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晶]災厄戰線的至高強者 1[台/繁]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8-9-28 23:20 编辑


  災厄戰線的至高強者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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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日暮晶
  插畫:しらび
  譯者:呂郁青
  圖源:音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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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異次元的大門開啟,從人類想像力誕生出來的怪物〈圖像〉現身日本。為了將這莫大災厄阻擋在次元狹縫之間,成立了次元狹縫管理機構(空白畫布)。
  負責抵抗〈圖像〉的戰鬥員當中,笹宮銀尤其擁有出類拔萃的異能,才17歲就君臨分部頂點的他,每天過著無聊的日子。銀一心嚮往「弱者打倒強者」的大逆轉,對於自己的超強能力感到不滿。有一天,銀發現了某位少女,那就是擁有「只能將物體移動3公分」異能的口原琴音──
  「妳正是我理想中的廢材!」「……這算是誇獎嗎?」
  當『最強』領導『最弱』之際,真實的力量就此覺醒!


  作者簡介
  日暮晶
  富山縣出身,目前居住於當地。如果不熟悉富山是什麼樣的地方,請GOOGLE搜尋「鱒魚壽司」、「OWARA民謠」或「寒鰤魚」等關鍵字。
  沒想到能獲得第二十七屆Fantasia大賞的金賞,還來不及細細體會這份喜悅,就開始全面改寫這部作品,接著就出道了。雖然說全面改寫,但是故事的基本架構沒什麼改變。
  希望大家能喜歡這部作品。不禁如此期待的我伴隨著激烈胃痛,迎來了人生第二十三次冬天。





  CONTENTS
  序章 三與七的邂逅
  第一章 特級抹消者•笹宮銀的天啟
  第二章 三級抹消者•口原琴音的奮起
  第三章 金髮女孩討厭的東西
  第四章 萌生的力量與意志
  第五章 三的反擊•七的真相
  終章 是誰的幸運?
  後記




  序章 三與七的邂逅


  吾輩為蛇頸龍。
  目前尚未擁有名號。
  當吾輩意識到自己沒有相當於軀幹的部分,且是不完整的個體時,為了『完成自我』,憑著本能於此時此刻來到這個場所。
  話雖這麼說,吾輩其實也不清楚關於這個場所的事。只知道這個被混濁『極光』般的物質包圍、景觀受到扭曲的場所,是吾輩——不,是吾等『完成自我』的必經之處。
  吾輩本能地明白這件事。
  但是,必經之路有妨礙者——吾輩抵達此處後才知道這件事。
  「呼……呼……!」
  某種生物正拿著武器,站在受到破壞的街道上仰望吾輩。
  在吾輩眼中,那生物非常渺小。
  那生物頭上生著偏藍的黑色毛髮,身上穿著以白色為基底的服裝,而且是用兩條腿站立。最重要的是——與吾輩不同,對方擁有完整的軀體。
  儘管吾輩是首次見到那種生物,但見到那生物的第一眼,吾輩就明白了。
  那是吾等的生母,對吾等而言相當於神的生物——人類。
  話雖這麼說,但所謂的神是擁有強大又絕對的力量的存在。就這點而言,那名人類完全無法被稱為神。
  那人類光是躲開吾輩的攻擊,就已經左支右絀了。而且那人類一直以摔飛身體的方式閃避攻擊,身上出現了數不清的小傷口。
  話說回來,這個人類為什麼如此鍥而不捨呢?像剛才那三個人一樣,早早夾著尾巴逃走不就好了?
  吾輩的首要之務是『完成自我』,而非戰鬥。吾輩沒有多餘的時間追擊落荒而逃的對手。
  可是,假如對方衝著吾輩而來,吾輩也不能托大地無視對方——人類擁有與吾輩同等的智慧。而且,比起打磨得鋒利無比的兵器,他們的智慧有時更能砍傷敵人。
  也就是說,吾輩非得消滅這名人類不可。
  為了殺死這名人類,吾輩張開了骸骨般的翅膀。
  ◆◆◆
  ——骸骨般的翅膀攻擊來了!
  那對像簾幕似地垂掛在身上,有如把翼龍翅膀的肉全部削除、只剩下骨頭的雙翼,如觸手般蠕動不已。那些骨頭鎖定了我的位置,同時朝我伸長而來。
  我仔細觀察那些骨頭的動作,預測出落點的同時朝後方用力一跳。這樣應該就能拉開距離……!
  我一跳開,前方馬上出現了鮮紅的閃光,接著響起水氣蒸發的滋滋聲。
  即使閃過了直接攻擊,餘威之大仍然使我不禁皺眉。我看著被蛇頸龍骨翼擊中的場所,心中泛起一陣戰慄——地面以擊中之處為圓心,出現了直徑約三公尺的焦土,而且還不停地冒著黑煙。
  強烈到必須加上「超級」兩字的熱射線。假如被那個熱射線直接擊中,別說只是受到致命傷了,根本會當場死亡吧。
  幸好這招的攻擊範圍相當狹窄,我才能活到現在。可是,與這種怪物為敵,我究竟能撐到什麼時候……
  蛇頸龍有著類似尼斯湖水怪的長長脖子,全長大約有十公尺,背上生著骸骨般的翅膀,是個外型怪異的生物。但就生物而言,它有個部分相當不自然——
  那怪物沒有軀幹。沒有用來連接脖子的根本部分、翅膀的根本部分,以及龍鰭的根本部分的軀幹。不僅如此,怪物的身體沒有厚度,身上的色彩也很淡。只能靠著以渲染方式勾勒的水墨畫輪廓,勉強看出是隻蛇頸龍。
  就生物而言,即使是怪物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身體。
  基於人類的想像力而生,不是透過異次元,而是從『二次元』出現的怪物。
  那種怪物其名為——『圖像』。
  它們是來自二次元,想經由別名為『災厄之卵』的異空間『半二次元』前往三次元以得到完整軀體,而在三次元世界製造混亂的怪物。
  ……話是這麼說,可是和這種明顯不合常理的怪物正面交手……光靠我的塗鴉之力是無法勝過對方的……!
  要是我有更強大的力量就好了。我打從心底如此期望。
  為什麼……
  「為什麼我的運氣這麼背呢……唔!」
  我嘟噥著呻吟般的洩氣話時,蛇頸龍再次蠕動著翅膀,朝我突刺而來。
  肯定和剛才一樣。我預測出了攻擊地點並用力朝後方跳開。
  我在地面打滾的模樣很遜,但總比死掉好。
  水氣蒸發的聲音隨即響起。我重新握緊輕便式裝備的劍,抬頭看向先前所在之處,那兒果然已成焦土。
  假如被掃到……一想到這裡,冷汗就從我的臉頰滑落。
  下一秒。
  喀喀。某種物體冷不防地出現在我眼前。
  「————!?」
  我發出無聲的慘叫。出現在眼前的是蛇頸龍的翅膀。
  我迅速朝下方瞥了一眼。骨頭般的翅膀從水泥地中向上竄出。難道說——它穿透了地面!?
  在我終於理解眼前的狀況時,骨頭翅膀的前端開始發光。我從剛才起已經看到好幾次這幅光景了。這是蛇頸龍發射熱射線的前兆。
  它現在發射,我會來不及閃開——!
  明知只是徒勞,我還是用力踹著地面朝旁跳開,同時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使用了塗鴉之力。
  我以視線移動瓦礫攻擊敵人的翅膀。
  可是,瓦礫移動的距離只有三公分。
  我的塗鴉之力連擊中對方也做不到……!
  蛇頸龍當然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反抗就停止攻擊。
  熱射線激射而出。
  我即將迎向死亡——
  翅膀發出的強光讓我反射性地閉上雙眼。但就在我閉眼前一秒,一道銀色閃光闖入了我與翅膀之間。
  我來不及思考那是什麼,就被人打橫抱起。緊接著,水氣蒸發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怎麼回事?我緩緩睜開緊閉的眼皮。
  「……呼——還好趕上了……虧妳能撐到現在呢。」
  「咦……欸!?」
  遠遠出乎我意料的人橫抱著我,且看著應該是我剛才所在之處如此說道。
  離我非常近的胸章中,標示的不是數字,而是星紋。也就是說,這個人是——
  「不好意思,突然把妳抱起來了。妳沒事吧?」
  對方問道。但驚訝過度的我只能點頭,說不出任何話。

