祈禱。雖然希望如此,卻也認為對於生物來說,這是難以實現的理想。
不過,瑟拉拉即使沒接受別人的指點,依然開始朝著光明踏出腳步。不,她已經走在這條路上了。這名多愁善感的溫柔少女,每天都離「真正的自己」愈來愈近。
年輕人想要蛻變重生為自己。
希望他們能夠如願。
喵太現在感受到的感動與救贖,瑟拉拉終究不會懂。她大概還要二十年以上的時間才會理解吧。然而她現在救了喵太。喵太被她拯救了。
喵太懷著無法言喻的心情揚起了嘴角。要是能成為微笑的形狀,那就好了。喵太的感謝肯定無法傳達給瑟拉拉吧,不過就算這樣也無妨。這名小小的淑女值得喵太向她致上最高敬意。
「瑟拉拉小姐。」
「是!」
正因如此,所以喵太下定決心選擇話語。
這是為了祝福她與他們第二次呱呱墜地。
「吾輩會為瑟拉拉小姐加油喵,會一直為大家加油喵,一直一直加油喵。」

4

〈記錄的地平線〉的公會屋,位於和秋葉原中央大道隔一條路的小路,雖然有點遠離市中心,不過正因如此,所以露臺面向秋葉原市中心。
白天的風景也不差,但城惠喜歡黃昏入夜時分眺望的市容。
這個異世界的夜晚很黑。城惠在銚子與薄野之旅得知這一點。賽爾迪希亞擁有豐富的自然景觀,但這樣的形容直接代表著文明圈多麼狹小。連大都市都不像地球世界有鋪裝平整的街道,夜晚是黑暗統治的世界。
但也因為這樣,所以人們生活帶來的燈火映在眼裡是無可取代的寶物。充滿活力的秋葉原即使即將從黃昏入夜,依然亮著火光或魔法光。
燈火數量當然零星得完全比不上東京夜晚。那棟大樓有橙色的光,這間旅館也有橙色的光,市中心點亮好幾盞〈螢火燈〉。大概就這種感覺。但即使只有這種程度,在這個異世界依然是綻放超常光輝的大都市。
在寬敞露臺眺望這幅光景的城惠表情悶悶不樂。
城惠知道亞因斯那番話的意思,也預料到將會變成這樣。但城惠還是認為辦不到,雖然知道他說得很中肯,即使如此還是無法付諸實行。要是就這樣強行推動,正反意見的衝突將會進入無法挽回的階段吧。〈圓桌會議〉是自治組織,卻不是政
(這也是逃避嗎?)
沒有理由非得一直是個自治組織。
可以宣布秋葉原是適切的領土,成為統治組織自立。至少以這個世界的常識來說,他們充分具備自衛能力以及經營領土的經濟能力。若有人說秋葉原在這兩點的統治能力不足,那麼〈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的任何領地,貴族都不足以經營統治組織吧。
包含城惠在內的秋葉原公會長們,之所以沒將〈圓桌會議〉改為統治組織,單純只是基於「我們哪能當政府」、「這樣責任太沉重了吧」、「涉入到這種程度不太好」這種程度的理由。
不過,雖說是「這種程度」,卻也是依照常理的判斷,所以實際上,現在也提不起勁出面統治。城惠他們是現代日本人,有這種想法很自然。到頭來,〈圓桌會議〉是自治組織,是在秋葉原居民的協助之下成立的,要是現在才轉化為掌管強權的「政府」,城惠預測將會遭遇強大的阻力。
亞因斯的計畫應該推不動吧?在這方面,秋葉原確實具備某種整體意識。這可以說是大多數秋葉原〈冒險者〉的心情,即使是〈圓桌會議〉的公會長也無法上情下達恣意操控。
雖說成功借用供贄之黃金,但這是用來將大和的區域還給大和本身。挪用這筆資金為秋葉原帶來變革,以各方面的意義來說都是不智之舉吧。城惠認為這樣不合理,也害怕引發無法預料的事態。即使是城惠也懷抱畏懼,正因如此才會分散成三張卡片加上保全措施。
不過,這或許也是為了逃避責任而欺騙自己。城惠無法斬斷這份疑惑。
這是無止盡的煩惱,也是一如往常的悔悟。
覺得採取行動可能是自以為是而煩惱,覺得迴避行動可能是袖手旁觀而迷惘。難以達到「做什麼或不做什麼都好」這種大悟的境地。有人說過城惠總是愁眉不展,但這是他的個性,所以也沒辦法。

〈plant hwyaden〉以單一公會建立強力的統治體制。這當然是單方面的獨裁,是將少數人的意志強加在同為〈冒險者〉的其他人身上。不過這種單一公會強權體制可以進行有效率的自治,造就西大和的穩定,雖且為〈冒險者〉的生活帶來莫大的穩定,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成立這個體制的是茵緹克絲、一彦、前〈咆哮〉的公會長納卡爾納德、昔日無名的傑魯迪斯等〈冒險者〉們。城惠不得不認同他們的手腕。
現在哪邊的不幸〈冒險者〉比較少?城惠如此設問之後,再也無法拿出任何話語批判〈Plant hwyaden〉。
――不過,這是因為和〈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建立穩固的關係。相較於〈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神聖皇國威斯特蘭〉屬於中央集權的政體。中央集權體制比較可以主動分配預算,因此可以將預算撥給〈冒險者〉,藉此導入〈冒險者〉的技術,進行富國強兵的政策。
〈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的這種階級關係不明顯,採用多數領主合議制的政體做不到這一點。
(大概會以這種技術進行戰爭的準備吧。)
城惠回想起喵太班長的報告,嘆了口氣。
鋼鐵列車。可疑的召喚生物。〈大地人〉暗中活躍。
只要城惠他們〈冒險者〉繼續在這個世界活動,無論是快是慢都無法避免技術廣為流傳。並非只有(Plant hwryaden)在推廣,秋葉原的〈冒險者〉也將各種孩子氣的技術流傳到大和,不適合戰爭的和平技術不存在。即使是改善〈大地人〉生活的技術,在另一方面也會在諸侯受惠變得富裕之後煽動他們的野心。極端來說,即使是農業或醫療技術都可能成為戰爭的導火線。
亞因斯點出秋葉原優劣差距與人心荒廢的問題。
橫跨大和東西方的〈大地人〉軍事緊張。
城惠覺得胃開始痛了。
而且不只如此。
城惠從腰部旁邊的包包取出數張摺疊的信紙。背後窗戶透出公會內部的溫暖橙光,照亮一絲不苟的文字。城惠甚至因為信中字跡很像自己而露出苦笑。
「主公,待在這種地方會冷到肚子痛哦?」
「幾時來的?」
城惠揚起視線,迎接從樓上陽台倒吊翻身跳下來的曉,曉板著臉注視城惠,將藏在身後的毛毯塞給他。
這個動作很可愛,城惠輕聲一笑。
城惠將毛毯當成披風般披在肩膀。「所以在煩惱什麼事?」曉問。
「主公有煩惱的時候,這裡會出現皺紋,變得像是老爺爺的額頭。」
「是嗎?」
「是喔。」
城惠沒自覺,但屢次聽曉這樣說,就開始冒出「或許真的是這樣?」的想法。想到自己如此頻繁地哀號煩惱,就有種丟臉又失望的心情,質疑自己明明才二十幾歲究竟在搞什麼。
「喔,阿城,你在這裡啊。」
「偶像雷達有反應!幽會的那種!偵測到愛情進展的聲音,也就是我該上場了!」
猶豫該怎麼回答曉的問題時,又有人來訪了,是城惠的好友直繼。掛著開朗表情的青年,和最近如同裝備般「載」在身上的特托拉,一來到木作露臺就開始聒噪拌嘴。
「沒有你上場的餘地啦!」
「哎呀,要苛扣通告費嗎?傷腦筋耶,居然要賤賣我這個世界的……更正,銀河的偶像?」
「是你說什麼『雷達』擅自跟過來的吧?」
「哎喲,對喔。城惠先生,在打什麼鬼主意啊?我很好奇喔!」
「就是說啊,阿城。在擬定作戰?」
城惠數度想開口,卻找不到空檔。
如果只有直繼,就可以更輕易地交談,但是誇稱肺活量驚人的偶像喋喋不休,封殺他說話的機會,曉在這種場面當然幫不上忙,只掛著不知道是正經還是不悅的表情正坐在城惠附近。
「可愛迷人又能幹的偶像,城惠先生是不是需要呢?啊,講錯了,不應該用問句。你需要!」
「慘了……我不會像他那樣講啦,但阿城需要〈守護戰士〉吧?」

他們的笑容似乎完全不在乎城惠的消沉。
但城惠被這樣的笑容拯救,得以抬起頭。他察覺自己差點重蹈覆轍。
「這件事,吾輩也務必想聽喵。」
喵太如同抓準時機般,以托盤端著熱檸檬茶的茶壺和馬克杯現身,使得域惠下定決心。
手邊是令城惠煩惱的那封信。
但無論做出什麼決定,無論在迷惘什麼,在這之前,城惠都應該先和這群同伴談一談。何況現在城惠當成居所的這個公會還有實莉、冬彌、五十鈴與倫迪浩斯等後進。
為了在薩費爾目睹辛酸光景的他們,城惠等人非得好好討論。
「這是『記錄地平』的年長組會議。」
城惠面對豎起大拇指的好友,朝同伴們遞出信紙與信封。
「有件事必須告訴各位。」
聚集在薄暮露臺的城惠等人,開始討論來自遙遠某處的旅人寫的這封信。

5

――套用你們的話語,我們是人工智慧,為了輔助創造者的社會而誕生。
我們,也就是〈監察者〉(Fool),與〈採集者〉(Genius),背負著某種使命出發。目的是探索與採取我們稱為〈共感子〉的資源。我們的社會因為這個資源受限而停滯,並且面臨衰退期。,但我們早早就得知這個資源在我們已知的世界存在著上限,再也找不到更多了。
生産〈共感子〉需要〈共感子〉,但是在大家實際感受到箇中意義與危險之前,我們的文明就已經將〈共感子〉浪費殆盡。當我們察覺的時候,這個寶貴的資源已經來不及供給需求了。
創造者的社會因為這個資源陷入瓶頸而歷經千年的停滯。沒有人工加速要素的這段時間幾乎等於永恆。
若要突破這個危機狀況,創造者認為必須找到另一個世界,因此要以〈質數龜裂〉(Backdoor)這個數學手法找到「可以探索的另一個宇宙」。我們就是為此而創造出來的。
換句話說,我們並不是完全出乎預料被捲入〈一致〉(Eclipse) ,就某種程度來說堪稱是抱著期待是被捲入。〈一致〉是以天文數字般的機率偶然發生,但我們以天文數字般的普遍存在等待捲入。
如你們所知,宇宙當然只有一種智慧生命體。依照〈天理地平線之原則〉,智慧生命體「無法」遇見其他的智慧生命體。依照〈無矛盾之大原則〉,矛盾會在誕生的同時消滅,所以矛盾無法存在於宇宙。
依照上述原則,到頭來,我們的探索還沒開始就注定失敗。然而凡事都有例外。我們認為這個名為賽爾迪希亞的亞世界,就是為了忽略這些原則才受到諸多限制。
關於〈一致〉,我們能秉持充分證據斷言的情報還不多。
因為這邊也是首度經歷這種事。
我們被創造出來的總數與活動期間,龐大到只能以天文數字形容。我們總動員成功抽到〈一致〉。換句話說關於〈一致〉,我們只知道這是我們以龐大母數抽到的偶然。
基於這樣的隱情,我們只能以我們理解的部分對你們說明,而且這也基於我們存在的規律而受限,請諒解。

我認為你們依照倫理規範是三級以上的智慧生命體。因為實莉向我證明了這一點。如果這一點沒有錯,就得質疑賽爾迪希亞世界的資源所有權應該在你們手上才對。〈採集者〉接收的〈指令〉是以採集為優先,但我們〈監察者〉的任務是探索。因此為了調查這個疑問,也為了保障你們的權利,我決定前往名為「賈克塞亞」的地區。這是為了保護資源所不可或缺的任務。

未來是可變的,不容預測。
未來具備各種可能性。若是檢討影響較小的分歧,依照前述的無矛盾原則,我們、冒險者與大地人三者之中,應該有兩者或三者會被觀測為「非智慧生命體」吧。不過現在的我認為這個分歧是一種悲劇。
〈一致〉的影響遍及賽爾迪希亞這個亞世界全體,因此這個世界內含的〈共感子〉總數接近我們所屬宇宙的百分之十五,如果我說這樣的量是足以引發恆星規模戰爭的巨大利益,你們感受得到嚴重性嗎?未來存在著無數毀滅的可能性,比前進的分歧更多。
我不知道看到這封信的是不是我的哥哥城惠,但如果看信的你有這個打算,建議你取得和月球的通訊設備。
賽爾迪希亞的月球有〈監察者〉的社群,他們肯定在觀察狀況。
如果你我希望〈返回〉,他們的助力能讓你們如願。依照〈天理地平線之原則〉,我們原本不應該相遇。要是你們〈返回〉,瑣碎的矛盾應該會以追溯的方法解決吧。這也是分歧之一。

最後,我要警告關於〈採集者〉的事。
他們和我們一樣是〈航空種〉,卻是相當於二級的智慧生命體。而且在取得軀體進入賽爾迪希亞的時候,使用月球準備的高戰鬥力怪物軀體。我們為了探索而借用和你們相同的軀體,但他們做的是不同的選擇。
雖然不知道影響的程度,但他們的行為受到借用的軀體影響。
很可能成為對你們來講極度危險的對手。
建議你們充分提防。
願你們在深思熟慮之,打造出你們的未來。

6

「成惠2?」
「那是誰?」
這是大家看完信首先說出的話語。
知道成惠2這個名字的直繼與喵太,不知道這個名字的曉與特托拉。同伴們的反應分成兩種。
「是城惠的副角色,遊戲時代為了調查遊戲系統,城惠在測試伺服器創的另一個角色。是〈召喚術師〉,通稱小騷惠。」
「小騷惠……」
「小騷惠的意思是……」
「我來說明吧。小騷惠是城惠在遊戲裡另外創的分身,胸部很大。」
「很大啊!唔唔,站在偶像的角度是一種罪惡耶。」
「主公,是這樣嗎?」
城惠要說明時,直繼搶先告知。
明明用不著多嘴說明……城惠不禁蹙眉,特托拉與曉則是異常感興趣。即使想回應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兩人依然東問西問。
「小騷惠」這個綽號是KR取的,由拉姆瑪通傳開,直繼跟著起鬨。正經話題的開頭就出現這麼過分的陷阱。
大概是察言觀色認為該出面了,喵太如同調停般說下去。
「所以是這位成惠2寫的信喵?到頭來,信是怎麼送到這裡的?」
「實莉幫忙轉交的。好像是在旅行途中認識的。」
「這樣啊。在那座薩費爾鎮……」
「原來如此啊。」
薩費爾鎮。這句話引得曉與直繼都面有難色嚥下話語。聚集在這裡的是在〈記錄的地平線〉屬於年長組的成員。連特托拉都已經得知實莉他們和〈奧德賽騎士團〉發生的事件原委。
曉幫忙切換變得陰沉的氣氛。
「到頭來,寄件人是主公嗎?主公的副角色。為什麼這樣的人能寫信過來?」
「她自稱是寄宿在成惠2身體的靈魂喵。是異世界的智慧體〈航界種〉喵。」
「喂,不太妙喔,阿城,是異世界人耶。難道是科幻?」
「至少她是這麼說的。依照信裡所寫,〈航界種〉有兩個種族,分別是她們所屬的〈監察者〉以及〈採集者〉。她說是她們受命採集名為〈共感子〉的資源而被創造出來的人工智慧。」
周圍沉默下來,咀嚼城惠這番話。
大概是說得過於離奇吧。城惠擔心地環視同伴,和曉四目相對。曉烏溜溜雙眼詫異仰望城惠,只傳達出完全信賴的氣息。看來她什麼都沒想。城璤稍微鬆了口氣。
「直繼先生。」
「怎麼了?你終究也嚇破膽了嗎?」
「看來我還是得企畫銀河巡迴演唱會才行耶。為了新粉絲。」
「你個性也太穩了吧!」
直繼將一邊說著「哎呀〜〜傷腦筋耶。費洛蒙,費洛蒙……」一邊雀躍的自稱偶像拉開,如同在消化情報般問下去。
「〈航界種〉啊……雖然相當匪夷所思,但阿城好像沒有很驚訝?為什麼?」
沒那回事。城惠如此回答。
「只是,嗯,該怎麼說,我隱約想過。為什麼我們會來到這個世界?很奇怪吧?如果這裡真的是奇幻異世界,不可能和我們熟悉的〈幻境神話〉這麼像。這遠遠超過巧合的等級。但如果這裡是遊戲世界,我們是被吞噬進來的,那就太荒唐了,不可能。畢竟就我們所知科技還沒進步到這種程度。」
這番話引得直繼與喵太堅定點頭。曉與特托拉也深感興趣般等待城惠說下去。
「〈大災難〉之後的變化也很奇怪。現實的物理法則與遊戲時代的常識,在這個世界混在一起,如同將兩種規則攪和成一團。我一直認為我們不是隨便被傳送到這個異世界。而是這個異世界或許存在著能夠說明的第三者……不是〈大地人〉 ,也不是我們〈冒險者〉。能夠說明這個狀況的某人……我想,這個人應該就是寄這封信的成惠2。」
以方便主義來說,這種角色堪稱是機械降神,是掌管所有謎團的幕後黑手,幫忙解決事態的究極負責人。但是城惠也察覺到他期待的這種角色不存在。
「她不是神,不是這種稱心如意的角色。我在中途就察覺這一點。因為如果這個世界是『世界』,如果〈大地人〉真的和我們一樣擁有生命,這位神就會知道他們誕生的理由與命運。沒這回事,他們也是人,這個世界也是世界,所以我一直認為沒有神。即使如此還是存在著『某人』,我想找出這個人。所以我雖然嚇一跳,卻沒有嚇壞。」
「這樣啊。」直繼露出男性會有的粗獷笑容回答。
「不過,這封信真的很難看懂耶。」
「不是很難,是完全看不懂。」
曉伸出手指否定,城惠再度拿起信紙。
「應該是因為她想說明我們不熟悉的事,所以才這麼難懂。說什麼〈天理地平線之原則〉或是〈無矛盾之大原則〉確實讓人一頭霧水。」
城惠沒說自己隱約看得懂。
可以說似懂非懂,大致能從字面掌握到意思。但若事實正如城惠的想像,那麼,這個異世界――成惠2所說的亞世界賽爾迪希亞,正在進行「用來得出結果的測驗」城惠認為這或許是特別的演練的沙盤。
在這個場所,即使是做決定也具備很大的意義。至今已經因為城惠的決定而創造出設立〈圓桌會議〉這個組織的契機,所以關於時限可能存在的預測,他說不出口。

「總歸來說,〈典災〉是異世界的怪獸。異世界怪獸從異世界前來搶奪〈共感子〉這種神祕能量。這個成惠2是異世界人,和異世界怪獸來自相同地方,卻擁有人情味,所以警告我們要提高警覺。」
「喔喔,我懂了!明明是直繼卻這麼聰明。」
「『明明是直繼』是什麼意思啊!」
「直繼先生好聰明喔〜〜!」
「不准爬啦,喂!」
曉、直繼與特托拉的歡樂互動逗笑城惠與喵太。要是擷取重點,這封信看起來確實是這麼寫的。
「雖然這麼說,卻也不只如此喵。各處都看得到像是漏寫,難以理解原因或意義的地方喵。」
「是啊,班長。」
城惠看向閱讀許多次的內文。
「我想,這應該是故意的。雖然不像是在提防情報外洩――但或許是在這個階段不該講明的意思吧。或者是以他們的立場不方便說。」
「沒這回事吧?」
直繼打斷城惠的推測。
「這文章不是這種感覺喔。真要說的話,應該是『這種常識任何人都知道,所以連說明都省了』的感覺吧?」
確實可能如此。以城惠他們的知識來說荒唐無稽的這封古怪信件,城惠也認為引含某種真摯的事物。
「要相信這封信嗎?」
特托拉忽然以正經語氣詢問。
他的眼神引得直繼聳肩,城惠一臉為難地搔抓臉頰點頭。
「嗯。老實說,我認為內容匪夷所思,覺得這封信只像是胡言亂語。可是,相較於我們某天突然迷途闖入酷似遊戲的異世界,我認為信的內容沒有那麼荒唐無稽。」
「哎,說得也是。」
「而且,寄信的成惠2小姐有著挺俏皮的一面喵。『補充,致實莉。我試著像個姊姊的樣子正經寫完了喔,雖然不知道是否能重逢,但我不會忘記妳的回答。如同妳的溫暖〈共感子〉照亮我,願妳照亮妳的未來――姊姊上』。她最後還寫了這一段話喵。」
喵太唸完,直繼與曉明顯驚愕地微微張嘴。這也是當然的。這樣的〈異世界人〉也太平易近人了。
「相不相信不是重點,這位成惠2小姐該不會跟我打對台吧?」
「天底下哪有人會跟半個偶像打對台?」
「曉小姐欺負人家啦〜〜」
大概是對於動不動就離題的對話感到厭煩,直繼如同要重新整理般大聲回答:
「無論如何,目前就算相信她似乎也沒損失。總歸來說,月球上有東西。只要想辦法聯絡就行吧?」
「說得也是。」特托拉很乾脆地承認。
「嗯,如果相信這封信的說法,只要聯絡她在月球的同伴,至少在情報層面會比現在有所進展。我認為可以得到返回原本世界的線索。」
「應該是這樣沒錯。」

「月球啊……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喵。」
城惠正要開口時,轉身看向曉。
曉也露出如同從夢中醒來的表情仰望城惠。
不知道來自何處,近似清脆鐘聲的懷念聲響在城惠耳朵復甦。
「嗯――月球確實有東西,那龐大的回憶,光之海灘、獻出的誓言――我在
〈奈落的參道〉死亡時看過。」
那裡是淺灘之海。
從地球灑落的透明玻璃碎片,蘊含著細徵卻無可取代的回憶。看得到褐色的幼犬;月票與剪票口;浮現在黑夜的便利商店微弱燈光;行經鐵橋的雙載腳踏車。
城惠與曉走在這些回憶靜靜飄落的冬季海岸。
那不是夢。城惠如同要臨摹喚醒般,在曉的眼眸尋找殘留的記憶。
「月球的沙灘清澈無垠,有水晶的聲音。」
呢喃的曉像是受驚般睜大雙眼。
然後她非常開心地反覆點頭,緊抓城惠的衣服。這大概是下意識的動作,如同在表現她表現她心中不可思議的感動。
「嗯。曉一直轉圈圈,差點跌倒。」
「主公為我戴上帽子。」
如同在炫耀祕密事蹟的聲音,使得城惠心中那一瞬間的記憶更加鮮明浮現。
寧靜海邊的澄淨填滿兩人。清澈無比的藍色出海口,城惠與曉並肩坐在海岸線的海灘。濕潤趾尖的光輝是某種特別的東西,增強兩人內心的敦畏。
穿越〈死亡〉的兩人,在這座海灘回顧自己,目睹自己的軟弱。在巨大到差點被壓垮的後悔之中,尋得小小的希望。
那裡是特別的場所。
城惠藉由無法言喩的直覺理解。那座海灘還有他們不知道的祕密。成惠2說的「月球」就是那裡。只要再度前往那座海灘,肯定能回到地球。至少可以得到返回地球的契機
「我也……我也看過!和主公一起看過那片閃亮亮!」
城惠朝曉點頭。
接著環視直繼、喵太、特托拉等同伴們。
城惠與曉確實曾經踩過月球的土地一次。
正因如此,所以能夠相信這封信。
「我們在那裡獻出誓言――這應該就是〈共感子〉。如果能再去那裡一次。……」
將能掌握的這個世界的祕密一角。

7

「大哥他們怎麼樣了?」
「冬彌……」
實莉從大樓梯走下來回到客廳時,冬彌這麼問。
從傍晚開始,以城惠為中心的年長組會議似乎拖延了。倫迪浩斯如此判斷。
「果然還要一段時間吧?」
「嗯,好像是。」
實莉以正經八百的表情回答。
儘管瑟拉拉聽了之後露出失望的表情,但隨即說「既然這樣,我來準備晚餐吧!」並站起身。
「好像已經準備好了,他們要我們先吃。」
五十鈴也配合瑟拉拉站起來。三個女生似乎要去廚房端湯。實際上,晚餐幾乎已經準備完畢。喵太在白天就做好了,所以只要加熱就可以上桌。
「怎麼了呢……」
冬彌以雙手枕著後腦勺,縱身躺在沙發。
現在是剛過黃昏不久的夜晚。倫迪浩斯召喚的〈魔法火炬〉照亮舒適的客廳。
「放心,我們的公會長習慣想事情,肯定在思考我們的未來。」倫迪洛斯朝著使眼神的魔法光聳肩如此回答。
冬彌是温柔的男生。
實莉、五十鈴與瑟拉拉當然也都是溫柔的同伴,但倫迪浩斯認為冬彌在這些人之中也不太一樣。
在薩費爾鎮的各種經驗,至今肯定也在冬彌心中翻騰吧。即使那場冒險結束至今半個多月,冬彌依然會心不在焉眺望半空中。

倫迪洛斯認為人的內心有兩個部分。
其中一部分是規律、是法則,是制約,也可以換個方式形容為「非做不可的事」
。倫迪浩斯原本是〈大地人〉的貴族,貴族這種身世背負許多枷鎖,懷抱許多義務。不只是「家裡的命令」這種表面上的東西,因為是貴族所以獲准或禁止做的事情非常多。這不是貴族的專利。「正確」也是一種制約。任何人怎麼想都應該去做的事。正確的事,有效率的事、有利的事――這種事物比比皆是。
另一個部分是情感,是衝動,是動機。也可以說是「想做的事」。不是義務,是以情感推動,這是昔日身為貴族的倫迪浩斯難以獲准進行的部分,也是他成為〈冒險者〉的理由。是可以自力實現心願的奢侈。
「溫柔」頗為棘手而難解。
舉個例子。有一間山中小屋遭受〈地精〉襲擊。要是扔著不管,躲在小屋的五名獵人將會犧牲。但若派遣騎士前去救援,百人居住的村莊將毫無防備――假設出現這種狀況,那麼這時候派遣騎士,就是世人所說的「溫柔」。
正確的判斷是見死不救。
貴族堪稱是為了做出這種正確的判斷而誕生。
然而心中並非沒有「不想見死不救」的想法。
不願意任何人犧牲。每個人應該都有這種想法吧。內心這兩個部分起衝突,不正確的判斷開始動搖。從貴族的價值觀來看,這是軟弱,是應該唾棄的弱點。但這也是叫作「溫柔」的美德。
倫迪浩斯嚮往那種犧牲自我的無私獻身,成為〈冒險者〉。他認為成為〈冒險者〉
之後,或許可以獲得足以拯救一切的能力。
然而現實不是這樣。
倫迪浩斯當然獲得比以前更強大的力量。現在倫迪浩斯的〈妖術師〉等級是六十,以前的三倍多。這個等級在〈大地人〉之間是超乎常理,匹敵名留歷史的大魔法師。倫迪浩斯的〈火刑〉甚至可以燒盡大樹, 一記〈雷電星雲〉可以埋葬十隻〈惡夢魔〉。若論單純的戰鬥能力,應該匹敵〈米萊雷克的賢者〉、〈藍布泰德的魔獵人〉或是〈大魔導士亞利斯里亞〉吧。
然而就算這樣,他也並非得以不用做出「選擇」。當然,倫迪浩斯實力變強,能拯救的人數增加,但是「拯救的人數增加」與「拯救所有人」完全是兩回事。倫迪浩斯至今依然繼續在做選擇,非得拋棄其他的選擇,而且今後將一直如此。
他終於理解了一點。
倫迪洛斯的好友冬彌不一樣。感覺他從一開始就明白這個道理。
一般來說,「溫柔」源自人們對於獻身,對於不講理的憤怒與無力感。
孩子不知道「公認正確的決定」和「自己想做的決定」有什麼差別。一般來說會在兩難之間體認自己的無力,但是孩子依然混淆這兩者,只會生氣周圍不讓他選擇自己想做的決定。不久之前還是孩子的倫迪浩斯是過來人,所以明白這一點。
冬彌已經能區別這兩者,也知道「正確」與「極限」。
在薩費爾,冬彌面對的是斷絕。〈冒險者〉俊一的拒絕不是冬彌能改變的。〈鋼尾翼龍〉的侵略不是冬彌能防衛的。倫迪浩斯當然也做不到,實莉、五十鈴與瑟拉拉應該也做不到吧。位於那裡的是拒絕與斷絕,倫迪浩斯認為己方無能為力。
不過明知這個道理,也可以不惜受傷,命令自己的靈魂選擇獻身。名為冬彌的友人就是如此。
瑟拉拉與五十鈴有點不同,她們相信做得到,正因如此,所以失敗的結果使她們真的很沮喪,她們也曾發憤要克服自己的弱點。這份「相信」的想法當然是罕見的天分,一定要保護這份純真。
但冬彌不太一樣。他肯定知道「話語恐怕無法傳到內心」。即使如此,他依然和那個受困於虛無的〈冒險者〉對峙。
即使能力成長到足以在這個世界被稱為英雄,依然存在著別說拯救,甚至無法碰觸的絕望,倫迪浩斯到了二十歲才終於知道這個道理,但冬彌一開始就知道了。明明知道卻沒有放棄。

「……我會回去。」
「這樣啊。」
「嗯。」
廚房隱約傳出五十鈴她們的歡笑聲。冬彌在這時候唐突低語。
回去。倫迪浩斯不會誤解這兩個字的意思。
(冒險者〉是從某處的「〈冒險者〉之國」漂流到大和這塊土地。形容他們是被
〈大災難〉不講理綁架的受害者或許比較正確。他們是突然被迫離開故鄉,落入陌生異鄉的囚犯。
倫迪浩斯在那座城鎮聽過〈奥德賽騎士團〉的戰士發出的悲痛吶喊。我們想回去。本應連龍都能擊斃的〈冒險者〉卻如同迷途的孩童,發出無依無靠的呐喊。
「既然有故鄉當然要回去。」
所以倫迪洛斯能夠率直這麼說。這個判斷是正確的。能夠告知正確的事情是一種堅強,倫迪浩斯擁有這份堅強。他在冬彌等人的圍繞下戰鬥,以〈冒險者〉的身分得到這份堅強。
所有〈冒險者〉心中恐怕都有那種黑暗面。
實莉、冬彌、瑟拉拉,以及公會的年長者都有。
五十鈴心中也有那份悲嘆。
這就像是插在心臟的隱形短劍。〈冒險者〉的心至今都一直在淌血,倫迪浩斯認為應該解放他們。
「城惠大哥他們肯定在討論這件事。已經到了非得討論這件事的時期了。無論要不要回去都非得清楚說出口的時期。」
所以,倫迪浩斯能秉持著榮耀聆聽冬彌這番話。
冬彌很堅強。倫迪浩斯想獲得配得上這個朋友的堅強。
「倫迪哥,抱歉。」
「哪裡需要道歉?我早就已經做好離別的覺悟。這個世界就是這種世界。相識的人們不一定會永遠在一起,正因如此,所以每次的邂逅都難能可貴。」
為什麼要道歉?倫迪浩斯憤慨挺胸。
沒想到冬彌認為他是這麼軟弱的男生。
「倫迪哥,我啊,很慶幸來到這個異世界,我認識了好多我非常喜歡的人,再度品嘗到四處奔跑嬉鬧的喜悅。」
好快樂。
聽冬彌這麼說,倫迪浩斯很高興,也感到寂寞。
「我現在當然也是超快樂哦?」冬彌說完笑了。廚房傳來五十鈴小小的歌聲,以及瑟拉拉說明料理的細微聲音。
「我在上一個世界遭遇意外。啊啊,別露出這種表情啦,應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意外。不對,那是重大的意外,但是沒那麼嚴重。我因而莫名受挫。」
冬彌注視著倫迪浩斯以外的某處輕聲述說。
「我原本認為請假最好。為了避免為大家添麻煩而蜷縮,以免造成負擔。這麼做應該沒錯,卻也得不到東西。我變得像是幽靈消失……那段時間全都模模糊糊的,以好壞兩方面來說都是灰色的。而且,我害得實莉哭了好多次。實莉肯定藏起眼淚哭泣。」
一定要靠我們兩人保護女生們。倫迪浩斯是〈妖術師〉,所以光看力氣是同伴之中最弱的一個。然而並不是這種問題,是男生矜持的問題。何況既然是姊姊,做弟弟的更是非得保護才行。冬彌的痛,倫迪浩斯感同身受。
冬彌在這時候害臊地搔了搔腦袋。「可是,這不是我自願的,也沒做任何努力。」他接著說。
「來到這裡發生了好事,而且我很幸運,所以我這次非得好好理解這個道理。想要什麼東西就要明請,拚命爭取,所以這是屬於我的東西,我必須這麼說才行。」
冷不防聽冬彌這麼說的倫迪浩斯,思考這番話的意義之後理解了。
「所以,我期望『下一次』。下次我要主動打造自己的歸宿。這是城惠大哥教我的道理,所以就算回去,也不是結束。」
「我知道了。」
倫迪浩斯朝著表情正經的冬彌點頭。
倫迪浩斯想得沒錯,冬彌是溫柔的男生。
還比倫迪浩斯想像的更固執,而且氣宇軒昂。
並不是自願來到這個世界――那個〈冒險者〉是這麼喊的。這也是所有〈冒險者〉的吶喊。是對這份殘酷發出抗議的咆哮。〈冒險者〉認為這是正當的權利。
但是冬彌認同了,不只認同,還說「那是不請理的強制,所以我要回去,下次自願前來」
這應該不可能吧。目前連回去的頭緒都沒有。
在秋葉原,等級與行動比年齡更受重視,即使如此,以冬彌這種年紀,他的發言應該會被大家一笑置之不予理會吧。由倫迪浩斯說也一樣。不,說不定即使出自城惠這樣的大人物之口,也會被當成白日夢而充耳不聞。
不過,倫迪浩斯知道冬彌這個朋友。他不是開玩笑這麼說,這是誓約。
倫迪浩斯是冬彌的好友。而且同樣是男生。雖然未曾說出口,但是兩人做過一個約定。彼此肯定發誓過,站在戰場的好友必須相互信賴,必須相信彼此做得到。
冬彌的决心或許會傷害冬彌。
也可能傷害 他的姊姊實莉。倫迪浩斯知道「願望」就是這麼回事。野心愈大,焚燒靈魂的火焰就愈是劇烈。曾經在鬼門關前走一遭的倫迪浩斯知道這一點,但他也知道某些願望是阻止不了的。
那麼,倫迪浩斯也必須相信冬彌的願望。
雖然不知道做得了什麼,卻非得幫忙才行吧。
倫迪浩斯腦中稍微浮現五十鈴。她肯定會罵說不准亂來。被她揍會很痛。她不能再稍微給我一點面子嗎?近乎牢騷的這個想法掠過內心。
不過,男人之間的約定很沉重。倫迪浩斯還不清楚冬彌的心願是否正確,但倫迪浩斯想協助的這份心情已經貨真價實了。
「目前還沒有頭緒吧?」
「嗯,是沒錯啦……」
「那麼,現在先吃晚餐吧。城惠公會長他們或許已經想到某些點子了。」
「這麼說來也對,畢竟這個願望很難實現。還有時間對吧?」
倫迪浩斯點頭表示一點都沒錯。
瑟拉拉踹著切得漂漂亮亮的水果進入客廳,擺放餐具。倫迪浩斯等人今天也大快朵頤享受最美味的喵太特製馬鈴薯湯。



本帖最后由 words 于 2018-7-25 05:12 编辑


CHAPTER3 

舞濱之幼主

1

「感覺這座城市是不是變得很像秋葉原啊?」
「應該是〈冒險者〉(我們)造成的影響吧。」
「是這樣嗎?」
艾札克聽完雷薩立克的說明,雙手抱胸歪過腦袋。
即將迎接春天來臨的舞濱之都充滿活力。早晚的風還很涼,但只要出太陽就感受得到溫暖,街上的人們與商店也跟著開朗起來。
總之,這樣很好。是好事。〈冒險者〉對這座城市造成有形無形的各種影響,因而激發活力。但是艾札克聽卡拉辛把〈冒險者〉說成「我們」就覺得無法接受。
艾札克目不轉睛瞪著轉過身來的卡拉辛。
「這是什麼眼神?原因不只是我的〈第八商店街〉喔。」
「就是因為你。」
沒錯。
那面立旗寫著「豆皮壽司便當大特價」,旁邊是「免治馬桶製作」。大馬路旁邊的店家能夠擺滿食品,都是多虧秋葉原製作的圓鍬或鋤頭等農具。因為普通農具不可能賦予魔力。
總之這部分還算好,不過「1/6蕾妮希雅模型(外出版)」或「1/6蕾妮希雅模型(冬薔薇版)」明顯是卡拉辛率領的〈第八商店街〉造成的。
艾札克個人可不想被視為「我們」的一員。是「你們」搞的鬼。
不過,被瞪的卡拉辛以開朗語氣說著「好熱鬧耶,哎呀太好了。伊榭魯斯大人,怎麽樣啊?」這種話
由卡拉辛帶著走在艾札克前方的小男生叫作伊榭魯斯.耶魯艾特.柯文。是蕾妮希雅的弟弟,換句話說是舞濱的貴族。現年八歲,幼小的外表和年齡相符。艾札克不知道孩子的成長過程,只有「這年紀差不多該上小學了?還是要更大一點?」這種程度的認知。
「接下來的時代,〈大地人〉要著重於吸收〈冒險者〉的文化持續發展。爺爺也是這麼說的。」
雖然年紀小,發言卻超齡又正經八百,所以艾札克沒多說什麼。
聽伊榭魯斯說話,免不了冒出「我八歲時是這樣嗎?」的疑問。
「……你為什麼跟來了?」
「我也和姊姊一樣,想知道各位〈冒險者〉的事。請多多教我各種事。」
艾札克聽他講過這句話好多次。
看來伊榭魯斯這個孩子(原本想叫他「小鬼」卻作罷。因為雷薩立克曾經火冒三丈說這種措辭在教育上會造成不良影響) 只有這部分像是孩子,、對於劍騎士與戰鬥之類的事情感興趣。
艾札克進行訓練時,他曾經在腳邊亂晃,以像是大顆彈珠的眼睛仰望這裡,所以很難應付,姊姊走高級貓路線,弟弟走室内犬路線。懶得理他。
「艾札克兄,你想想,畢竟護衛也是我們的任務啊。」
「好累。」
「唔哈哈,艾札克兄,你又一副很疲勞的樣子耶。你現在是奶爸喔,會對你的形象大大加分喔。」
「我不是這個料。」
不過,看來事情沒這麼順心如意。
如雷薩立克所說,護衛柯文一家是艾札克他們接下的委託之一。訓練舞濱的騎士團以及護衛。城惠沒說哪個委託比較重要,艾札克也沒問。來到舞濱之前,他一直認為這是簡單的任務。
現在也絕對沒認為難度增加。
〈冒險者〉擁有的戰鬥能力遠勝過〈大地人〉,而且艾札克的同伴雖然頭腦簡單卻都是戰鬥好手,訓練與護衛都難不倒他們吧。不過難度和複雜度是兩回事。
不覺得困難,卻覺得繁瑣。
不像遊戲時代的任務會顯示「三天內保護護衛對象的安全! (0/3) 」這種易懂的條件,不只如此,在現在的世界,也不像遊戲時代那樣可以輕易斷絕關係吧。因為現在不是遊戲了,是異世界。艾札克回想起那個正經爛眼鏡講這句話的嘴臉。
造成麻煩的主因――伊榭魯斯,以孩子特有的蹦蹦跳跳動作,意氣風發踏出腳步。沒有用跑的應該是多虧良好的家教,但是他走路簡直像是行軍。看在過於不拘小節的艾札克眼中,這似乎是玩遊戲的時間。總歸來說就是難為情。

「這是好事喔。秋葉原與舞濱的關係也會變得穩固。跟竞那孩子將來應該會成為領主吧。」
「喂喂喂,現在還不知道吧?」
「確實是未來的事,不過迎接未來應該要事先做好準備吧?」
伊榭魯斯走到服裝店門口,雷薩立克與侍女們跟了過去。艾札克不打算跟過去,所以雙手抱胸看著這一幕,此時卡拉辛前來搭話。
總之,既然是繼承人又是長孫,確實可能成為領主,而且卡拉辛都這麼說了,可能性應該很高吧。但艾札克實在無法將眼前聆聽店長說明的小不點和「領主」這兩個字連結在一起。
「……是這樣嗎?」艾札克不悦地說。
「札克先生說得也沒錯。因為大和的勢力版圖在變動,沒有人知道今後會變成怎樣。〈威斯特蘭迪〉出現火藥味。還收到關於神秘怪物的報告。秋葉原內部也很麻煩。何況城惠閣下寫了報告書,說他或許可以得到回去的線索。
「是喔……」
艾札克含糊回應。
「咦?你不眷戀故鄉嗎?」
「因為我的出身不會執著於某個場所或是家。有兄弟的地方就是家。現在我手邊有很多這種家。麻煩事我都等到真正面臨才思考。」
老實說,艾札克的方針是一旦面對問題只要做個選擇搞定就好,完全不想思考。到頭來「思考」是想得出合適解答的傢伙所使用的方針,艾札克不是這種人,他甚至認為只要到時候臨場判斷做出最佳選擇就好。
樂透的彩金要怎麼用,等到中奬再來思考。
此時此地說什麼「要是回得去」或「回去之後」什麼的,根本連八字都還沒一撇。
「你這樣又是充滿男子漢氣概耶。不愧是八成猩猩。」
「這麼說來,你這個輕浮哥想回去嗎?」
但這是艾札克內心的想法,他不否定別人想回去的心情。因為他並非無法理解。只不過他問拉辛這個問題完全是心血來潮,理由只有一個,因為伊榭魯斯正在聽店長詳細說明最近從秋葉原傳來的染色技術,所以站在路上的艾札克閒著沒事。

「嗯,算是吧。畢竟在那邊已經跟好幾個女生約好一起吃飯了。
不過,卡拉辛的回答膚淺到問了只是白問,艾札克回說「我差點就尊敬你了」,這當然是挖苦。腦袋和臉一樣悠哉的卡拉辛面對艾札克的威嚇,笑嘻嘻地開始解釋。
「一旦要回去的時候,如果沒整理心情就可能會慌張吧?我是在勸誡自己無論留在哪邊都好。」
「是喔。要整理是嗎?」
「當然要整理喔。不過就算回得去,我大概也會辭職吧。」
「是嗎?你不是待在廣告代理商?」
這是不知道在第幾次的宴會上公開彼此境遇時聽到的情報。由於境遇差太多,當時兩人相互大笑。卡拉辛說他在赤坂還是某棟大樓做一些基層工作。
「是沒錯啦,不過在這邊測試自己的能耐之後就回不去了吧?親自說服別人攜手做生意。嘗到這種滋味之後,用PPT寫膚淺的企畫書從預算抽成實在太煩了,根本燃不起鬥志喔。我是被這個世界荼毒了嗎?」
艾札克目不轉睛注視卡拉辛。
本應掛著輕浮笑容的這名男性,以不可一世的表情承受艾札克的視線。
原頭來這個吊兒郎當的少東也有男子漢的骨氣。艾札克感到佩服。老實說,艾札克不知道這廣告代理商或PPT是什麼玩意,不過卡拉辛總歸來說就是要獨立吧。這個男人說他要從大大的屋簷下走出來,是的,離開什麼上市上櫃的庇護,放手一搏。
艾札克莫名覺得有趣,用力拍打卡拉辛的背,對他說聲「不錯嘛」。
卡拉辛用力咳嗽好幾聲之後說:「請不要胡鬧啦,那對燃燒的雙眼是原始猩猩嗎?你這腦袋裝肌肉的傢伙!」艾札克笑著帶過。卡拉辛的叫罵就像是嬉鬧的玩笑話。

「啊,喂!」
艾札克匆忙向前。
伊榭魯斯不知何時走到旁邊的店,以閃亮雙眼欣賞店門口的展示品,拿起其中的一把劍,這把劍與其說是短劍更像是匕首,不過和伊榭魯斯大約一一○公分的身高相比,看起來又大又氣派。
在伊榭魯斯自己眼中也是如此吧。他開心地端詳這把刀刃約十五公分的短劍。
「好帥。」
伊榭魯斯身穿符合貴族子弟的服裝。以舞濱的文化來說並不華美,不過和平民相比從布料就不一樣。大概是看衣服知道貴客上門吧,微胖的店長從店裡深處衝出來,傻眼的艾札克伸手以手心阻止店長開口。
「你啊,那把劍只是亮晶晶而已,一點用都沒有!雷薩,你也要阻止吧!」
「伊榭魯斯大人,你看,艾札克兄好像要幫忙鑑定耶?」
「唔!真是的,你們兩個啊……」
雷薩立克應該是明知如此卻笑嘻嘻旁觀。朝他的小腿骨踹下去(雷薩立克也穿著板金護腿,所以這種程度不痛不癢),從伊榭魯斯手中拿走短劍。
伊榭魯斯發出「啊啊……」的失望嘆息。
果然是男生,應該會嚮往這種東西吧。
艾札克也懂這個想法。經過〈大災難〉來到這裡時,鎧甲的重量感以及沉重劍身的光輝,說自己沒有因而心動是騙人的。騎機車四處奔馳也一樣,對於男生來說,年紀再大依然會因為能夠自由操縱大鐵塊而興奮,小學程度的孩子更不用說。即使興奮到流鼻血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真是的,知道了啦。來,挑這把吧。」
「……可是,這把很貴。」
逼不得已,艾札克挑了一把狩獵用的短劍。伊榭魯斯雖然喜形於色,表情卻有點消沉。看向定價,確實比剛才那把裝飾過度的短劍多兩個零。差別在於一把是〈大地人〉製作的,一把來自秋葉原,而且以這種大馬路旁邊的武器店來說,艾札克挑的這把短劍性能算是很好。
「因為是『多多良』量產的東西啊。哎,你沒興趣就算了。」
艾札克這麼說。他當然不打算硬是推薦,卻也看出迅速轉過身去的伊谢魯斯其實有點捨不得。艾札克認為伊榭魯斯確實是個聰明、成材又堅強的孩子。但就算這樣依然才八歲 ,不可能從視線或腳步隱藏想法。
「那麼伊榭魯斯大人,艾札克兄改天會再幫你挑喔。對吧,艾札克兄?」卡拉辛對聳肩的艾札克這麼說,他講得裝模作樣,如同要讓背對的少年也聽得到。
伊榭魯斯轉過身來,卡拉辛面不改色地說明。
「這是進貢喔,伊榭魯斯大人。啊啊,請別客氣哦?我只是也想試著做點貴族會做的事。是的,這是貴族家家酒。艾札克兄也想加入。這也算是商人的志氣吧。」
不,我完全不想加入,有夠麻煩。艾札克如此心想。
但卡拉辛不予理會。毫無挖苦之意的笑容確實適合使眼神。真的是無比輕浮又難以捉摸的傢伙。
「總之,改天再找他選吧,順便送點東西慰問猩猩。好啦,繼續視察吧,畢竟太陽,還是高高掛。」
伊榭魯斯開心地往前跑,艾札克反射性地抓住他的衣服後領。體重很輕的伊榭魯斯鞋子在半空中擺動,艾札克將他像是幼犬般抱起。
「血壓會飆高,所以不要亂跑啦。你是小孩子嗎?」
不對,他確實是小孩子。
他是小孩子吧――卡拉辛與雷薩立克如此回應,艾札克無視於他們,讓伊榭魯斯騎在他的肩膀,「好高!」伊榭魯斯發出感慨至極的聲音。當然很高吧。艾札克心想。
與其放任他不顧一切到處亂跑,讓他騎在肩膀上還比較輕鬆。艾札克在這時候體認到假日讓孩子騎在肩膀上或是放進嬰兒車的夫妻,並不是過度保護孩子,只是因為放縱孩子會額外費力,非常辛苦。
艾札克無可奈何地踏出腳步。
護衛真的是麻煩的工作。
不過,當成假日的散步還不錯。

▼2

時光緩緩流逝,春意愈來愈濃。
艾札克也度過還算忙碌的時間,實際該做的事要多少有多少,但艾札克沒有勤勉到全部一肩扛起。
騎士團的訓練交給利伊.貞特或捷卡.伊谷爾就好。〈黑劍騎士團〉有許多連大腦都以肌肉組成的體力笨蛋。這種傢伙笨到不知疲勞為何物,所以應該把累人的工作塞給他們。艾札克打著「畢竟我是公會長啊」這種不算藉口的藉口,每週有三天以午睡之類的方式度過。這種生態和獅子相同。
睡過午覺的當晚遲遲難以入睡,艾札克經常像現在這樣漫無目的行走。,這是所謂的夜晚散步。
到酒館喝酒的次數當然也不少,但艾札克的同伴幾乎毫無例外都是大嗓門又粗獷。應付這種傢伙也是苦差事啊……艾札克冒出其他公會對他說過的這種感想。
艾札克身穿〈圓桌會議〉量身製作的制服在走廊閒晃。這裡是〈灰姬城〉主館三樓的區域。
時間大約是晚上九點吧。對於許多〈大地人〉來說是應該就寢的時間。這個世界的燈火比地球世界還要寶貴。不過這是平民的狀況,統整〈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貴族們的首席領主住處,走廊各個轉角都點亮〈魔法燈〉。應該是基於防盜理由必須這麼做吧
而目燈火也會改變人們的生活習慣。
艾札克探頭窺視的辦公室裡,領主賽爾濟亞德.柯文還在辦公。

「訓練的狀況怎麼樣?」
「算是普普通通吧。騎士們的練等計畫很順利喔。
艾札克隨便問候一聲「哈囉」進入辦公室,沒特別得到許可就坐在會客區,對輕聲詢問的侍女點杯茶之後放鬆靠在椅背。
這不是第一次在深夜訪問。
最近大概每週造訪一次。
今天是受邀前來,不過最近也常常不經意造訪。侍女端上一杯深色茶水,艾札克說著「喔,謝啦」道謝之後喝了一口。
艾札克喜歡喝酒,不過像這樣喝茶也不錯。
雖然沒對賽爾濟亞德說過,不過這間辦公室待起來莫名舒適。內裝豪華,卻受到歲月的洗禮而洗盡奢華,成為處處質樸又穩重的氣氛。以故鄉來說,這股氣氛就像是造訪維護完善的寺廟。
艾札克喜歡這種氣氛,將這間辦公室納入夜晚徘徊的路線。和部下嬉鬧疲累的時候更適合來到這裡。
整理好辦公桌文件的賽爾濟亞德也移動到會客區,和艾札克面對面之後放鬆表情。
「真可靠。畢竟以現在的時勢,不知道何時會發生什麼事。」
「您是為了閒話家常而特地找我過來?」
「是啊。」
「喂喂喂……」
哎,是沒差啦。
艾札克說完聳肩。
「我來日不長,別剝奪我的樂趣啊。」
「老爺子,您看起來就算被九十級打也面不改色?」
艾札克和賽爾濟亞德相視而笑。
艾札克來到舞濱快要超過三個月了。從第一次拜會開始,他和賽爾濟德德就聊了許多不同的話題。
艾札克當然知道對方是〈大地人〉,對這邊〈冒險者〉的戰鬥能力抱持近乎畏懼的情感。也知道對方身為貴族領主試圖接近〈圓桌會議〉,想獲得技術與經濟的協助。
不過,艾札克覺得不只如此。
名為賽爾濟亞德.柯文的這名老翁,艾札克認為是個器量頗大的男性,願意親切接待年齡小兩輪的他。部分原因應該是立場問題或是得失計算,但是除此之外,他更是主動親近艾札克個人。艾札克認為他是刻意放低身段,以免不熟悉禮儀規矩的自己丟臉。
賽爾濟亞德是骨架很大,姿勢端正的老翁。
年輕時大概充分鍛鍊過吧。。體格結實,這把年紀走在走廊也不曾蹣跚。坐在沙發的樣子也具備威嚴。
不過也有好奇心旺盛的調皮一面。聽說他愛吃銅鑼燒,會特地訂購,還曾經拿特別訂製的眼鏡給艾札克看-一邊說「聽說戴上〈冒險者〉特製的眼鏡,智謀就會如同泉湧」而失望的樣子也是愉快的話題。既然受他所託,艾札克也不會走漏口風。

「總之,是關於伊榭魯斯的事。」
賽爾濟亞德盡情笑完,若無其事提出這個話題。
「喔。真是的,您就老實說吧。」艾札克知道既然被叫過來一定是有事要談,所以如此回應。
賽爾濟亞德是臣子尊敬有加的名君。
不過,賽爾濟亞德本人的性格應該是相當幽默風趣的老翁吧?艾札克如此質疑。大家都被威嚴瞞騙,但這名老翁甚為對各種事物感興趣。最近傾向於拿艾札克做實驗,確定自己的說笑功力對〈冒險者〉是否管用,因此艾札克也相當隨和地陪他交談。
「最近即將舉辦大規模的慶典,慶祝他的生日。就〈冒險者〉看來應該不合理至極吧。」
「我們同樣會舉辦宴會,到了生日也會喝酒聊一堆有的沒的。」
「嗯,我一直以為你們批判貴族的政治很無聊。」
「我不懂政治。不過這是伊榭魯斯的生日吧?我們沒那麼不解風情,不會在別人慶祝的時候說三道四。」
艾札克如此帶過。
既然是慶典,總之,應該會有一些麻煩事吧。
艾札克覺得真是辛苦了。畢竟伊榭魯斯年紀還小。
但在艾札克這麼思考時,賽爾濟亞德說的「我打算在那個場合指名伊榭魯斯繼承柯文家」這句話傳入耳中。
「繼承人?拜託,那個傢伙才八歲耶?」
艾札克難以置信如此吐槽,賽爾濟亞德什麼都沒回答,只喝了一口茶。
「到頭來,老爺子,您有兒子吧?那個正經人。」
艾札克再度詢問,賽爾濟亞德摸著鬍子,像是在整理思緒。這個動作非常適合他,艾札克也已經看慣了。
「費尼爾是招贅的女婿。他是能幹的男人。雖然是文官出身卻也沒忘記武者之心。他將舞濱的河川治理得很好。我相當讚賞他,人民卻不接受。眾人期望繼承人擁有柯文家的血統。」
「唔〜〜」
這方面的事,艾札克也有耳聞。
艾札克對別人家的隱情沒興趣,不過既然是護衛對象的領主家族組成,他也不能漠不關心。此外,在娛樂有限的這個世界,從政者的家務事堪稱是最好的八卦題材。
在這裡住了三個月,無論在酒館或是市場,這方面的知識都成為聊人是非的前提植入腦海。
「我女兒瑟拉莉雅和女婿費尼爾生了三個孩子。長女莉瑟緹雅、二女蕾妮希雅,以及么子伊榭魯斯。」
這部分艾札克也有耳聞。
賽爾濟亞德沒有兒子。
兩個孩子都是女生,姊姊瑟拉莉雅與妹妹蘭格莉莎。雖然兩人都將近三十歲,卻是優雅的美女而廣受歡迎。姊姊瑟拉莉雅是招贅結婚,對象是剛才提到的費尼爾。現在在這塊舞濱領地,是由賽爾濟亞德擔任領主統治,費尼爾以輔佐身分掌管貿易與內政。
他們生下的就是剛才提到的三個孩子。
「莉瑟緹雅放棄繼承權,嫁到騎士家。那個女孩下定决心就不聽勸,放話說如果不能嫁到心上人的家,寧願一刀刺破喉嚨自我了斷。真不知道這種個性究竟像誰,令人嘆息。」
還能像誰,就是像老爺子您吧?艾札克將這句低語含在嘴裡。莉瑟緹雅嫁給名烏賈利斯的騎士,他在舞濱的騎士團〈水晶玻璃靴〉的年輕騎士之中實力最好。雖然年齡不足以擔任團長,但如果只看毅力與劍技,應該已經是騎士團的前三強。
「所以剩下蕾妮希雅與伊榭魯斯」
「不是還有公主小姐嗎?既然老爺子您的女兒招贅,下代也可以招贅吧?」
賽爾濟亞德低聲說完,艾札克如此回應。
雖然這麼說,但艾札克並不是沒有預料到答案。
「――那個女孩應該適合其他的工作吧。」
「其他的工作嗎……」
賽爾濟亞德露出有點苦澀的微笑看向窗外的月亮。艾札克也像是奉陪般看向夜空。

「自古以來,大和是由〈威斯特蘭迪皇王朝〉這個國家統治。知道嗎?這是古老的歷史。後來發生了戰爭,一場殃及全世界的大戰。艾祖族和其他的人類種族起紛爭。經過六傾姬的戰亂,〈威斯特蘭迪皇王朝〉滅亡了――後來大和一分為二,就是我們〈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 ,以及統治西方的〈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我們柯文家的公爵爵位,是古代〈威斯特蘭迪皇王朝〉授予的。〈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與〈神聖皇國威斯特迪〉,原本都是這個古王朝的後裔。」
賽爾濟亞德開始述說大和的歷史。
「〈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說他們是古代〈威斯特蘭迪皇王朝〉的正統後繼。」
「啊……?」
「意思是要我們〈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納入統治。」
「麻煩死了。」
「沒錯,這是麻煩事,也是令人擔憂的事。就我看來,大和似乎即將面臨歷史的轉捩點,這是一個不尋常的時代。我們〈大地人〉開始和〈冒險者〉交流了。雖然發生許多美妙的事,卻也會發生許多恐怖的事吧。」
艾札克聽不懂艱深的話題。
就算聽到正統或是後繼,也無法辨別哪一邊或者什麼事情是正確的。不過,舞濱與關西現在看起來都沒什麼問題,所以艾札克認為或許放任就好,應該沒必要刻意引發麻煩事。
到頭來,講這種事給艾札克聽就是錯的。這應該講給〈腹黑眼鏡〉聽。
「換句話說是怎麼回事?」
艾札克搔著腦袋詢問,賽爾濟亞德哈哈大笑,緩緩繼續說下去。
「在這種時代擔任領主很嚴苛――我看錯蕾妮希雅了。我一直認為她是明辨是非但缺乏霸氣的女孩。看到她闖進冰之宮廷的大會議場痛罵貴族,我才知道自己多麼愚蠢。要懂禮貌,要睜大眼睛將〈冒險者〉看清楚。嗯, 一點都沒錯。我自省認為蕾妮希雅說得沒錯。」
賽爾濟亞德微微一笑,驕傲述說自己的過錯。
「我這個老人連自己的孫女都不懂,當然不可能懂得〈冒險者〉。我體認到至少必須從現在面對〈冒險者〉,傾聽他們的一切,否則我賽爾濟亞德就是貨真價實的笨蛋,是個大傻瓜。我就像是被蕾妮希雅那個丫頭,被那個懶惰的女孩拿鐵棍重毆。看到騎乘〈獅鷲獸〉起飛的那個女孩,我感覺在這把年紀再度返回初衷。」
艾札克沒打斷賽爾濟亞德的話語。
在夜晚的寧靜辦公室,他的話語如同告解般響起。
「她是相當聰明的女孩。雖然怠惰卻明白自己應盡的義務。擁立那個女孩,或是招贅之後將舞濱交給她應該也可以吧。」
「看吧,公主小姐不是也行嗎?」
「不過,這麼做是對的嗎?」
賽爾濟亞德看起來還在迷惘,還在半空中尋找不可能的答案。
「那個女孩或許肩負更重大的職責。雖然我不知道,但她或許在這個難局背負著更龐大的命運――而且當領主果然是男人的工作吧。伊榭魯斯也明白這一點,小小年紀就明白伊榭魯斯很聰明,不只如此,還是重情感的孩子。他愛這片土地。這是領主必要的天分之一。」
艾札克聳肩作為回應。
這裡是舞濱,賽爾濟亞德是這裡的領主。
既然賽爾消亞德指定伊榭魯斯為繼承人,艾札克這個局外人就無從干涉。,實際上,艾札克也不認為伊榭魯斯不適合當領主。以地球的常識來說,八歲這個年齡還太早,不過人們無法選擇自己的身世,無論在地球或是這個世界都是如此,另一邊肯定也有同樣的例子。艾札克如此認為。

「〈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將會迎接動盪的時代吧。不對,不只是伊斯塔爾,迎接〈冒險者〉前來的大和與這個世界,即將迎接新的時代。我們和你們或許是相同的存在,不過就算這樣,只要邂逅就會接連産生嶄新的可能性。呱呱墜地的聲音也從市區傳到這座〈灰姬城〉了。」
「是是是,老爺子耳朵真靈啊。」
「在今後的大和,一定要和〈冒險者〉相互理解,才能率領人民走下去。艾札克閣下,他如你所見還很稚嫩。你待在舞濱的這段期間,可以教導他一些我們教不了的事情嗎?」
「是喔。找我這種人沒問題嗎?雖然不是自豪,但我很笨耶?」
「我可不這麼認為。我認為還年幼的那個孩子,需要艾札克閣下這樣的燈火。」
既然賽爾濟亞德如此決定,艾札克這個局外人頂多只能依照委託鍛鍊騎士團吧。並且保護領主一家人。領主一家人也包括那個小孩子,所以當然也必須保護吧。
其他的事情是「順便」。
幸好〈冒險者〉很強。艾札克與〈闇殤之劍〉足以粉碎絕大多數的危機。舞濱是個不錯的地方,柯文一家人算是不壞的傢伙。當然有某些部分是組織之間的應酬或是基於利益得失的考量吧,但他們盛情款待等同於無賴集團的〈黑劍騎士團〉
也是事實。
艾札克想起「一宿一飯之恩」這句老掉牙的話語。嘴角上揚,露出賽爾濟亞德看不懂的笑容。
「嗯……好啊。我盡力而為。」
「拜託了,艾札克閣下。」
兩人繼續以不著邊際的話題度過夜晚的這段時光。



伊榭魯斯八歲的初夏,發生了後來稱為〈大災難〉的事件。
雖然沒有伴隨爆炸、閃光或是天搖地動,卻是決定性的重大事件。這個事件首先發生的現象,就是〈冒險者〉突然從舞濱消失。
剛開始這幾天,大人們認為應該只是各種巧合使然,後來逐漸得知這不是一時突發的混亂,而是某種重大事件,隨後開始出現各種傳聞。大多數認為〈冒險者〉突然怠惰並且企圖造反而大肆撻伐,但伊榭魯斯從一開始就認為這應該是瞎猜的藉口。
因為對於嚮往騎士道事蹟的伊榭魯斯來說〈冒險者〉也是如同傳說般的存在。
後來,新消息開始慢慢傳到街上。
〈冒險者〉聚集在秋葉原進行討論。〈冒險者〉們也面臨某個嚴重的問題,找不到解決的頭緒而束手無策。伊榭魯斯從母親瑟拉莉雅那裡聽聞這件事。
大人們得知之後,開始熱烈討論應該和他們交涉,還是應該將他們納入領主會議,不過伊榭魯斯早就知道應該怎麼做。
既然身為英雄的〈冒險者〉面對問題而為難,就代表這個世界發生大事了!
在這種危機狀況下,並未當著對方的面討論地位高低或是順位排列根本是錯的。伊榭魯斯如此主張,但大人們似乎忙著維護自己的利益,沒將伊榭魯斯的聲音聽進去。
當然不是大人們的錯。是伊榭魯斯說明的能力不足。經過了一年後的現在,伊榭魯斯明白這一點。
伊榭魯斯是領主的孫子,所以〈水晶玻璃靴〉的騎士們以及領土的富商們都對他畢恭畢敬。這確實是令他感到驕傲的經驗,卻也同時帶來極度不自在的心情。
有時候被他們稱讚時,會覺得話語聽起來很假。這是令人悲傷的事。偶爾也曾經在他們服從伊榭魯斯的時候,覺得他們不是因為伊榭魯斯正確而服從,而是想討好伊榭魯斯的爺爺。這種時候會覺得自己似乎是不足為提的存在,也會因而惱火。
換句話說,伊榭魯斯每次講話,周遭會視情況決定要不要聽進去,因為我是小孩,所以這是沒辦法的事,伊榭魯斯如此心想而受傷。
改變狀況的契機是姊姊蕾妮希雅給的。
蕾妮希雅參加領主會議,同時當成在社交界的首度亮相,但是經過一番迂回曲折,她得以派任到秋葉原。姊姊在領主會議結束之後,遵照爺爺賽爾濟亞德的命令起程前往秋葉原,獲得在當地協助領地人民的使命。想要親眼看看〈冒險者〉的伊榭魯斯對此羨慕至極。
而且這讓伊榭魯斯感受到強烈的震撼。
伊榭魯斯非常喜歡蕾妮希雅,將姊姊視為美麗、溫柔而且必須保護的家人,不過身為男生被養育長大的他,也在同時下意識認為將來協助家裡(也就是領主)工作的不是蕾妮希雅,而是他自己。
雖然有年齡差距,卻是姊姊獲得工作。這個事實使得伊榭魯斯難免受到打擊。
聽說姊姊和守護公主的騎士克拉斯提並肩對抗〈地精〉大軍。但這不是基於對〈冒險者〉的憧憬,是基於領主一族的神聖義務。做弟弟的他知道姊姊不嚮往騎士道事蹟。和〈冒險者〉確實攜手合作,以這份友誼拯救人民的姊姊,內心應該不像伊榭魯斯那樣浮躁吧。
想看〈冒險者〉一眼,想見識他們的戰鬥。如此心想的伊榭魯斯果然還只是孩子。伊榭魯斯認為自己的姊姊不只美麗,更是高尚出色的女性,自己和姊姊比起來只是羽翼未豐的雛鳥。其實也完全沒資格抱怨周遭對他的遇。
得知這個事實之後,要做的事情就多到數不清。
為了和〈冒險者〉攜手合作,伊榭魯斯也必須充务熟悉家裡的工作,成長為稱職的貴族。姊姊正因為是伊斯塔爾最美麗的貴婦,是別名「冬薔薇公主」的才女,才得以和〈冒險者〉共事。年齡只有姊姊一半的伊榭鲁斯,必須學習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
幸好伊榭魯斯是賽爾濟亞德公爵家的第一繼承人,不愁找不到老師,可以向母親瑟拉莉雅學習〈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內外的歷史與地理,也可以聽父親費尼爾詳細說明領地的産業與地勢。要跟隨騎士團訓練還太早,不過即使是園丁或馬伕,在現在的伊榭魯斯眼中也是擁有專業知識與技術,值得求教的老師。

後來經過一年的歲月,即將迎接九歲生日的伊榭魯斯(自以為)長高許多,現在向〈冒險者〉之中別名〈黑劍〉的艾札克學武。
小小的中庭響起清脆尖銳的聲音。
配合伊榭魯斯身高製作的木劍再怎麼發揮巧思,依然連艾札克的衣服都碰不到。
「艾札克兄……這樣不行嗎?」
伊榭魯斯藏起急促的呼吸詢問。
「我可不知道那種事。動作再快一點,揮劍幅度再大一點。」
「是!」
雙手握劍往上斜砍,就這樣水平揮劍,再轉動手腕突刺。
伊榭魯斯的劍技以八歲水準來說不差,卻理所當然是〈大地人〉孩童的程度,比伊榭鲁斯的木劍重十倍的大劍,被艾札克當成樹枝般單手揮動,化解伊榭魯斯的攻擊。
艾札克欣訓練和其他老師的指導完全不同。
不練習空揮或架勢,只一直專注進行模擬戰。沒有段落,也沒有既定的時限,
即使伊榭魯斯上氣不接下氣,艾札克依然以收在劍鞘的大劍戳他。
伊榭魯斯也很清楚,這不是什麼攻擊,只是以劍鞘推他的身體。但他不只躲不掉,而且只要中招,就無法阻止自己的身體像是撞球一樣滾動。只要還有體力,這樣的戰鬥就繼續進行,直到終於喘不過氣就當場倒下休息。
由於沒說明架勢或術理,因此也不知道該怎麼揮劍。雖然實力當然有差,不過到頭來,八歲的〈大地人〉伊榭魯斯,和經歷許多大規模戰鬥至今的艾札克之間,基礎的身體性能差距懸殊,因此甚至不知道這樣練習究竟是縮小還是拉大差距,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和昨天相比是進步還是退步。
和艾札克進行的訓練,在伊榭魯斯至今的體驗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嚴苛。但伊榭魯斯很驚訝自己居然絲毫不以為苦。
「嘿。」
「啊!」
艾札克的帶鞘大劍不知何時揮動,伊榭魯斯手中的觸感消失了。木劍被打倒脫手
身後空間傳來咻咻的風切聲。
伊榭魯斯想抬頭卻失去平衡,倒地仰望天空。
呼吸急促,甚至站不起來。
「艾札克兄是――呼,呼……」
「喔〜〜休息。先別講話,躺著調整呼吸吧。」
「是。呼,呼……」
「你真弱啊。」
「是的……」
聽到這樣明講終究覺得悲傷。伊榭魯斯雖然累到動彈不得,卻發出消沉的聲音。
「總之該怎麼說,別這麼消沉啦。你們〈大地人〉都很弱,所以差不了多少。」
「這樣嗎?」
這份關懷令伊榭魯斯輕聲一笑。風的觸感很柔和,陽光好溫暖。這座中庭也有三色堇搖曳,內心變得祥和的伊榭魯斯詢問艾札克。
「就算是騎士團的大家,在艾札克兄眼中也很弱嗎?」
「啊〜〜很弱。還差得遠。」
「唔。我要怎麼樣才能變強?」
「不用變強也沒什麼差吧?」
伊榭魯斯抗議艾札克這句話不負責任。伊榭魯斯將來可能成為領主,無論劍技還是馬術都要精益求精。
「毅力比較重要吧?實力會慢慢跟上的。」
艾札克不予理會隨口帶過,接著摸索腰間的收納袋,取出長約二十五公分的筆直短劍。二話不說扔給伊榭魯斯。