  「沒事就好……嘿咻!」
  對方小心地不讓手上的利刃劃傷我,緩緩把我放下。然而我似乎是嚇到腿軟了,身體完全不聽使喚,腳才剛沾到地面就跌坐在地。
  「這不叫沒事吧——唔,算了,都好啦。」
  對方說完一個轉身,白色外套的下襬唰地飛揚起來。他——右手拿著日本刀,左手握著細身劍,朝蛇頸龍擺出了攻擊的架勢。除了兩手握著的劍外,還有四把劍飄浮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我感覺到一股蛇頸龍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壓迫感。
  「妳就暫時在那邊坐一下吧——很快就會結束了。」
  話語甫落,他的身影便化為一道銀光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
  ——補充說明一下,我們的所在位置離蛇頸龍約有三十公尺。
  雖然如此。
  「……欸?」
  太過異常的光景使我不由得驚叫出聲。
  才一眨眼,白色外套就已經出現在三十公尺外的蛇頸龍身後了。
  不知他是何時發動攻擊的,只見蛇頸龍的頭顱從脖子滑開,咚一聲掉在地上。
  ◆◆◆
  瞬迅劍——我手上這把日本刀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名號,只是我習慣這樣叫它。這是我的塗鴉能力之一:在超高速移動時使出居合斬。只要在刀刃的可及範圍,沒有這把刀無法斬斷的東西。
  瞬間拉近三十公尺的距離並砍下蛇頸龍的頭,根本只是小菜一碟。
  ……話是這麼說,但圖像不是砍斷頭就會死掉的敵人。事實上,蛇頸龍頭上的眼睛正骨碌碌地瞪著我。
  「是說,封印班的人這次沒有跟來呢。」
  我收回日本刀,舉起握在左手的細身劍。
  怎麼看都不適合用來和怪物打鬥的細身劍名為結界劍。
  「只好由我來擊退你了。」
  我向前踏步,搶在對方做出不必要的回擊前逼近它身邊,緊接著揮出了劍。斬落龍鰭的同時向上一躍,與斜上方來襲的龍翼交錯而過並順手將其劈斷。接著,我將結界劍朝虛空一劃,空中出現一道半透明的牆。我以那道牆為立足點朝斜下方俯衝,在與蛇頸龍交錯時削落它的身體,然後再次製造相當於立足點的結界,並朝著下個部位進行攻擊——
  我忽上忽下地四處奔竄,不讓蛇頸龍跟上我的動作——不給它發射熱射線的時間。
  雖然我也能正面進攻、以實力壓制對方,但這麼做是解決它最快的方法……就是頭會有點暈。
  不消多久,蛇頸龍的鰭、骸骨翅膀、長長的脖子都被我切成了碎塊。順帶一提,消耗的時間共約兩秒鐘。翅膀變成了寬麵條的形狀,看起來很難吃。
  當我停止攻擊並想著這種事的時候,喀喀,翅膀倏地從地面竄出。哎呀,還有沒砍斷的翅膀嗎?真是失算啊。
  「不過,這招我已經看過囉。」
  我口中說著,手上的動作不停,翅膀霎時之間化為粉塵。
  喀喀喀喀,下一秒,骨頭磨擦的聲音此起彼落地響起。六片翅膀將我團團圍住,骨頭前端指著我並向前彎曲。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我在心裡咂舌。第一片翅膀只是佯攻,現在包圍我的翅膀才是真正的攻擊者。而且所有翅膀都開始發亮了……說不定來不及全部斬斷,我在心裡稍微反省了一下。
  雖然這傢伙的外表是個怪物,但根據這些行為,看得出它有一定程度的智力。
  翅膀之間的距離安排得相當巧妙,想一一斬斷的話,彼此的距離太遠,數量又太多;假如想高速移動逃開熱射線的話,被翅膀包圍又無處可逃。
  原來如此。確實被將軍了呢。
  ——假如被包圍的人不是我的話。
  「我不是說了嗎,這招我已經看過了。」
  我揮動左手的細身劍在地面劃了個圓。
  視野被光線染成鮮紅的同時,無色的障壁也從細身劍劃出的圓圈猛然發動。
  剛才救人時,我抱著對方從被攻擊的地點退開,但也確認了其實沒必要那麼做。
  雖說劍的結界十之八九可以擋下熱射線的攻擊,但當時有那女孩在……假如敵人的熱射線具備穿透結界的特殊性能,可就不好處理了。
  我不是那種自信過頭的人,認為光靠結界就能完全防禦初次遇到的攻擊。
  包圍在我四周的透明防壁,將熱浪隔絕在外。熱射線攻擊結束後,我解除了結界,用瞬迅劍將身邊的翅膀全數斬斷,回到了還在發呆的女孩身邊。
  「——來了嗎?」
  除了被斬落的頭顱,蛇頸龍只剩下朦朧的輪廓。一個髒兮兮的霓虹色橢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傷痕累累的蛇頸龍身後。
  那是被我們稱為『窗戶』的東西——是某種無論直接碰觸或是使用塗鴉能力都無法觸及的難以形容之物。
  那東西已知的部分只有:它是圖像前往半二次元的入口,同時也是把圖像強制送回二次元世界的※紅牌。(譯註:足球用語,收到紅牌的人將強制退場。)
  只要圖像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窗戶就會來到圖像附近。
  接著——
  「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我放開握劍的雙手,兩把劍飄浮到我身後,加入了另外四把劍的行列。我伸出右手抓住另一把劍。那是一把單刃劍,劍柄相當短,劍身又寬又薄,外型很像電玩常見的中國冷兵器——正確來說是名為柳葉刀的武器——我將其高高舉起。
  這把劍的名字是飛翔劍。
  嗯,光聽名字大致就能猜出它有什麼能力了吧。
  ——言歸正傳,假如圖像受到超出承受範圍的損傷,窗戶會有什麼反應呢?
  就像這樣——
  我朝著蛇頸龍的頭顱揮下手中的劍。
  被劍刃劃過的虛空浮現出了淡淡的光之軌跡,隨即向前激射而出。
  ◆◆◆
  弦月狀的不明物體朝著吾輩的首級逼近,應該是某種斬擊的衝擊波吧。
  ……唉,這次沒能成功呢。
  算了,下次還有機會。在這邊被消滅,也只是被推回另一邊而已,有朝一日,吾輩一定會再次來到這個場所。
  話說回來,較晚現身的人類,實力與藍髮判若雲泥。假如是那個人類,就算稱之為神也不為過。
  和那個人類比起來,藍髮有如螻蟻……不,螻蟻有點言之過甚?至少也有鼠輩的層級。不論如何,兩人的實力天差地遠就是了。
  吾輩的頭顱被弦月狀的不明物體劃成兩半。
  逼近到吾輩身後的橢圓之『嘴』明白『損傷』已經到極限,於是吞沒了吾輩的身體。
  一股被拖回另一頭的感覺。
  意識開始模糊。但就算對手是神,不論要挑戰多少次,吾輩仍會毫不畏懼地與之為敵。
  為了完整自己的身體。
  ◆◆◆
  蛇頸龍轉眼間就被打倒了。
  我張口結舌看著眼前難以置信的光景。那個人消去手中的中國刀與飄在身後的另外五把刀劍,他轉身時帶動了白色外套的下襬。
  「喂——妳還好嗎——?」
  他朝依然跌坐在地的我伸出手笑著問道。那游刃有餘的笑容,對現在的我而言,刺眼到有點難受。
  「……還、還好。」
  我拉著他的手起身,問道:
  「那個,謝謝……您。但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因為我收到了SOS信號嘛。先出來的那幾個傢伙發出的。」
  原來如此。我半是接受了這個解釋。雖然那三人扔下我跑了,但還是幫我發出了求救信號。就這點來說,我必須感謝他們才行。雖然我不打算因此諒解他們就是了。更重要的是,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我不是說那個……呃,為什麼笹宮室長會在這裡呢?」
  「……啊,妳果然知道我是誰啊?」
  他靦腆地搔頭說道。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啊?他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場嗎?
  ——空白畫布防衛室『室長』•笹宮銀。
  即使放眼整個次元狹縫管理機構也只有四個人的特級抹消者。
  再加上「成為正式抹消者後,只花了三天時間就升級為特級抹消者」的傳說,整個空白畫布肯定沒人不知道他是誰。
  「唔,如果是問為什麼是我出馬,因為我是能最快趕到這裡的人嘛。而且,剛才的情況真的很危險吧?」
  「是……沒錯。」
  哦——他瞥了我制服上的胸章一眼後,佩服地讚嘆道。
  「倒是妳,明明才三級,還真有本事撐到現在呢……妳很有前途哦。」
  才三級。
  很有前途。
  這些話狠狠刺痛了我的胸口。
  成為正式抹消者已經兩個月了,我仍然是最低等的三級。對這樣的我來說,沒有比這些更傷人的話了。
  「……!」
  淚水好像快奪眶而出了。我迅速轉身、快步離去。
  「啊,喂?」
  我不理會室長的叫喚、加快腳步逃走了。
  在剛才的戰鬥,我做到的只有「把瓦礫移動三公分」而已。當然,瓦礫也沒有擊中蛇頸龍。反觀笹宮室長,才一登場,轉眼間就把蛇頸龍趕回二次元了。
  愈比較就愈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悲到不行。
  如果我也有室長那麼強的能力,應該能變得稍微有自信一點吧——得到『把物體移動三公分』這種可有可無的塗鴉能力的我,腦中不由得縈繞著這種想法。
  ◆◆◆
  「唔——……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嗎?」
  看著那女孩搖晃著側綁的馬尾逃避似地離去的背影,被留下來的我做了一下自我反省。雖然我自認是在稱讚她,但有可能踩到地雷了?
  「……算了,那也沒辦法吧。」
  我將視線移到蛇頸龍頭顱躺過的地點。最後那一刀的威力,不只把蛇頸龍的頭顱砍成兩半,還餘勢不減地將後方的地面砍出一道深溝,掉下去不只會受傷,甚至有可能送命。
  只不過劈了一刀而已。
  「……這個塗鴉能力,果然還是太強了。」
  我興味索然地喃喃自語。不,強大的塗鴉能力當然很好……可是——
  老實說,我想要更弱一點的能力。
  ……我也知道說這種話肯定會遭天譴,但我無法不為此嘆息。
  我一直很想體驗「巧妙活用客觀而言相當弱小的能力,精彩地逆轉勝!」的感覺……但就算把這願望說給別人聽,其他人也無法理解。訓練生時代我已經體悟到了這點,所以不會再把這種想法說出來。
  雖然不會說出口——
  「唉——……」
  幸好這能力夠強,才能阻止蛇頸龍完成身體。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不過,確實不能讓這種慘狀出現在外頭呢……」
  我眺望眼前原本應該是街道的場所。
  建築物幾乎全毀。蛇頸龍發出的熱射線在各處製造出鮮紅的火舌與濃密的黑煙。即使在我眺望這景象的此時此刻,也不斷聽得到建築物燃燒、崩塌的聲音。
  我轉過身,背對染上搖晃的紅與蠕動的黑的景色。
  「只要想到三次元若變成這樣,就全身發涼呢。次元災害這個說法真是太對了。」
  我邁出步伐準備離開二•五次元(第二半面),去追那個先走的女孩——
  「……!」
  就在這時,一道靈光從腦中閃過。
  在我的認知中,這可說是前所未有的妙策。
  「對了——說的也是。事到如今,就算不是我本人,也沒有關係嘛。」
  我賊賊地笑了起來。
  「這樣一來,回分部後要好好調查一番才行呢……」
  無法壓抑湧上心頭的雀躍之情,我興高采烈地朝側馬尾女孩離開的方向小跑步離去。
  就在這時,半二次元似乎到達了極限。由混濁極光形成的圓頂消失,完好如初的街道——三次元的街道如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地,重新出現在世界上。
  但現在,我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那些事上了。
  ——嗯,事情開始變得有趣了哦?