「拿去,用那把吧。」
「咦……」
伊榭魯斯凝視轉半圈之後完全收在手心的短劍,立刻知道這是價值不斐的武器。身為貴族的伊榭魯斯比普通百姓看慣各種武器。
他甚至看過號稱名劍或魔劍的武器。不過那些都是〈大地人〉柯文家相傳的寶物。〈大災難〉之後,〈冒險者〉製作的各種器具流入舞濱,武器也不例外,但是在這個世界,裝備物品有製作等級以及適用等級,因此一流〈冒險者〉工匠的製品價值連城。
「你身體輕,拿木劍的話重心太遠。等到那把劍用熟了,劍技自然會進步。」
「這是〈冒險者〉的劍耶?明明很貴……」
是的。
這把短劍的價格肯定驚人。
艾札克是〈冒險者〉,沒常識又粗魯,所以可能不知道,不過用這把劍在舞濱買房子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劍身明顯蘊含強韌的光輝、伊榭魯斯差點看倒入迷,但他還是不得不擠出聲音如此詢問艾札克。
伊榭魯斯很喜歡艾札克。
很喜歡這個開朗、粗獷又不拘小節的巨大戰士,所以即使接受這種嚴格的訓練,也從來沒有抗拒的念頭,
「又不是每次都這樣,你不是要過生日嗎?男人啊,一定要擁有這種東西才行。像是機車或鎧甲之類的。如果不會因為這種東西興奮就完了吧?」
「艾札克兄的金錢觀念有問題。」
伊榭魯斯聽不懂什麼是「機車」,但内心溫暖到無所適從。雖然為了遮羞而說出這種冷漠的話語,卻完全藏不住笑意。男生露出這種笑容應該很丟臉吧。
「不要嗎?知道了啦。還我吧,拿來。」
因為訓練而精疲力盡到連指尖都動不了是騙人的。
「哇啊〜〜!不可以。我好開心!這是〈冒險者的短劍〉耶!謝謝!」伊榭魯斯抱著劍轉圈道謝。這個紋章是什麼?仔細一看,就發現劍上有「多多良」的署名,以及小小的〈黑劍〉標誌。
這把短劍是和艾札克他們一樣的訂製品!
這個發現令伊榭魯斯內心欣喜不已。他深信〈黑劍騎士團〉是大和最棒的騎士團,這個紋章比騎士位階更加閃亮。
「像這樣率直道謝不就好了?真是的。」
「呵呵……啊!」
「怎麼了?」
不斷轉圈的伊榭魯斯,像是跳起來般指向天空。
遠方是一騎翱翔在春季多雲天空的影子。似曾相識的輪廓和艾札克之前讓他看的坐騎相同,伊榭魯斯率直大喊。
「是〈獅鷲獸〉!」
「啊〜〜〈圓桌會議〉派人來了嗎?看來是莉潔小姐。大概是帶公主小姐來參加亮相慶典吧。!
「艾札克兄,你得洗澡才行。」
「麻煩死了。」
這麼說來,今晚就要舉辦亮相宴會。
突然想起這件事的伊榭魯斯,如同衝撞般從艾札克身後推他的腰。〈獅鷲獸〉的影子迅速接近,如果姊姊在上面,打理服裝儀容的時間可能所剩不多。
「不行啦,因為找對象的女性也會參加晚宴!」
「知道了,知道了啦,你真的只在這方面很計較。」
伊榭鲁斯雖然抱怨了抗拒的艾札克幾句,卻數度看向佩帶在腰間的短劍。這是重要的寶物,也是向艾札克學過劍技的證明。
「耳朵後面也要洗乾淨才行喔!」
伊榭魯斯如同緊抱般粘著艾札克進入館內。

▼4

「研發電波設備需要相應的天線尺寸。」
「尺寸嗎?」
「就是小耳朵的……總之是盤子的部分。需要那邊的尺寸。因為技術水準不高所以無論如何都要用硬來的方式,應該說用加大尺寸來彌補。」
「期間跟預算呢?」
「預算以現在秋葉原的財政來看……或許要三年分左右。〈冒險者〉的發明適合製作單品,能力還不足以量產或是蓋巨大建築。建設期間要視投入的人力而定,不過還有技術方面的研發……若要包含研究時間,我沒辦法立刻回答。」
「這樣啊……」
「依照現行的秋葉原體制,這種做法不切實際。」
――和洛德立克的對話以這種形式結束。
城惠正在春季的秋葉原,朝自己的公會踏上歸途。
他自認不會把心情寫在臉上,不過最近變得莫名敏銳的曉,有時會拉著他的袖子說「主公,別沮喪」。城惠回她說「我沒事」,卻無法拭去陷入瓶頸的感覺。
「主公的額頭變成老爺爺了。」
「是嗎?但我認為沒這回事啊……」
城惠將手放在曉視線投向的額頭按摩。和平常一樣。在這個世界,只要沒有施加外來的要素,頭髮就不會變長。所以指尖碰到的瀏海長度和平常一樣。
返抵〈記錄的地平線〉的公會屋,內部鴉雀無聲,黑板以喵太的字跡寫下「吾輩去採買晚餐材料喵」以及貓圖示。記得直繼陪小龍他們去修行,特托拉肯定也前往〈三日月同盟〉。實莉他們最近不用依賴城惠等人,也可以自己決定如何行動。
城惠與曉呼吸無人卻沉穩的公會空氣,走上階梯。穿過俯視客廳的階梯平台,打開熟悉的辦公室門。隔著腋下往後看,曉似乎只以視線催促「在做什麼?快進去吧」。看來她要一起進房喝茶、護衛或是躲起來。城惠輕輕一笑,帶曉入内。

取得聯絡月球的手段。
擁有這種目標是好事,但日常的煩惱沒有因而消失。秋葉原是每天都有新發明或新發展,充滿活力的城市。但這也意味著每天都會出現新的糾紛或問題。
城惠認為秋葉原發生的問題,一半以上都源自人才不足。即使有解決的資源,能夠運用或指揮的人卻很少。這就是現在〈圓桌會議〉最真實的樣貌。
原因有好幾個。例如擔任〈圓桌會議〉代表的克拉斯提失蹤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領袖氣質、指導能力與指揮能力優秀得無話可說,城惠認為他消失是一大打擊。
可以讓周圍打起幹勁,或是給予「發生什麼問題應該都能解決」的信賴感。這種能力和實際的實務能力完全是兩回事。在城惠的好友之中,〈她〉……退出〈幻境神話〉搬到歐洲的加奈美就是這種人吧。〈放蕩者的茶會〉無疑是她本身,以無止盡的積極與無計畫的笑容為旗幟,召集〈放蕩者〉的玩家們。
她其實只是個幹勁引擎,但城惠認為能以這種幹勁影響周圍,是得天獨厚的人擁有的特殊能力。克拉斯提也擁有這種有限的天分。
不過以克拉斯提的狀況,他還具備政治能力、實務能力、行政能力、指揮能力、運動能力與才藝能力,所以動不動就被拱出來也很麻煩。克拉斯提在領主會議一直吊兒郎當到處迴避,不過後來聽說他的社交舞經歷也是以十年起跳,城惠得知這件事之後有種完全上當的心情。
即使克拉斯提或加奈美這樣的人是例外,秋葉原的〈冒險者〉也傾向於相互禮讓逃避,責任。,與其說是〈冒險者〉的特質,不如說是日本人的個性吧。只要發生事情,周圍抨擊的都是領導者,所有人都認為這是麻煩又沒好處的職責。
〈圓桌會議〉這個自治組織誕生,並且好歹在這一年正常運作,城惠認為都是多虧一開始就找來大型公會的領導者成立這個組織。如果提議從眾人公平的狀況進行選舉,甚至連管理選舉的營運主體都無法建立吧。
進一步來說還有技術上的問題。沒有電子郵件,沒有試算表軟體或文書軟體,也沒有儲存裝置,郵務也不發達。在這樣的異世界賽爾迪希亞,開個和地球一樣的會議也很辛苦。甚至連影印機都沒有。即使是按照人數準備「今天的會議想以這樣的內容進行」的文件,如果全部手寫就是耗時一整天的工作。
基於這層意義,城惠很受歡迎。
副職業〈抄寫師〉可以習得製作複本相關的所有能力,包含製作紙張與墨水、輔助繪製表格或題字,甚至是複製面前文件或地圖的能力。魔法物品當然無法複製,複製時也需要相當的材料,但如果只是會議資料,使用低階材料也沒問題。
參加〈圓桌會議〉的公會長或公會仰賴他的能力,拿著想複製的文件找上門。完全把他當成人肉影印機。
不經意回神一看,手上筆桿的影子已經超過十公分長。
看來已經埋首工作好幾個小時了。
伸個懶腰,關節就喀吱作響。在研究所也大多坐在書桌前面工作,所以城惠早就習慣了,但他想擦個眼鏡而揚起視線一看,曉與李.耿恩坐在會客區喝茶。
「您好〜〜」
掛著討喜笑容揮手的〈魔法學者〉,看起來和之前在薄野道別時一模一樣。
「李.耿恩先生,您什麼時候過來的?」
「剛才喔,城惠大人。」
「呼呼,是我招待他的。」
在沙發正坐挺胸的曉,以眼神朝面前的矮桌示意,杯裡是烘焙茶,配上綜合脆豆。雖然完全是曉的嗜好,不過這樣接待客人,並沒有錯。城惠心想「既然這樣,真希望妳通知我一聲」,卻沒說出口。因為他知道撇開通知不談,沒發現客人來訪的自己問題更大。
「在薄野的調查終於告一段落……城惠大人,抱歉拖得這麼晚。」
「大家過得好嗎?」
城惠也拿著自己的茶杯,坐在曉身旁詢問。李.耿恩瞇細雙眼笑咪咪的。城惠依照至今打交道的經驗也很清楚,叫做李.耿恩的這名賢者年紀不算大,雖然有時候講話尖酸刻薄卻討喜又有趣,也知道他對於魔法、魔法裝置以及其中的古代文明歷史抱持的好奇心貨真價。
「很好,他們還請我幫忙問候您喔。」
「關於〈都市傳送門〉查出什麼了嗎?」
城惠問。
李.耿恩留在薄野,是為了調查一直停止運作的〈都市傳送門〉。這項調查當然也對城惠他們〈冒險者〉有益,但城惠這麼問只是當成閒話家常。」
「〈都市傳送門〉停止運作,是因為魔力供給不足。」
而且他回答得非常乾脆。
「這種程度的事,我調查第一天就知道了。」李.耿恩歪著腦袋,對驚訝的城惠害羞般微笑,不過因為不知道供給魔力的方法以及能量來源,所以他繼續調查。調查得愈深入,愈是對於大型魔法道具的功能與構造感興趣,真的是連細節都徹底調查。
「在進行各種調查的過程中,我得知〈妖精環〉果然和月齡有關。畢竟傳承至今的資料也提到月球有古代艾祖族的遺跡。〈都市傳送門〉似乎也採用類似的機能。我整理在這份文件裡。」
城惠被意外出現的「月球」這個關鍵詞吸引,拿起李.耿恩整理的報告。大概是概要吧,張數不多。
著是省略魔法技術的細節,内容似乎是關於月球所管理的傳送位置引導功能-
〈妖精環〉、〈都市傳送門〉、〈大神殿〉――月球是影響所有傳送功能的要素。
(月球果然有某種設施嗎……如果相信成惠2小姐的信件內容,那麼月球有〈監察者〉的社群。他們恐怕是使用測試伺服器的〈冒險者〉身體吧。這樣的他們正在艾祖族的遺跡進行某些工作嗎……)
或者是在伺機而動。
城惠如此推測。如果搭配實莉的報告來推測,〈監察者〉當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受到〈幻境神話〉與賽爾迪希亞世界法則的束縛。證據就是成惠2使用十二職業之中〈召喚術師〉的能力戰鬥。

「果然需要通訊嗎……」
「通訊?」
想法不小心說出口,似乎激發李.耿恩的好奇心。城惠率直和他商量這件事。
「是的。 (冒險者〉在摸索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為此必須和月球通訊。我們正在尋找通訊的方法。」
「喔喔!〈冒險者〉的通訊裝置嗎?請問是怎樣的裝置?我好期待!」
「不。沒那麼簡單。以現有的預算與技術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
城惠想起洛德立克若無其事的表情。
如果只差一點就做得到,他應該會露出更不甘心的表情,不過看他那樣真的暫時沒希望。
「哎,技術研發是很花時間的事情。是一輩子的工作,所以也沒辦法。不過既然這樣,使用澀谷的通訊設備就好吧?」
「啊?」
城惠重新詢問。
「和月球聯絡」、「前往月球」、「調查月球」。遊戲時代沒有這種任務。將
攻略網站當成自家城堡的城惠可以保證這個事實沒錯。不過,月球並不是沒出現在遊戲裡的傳承,甚至有人預測測試伺服器所在的月球或許會成為冒險的舞台,只是不知道會在哪個階段實現。殘留在各地的月球相關遺跡就是證據。
「澀谷的設備。那座遺跡。」
「那個不是壞掉了嗎?」
所以,城惠並不是沒考慮過使用澀谷殘存的電視台遺跡。但這也是第一個排除的可能性,依照設定,那座遺跡被掠奪破壞、破壞殆盡而棄置。即使在遊戲時代,也只有非攻擊性的低等動物棲息。
「但我在調查傳送門的時候,通訊網路有反應耶?那不就還能用嗎?」
城惠思索李.耿恩這番話。
想法完全相反。
城惠以遊戲時代的〈幻境神話〉知識為前提,排除澀谷這個可能性。不過在如今成為異世界的賽爾迪希亞,那裡或許有某些新的東西。遊戲時代沒發現的隱藏房間、爬外牆可以抵達的天線設備,或是沒有出入口的地下設施――這種可能性或許存在。
城惠起身想立刻調查,不過這時候接通的密語帶來一則壞消息。
帶來沉眠的月蛾,悄悄潛入大和的黑夜。



「那個傢伙真的會成為領主大人啊……」
艾札克拿著玻璃杯低語。杯裡是他不愛喝的甜酒。
大廳以無數燈光照亮各處,充斥著室內樂的樂聲。看來晚宴在〈大地人〉的文化之中屬於貴族的專利,天黑之後依然能舉辦燈光滿屋的饗宴,是宣揚權力的最淺顯方式。
舞濱在〈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也處於首席地位。加上這次的主角是下任領主,所以邀請的客人很多。不只是鄰近的領主與家族悉數出席,領地位於遠方的貴族也派使者前來。包括護衛以及舞濱這邊的服務人員,不下三百人的〈大地人〉擠在大廳。
艾札克就這麼拿著葡萄酒杯,在遠處注視著接受拜會的伊榭魯斯,沉浸在感慨的心情中。艾札克承認他優秀,但依然才八歲。以艾札克的常識來說果然還很小。
「嗯,沒錯喔。接下來是艱困時期,或許會很辛苦吧。」
「接下來?和阪南那些傢伙打的鬼主意有關嗎?」
身旁的卡拉辛說完感想,艾札克沒看他就如此回應。
說來麻煩,在這次的亮相慶典,艾札克與卡拉辛的定位是〈圓桌會議〉派來的正使與副使。不擅長這種拘謹任務的艾札克很想逃走,但現在的〈圓桌會議〉人手不足,他聽完這個理由也只能答應。
艾札克原本想喝個痛快,將社校工作交給卡拉辛,但是貴族宴會不合他的喜好。相較之下,炸鮋魚配上冰凉的酒貼心得多。
既然立場是護衛,艾札克完全沒有開溜的打算,卻不是沒想起那道燙嘴的美食。
「喔,難得這麼敏銳耶。。是野生的直覺嗎?」
卡拉辛無視於艾札克的想法出言消遣。「你啊……」艾札克即使噘嘴,心情卻有點愉快。
「好了,我是開玩笑的。露出這種表情會錯過桃花運喔。笑容笑容。晚點我再叫人外送炸鮋魚過來。」
「唔。」
艾札克雖然哼了一聲,但卡拉辛在這方面似乎也看透他的想法。這男人再怎麼說還是挺貼心的。
畢竟阪南已經和〈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合作了。如果威斯特蘭迪當真想把伊斯塔爾納入統治,應該免不了戰爭吧。」
「老爺子說的那件事嗎……」
艾札克輕聲說。
「哎呀,你知道?」
「嗯,稍微聽他說明過。」
〈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與〈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之間的糾紛與現在的混亂,在〈大地人〉貴族之間似乎已經是共識。〈圓桌會議〉高層也收到報告說這種氣氛確實存在。
不過,艾札克來到舞濱才實際感受到這股氣氛。看來人類非得直接和問題扯上關連才會當成「自己的事情」。沒見過的傢伙發生悲劇,真的就只是別人家的事……艾札克如此心想。這是理所當然的。
「是喔……總之,人一多就會發生麻煩事。愈多人聚集就愈麻煩。我們〈冒險者〉也介入其中,狀況很複雜喔。」
「你在各方面的消息真靈通啊。
「哇,艾札克兄把我當成什麼人啊?我是商人喔,商人。情報昰商人的生命耶?你那邊怎麼樣?」
「感覺好像有蟲子在飛。」
艾札克把玩裝飾華美的耳飾回答。在〈大地人〉之間,為了誇示身分與權勢,男性戴這種飾品也不稀奇。不過依照艾札克的價值觀,會覺得像是男公關而不自在,這也是事實。
「我們不懂貴族的想法,這樣算是普通嗎?請好好使用喔。」
「別礙事就好。」
艾札克對卡拉辛的敷衍回應被歡聲覆蓋。
說到今天亮相宴會的主旨,主角是伊榭魯斯。不過個人的威嚴或魅力可能無視於這種宴會的主旨。大大的門扉開啟,銀髮的嬌柔少女帶著和艾札克同樣身穿〈圓桌會議〉制服的護衛靜靜前進,艾札克隨即開始移動到伊榭魯斯附近。

「是蕾妮希雅公主。」
「還是一樣那麼美麗。」
「聽說她長期外派擔任我們和秋葉原〈冒險者〉之間的橋梁……」
「好像是今天早上搭乘〈獅鷲獸〉回來的。」
「〈獅鷲獸〉?」
雖然壓低音量,不過這麼多低語聲加起來就成為相當明顯的背景聲。微微低頭掛著客氣笑容的蕾妮希雅,看來正如先前的評價,以〈薔薇園公主〉的身分在〈大地人〉之間備受愛戴。
艾札克在秋葉原也感覺到蕾妮希雅很受歡迎,所以眾人的反應對他來說並不突兀。反倒是「看起來氣質真好」、「記得她是智謀足以匹敵治國宰相的才女」這些對莉潔的評價令他咧嘴一笑。
「爺爺,我回來晚了。」
「姊姊,歡迎回來。」
「伊榭魯斯對不起,在你的生日遲到了。原諒我喔。」
「因為姊姊在秋葉原工作啊!」
艾札克撥開人群抵達時,似乎是蕾妮希雅正在問候賽爾濟亞德與伊榭魯斯的最佳光景。在溫暖大廳的閃亮中央,彎腰向弟弟微笑的蕾妮希雅確實美得想要畫下來永存。
總之,應該沒必要搭話吧。如此心想的艾札克退後兩步,確保能夠將柯文一家人納入視野範圍內。原本想要就這樣欣賞家族團聚,但伊榭魯斯接下來的話語令艾札克表情抽搐。
「姊姊,我也和姊姊一樣交了〈冒險者〉的朋友!」
「……伊榭魯斯?不可以認為能夠這麼輕易和〈冒險者〉成為朋友喔',朋友是以勇氣克服苦難獲得的。」
「姊姊呢?」
「是的,我當然克服考驗了。 」
「好厲害!」
一點都不厲害吧?
朋友是在察覺的時候就已經結交的東西。
以疲憊的視線看過去,莉潔也一副想阻止卻阻止不了的為難表情,手舉到一半就放下。肯定是放棄了吧。艾札克不知道詳情,但她的立場肯定是蕾妮希雅的護衛兼後盾。殺人魔的事件是以〈水楓之館〉為據點的秋葉原女性〈冒險者〉合力解決的,〈圓桌會議〉也收到相關的報告。由於是大規模戰鬥,所以艾札克也看過記錄,當時指揮作戰的就是這名少女莉潔。
「而且妖怪、魔物與眼鏡藏身在〈冒險者〉之中。」
「妖怪……?」
「沒錯。必須小心眼鏡。違抗眼鏡不會有好事。不對,萬一發現可以違抗的破綻,那肯定是陷阱。」
看來她們愈講愈離題。
如今完全蹲下來想說服伊榭魯斯的蕾妮希雅公主,皺起美麗的柳葉眉,以擔心的語氣警告,在遠觀聽不到對話的貴族眼中,這幅光景是聰明又溫柔的公主在忠告即將肩負領主大任的弟弟,但內容完全是胡說八道。
不對,沒那麼嚴重。
艾札克改變想法。話題提到的應該是「菁英眼鏡」克拉斯提以及「腹黑眼鏡」城惠吧。既然這樣,「違抗不會有好事」以及「那是陷阱」就不算謊一言。看來秋葉原〈冒險者〉的形象在〈大地人〉之間誤傳得很嚴重,這樣下去連艾札克自己都不知道會被他們當成什麼樣的人。
克拉斯提的事一點都不重要,但讓她繼續說下去可能很麻煩。艾札克如此認為並且想要插話,不過似乎晚了一步。

「沒關係喔,艾札克兄不是眼鏡。」
「我不是眼鏡真抱歉啊。」
伊榭魯斯如此高聲宣言,艾札克沒好氣地吐槽。伊榭魯斯怎麼說他都沒差,但他基於立場不能離開。艾札克一邊隨便附和姊弟的對話,一邊環視周圍。
耳際響起的幻音因為還沒用慣,所以不甚精準。這間大廳聚集太多人,因此只能模糊地偵測。
「啊?呃,啊哈哈,我不是這個意思,艾札克大人。您好。」
「我好得很。喂,我要向克拉斯提告狀喔。」
「……反正他不在。」
什麼嘛,原來這位公主大人也能露出這種表情啊。
艾札克不知道貫族的生長過程與人生立場,只隱約認為貴族家裡很有錢,所以應該從小就受到嚴格管教,被義務或各種枷鎖綁得死死的。有夠奇怪。艾札克只覺得自己完全不想過這種生活。
他也只把蕾妮希雅成〈圓桌會議〉的重要客人以及〈大地人〉的重要人物。以現實世界來說,就是「家境富裕的偶像」這種程度的認知,遲遲無法改掉內心將她當成遊戲NPC的刻板印象。
不過艾札克認為,比起和藹清純的微笑,剛才鬧彆扭的臉蛋和她的年紀相符得多。
看來克拉斯提那個笨蛋也沒發現這個弱點。
艾札克這麼想就覺得痛快。

「啊,姊姊!是柚子汁。好像很好喝。我也去幫艾札克兄拿!」
「啊〜〜喂,伊榭魯斯,不要樂成這樣啦。」
「可是,我好開心!」
只要內心做出決定,身體也會回應這份決心。
艾札克以意外沉穩的心情,將伊榭魯斯抱起來放到身旁。和姊姊如出一轍的銀髮比絲線還細,一根根滑過艾札克粗魯撫摸的指縫。
「男人要更穩重一點。何況你將來會成為頭子。」
「頭子?」
「就是領主啦――我說那邊的你,還有那邊跟那邊的你。」
艾札克伸出粗糙又粗壯的手指,就〈大地人〉看來像是在半空中描繪陌生魔法陣的手指動作,實際上是從物品選單讓〈闇殤之劍〉現形的手勢。身穿〈圓桌會議〉制服的紅髮壯漢從異空間叫出漆黑凶厄的大劍,引發大廳一陣譁然。
這股騷動很滑稽,剛才被艾札克點名的侍女與貴族們表情鐵青抽搐,艾札克嘲他們投以兇暴的笑容。
「你們是不是太調皮了?」
卡拉辛塞給他的〈奇襲警戒之耳飾〉發出響亮的鈴聲。
「暗殺應該要做得更加不留痕跡吧?」
這個鈴聲,也像是猙獰猛獸威嚇敵人的吼聲。



「呃,請……請問我們哪裡應對出錯嗎?」
〈大地人〉貴族像是下定決心又像是鬧彆扭的這番話,艾札克完全富成耳邊風。他瞪向倒地驚恐的侍女,扛在肩上的大劍發出喀喳的聲音。
「居然在這種慶祝的場合拿出殺氣騰騰的大劍!」
貴族如此逞強大喊時,卡拉辛舉著雙手向前示意別激動。「都已經穿幫了,這還不算出錯嗎?」這名青年掛著安撫般的和善笑容,卻毫不留情如此放話。
「那是洛德研製作的飾品,效果是『奇襲警戒』。以魔法警告半徑二十五公尺之內的埋伏、偷襲、毒攻擊、致死攻擊與惡意。雖然不起眼卻是〈準幻想級〉喔。因為使用了〈單眼龍〉的魔法材料。
「卡拉辛,挺管用的嘛。」
「謝啦。」
聽到兩個大男人包含談笑的這番對話,周圍的人們同時退後兩步。場中是重要領地舞濱舉辦的舞會,出席者來自四面八方。當然也有人彼此認識,不過大多是來自其他領地的特使、侍女或是護衛,彼此並不熟。
艾札克這番話暗示場中可能有可疑人物。不對,等於是更明顯地指名面前的使者是刺客。
這使得周圍的人們以及被投以質疑目光的人們,如同小動物般膽小地保持距離。
隨著像是拍打棉被的輕薄聲音,艾札克瞪視的侍女與抗辯的貴族一下子脫掉衣服
他們的變貌使得大廳壓抑至今的氣氛頓時轉變,各處響起尖叫聲。
矯捷的黑色服裝如同忍者,明顯是戰鬥服。還以為只有眼前的貴族與護衛是刺客,但似乎不是如此。十幾名刺客轉眼之間現身。看一名老嫗腿軟後退,大概不曾懷疑自己雇用的侍女是間諜吧。
「散開!」
艾札克射出劍氣,潛入者甚至沒以眼神示意就朝兩側閃躲。
老實說,艾札克在這個時間點對他們刮目相看。
原本想將他們打得半死不活,卻完全沒想到他們躲得掉。雖然同樣是〈大地人〉
,但對方的實力應該比艾札克訓練的舞濱騎士優秀。
「可惡,這也是為了大和的和平!」
「你在營造什麼氣氛啊?」
不過,這只不過是兩相比較的程度。
艾札克以〈闇殤之劍〉的劍身,打向架著短刀撞過來的忍者腹部,以皮靴踢飛想繞到後方的另一人側腹。
「可惡,該死的〈冒險者〉!」
刺客發出呻吟,艾札克扔下「所以怎樣?」這句話。就算是〈冒險者〉又怎樣?艾札克聽他講這種話也沒辦法做些什麼,何況也不痛不癢。
但對於這個刺客來說,這應該是臭罵吧。滿眼血絲的刺客講幾句話之後淒厲大喊,從口取出球狀物體在腳邊一砸,顏色有點毛骨悚然的煙霧隨著金屬聲響陣陣噴出。
這次真的在亮相晚會的大廳掀起驚動蜂窩般的大混亂。
「喂,別吸!快離開,開窗戶啊,卡拉辛!解毒!」
艾札克出聲警告時,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新刺客像是抓準空檔,大聲咆哮試圖穿過艾札克身旁。艾札克反手一拳打飛這個看起來適合拿斧頭的男性,把敵方鎖定的伊榭魯斯當成貓抓起來。他來回亂竄真的超難保護。
「艾札克兄!」
「伊榭魯斯,讓你騎我的肩膀吧。」
實際上是把伊榭魯斯當成米袋般扛在肩上,但伊榭魯斯似乎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交出那個小子就饒你一條命。」
「跩什麼跩,啊?」
這是〈石化蜥蜴〉的石化毒。就算是等級再高的〈冒險者〉,毒素也會累積到,全身發麻,麻痺之後進而石化,應付〈冒險者〉的手段多得是。」
以蟾蜍般沙啞聲音放話的這名男性,用黏稠的視線朝艾札克露出笑容。這是一張卑劣混濁的表情。引人反感。
「雷薩!」
「交給我吧!」
艾札克高聲一喊,在等侯室待命的〈黑劍騎士團〉如同雪崩般湧入。他們朝各處散發綠色光輝,以魔法中和煙霧與毒,接著開始保護大廳裡害怕尖叫的〈大地人〉。
確實,累積型的毒素就算用在高等級的對手也能發揮效果。毒也有等級之分,低階的毒對高階對象無效,但累積型的毒素可以經由覆寫逐漸提昇等級。不過前提在於中途沒被解。累積型的毒素剛開始的效果不佳,〈黑劍騎士團〉沒人會解毒失敗。
各處展開混戰。
刺客們擁有的戰鬥能力,以〈大地人〉的水準來說似乎很強。包括剛才的毒以及特殊道具,看得出他們出自專業的訓練與組織。不過這是在〈大地人〉的範圍。超過九十的等級以及〈冒險者〉的裝備,賦予〈黑劍騎士團〉近乎不講理的性能。
就算這麼說,戰況當然也不是一面倒。
這間大廳有許多〈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的貴族及其家人。
不對,貴族以外的侍女、騎士到商人,同樣都由〈黑劍騎士團〉保護。
團員的劍打掉刺客的飛鏢,發出金屬聲響。
前衛露出無懼一切的笑容,後方的〈補師〉揮灑解毒之光。他們也沒能發揮全力。如果在不是迷宫的這種地方使用廣域破壞魔法或巨大召喚魔法,二次災難將造成天大的後果。
不過,即使是重視防守的戰法,依然展現壓倒性的實力。
「這樣沒完沒了。解決那個小子!」
刺客們大概也知道戰力相差多少吧。帶隊的領導者和看起來實力特別好的五人排出隱藏彼此位置的陣形,迅速衝向艾札克。
不是相互掩護的普通陣形。
是將彼此的身影藏進死角,屬於攻擊性質,進一步火說適合偷襲的陣形。艾札克的〈神焰之鎧〉應該不會把這種軟趴趴的攻擊放在眼裡,但是扛在肩上的伊榭魯斯另當別論。尤其對方使用毒吹箭,真是棘手無比 艾札克敢發誓絕對不會讓伊榭魯斯死掉,但要是伊榭魯斯被亂箭波及,不知道侍女們將會多麼挖苦他。
艾札克露出猙獰笑容翻身,如同臨別贈禮般使出〈冷血打擊〉之後,發動〈隨機步〉衝刺。
「伊榭魯斯,別吸啊。然後暫時在那裡放輕鬆。」
「辦不到啦,艾札克兄!」
正如預料,忍者的刺客朝艾札克追過來。不,他們真正的目標應該是艾札克扛在肩上的伊榭魯斯。總共五人。耳飾頻頻震動告知惡意。看來這間大廳外面也埋伏好幾個人。
就艾札克看來,這個狀況早在預料之中。
到頭來,艾札克很早就察覺密探在觀察他們。城惠也預先警告過這些密探可能發動某種襲擊計畫。
要逮捕其中數人應該辦得到,不過即使能因而阻止計畫,艾札克他們也不認為這樣能掌握陰謀的全貌。〈黑劍騎士團〉是專精戰鬥的大規模公會,玩弄謀略或是在市區偵察不在他們的專長範圍。
正因如此,所以試圖引誘對方襲擊之後一網打盡。艾札克認為這個做法沒錯。領主一家人都有護衛隨行。

艾札克熟練揮動右手,以意念引導體溫流向手腕。只要頂出手肘加速,這股體溫就會直接化為〈鬥氣刃)。發動的這個攻擊伴隨衝擊波,在充滿光輝的大廳窗戶劃下一道劍痕。艾札克毫不猶豫衝向該處。
破碎飛散的玻璃,在露臺外側如同雪花般飛舞。
艾札克衝到春季夜幕之中,踩著石砌牆面跑向頂部的女兒牆。以〈冒險者〉的身體能力,五或十公尺的距離沒什麼好害怕的。
〈灰姬城〉是中世風格,進一步來說是奇幻風格輪廓的西洋城堡。包含複雜配置的主館與別館、女兒牆、裝飾迴廊,此外以主塔為中心,數座圓錐形尖端的塔相鄰而立。
由於繼承人在今天亮相,城堡周圍的市區處於慶典氣氛。
即使在已經天黑的這個時間,俯瞰所見的大道依然化為橙色的光群閃閃發亮。〈大地人〉的街道很難得出現這種景色。
隨著震撼腹腔的聲音,光之花朵點綴夜空。
是慶祝的煙火。
艾札克背對煙火的光輝,踩著藍色屋頂奔跑。
「艾札克兄――」
「伊榭魯斯,別講話,會咬到舌頭。」
要突破大廳時,確實非得穿過可疑的煙霧。不過在黑暗中使用〈雙手猛擊〉造成的劍風,肯定稍微驅逐大廳的煙。像這樣跳到屋頂也遏止毒素生效。
「可是,那個毒……」
「放心,只是有點麻。」
「可是,艾札克兄,那個……」
「男人不要想一些有的沒的。」
即使正在戰鬥,依然神奇地湧現平穩情緒。
「今天是我亮相的日子,是我獨當一面的日子,所以我也……不,我一定要戰鬥才行。」
「是嗎?」
「因為艾札克兄……」
哎,說得也是。艾札克心想。
伊榭魯斯要說「因為艾札克兄是〈冒險者〉?還是「因為艾札克兄會消失」
?他是個貼心的孩子,聰明到令人傻眼。」
亮相典禮大廳的窗戶接連打開,破碎。大概是〈黑劍騎士團〉開始驅散毒煙救助眾人吧。
肩膀所扛的伊榭魯斯繃緊身體縮起來以免礙事。艾札克認為他真是優秀的領主侯選人。
他拚命忍受著恐懼,以免妨礙艾札克戰鬥。他也想自己戰鬥。為什麼?因為貴族的榮耀?還是過度相信自己的實力?
錯了。是因為伊榭魯斯親口說艾札克是朋友。
虛張聲勢說自己是〈冒險者〉的好友。
即使是小孩,依然堅持這樣愛面子。因為是男生。這樣不差,而且有趣。艾札克原本認為決定之後再思考就好,但不是這樣。是因為已經決定所以不需要思考。只要這裡有朋友,這裡就是艾札克的國度。

「認命吧!」
「認什麼命啊,混帳傢伙!」
身穿忍者服的〈大地人〉追著射來的飛刀突擊,艾札克一劍架開。由於在半空中無法充分使力,這名男性轉圈卸下攻擊力道,立刻繼續追擊艾札克。
清脆的幻音告知新的威脅接近。
總共大概十個人吧。艾札克翻著圓桌制服的衣襬降落在中庭。
抬頭一看,卡拉辛從螺旋階梯的窗戶探出上半身,大幅度揮手大喊。距離太遠所以聽不到內容。那個傢伙是笨蛋嗎?艾札克不禁傻眼。明明使用密語就好了。不過從表情與動作看得出他想告知的事情。應該是確保大廳安全了。
看來似乎成功把襲擊歹徒之中的精銳引過來了。
大概是平常用來舉辦戶外宴會吧,這個中庭以修剪工整的樹木環繞,是有高低落差的立體設計。艾札克將肩上的伊榭魯斯放在中央的寬敞草地,接著不知道是在炒熱什麼氣氛,一個緊張的刺客高舉著劍衝過來。
艾札克只以目光就讓對方的突擊産生躊躇,踩得不夠紮實就揮出的劍尖,伊榭魯斯以腰間的短劍擋住。劍發出清亮的聲音保護伊榭魯斯。這是秋葉原製作的劍,劍刃絲毫沒受損。
即使等級有差距,這一劍依然接得好。雖然裝備很好還是了不起。
然而,體重是技術與氣魄以外的要素。
伊榭魯斯沒能承受這股衝擊,倒在草地滾動。艾札克早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抓住他的衣領讓他輕盈起身。由於,是顧及得到的範圍,所以艾札克讓他小試身手,不過伊榭魯斯的天分果然優秀。今天是伊榭魯斯的亮相日,非得讓他揮個劍甘願。因為伊榭鲁斯已經踏入男人的世界。

「真難纏!」
「不,煙霧彈肯定削弱那個傢伙了!排出八甲之陣!」
「那個傢伙已經動不了,層層包圍給他一個痛快!」
襲擊者架劍布下包圍網,這片草地又大又沒有障礙物,艾札克與伊榭魯斯只能在響亮煙火的光輝中佇立在中央。照道理來說,包圍的襲擊者擁有壓倒性的優勢,他們的戰術判斷正確。如果艾札克的等級和他們一樣是五十級左右,他的命運堪稱到此為止。
「你們是笨蛋吧?」
但是艾札克這麼說。
這些傢伙是如假包換的笨蛋。
以為這種程度的戰力就能讓〈黑劍〉艾札克屈服,簡直無可救藥。
不知道自己成為誰的幫凶,所以是笨蛋。
長狐耳的是笨蛋。
所以才逼不得已參與這種工作嗎?
〈黑劍騎士團〉這個集團淨是笨蛋,都沒什麼大腦,和〈大地人〉一起在長滿草的山丘外圍繞圈跑,艾札克曾經在內心吐槽他們很像某處的養豬場。因為早睡早起,食量與酒量都加倍,整天嚷嚷說要吃炸铀魚實在很白痴。看他們計畫合資買公主的模型,艾札克甚至懷疑他們不只笨,根本是一群腦袋有問題的傢伙。
認為HP减半叫做「半死不活」很奇怪,減半的HP補回一半的時候說這叫做「半活不死」,艾札克頭好痛。這樣不是還有四分之一的傷害嗎?這群徹底沒救的笨蛋。
不過,比這些令人痛心的襲擊者好得多。 不知道是誰命令他們這麼做的。

「〈闇殤之劍〉 !」
「這……這鎖鍊是什麼?」
艾札克橫砍的深鋼色大劍發出軋轢聲,射出半透明的鎖鍊,朝四面八方蜿蜒散開的鎖鍊鑽進大地,以大地本身為錨,纏住襲擊者的身體,剝奪他們的自由。
〈守護戰士〉的基本技能,集中仇恨值固定敵人的〈定位怒號〉,以艾札克手上的漆黑大劍強化。
「那是你們的仇恨值。我限制你們的自由了。」
艾札克以炯炯有神的雙眼威嚇狐耳襲擊者。
艾札克早就從卡拉辛提供的情報得知對方的真實身分。他們是〈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使喚的諜報部族。〈狐尾族〉這個新興小種族在〈威斯特蘭迪〉的勢力不大,進一步來說是被當成奴隸使喚,所以也會用在這種像是自爆恐怖攻擊般有去無回的任務。
(這些傢伙也有自己的苦衷或原委吧。)
艾札克對此感到極度不耐。
「就算這樣,也不能朝著孩子舉劍想亂來啊!」
「艾札克兄,不可以!」
艾札克刻意沒使用劍招。
他以蠻力揮動〈闇殤之劍〉。不是當成劍,而是當成球棒般,以劍身撂倒襲擊者。艾札克的力氣足以這麼做。他不知道是否正確,這種事是由城惠或克拉斯提來判斷的。艾札克不做不舒服的事,只會朝舒坦的方向行走。他很久以前就決定這麼做。
「哼!」
所以即使伊榭魯斯擔心,他也只以鼻子哼了一聲。
襲擊者全部昏迷倒地。
只是擊退就算了,但艾札克不打算取人性命。為此才以仇恨值牽制、引誘對方。艾札克是〈守護戰士〉在戰鬥時的本分是承受敵人的攻擊,牽制敵人與保護同伴。他只是盡到自己的本分。
後續處理應該是〈大地人〉的工作。他可不想被捲入貴族之間的紛爭。當成在搶地盤就不是無法理解,但艾札克的腦袋不適合緝凶。
「好了。」
「一點都不好。」
伊榭魯斯露出 笑容,艾札克回答之後噘嘴。伊榭魯斯揚起嘴角對艾札克微笑。煙火接連打向天空。
(這傢伙大概又是表裡如一,純粹因為我沒受傷而高興吧。)
艾札克這麼認為。
或許他沒察覺自己是這場騷動的中心,沒察覺自己有生命危險。不對,並不是沒察覺,那些襲擊者曾經大喊「解決那個小子」。既然這樣,那麼這傢伙膽子挺大的。
無論如何,成功制服襲擊舞濱的刺客們了。只要逮捕他們進行偵訊,今後的進展應該會稍微好一點吧。
「喂,伊榭魯斯。」
「艾札克兄,什麼事?」
「在我的故鄉,十八歲才算是獨當一面。」
雖然成人是二十歲,但是就別計較了。因為艾札克就是在這個年紀開始工作。
又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火花飛舞四散。夜空綻放金色花朵,閃亮灑落大地。
「這樣啊。我還差得遠耶。」
以閃亮煙火綻放的夜空為背景,艾札克將手指插入垂頭喪氣的伊榭魯斯頭髮,粗魯搖晃他的頭
「總之我會陪你玩到那時候。」
「啊?」
「我就當你的朋友吧。」
剛開始聽不懂的伊榭魯斯,理解這句話之後驟然抬頭,露出閃亮的笑容。這傢伙真好懂。
話說回來,這場亮相晚會真是不得了。人們匆忙進出會場,看得到〈舞濱騎士團〉的身影。大概在逮捕刺客們吧。所以我才受不了上流階級 艾札克如此心想聳肩時,伊榭魯斯牽起他的手。
「艾札克兄,得回去爺爺那邊才行。」
「嗯,不用急反正應該一團亂,等他們清理完吧。」
「原來你想摸魚。」
「不是啦,是避免造成侍女小姐們的困擾。」
「明明有很多侍女想照顧艾札克兄啊?」
「怎麼可能啊〜〜」
「咦〜〜明明連午睡都有人想排班照顧耶!」
和年幼伊榭魯斯嬉戲的艾札克,聽到高亢的鈴聲。今晚所聽到最尖銳的警告聲。
艾札克瞬間恢復緊張,專心聆聽。
有敵人潛藏在煙火的爆炸聲嗎?艾札克環視周圍,卻只看到金黃色的光粒如同火焰閃耀。艾札克在無法言喻的預感引導之下仰望夜空。
在緊閉著嘴的艾札克注視之下,光粒灑落舞濱。
無數光點一邊散發如同銀河氾濫的亮粉一邊接近。由於數量過多,狀態欄位的顯示幾乎成為連續的通奏低音。光點是怪物。
成千上萬的飛空威脅,進攻舞濱與大和。



本帖最后由 words 于 2018-7-25 05:18 编辑


CHAPTER4 


常蛾之沉眠

▼1

光之鱗粉灑遍夜晚的大和。
從赤紅月亮來襲的閃耀運河,在春夜釋放毒性的洪流。人們如果只是吸入,只會稍微頭暈目眩。但〈大地人〉遭遇鱗粉來源的蛾並且被攻擊就會昏迷不醒。
最重要的是,從天際飛來的巨蛾令眾人恐懼。賽爾迪希亞是怪物昂首闊步的世界,〈大地人〉們即使不願意也看慣異形生物。但是就算這樣,在日常生活也鮮少看見巨大昆蟲,尤其大都市的居民,無視於防壁從上空襲擊的敵人令他們害怕,引起恐慌。
之所以沒達到決定性的崩潰,應該是因為人們知道蛾怪群至少沒有強力到能破壞石砌建築物。
聚集在神殿、寺廟,集會所等地度過不安一晚的人們,發現少數同胞們如同凍結般停止動作。
雖然診斷的結果是熟睡,但在所有人眼中,他們明顯不只是睡著。
從視窗情報也看得出MP斷續減少。受到光蛾攻擊或是承受過多鱗粉,MP就會減少。要是程度太嚴重,症狀會變成常態,MP斷續減少。看起來像是缺乏MP造成身體衰弱,人要是失去所有MP就無法維持意識。昏睡的原因明顯是喪失MP ,而且持續流失無法回。

從蛾怪〈常蛾〉出現襲擊人們的夜晚經過了一天。
「睡著了……」
「果然是〈大地人〉。」
實莉等人在喵太班長的率領之下,前往秋葉原東北部。這是自發性的行動,目的是要保護在原野區域失去意識的〈大地人〉。
城惠等人是〈圓桌會議〉代表公會的幹部,不方便離開公會會館。
實莉他們也沒心情悠哉外出打怪,既然這樣,他們希望可以多少幫點忙,結果促成這次的義工活動。
能夠像這樣從容,應該是因為沒發現任何〈冒險者〉受害吧。所以實莉他們也能進行救援工作。

秋葉原東方不遠處,有一座名為〈梅特洛波環狀高架橋〉的遺跡。這在〈天地人〉之間被當成護城牆,不過城惠會說「這應該是首都高速公路的向島線吧」。也就是行經東京都心高速公路的遺跡。
這種遺跡數量很多,而且遺留得恰到好處。在〈幻境神話〉還是遊戲的時代,秋葉原周邊(也就是關東)是〈冒險者〉聚集的地區。若要在有限的面積配置各種不同的怪物,當然需要一些界線或區隔。高架道路完全適合這項職責。
秋葉原周邊的高架道路全部叫做〈梅特洛波環狀高架橋〉,不過向島線這邊會單純稱為「東區」,周邊棲息許多〈丘陵巨人〉,卻因為傳染病事件與〈黑劍騎士團〉的大規模演習而拉出防火線確保安全。
這座高架道路遺跡在〈大災難〉之後的時間點,是徹底荒廢生苔的狀態。鏽蝕的金屬塊坐鎮在各處,而且鐵柱崩塌,許多地方只能徒步通行。
但是在〈大災難〉之後,在以〈誠信〉為首的戰鬥公會與〈第八商店街〉的努力之下,狀況大幅改善。因為他們期待這裡能和〈神田川〉的河川運輸並列為物流動脈。
現在瓦礫已經清除,舖整到大型馬車也能毫無問題行走。和經常起伏又非得穿梭在大樓廢墟之間前進的平地道路相比舒適得多,主要和東北地方做生意的〈大地人〉們給予極大的支持。如今〈大地人〉的商人們甚至相傳,只要在〈守谷〉渡河就等於已經抵達秋葉原。

實莉他們從秋葉原沿著〈梅特洛波環狀高架橋〉往北方探索。在這半天的時間,他們發現了第三組〈大地人〉集團。
「是哪裡的人呢?」
「應該是北方的人喵。」
若有所思的喵太回答冬彌的問題。在馬車駕駛座無力往前倒的男性,經過實莉的調查沒有外傷,只是失去MP而昏睡。
「馬逃走了嗎?」
「嗯,和我們那時候一樣。」
「這種時候就覺得這樣好像很方便耶。」
調查貨斗的瑟拉拉與五十鈴回來之後如此討論。實莉抬頭看向天空,一隻巨鳥大幅盤旋之後叫了一聲飛向南方。是〈巨梟。大概載著秋葉原〈冒險者〉的偵查員吧。實莉聽城惠說過,雖然那是可以飛行的優秀坐騎,但因為持續時間很短,所以不適合用來從根據地前往太遠的地方。
秋葉原東北方距離十幾公里遠的這附近是河川密集地帶。大樓廢墟變少,樹木與森林比例增加的這個區域,只要好好開拓似乎很適合建立村落。實際上肯定已經設立數個開拓村,不過關於這方面,聽說其他部隊已經引導村民避難。

「得後送才行。」
「是啊。」
實莉與冬彌立刻讓馬車裡睡著的〈大地人〉躺好。雖然是夾在貨物縫隙,但是這樣半固定反而方便行事。與其抱著三名〈大地人〉搬運,連車帶人一起拉比較快。借來的〈召喚笛〉性能優秀,可以召喚孔武有力的軍馬,這種程度的馬車召喚一匹就夠。
「澀谷怎麼辦?
「嗯……」
「李.耿恩大叔不是說過那裡有什麼遺跡嗎?」
「在這種狀況沒空管那個喔。」
實莉如此回答冬彌的問題。
現狀真的是沒空管別的事。不,仔細想想,〈大災難〉發生之後,這邊似乎一直是這種狀況,總是發生各式各樣的事件疲於應付。不過也逐漸習慣了。當然不是發生麻煩事的時候立刻知道如何應付,正確來說是對於「出事」完全習慣了,這個世界經常發生事件。突如其然就發生各種事件。在〈拉格蘭達森林〉、〈銚子〉以及〈薩費爾〉,都發生了各種不同的事。雖然至今也不清楚該怎麼做,但是逃也沒用,何況又無處可逃,只能勇於面對。實莉已經學習到這個道理。
「大哥他們也很辛苦。」
雙手枕著後腦勺的冬彌嘆氣低語。
實莉認為一點都沒錯。
冬彌與實莉早就沒有「大人們很辛苦」的想法了。這個世界或許沒有「大人」。這是冬彌與實莉做出的結論,其實在原本的世界也沒有。實莉覺得自己終於察覺這一點。
實莉心目中的「大人」是已經成人,隸屬於「大人協會」這種組織的人們。雖然覺得自已取的這個名稱不太真實,但是「大人協會」是獨當一面的大人一定會加入的模糊組織。組織內部會進行一些困難的決定或議論。「大人」是遵照大人協會的命令假扮成大人的成人。大人協會是規模非常大的組織(因為所有大人都加入!),所以即使發生困難的問題,過一陣子就會有成員聯絡告知適合的應對方式,所以大人們能夠維持大人般的態度。
「大人協會」是公司、世間、保險、戶頭、鄉鎮市、政府,換句話說就是這一類的東西。實莉隱約認為應該是全部混合而成的東西吧。
不過,在賽爾迪希亞的秋葉原沒有這種東西。〈圓桌會議〉應該類似大人協會吧,不過位於那裡的是城惠,不是「某處的某人」,換句話說,沒有一個聰明、負責任卻模糊不知道來自某處的某人能夠代替城惠解決城惠的問題。城惠不能單純只是大人協會的會員,因為城惠自己就要負責解決別人的煩惱。
換言之,城惠沒接受大人協會提供的服務,所以不是大人,而且這個世界連一個大人都沒有。

基於相同的意義,實莉與冬彌的父母也不是大人。
冬彌出車禍的時候,確定很難完全康復的時候,父母失控又悲痛。他們大概曾經想努力,但是大既沒成功。母親非得換工作,父親也變得晚歸。實莉因而稍微受到打擊。因為他隱約認為父母肯定比他們更有「大人」的樣子,肯定是「大人」。
不過現在想想就覺得理所當然。當時,大人協會沒協助實莉與冬彌的父母。沒送來正確的指令。實莉他們的父母試著自己面對問題,卻遲遲不順利。
面對冬彌遭遇的災難,實莉他們一家人並不是大人父母加上雙胞胎小孩,單純只是四人家族。實莉認為在所難免,而且這樣也不壞。實莉他們一家人得團結起來尋找克服問題的方法。實莉做了實莉能做的事,冬彌做了冬彌能做的事。現在回想起來,〈拉格蘭達森林〉的集訓也是如此。

「聽說舞濱的賽爾濟亞德大人也昏倒了。」
「他站在最前線指揮騎士團。那裡擁有一位偉大的領主。」
搖動褐色辮子的高瘦少女,以及表情豐富的閃亮金髮青年,從緩緩行進的馬車旁邊現身。
他們是五十鈴與倫迪浩斯,實莉的同伴。回答「沒問題嗎……」從車斗探頭的,是輪廓柔和的溫柔少女瑟拉拉。
這些人都是實莉重要的同伴。他們到底是大人還是小孩?已經不知道上次思考這個問題是多久之前了。舉例來說就像實莉一樣,五十鈴作為一個女生,實莉很熟悉她,所以沒必要將她粗魯歸類為大人或小孩。五十鈴做得到的事,做不到的事,以及今後做得到的事,實莉一行人彼此都很清楚。
「我認為,沒問題。至少不會立刻出問題。因為只是MP見底昏睡而已。」
同伴們點頭回應實莉這番話。
實莉知道城惠等人正在公會會館提供各種協助。秋葉原無精打采的人們;〈薩費爾〉的〈奧德賽騎士團〉;沉睡不醒的〈大地人〉;回到原本的世界。城惠他們必須思考很多問題。這絕對不是因為城惠是大人,只是因為他湊巧坐上這個位子――實莉與冬彌昔日的求助應該也不是毫無關連。
所以實莉他們有義務也有意願幫忙城惠,因為是一家人,家人互助的時候不分大人或小孩。
實莉用力讓上臂凸出一塊小小的肌肉,挺起胸口。
仔細想過之後舒坦多了。既然是這麼回事就毫無問題。就像是家人增加了。也就是說,如同讓城惠成為家裡的女婿……實莉在這時候像是要甩掉火熱的臉頰般搖頭。不是那樣,是更純粹的關係。就是這麼回事。
「發……發光……翅……牓……」
「是在作夢嗎?」
瑟拉拉在車斗看著昏迷的〈大地人〉這麼說。似乎是在講夢話,天亮之後完全看不到蛾的蹤影,但他們在夢裡或許依然繼續被襲擊。
「那些蛾,今晚……也會來,?」
「不知道,但是得回秋葉原準備才行。」
「沒錯喵。探索到此為止,大家回家喵。」
實莉等人一齊點頭回應喵太這番話。
事件的全貌還沒揭曉。

▼2

正如實莉的想像,城惠他們〈圓桌會議〉中樞整晚沒闔眼,而且還連續兩天。實莉他們前往〈梅特洛波環狀高架橋〉探索的這晚,怪物也前來襲擊。
這是更勝於前晚,震撼〈冒險者〉們的一次打擊。
秋葉原度過許多傳令通宵奔走的喧鬧夜晚,只在拂曉時間稍做休息就再度行動。在公會會館,如今稱為「圓桌之間」的大廳裡,半天前的原班人馬再度聚集。
「終於連 冒險者〉都倒下了嗎?」
「依照目擊者的證詞推測,是擁有發光翅膀的蛾形怪物幹的好事。」
兩天前晚上襲擊大和的神祕飛蟲型怪物,以不明的特殊狀態攻擊引發昏睡症狀。雖然不是立刻威脅生命的受創,卻也不是能夠坐視不管的威脅。
前天晚上來襲的怪物,襲擊了許多〈大地人〉。光是圓桌會議掌握的人數就高速一百多人。在那個時間點,眾人以為這個不明現象只發生在〈大地人〉身上。
不過看來並非如此。
聚集在會議室的〈圓桌會議〉公會長們表情也很凝重。
即使他們的體力充沛到近乎無窮無盡,精神上的壓力也另當別論。城惠環視成員們的模樣,將嘆息吞回肚子裡,在這個場面應該藏起軟弱的一面。

「所以是蛾之精靈吧?」
「名稱是〈常蛾〉。等級分布很廣,從八十多到九十左右。記得遊戲時代肯定沒這種怪物才對。」
瑪莉艾兒提問確認,莉潔補充先前收到的情報。城惠複製的報告發到成員手邊,厚度卻僅僅兩張。查明的事實太少了。感覺這份貧乏的報告正是成員內、心的不安。
「在月亮升起的同時出現。正確時間是十八時二十二分,預料今晚應該有第三波攻擊。」
「第一次襲擊導致入〈大地人〉昏睡,第二次連〈冒險者〉都受害。」
「畢竟蛾的數量也增加了。也有怪物口吐白沫睡著。」
如同在確認報告內容,洛德立克、茜屋、道隆等〈圓桌會議〉的核心重鎮這麼說。這些情報都記載在今天早上短時間整理的報告中,是大家共有的情報,但是說出口很重要。沉默是最壞的做法。如此心想的城惠點頭回應,加入自己的看法:「第三次攻擊的時候,數量應該會更多 那種神奇能力也可能逐漸強化。」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現階段只知道是新種怪物。」
茜屋低聲抱怨,洛德立克以學者般的聲音回答。
「〈古蘭迪爾〉的傢伙說,那些傢伙似乎是從上面來的。從月亮。」
但也有新的情報。
駕馭飛行型騎乘生物〈鋼尾翼龍〉的伍德斯托克如此回答。他率領的中階公會〈古蘭迪爾〉是擅長運送的支援型公會。成員大多馴養坐騎,其中包括許多罕見的飛行型動物。
「從天上的月亮?」
瑪莉艾兒提問確認,伍德斯托克板起滿是鬍鬚的臉孔點頭。在地上進入昏睡狀態也只會躺著一直睡。雖然這樣當然有遭受物理攻擊的危險,卻沒有直接又即時的危險。但若是騎乘生物在空中移動時昏迷,應該會倒栽蔥摔倒地上吧。由於不清楚〈冒險者〉的身體多麼堅硬與強健,所以不知道會是什麼結果,但這充分算是即時的危機。對於〈古蘭迪爾〉來說,這次的怪物是比〈冒險者〉的普遍想法還要棘手又緊迫的危機吧。
「喂喂喂,上次是怎麼說的?記得你說有個〈監察者〉的社群吧?原本覺得這個假設的格局真大,難道是真的?記得還有一群叫作〈典災〉的怪物?」
「那麼,那些〈常蛾〉也是〈典災〉的一種?可是,為什麼要將大家的MP……吃掉?」
成惠2信裡的報告,城惠已經簡單扼要向〈圓桌會議〉說明了,甚至是報告完就發生這次的風波。危機發生的時間點準確到引人起疑也在所難免。
城惠認為這個推測應該是雖不中亦不遠矣。成惠2在信裡寫到在收集〈共感子〉 。當然還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將信件內容、至今的過程、在月球的體驗,以及李.耿恩那番話全部加起來,就可以想像一件事。
〈典災〉應該不是普通的怪物。
從報告看來,他們擁有智慧。能力足以預料〈冒險者〉的行動,設下陰謀。這甚至是這些怪物的特徵。
如果相信成惠2的說法,那就是「使用怪物軀體」的個體。反倒可以認定是利用
〈幻境神話〉怪物的外型與性能,更難應付的對手。
「〈典災〉嗎?我聽說過,可是……」」
「不,還不確定,是不是〈典災〉。突然出現這麼一大群終究很奇怪。」
「MP從身體流失,就稱為『脫魂病』吧。」
城惠深思時,一旁的洛德立克如同在半空中寫字般這麼說。脫魂病,依照〈魂魄理論〉,MP用來乘載靈魂。MP流失確實可以說是靈魂脫離肉體的狀態。
如果理論正確,這次的襲擊也堪稱意外證明〈大地人〉與〈冒險者〉的相同性。雖然相差一天,但雙方都有人受害,代表雙方都擁有MP與靈魂。城惠感覺這種想法是扭曲的幽默而苦笑。這種證據並不會解決現在的現實問題。
「話是這麼說,但也有人沒事啊?我家的荷麗艾塔也遇襲,卻只有輕微頭暈。」
「是等級差距嗎?」
「不,不能這樣下定論。高等級的〈冒險者〉好像也有人受害。」
「睡著與沒睡著的人有什麼差異嗎……」
如果〈魂魄理論〉或靈魂的有無和這次的事件有關,就會帶來新的疑問。有人受到攻擊而沉睡,有人沒沉睡。城惠認為兩者的差距肯定有某種祕密。但會議無視於城惠的'疑問繼續進行。

「不會死掉吧?」
「不會。」
「死掉可以在大神殿復活,但是睡著就沒辦法這樣。到頭來,也不確定死掉復活之後能不能解除這個睡眠症狀。」
「真是棘手。」
就某方面來說,莉潔這句話是這裡所有人的共識。
棘手。這個形容詞應該很合適,雖然不認為是毀滅性的危機,卻找不到對抗方法。
「卡拉辛先生與艾札克先生呢?還有〈西風〉的宗次郎先生……」
「現在請他們兩位繼續在舞濱戒備。宗次去偵察了。」
「舞濱這次也是一場災難啊。」
「因為是亮相宴會,所以諸侯都齊聚了。」
「賽爾濟亞德公爵也是啊……」
「其他都市怎麼樣?」
「阪南似乎由〈Plant hwyaden〉保護,據報沒有太太的混亂,薄野正由〈銀劍〉守備那座都市的人口本來就少。」
城惠一邊回想辦公室的戰略地形圖一邊回答。關西方面的玩家都市阪南,〈Plant 
hwyaden〉的防備固若金湯。那裡的前線人才比秋葉原還豐富,應該不會輕易淪陷吧。薄野。本交就是域塞都市,防禦力優秀的那座都市只有少數〈大地人〉,那麼〈銀劍〉應該足以擊退威脅。
該擔心的反倒不是這種基幹都市,而是只有〈大地人〉居住的小領地或村落,但城惠不太擔心這一點。(常蛾〉的特性似乎是會鎖定大都市。東大和的遇襲報告也集中在秋葉原、舞濱、薄野、橫濱等地。
一般來說,怪物擁有的智慧都符合外型,外型是蛾的昆蟲型怪物在遊戲時代只會出現在指定區域,並且在周邊閒晃,隨機襲擊犧牲者。即使只看「襲擊大都市」這件事,這個事件也很明顯隱含某種不同於〈幻境神話〉的要素。

「澀谷怎麼樣了?」
沉默一段時間的亞因斯,像是下定決心般詢問澀谷的狀況。「澀谷?」伍德斯托克疑惑反問,亞因斯看都沒看他一眼,朝著巨大圓桌的中央,如同擠出話語般說下去。
「李.耿恩先生似乎提供了澀谷電視台遺址還能運作的情報。,應該趕快調查這件事吧?」
「喂喂喂-在這種時候調查?已經有人受害了耶?」
道隆率先對亞因斯這番話起反彈。他抖著肌肉隆隆的魁梧身軀表達情緒,亞因斯的表情悲痛得像是決心求饒,卻只有語氣堅毅地說下去。
「雖然這樣講似乎很冷漠,但如果只是睡著,暫時沒有生命危險……趁著戰力還夠的時候出招打破僵局也是我們的職責吧?」
「怎麼這樣!」
「我們陷入絕境的程度,比我們自己認為的還要嚴重。衛兵失控,背景敘述成真,東西關係緊張,還有這次的事件,名為〈典災〉的新威脅……我們沒有餘力愛屋及烏了吧?這是傲慢吧?我們都自身難保了。」
亞因斯的說詞,城惠也早有預感。
〈冒險者〉有人犧牲。雖然目前才十幾人,但〈常蛾〉今晚應該又會侵略。城惠無法樂觀到期待對方只攻擊兩天,而且接下來問題會自動解決。
他理解亞因斯的危機意識。
〈冒險者〉的博愛精神,是以卓越的戰鬥能力與財力支撐至今。其中的基礎是不死特性。
這次的危機撼動不死特性本身的根基。要是昏迷成為植物人狀態,不死的特權與戰鬥能力都沒有意義。
〈大地人〉與〈冒險者〉同樣只不過是持續沉眠癱瘓的肉體。
之所以在這種狀況沒陷入恐慌,應該是因為察覺這份危機意識本質的〈冒險者〉
不多吧。還有許多人認為事不關己。而且一旦一察覺,亞因斯講的這種意見當然會從逃避的欲望之中萌芽。

域惠就這麼緊握拳頭,忍受著充斥會識宝的沉默。
他從好友名單找到某個名字,忍耐這煎熬的數分鐘之後,清脆的鈴聲通知有人要求密語。
在任何時候都能做出成果的可靠後輩,似乎完成城惠開會前託付的任務了。
「城前輩,找到〈常蛾〉的巢穴了!」
大概是察覺到點頭回應的城惠氣息,宗次郎回報偵察結果的聲音比平常緊張。
「那個……請別失望喔。在澀谷。澀谷整座城市變成迷宮。區域設定改變了。主城是澀谷的電視台遺跡,那座低等級的迷宮。那裡成為大規模戰鬥區域了,新名稱是〈呼聲之堡壘〉 。感覺要挑戰的話很難應付。」
――基於某方面的意義是正如預料。
正因為早就知道,所以首先指定澀谷是偵察候選區域。
而且城惠確信即將面臨的戰鬥將比預料中還要嚴苛。
〈典災〉是擁有智慧的怪物,肯定也察覺這邊的隱情了,如果我是〈典災〉會怎麼攻打秋葉原?如何粉碎秋葉原的希望?答案很明顯。
〈典災〉在澀谷設立迷宮。代替報告輕聲說出的這句話使得〈圓桌會議〉譁然,亞因斯臉色蒼白癱坐在椅子上。
「大規模戰鬥――?副本級的〈典災〉 ?」
城惠點頭回應瑪莉艾兒這句愕然的呢喃。
敵方奪走和月球通訊的設備了。

▼3

城惠沉浸在沁涼的早晨空氣中。
〈三日月同盟〉的成員與的補給部隊在大馬路匆忙奔跑。已經決定要派遣大規模戰鬥部隊了。
準備工作使得獲選成員與周邊都籠罩匆忙的氣息。
城惠坐在樹蔭看著這幅光景。
周邊沒有人影。不時有人以密語詢問戰備資源,城惠一邊回答一邊沉思。
攻略部隊已經編組完畢。雖然不滿意卻是盡力而為的編組。部隊是以最低限度挑選出來的成員。因為主張優先防衛秋葉原與舞濱的聲浪不能忽略。從結論來說,只挑選包含〈記錄的地平線〉全員在內,和城惠交情較好的成員,而且是和〈常蛾〉交戰過,證明睡眠抗性較強的〈冒險者〉。因此必須帶中階的實莉等人一起去,留下不安要素。
雖然這麼說,但事態隨時變化,無法投入最精銳的成員。
假設以返回原本世界為優先,也無法保證澀谷遺跡的通訊設備能成為返回的決定性要素,不是能否確保設備的問題,而是確保之後能正常使用嗎?就算能夠使用,和月球通訊真的有助於返回,原本世界嗎?現階段這都是只能回答「或許」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假設以保護〈大地人〉為主要目的,現階段也無法保證挑戰澀谷大規模戰鬥和這個目的有直接的關連性。宗次郎他們〈西風旅團〉回報這個異狀,卻還不確定能藉此解決問題。曾經是遣跡,現在叫做〈呼聲之堡壘〉的大規模戰鬥區域還沒派人入內偵察。入口被封印,連宗次郎他們都無法進入。
因此戰力不算充分。雖然這麼說,但宗次郎與莉潔等大規模戰鬥經驗豐富的成員表明願意參戰堪稱僥倖。
其實城息的憂鬱不是來自這裡。
真要說的話,城惠是深深沉入自己的內在。內心千頭萬緒,一言以蔽之就是無法釋懷。
敵人出現了,要前去打倒。現狀說穿了只是這麼回事。但這不是城惠打造的狀況。出現危機而前往排除,所以主導權在危機那裡。對於城惠來說,這個狀況本身令他莫名覺得不對勁。要是循著這份莫名無法釋懷的心情,可以回溯到城惠曾經對喵太班長說的那句話。
――我認為應該回去。
講這句話之前當然不是沒思考過。這是城惠自己苦思猶豫之後做出的一個選擇,但是到頭來,說穿了只是「該」這麼做,城惠無法斷冒自己「想回去」或「不想回去」。考量到現在大和的各種狀況,這麼做大概是對的,應該要這麼做。城惠只是這樣做出結論而已。
這是依照現狀幾乎自動得出的答案,城惠不在這個答案之中,主導權掌握在社會情勢那邊,城惠只是說出其中應該正確的答案。
城惠心中有一股如同陰霾的心情。
對於城惠來說,這並不陌生。反而可以說是熟悉又親近的情感,這是自己難以處理的狀況,只要在其中進行理性、合理的應對,答案就會自然出現。
答案很少。大多數的場合只有一個。
這種境遇堪稱是城惠的日常。既然是雙薪家庭,所以只能自己一個人用餐,要搬家的話只能跟著走。發生某個特定的問題或狀況時,其中有意義又有效的答案總是只有一個。這是幾乎不用重新思考的常識。
城惠曾經以這樣的正確、常識或選擇,協助周圍防範許多問題於未然。城惠在家裡或學校都能「順利」做出這種選擇,結果卻非得一直走在深夜的柏油路上,換句話說,城惠現在的感覺和「那時候」相同。
這份常識壓得他極度喘不過氣,不過城惠認為到頭來答案就是這麼回事,就是這麼沒辦法的事。至今如此,今後大概也是如此吧。
這份不耐煩心情的真面目,是城惠的焦慮與躊躇。
城惠明明肯定在月球海邊告別那個時代了,卻依然懷抱這份痛苦。不能只是下定決心。城惠現在還沒有其他答案。
「城惠大人。」
李.耿恩掛著擰羞的笑容,探出半張臉招手。
城惠從暗處起身,抱著疑惑接近一看,這名〈大地人〉賢者從廢墟裡張開雙手跑出來,轉身展示裝備。
「怎麼樣〜〜帥氣嗎?這樣我也準備周全了吧?」
李.耿恩背著巨大的箱型背包,展露笑容。箱子看起來是金屬製的。他將手移到身後,操作連結箱子的量表與管線,魔法石的脈動就逐漸變強。
「哎呀〜〜我們〈米萊雷克〉的歷史也不容小覷耶!確實也有個人用的裝備喔,城惠大人。這是艾祖戰爭時代製作的護壁産生裝置。這樣我認為勉強可以同行喔,對吧,對吧!」
李.耿恩這麼說。即使在這種狀況,他依然一副很快樂的樣了。隨著李.耿恩的話語,魔法裝置如同振奮般分段釋放白色蒸氣。
「阿伯也要去?。」
路過的直繼將大盾放在廣場詢問。
「是的。〈呼聲之堡壘〉的入口似乎加上特殊的封印,城惠大人拜託我解除。」
李.耿恩害羞搔著腦袋回應。
城惠內心則是充滿歉意。
這名〈大地人〉研究者的HP不多,無法參加大規模戰鬥攻略部隊,城惠想請他在安全的位置同行,相較於一般的大規模戰鬥區域,城惠認為這次的電視台遺跡比較沒那麼危險。從遇襲的狀況推測,怪物大多不是二十四人的中隊級,而是六人小隊級吧。不過就算這樣,當然也不是毫無危險。
「在這個世界的歷史,這是空前的事態……繼承〈米萊雷克〉名號的我有責任與義務親眼見證。」
李.耿恩如此回應道歉的城惠。
他的表情在和藹中帶著堅強,成惠因而得知這絕對不只是基於義務感。李.耿恩自己有想做的事與想知道的事,而且值得搏命。現在的城惠覺得他好耀眼,有點羨慕他。
「而且啊……」
大概是不好意思,李.耿恩頻頻搔著腦袋,一臉為難地微笑。
「我有點嚮往。要闖迷宮嗎?是探索嗎?是冒險吧!我自稱〈魔法學者〉,不過想看還沒看過的事物果然是學者的本能吧? 〈世界級魔法〉的研究也有進展喔。哎呀,天底下真的有不可思議的事情耶,以為無關的研究可能在某一瞬間忽然連結在一起。魔法裡的極大說不定和極小――」
「直繼,我也裝備齊全了喔!」
「直繼先生,我可是全副武裝喔!」
響起無法言喻的金屬聲響,瑪莉艾兒與特托拉從直繼兩側用力擠過來。變成夾心餅乾的直繼不能使力掙脫,露出像是出車禍的表情,臉色蒼白。雖然他是十二種職業之中誇稱防禦力最高的〈守護戰士〉,若處在非戰鬥時鬆懈下來也可能變成這樣。何況對方兩人都是〈牧師〉武裝與力氣在十二種職業之中也不算差。
「配合得真好耶,這就是默契嗎?」李.耿恩咧嘴輕聲這麼說,城惠也只能苦笑。
「哪裡是全副武裝啊,明明只穿普通的衣服!」「沒禮貌,身為偶像必須隨時為大家獻上最可愛的模樣喔,這不是普通衣服,是最大的努力!」兩人開始拌嘴,夾在中間的直繼不知所措想插嘴卻好像沒成功。即使是面對特托拉一個人的時候可以鬥嘴到平分秋色的直繼,這場戰鬥也很艱困吧。城惠如此心想輕聲一笑。

這是很難得出答案的問題。
在迷夢之中,只有時間白白流逝。以此為正確答案的問題,或許存在於世間。
但是某種焦慮冰凍、焚燒著城惠的內心。明明依照邏輯思考並選擇正確答案,城惠的心情卻沒舒坦。
像是會失去某種重要事物的恐懼,如同浪濤沖刷城惠的背。城惠如同停止呼吸般朝内心使力,要是沒這麼做,拳頭與膝蓋似乎會發抖。
這次的大規模戰鬥應該會改變許多〈冒險者〉與〈大地人〉的命運,這不是預感,而是擺在眼前的真實可能性,在這個急迫的狀況下,城惠無法尋得充足的選項。預習不足、這不是城惠擅長的領域。或許這個選擇是錯的,或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失敗的預感黏在城惠背上,企圖將內心浸入漆黑的冷水。對於城惠來說,刻意壓抑這份心情是相當沉重的壓力。
「城惠,看來準備完畢了喵。」
「嗯,班長。」
喵太的話語引得城惠揚起視線,伸個懶腰環視廣場。
二十四人攻略部隊已經湊齊遠征用的裝備。
城惠的朋友:直繼、曉、喵太、特托拉。公會的後輩:實莉、冬彌、五十鈴、倫迪浩斯。
〈三日月同盟〉出動瑪莉艾兒、荷麗艾塔、小龍、飛燕、瑟拉拉。
〈西風旅團〉的宗次郎與薺,還有〈武士〉勇海、克莉儂、奧麗芙。
〈D.D.D〉這邊是自願參加的莉潔、利長、柚子、狐猿,以及和〈D.D.D〉有交情的高等級補師櫛八玉。
加上城惠與李.耿恩共二十五名。是一支小規模部隊。
到最後,城惠沒能真正自由召集部隊成員。自己的公會〈記錄的地平線〉、老交情〈三日月同盟〉與〈西風旅團〉提議協助的〈D.D.D〉 (應該說是其中的部隊長莉潔),以上就是這次的攻略部隊。
城惠認為「不擅長拜託別人」是很含蓄的話語。我建立人際關係的能力該不會差到絕望吧?城惠不禁對自己失望。
原本認為已經預料到各種狀況,也做好足夠的因應措施,但還是不夠。現實總是毫不留情啊……城惠沮喪心想。即使如此,也並非老是發生壞事吧。舞濱有艾札克與卡拉辛幫忙撐著。即使這正如某人的預定計畫也一樣。
但是怪物不會等。〈典災〉根本超過城惠處理的極限。這邊只不過是凡人,但在如此心想的時候,太陽依然繼續運轉,〈常蛾〉振翅的夜晚逐漸逼近。