  第一章 特級抹消者•笹宮銀的天啟


  四年前的七月七日,日本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日本全國八個地點——秋田、埼玉、富山、滋賀、和歌山、鳥取、愛媛、鹿兒島的上空同時出現了緩緩下降的巨大球體,球體外表呈現混濁的極光色。
  不過,那些球體落地時穿透了所有物質,沒有傷害城市與人類。儘管如此,人類並未感到欣喜,反而陷入無法理解現況的混亂。
  人類還來不及處理那些混亂,情況變得更奇妙了。
  扁平的影子狀物體從沉入地表的半球體狀異空間中浮現,開始大肆破壞街道。那些影子愈靠近外界就變得愈厚,並且開始出現立體感。
  為了報導這件事,幾名勇敢的人類冒險踏入異空間,準備進行探索。但進入異空間後,他們全都錯愕地停下腳步。
  異空間不但沒有任何影子,就連街道也完好如初。
  以為看到幻覺的他們走出了異空間,回頭加以確認。可是,從外面看向異空間時,影子般的怪物確實在異空間裡作亂。
  人們的混亂到達極點。那些怪物也開始脫離異空間朝外界前進。
  某個地點出現的是飄浮在王冠中心的權杖,某個地點出現的是異形的修女,某個地點出現的是帶著許多武器的蜘蛛。每個異形怪物身上都有缺陷,就生物而言,即使是怪物也不可能有那樣的身體。
  這就是日後被稱為圖像的怪物第一次出現在日本的情況。
  接著,圖像大舉進攻。
  自衛隊派遣了部隊迎擊那些怪物。但人類的武器無法對擁有不同異能的圖像發揮作用,不只如此,還被圖像加以回擊,城市受損的情況變得愈發嚴重。
  除了某個地點——和歌山。
  基於一時興起,出現於和歌山的圖像做出了非常驚人的決定——成為它第一眼見到的少年的同伴。換句話說就是站在人類這邊。
  和歌山的圖像告訴少年與圖像戰鬥以及封印它們的方法。少年照著和歌山圖像的教導,奮不顧身地阻止了其他圖像的侵攻。
  最後少年成功消滅以及封印了其他七隻圖像,暫時解除了日本的危機。
  此時,距離不知原因、意義不明的大災厄的發生日,已經過了半年。
  少年被拱為拯救日本的英雄,在那之後與他身邊的人們成立了專門機關,以對付從七月七日後便不時出現在各地、通稱半二次元的異空間。
  該機關名為:次元狹縫管理機構。
  空白畫布。
  ——機關設立至今,已經過了四年又多一點的時間。
  幾乎所有圖像都在離開半二次元前就被空白畫布消滅。因此就算半二次元出現,人們也不再感到驚慌,不再因圖像而倍感威脅——
  ◆◆◆
  空白畫布•富山分部座落於吳羽山的山腳。
  聽說這裡原本是縣立圖書館,但在四年半前的大侵攻被圖像半毀,失去了圖書館的功能。後來空白畫布買下這個成為廢墟的地方整修、增建,使用至今。
  某個略陡的斜坡上有棟巨大、穩重的平屋頂建築物。我站在平坦空曠的屋頂上。
  「啊,原來在這裡嗎?總算找到妳了,小琴。」
  聽到有人呼喚後,我身體僵了一下,接著認命似地緩緩回頭。
  我的名字是口原琴音。不用口原也不用琴音叫我,而是以小琴稱呼我的人,目前只有身為同隊隊友的她而已。
  「……新奈,妳來這裡做什麼?」
  「我才想問妳呢。外面這麼冷,待在這裡可是會感冒的哦?」
  富山縣的冬天確實很冷。現在才剛入冬,呼出來的氣體就已經變成白色的了。因此,雖然屋頂可以自由出入,但沒有其他人在屋頂上也是很合理的。天上布滿了灰色的雲,隨時都可能下雪。儘管時間還不到中午,景色卻已經相當暗沉。
  唉,也許是我自己的心境影響,才覺得暗沉吧。
  「啊哈哈,說的也是。」
  我盡量真誠地笑道,但笑聲比我想像的還乾,連我都有點受不了。吹在身上的冷風說不定都比我的笑聲溼潤。
  我硬是擠出笑容回話的對象是我的好朋友•平上新奈。我們都是第七期的抹消者,年紀一樣是十六歲,換算成高中生的話,相當於高一生。我們是在訓練時認識的,雖然不到一見如故的程度,但相處久了就自然而然走在一起,算是氣味相投吧。
  新奈有一頭軟綿綿的深褐色頭髮,表情也總是溫溫吞吞的,給人很可愛的感覺。
  她那在以白色為基調、款式統一的女子制服外套下的胸部和我不一樣,相當宏偉…………先不管這個,她的胸章數字是『Ⅱ』,表示她是抹消者中人數最多的二級抹消者。腰間的槍套裝著輕便式手槍,下身穿的是及膝裙。女性抹消者可以自由決定制服的裙長,因此多少能透露出每個人的性格。
  順帶一提,由於我重視機動性,所以穿的是迷你裙。但又因為不想走光,裙子底下穿著安全褲。雖然我腰帶掛著輕便式的劍,然而面對圖像時,這點武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一陣風從我們之間吹過,新奈再次開口:
  「小琴,妳還好嗎?我很擔心妳哦。」
  她不再閒聊,直接切入正題。
  昨天我瞞著包括她在內的隊友,和其他小隊一起前往半二次元迎擊敵人,卻被強大的圖像逼到走投無路,最後被笹宮室長搭救。
  幹了這麼多事,她肯定不想讓我有機會開溜吧。但我是自作自受,因為……
  「小琴,妳不覺得太過分了嗎?去妳房間人也不在,傳訊息也不回,打電話也不接。我沒有生妳的氣,只是很擔心妳而已。至少讓我聽聽妳的聲音啊。」
  她生氣了不好了她生氣了……!
  雖然臉上掛著笑容,但眼中沒有笑意。這是她經典的怒極反笑模式。可是,我會尷尬嘛……
  被她這麼氣勢洶洶地叨唸,我別開臉小聲賠罪道:
  「……對不起。」
  「我不是要妳道歉啦。」
  雖然新奈沒有多說什麼,我總覺得她的言下之意是「這也沒辦法」。
  「話說回來,妳有受傷嗎?」
  「……嗯。只有一些輕傷和擦傷。」
  雖然腳上到處都是OK繃,但只有這樣而已。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
  與剛才的怒極反笑不同,新奈露出打從心底安心的笑容。儘管我做出了相當於背叛隊友的事,她還是只關心我的安危。這樣的好友讓我心中充滿罪惡感。
  「不只我,壹彥也很擔心妳哦。等一下要去跟他打個招呼,知道嗎?」
  「……嗯,好。」
  為什麼昨天要擅自前往半二次元?新奈沒有多問。這應該是她的體貼吧。話說回來,如果是新奈,說不定早就猜到我那麼做的原因了,所以才故意不提。無論如何,我都很感謝她不追究。
  喀嚓。開門聲響起。我們朝屋頂出入口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哦!總算找到妳了,口原。」
  發現我並走過來的人是名頭髮剪得很短、個子很高的少年……雖然用青年形容比較貼切,但他只大我兩歲而已,換算成高中生的話,相當於高三生,就年齡來說還是該歸類為少年吧。
  他是第三期的抹消者。肩膀很寬,一身肌肉緊緻結實。但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竟然在這麼冷的天氣把袖子捲到手肘還面不改色。真是勇者。
  他的胸章數字是『Ⅰ』。
  這代表他是一級抹消者——那是目前總數約三千人的防衛室戰士•抹消者中,只有一百多人的精英戰士。
  他的名字是飛鳥壹彥,是我們小隊的隊長。
  「居然連壹彥學長也來了……」
  「哈囉,壹彥,你怎麼特地跑來屋頂了呢?」
  「什麼怎麼特地跑來,當然是在找口原啊。是說新奈,既然妳和口原在一起,為什麼不通知我一聲啊?」
  「對不起啦——我也才剛找到小琴而已——」
  新奈軟綿綿地笑道。壹彥學長也一副「那就沒辦法了」地接受了她的說法。聽說他們是鄰居,再加上新奈的姊姊,三人從小就玩在一起。
  「話說回來,妳們幹嘛在這種冷得要命的地方說話……不覺得冷嗎?」
  「如果你會那麼想,就多穿幾件衣服啊。」
  我深有同感。壹彥學長的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我又不冷。」