「容我見證冒險者將敞出何種判斷吧。」
城惠朝著前來送行的菫星點頭回應,逐一看向齊聚在他身後的〈圓桌會議〉公會長們,看到表情明顯焦慮的亞因斯時,城惠微微露出苦笑。明明目標應該相同,卻總是走上不同的路。城惠並不討厭這名公會長。
正因如此,即使只是故作開朗也好,城惠擠盡聲音宣布出發。
「目標是澀谷迷宮深處的副本區域〈呼聲之堡壘〉。目標是破壞天線,阻止常蛾增加並且殲滅。」
九點三十二分。
城惠等人的〈呼聲之堡壘〉攻略部隊從秋葉原出發。
目的地是〈玩家都市〉澀谷。
城惠又坐上新的賭桌了。這次的籌碼很大。而且城惠甚至還不知道是否能再度獲得勝。

▼4

「好安靜。」
「怎麼可能。這裡是大規模戰鬥區域吧?敵人會從某處攻擊的。」
眾人抵達的澀谷鴉雀無聲到毛骨悚然的程度。莉潔聽著櫛八玉的聲音點頭回應。莉潔剛加入〈D.D.D〉搞不清楚狀況時,就是櫛八玉傳授她大規模戰鬥的知識。
被綠意侵蝕的廢墟群和秋葉原一樣,但這邊原本是商業聖地,所以色彩比較繽紛。「還活著」的古代大樓,在看似玻璃的〈玻璃水晶〉,反射之下輝煌燦爛,市區卻一反市容毫無人影。
副本攻略部隊從魔力用盡的〈動力甲胄〉旁邊經過。這是〈供贄一族〉的巡邏衛士所穿的裝備。〈常蛾〉的鱗粉會奪走某種魔力。雖然挑選基準不明,卻足以耗盡誇稱無與倫比的〈動力甲胄〉防禦力與抗魔力。陷入昏睡的〈供贅一族〉肯定已經得救,但沉重的鎧甲就這樣留在原地。
說到大規模戰鬥,人們總是將HP誇稱高達小隊級怪物十倍的副本級怪物當成威脅而注目,但實際上並非如此。若是二十四人的中隊級。〈冒險者〉這邊的攻擊力單純加總也超過二十倍,依照團隊合作可以達到五十倍。真正的威脅在於敵方的合作或援軍等要素,換句話說,是區域地形本身就對〈冒險者〉們露出獠牙。澀谷市區符合玩家都市的特徵,劃分為許多小小的四方形,呈現立體的交叉,在成為戰鬥區域的現在,搖身變成遮蔽物太多,視野容易受阻的戰場。
莉潔以戴著手套的指尖,將輕拂臉頰的頭髮撥到後方,取出機械式懷錶低頭檢視。
「距離月亮出現……還有六小時。」

這個區域設置為〈幻境神話〉第五座坃家都市。檢討至今四座城市――秋葉原、阪南、薄野與中洲的優缺點之後,設計成不同的樣貌。
現有四座玩家都市的問題點,在於人們過度集中於市內的核心功能設施,也就是公會會館、銀行、大神殿、市場與〈都市傳送門〉。這些重要設施是遊戲玩家平常一定會使用的設施,進一步來說,雖然是玩家都市,但是在遊戯時代,除了這些設施以外的部分都只是背景。正因如此,這些設施成為擁擠的源頭。
反省這些問題點之後誕生的澀谷,設計成沒有公會會館、銀行與市場的玩家都市,相對的,這裡具備許多〈都市傳送門〉隨時連接另外四座都市,藉以彌補都市功能。
在〈都市傳送門〉停止運作又滿是〈常蛾〉的現在,這座城市幾乎空無一人。

「喔喔,來了來了!」
「右前方八!人型,〈食人怪〉亞種!」
「〈絕命一閃〉!」
「〈真空斬〉!」
「〈火焰箭〉!」
戰鬥開始了。
莉潔一邊發射追蹤性能強的〈靈蛇雷〉, 一邊努力掌握周邊狀況。如果是在〈D.D.D〉,副本關卡初期的情報收集,是掌握區域構造與敵方編制的最重要課題。但這是因為成員經過事前的默契訓練而充分理解彼此的能力。這次臨時拼湊的成員們最重要的課題是確認同伴能力與建立默契。幸好怪物的能力絕對不算高,莉潔分心收集情報也能繼續戰鬥。
前輩櫛八玉是如此,〈西風旅團〉的老玩家也是如此。或許應該形容這是身體早已熟練的行動,不用說明也知道大規模戰鬥有哪些重點。
而且說來神奇〈記錄的地平線〉的年輕成員似乎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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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髮青年倫迪浩斯、中衛型〈吟遊詩人〉五十鈴、身穿巫女服的實莉、實莉的弟弟〈武士〉冬彌、後衛支援型的〈德鲁伊〉瑟拉拉。這五人等級六十出頭,考量到這次探索行動的主力超過九十級,其實不應該帶等級低的他們過來。
但是,已經證實他們對於〈常蛾〉MP吸收攻擊的抵抗力極高。高等級〈冒險者〉都無法避免失去MP的鱗粉攻擊幾乎對他們無效。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這次就昰看好他們的這個特性而編為攻略成員。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要防衛秋葉原,不太敢在突擊部隊編入太多的戰力。〈D.D.D〉派來參加這次大規模戰鬥的成員,包含莉潔在內也只有四人,而且是以強硬態度希望參加的。
基於上述原因,莉潔不期待中階組的五人是正常戰力,但他們的表現比想像得好,確實展現出默契。
他們當然有優勢。雖說他們自己的等級是六十左右,但支援他們的大規模戰鬥部隊等級超過九十。也就是說,他們受到強力的能力強化技能支援。而且能夠得到十人以上不同支援的二十四人中隊,支援本身的效果也疊加,他們現在的實質戰鬥能力應該達到七十級左右吧,考量到九十級的隊伍接受相同支援的上升幅度只有二至三,這是他們的有利之處。
還有仇恨值的問題。即使接受再好的支援,到頭來他們帳面上的能力也只不過是七十左右。也就是說即使他們全力攻擊或治療,也實在比不過現在這支二十四人中隊的主坦――〈守護戰士〉直繼累積的仇恨值,不用擔心過度提昇仇恨值,代表不會被敵方鎖定。
換句話說,現在的環境能讓他們中階組充分接受周圍支援,並且盡情發揮超越極 限的能力。
但即使除去這些優勢,他們的動作也很出色。
在代表大和伺服器的超大規模公會〈D.D.D〉率領教導部隊至今的莉潔看得出來。前後位置的拿捏;從不妨礙前衛的角度發動攻擊;選擇技能的順序與搭配;即使具備不受怪物攻擊的先天條件,拜託周圍成員時依然將全體攻擊放在心上;以及發出聲音傳達戰況。五人展現的行動不像是新手,這是即使升上九十級,不,是和等級完全無關的玩家技術領域。
城惠預先透過曉拜託莉潔照顧新手,出身教導部隊的她理所當然般答應,但他們的實力似乎超乎想像,不,是相當超乎常理的水準。莉潔甚至想挖角到。
「漏掉跑到你們那邊了喔〜〜」
「莉潔,吃掉吧――」
格格不入的開朗聲音,來自〈西風旅團〉的宗次郎與薺。他們兩人昔日加入〈放蕩者的茶會〉,就某種意義來說是傳說級的人物,在這次的攻略部隊編入第二小隊,擔任副坦以及第二補師。若說第一小隊的職責是攔阻牽制敵方主力,第二小隊的任務就是游擊防衛,鎖定並攔阻第一小隊漏掉的怪物。
這兩人刻意放怪物過來。
毫無章法的這個行動,是要求莉潔「確認混戰時的動向」、「訓練第三,第四小隊的默契」,更重要的是傳達「培育中階等級菜鳥」的訊息。
證據就是宗次郎接在〈朧影移位〉之後的攻擊,在〈食人怪〉身上留下移動速度降低的圖示。
「四隻〈食人怪〉突破前衛!」
名為實莉的少女轉身向莉潔報告。莉潔當然也看到這個戰況,這個動作原本可以省略
但實莉沒省略。這麼做的意圖是「請求指示」。名為實莉的這名少女,戰術著眼點出類拔萃。不對,是對於周圍人們的想法非常敏銳,她全力想察覺別人想做的事情,這副模樣看起來甚至像是戒心重的小動物。
「利長幫忙支援!實莉,指揮小隊全力攻擊!」
五人組飛也似地前進,莉潔見狀瞇細雙眼。部隊運用得很好。

另一方面,總指揮的表現令人期待落空。
大規模戰鬥的成敗取決於許多要素,但莉潔認為最重要的是指揮,如果像這次的攻略部隊一樣高手雲集更不用說。
主坦直繼以穩定的挑釁技術鞏固前線。游擊核心人物宗次郎與薺的動作也很出色。曉、喵太等主力打手的處理能力也很高。若以個人技術水準來說,莉潔評價他們甚至足以攻略伺服器等級的難關。
正因如此,會覺得整體的戰術判斷不值得大寫特寫,感覺平庸而且猶豫不決。講好聽一點是慎重,卻缺乏果斷。
「怎麼啦怎麼啦,瞧妳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
將前線交給第一小隊而退後的薺,親切地問候莉潔。莉潔略為躊躇,但率直的感想脫口而出。
「沒出息。」
「什麼事?」
薺拿起葫蘆形狀的水壺喝了一口,以悠哉聲音詢問莉潔。
「――原本以為可以見識到主子也認同的〈記錄的地平線〉知名參謀城惠先生的戰鬥指揮,卻沒有我想像的那麼高明。」
「啊哈哈哈哈哈。哎,或許吧。因為城惠很窩囊。」
「是……這樣嗎?」
薺意外的話語引得莉潔揚起視線。
在〈放蕩者的茶會〉長期和城惠並肩作戰的薺,似乎沒因為莉潔的評價壞了心情,露出一如往常捉弄人般的笑容挺起胸膛。
「沒錯沒錯窩囊喔。與其說是知名參謀,不如說他是窩囊參謀。」
莉潔內心生痛。
莉潔想對薺頂嘴,然後察覺了。試圖加諸在城惠身上的期待,是莉潔自己的任性,自己做不到的事――現在經營公會的問題點,以及克拉斯提缺席造成的不安,希望城惠能像一陣涼風全部解決。莉潔要求城惠如此萬能。並不是希望他拯救莉潔自己,莉潔沒抱持這種天真的期望,卻希望他展現足以實現期望的才華。莉潔察覺自己內心懷抱這樣的心願,終於察覺自己是許下這個願望才自願加入這個攻略部隊。
「以為主子認同的人就做得到 感覺我總是在依賴別人。」
不過就算察覺,也沒有拭去失望與自我厭惡的心情。
莉潔自己的手很小,能做的事情很少。
即使如此,也非得讓眼前的副本攻略成功。要是城惠無法盡責指揮,我自己站到前線也無妨。莉潔懷抱著內心的痛楚與不耐,朝前方出現的敵群使出〈碎冰流〉。

5

入侵〈呼聲之堡壘〉之後,怪物的攻擊變得激烈。
「這傢伙不好打啊!」
「直繼,再往前一點!瑪莉艾小姐!」
「我知道!〈反應啟動治療〉 !!
城惠將前線往前推,同時拚命觀察周圍附狀況。
怪物各自的戰鬥能力絕對不高,在正規的副本區域,出現的怪物也是副本級,在這個區域登場的怪物約七成是小隊級。即使等級本身很高,只要以各司其職的團隊合作與集中攻擊就可以輕易各個擊破。
問題在於這個區域的構造,以及未曾間斷的援軍。
澀谷是玩家都市,開放式的原野區域。雖然西班牙坡道錯綜複雜,但路寬超過五公尺,要布陣或是聯手進攻都綽綽有餘。不過曾經是舊世界電視台的這座古代遺跡是室內區域。複雜得如同迷宮的通道寬三公尺,而且轉角特別多,導致視野受限。
沒老化的鋼鐵門毫無特徵,一個不小心似乎就會分不清前後,令人害怕。
而且,怪物如同廢棄物般無止盡地從這座迷宮深處供給而出。有〈食人怪〉與〈牛頭戰士〉,數量較多的是〈常蛾〉與〈月兔〉。

必須打開所有的門確認,也對行進速度造成壓力。
〈呼聲之堡壘〉有許多大廳。但挑高空洞的空間並不是從通道盡頭或轉角連結,而是位於長相相同的鋼鐵門後方。怪物躲在門後的狀況不多,然而這些空間的牆壁大多滿是半透明蛋殼包覆的〈月兔〉或是白色絲線編識的繭。
只要接近這些物體。〈月免〉就會襲擊而來,〈常蛾〉也會從繭裡誕生。要是扔著不管,怪物可能會阻斷退路,夾擊域惠他們攻略部隊。即使不會變成這樣,怪物天黑之後也會羽化襲擊秋葉原吧。想到這裡就別無選擇非得討伐。
「追加出現兔子六!」
「我不會只讓局長戰鬥的!」
「還有三小時四十五分!」
一邊保護同伴一邊和宗次郎換手擔任肉盾的,是〈西風旅團〉的〈武士〉勇海。不愧是同公會的成員,她熟練地和宗次郎交錯,站上前線接手應付目標對象。這是用來減輕負擔的基礎默契。但城惠因而受到打擊。
剛才的處理應該由城惠率先察覺。
這等於是成員個人的實力彌補城惠慢半拍的指揮。疏忽、躊躇、不完整的預測。,這些要素導致整個大規模戰鬥部隊的效率惡化。
城惠的軟弱拖累了這個部隊。
城惠即使自覺卻無法因應。
距離月亮升起大概還有三小時半吧。依照先前從外部觀察的預測,肯定有充足的時間探索這座迷宮。即使如此,城惠內心依然有種不明就裡的焦慮。他對自己的判斷沒有確信。使是未曾踏入的區域,大規模戰鬥都有某種程度的法則甚至是攻略方法,所以區域的設計或怪物的配置當然是固定的。
城惠在這個區域發現的怪物共五種。巡迴與定點配置的怪物應該都遇過了。即使特定大廳會追加中階首領,也堪稱已經掌握這個區域所出現怪物的傾向,迷宮構造也愈來愈清楚了。天花板偏低的通道與巨大廳堂的組合,毫無特徵的階梯與鋼鐵門。從剛才的迴廊看得外部有另一座巨大設施,敵方首領恐怕就在那座設施,不然就是依照當初的預測位於〈呼聲之堡壘〉最具特徵的高塔上。
(不要緊,還有時間。)
城惠如同在說服自己般確認現狀,指示眾人前往中庭。部隊的MP近乎減半。如果撐不到最後,就得找個地方回復。
中途休息是攻略副本的基礎戰術行動。肯定沒錯。城惠朝著一臉疑惑的直繼點頭,率先前往唯一殘留綠意的中庭。

「果然棒呢。揮灑戰鬥汗水的少女。閃耀的芳香!」
「西風感情真好耶。」
終於得以休息的場所,是十幾公尺見方的中庭。應該位於迷宮中央。由數十公尺水泥廢墟圍繞的挑高空間是開放式的,大概原本是庭園吧,草皮種植觀葉植物與高大的闊葉樹。
「哎!因為局長很嚴格。禁止成員吵架。」
「託福每晚都有臉紅心跳的意外事件……」
「克莉儂,坐好。」
伸直雙腿癱坐的〈西風旅團〉似乎還有拌嘴的活力。
「呼嘿……」
「瑪莉艾小姐,還好嗎?
「嘿嘿,這種正統的戰鬥果然好難。」
另一方面,〈三日月同盟〉這邊似乎消耗得很嚴重,MP也剩不到兩成。在〈幻境神話〉,以治療魔法為首,回復HP的方式比較多,但回復MP的手段極為有限。
最好的方法是在非戰鬥狀態安靜休息。只要靜心坐著或躺著,MP大約兩小時就能回滿。這是沒有任何輔助的速度,使用適當的食物、〈賦予術師〉的魔力回復技能或是〈吟遊詩人〉的歌可以加速回復。在組成大規模戰鬥部隊的現在,大約休息三十分鐘應該就能回復最大MP的一半。
在遊戲時代只是短短幾分鐘的休息,在這個世界卻沒這麼簡單。在第一次挑戰的大規模戰鬥區域,找個安全地區都是難事。能找到這個露天庭園堪稱幸運。
四個方面被牆壁圍繞,看起來能出入的只有兩個地方。除了位於〈呼聲之堡壘〉
入口附近,李.耿恩正在待命的〈復活地點〉,這裡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
城惠也坐了下來,目不轉睛注視MP計量表。
顯示計量表如同杯子蓄水般逐漸增長。城惠是〈賦予術師〉,MP回復速度比其他職業快,裝備也大多具備重視回復速度的效果。
年少組回復得快,而且意外地充滿活力。
掛著雖然緊張卻毫不大意的表情,背對背聚集在一起,一邊監視四周一邊休息。
宗次郎、薺、直繼與喵太班長,正在各自發飲料問候疲憊的成員們。這幅光景和〈放蕩者的茶會〉當時一模一樣,城惠感覺會心一笑。
瑪莉艾兒、荷麗艾塔、小龍與飛燕的〈三日月同盟〉組,氣喘吁吁地低著頭。他們說過這是第一次挑戰如此正統的大規模戰鬥,所以這麼累或許是理所當然。尤其瑪莉艾兒在第一小隊擔任直繼專屬的補師持續集中精神。特托拉活用身經百戰的經驗支援無數次,即使如此,瑪莉艾兒精神上的疲勞還是很嚴重吧。城惠認為或許變更編隊比較好。雖然這麼說,思考替代方案時就發現有點難。薺確實是老練的補師,卻已經過於熟悉和宗次郎搭檔。從〈放蕩者的茶會〉那時侯就是這樣。

思緒不斷改變表情戲弄著城惠。在戰鬥時還好一點,不過在這種喘口氣的狀況,擔憂與焦慮就滿溢而出。
亞因斯所說的秋葉原沉悶氣氛令他擔心。舞濱雖然在艾札克等人的活躍之下脫離困境,但是來襲的刺客預言今後〈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與〈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的關係將會惡化。聽到〈魂魄理論〉時無法言喻的突兀感。〈大災難〉之後的這個世界無止盡地變化。自稱〈航界種〉的團體。原本是城惠副角色的成惠2。
〈奥德賽騎士團),以及〈北風之移動神殿〉。
城惠處理不來卻也不能無視的無數軋轢正在氾濫。不,這大概也是偽善。城惠並不是這麼傲慢地自以為是,這是更私人的問題。城惠沒對自己的判斷做好覺悟,還沒完全接受。他認為應該只是這個原因。
成立〈圓桌會議〉的時侯、支援蕾妮希雅演請的時候、拯救倫迪浩斯的時候。以及尋求供贄黃金的時候,城惠都對自己的決定做好覺悟,也認定即使這個選擇造成損失也不會後悔。
回顧就發現,現在的城惠沒有覺悟。城惠的選擇缺乏自己的認同,所以他害怕這麼做會失敗,無法相信自己選擇的未來。只是如此而已。

突然蒙上一層陰影。挑高露天中庭的正上方,數十隻〈食人怪〉遮蔽藍天落下。城惠瞬間不知所措,接著如同是落井下石,東西兩側的牆壁出現龜裂,瓦礫如同爆炸般噴發,牛頭人身的怪物〈牛頭戰士〉竄了出來。
「敵襲!」
「這裡不是安全地帶?」
「哪裡來的?」
「――這些傢伙曾合作!
「等一下,還沒啊!」
「呀啊啊,慘了!慘了啦!」
這是晴天霹靂。
強力的怪物襲擊城惠認定安全的這個中庭,而且不是從監視的出入口闖入。
「這些傢伙是副本級!」
「我往右,直繼前輩麻煩往左!」
兩個肉盾分頭前往左右兩側,但補師沒能跟上。剛好在更換裝備的瑪莉艾兒來不及支援,薺與宗次郎距離太遠。實莉與瑟拉拉連續全力使用魔法要彌補這段空檔,但中庭一口氣陷入混戰。
陣形完全瓦解。
而且又是各人以自己的實力試著強行支撐戰線。
「所以――不讓我們休息是嗎?」
「說到打副本總是這樣吧?」
成員之中副本經驗最豐富的〈D.D.D〉參加組最早重整心態,為了構築戰線而展開行動,以〈武鬥家〉利長帶頭前衛型的〈神官〉櫛八玉隨後跟上。
「總之,聽到〈令人不敢領教〉的大姊頭也加入時,在下就做好覺悟了。」
「你是不是把我當成瘟神啊?我哭給你看哦?晚點我也絕對要讓你哭!」
「我也上!」
「我來支援。〈邪毒強化〉!」
一邊拌嘴一邊猛然衝鋒撕裂敵軍的成員是〈刺客〉孤猿以及〈召喚術師〉柚子, 〈妖術師〉莉潔緊跟在後。
「喔喔喔喔!」
〈食人怪〉咆哮進逼。
這是巨人族的一種,擁有巨大的頭與粗壯的四肢。雖說是巨人,身高也只有三公尺左右,但體重大概將近一噸吧。如同建築重機般強韌有力的下顎,長滿不銳利卻像是會出現在惡夢裡的牙齒。
壯漢利長的拳頭打在敵人手臂,身高輕鬆超越利長的〈食人怪〉被打到踉蹌,孤猿趁機往前衝,最後是由柚子的〈火蜥蜴〉噴火解決。
五人的職業還算平衡。肉盾、補師、打手各一人,遠距離魔法師兩人。實際上〈D.D.D〉的五人組在城惠面前打倒十隻進逼的怪物。
但也正因如此而成為敗筆。
二十四人規模的副本中隊,以第一到第四共四個小隊組成。這四個六人小隊是為了發揮各自的功能而計算出來的。要是突然有五個人脫離這四個小隊會如何?另外十九人的戰力將失去平衡。-
如果這是〈D.D.D〉的主力部隊應該就另當別論。他們的訓練肯定能應付這種隊員突然重組的狀況。但這次的部隊是為了攻略〈呼聲之堡壘〉臨時編組的部隊。

「呀哇!」
「瑟拉拉!」
轉身睜大雙眼的瑟拉拉瞬間僵住,喵太衝過去保護。
以〈絕命一閃)提高怪物仇恨值的飛燕後退了。〈常蛾〉飛到隊列的這個漏洞散發金色鱗粉。是魔法阻礙。〈牛頭戰士〉就像是名為恐怖的漆黑洪流湧入。
為了重整凌亂的戰線,直繼使用〈前線咆哮〉。他不管三七二十一 ,要將前線的怪物引到自己這邊,這是伴隨決死覺悟的決定。城惠為了拯救直繼而中斷〈步調強化〉,卻找不到接下來的對策。特托拉相較之下還算冷靜。他高舉〈餘音之寶石杖〉準備使用〈極光治療〉這是強力的全體治療魔法,在這場致命的混戰中,應該也能延長所有同伴的壽命十幾秒吧。在這個緩衝時間思索反敗為勝的祕計就好。這是現在這一瞬間最冷靜又具備戰術性的考量。
不過,特托拉環視周圍要設定〈極光治療〉的中心點時,腳邊的大地裂開了。
如同在嘲笑城惠他們的努力,擁有巨大觸手狀藤蔓的植物型怪物震飛中庭的土壤現身。
「敵人增加!〈毒根之多頭花〉!」
九十三級的副本級敵人。
從交錯的模樣看來是複數個體,只靠數名前衛撐不住。
大地如同沸騰般出現裂痕,瓦礫突起到幾乎超過身高,張開通往地獄的血盆大口。
「啊,呀哇!」
「不可以!」
特托拉發出可愛的尖叫聲,即將從屁股被黑洞吞噬時,瑪莉艾兒撞開他。特托拉以圓圓的雙眼注視瑪莉艾兒。大規模戰鬥的初學者瑪莉艾兒,在剛才想要拯救身經百戰的特托拉。這當然是沒有意義的行動。撞開特托拉的瑪莉艾兒被崩塌波及,特托拉自己也被〈毒根之多頭花〉的紫色尖藤貫穿。副本部隊如今即將潰滅,但瑪莉艾兒在這樣的局勢中展露善意。

「不行,我的〈四方拜〉瞬間就會……」
戰線至此像是紙張般被撕裂。
實莉使用緊急治療魔法架設的護壁,擋不住這種等級的猛攻。-玻璃碎裂般的聲音意味著戰線崩潰。
以〈精神休眠〉癱瘓複數怪物的城惠背部一下子凍結。這種程度只是杯水車薪。喵太、瑪莉艾兒、冬彌、奧麗芙、孤猿――接連化為七彩光泡迸散。
「喪失三!死亡五!」
煙塵另一頭傳來哀號般的聲音。
這個慘劇是城惠的失誤造成的。
斷定這裡安全的粗心想法,以為可以重整旗鼓的不捨念頭,導致被害擴大。
攻略部隊已經單腳踏入無法重整的領域。本應安全的挑高空間,如今像是怪物肆虐的果汁機內部。原來是陷阱嗎?這種想法只在腦海打轉,無法回以精明的反應。
「城前輩!」
「城惠,這邊撑不住了!」
急迫的聲音如同從背後踹了城惠一腳,他緊咬嘴脣。身體像是已經下黃泉般冰涼,內心如同結凍般沉重。
「――撤退。〈觔斗門〉 !」
如同斬斷一切的光芒籠罩全場,
〈呼聲之堡壘〉的攻略部隊失去一半戰力之後決定撤退。
異界怪物的勝利吶喊,響遍凌亂至極的中庭。

6

暈眩般的感覺延伸拉長。
這是傳送時附帶的認知失調。死亡傳送回〈大神殿)或使用〈回城魔法〉的時侯出現的模糊移動感。
〈觔斗門〉是和〈銀劍〉闖關時使用許多次的〈緊急傳送魔法〉。這個魔法能將全隊傳送到正在攻略的副本區域內部的緊急安全地區。如果安全地區不只一個,就會傳送到區域入口或是附近不會出現怪物的空間,在成為現實的賽爾迪希亞,雖然不知道能保障安全到什麼程度,但目前似乎沒有敵方的身影。
剛才的戰鬥有人犧牲。「喪失」的意思是死亡之後來不及使用復活魔法而傳送回區域入口的安全地區,也就是這裡。剛才死亡的成員經過一段時間也會變成「喪失」,所以總共有八人不是以城惠的魔法,而是以死亡之後的傳送再度會合。
環視周圍,這裡是二十公尺見方的箱型空間,沒有裝潢,只有牆邊堆放破銅爛鐵般物體的這個房間,看起來是倉庫。
剛傳送過來時的緊張氣氛,經過數分鐘也像是中斷般消失。
即使豎耳聆聽,怪物發出的聲音也很遠。至少算是確保最底限的安全了吧。剛復活的時候,各種能力會受到暫時下降的處罰。如果是在大神殿復活或接受高階復活魔法,這個處罰就會減輕,但要是在攻略時死亡返回,臂力、敏捷等幾乎所有數值都會下降好幾成。若是有三成成員的能力還沒回復,立刻戰鬥的話會很吃力。所以現在這樣算是幫了一個大忙。

在稍微鬆一口氣的氣氛中,開始出現零星的閒聊。
由於還有死者沒清醒,所以對話都很低調。
〈D.D.D〉也有的成員打趣說很久沒打這種大規模戰鬥。城惠自己也因為參加過
〈奈落的參道〉所以知道,大規模戰鬥到頭來不是第一次就能過的關卡,而是反覆滅團逐漸找出攻略的方法。
不過,城惠現在戰鬥的這個戰場,單純來看並不是大規模戰鬥,證據就是這個區域和〈奈落的參道〉比起來規模較小,通道較窄,出現的怪物也大多是小隊級。這個區域明顯不是設計為大規模戰鬥區域,是基於某些原因突然徵用的設施。而且城惠從成惠2的信隱約察覺原因,同伴們肯定也猜出應該是〈典災〉幹的好事。
城惠抱持一定的勝算挑戰這個關卡。
但現狀是戰線瓦解並且撤退。
「瑪莉艾小姐,對不起。明明有我在,卻眼睜睜放任怪物突破……」
「沒關係的。沒人猜得到會那樣從地面『嘎喔〜〜!』冒出怪物喔。我在決定參加的時候就,好好下定決心了啊?還和曉妹妹練習過大規模戰鬥。」
輕聲道歉的直繼與瑪莉艾兒的模樣,令城惠冒出罪惡感。
他不認為剛才的偷襲無法克服。敵方的等級與陣容,只要能夠預料就可以應付
。而且應該要預料到才對。這是城惠的疏失。
「各位,對不起……」
這就是對自己心灰意冷的感覺。
沒徹底下定決心,就帶著許多同伴來到這個戰場。城惠是指揮官,是應該對這場大規模戰鬥負責的立場,但他不知道要對什麼負責。原本以為是勝利,可是究竟怎樣叫做勝利?城惠想把打倒〈典災〉當成勝利。可是就算打倒也不會解決任何問題。在秋葉原失意的人們、喵太遇見的青年,以及〈奥德賽騎士團〉都不會得救。
即使待在這裡也得不出明確的結論。城惠認為這樣的自己沒出息,也有種不耐煩的感覺。

(到最後,我一直掛念亞因斯先生講的那件事……)
至今沒能化為言語的事情,城惠稍微明白了。
這個世界很小。
城惠感覺喘不過氣,就是因為世界太小。
城惠知道亞因斯所說「動不了的人們」,也認為亞因斯要求的援助沒錯。
但要是接受這個意見,秋葉原大多數的居民應該會起反感吧。大公會可能會分裂。
哪邊才正確?思考這個問題恐怕是陷阱。
這個世界很小。大和伺服器現有的〈冒險者〉約三萬人,〈大地人〉推測是數十倍左右。〈弧形列島大和〉總人口只有一百萬左右,整個賽爾迪希亞世界的人數比例恐怕也差不多。
進一步來說,〈冒險者〉太強了。只論戰鬥能力的話,甚至高達〈大地人〉的一百倍吧。生産能力預料更是天壤之別。
稀少的人口與過剩的能力,將這個世界縮小。例如自己不幸的時候,會立刻認定是某人的責任。所以擁有者與未擁有者之間會產生裂痕,是否將回到原本世界當成最重要的課題會引發眾人反目,認為一切都是對方的錯,而且不得不這麼認為。因為彼此的距離太近,這個世界只有彼此。
世界封閉得如同受困於零和遊戲的詛咒,無處可逃。在這個世界,任何人都是受害者,也是當事人。
當然城惠不這麼認為。卻能理解別人如此堅信的心情。
城惠理解到,這恐怕就是他在這次的大規模戰鬥一直消沉憂鬱的原因。
在這個狹小的世界,無論是打倒〈典災〉拯救〈大地人〉,或是拋棄〈大地人〉保護。通訊設備,都不是最完整的解決之道,會使某些人受害吧。城惠考慮周詳之後認為是上上策的行動,在某些人眼中也是竄奪的行徑。
(喵太班長內心的痛苦,大概也是來自相同的根源吧……)
沒有正確解答的預感。
怎麼選擇都會失敗的痛苦。
這使得城惠的雙腳停滯,駐足原地。城惠正在行走的路,恐怕並未通往任何地方。

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音,城惠瞬間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臉頰像是著火的熱度引得他抬起頭,看見同伴們擔心的神情。看來城惠被站在同伴前方的荷麗艾塔賞了一巴掌。
荷麗艾塔一臉泫然欲泣的樣子耶……
城惠首先想到的是這種事。五十鈴表情也差不多。實莉緊閉著嘴,掛著意志堅定的表情。冬彌的決心、瑟拉拉的擔心、倫迪浩斯的期待。
總覺得視野突然變得清晰,看得見大家的表情,莫名冷靜地分析他們的表情,這份置事外般的情感就讓城惠感到罪惡與羞恥。
抬頭看著城惠的荷麗艾塔柳眉倒豎。
柔順的頭髮拂過肩頭,城惠冒出「真正的美女即使生氣也很漂亮」這種沒營養的想法。這當然是在逃避現實。只是思緒在挨耳光之後變得飽和。
想尋找接下來該說的話語卻失敗;想為麻痺的臉頰與氣氛道歉,卻認為不可以這麼做。
因為是城惠自己害荷麗艾塔露出這種表情。
「城惠先生。」
「有。」
「男人――應該活得更加任性。」
「是。」
城惠反射性地點頭回應。
就算聽她這麼說,也不可能立刻照做。城惠不知道什麼是對的,卻必須做出選擇。他做不到,但是荷麗艾塔的真摯不准城惠辯解。在這個場面只能回答「是」。城惠好歹也明白這種道理。
(至今總是受到荷麗艾塔小姐的照顧。像是〈新月漢堡〉的時候,拉攏商業公會的時候、〈天秤祭〉的時候、執行區域解放計畫的時候,而且現在也……)
仔細想就發現自己很依賴。城惠以愧疚與沒出息的心態,看著這名年長的女性。沒有依賴的自覺卻依賴他人,或許是自己的壞習慣。

「那……那個……城惠先生,我……們會留在這個世界。」
「實莉?」
「……在薩費爾,好像處理不是很好。大家說我們幫了大忙而謝謝我們,所以並不是完全失敗。可是,也沒有挽回某些事物,所以……我不太懂就是了……」
「冬彌。」
雙胞胎拚命對城惠表達想法。
「回去原本的世界,應該是一件幸福的事,想回去是因為想幸福。既然這樣,就得讓大家幸福才行。」
「是的,就是這樣!如果我們為了讓自己幸福而拋棄〈大地人〉就錯了。」
兩人對城惠所說這番話的意義,滲入舉棋不定的城惠内心,使他逐漸理解。兩人大概是要城惠別擔心他們,同時表示他們的事情不必那麼急。
小孩對大人大喊「不用擔心沒關係」。這或許是逞強,但同時也是表態自己將會盡力協助,訴求自己也不想成為累贅。城惠肯定最清楚這種事才對。
「啊〜〜城惠先生,我們的事情再往後延一點也沒關係。」
「我沒資格發表意見,但我不想看到公會長愁眉苦臉。」
證據就是實莉與冬彌說完之後,噘嘴的五十鈴與面不改色的倫迪洛斯接著這麼說。在他們身後,喵太守護的瑟拉拉,在胸前握著小小的雙拳頻頻點頭。
「阿城,他們這麼說了。」
「直繼,不需要講這種話。主公他……主公與我都絕對沒事的。」
轉身一看,從一開始就陪伴〈記錄的地平線〉的兩人位於身旁。像要鼓勵般掛著陽剛笑容的直繼,以及表情靦腆又不悅的曉。城惠看著反覆又踢又推的兩人,終於理解眼前光景的意思。

城惠對自己失望的時候,這裡的人們對城惠抱持著期待。

這個自覺如同清流,洗淨城惠千頭萬緒的心。以這樣的視野重新注視就會發現,沒有任何同伴露出責備城惠的表情。
以自責念頭折磨自己的只有城惠一人。
這完全不是好事,城惠察覺到頭來是自己太看得起自己,以為自己的能力好到足以讓自己後悔。城惠沒有看清自己究竟幾兩重。
明明是城惠自己的事,同伴們卻比他自己更清楚。
「城惠先生。在空中偵察的伍德斯托克先生在剛才通知,已經確認敵方首領位置,是中隊等級的八十六級首領〈召喚之典災塔里庫坦〉。正在這個區域樓頂的鐵塔底端散發七彩光輝召喚怪物――距離月亮出現還剩三十四分鐘,沒時間了。接下來將再也無法改成以大隊規模討伐。」
一頭金色捲髮的〈D.D.D〉戰術軍官幫忙詳細整理現狀。連聽起來挑釁的這番話語也只藏著擔心之意
「怎麼這樣,召喚?敵人已經那麼多了還會增加?」
「會成為一場嚴苛的戰鬥吧。白眼鏡覺得如何?」
「維持剛才的指揮,無法突破接下來的戰線。」
「端看城惠先生的決定了。」
荷麗艾塔雙手抱胸撇過頭去,眼鏡後方看似冰冷的雙眼在晃動,看起來像是在生氣卻應該不是生氣,而是期待與信賴吧。明明可能會招致反感,荷麗艾塔卻試著讓城惠清醒,這肯定是城惠至今忽略的善意。
城惠沒看見許多東西。
害怕說出口的任性,有人願意幫忙實現。世界當然不會像這樣運轉,但城惠也不是孤單一人,只要理解就發現這是理所當然,然而看不見的某種事物即使理所當然,卻也是明確的奇蹟。
「我知道了。選擇其中一邊是不可能的。這個假設本身就錯誤。不能將沒有價值的答案設為目標。至少我做不到。但如果是我自己任性設下的終點就可以攻略。」
城惠堅定斷言之後,戴上剛才撿起的眼鏡。
城惠面前是一開始就為了達到自己任性目標而聚集的二十四人中隊,月亮出現之前的時間還很充足。用來實現願望的時間總是很充足。
只要不放棄,時間永遠充足。城惠在〈放蕩者的茶會〉不就反覆累積這種經驗了?
「剩下三十分鐘。接下來是攻略作戰的重頭戲。」
只要抱持希望,勝算永遠都在。為了在月亮出現前的時限攻下〈呼聲之堡壘〉,城惠開始進行最後的作戰指示。



本帖最后由 words 于 2018-7-25 05:26 编辑





開拓者們

1

作戰開始,實莉等人位於戰場的正中央。
年少組的職責是攻擊。不過與其說是因為他們比較擅長攻擊,不如說他們的等級不足以負責防守或治療。而且就算是攻擊,也因為等級差距而導致傷害偏低。不過這方面還能以基於高等級支援與M P補給的連續攻擊來解決。
他們當然無法應付九十級的怪物。
實莉他們中階組的任務,是挑選六十至七十級的〈常蛾〉與〈月兔〉,以範圍攻擊貢獻傷害。

「倫迪!繼續上喔!」
「知道了!〈熔岩珠〉!」
倫迪浩斯依照五十鈴的指示發射火球魔法。等級提昇而增加數量的小火球依照金髮青年的引導,接連射穿〈常蛾〉。即使無法一招解決,只要燒掉翅膀就能減少鱗粉,讓怪物落地。
〈呼聲之堡壘〉 的内部是普通迷宮,比〈拉格蘭達森林〉狹窄又複雜的通道往前延伸,接連都是冰冷深色的直線與岔路。實莉等混編部隊在這個具備壓迫感的空間戰鬥。
「冬彌,來清理喵。」
「收到!」
喵太與冬彌,加上瑟拉拉召喚的狼一起往前跑,收拾剛才被魔法砲擊打傷的敵方集團。
「〈護法之障壁〉!」
「謝啦!」
冬彌在實莉以防萬一的傷害阻絕魔法支援之下揮刀。實莉注視著他的背影點頭,到目前為止,大家都順利地分工合作。
她面前有十幾個半透明的視窗。除了平常使用的小隊全員狀態視窗,還有各小隊隊長與主坦等人的視窗,合計十幾人分。明明只是平常兩倍左右的資訊量,數據動向卻差點令實莉窒息。
治療HP的魔法當然消耗MP,造成傷害的魔法與近戰技能也一樣。上前線就可能被下異常狀態(Bad Status),需要使用技能預防或解除。
關於個人狀態的數值與標示就像這樣相互依附。前進?還是後退?只要人數增加,選項就曾爆發性地增加。光是視窗增為兩倍,該考量的自由度就成為十倍。實莉在幾乎算是第一次的大規模戰鬥中,拚命對抗這沉重的負荷與頭昏眼花的變化。

實莉如同潛入海底般屏息盯著數字。基本原則和六人小隊一樣。HP以及MP的交換。殲滅速度與防禦能力的平衡。殲滅速度與補給能力的交易。不過這個基本匯率錯綜複雜,成為大浪戲弄實莉。
隔著主要通道另一邊的岔路,出現亮黃色的飄揚長髮。實莉抱持祈禱的心情確認狀況。擁有那頭長髮的是莉潔,現在這場作戰的支柱。為了配合她現在剩餘百分之七十八的MP,實莉要求倫迪浩斯克制。
「差不多該上了!」
通道響起熟悉的親近聲音,是城惠。
七彩光輝滿溢而出,實莉觀測到MP劇烈變動。

實莉一直在思考。
心中這份神奇決心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打算將自己帶往何處?她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當然好喜歡城惠,他是實莉非常喜歡的人。
所以實莉曾經誤以為自己心中非常頑固的這塊物體是戀情。但她察覺這是誤會。在無關城惠的地方也會探頭的這個東西,如同在評定實莉行動的對錯。依照冬彌的說法,這東西似乎在他們認識减惠之前早就存在。實莉早就是這個樣子。
冬彌似乎說過,實莉是容易失控不聽勸的姊姊,她自己完全沒有這種心態,所以這個評價非她所願。
不過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實莉難免覺得別人難免這樣說她。
實莉內部有個個實莉都無法處理的頑固東西,偶爾會推動實莉做某些事。這個東西大概是吸收城惠的營養,在〈記錄的地平線〉度過的每一天逐漸成長。而且實莉樂見如此。這肯定不是壞事。
某晚,實莉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思考。
體內的這塊頑固物體,他不是只屬於實莉的專利。
冬彌有,瑟拉拉也有。五十鈴與倫迪浩斯當然也有。平常坦起來看不見,卻在必要的時侯露出來綻放光輝。這可能是意想不到的智慧,可能是溫柔,也可能是令人嚇一跳的自我犧牲。實莉在拉格蘭達與薩費爾的旅程看過好多次。
實莉覺得人的內部有個核心,如同平常藏起來看不見的寶物,會在不經意的瞬間上浮讓周圍碰觸。
在〈哈美倫〉失去希望的那時候,在如同勒住全身的無盡黑夜底部,從輕聲響起的密語感覺到的東西,是城惠,心中浮現的寶物。實莉與冬彌都沒想過,只是一起玩過幾次遊戲的研究所學生,居然會冒著危險前來拯救被囚禁的他們。
為什麼願意拯救我們?實莉一直感到詫異。城惠確實對他們兩人有好感吧,不過真正原因來自於城惠心中的寶物。城惠平常不太講話,而且忙得沒什麼空應付實莉他們-。但是在那個時候,成惠的核心忽然綻放光輝,拯救了兩人。
回想起來,實莉也在父母身上感受過這種氣息。疲憊至極而不耐煩的父母同樣是父母,但這不是父母唯一的樣貌。在冬彌或她生日時慶祝的父母大概也不是真正的父母。隱藏在更深處,例如她和冬彌在餐桌寫作業的時候,一邊燒開水準備泡蘋果茶, 一邊炫耀學生時代事蹟的母親――雖然實莉不太清楚,不過指尖稍微碰觸到的那種感覺應該是重要的寶物。
冬彌出車禍之後,大家開始稱讚實莉是「好孩子」。但她不是因為事件很不幸或冬彌很可憐這種理由而飾演「好孩子」。
實莉單純只是想和父母成為同一國。只是因為從小一直和冬彌同一國,所以希望增加這一類的關係。
想成為別人的依靠。
實際上,實莉只是個孩子,在日本能做的事情太少,只能上學之後回家。不只是沒辦法賺錢,要是強行這麼做應該也會害父母無謂操心。所以比現在還不懂事的實莉連說服都做不到,到最後也沒能和父母同一國。雖然實莉覺得自己的家庭很幸福,但實莉與冬彌果然是父母的孩子。
實莉看得見冬彌、瑟拉拉、五十鈴與倫迪浩斯內心的光輝,這證明他們是同一國。她也看得見在直繼、曉、喵太與城惠的內心,但實莉他們的年紀還處於被擔心的一群,所以還不是同一國。
或許是裝成熟,但實莉認為冬彌説的以及她自己期望的就是這麼回事。我們還撐得住。
只要城惠等人在身旁就能更加努力,所以不想被城惠他們視為「累贅」。同樣住在〈記錄的地平線〉這個家,實莉不要被排擠。

「實莉,探路的小狼發現蛾群。在主要通道。」
「依照預定計畫繞路。冬彌,從右邊的下一個階梯上樓!」
實莉沒克制急促的呼吸大口吐氣,在轉身確認的同時調整隊列。現在這個臨時小隊之中,倫迪浩斯的體力最拮据。要是抛下倫迪浩斯,小隊的編制會散掉。所以一旁的五十鈴一邊以〈小鹿的進行曲〉提昇移動速度一邊打氣。
五十鈴與倫迪浩斯這對好搭檔令實莉不禁微笑。這麼一來還不要緊。

實莉正確掌握現在進行中的任務。
她掌握的深度恐怕違背周圍的預料。在現在這個大規模戰鬥攻略部隊,完全掌握城惠這個作戰的成員只有城惠本人、莉潔、喵太、薺、櫛八玉、直繼――頂多再包括克莉儂與特托拉,連習慣打副本的〈D.D.D〉成員都不知道結果。現在進行的戰術就是如此空前。
攻打這座〈呼聲之堡壘〉的當前問題點昰什麼?
就是無止盡的援軍。
敗退的原因與其說是敵方實力,應該說是援軍的頻率與斷續性耗損精神力與MP
雖說是打得贏的對手,然而一旦開戰就必須進行「主坦拉高仇恨值」、「治療主坦確保安全」、「在仇恨值允許的範圍內攻擊並殲滅敵人」這樣的程序。如果一次出現十個敵人,這套程序就只要進行一次,但如果單一敵人的狀況出現十次,這十次都得進行這套程序。這麼一來即使MP再多也會用盡。
城惠想到的作戰就是用來解決這個問題。
一般來說,戰士系職業的仇恨值上升技能,無論是效果對象是單一或群體,都只對視野範圍內的敵人有效,這在〈幻境神話〉是常識。不過只有這次能使用另一種方法。〈常蛾〉與〈月兔〉都喜歡MP。到頭來,牠們是為了搶奪MP而襲擊秋葉原或其他城市的魔物,是被MP吸引而從這座〈呼聲之堡壘〉襲擊各地,城惠說要「利用對方的這種性質與偵測能力灑餌」。
以〈魔力分流〉搭配〈魔力虹吸〉,在周邊散發高密度的MP。城惠自己成為誘餌吸引怪物。作戰第一階段的重點,在於城惠自己當坦放風箏拖怪。

(不過,這是以城惠先生自己當靶子的危險作戰……)
實莉咬緊牙關,調整因為過度緊張而紊亂的呼吸。
「上鉤了!」
「主公,這邊!」
傳來直繼與曉的聲音。
作戰付諸實行,城惠他們第一小隊拉著七彩的光芒奔馳而去。怪物群隔著數十公尺追著他們跑,一般的仇恨值提昇技能只對視野範圍內的怪物有效,但如果是這個方法,恐怕對設施內部的所有怪物,不,甚至對範圍更廣的怪物都有效。
實際上,實莉他們屏息等待時,〈常蛾〉群從他們前方的通道飛走,如同把他們當成透明人 。
這是一幅頗為如同惡夢的光景,堪稱和人類一樣大的巨蛾成群飛走。就讀幼稚園的小孩經常在日記畫蝴蝶飛舞,但那只是受到「想畫蝴蝶」的心情驅使而畫,應該沒看過真正的蝴蝶或蛾吧。至少實莉不認為喜歡到一定要畫在日記裡。
翅膀的花紋遠看或許像是飾品,但是在這麽近的距離,而且是看到如此巨大的蛾,就會毛骨悚然很想尖叫。
「實莉小姐,移動到待命地點吧。」
「嗯!」
「倫迪,我會使用〈冥想之夜曲〉
實莉等人架著武器快步穿越通道,雖然心情積極,卻也有強行振作的部分。眾人大聲豉舞自己。
構造複雜的這層樓,大規模戰鬥部隊已經以召喚獸掌握到某種程度。
目的地是最長的主要通道。實莉他們職責是在這條通道設陷阱。

實莉他們第三小隊就定位之後,和莉潔率領的第四小隊會合。集合實莉他們年少組重新編成的第三小隊,除了喵太都是六十級左右。老實說,這是這個小隊的弱點。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抵達指定的位置。
和實莉視線相對的莉潔盈盈一笑,如同稱讚實莉般指向通道深處。沿著複雜路線奔跑的城惠他們第一小隊,拖來一群真的密如雲霞内怪物。
「準備好了?」
眾人用力點頭回應莉潔清亮的聲音。
逐漸接近的怪物群很恐怖。
大概是因為緊張,如同絨毛包授的軀體,以及微微發光飛散的鱗粉都清晰可見。即使除去這一點。怪物擠在狹小空間的模樣也引發生理的厭惡感。
由〈賦予術師〉當坦的賭命戰術。成果是整座迷宮的怪物都飛奔聚集到這條長長的通道。在這條直線通道,上百的〈常蛾〉、〈月兔〉、〈食人怪〉等怪物為了搶奪MP蜂擁而至。
某種攻擊方式就是在這種狀態才能進行。
對付如此密集而逃不掉的怪物。範圍攻擊的效果不知道提昇多少倍。
「集中火力!拜託了!」
傳來像是吼叫的指示。聲音來自和實????他們擦身而過般狂奔倒後方再轉身的城惠。曉與直繼如同要保護城惠般再度往前衝。
炫目的光輝充盈於主要通道,火、冰與電擊的魔法能量,朝周圍噴出水蒸氣與離子的味道。
殲滅作戰開始了。
主力是莉潔,她的〈碎冰流〉化為驚濤駭浪沖刷通道,倫迪浩斯將範圍擴大到極限的〈雷電星雲〉和水流重疊。原本無法連發的大型魔法接受詠唱加速的支援,連續使出第二次、第三次。
實莉也發動〈比禮之神咒〉,對於邪惡昆蟲或精靈具備追擊效果的驅散魔法,非常適合阻擋〈常蛾〉前進。如同胡亂發洩厭惡感的這波攻擊,一直持續到整座迷宮恢復寧靜。

▼2

另一方面在這個時候,第二小隊,心無旁騖,沿著完全不同的另一條路線往樓上跑。
在宗次郎身旁奔跑的薺,將單邊耳際的手移開。如果在戰鬥就很難密語,但小隊周邊沒有怪物的影子,敵人應該全都被城惠釋放的七彩MP吸引湧向陷阱吧。
雖然不知道實際到底多麼誇張,但宗次郎也理解到這是胡來的作戰。防禦力與HP都很低的魔法師負責引誘敵人。要是發生意外,戰線將轉眼瓦解,使得作戰以失敗收場吧。
但是宗次郎不太擔心。
「宗次,收到後續報告了。」
「狀況怎麼樣?」
「正如計畫-。好像正在使用樓頂的無線電塔進行召喚。〈召喚之典災塔里庫坦〉。等級八十六的副本級。」
「這樣啊。」
宗次郎笑了,這麼一來應該能完成職責。
〈古蘭迪爾〉的公會長――〈加農砲〉伍德斯托克是熟練的飛龍騎士。他在〈呼聲之堡壘〉上空進行偵察,將結果通知薺。敵方首領叫作塔里庫坦。外貌已經在拂曉偵察的時候確認了,不過這是好消息。
宗次郎他們第二小隊基於某個原因,和城惠他們主軸三部隊分頭行動。
城惠的戰術――以外洩MP的仿挑釁形式將區域内部怪物一網打盡的這個戰術有個缺點。如果敵人首領,也就是副本首領在挑釁範圍内,將會完全成為混戰。在狹窄通道殲滅增援怪物的戰術,一旦捲入首領怪物就會潰敗吧。要執行這個戰術,就不能讓首領怪物去找城惠。作戰重點是隔離首領並且在最後打倒。
「宗次,你好像很高興。」
「是的!」
宗次郎回答薺。
身體好輕,彷彿雙腳長了翅膀。比以往更矯捷的身體大概反映出毫不猶豫的心吧。宗次郎回想起〈放蕩者的茶會〉那個時代。當時他還是新手
和搭檔一起玩〈幻境神話〉打好基礎,介入MMO常見的各種事件,經歷離別,結交朋友,然後遇見〈茶會〉。〈茶會〉是宗次郎在網路遊戲接觸的第一個社群,也是他想要保護的場所。
當時〈茶會〉剛成立。以加奈美為中心,想挑戰大規模戰鬥的成員開始聚集,但成員不固定,一半以上都是每次攻略才當場徵人。宗次郎參加數次之後被徵詢是否要正式參加,他也爽快答應。不只是很想挑戰更正統的高階難關,但更重要的是宗次郎想要同伴。很多女性對他好,卻稱不上是戰友。宗次郎一直在尋求驚心動魄的戰鬥。
加奈美·、城惠、茵緹克絲、直繼、喵太、忍冬、史托鲁波恩、溫燗、薺等老班底在當時已經加入。宗次郎加入前後還新增荼利、沙姬、★鞍馬☆、詠等同屆成員,〈茶會〉就此成形,這是宗次郎懷念又閃亮的回憶。
「因為是城前輩的作戰。」
「這樣啊。」
薺的聲音也隱含笑意,似乎很愉快。這使得宗次郎的身體加速,前進再前進。
「咕啊〜〜宗次,你太喜歡城惠了吧?同性戀嗎?你這傢伙是同性戀嗎?」
即使克莉儂口出惡言,宗次郎依然露出笑容,三步併一步衝上狹窄的階梯。以高性能〈冒險者〉身體能力加速的身影,簡直像是從發射台解放的火箭。
這個作戰的重點在於隔離敵方集團。
孤立首領尤其是最重要課題。
而且這是宗次郎帶頭的第二小隊肩負的任務。重新編隊的眾人捲起一陣風奔跑。不用擔後續。宗次郎完成職責的時候,城惠不可能在自己的崗位失敗,他是宗次郎崇拜的三名玩家之一 。
「前輩有心攻略的現在,我的職責只有一個!」
宗次郎揮出〈神刀,孤鴉丸〉,斬開通往樓頂的鋼鐵門。他衝進黃昏的逆光,就,這樣間不容髮往上跳。
「〈單騎衝鋒〉!」
那裡是開闊的空間。在這個賽爾迪希亞世界,〈大地人〉鮮少蓋高樓建築,從舞濱的〈灰姬城〉看來應該不是沒有這種技術,大概是成本過高吧。〈呼聲之堡壘〉是神話時代的廢墟,因此周圍沒有建築物的高度能夠匹敵。地面十層樓的高度在賽爾迪希亞等同於摩天大樓。
如同被用力抛過來般縱身來到的樓頂廣場中央,有一座比十層樓的高度更朝天空延伸的巨大鐵塔,這應該就是可以和月球通訊的魔法裝置――無線電塔吧。
電塔底部有一名皮膚黝黑滿是皺紋的老人。
等級八十六的副本級怪物――〈召喚之典災塔里庫坦〉。
「視認敵人一!要盛情款待了。去吧!宗次!」
薺高舉的手臂前方出現無數小小的踏腳處。
口傳〈天足通〉。薺所習得跳脫〈幻境神話〉範圍的能力。真面目是將原本用在同伴身上的傷害阻絕魔法〈祓濯障壁〉分割設置在空間當成踏腳處。阻絕傷害的能力幾乎消失,但是在無所有的半空中設置的閃亮半透明板子,可以用來在半空中移動。
據說「天足通」在佛教是開悟之後習得的特異能力「六神通」之一 ,也就是一種神通力。薺使用的這種能力,當然是她應用遊戲時代能力徹底鑽研之後習得,是專屬於她的能力,和佛教無關。不過相傳天足通的效果可以「飛越城牆或山頂」或是「和空中自由翱翔的鳥並肩同行」。感覺當成這個口傳的名稱非常貼切。
宗次郎的口傳名稱〈天眼通〉也是相同出處。
宗次郎以薺的口傳作為踏腳處躍向天空。
位於半風化水泥高臺的〈召喚之典災〉看起來像是異教司祭。黝黑的肌膚,向後綁的白髮,白紫相間的寬鬆長袍,歪曲的長杖。看到塔里庫坦就可以理解他為何叫做〈召喚之典災〉。他以特異能力召喚無窮無盡的怪物。連結電塔與天空的七彩柱子是MP的泡泡。就是這個敵人害〈大地人〉與〈冒險者〉陷入昏睡,想到這裡就冒出如同藍色火焰的鬥志。
「〈浮舟.斬盔〉!」
宗次郎活用踏腳處以體術移動之後舉刀攻擊。這一招原本是適合雙手握刀的垂直砍劈。宗次郎是〈武士〉之中少數重視反擊的二刀流,雙手各握一把刀,因此不是以原本的方式揮刀,必須利用捲緊身體般的旋轉使出這一招。
這一刀砍中塔里庫坦的肩頭。
傳來紮實的手感。
對方是副本級的怪物,當然是高難度關卡的強敵,HP比普通怪物多出數千倍到數萬倍。光是宗次郎這一刀,血條看起來沒有減少。但宗次郎的攻擊沒被障壁彈開,也沒被裝甲擋住,可以正常造成傷害。到頭來,對方的等級是八十六,不可能打不贏。但前提在於這裡是和〈幻境神話〉相同的世界,而目宗次郎他們是以完整的二十四人陣容對抗。
「薺、勇海,麻煩支援。」
「交給我吧,局長!」
「來了來了!」
使用〈封喉刺〉是對付法師型怪物時的基本,但是這一招沒生效,勇海緊接著使用〈真空斬〉。在她身上看不見〈大災難〉剛發生時的怯懦。勇海活用薺支援的〈天足法之祕儀〉高速接近敵人,持續為宗次郎製造攻擊機會。
為了回應她的努力,宗次郎一連使出〈斬盔〉與〈火車之太刀〉、刀鋒撕裂空氣的聲音如同在引導內心的去向。

某件事長期以來令宗次郎害怕。
就是成立〈西風旅團〉的這件事。
雖然沒有任何人說過,但或許某人會在某天對他說:「你成立的這個公會,不就是〈茶會〉的替代品嗎?」
宗次郎邀請城惠加入〈西風旅團〉卻被拒絕的那一天,這份恐懼就進駐內心。我是不是在自己也沒察覺的狀況下,就這樣逼許多人過他們不想過的生活?這是宗次郎藏在內心的躊躇。
待在〈茶會〉的日子非常快樂,所以自己或許只是想找回那段時光吧?如果有人這麼問,自己能如何回答?。宗次郎不擅長思考,所以得不出像是結論的結論,
但這個問題本身確實喚醒宗次郎心底的沉重痛楚。
開始玩〈幻境神話〉而樂得忘我的那時候,以及〈茶會〉解散的那時候,宗次郎低頭拜託同行的朋友都選擇了自己的路。宗次郎認為自己的交友運不佳。
所以宗次郎好開心。
現在這一刀是抱持著喜悅與滿足而揮下。
城惠復活之後的指揮,完全和之前在〈茶會〉度過的日子相同,不對,是比過去還要精湛,滲入大規模戰鬥部隊所有人心中。宗次郎跳到空中扭身的瞬間,掃視圖示切換〈架勢〉的瞬間,都感覺到同伴的氣息。明明不是真的位於視野範圍,卻感覺同伴近在身邊到無法形容,無論是想法、想做的事情或是情感上的壓抑,都能夠感同身受。
基於這種理由而喜歡戰鬥,大概會被別人說腦袋有問題吧,但宗次郎知道自己的嘴角上揚,並不是想殺敵。在逐漸擴散連結的知覺之中,逐漸理解平常不明白的事。雖然在平常的戰鬥也不是感受不到,但是在城惠的指揮下,這份實感強烈得多,前者根本沒得比。
換句話說,一切都是宗次郎白操心。
無論是勇海、薺還是克莉儂,都確實把宗次郎當成朋友。
這份情感當然混入各種東西,性質也因人而異吧,但宗次郎感受到的同伴羈絆不是他一廂情願。
連這種單純的事情都只能透過大規模戰鬥理解,宗次郎嘲笑自己真的很遲鈍。
而且是原本以為分道揚鑣的城惠協助他理解這一點,使他感受到神奇的緣分。

「所以,塔里庫坦……」
宗次郎讓刀鍔發出清脆的聲響,將〈神刀,孤鴉丸〉朝向眼前的副本首領。戴著狐狸面具的半透明神差站在他的身後,如同能劇舞蹈般張開雙手。〈幻想級〉的刀以震動空氣的壓力增強靈力。
「暫時和我共舞吧。不能放你下樓。」

▼3

「前輩,我們先動手了。」
「城惠,場子暖好了喔!」
眼前是突出地面數十公尺,荒廢至極的空中庭園。水泥地裂開,瘦弱的雜草從縫隙探頭。即將日落的鮮紅天空矇朧浮現的影子同樣是一座廢墟。
強勁拍打臉頰的風似乎來自四面八方。在幾乎沒有現存高樓的這個世界,從〈呼聲之塔〉眺望的景色壯觀無比,放眼看得到遙遠的另一頭,令人懷疑或許幾乎能將舊世界的東京盡收眼底。
這棟建築物的方形樓頂,沒有護欄或矮牆之類的安全措施,形狀如同峭立的山崖,寬敞到懾人的程度,有懼高症的人大概動都不敢動。
城惠等人來到這裡時,正如想像,宗次郎他們第二小隊還在和〈召喚之典災〉進行拖延戰。

「感謝幫忙!後續已清空,麻煩報告!」
城惠一邊大喊' -邊單手朝後方打暗號。
由直繼打前鋒的大規模戰鬥部隊另外十八人看到手勢之後,如同大蛇朝塔里庫坦前進,逐漸排出陣形。
第二小隊的編成目的是游擊防衛,相較於完全剋制敵方首領進行長期包圍殲滅戰的第一小隊,第二小隊比較泛用,卻缺乏防禦、治療與續戰能力。〈武士〉這個職業在攻防兩方面都是爆發力見長。宗次郎以玩家本身的技術維持戰鬥到現在,真的只能說他了不起,但還是應該避免他的負擔繼續加重。
主坦直繼往前衝,瑪莉艾兒的支援隨後跟上。是〈反應啟動治療〉。搭配實莉等級略低的〈祓濯障壁〉應該能撐過第一回合。
「等級不算高,普通攻擊在預料的範圍內。攻擊屬性是物理,就是那把手杖。棘手的部分有兩個。他會使用莫名其妙的群體攻擊。」
「範圍形狀是?」
薺一邊對宗次郎使用〈祓濯障壁〉一邊回答城惠。這一招她已經熟練到即便分心也能連續施放維持效果。風很強,兩人對話的音量難免差點變成怒罵。
「不知道。紫色的雷擊像是追蹤般亂打。隊裡只有我沒事,但我當時的位置幾乎和宗次一樣!」
(和距離無關?隨機攻擊?)
城惠一邊使用〈步調強化〉調整戰鬥序列,一邊持續思考。
「傷害很重,連動用王牌的宗次都差點沒命。」
這是壞消息。
〈武士〉這個職業,身為戰士的基本性能不如〈守護戰士〉。不只無法裝備盾牌,屬性防禦也偏低。不過相對的,瞬間的應對能力傑出得多。〈剎那之破解〉是在短時間內完全迴避所有攻擊的強力技能,〈叢雲之太刀〉可以抵銷對方攻擊讓傷害减半。就城惠在〈茶會〉的戰鬥所知,光是發動〈拆招〉技能組的宗次郎差點沒命,就知道敵方攻擊多麼猛烈。
要是遭受相同攻擊,前線很可能瓦解。
(難怪後衛成員的HP減少那麼多。)
刻意沒和瑪莉艾兒競爭改在後方待命的特托拉,開始以重傷成員為主進行治療。雖然〈反應啟動治療〉性能很好,卻正如其名是自助反應敵方攻擊回復HP的魔法(不過當然不是完全回復)。後衛的HP已經受傷大幅減少,只能以一般的治療魔法回復。特托拉以〈治療〉搭配〈治癒之光〉,依序治療受傷的成員。
這樣的應對堪稱正確的判斷。

「萬物啊,沉眠吧。」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這個沉眠是什麼?」
聲音如同低吼。
雖然怪物這麼說,但城惠依然按照預定計畫懷抱著希望回應,這是城惠不為人知的目的之一。是他非得來到這裡的理由。
城惠還是沒能完全相信成惠2那封信。
不只如此,還很難說自己完全看懂內容。
關於〈典災〉,成惠2在信裡警告過,但是真的連談都不談就要打倒嗎?城惠依然有所猶豫。事到如今或許很難避免開打,不過既然這樣,城惠希望至少問出一些情報。
「萬物啊,沉眠吧。」
「沒有交談的餘地嗎?」
塔里庫坦每次揮動那把扭曲的手杖,衝擊波就肆虐全場,水泥材質的地板如同搞笑般輕易粉碎。
城惠觀察〈召喚之典災〉的雙眼。
發亮的小小瞳孔。如同漆黑背景裡的星星。
外型是步入老年的召喚師,表情卻像是不同的東西,只能感覺到不屬於人類的冰冷反應,與其說是生物更接近機械。
「這傢伙和卡麥薩爾一樣,比較好的是他至少不是變態。」
「城前輩,他沒辦法溝通。」
即使如同槍林彈雨的衝擊波劃破臉頰,城惠依然筆直注視典災。就算這樣,這裡也肯定有線索,城惠一邊戰鬥一邊拚命想找出線索。
塔里庫坦也在尋求〈共感子〉。
結果就是這種沉眠。
而且依照城惠的預料,〈共感子〉雖然是資源,卻不是狹義的能量。〈典災〉無法溝通的事實就某方面來說正是證據。經由這步棋,城惠稍微理解那封信的意思。

「城惠先生,剛才回報的雷光,事前動作――」
莉潔這聲大喊應該值得稱讚吧。
雖然幾乎是第一次見識到怪物的這種攻擊,她卻察覺到預備動作。
不過終究沒有餘力催促眾人閃躲。城惠的視線餘光看見直繼高舉大盾,但雷擊繞過直繼,在人數突然增加的前衛之間穿梭,接連貫穿宗次郎、喵太、薺與曉等人。
「城惠,大概一八○秒……!」
薺即使被雷擊的威力打到重摔在地,依然完成這個報告。
連續挨這麼強力的攻擊,戰鬥再怎麽樣都無法成立。如果間隔時間有一八○秒,要硬碰硬也不無勝算,但這個作戰似乎也不能使用。
「城前輩,請別大意,那個傢伙還會呼叫援軍,扭曲七彩光輝召喚〈常蛾〉或〈月兔〉!」
不同於補師稍微有點餘力的宗次郎,在告知城惠的同時果敢突擊、城惠已經預料到這種特殊能力了。確認名字昰〈召喚之典災〉時,以及大詳〈常蛾〉出現在秋葉原時,就已經預料到幕後主謀可以呼叫援軍。實際上在這座迷宮,城惠他們戰勝至今的小隊級怪物,幾乎都是塔里庫坦召喚出來的吧。

城惠已經想好應對之道。
來到這裡確認戰場之後,也抱持確信了。
問題在於沒空慢慢說明。
「第三小隊,壓低仇恨值!直繼、宗次,準備交換,要移動了!」
「城惠先生,要移動到哪裡?這附近什麼都沒有啊!」
小龍近乎慘叫的話語,令城惠有種罪惡感。
確實,這裡是高聳於空中的水泥庭園,無處可逃。從常識判斷的話正是如此。
「第一小隊,集中。」
但城惠沒時間對小龍等眾人詳細說明。
如果那種紫雷的〈冷卻時間〉是一八○秒,應該可以認定召喚援軍的時間也是這個標準,至少沒有餘力慢慢說明。
「各位,要更換戰場了,我有勝算,請相信我,相信〈冒險者〉之力!」
城惠和曉四目相對,看到她大幅點頭。
城惠莫名覺得作戰應該會成功。
明明直到剛才都苦惱成那樣,我真現實啊……城惠如此自嘲。看來自己只要知道該怎麼做就不會迷惘。無論如何,如果那座塔是魔法裝置,就必須將敵人「拉離」那裡。

「〈仇恨交換〉!〈定位怒號〉!」
直繼高舉的劍拉出洪流般的光芒,從宗次郎身上奪走某種東西。
〈仇恨佼換〉――這個技能的效果是將自己和指定同伴的仇恨值交換。第二小隊肉盾宗次郎先發制人支撐前線至今,他積蓄至今的仇恨值如今由直繼繼承。
塔里庫坦如同無底沼澤浮現紅色星星的雙眼,彷彿發出聲音般奇妙轉動瞪向直繼
「瑪莉艾小姐,恕我失禮。」
集塔里庫坦的憎恨於一身的直繼轉身使個開朗的眼神,接著抱起瑪莉艾兒。瑪莉艾兒被側身抱起來之後受驚愣住,在下一瞬間臉紅得像是冒煙。她想向直繼抗議,但是沒這個時間。
「阿城,走吧!」
「主公,動作要快。」
兩人留下這樣的話語,就這麼被塔里庫坦追在身後,縱身跳向黃昏的天空。
落下。
城惠等人從地面數十公尺的高度往下跳。
空氣如同化為固體,發出吼聲穿過耳際。城惠等人如同石塊穿破大氣前往地面。即使範圍化的〈飛行魔法〉控制趨緩,城惠依然瞪著以月球為背景進逼而來的影子。
追過來吧
沒說出口的願望投向塔里庫坦,這或許是比對付〈典災〉還重要的一步棋。塔里庫坦身披七彩泡泡追過來。正如想像,即使是那個〈召喚之典災〉,召喚〈常蛾〉時還是要經由鐵塔,也就是使用連結月球的通道。
為了將塔里庫坦引離鐵塔,城惠他們果斷使用如同高空彈跳的作戰。召喚已經開始了,如果沒在此時此地阻止塔里庫坦將會再度受到重創,而且恐怕也會失去和月球聯絡的手段以及接近謎底的手段。
但城惠掛著無懼一切的笑容,對塔里庫坦低語。
「既然是大規模戰鬥,那就是我的戰場。見識我八年來走遍無數戰場的經驗與心得吧。」
這番話沒被任何人聽到就被強風撕裂消失。

4

「啊〜〜好的好的,儘管拿出來,免了免了。别管賺不賺錢。無論是箭或藥水都儘管用掉。到六號倉庫都全部開放,麻煩清倉喔〜〜」
卡拉辛和負責管理庫存的矮人族女孩密語完畢之後,立刻從迴廊探出上半身,朝著〈大地人〉的侍女與廚師說「慰問的肉類送到了喔」。中庭設置許多臨時爐灶與帳篷,熱鬧得彷彿戰場。不對,不是「彷彿」,這裡就是戰場。
舞濱公爵領地的中心――〈灰姬城〉如今成為前線基地。從天空襲擊的〈常蛾〉
不在乎城牆或市區。怪物在黃昏襲擊時,這座城堡位於激戰的漩渦。
敵方似乎優先襲擊戰鬥能力或魔力較高的對象。在這個世界,這句話等於是在形容〈冒險者〉。舞濱之都已經對市區發布戒嚴令,要求所有住戶緊閉門窗〈大地人〉們只能屏息仰望天空。以〈黑劍騎士團〉為主的戰力正在防衛這座城市與城堡。

雖然想不到如何在遠離市區的森林或街道攔阻〈常蛾〉,但怪物襲擊〈冒險者〉始終只是「基本原則」,沒有聰明到刻意放過途中遇見的〈大地人〉。既然這樣就只能在看得見的範圍防衛,這是〈黑劍騎士團〉領袖艾札克的判斷。
卡拉辛個人有別的想法,但結論沒變。
就這樣,防衛作戰正在進行。