  「你那個樣子,看得我們都冷了。」
  新奈以「你要自己體會言下之意啊,別讓我直接說出來嘛」的眼神,傻眼地看著壹彥學長。
  「雖然壹彥很可靠又值得信任,可惜腦袋不好,美中不足呢。」
  來了來了,新奈的挖苦。
  新奈溫柔又很明理,但有時候會笑笑地說出非常傷人的話,這算是她美中不足的地方吧……
  「哦、哦……妳從以前就偶爾會說一些很嚴格的話呢,新奈。」
  身為其總角之交的壹彥學長對新奈的毒辣發言似乎多少有點抵抗力,他流著冷汗打發了這個話題……是說,他不否認腦袋不好這點呢……
  壹彥學長以逃難般的表情指著出入口:
  「我們還是進去裡面再說吧,去大廳好了。」
  我完全贊成這個提議。
  壹彥學長帶頭先走,新奈隨之邁步,我則是跟在他們身後。
  我不經意地瞄到自己的胸章,下意識地喃喃道:
  「……明明不該這樣的……」
  也許聽到了我的自語,新奈表情複雜地瞥了我一眼,接著轉頭看著前方,裝作沒聽到走下樓梯。
  我很感謝她的體貼,但又覺得有些酸楚。
  ——我胸章的數字是『Ⅲ』。
  這代表我是三級抹消者,是抹消者中最低階的人。
  ◇◇◇
  空白畫布每半年會招募一次新人。除了抹消者外,還會招募研究員、技術員、窗口人員等各職種的人員。
  每個單位都有不同的新人訓練課程。在這些訓練課程中,我認為最辛苦的當然是在第一線對抗圖像的抹消者訓練課程。
  志願成為抹消者的新人需要接受長達半年的訓練。體能訓練自不用說,還得學習與圖像有關的知識,以及與圖像戰鬥的方法。
  由於日後必須與那種怪物搏命戰鬥,訓練過程當然艱苦又嚴格。基於好玩前來應徵的人,通常撐不到結業就會退出了。
  訓練生必須撐過這半年的嚴苛訓練,才有資格得到與圖像戰鬥的能力——『塗鴉』。得到塗鴉之力後才能正式成為空白畫布的戰士——抹消者。
  為期半年的訓練結束時,指導教官會集合所有志願者進行精神喊話,接著,教官會把志願者帶到某個房間。
  禁書管理室——它是房間,同時也是空白畫布的行政單位。簡稱禁理室。
  如同字面上的意義,是用來保管名為『禁書』的書籍的房間。
  所謂的禁書,指的是封印著圖像的書籍。
  只要拿起禁書,就能得到足以與圖像抗衡的力量——塗鴉之力。
  由於封印方式相當特殊,拿起禁書前沒辦法事先得知可以得到什麼樣的能力。有可能是強到破表的能力,也可能是性質特殊的能力。
  簡單來說,就是靠運氣決定自己的能力。但也不全是運氣。
  也許是受到封印在書中的圖像影響,一進入禁理室,就會感覺有聲音在呼喚自己。
  在踏入禁理室前,教官這麼說——
  不必猶豫,拿起呼喚自己的書就好。
  曾經有人照著教官的話做,結果明明訓練期間是第一名的最優秀訓練生,可是得到的圖像能力實在太弱,成為正式抹消者的兩個月後仍然是三級抹消者,並且被蓋上了「令人失望」的烙印。
  ……也不用隱瞞了。那個人就是我,口原琴音。
  ◇◇◇
  我們從屋頂走下兩層樓後左轉,來到了玄關大廳。這裡有桌椅和自動販賣機,是休息和見面的好地點,現在也有一些人影零星散布在其中。
  壹彥學長悠然拿出錢包:
  「妳們要喝什麼?我請客。」
  「真的嗎?謝謝——我要熱的咖啡歐蕾。」
  「好。妳還是很愛咖啡類的飲料呢。口原,妳呢?」
  「啊,不用了,不用請我這種人啦。」
  「那就給妳喝冰冰涼涼的榴槤汽水……」
  「我要熱可可,謝謝。」
  我立刻改口。壹彥學長似乎也不是認真的,他笑著把零錢投入販賣機。
  學長買飲料時,我察覺到有不少視線飄到自己身上。我假裝沒發現那些視線,也不轉頭看那些人。
  自己是個名人——負面意義上的。我多少感受得到這件事。倍受期待的最優秀訓練生,實戰中卻成為礙手礙腳的累贅,會出名也不奇怪。
  雖然不是成為正規抹消者就一定能在兩個月後升上二級,還是能累積一定的戰鬥經驗。但我連戰鬥都做不到。富山分部大約兩百人的三級抹消者中,我肯定是最差的。
  再加上我原本是最優秀訓練生——曾經擁有這頭銜的人,通常會在兩週內升上二級。就連成績普通的新奈也在一個半月後升上了二級。不管怎麼樣,兩個月後仍然留在三級的最優秀訓練生,一定前所未有吧。
  話是這麼說,但我也不是自己想得到這種塗鴉能力的。
  把物體移動三公分的能力。到底該怎麼用這種能力戰鬥呢……?
  「口原,拿去吧。」
  「咦,啊……謝謝。」
  我接過壹彥學長輕丟過來的熱可可,因為有點燙,我用雙手輪流滾著罐子,在椅子上坐下,拉開了拉環。
  對不起,我無法成為戰力。看著坐在桌前談笑的新奈和壹彥學長,我滿心歉意。
  為什麼我的運氣……會背到這種程度呢?
  從以前就是這樣。籤運差不用說,還有像是小學時代的戲劇表演,我明明得到了女孩子夢寐以求的公主角色,結果卻被背景壓住爬不起來。在商店街抽到頭獎•溫泉旅行的票,結果裝著票的包包掉到河裡、一去不返。
  光是列舉出來,就覺得自己的運氣背到無話可說。
  如此不走運的我,選禁書時當然抽不到什麼像樣的能力。
  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回報——我不打算提出這種天真的主張。
  可是,沒有回報到這種地步還是令人沮喪。
  因為不想屈服於天生的衰運,我從小就認真地鍛鍊自己。進了空白畫布後更是努力不懈。雖然成為了最優秀訓練生,但實戰沒有成績的話,這個頭銜還是沒有任何意義。
  從小運氣背過頭形成的退縮性格,如今惡化得更嚴重了。
  忽地,我腦中閃過昨天救了我的恩人•笹宮室長的身影。
  ——如果我有那麼強大的塗鴉能力……
  也許就能稍微改善我的畏縮個性吧。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
  大廳的擴音器突然傳出尖銳的噪音。大到刺耳的音量使我不禁皺起眉頭。
  「怎、怎麼了?」
  壹彥學長捂著耳朵問道,這時音量似乎調整好了,廣播傳來沙沙的聲響。
  『啊——啊——好,0K了。』
  ……嗯?這聲音,該不會是……?
  『欸——等一下被叫到名字的人,立刻前往笹宮室!』
  ——啊,這個聲音,肯定是他。
  其他人也發現了說話的是誰,開始議論紛紛。
  「……講話的是那個人吧?」
  「是笹宮呢。真稀奇,那傢伙居然會用廣播叫人。」
  壹彥點頭同意新奈的問題。
  說話的人是空白畫布富山分部防衛室的『室長』,特級抹消者•笹宮銀!
  「說到笹宮室長,最有名的應該是五官端正、給人的印象卻很薄弱,還有超凶殘的塗鴉能力〈七式〉吧——是說,我也只聽過他把那棟超堅固的訓練館打爛,而且還把訓練館對面的室外訓練場半毀的八卦而已。」
  「……那個室外訓練場?」
  「只用一擊就打壞了。」
  「一擊!?」
  我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所以非常驚訝。
  室外訓練場是橢圓形、外圍大約兩公里長的超大型操場。把那個操場打到半毀?
  話說回來,訓練館也非常堅固,就算被擁有能製造出相當於黃色炸藥爆炸威力的塗鴉能力者全力攻擊也分毫未損的那棟建築物,被打爛了?而且只用了一擊?
  「對了,妳們知道在那之後笹宮說了什麼嗎?」
  「咦?這我就沒聽過了。」
  「我也是。」
  應該是對不起之類的話吧。
  「『我還沒有拿出真本事耶?』這樣。」
  「「…………」」
  我和新奈都無言了。笹宮室長到底是強到什麼程度的怪物啊……
  但昨天的戰鬥,他看起來確實不像有使出全力……
  「對了,說到這個,小琴昨天不是被笹宮室長救了嗎?這個廣播該不會和昨天的事有關吧?」
  「哦——……嗯,雖然笹宮室長救了我……但他應該不會對我這種人感興趣,應該和我沒關係吧?」
  我事不關己地拿起熱可可,正想喝下去時——