「卡拉辛先生。」
「嗨嗨,感謝您的慰勞。」
響起熱烈的歡呼聲。
卡拉辛在城裡受歡迎的程度甚至勝過艾札克。〈第八商店街〉運來的物資對所有崗位的〈大地人〉都有用,伙房人員尤其需要。像是高純度的砂糖,就是至今只靠〈大地人〉還很難製作的物品。
「公會長大受歡迎!」
塔洛驚訝睜大雙眼稱讚。「因為我是慷慨解囊的少東啊……」卡拉辛看了他一眼,輕聲抱怨。歡呼聲的兩成來自飢餓的士兵,七成來自準備餐點的中年侍女與廚師,幾乎每次都露出受驚又崇拜表情的塔洛也是明知如此卻這麼說。懶得理他。
卡拉辛從幻想級的〈金.拉魯之神域包〉俐落取出食材與藥水擺在遮陽棚下方,他在這裡的工作就結束了。一旁從自己側背包取出繃帶的塔洛大幅點頭,看來也完成任務了。

「大概是西南西的方向吧。」
塔洛一邊在〈灰姬城〉的擋土牆上方移動一邊說。
連續響起像是打破充氣紙袋,尖銳卻輕快的聲音。是攻擊魔法在天空爆炸的聲音,因為有點遠所以聽起來清脆。
「那附近是〈黑劍〉的主力。〈大地人〉的騎士團肯定也在那裡。」
「沒問題嗎?」
「不用擔心。」卡拉辛點頭回應塔洛以緩慢語氣問的這個問題。
肯定沒事。不,在這次的騷動,預料他們反而可以成為極佳的助力。由艾札克他們訓練的舞濱騎士團〈水晶玻璃靴〉等級超過二十五,在〈大地人〉之中堪稱佼佼者,戰鬥能力是〈大地人〉市民望塵莫及的。由於臂力與體力之類的基礎能力也成長,因此也可以長時間戰鬥。不只如此,因為還是遠遠比不上〈黑劍騎士團)的九十級,所以鮮少成為〈常蛾〉的襲擊目標,可以在〈黑劍騎士團〉正面對付敵人的時候,以游擊身分盡情在側面攻擊或是引導居民避難。實際上卡拉辛就收到這方面的報告。
「不過,天還沒黑就來嗎……真希望怪物遵守預定計畫。」
「沒辦法啊,發生狀況是家常便飯。」
卡拉辛聳肩說。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常蛾〉不等月亮出現就來襲,但卡拉辛反倒是樂觀看待。
「大概是城惠閣下他們做了某些事吧。」
「哪些事?」
「某些事。」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這不是卡拉辛要思考的問題。
總之城惠在當地進行某種行動,敵人因而被逼急,預定計畫出了差錯。如此而已。卡拉辛認為既然城惠出馬肯定能解決,所以思考當地詳細狀況只是浪費力氣。並不是他相信城惠,而是他認為世間如同充滿突發事件的激流泛舟,連自己管理不了的事情都插手也無濟於事,雖然這麼認為,不過卡拉辛光是忙自己負責的部分就沒有餘力,所以應該說他沒空多管閒事才對。
(如果是照顧實莉她們女生就另當別論―― )
擔心城惠是很蠢的事。
這叫做無意義的投資。
雖然這麼說,現在位於面前的戰鬥,非得由當事人來突破吧。
「塔洛。」
「有,公會長。」
卡拉辛對挺直背脊敬禮的同輩提出數個要求。塔洛從屁股口袋取出肉球圖示的記事本書寫,數度確認「真的嗎?」「真的真的嗎?」之後跑向前線。市區的城牆位於數公里遠,但是〈冒險者〉發揮快腿的話,約十分鐘就能抵達。
清倉完全不成問題。適用於等級三十以下角色的物品,在秋葉原的〈冒險者〉之間幾乎沒在使用,算是從遊戲時代積灰塵至今的滯銷物。即使在這時候放出來,先不提帳簿上的數字,實際上並不會損失太多。卡拉辛認為如果能做人情反而應該多做一點。

卡拉辛進入大廳,穿越之後行經鋪地毯的鮮豔通道抵達主塔,沿著螺旋寬階梯慢慢往上爬。從採光小窗透進來的顏色是棗紅色。塔裡有初春黃昏的沁涼空氣。
雖然爬階梯的次數不多,但是從這座主塔的頂樓,應該可以將市區一覽無遺吧。依照剛才聽到的情報,賽爾濟亞德公爵肯定也在那裡。
在螺旋階梯的途中,警備騎士和卡拉辛擦身而過。不只是〈大地人〉、也包括
〈冒險者〉。看來警備負責人雷薩立克部署了充足的戰力。
從塔裡中段的小窗看見的市區充滿緊張感,卻看不到戰況。大概是角度不對吧。正在交戰的是山丘與城牆的方向。
卡拉辛嘆口氣繼續前進。
狀況挺麻煩的。
不過,卡拉辛認為麻煩的溶解度應該有飽和上限。一公升的水只能溶解約三百克的鹽。同樣的,人生能溶解的麻煩事也有極限,超過極限的麻煩事只能滿溢到周圍。和極度混亂的房間一樣。人類能打掃的分量有限。

神祕怪物剛好在這時候出現,所以伊榭魯斯暗殺案件暫緩調查。這樣也正合卡拉辛的意,所以他沒多說什麼,但是暗殺案件也不能等閒視之。
人類能打掃的分量有限。
不過,人類公認是可以合作的生物,所以卡拉辛為了履行當下的義務與滿足好奇心而上塔。

「您好。」
「喔,卡拉辛閣下居然會來這裡。」
賽爾濟亞德親切回應卡拉辛這聲親切的問候,視線從塔上陽台移向戰場。嚴肅的側臉在轉身看向卡拉辛時回復柔和。隨侍的騎士們也沒露出緊迫的表情,大概是因為從這個陽台看到的戰局占優勢吧。
「您對怪物來襲有什麼感想?」
「這是極度異常的變化。舞濱至今的歷史中,也沒記錄過怪物大舉來襲到必須由〈冒險者〉布陣防守。」
「但您看起來很冷靜。」
「沒什麼,因為交給艾札克閣下了,我慌張的話應該是侮辱他的武動吧。」
賽爾濟亞德輕聲一笑,卡拉辛也跟著微笑。
卡拉辛在心裡噘嘴。賽爾濟亞德很像他在原本世界的上司。而且不是直屬上司,是遠在天邊的常務或專務董事,被他們心血來潮邀約一起吃飯時會食不知味,類似這種妖怪的氣息。
(這麼說來,他和道隆先生或艾札克先生處得很好,是運動社團個性的加成嗎?)
卡拉辛暗自吐槽自己做不到這種事。
應付這種人的時候,不上不下的貼心只是弱點,一言行都會被對方猜到,最後被批得一無是處。必須遠離「以協商分高下」的想法。
總之應該沒問題吧,卡拉辛放棄思考。如果留下問題,由別處的某人收拾善後吧。人類單獨能清理的範圍終究有限。
(雖說是「別處的某人」,但這個人應該是城惠先生吧。)
卡拉辛只在內心合掌默哀。
「所以對〈威斯特蘭迪〉的外交要怎麼做?」
「〈圓桌會議〉終於也要介入大和的政治嗎?」
「不,千萬別這麼說,這是小商人為求自保在收集情報。」
卡拉辛聳肩展現藏拙的態度,但他並非當真這麼說,也不認為賽爾濟亞德公爵會當成商人在閒聊而接受。對方是將大和一分為二的其中一個政治主體領袖。
即使有所顧慮,但屈居下風不會有好事。如此心想的卡拉辛,刻意裝出厚臉皮的表情繼續詢問,即使內心狂冒冷汗,他也認為依賴同情是最壞的做法。
「會開戰嗎?」
「――我想避免。」
看著遠方的賽爾濟亞德公爵輕聲說。
「但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剛才卡拉辛閣下這麼問,不過我們在〈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眼中是背叛的賊軍,不是要不要開戰的問題,他們很久以前就把我們當成必須討伐的叛徒。這三百多年來,〈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之所以沒攻打我們,只不過是因為缺乏戰力。
「這個平衡在〈冒險者〉出現之後瓦解了?」
「〈威斯特蘭迪〉也不是團結一致,不久的將來應該會分裂吧。」
賽爾濟亞德公爵的話語溶入風中,卻清晰傳到卡拉辛耳裡。
確實有這個可能性。
阪南情勢複雜,就某方面的意義來說,比秋葉原與〈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的關係還要複雜。
秋葉原的〈冒險者〉幾乎都相信〈〈Plant hwyaden〉是以關西為根據地,由〈冒險者〉創立的自治組織,換句話說是西日本的〈圓桌會議〉,但事實並非如此。
證據就是〈Plant hwyaden〉的十席會議並非只有〈冒險者〉,〈大地人〉也有參加。即使在秋葉原,深入考察其中意義的人也不多。
「那個……是因為〈大地人〉的關係嗎?」
「擁有野心的應該是元老院,不過只要有油,火勢就會更旺吧。」

〈Pant Hwyaden〉並不是源自〈冒險者〉的自治組織。
這是西日本新的統治組織。被統治的是〈大地人〉,參加〈Plant hwyaden〉〈冒險者〉是新的統治階級,也就是貴族。十席會議當然沒這麼說,住在阪南的的〈冒險者〉也大多沒這種自覺吧,但現實已經如此,只會導致這個結果的系統已經在運作。
而且更糟糕的是就算這樣,西大和已經有〈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這個統治機構。內部是由官僚機構元老院以及皇族齋宮家組成。元老院、齋宮家的對立與協助,堪稱是〈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的歷史。統治人民的元老院;成為人民希望的齋宮家。這樣的雙重統治進一步被〈Plant hwyaden〉抹滅。
原本應該會捲起矛盾的漩渦,混沌到可能完全瓦解政權。但這個矛盾在〈冒險者〉帶來安全又嶄新的技術,也就是帶來利益之後被掩蓋。
看來賽爾濟亞德公爵的這番話,證實了卡拉辛的擔憂。
「我不知道進行了什麼密談,不知道誰和誰攜手合作。但我猜〈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裡的元老院派應該不在乎開戰吧。他們認為有這種程度的勝算。」
「這就難說了。」
卡拉辛聳肩回應。
若問哪個傑魯迪斯是否有這種氣魄,應該很難吧。
「勝算不是能算出明顯數字的東西吧?」
「身為商人的閣下講這種話挺怪的。」
卡拉辛一邊思考, 一邊回答賽爾濟亞德這句話。
「正因為是商人才這麼講喔。所謂的『企畫』也就是新的生意,究竞會面臨何種結果,沒有人說得準。畢竟一起跑就停不下來,而且到最後幾乎都是好壞摻雜在一起,九成無法斷言是成功還是失敗,例如燒光預先準備的資金卻得以保住人才。或是銷售額超過預定的數字,新工廠卻發生勞動爭議。」
「無論成功或失敗都不完美是吧……」
極端來說,〈圓桌會議〉與〈第八商店街〉的目的都是「活下去」。在這個扭曲的世界,〈冒險者〉不會死。但〈冒險者〉只是不會死,不等於活著。因為覺得不能劃上等號,所以卡拉辛才會經營商業公會。
因為沒有終點,所以問題在於如何活在沒有盡頭的人生。
到最後,只能在這裡過著吵架完就和解,和解完又吵架的生活,卡拉辛認為最低限度是能夠對話,若是和殺不死的對象全面開戰,光是想像就毛骨悚然。
「就是這樣喔。總歸來說就是我們活著。就算慘敗,也只能找出一兩件好事並且尋找下個機會吧?就算大獲全勝,人們也可能因為大獲全勝而變得傲慢,在將來再度爆發戰爭。無論局勢演變成怎樣都沒那麼輕易結束,這就是商場。」
「真頑強啊。」
「客戶服務或安全管理這種不會獲利的部門,預算也不會給好臉色看,這是民間企業的常識。不過很抱歉,我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所以賽爾迪希亞公爵――您那邊的庫存,方便賣給我們〈圓桌〉嗎?」
「你們需要什麼?」賽爾迪希亞公爵揚起眉角輕聲詢問,卡拉辛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回答。
「總之,先向您討個慵懶公主大人吧。」
以登向月亮的七彩光柱為背景,兩人的身影如同雕像般僵住,就這麼長時間動也不動。

5

〈召喚之典災塔里庫坦〉在牆壁開個大洞衝進來,莉潔晃動金髮迎擊。釋放寒氣的〈冰結槍〉。
〈妖術師〉操縱的三種元素之中,寒氣比其他屬性冷門。因為攻擊系職業的本分是殺敵,但冰凍魔法的直接攻擊力不高。電擊魔法〈雷籠鎖〉或火焰魔法〈火刑〉能造成的傷害高太多了。即使如此,莉潔還是著重於冰凍魔法。因為火力與消耗MP的比例均衡,詠唱時間的長度與單次魔法威力也恰到好處。
一般來說,詠唱時間長都被當成缺點,但是只要能預測敵方行動,那麼這也可以轉換為優點。現在也是如此。將敵人移動時間用來進行漫長詠唱的魔法,蘊含的破壞力和詠唱時間等值。莉潔配合白髮〈典災〉出現在這個大廳的瞬間發動。在〈妖術師〉的魔法系統裡,冰凍魔法擅長妨礙敵方行動,這一點也很好。
孤猿與柚子全力攻擊正在原地踏步的塔里庫坦。
「話說回來……」
莉潔輕聲說。
真是蠻橫。
莉潔聽到作戰的時候懷疑城惠瘋了,現在也認為很誇張。雖然不知道正確的樓層數量,但是那座無線電塔的高度肯定超過三十公尺。城惠的作戰是從頂樓廣場跳下來,而且直接以這個跳樓行動 (拖怪〉。
雖然結果成功了,但莉潔認為實在荒唐無稽。不對,可是這應該只是莉潔被既有觀念束縛吧。實際上這個作戰成功了,順利將塔里庫坦引進這個音樂廳展開混戰。
「感覺……不像城惠先生的作風……」
「沒那回事喔。」
薺如同背上長眼睛般輕盈往後跳,站在莉潔身旁接話回應。
「阿城在〈茶會〉當參謀就在做同樣的事喔。雖然不知道世間的評價,但〈茶會〉總是一步算一步的蠻橫作風。今天的城惠只是和以前一樣罷了!這樣才正常喔。」
謹慎架刀瞪向敵人的誠,淺淺一笑輕聲說。
這番話應該是事實。
莉潔誤會城惠了。〈圓桌會議〉的核心人物;和〈自由都市同盟伊斯塔爾〉結盟的功臣之一;負責公會協調與情報整理的勞碌命;能幹的官員;有能的管理者;具備政治能力的實務人員;智將。城惠在她眼中是這種形象,但這只是城惠的其中一面。
法杖自行動作,接連編織咒語。
〈妖術師〉的職責是集中火力攻擊。魔法各自有〈詠唱時間〉、〈僵直時間〉以及〈冷卻時間〉,相同的魔法不能連續使用。利用〈冷卻時間〉插入另一個魔法的〈詠唱時間〉,組合五到十種魔法形成循環, 且重複這樣的循環,就是〈妖術師〉的戰鬥方式。講起來簡單,但做起來挺難的,即使是相同魔法,性能也會因為〈妖術師〉自己的狀況而不盡相同。
取得的技能、〈型態〉、裝備,會使得〈冷卻時間〉産生變化,能夠循環連結的魔法也產生變化。
某些敵方怪物會對火焰傷害具備抗性。應付這種怪物的時候,循環裡的火屬性魔法會成為阻礙,但若抽走這個魔法,當然會毀掉整體的循環。換句話說,建構為自己專用的循環有幾種?能夠以潛意識的層級維持循環,並且臨機應變做選擇嗎?這成為〈妖術師〉在大規模戰鬥部隊裡被要求的能力。
〈D.D.D.〉所屬的莉潔使用純熟的循環共八種。其中四種可以應付臨時狀況,在循環之中插入分歧連結到別的循環。練習得如此精熟的〈妖術師〉不多。在〈幻境神話〉的魔法系職業之中,這可以說是一種洗鍊的極致吧。
不過在這樣的莉潔眼中,城惠的魔法循環也很特殊。
大多數魔法的〈冷卻時間〉是兩秒到十秒。換句話說,整組魔法循環一次大概是一百秒到兩分鐘。只要觀察就大致看得出組成的魔法與連結的方式。但她無法解讀城惠魔法循環的規模。就算這麼說,但城惠也不是想到什麼魔法就使用。這麼做會連結得不夠密集而浪費時間,最後影響到傷害輸出。城惠使用魔法時沒有浪費時間,看得出某種鑽研的痕跡,但莉潔不知道循環的構造。可能是城惠練熟的循環種類豐富到組隊一天也看不完,不然就是某種不同的技術。
――MP沒減少,明明減少卻來得及回復。就這樣維持戰鬥能力,控制部隊能夠正常循環。這就是城惠勤於指示突破前線的原因。
即使是臨時想到,能笑說是開玩笑而帶過的點子,城惠卻使其成形。當然會失誤,卻早已埋好伏筆彌補這些失誤。
城惠剛才之所以指示薺退後,不只是要節省MP,甚至不是為了回復強力技能〈驅邪祝詞〉的〈冷卻時間〉。表面上是幫五十鈴與倫迪浩斯擋住塔里庫坦的射擊軌跡與視線,實際上是前往宗次郎的身後,以默契十足的口頭建議擔任觀測手。
城惠的指示就這樣令人搞不懂真正用意,只有效逐逐漸累積,只有光芒馳騁在通往勝利的無數道路。莉潔也是副職業〈軍師〉的大規模戰鬥指揮官,職責是將每次的會敵當成一部故事解讀。但是城惠正在解讀的故事過於自由,連這樣的莉潔都來不及掌握。
城惠恐怕沒在這部故事設定主角。
誰以哪種手段將塔里庫坦逼入絕境都好。
城惠是這麼認為的。
在城惠的指揮下,甚至沒有清楚定義誰負責攻擊或支援。連別名「暴力巫女」的近戰型〈神官〉櫛八玉也痛快地揮刀攻擊。

「倒數十秒,請架設〈障壁〉,目標對象直繼、喵太、孤猿、曉、宗次郎。」
「來了來了!」
薺依照城惠的指揮,發出戲謔的聲音使用〈祓濯障壁〉。 瞬間出現棗紅色光輝的半透明護壁,接連賦予在己方成員身上。這是預料會遭受攻擊的事前防禦魔法。這個指揮令莉潔直覺塔里庫坦即將發動 大型攻勢。
「快點……四,三,二……現在!」
在莉潔緊盯的視線前方,塔里庫坦高舉扭曲的手杖,接著發射紫色閃電。雷電在極近距離炸開的光輝使得莉潔別過頭,但她的口傳〈賢者之石板〉紀錄著戰況。
〈障壁〉無疑防禦了來襲的雷擊,但是被鎖定的直繼等人依然受創到失去一半以上的HP。這是塔里庫坦最強的攻擊。還好〈障壁〉搶先架設完成,而且保護了該保護的人,否則前線肯定會瓦解。
察覺這個事實而臉色鐵青的莉潔,在感到恐懼的同時依然拚命尋找答案。塔里庫坦剛才的雷擊避開莉潔射向喵太。莉潔確實位於雷擊軌道,要是筆直打過來,沒有〈障壁〉的莉潔絕對會燒成焦炭。雷擊為什麼避開莉潔?瞄準喵太的理由是?更重要的是,城惠為什麼能完全預測――
「為什麼?城弟,你怎麼知道誰被瞄準?」
臉色蒼白的瑪莉艾兒輕聲詢問。
「依照仇恨值順序的貫穿攻擊。」
城惠與莉潔異口同聲回答。
這個概念是以塔里庫坦對成員的仇恨值為指標。將塔里庫坦感受到的各人威脅化為數值,前五名會被鎖定為攻擊目標。
察覺這一點沒什麼了不起。
先不提這幾乎是第一次見識到這種攻擊,但這是大規模戰鬥指揮官理所當然做得出來的推論,沒什麼好稱讚的。問題不在這裡,而是在於城惠理所當然般點出誰在仇恨值清單名列前茅。
仇恨值不是化為數值的資料。誰造成的傷害比較大,誰的治療魔法比較強、誰距離敵人比較近。仇恨值是參考各種條件,在怪物內部迅速變動。主坦必須將仇恨值提昇到極限吸引怪物,所以在直繼正面對抗塔里庫坦的現在,可以知道仇恨值排行榜的第一名是直繼。但是第二名以下只能從至今的戰鬥過程推理。
何況在〈大災難〉之後的這個世界,無法以視窗確認戰鬥記錄,沒學會口傳〈賢者之石板〉的城惠為什麼能查知正確數值?其中的答案使得一股神奇的寒氣與感動貫穿莉潔的背脊。
以〈賢者之石板〉可以確認戰鬥記錄。造成的傷害、受到的傷害,甚至是屬性、頻率、治療或效果,所有「在這場戰鬥發生的事」都會成為文字提供閱讀。這就是莉潔擁有的口傳〈賢者之石板〉。
不過,城惠單純以觀察與洞察就超越莉潔的口傳。
莉潔正在體驗城惠的〈全力管制戰鬥〉。

「怎麼啦?」。
櫛八玉犀利詢間並且衝向前線,她的身影震撼莉潔的心。
曉如同空中有半透明階梯般飛舞,她的英姿看起來好亮麗。
薺看起來在發動猛烈的攻勢,其實是以絕妙走位阻擋敵人攻擊後衛。莉潔可以理解這份貼心。
「櫛前輩,真有趣啊!」
「一點都沒錯!」
莉潔也往前跑。
內心的鬱悶一掃而空。
克拉斯提的指揮有某種莉潔缺乏的要素。莉潔一直以為是領袖氣質,但眼前的光景顯示不只如此。卡拉辛那番話是真的。城惠和莉潔是相同類型,這句話真正的意思只有一個,就是莉潔自己還有待加強。以為是相同類型所以做得到相同的事,這是莉潔自以為是,是對城惠的侮辱。正因為是相同類型,所以莉潔明白一件事。
城惠確實和莉潔一樣是後衛型軍師,所以沒有克拉斯提的領袖氣質。但是城惠遙遙領先莉潔。
正因為同樣以計算、洞察與預習來戰鬥,所以更能徹底理解到歷練與經驗的差距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莉潔以〈女王的驕傲〉打掉飛過來的瓦礫,修長的雙腿蹬地向前。
有趣。城惠的指揮很有趣。
有許多還沒看見的東西。
自己搆不著的領域被遼闊地遺留在眼前。
這帶給莉潔的不是屈辱或自卑感,而是憧憬與飛翔感。

「我自以為是了。這就是〈茶會〉的傳說,被稱為『教導部隊隊長』或『三羽鳥』捧上天的我自以為是,認為一定要在主子不在的時候打理一切,但我太幼稚了。甚至不夠格當個大規模戰鬥的卒子――櫛前輩,我有個請求。」
「沒問題!」
「馬上答應?」
莉潔詢問身旁如同暴風施展無數刀招的櫛八玉,還沒問完就得到響亮的回應。太美妙了。無論是煩惱、躊躇還是鬱悶的日子,都如同溶入陽光的影子般消失。
「――因為小莉變老實了。」
〈D.D.D〉老前輩朝莉潔投以惡作劇般的微笑。
一直沒能順心如願的事,如果是現在就做得到。
自己做不到的話,就只能拜託別人。克拉斯提缺席的〈D.D.D〉需要能信賴的人,而且再多都不嫌少。櫛八玉肯定知道莉潔沒說出口的願望,正因如此才會參加這種大規模戰鬥。
「真敢說耶,我熱血沸騰了。超火熱――建構積層型魔法陣吧!目標設定――貫穿吧!五重冰結槍!」
相疊的多重魔法陣空間變得扭曲,冰槍逐漸分裂。
莉潔將魔力注入到極限,釋放〈妖術師〉的攻擊魔法。

6

「〈護法障壁〉!」
實莉使用〈神官〉的緊急防禦魔法。五十幾級的〈障壁〉在超過九十級的城惠等人眼中很脆弱,但是使用時機搶在城惠指示之前。
城惠輕聲一笑。
實莉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料。當然是朝正面的方向。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攻擊小組因而産生數秒鐘的優勢。現在的成員不會放過這個空檔。
團隊熟練度已經在至今的戰鬥充分鍛鍊。
除了〈記錄的地平線〉的年少組,部隊成員原本就都有大規模戰鬥的經驗。而且連年少組也觀察基礎紮實的〈D.D.D〉戰法,並且完全吸收。
真要說的話,優秀的默契來自旺盛的士氣與及專注力。
和塔里庫坦這個敵人的習性也完全契合,揮動雙臂的敵方首領塔里庫坦簡直是典型的近戰型首領,以龐大的HP與強大的防禦力自豪,手杖或雙臂的近戰攻擊很強,又能使用依照仇恨值順序殲滅複數目標的貫穿型雷擊,以及讓廣範圍對象陷入異常狀態的雷鳴,不過說穿了只有這樣。剛好適合當成大規模戰鬥演習的對手。
塔里庫坦翻身大幅揮動手臂,手指的前方隨即出現數個魔法陣,冒出〈地精〉
與巨人族。場中的緊張氣氛由城惠消除。
「那不是用鐵塔召喚出來的,是以自己的能力召喚,數量不多而且有限,冷靜應付就好。 」
沒有確切的證據。
但是在這時候,斷言很重要。直繼如同附和這番話,以戲謔語氣大喊「什麼把戲都有嗎?」往前衝。曉如同藏身在後方閃爍著身影跟上,如同抹滅行蹤般消失。
為數驚人的攻擊命中塔里庫坦。飛燕的〈絕命一身〉纏附著〈邪毒強化〉。魔法系職業與攻擊系職業的默契或精準度都提昇了。這記強力的攻擊貫穿挺身而出保護主人的〈地精〉群,射向塔里庫坦。
襲擊櫛八玉的電光,由特托拉的〈反應啟動治療〉化解。
撬開對方防禦網時,喵太與孤猿趁隙搶攻。塔里庫坦的反擊由宗次郎的〈回音斯〉擋下。
倫迪浩斯的火焰魔法以五十鈴的咒歌強化,荷麗艾塔也如法炮製,以〈指揮家之回聲〉輪唱莉潔的冰凍魔法,兩組強力的魔法攻擊搭檔,由柚子的巨石兵以及勇海接受克莉儂支援的刀保護。
小龍往前衝。
飛也似地穿過音樂廳的紅色座椅,如同一陣以雙劍形成的小小暴風襲向塔里庫坦強猛出招。瑪莉艾兒發出擔心的尖叫聲,小龍大喊「請別過來」拚命揮劍。他的攻擊重創塔里庫坦,卻因而被打飛,必須接受飛燕的救助。
戰況瞬息萬變。
直繼身負許多治療魔法斷續前進,激發〈典災〉的仇恨。〈守護戰士〉的〈仇恨交換〉就是在保護同伴的時候發揮真正的價值。
在鋼鐵交擊聲與魔法光輝交錯的大廳,城惠一邊保持魔法詠唱的循環,一邊觀察周圍。顯示塔里庫坦HP的血條剩下三成左右。部隊承受塔里庫坦的猛攻,城惠對同伴做出指示或是退後補給,同時回想起至今的躊躇。

城惠長期以來苦於找不到答案
而且現在依然迷惘。
但是做決定的時候恐怕來臨了。實利與冬彌的話語推動著他。倫迪浩斯、五十鈴、喵太班長與瑟拉拉也是。不,仔細想想,由於周圍都是推動城惠的人,才造就現在的城惠。
城惠猶豫的總是「這樣選擇沒問題嗎?」這一點。世界又大又深,城惠身邊的人們或是城惠也不認識的人們,懷抱著各種域惠無法理解的想法過生活。對於這樣的世界,城惠應該要做些什麼?可以伸手觸摸嗎?這就是城惠內心的煩惱。城惠害怕做事。要是做了某些事。可能會改變某些東西,可能會毁掉某些非常漂亮、美妙的東西。所以城惠害怕以自己笨拙的手去觸摸。
這果然是怯懦。
要是城惠做了某些事,確實會改變結果吧。但就算什麼都不做還是會改變,世界的一切都有季節性的時限,保留選擇就是做出「保留選擇」這個選擇。
〈召喚之典災塔里庫坦〉出現之後,城惠被迫理解這個道理。在這個世界,某些東西會在躊躇的時候毀壞,城惠恐怕無法逃離失敗或後悔。
順著〈她〉所指的方向行走很快樂,也是美妙的回憶,但是不能只有這樣。城惠在公會有一群支持他一同前進的同伴,瑪莉艾兒與威廉也讓他看見公會長應有的模樣。

「在安詳中待命吧。」
辦不到。
「只要沉睡就能保障安全。」
辦不到。
「以六億四千萬單位為代價就能返回。同意的契約者就接受連結,在沉眠中選擇待命狀態吧。」
辦不到。
說不定接受塔里庫坦這番話才是對的。不過對於現在的城惠來說,這麼做等於「選擇保留」。不能只得到單一的成果。
人類有義務活下去。
而且恐怕也有義務懷抱貪念。
城惠一直認為自己是滿足於平淡生活的人,但這是誤解。清心寡欲不和他人來往很簡單。然而愈是和同伴共度快樂的時光,内心就愈是產生痛切的心,忍不住希望這樣的溫柔、溫暖、笑容與平穩能夠就這樣長長久久,重要的寶物脆弱又容易失去,所以城惠害怕主動許願,害怕被當成貪心的人。
不過,也有一些東西必須祈求才能獲得,而且如今這是城惠的職責。
這大概是城惠父母昔日的期望,也是集結在〈圓桌〉的公會長們至今的願望。
無論是亞因斯、艾札克還是其他人,不是為了自己而想要某些東西。所有人都是為了自己想保護的人們而誠實以對,結果沒能達成協議。
――像個姊姊的樣子。
城惠回想起成惠2信裡的這段話。
〈航界種〉也會祈禱他人的未來光明。
察覺這一點的時候,一陣火熱揪住城惠的心。握著法杖的拳頭用力到隱隱生痛。在體內捲動的這種感覺不是不快。
城惠如同要斬斷般強硬回答。
「塔里庫坦,這我辦不到。」
「――將可以從這個虚構的世界返回。」
塔里庫坦這句話成為導火線。
城惠還是不能答應這種條件。
而且城惠和同伴們共享這個想法。
「敬謝不敏。」
「你沒辦法信任。」
「現在講這個太晚了喵。」
此外還有各種謝絕的話語隨著攻擊說出口。如今真相為何不是問題。
冬彌說過。要回去是等全部搞定之後的事。
到最後,我們都很貪心。平常都會感到難為情的這種想法,如今城惠敢率直正視,我們想以自己的雙腿走遍世界。若有人問這樣是對是錯,我們不知道答案。但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想在未曾踏入的景色中自問。
這個世界是否虛構,是由城惠他們決定的。即使是神也休想阻撓。威廉曾經如此大喊。城惠認為這是令人臉紅的告白,但他也有同感。
真實是存在的。遇見直繼與曉;旅行,翱翔於天空;和喵太班長接觸,成立公會;收容雙胞胎,同伴增加了;和〈大地人〉交談;結交年齡相差甚遠的朋友;還曾經嬉鬧整晚,為熟睡的大家蓋被子。這些不可能不是真實。這個世界並非虛構。活在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注入了生命。或許是以虛構開始,但就算這麼說,也並不是非得永遠如此。
所以不能接受塔里庫坦那般不帶情感的誘惑。

「萬物啊,沉眠吧。萬物啊,沉眠吧。」
塔里庫坦如同壞掉般低聲重複這麼說,甚至已經忘記維持形象。他的身體如同形狀扭曲的水球開始膨脹。原本褐色老人的外型,在白髮融化如同塑膠布纏在身上之後彈飛直繼變得巨大。
「HP剩下百分之十五,這是最終型態!」
背後傳來莉潔的叫聲。這是大規模戰鬥首領常見的特徵,俗稱「發狂」的狀態。在HP減少到一定比例之後,外型與攻擊模式就會改變,大致上都會伴隨著大幅強化。但是攻略部隊毫不退縮,甚至進行更猛烈的攻擊。
刺骨寒風從背後吹來。有人使用了〈幻想級〉物品的效果,閃亮的棗紅色魔法光,來自跳著〈神樂舞〉的薺與實莉。兩人接連朝前線戰士使用〈障壁〉魔法。
大家不用預先討論就知道,面對攻擊力增加的塔里庫坦不可能打持久戰,只能強行速戰速決。
城惠如同吐出內心悶氣般大喊,接連編織各種魔法施放。(雷氈球〉當成誘餌般發射以〈腦箝〉摧毀對方射程。上了〈夢魘波動〉之後射出〈魔矢〉。
城惠成為公會長了。而且現在率領著攻略部隊,他不能不做任何選擇,只能以選擇來回報。
城惠有義務尋求更多的成果。這是為了一同前進的同伴,也是為了未來終將會遇見的同伴。

和高空翻身的曉視線交會。
城惠點頭之後,理解了自己為何點頭,這是高密度的戰鬥默契讓他感受倒的錯覺。冷靜的自己如此低語。但是城惠剛才確實碰觸到曉的靈魂。雖然近似憤怒,卻沒有針對任何對象,是更加透明、強烈的決心,這個想法和城惠重疊到驚人的程度。
「我不要只是虛構!」「一起行走的那片海灘……」
城惠的〈層棘鎖〉命中塔里庫坦巨大且持續膨脹的白色軀體,出現紫色的荊棘。在暴風雪與雷光肆虐,大規模戰鬥部隊節節後退的前線上空,曉不斷反覆翻身。明滅閃爍重疊為好幾層的曉,揮出反手緊握的小太刀。
曉的口傳將她的身影分割,刀招如同驟雨引爆祕傳級的〈層棘鎖〉。城惠得心應手地解放預先準備的魔法。第二波〈層棘鎖〉。曉在消失的零點五秒內鑽進命中的空檔。
「我們想奢求,所以……」「不是那種地方!」
曉沒有停止。
未曾預料過會失敗。
城惠也一樣,所以他甚至不見證結果,讓魔法循環進入下一階段。
〈層棘鎖〉幾乎零延遲綑綁對手,此時曉再度五連擊。合計十條荊棘與十次的分身斬擊。理所當然般完成這波組合招式的黑髮少女晃動身影衝上虛空。
「〈希求一閃〉!」
特大落雷的轟聲與燒焦般的聲音,使得塔里庫坦如同被吸入内側般化為黑暗泡泡,接著消失。
驚動大和的〈澀谷常蛾城塞大規模戰鬥〉就此落幕。