  『三級抹消者•口原琴音!現在立刻前往笹宮室!』

  「欸!?」
  我嚇了一跳,手一滑,飲料罐向下直落。我趕緊伸手想抓住罐子,但是太用力了,反而讓罐子彈向壹彥學長。
  而無法違抗重力的熱可可,就這麼潑到壹彥學長身上。
  「啊,呃,欸,對、對不起!」
  「哦——這點小事沒啥啦,妳不用在意。」
  壹彥學長笑著脫下多出許多白色與茶色圓點的制服上衣,身上只剩一件黑色無袖內衣……雖說看著他很容易失去季節感,不過現在是冬天,就算在室內還是很冷。
  「不對,等一下,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小琴,妳做了什麼嗎?」
  「我什麼都沒做!我不記得自己做過會被叫到笹宮室的……啊。」
  「……啊?」
  「口原,妳想到什麼了?」
  壹彥學長豪邁地用制服上衣擦著被熱可可淋溼的頭髮向我問道……實在很難不對他的行為一一吐嘈。
  「呃,沒有,那個……因為那時我覺得自己太可恥了,所以只說了一聲謝謝就逃回來了……該不會是因為我太沒禮貌,所以才會……?」
  「可是,笹宮室長會因為這種小事就找妳過去嗎?」
  「先過去再說吧。畢竟是室長命令嘛。」
  壹彥學長邊說邊起身。
  「繼續待在這裡,只會更受人注目哦。」
  「……啊。」
  我突然發現大廳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趕緊把飲料罐丟進垃圾桶,逃難般前往笹宮室。
  ◇◇◇
  ……我捅了什麼蔞子嗎?
  愈是思考,邁步時就愈不安。
  我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有問題的事,反而更容易令人驚慌。自己該不會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不該做的事吧……好可怕。
  「我們在外面等妳哦。」
  「房裡該不會只有你們兩人吧?小心別被撲倒哦,小琴。」
  「嗯,好……撲倒什麼的,不可能啦。」
  「那可不一定哦?笹宮室長也是男人,說不定他是為了告白,才把妳叫到能獨處的場所哦——?」
  不不不,不會有這種事吧。我和笹宮室長昨天才第一次見面耶。
  「總之,好好加油吧。」
  我在被跟過來的兩人注視著且不知該加什麼油的情況下,伸手敲響了富山分部•防衛室『室長』辦公室——笹宮室的門。
  之所以沒人叫這間辦公室為室長室,原因很單純,只是因為說起來很拗口而已。既然是笹宮室長的辦公室,就以室長的姓稱呼好了,所以大家都把這裡叫作笹宮室。
  我站在門前等待回應——
  「來了嗎!?」
  「呀——好痛!!」
  裡面的人沒有應聲也不預警就猛然將門向外打開。門板咚一聲狠狠撞上我的額頭,痛得我差點暈過去。
  ……我的運氣……為什麼這麼背呢……
  「哇!對不起!妳還好嗎?」
  我按著被撞紅的額頭顫顫巍巍地蹲在地上。開門撞我的凶手——頂著一頭沒整理也沒保養的黑髮,雖然五官端正,給人的印象卻很薄弱——笹宮室長慌張地問道。
  他的表情不像昨天那樣充滿自信,而是一臉「不好了」的神色。
  「還……還滿不好的……」
  「對、對不起,總之妳先進來吧。」
  「好、好的……」
  笹宮室長面帶愧色地說道,他讓開了通路要我進房,空白畫布男性制服的白外套下襬隨之飄動,我淚眼汪汪地走了進去。
  身後傳來門帶上的聲音。我有種打電玩時被關在最終魔王房間般的感覺,有點害怕。
  放眼望去,房間頗為寬敞,不愧是室長專用的辦公室。
  第一眼看見的是凌亂堆置在正前方辦公桌上、好像看過書名的輕小說。旁邊的辦公桌前坐著一名將頭髮盤起、穿著整齊服貼的套裝、表情嚴肅的女性——應該是祕書吧。她隔著眼鏡瞄了一眼走入辦公室的我,接著又立刻低頭振筆疾書、處理起文件。
  ……總之,不必擔心被推倒了。而且有第三者在也不可能是告白。新奈的玩笑話是不成立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找我過來呢?心臟因緊張而狂跳不已,胃也開始抽痛起來。不知道我身體有沒有冒出太多冷汗,這使我有點不安。笹宮室長在前方辦公桌另一頭的椅子上坐下。
  「——嗯,一天不見了呢。」
  他如此說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呢?呃,總之先道謝吧?
  「啊,呃,呃呃,非、非常感些您昨天揪了我!」
  ……吃螺絲了。有點想死。
  「啊,不用謝啦,昨天已經謝過了。還有,不用那麼緊張啦。」
  我緊張的模樣大概很滑稽吧,笹宮室長苦笑道。不用說我也知道自己的臉漲得通紅……嗚哇啊啊啊,臉頰好燙啊。
  「特地把妳叫過來,真是不好意思。是說,我之所以找妳過來——」
  「……!」
  身體不由得一僵。
  我真的做了什麼會被叫來笹宮室的事嗎——
  「我考慮了很多,但想來想去,還是只有妳了。」
  ……欸?
  室長靦腆地笑道。
  「我覺得,果然還是妳的感覺最好了。」
  「呃,欸?不,那個……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咀嚼著室長的話,臉漲得愈來愈紅。
  不管怎麼解釋,這些話都像是……
  『說不定他是為了告白才把妳叫到能獨處的場所哦——?』
  新奈的話忽地閃過腦中。
  呃,可是,祕書小姐在場哦?難道說笹宮室長是不在意有沒有第三者在場的那種人嗎?
  我腦子一團混亂,過熱到快要當機。笹宮室長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突然對妳說這些,妳應該很困擾吧?」
  「咦?不,那、那個,因為……太突然了,我、我沒有心理準備……」
  「妳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妳的!」
  「照……!?」
  我的腦子真的過熱當機了。
  本來以為是告白,結果是求婚?突、突然說那種話,我我我我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呀!?
  「呃,那個,至少要從互相瞭解對方開始吧!?」
  「不用擔心,我很清楚口原妳的事!」
  「可、可是!我們昨天才第一次見面耶!?而且我的態度還相當不禮貌!」
  「那是常有的事,我不在意啦。就算妳討厭我也沒差。」
  咦?這話是什麼意思?「就算現在討厭我也無所謂,總有一天我會讓妳改變心意!」之類的宣言嗎?這種有點強硬的態度,讓我心頭小鹿亂撞了起來。
  笹宮室長的手肘靠在桌上,下巴抵在交叉的十指上,以爽朗的笑容開口:
  「因為,妳是我理想中的——」
  啊啊,不行,不能再說下去了。
  被人用這種笑容告白的話,我會——

  「妳是我理想中的廢材呢!」

  ……………………………………
  過熱當機的腦袋瞬間凍結,大腦一片空白,呈現完全停止思考的狀態。
  接著,我不但對鬧出誤以為室長想對自己告白的笑話感到丟臉,還漸漸理解到室長對自己說了非常過分的話——
  ◆◆◆
  防衛室『室長』——基本上這是在一級抹消者中戰績最輝煌的人才能坐上的位子。有資格成為室長的人,不僅個人戰鬥能力要強,還必須對各種場面與狀況做出迅速又正確的判斷。可說是相當難以勝任的職位。
  尤其是富山分部,由於富山是八個圖像發生地點中半二次元出現率最高的地區,防衛室的重要性遠遠大於其他地點。
  我曾經懷抱著總有一天要坐上室長位子的夢想。
  巧妙地運用威力很低或不知該如何使用的寒酸能力和同伴們通力合作,一點一滴地累積經驗向上升級,最後終於得到室長的寶座。這是我理想中的晉級計畫。
  也曾經是我的夢想。
  但開獎,不對,打開禁書後,我得到的是與夢想完全相反、強大到凶殘、可以說是外掛等級的能力〈七式〉。
  強大到足以一擊破壞訓練館與室外訓練場的力量。光憑著「力量強到犯規」這種理由,就讓我在成為正規抹消者的第三天晉升為特級抹消者,不只如此,還順便坐上了防衛室『室長』的位子。
  這是比理想的晉級計畫順利萬倍的升遷圖。夢想不費吹灰之力就達成了。
  空白畫布的高層對我說:「你只要用當社團社長的感覺去當室長就好。」但我連上下學的路隊長都沒當過耶?竟然叫我直接當社團社長?我的感想就是這樣。
  坦白說,這種情況真是太尷尬了。
  假如我已經累積了一定的經驗,那就另當別論;但是,只因為塗鴉能力太強就讓一個菜鳥跳過眾多資深前輩空降到室長的位子,這種待遇太尷尬了。
  不過,既然接下了這個位子,就要把分內工作做好。我努力研究室長該做的業務,也學習戰術方面的知識。比起剛成為室長時,我覺得現在的自己比較有室長的樣子了。雖然文書工作全被中滝小姐搶去做,我能做的文書工作頂多只有瀏覽報告書而已。
  如此這般,以室長身分得過且過的我在昨天得到了天啟。
  既然沒辦法靠自己達成逆轉勝的夢想,那就培育能力寒酸的傢伙,讓他們變強好了。
  我照著天啟的指示,開始翻找三級抹消者的檔案,最後注意到一名少女。
  擁有『把物體移動三公分』塗鴉能力的廢材!
  ——就是眼前這名綁著側邊馬尾的女孩•口原琴音。
  「……嗚,嗚哇啊啊啊啊!」
  逆轉勝計畫還沒啟動好像就碰上困難了。
  「咦?耶!?妳幹嘛突然哭啊!?」
  我驚訝地看著突然落淚的口原,我可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哭泣的女生啊?
  「笹宮室長,你說這句話是認真的嗎?」
  中滝小姐以傻眼的表情和冷冰冰的口氣吐嘈道。
  「都是因為你那種模棱兩可的差勁說法才會變成這樣。」
  「模棱兩可?……請問我哪裡……」
  「…………」
  中滝小姐無言地瞪我,嚇得我臉頰開始抽筋,糟糕,又對她使用敬語了……
  「……咳,我哪裡模棱兩可了?她可是我夢寐以求的理想廢材哦?原本是最優秀訓練生,體能和成績都是最頂尖的,卻因為廢到不行的塗鴉能力停在三級,條件這麼完美的傢伙可是打著燈籠也沒處找的哦!?」
  讚美成這樣的話,她應該不會再哭了吧!?
  雖然也有這種算計,但我這番話是肺腑之言。口原她卻……
  「嗚,咿……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愈哭愈大聲了!?我明明是在誇獎妳耶!?」
  「這算是誇獎嗎?這樣貶低三級抹消者到底有什麼意義?」
  「妳在說什麼啊中滝小姐!這可是最高級的讚許之言耶!」
  「我看是找死之言吧……呵呵呵。」
  中滝小姐不知為何一臉得意地說道。接著——
  「小、小琴!?妳還好嗎!?」
  笹宮室的門冷不防地被人打開。
  一名有著柔軟深褐色頭髮的女孩臉色大變地闖進房間。另一名個子很高、身材精壯的青年也一臉無奈地跟了進來。
  先不管那女孩,這名青年是我認識的人。他是一級抹消者•飛鳥壹彥。
  「欸?等一下……你們難道在外面偷聽我們說話!?」
  口原一面以袖管擦著眼淚一面向不速之客問道。
  「不好意思啊,口原,我有試著阻止,但是……新奈聽到妳的哭聲就馬上衝進來了。」
  飛鳥學長面帶歉意地說道。深褐色頭髮的女孩則是抱緊口原,以不論如何用言語修飾都說不上友善的眼神看我。雖然她給人穩重柔和的感覺,但顯然是個笑裡藏刀的狠角色。特別是以那種並非單純憤怒的眼神看人的時候。
  「進房之前要先敲門。再怎麼說,這裡都是室長辦公室。」
  「啊,對不起,一不小心就……話說回來,笹宮室長,你對小琴做了什麼?」
  「不不不慢著慢著,因為這個場面看起來很容易被誤解成其他狀況,我想還是讓身為第三者的中滝小姐來做客觀的說明好了。中滝小姐,請妳——」
  中滝小姐再次狠瞪我。我吐了吐舌頭訂正道:
  「中滝小姐,就交給妳說明吧。」
  「好的。」
  唔唔……還是很不習慣呢。口原和深褐色頭髮的女孩以奇妙的表情看著我,這也是沒辦法的吧,在祕書一瞪之下就改變說法的長官,就旁人的角度看來確實很奇怪。
  但這也不是需要特地說明的關係。我是室長,她是祕書。中滝小姐只是想明確地做出上下區隔罷了。
  在我的要求下,中滝小姐看著空中,以思索般的神情說道:
  「這個嘛,一言以蔽之——笹宮室長以長官的立場對口原小姐說了非常過分的話,把口原小姐弄哭了,這樣吧。」
  「為什麼妳要在這種情況火上加油啊!?」
  「就第三者的角度來看就是這麼回事嘛。」
  「……笹宮室長?」
  「不對、等一下!也許看起來像那樣,但是!我想講的話還沒有說完!」
  深褐色頭髮的女孩冷若冰霜地看著我,我趕緊辯解。
  「口原——妳想不想變強?」
  「欸?」
  也許沒料到話鋒會帶到自己身上吧,口原不停眨著眼睛。
  「今天把妳找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重點培訓像妳這樣不知該如何發揮自己能力的三級抹消者,讓你們變強並提升戰鬥力。所以我希望妳能加入這個強化計畫。」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我,接著,眼中漸漸出現理解之色。