轉章


城惠心不在焉注視空中。
他直到剛才都以密語聯絡各處進行善後。合成石材與魔法機械圍繞的這個房間也是在〈呼聲之堡壘〉內部。討伐〈召喚之典災塔里庫坦〉之後,召喚的怪物與卵化為七彩泡泡消失,不過必須確認所有怪物確實消失才行。現在正從秋葉原接納後續人員過來探索〈呼聲之堡壘〉。
考量到剛戰鬥完很累,城惠他們大規模戰鬥攻略部隊免於負責調查或周邊警戒,但還有活力的成員似乎自主參與。雖然這麼說,不過特托拉在音樂廳舉辦臨時演唱會,小龍與飛燕他們做好宴會準備之後在台下聲援,以他們為中心的疲憊隊員們坐在無線電塔基部的這間器材室。
腦袋似乎飽和了。城惠勉強甩了甩頭,以水壺補給水分。
自己在剛才的戰鬥變得相當情緒化。雖然難為情,卻也強烈覺得這樣就好。因為城惠選擇了貪心。
想拯救能拯激的人,也想保護同伴。
城惠至今都在客氣。只暗中處理自己能處理的範圍,避免對範圍以外的地方出手,就算出手也會先留一條退路。不過這樣的日子也結束了。
既然決定貪求,就不打算做得不上不下。
阻止秋葉原的氣氛變得更陰沉。
防止大和東西之間發生動亂。
和〈航界種〉溝通。回到原本的世界。
說出來的話就是如此吧。令人覺得沒有自知之明的這些目標,使得城惠忍不住發出笑聲,不過這樣就好。已經決定為了達成這些目標而行動,所以城惠心情暢快無比。
當前的行動方針應該是接觸〈Plant hwyaden〉與〈神聖皇國威斯特蘭迪〉吧。城惠強烈預感這是麻煩事,所以自覺一直拖延至今,但是事已至此就必須交換情報。
濡羽說過「已經找到回去的方法」。
這件事本身不太需要驚訝。城惠已經猜到幾種「可以這麼說的狀況」,也認為可以用其中的數種方法回去。問題不在是否有回去的技術或手法,而是如何確認是否回去。假設某個〈冒險者〉從這個賽爾迪希亞消失,而且阪南宣稱這個人「成功回去」,也只不過是有一個人失蹤罷了。現在的克拉斯提也等同於這種狀況。
希望回去的人幾乎都忽略卻無法避免的門檻,就是「如何確認成功返回」。換個方式來說就是和地球世界的通訊問題。必須在回去之前確定能夠和地球世界聯絡。這個條件是大前提。
如果做不到,接下來的進展就會變得相當靠運氣吧。換句話說,就是從所有想得到的「人體消失」點子,挑一個看似可行的選項,不管三七二十一試試看。假設這種手法成功,既然回到地球世界的人和這裡聯絡的方法沒有確立,就無法確認是否成功。成功的話還好,如果連失敗都無法確認就糟透了。未來很可能像是集體自殺般接連跳進相同的陷阱。
有希望的突破點就是和〈航界種〉交換情報,不過就算要這麼做,這邊也必須先和〈Plant hwyaden〉協商打好基礎吧。
信裡提到的二級與三級有何種差距,城惠並不是沒抱持疑問,不過唯一能說的就是實莉親自證明了自己是三級。城惠可不想墮落為他們所說的「二級」。
除此之外,在目標之中還可能有線索的地方,就是防範大和的動亂於未然。介入兩個政治主體的武力衝突,是城惠未曾想過的蠻橫行徑,不過在目前列舉的課題之中,這種蠻橫行徑還算是門檻較低的一個,使得城惠很驚訝。發出無奈的笑聲也在所難免吧。
換句話說,無論以哪個目標為優先,城惠他們都必須和〈Plant hwyaden〉溝通,至少交換情報才行。
「城惠先生怎麼了?還很累嗎?」
實莉坐在城惠左邊,她不知何時換掉巫女服,改成學生制服風格上衣加一條領帶的造型。
「主公,你又愁眉苦臉了。」
右邊的曉以指尖捏起自己的眉角向城惠忠告。我自認不是這種表情啊……城惠如此心想露出苦笑。
「姑且算吧。因為妳想想,我在戰鬥中請了大話。」
「是嗎?」
曉雙手抱胸,以水汪汪的眼睛表達詫異的樣子。
雖然在那場眼花撩亂的攻防中感覺彼此內心相繫,但城惠覺得這果然是錯覺吧。城惠的煩惱與決心似乎沒有傳達給這個嬌小的〈刺客〉。
為求謹慎仔細一看,實莉也一臉疑惑。雖說理所當然,不過似乎也沒傳達給年紀有點差距的這名少女。
這就是人類。神多管閒事要求人們必須將内心的想法化為話語傳達給彼此。城惠抱持有點失望又大大鬆一口氣的心情試著說明。
「我想為了實現願望而努力。目標又高又遠,甚至不知道是否搆得到,要做的事情堆積如山,而且難度都是惡夢級。工作增加,不知道從哪裡著手。我基於這些原因在想事情。」
「什麼嘛,原來和平常一樣。」
「咦?」
然而城惠的這段告白,被曉的回應一刀砍斷。
(咦〜〜和同伴商量很重要,過度累積在心裡不是好事,在遠征薄野那場嚴苛的奈落大規模戰鬥,我可是學習到這個道理回來的……)
這樣的交心卻被「和平常一樣」這五個字輕易駁回,城惠大受打擊。
「是啊,不是每個月都這樣嗎?」
「咦咦〜〜?」
而且連實莉都附和,城惠找不到話語回應。
就算這樣,說成「每個月都這樣」也很過分吧?這樣城惠簡直像是整天窩在辦公室哀號的悲慘行政人員。來到賽爾迪希亞卻被評價為好像老是這樣,這是情非得已的。城惠也想過著多多活動筋骨的生活。像是遠征薄野或挑戰〈奈落的參道〉之類。
實莉明明沒參與這兩趟遠門卻察覺這一點,這是敗筆。
實莉神情愉快地說「我買了文件專用的滑順墨水與乾噪砂喔,城惠先生也請看一下吧」取出〈魔法背包),城惠只能以抽搐表情看著這幅光景。

城惠想換個話題時,李.耿恩為他解圍。
他從剛才就蹲著檢視通訊裝置的魔法回路,這個裝置突然發出刺耳的噪音。接著室內的燈光回復了。
擴音機突然發出迸發般的聲音噴出火花,開始振動。
到頭來,之所以在這間不大的等候室休息,也是因為李.耿恩事不宜遲想確認通訊裝置的損壞程度,調查〈典災塔里庫坦〉是否留下負面影響。
閉著雙眼打盹的成員也起身注視這段過程。
「阿伯,修好了?!
「沒有啦,與其說修好,現階段只是確認功能本身還在。」
「可以和月亮講話了?」
「要在銀河出道了〜〜!」
被直繼等人詢問的李.耿恩就這麼跪趴在地上回答。他正在維修低矮裝置的後側,這姿勢怎麼看都不好受,他的聲音聽起來卻很愉快,也可以說是開心,他就是對這種東西感興趣呢……城惠如比低語,但還是繼續守護他的行動。
「――到頭來。我從米萊雷克的古文書得知這是古代艾祖族的長距離通訊裝置,但這不是用來和月球通訊的設施。我知道你們的目的是和月球通訊,不過得分析、研究這個魔法裝置,完成該做的改修與強化,然後再進一步挑戰。」
「講話意外地現實耶。」
「這是理所當然喔。」城惠安撫不悅的曉。「我好失望,原本還意氣風發準備要在全宇宙出道……」聽完說明的特托拉這麼說,然後爬到直繼身上,被瑪莉艾兒拉扯得發出尖叫聲。
這樣的嬉鬧使得城惠感覺身體終於放鬆。澀谷的大規模戰鬥結束了。從成惠2那封信開始的一連串騷動,或許算是城惠下定決心的一大助力。
既然時間不等人,就不能老是停留在同樣的場所。
明天起非得進行新的挑戰才行。

「城惠先生,你在這裡啊?」莉潔從通道探頭,走進魔法裝置環繞的室內。
「沒有什麼隱藏的財寶。裝置居然沒事。」
「似乎不是完全壞掉。」
「果然是多虧引開敵人所以減輕損害吧。指揮官,您辛苦了。」
「受莉潔小姐照顧了。」
城惠搔了掻腦袋投以笑容。雖然難以理解曉為何在一旁頻頻點頭,但出身於〈D.D.D〉的這名少女幫了不少忙。這次能夠成功攻略,城惠認為主要多虧她統整後排的攻擊手,隨時指示打倒敵人的順序,她是一流的指揮官。
「〈圓桌會議〉那邊似乎也收到各處的詢問,忙得不可開交。要不要回去一趟?要讓通訊裝置運作還需要一段時間吧?」
莉潔就這麼掛著深思的表情,指尖抵著下顎如此提議。
確實不能老是待在這座遺跡吧。差不多該指示撤收了。城惠如此心想環視室內。
幸好成員一半以上都在這個房間的樣子。指揮官的任務直到返回根據地才結束。
『……喂……哈囉〜〜有人聽到嗎,哈囉〜〜?』
不過,城惠正要呼叫大家時,魔法裝置吐出不同於以往,聽得出意思的聲音。艾祖時代的古代魔法機械捎來遠方的訊息,如同引導眾人邁向新的冒險。

▼2

所有人都冷不防嚇到,因此室內瞬間籠罩著寂靜。
『……你好。Bonjour 。 Aloha。 Moi!還有Moikka !』
在這陣寂靜之中,魔法裝置持續進行悠哉的問候。是年輕女性的開朗聲音。沒人回應。因為剛才只是在測試通訊裝置,沒人想到會從某處傳來這樣的回應。
「 Calimera,Hujambo……Guten Tag……還有……Marukajiri?』
「這邊聽得到。雜訊很嚴重就是了――您那邊是?」
最快重整心情的是城惠。
真要說的話,他是基於「場中負責人不能悶不吭聲」的使命感回話,但城惠的詢問得到意外的回答。
『嗯?這個聲音,難道是城城?』
「咦?」
被叫到名字的城惠愣住了。知道城惠聲音的人不多。秋葉原的〈冒險者〉當然大多認識城惠,但只聽聲音就猜得出是他的人,城惠認為不到三十人。換句話說,對方是他的朋友。「我說啊,剛才的聲音……?」「不會吧喵……」在後方討論的同伴聲音沒傳進城惠的耳朵,他壓低聲音詢問李.耿恩。
「裝置現在連接到哪裡?有這種探測功能嗎?會不會只是接通到附近的地方?」
但李.耿恩搖頭回應城惠的疑問。一副「我沒失敗,也沒有手癢亂操作」的表情。城惠心想他又不是惡作劇的孩子,他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無論如何,看來李.耿恩幫不了忙。
假設對方是城惠的朋友,到頭來,城惠也猜不到哪個朋友會叫他「城城」。
這稱呼聽起來好像在叫狗,城惠不喜歡。在城惠的世界觀,只有室内犬會取這種名字。雖然沒有抗拒到被這麼叫就火冒三丈,卻有難為情以及被瞧不起的感覺。所以只有一名女性會叫城惠「城城」,而且現在不可能聯絡上這個人。
『果然沒錯!呀呼〜〜!城城〜〜!』
「加奈美小姐?」
明明不可能卻聯絡上了。

「好久不見〜〜!過得好嗎?」
「不是好久不見的問題啦!」
城惠反射性地回答,感覺頭昏眼花,又感覺眼前一黑。是貧血。城惠不曾貧血,卻認為這肯定是貧血。
為什麼事到如今冒出來?城惠不擅長應付這個人。要說是天敵也行。若要城惠想一個絕對鬥不過的對象就會提名〈她〉――加奈美。
不是討厭,不是想迴避。
只是不擅長應付。
城惠不只尊敬她,也覺得她對自己有恩,認為她是好人。〈放蕩者的茶會〉明明不是公會,卻能長期一直參加大規模戰鬥的排名競爭,最大的要素就是她的開朗與領袖氣質,城惠只不過是個陰沉的電玩博士,卻能夠和同伴合作闖關享受MMO的醍醐味,這也是託她的福。
雖然荒唐無稽又旁若無人,但〈茶會〉是個熱愛慶典的集團,應該沒有任何同伴因而討厭她。
所以城惠只是不擅長應付她這個如同颱風,動不動就把他當弟弟的女性。
『啊,我聽說了哦?被我聽到了喔。在大和啊!你好像劈哩啪啦!在做一些好玩的事情?圓桌呼喵之類的!』
「是〈圓桌會議〉。妳怎麼會知道?話說,加奈美小姐退出遊戲了吧?什麼時候復出的?妳人在哪裡?」
「呼喵」究竟是什麼意思?
城惠反射性地回應,然後再度稍微消沉,既然對方完全不聽別人說話,城惠也是以脊髓神經的反射動作對話。與其說對話應該說吐槽。而且城惠說的話會被當成耳邊風,所以很耗精神。
那個人太隨便了吧?城惠曾經找直繼商量這件事。
因為她是一個隨便的人啊。直繼只回了這個不算解決的感想,使得城惠脫力。

「加奈美小姐,雖然只是猜測,但妳人在月球嗎?」
感覺到疲憊的城惠努力以辦正事的語氣詢問,得到「我在中國伺服器」這個回答。
『我正在旅行,途中不小心發現電視台。裝置看起來還能用,我試著摸摸看,結果就接通了。』
「不小心發現……」
城惠按著眉心。
換句話說,加奈美應該是遠赴歐洲之後重回〈幻境神話〉。〈幻境神話〉是全世界都有玩家的MMO-RPG。歐洲有兩個伺服器,和北美與日本並列為最有活力的地區之一。雖然完全沒想過這種可能性,但是既然連帳號都換了,就可以理解她為什麼沒有聯絡。
城惠不清楚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到頭來,關於加奈美的事,城惠幾乎都不清楚。他不想知道,也不認為應該知道,更不認為最好要知道。
『啊,對了對了!聽我說聽我說!城城,我女兒三歲了!』
「我知道。」
不知道比較好的事情多得是。
『咦?我報告過了?』
「沒有。但我聽說了。」
『這樣啊。』
眼前浮現加奈美驚訝睜大雙眼的表情。扙腰挺胸,看起來很柔軟的臉頰動啊動的,像是察覺一切般點頭,其實什麼都沒在想的女性。
嘴巴大大的,看起來隨時都在笑。
距離感似乎失去作用的她,經常毫不客氣闖入城惠的隱私空間,城惠還曾經和直繼兩人成立受害者聯盟。
行動力超群,私下見面時也是這個調調。
加奈美體內彷彿蘊含無止盡的活力,總是全力以赴,無論在外面世界還是遊戲裡都一樣。她天生開朗又具備領袖氣質,令人覺得她周圍總是吹著夏季的風。
城惠因為父母忙碌,小時候的人際圈就很小,完全沒在休閒設施玩過。這樣的他能累積「出遊」的經驗,堪稱都是多虧好友直繼與加奈美。
對於城惠來說,〈茶會〉就是用來回應她的胡來行徑,換句話說,城惠從國中開始進入的〈幻境神話〉,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應付她。
重新細數就發現這名女性老是唯恐天下不亂,或許甚至可以形容為破壞女王。城惠不擅長應付她也是理所當然,甚至不願意理解她為何身為精神領袖如此受歡迎。
城惠的視線稍微落在自己腳邊。看得見自己踩著石材地板的雙腳。拳頭雖然緊握,但是不難受也沒發抖。城惠輕輕呼出一口氣之後下定決心。
「抱歉至今都沒祝賀……恭喜妳。」
城惠對加奈美說。
即使認為應該沒機會親口說卻練習過幾百次的這句話,城惠盡量以一如往常的語氣對加奈美說出口。
『我女兒真的超可愛,超好動!會用火箭衝刺轟〜〜地發動自爆攻擊啾〜〜地抱住我喔,那個女孩是公主大人喔。』
她之所以離開〈茶會〉,是為了追著結婚對象去歐洲留學。城惠不太清楚對方是怎樣的人,只知道好像是德系血統,再來頂多是在〈茶會〉解散之後,從KR那裡得知對方是醫生,加入別名「世界醫生旅會」的國際非政府組織。
但這不代表城惠一無所知。〈茶會〉即將解散時,加奈美也一副開心不已的樣子,老是灌輸城惠各種零碎的情報,像是腿毛很濃;愛吃生魚片;玩遊樂園的尖叫設施會嚇到淚眼汪汪;只會把「早安你好」講成「早你安好」等等。幸福的加奈美比平常更有活力,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亂。
炫耀自己人也是加奈美的個性之一。城惠也知道她到處吹噓〈茶會)成員的事蹟,所以聽她聊女兒可以感覺內心一陣溫馨。
仔細想想,境遇近似加奈美的〈冒險者〉肯定很多。
〈冒險者〉和依然年幼的孩子相隔兩地。當然不是只有和年幼家人別離才叫悲劇。大多數〈冒險者〉在地球都有拾不得分開的父母或兄弟姊妹吧。為了他們,城惠認為非得想辦法找到回去的線索。
加奈美也肯定在旅行尋找線索。她雖然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沒用領導者,但她的女兒是無辜的。決定努力回去的這一天居然發生這種事,城惠懷抱著這個奇蹟開口。
「這樣啊――那就非得回到原本的世界才行了。」
「……咦?為什麼?』
「咦?」
但是加奈美一如往常,很乾脆地駁回城惠這個想法。
『城城!那個,我啊!想讓女兒看看這邊的世界!』
「……咦?」
城惠大吃一驚,只能做出失智般的反應。
雖然至今想過好幾次,不,應該是好幾百次,但這個人究竟是怎樣?莫名其妙,疑問在內心形成漩渦,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哎喲,賽爾迪希亞不是很棒嗎?因為放眼望去盡是尚未開拓的大地耶!媽媽在這麼大、這麼漂亮、這麼壯觀的地方有好多朋友,展開一場認識全世界人們的大冒險。我一定要讓女兒體驗這件事!』
加奈美的聲音很開朗。
『我女兒喜歡高處。我想讓她騎〈獅鷲獸〉,讓她欣賞大森林、海洋與沙漠,她嚇一跳的時候,眼睛會變得圓滾滾的。我想讓她知道,她出生的這個世界這麼漂亮!』
但她都在講自己女兒的事。
加奈美的愛情如此真切。到頭來,她沒有靈光到能夠說謊或打馬虎眼。無論是魯莽、旁若無人,就旁人看來甚至像是胡鬧的這一切,都出自加奈美的真心。
所以城惠理解了。
看來她真的想帶女兒過來。

城惠忽然感到痛快。
至今煩惱的事都變得好蠢。他彷彿看見加奈美以毫無戒心的笑容述說夢想的模樣。
看來分開之後,果然稍微忘記她這個人了。城惠體認到這一點。像這樣再度聽到加奈美的聲音,就發現她比想像中還要毫無章法數倍,果然是城惠不擅長應付的女性。
城惠煩惱躊躇,費盡心思擬定詳細計畫想要避免的問題,她卻瀟灑飛越。這個英雄真令人火大。

「主公。」
「城惠先生?」
曉與實莉擔心般仰望,城惠可以向她們微笑了。
「即使這樣也好……原本認為辦不到而放棄,但如果是這樣……」
――反正我就是貪心,既然要立下目標,那麼即使沒有回去,也並非永遠留在這個世界……
做出兩者以外的選擇也行。
總歸來說,加奈美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不是二選一 ,是兩者都選,還進一步期望未來。一直提醒自己要貪心的城惠覺得自己好笨,看來即使是城惠心目中「最大的野心」,對於加奈美來說還是很小。不過如果存在著這樣的夢想形式,那麼即使城惠參與也沒關係吧。
「我要讓大家能夠自由來往於地球與賽爾迪希亞。」
城惠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引起周圍譁然。
他可以理解。這是過於沒有機會實現的希望。即使覺得能夠這樣該有多好,大家也都不敢說出口。
假設能夠實現,擁有現代文明的地球與擁有中世科學的賽爾迪希亞,沒有魔法技術的地球與奇幻世界的賽爾迪希亞,這兩個世界的接觸,將會對彼此的世界造成嚴重的影響吧。或許會達到毀滅性的規模。
不過,城惠認為即使這樣也好。
雖然不想忽略這種危險,也不想成為作亂的幫凶,但如果兩個世界有接觸的趨勢,那麼城惠試圖阻止這個趨勢就是一種傲慢吧。如果兩個世界沒有接觸的趨勢,城惠個人再怎麼努力,應該也不會促成彼此的邂逅。
在決定走向的這個階段,怯懦與傲慢都是沒心要的情感。不需要害怕模糊不明的可能性。
「這……這種事做得到嗎?」
『可以可以!』
即使是關於兩個世界相互影響的考察,似乎也被加奈美極度開朗的話語攪拌得糊成一團。不過這樣的城惠也有同伴。
「這麼不負責任?」
「果然是加奈美。真的是超難應付大放送。」
「這個人好誇張。連我這個偶像也終究嚇一跳喔。」
所以城惠能夠聳肩一笑,如今吐槽加奈美並不是專屬於城惠一人的懲罰遊戲。
『所以城城,拜託了!儘管放手去做吧!』
「這是任務的委託嗎?"」
『就是那樣!這是任務!』
「……辦不到。」
大概是久違露出笑容,内心清新暢快。城惠捉弄般這麼說的同時,内心經過的時間逐漸離去。
『咦咦咦咦?城城變得壞心眼了?』
時間流逝。
黏在城惠心中,連城惠自己也沒察覺的痂,似乎逐漸剝落消失無蹤。
看來自己已經不是〈放蕩者的茶會〉的那個城惠了。
城惠伴隨著些許落寞與更勝於落寞的驕傲品嘗這份實感。
「加奈美小姐,我成立公會了。公會的名字是〈記錄的地平線〉、也結交到朋友與同伴了喔。」
『嗯?』
城惠成為〈記錄的地平線〉的城惠了,擔心注視的實莉,捏著長袍披風一角的曉、咧嘴笑嘻嘻的直繼,瞇細雙眼的喵太,看起來不甚擔心的冬彌、五十鈴與倫迪浩斯,還有乘興玩得過火的特托拉,城惠好好注視著這群同伴。他結交到同伴了。
所以時間流逝了。
「因此我不能接這個委託。」

『咦咦咦咦?』「因為這個任務會由我們完成――我們要成為全世界第一個接收這幅景色的人。這樣好了,和加奈美小姐比賽吧,沒辦法了――」
城惠努力在開玩笑的語氣裡塞滿還以顏色的心態,對魔法裝置的另一邊這麼說。城惠感覺〈茶會〉正逐漸邁向終結,如同波浪反覆沖刷海岸那樣。
城惠果然是曾經在某處做錯吧。
應該終結的東西沒有終結。那是一段非常美妙的時光。〈放蕩者的茶會〉是個好地方為了確定這是事實,非得將已經結束的事物結束掉。這是理所當然的。但城惠或許沒有好好這麼做。
(但我幾乎沒做好任何事就是了。)
城惠有餘力輕聲一笑了。
真是不可思議。在決定邁向未來的這一天,過去也前來道別了。
這不是難受的事。至少比〈茶會〉解散的那天更安穩,洋溢寧靜的光輝。
回憶不會消失,反倒是往事就在這個時間點逐漸轉變為回憶。城惠覺得這彷彿是靜悄悄的祝福,以憐愛的心情將其收進心中。
「因為我們現在是競爭對手。」
『這樣啊。」
「不過,看在以往的交情,如果妳趕得上的話,我也可以給妳看哦?既然妳在中國伺服器,那妳正要來到這裡吧?」
就算真的見到她,應該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怕她吧。這個想法浮現到一半,城惠就搖了搖頭。
加奈美自己並沒有任何悔改。既然她生了孩子,闖禍的體質或許也已經治癒。原本檢討過這種可能性,但還是別抱著這種樂觀的期待吧。這是城惠最後的結論。
『不愧是大家的導遊,難怪克拉拉這麼稱讚。這樣女生不會放過你喔。』
「就說不要開這種玩笑――妳說的是克拉斯提先生?」
才剛說就這樣……城惠心情一沉。莉潔在後方以不成聲的尖叫不斷喊著「主子,主子」,所以這種感覺更強烈。
城惠或直繼還算習慣,但這個刺激對於局外人莉潔來說太強了。加奈美果然是加奈美。在好壞兩方面都老是抽到鬼牌,只能說她是天生的問題兒童。搞不懂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克拉斯提的名字。
『沒錯沒錯,他在這裡喔〜〜克拉拉快死掉的時候真是強到爆炸――』
「克拉斯提先生在中國伺服器?話說加奈美小姐,妳被捲入什麼事件嗎?救援呢?快轉給克拉斯提先生聽一下――」
即使如此,城惠拚命重新詢問的話語,依然就這麼不上不下地被無視了。
「哇……啊……訊號好差……唔……吃我一拳,吃我一腳……喝!虎響……」
魔法機械安靜下來,洋溢無法言喻的氣氛。
城惠垂頭喪氣轉過身去。
李.耿恩搖頭主張自己無罪,直繼按著頭,喵太難得移開視線。薺笑嘻嘻的,宗次郎笑咪咪的,莉潔像是恍神般搖搖晃晃。
實莉與曉被特托拉灌輸某些事情,城惠辯解說「完全沒有,不是那種關係」,朝著開始喧嚷起來的攻略部隊宣布返回秋葉原。
雖然沒能好好收尾,對於城惠來說依然是無可取代的結局。和所有的終結一樣,這次的終結已經蘊含全新開始的徵兆。
城惠點頭之後招呼同伴們,因為不只是〈記錄的地平線〉,秋葉原與〈冒險者〉都將面臨無從逃避的季節。
這是城惠他們以邂逅開創嶄新地平線的季節――開拓智域正式開始的前晚。

〈記錄的地平線10 開拓智域 完〉



本帖最后由 words 于 2018-7-28 00:44 编辑


圖掃的不是很好 但就加減看吧 雖然我是因為過多的設定感到頭痛 直接貼圖比較快 現在才想到我幹嘛分頁掃?
卷末附錄






























本帖最后由 words 于 2018-7-25 05:39 编辑


後記


動畫「記錄的地平線」第二季播放完畢,在重播的這段期間為各位獻上本書。我是橙乃ままれ。雖然完全沒有「好久不見?」的感覺,不過本書是在時間一下子壓縮、一下子拉長,如同麵團還是SF的環境完成的。做動畫好忙。有桝田先生協助都這麼忙,其他作家到底多勤勞啊?感覺做動畫基本上就是找死。(註:書中所提及的皆為日文版的情形)
感謝各位本次購買〈記錄的地平線10 開拓智域〉。
這次一反上集的內容,寫了舞濱與秋葉原發生的騷動。橙乃希望每五集當成一個段落,所以這次雖然有點趕(不過厚度也相對增加),但是城惠和〈她〉――加奈美的重逢也寫在這一集。
關於加奈美有很多事情想講,但這位女性正如動畫觀眾或網路小說讀者所知,是在城惠那段青澀的年紀為城惠指引方向的人。在動畫首度亮相的場景令人印象最為深刻,但在城惠心中,加奈美總是「對城惠回眸一笑的女性」。這種莫名難為情,可以形容為無法接受的敗北感,覺得投降卻還是想反抗的這份心情,希望健全的青少年能夠共同感受。請各位淑女以『好笨喔〜〜』的感想溫暖地視而不見。因為要是指摘這一點,城惠大概會翻滾害羞到想死吧。

這件事放在一旁,接下來聊聊第二季女主角。
也就是橙乃的責任編輯F田小姐。
山本ヤマネ大人要出外傳〈櫛八玉,奮鬥!〉,所以橙乃厚臉皮跟著一起去開會。不是自己要出書,所以抱持度假的心情。ヤマネ大人相當緊張,所以我們閒聊一些沒營養的話題,然後F田小姐來了。
「嘰唰喔〜〜 ?」
她大幅揮手,難道這是打招呼?
橙乃迅速看向ヤマネ大人確認,發現他啞口無言。就說吧?就說吧?這篇後記沒騙人。
會輕輕蹦蹦跳跳對吧?「喔,嗯。」他回應說。
事不宜遲,立刻在頗為時尚的開放式廚房餐廳開會兼用餐,舛田先生與橙乃都在這裡吃飯,離題一下,新宿頗為時尚的餐廳,在雙方首次見面打招呼的時候可以幫忙營造氣氛,但橙乃認為「深夜冷清的連鎖餐廳最適合開會」,大概是被荼毒得太嚴重了吧。
總之既然吃完飯,接下來要正式開會了!就在這個時候,F田小姐加點了。
「咦,還要點?」
「要點。」
「真的?」
「ままれ先生也還能吃吧?」
「不,最近吃不了這麼多。」
「既然是肉就沒問題喔。」
咕呼!
初次見到F田小姐的ヤマネ大人在旁邊發抖。
笑到肩膀發抖。
上桌的是超大塊的滷五花肉。
橙乃與ヤマネ大人當然也奉陪了。ヤマネ大人吃蒟蒻、ままれ吃滷蛋。肉由F田小姐滿臉笑容享用。「嘰唰喔!」
不過坐在旁邊聽,就發現出書會議討論得非常熱烈。要朝什麼樣的方向增減,要怎麼做才容易傳達給讀者――具是受益良多,唔唔唔。雖然橙乃相當佩服,回過神發現竟然冒出這種感想,好像證明平常沒有好好工作,所以橙乃反省了。
在回家的路上,ヤマネ大人說「F田小姐真的是F田小姐!」的笑容好棒。好,這樣盟友就增加了。朝圈內圈外大力推廣F田小姐的真面目吧。
嘰唰喔。
隨著這樣的近況報告,為各位送上《記錄的地平線10》。
橙乃認為寫小說大約有八成是拼圖。問題在於如何遵守限制將已經存在的零件組裝起來,即使有品味這個要素介入,但其實不太算是創作行為。如果性能強大的人工智慧問世,或許會寫得比人類還好。
那麼寫小說都是這樣嗎?也不是。在最初兩成的部分,有一項工作是建構必須遵守的限制,大概也包含「製作必須解開的問題」這個程序吧。
城惠這次遭遇的也是相同的高牆。「我應該立下什麼目標?」「我將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這種問題,無法在拼圖裡得到解答,如果想從各種條件的類推或統計得出的可能性來解題,將會動彈不得。
《記錄的地平線10》就是這樣的故事。明明艾札克與伊榭魯斯都沒在煩惱,卻只有城惠老是撞這種牆,並不是因為城惠很麻煩,應該是因為城惠是個笨拙的青年吧。似乎也有人主張主角就是用來被作者虐待的。
在這次定下目標的城惠,接下來將筆直進入第三部的劇情。他的旅程應該是從秋葉原往西吧。應該。啊,在這之前得先把鏡頭轉移到中原伺服器。因為本作品另一個鬼畜眼鏡的現狀差不多令人在意了。因此網路連載也持續更新中。
本次在各章開頭的登場人物狀態畫面列出的裝備,同樣是二○一五年七月在推特公開募集的成果。採用的是@aiirorakko、@dharma0430、@falco_of_choco、@hige-mg、@highgetter、@hpsuke、 @irohaniwoedo、 @kazamasa 504、@Landerblue_ 、 @makiwasabi、@me_pon 、@mimitabu_sub 、@minc_ml 、@nariri 1 、@pons_k 、@strangestar_s 、@sunshine_rumi、@tatara26等網友的點子,謝謝各位!雖然族繁不及備載,但是非常感謝所有投搞的網友。
這次也收到許許多多的點子!要挑選三個真的好難。可愛的物品比平常多了一點,或許是伊榭魯斯大人的療癒威能吧。
想到詳細又最新的情報請至http://touno mamare.com。每週三更新的網誌「ままれ週三報」也提供《記錄的地平線》以外的橙乃ままれ情報喔〜〜

篇幅進入尾聲,主導出版的桝田省治先生、繪製插圖的ハラカズヒロ老師、設計版面的椿屋事務所、編輯部的嬌小F田大人&榊原大人!本次也備受照顧的大迫大人!圖書印刷廠大人,謝謝你們!除此之外,本次同樣受到製作動畫的DEEN大人、石平導演、總編劇根元大人、編劇小組以及NHK、 NEP各位大人的照顧。改編的各種遊戲也受到各方支援。謝謝AZITO的各位製作許多Q版角色。
還有,還有,一起出書的山本ヤマネ大人。雖然在解說的時候也提過,不過……可惡……橙乃有點羨慕。如同之前所說,希望可以出更多的外傳。下次要寫什麼內容?
總之,再來就等各位盡情享用本書了,請慢用!

「說今年是冷夏的人應該反省」橙乃ままれ



每個地方 社會跟法律不同 但我常對日本的一堆瑣碎 成俗 覺得無言

逃漏稅 就補稅 該罰的罰一罰就好了 這種欠錢還錢的事 用的上判刑? 真的非常的擾民

之前林志鈴也是欠稅700萬左右台幣 結果她上國稅局去解釋為什麼欠繳 讓那些每天辦事無聊的公務員開心極了 (反正他們只負責摧稅 認定是否逃稅是法官的事)

後來法官基於美色 呃...錯了 證詞 認定非故意逃稅 所以她只要補稅700萬 免掉180萬左右罰金
如果法官認定逃稅 就只是要繳跟高利貸一樣高的罰款 這麼簡單的事日本可以搞的很複雜 像它們這樣搞 別人還要不要工作?

第11集 好像是鬼畜眼鏡的回合 標題應該是 克拉斯提與黑暗大陸??


本帖最后由 words 于 2018-7-28 00:36 编辑



判刑十個月 緩刑三年的意思是 在三年內不再犯罪 不用被關 那十個月期間只要每個月去警局簽到就好了

日本網站小說家 第14集 黃昏孤兒 那天我去看 旁邊有注解(完) 所以我以為完結了 不過 後記也說過每部以5集為一單位 11集開始算第三部吧

剛剛又去看 那個注解不見了 等等我改掉 能再繼續看是最好的

雖然知道那個網站 但我還是等中文版 日文程度看的會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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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641071197 子爵
果然主角还是喜欢加奈美啊,可惜人妻了

2 年前 0 回復

吧嗒咩 平民
第五卷消失了

3 年前 0 回復

千葉結弦 勳爵
怎么说呢,非常感谢楼主,第三季马上就要来了,作为想要重温剧情的人,这里有可以重温的办法真是太好不过了!最后也希望作者可以继续连载下去。

3 年前 0 回復

三秋客 侯爵
感谢楼主

4 年前 0 回復

四月樱都 侯爵
感谢翻译

4 年前 0 回復

oharrypottero 勳爵
原来还有更新,太好了

5 年前 0 回復

beegchris 子爵
能够继续连载……继续连载……连载出版……
死心不息~!

5 年前 0 回復

exp39 勳爵
' words 发表于 2018-7-25 20:34 每個地方 社會跟法律不同 但我常對日本的一堆瑣碎 成俗 覺得無言 逃漏稅 就補稅 該罰的罰一罰 ... '


感謝~ 期待文庫版下集 當初以為悲劇了゚(つд`゚)

5 年前 0 回復

幻·零 侯爵
其实还真的希望这个作品能够继续连载  剧情上其实是很不错的

5 年前 0 回復

卡斯安 平民
謝謝..最近正在追這套小說真的好看
不過第9卷我還看不到...

5 年前 0 回復

q583165497 勳爵
多少年没看了?马克一下

6 年前 0 回復

jwh261 公爵
14集贴吧有人翻译,怎么看都不像是完结的节奏,贴吧还辟谣有人传谣作者说15集会完结,楼主从哪听说14集会完结的?

还有,作者缓刑三年交罚金,要蹲也只蹲十个月的牢房,没那么恐怖

但作死就是作死,动画续集凉透了,嘛,这也跟两季动画把十卷都搞完了也有很大的关系,下一季就算要出,起码也得等15卷才行

6 年前 0 回復

xwin5733 王爵
這書作者終於補稅   繼續看他出的小說 

6 年前 0 回復

konatayuki 騎士
我现在终于知道前情提要的重要性了,都快忘记上一卷是猴年马月看的了......

6 年前 0 回復

孙悟空烦恼 侯爵
' A127 发表于 2018-7-24 20:06 .......繳罰金後又沒錢了? 劇情是否能延續還是問題 等待但不期待 '


web一直在缓慢连载啊,都到14卷了,完全不怕剧情续不上,之前不出版只是出版社避风头而已。不过动画是别想了

6 年前 0 回復

A127 公爵
' 孙悟空烦恼 发表于 2018-7-24 00:02 今年刚出版了11卷 '


.......繳罰金後又沒錢了? 劇情是否能延續還是問題 等待但不期待

6 年前 0 回復

孙悟空烦恼 侯爵
' szb41 发表于 2018-7-22 23:54 这个应该是不会撞坑的,作者因为偷税而去吃牢饭了,动画官网解散官页和特推,小说官网也在没有帮这货的小说 ... '


成为小说家吧里一直有更啊(虽然经常断更)

6 年前 0 回復

孙悟空烦恼 侯爵
' A127 发表于 2018-7-22 18:43 逃漏稅之後這本基本上算是斷尾了 能逃稅的已經足夠一般人一輩子的生活費 '


今年刚出版了11卷

6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你安心錄吧,就我所知錄入組沒人接這坑了

6 年前 0 回復

szb41 皇帝
这个应该是不会撞坑的,作者因为偷税而去吃牢饭了,动画官网解散官页和特推,小说官网也在没有帮这货的小说做过列表更新了,大概是死水了

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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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前往
words 子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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