  看樣子誤會解開了。我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你們想想看嘛!塗鴉能力和渣一樣的廢材抹消者,逆轉勝打贏強敵的劇情,不是超好看的嗎!?」
  ……咦?怎麼大家眼中的理解之色又消失了?而且改成對我投以憐憫的眼神?原來他是這種傢伙啊。所有人臉上都寫著類似的話。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啊?
  話是這麼說,但是他們似乎也不打算反駁我,所以我又繼續說下去:
  「老實說,我的塗鴉能力太強大了,一點也不好玩。應該說我對此很不滿。」
  我話一說完,其餘三個人都以「看到連人皮都不穿的外星人跳盂蘭盆舞」的眼神看著我。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啊?他們眼神如此控訴著,只有中滝小姐把手按在額頭上嘆氣。
  「因為我想要就算弱小也無所謂,但能發揮創意打倒敵人的塗鴉能力嘛……只要可以加以應用,就算攻擊力廢到跟渣一樣,我也無所謂。」
  我開始滔滔不絕地訴說自己的不滿,但被口原舉手打斷:
  「呃,那個……在這種時候,室長的個人興趣不重要。我想問一件事。」
  「什麼事?」
  「就是,那個……為什麼您會挑上我呢?想變強的三級抹消者一定非常多……」
  「哦,這個啊。這當然是因為——」
  「因為我本來是最優秀訓練生嗎?」
  口原搶在我前面以快要嘔血的表情問道。不用做出那麼誇張的表情嘛……
  而且,她的猜測也不正確。
  「唔嗯,這理由沒有那麼重要啦,就素材而言,最優秀訓練生當然有加分就是了。」
  我以輕快的口氣否定她的說法,笑著繼續道:
  「我之所以找上妳,是因為翻遍檔案後發現妳的塗鴉能力是最廢的。」
  啪嚓。我好像聽到這樣的聲音。只見口原雙膝一軟、跪坐在地。
  ……啊,我又說錯話了。雖然是無心的,但戳中了口原最在意的痛點,我還是不由得產生罪惡感。我只好說出另一個本來不打算說出來的理由,雖然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安慰到她就是了。
  「——還有就是,對了——」
  不打算說出來,是因為我覺得這理由滿丟臉的。
  「因為昨天救了妳,算是緣分——我這麼說你們會笑我嗎?」
  之所為會從羅列在我背後書櫃的抹消者檔案中多看幾眼口原的資料,說不定是因為不久前才救過她的緣故。
  既然如此,我們應該算是有緣吧。
  把這種略微幼稚的理由坦白說出來後,氣氛似乎柔和了一點……這、這是怎樣?為什麼有種詭異的溫馨感?糟糕,感覺好羞恥!
  總之……他們沒笑我就好。我咳了一聲,想藉此轉換氣氛。
  「就是這樣——我可以聽妳的回覆了嗎?」
  我有點緊張地看著口原,再次發問:

  「我再問一次——口原琴音,妳想不想變強?」

  聽了我的話,口原掙開了深褐色頭髮女孩的圈繞,向前走出一步。
  「……那個,老實說,我覺得笹宮室長和我很不對盤。」
  「呃——……哪個部分不對盤?」
  「幾乎全部都不對盤。像是會讓人產生誤會的說法……覺得弱小的能力才好玩……對自己那麼強大的能力覺得不滿……還有說我是廢材的部分。」
  我的人格好像完全被否定了……!?
  難道她打算拒絕我嗎……我正覺得緊張時——
  「不過,怎麼說呢……我有一種感覺,如果讓這個機會溜走了,就真的再也沒機會變強了。那樣我會很困擾……所以——」
  說到這裡,口原直勾勾地注視我:
  「笹宮室長,我想變強。強到足以打倒圖像——強到能和一級抹消者並駕齊驅。」
  聽到口原的回答,我鬆了一口氣,欣喜的感覺油然而生。我笑道:
  「談判成功。交給我吧,我一定會讓妳變強的。」
  「請……請多指教。」
  「是說,妳也沒得選擇就是了。」
  「……咦?呃,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口原露出困惑的神情以不安的音色問道。
  「就算妳拒絕,我也會端出室長身分命令妳加入這個計畫。想變強就閉嘴乖乖照著我的話做,就是這樣。」
  其實我是開玩笑的,但所有人都傻眼看著我。
  我告訴大家,計畫從明天開始實行,讓眾人各自回去。
  ——這個決定,對口原來說究竟是幸或是不幸呢?
  這就要看我今後的表現了。




  第二章 三級抹消者•口原琴音的奮起


  ——富山的冬天果然很冷。
  我走在坡道上呼出白色的氣息,仰頭看著難得放晴的天空,心裡那麼想。
  坡道爬到底,可以看到一天不見的空白畫布•富山分部的建築。今天應該又是無聊的一天吧,要是能出現個半二次元就好了,但這種話說出來就會變成失言了。我一面如此心想,一面經過玄關。就在這時——
  「——對了,你知道昨天那件事嗎?」
  「嗯,我有聽說。口原那傢伙被室長叫去辦公室了吧?」
  「難道她鬧出了什麼問題嗎?……雖說也不重要啦。」
  哇哈哈哈哈,一群蠢蛋的談笑聲傳入我耳中,我朝那些人走近。
  「喂,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嗯?幹嘛——咦!妳、妳是……!」
  一認出我是誰,那三人表情就僵住了。真是沒禮貌。
  「我再問你們一次。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口、口原……被室長叫去辦公室了。」
  「……哦——」
  ——名為空白畫布的組織中,總共有五個名字有『室』的部門。
  防衛室、研究室、技術開發室、禁書管理室、編輯室。每個室裡地位最高的人就是室長。
  不過,研究室、技術開發室、禁書管理室、編輯室這四個部門的室長,在整個組織內只有一個人,而必須直接和圖像戰鬥的防衛室,因為其重要性,所以本部和各分部都有一個室長。
  在這個富山分部能被稱為『室長』的人,只有一個。
  ——防衛室『室長』•笹宮銀!
  富山分部實質地位最高的人。
  「……那個傢伙!」
  一想起那個和我有不少過節的白痴的蠢臉,額頭的青筋就暴跳出來。
  「那……那我們告辭了!」
  三人組似乎察覺情況不對,夾著尾巴落荒而逃。那並不重要,反正我已經問出想知道的事了。
  整件事奇妙的部分其實是另一個名字。
  口原。聽到這個名字,我想起的是曾經是第七期最優秀訓練生的女孩。
  但現在成了最底端的三級抹消者。
  「……搞不懂。為什麼笹宮那傢伙會找上口原?」
  但是,那傢伙的確有可能基於莫名其妙的理由找口原。
  畢竟他是以『我想得到弱小的塗鴉之力』這種王八蛋的理由在訓練時期不肯全力以赴的混帳。
  ……總覺得愈來愈火大了。
  「那個白痴——放著室長的工作不做又想幹嘛了!」
  既然如此,就直接去質問他吧!
  我以破風之勢朝著笹宮室前進。
  ◆◆◆
  笹宮室長搭訕口原小姐的隔天,也就是今天。
  「那我們就暫時告退了,中滝小——」
  我朝著老是忘了不能對我用敬語的室長一瞪,室長表情一僵,趕緊改口:
  「那我們走了,中滝小姐。」
  「瞭解,各位請慢走。」
  我目送笹宮室長與來到笹宮室的三人——口原小姐、平上小姐以及飛鳥先生離開房間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笹宮室長成為室長已經滿一年了,但他還是改不了對我用敬語的習慣。雖說我是二十歲的成年女性,而他是十七歲的少年,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會忍不住想用敬語和我說話的感覺。但我是祕書,他是室長。職場看重的是位階而不是年紀。出了社會之後,人際方面的規矩都是這樣。我是如此認為的。
  我不經意地看向窗外。紅葉已經全部轉成枯葉了。強烈的北風毫不留情地撲向那些死纏爛打、不肯離開樹枝的枯葉,將其一一吹落。
  真是和平啊。看著這平凡無奇的景色,心裡有所感觸。
  與四年前那時相比的話——
  ◇◇◇
  四年半前的七月七日。
  我當時就讀高中一年級。住在富山縣的我不知該說幸運還是不幸,我目睹了整件事。
  目睹了圖像從以縣立圖書館為中心發生的穹頂狀半二次元出現的瞬間。
  目睹了怪物化為災厄、蹂躪城市的場面。
  出現在富山的圖像是把帽兜拉得很深、背上長著翅膀的修女。但翅膀是左三右二、並不對稱。
  淡紫色的手臂痩骨嶙峋,祈禱般地握在一起的手指只有三根,指尖還生著銳利的爪子,看起就像惡魔之類的邪惡之物套著修女服似的。不只如此,帽兜底下甚至沒有五官。
  雖然它的翅膀是帶著神聖感的翠綠色,但在這種情況只會顯得更加詭異。應該說,那彷彿以惡意拼貼矛盾與破碎而成的造型,刺激著人們的理性,使人感到不寒而慄。
  接著,穹頂狀的異空間消失,圖像拍動了它的翅膀。
  宛如以整塊翡翠雕成的翠綠色翅膀張開的瞬間,周圍出現無數龍捲風,帶著明確的意志開始破壞附近的建築物。
  我死命蹲在地上,努力不讓自己被龍捲風捲到空中,努力不讓自己被強風颳走。
  幾分鐘後。
  風停了。我抬頭看向四周,熟悉的街道成了陌生的風景。
  縣立圖書館半毀,原本是樹林的地方只剩光禿的地表。放眼望去,民宅全部化為瓦礫木片。
  我望著那景色發呆了半晌,最後看向仍然停佇在上空的圖像。
  雖然帽兜下方沒有五官。
  但我總覺得,那圖像正在嘲笑我。
  ◇◇◇
  誰能想到幾年後,我居然會在對抗圖像的機關工作呢?
  自己可以平平安安地活到現在,人們能夠若無其事地過著普通的日子,這應該算是奇跡吧。說真的,假如那時出現在和歌山的圖像沒有一時興起站到人類這邊,日本應該早就滅亡了。
  ——好了好了。
  現在不是沉浸在感傷的時候,還是快點把文件處理完吧。就在我轉換心情、重新握好筆時——
  「笹宮!你是想怎樣!」
  一名金髮女孩突然闖進笹宮室。
  又來啦?我瞥了沒有禮貌的闖入者一眼。
  「……進房之前要先敲門。」
  「哦,真是抱歉——中滝小姐,笹宮那混帳在哪裡?」
  「不清楚呢,室長只說要去研究大樓。」
  ……其實我連他要去哪個房間都知道,故意不說清楚,算是我對笹宮室長的體貼。
  「感謝妳的配合,我告辭了。」
  金髮女孩一走出辦公室便乒乒乓乓地跑起來。實在是一刻也閒不得呢……
  我朝著她離開的方向望去,呼——嘆了一口氣。
  「……真的,變和平了呢……」
  因為,世界已經有餘裕能容許這種小孩子氣的吵吵鬧鬧了。
  我重新轉換心情,開始處理文件。
  ◆◆◆
  「我簡單說明一下這個強化計畫。」
  笹宮室長晃動著白外套的下襬走在前頭。邊走邊回頭對跟在他身後的小琴、我還有壹彥如此說道。
  「首先是驗證能力。徹底解析能力後,再針對其特性設計訓練計畫,接著便是照著計畫內容進行鍛鍊。」
  在走廊與其他空白畫布的成員擦身而過時,他們全都回頭看著我們。笹宮室長很少在外頭走動,光是看到他就已經很稀奇了,再加上淪落到最低等級的第七期最優秀訓練生,這樣更引人注目。
  「所以呢,我們要去找就我所知最厲害的專家進行能力驗證。對方雖然是個怪人,但人很好,妳可以放心。」
  「會被笹宮室長這麼說,一定是怪到不行的人呢——」
  「咦?」
  笹宮室長似乎想抗議,但被我以滿臉笑容堵到說不出話。
  「唔、唔——……這部分先不討論。總之呢,對方應該會針對口原的能力提出各式各樣的建議。畢竟她是許多地方都想挖角的一流人才,分析塗鴉能力方面無人能出其右,甚至可以根據驗證結果,發現連本人都不知道的能力效果哦。」
  「呃,可是……笹宮室長?就算針對我的能力提出建議也沒什麼用吧……因為,我只能移動物體三公分哦?」
  小琴低著頭,畏畏縮縮地說道。
  「口原……如果想變強,就該對自己更有信心啊。」
  「……因為,我沒有足以讓我對自己有信心的成就嘛……」
  「小琴不是對自己有莫名自信的人喔。」
  「因為,要是在不確定能否做到的情況下虛張聲勢,失敗的話就很丟臉啊。」
  「有什麼關係,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丟臉了吧?」
  「……笹宮室長,您是在言語霸凌嗎?」
  「怎麼會?我誇獎妳是很有栽培價值的廢材耶。」
  「……我果然和室長不對盤。」
  小琴淚眼汪汪地鬧起彆扭,笹宮室長露出了略帶困惑的表情。他真的覺得自己在誇獎人嗎?這個人的邏輯沒問題嗎?
  「啊——對了,室長什麼的,感覺超拘謹的,妳們可以不要那樣叫我嗎?」
  也許想開開玩笑岔開話題吧,笹宮室長突然這麼說。
  「……室長不就是室長嗎?」
  「好歹改成笹宮學長,或者笹宮哥也行。」
  「我明白了,笹宮室長。」
  「……平上,妳很討厭我嗎?」
  我不改稱謂地應道。笹宮室長面帶怯色向我確認,我也誠心誠意地回答: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呢?笹宮室長!就算您把小琴說的一無是處我也完全沒有生氣哦,笹宮室長。」
  「不好了!她一定在生氣她真的很生氣……!」
  見到好朋友當著自己的面被貶成那樣,這種程度的還以顏色也是應該的。
  「呃、呃,如果妳覺得那樣比較順口,就維持那樣好了。」
  最後笹宮室長先屈服了。很好,我贏了。
  室長冷汗直流地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用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的眼神看著小琴。
  小琴欲言又止了半晌。
  「……笹宮學長,這樣可以嗎?」
  不習慣這種稱呼而有點羞澀的小琴真的很可愛。
  與此同時,笹宮室長握住了小琴的手。
  「噫!?」
  笹宮室長的行為太過突然,小琴嚇了一跳、發出怪叫。也許是心跳也加快了吧,她的臉愈來愈紅。
  「室、室、室……學、學長?」
  「妳真是個坦率的好孩子呢……」
  「呃,不,那個……謝、謝謝誇獎……?」
  小琴的眼神飄忽了起來。她幾乎不曾和男生握過手,會反應過度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突然握住異性的手的笹宮室長又算什麼?該不該報警說這裡發生性騷擾事件呢?我認真煩惱了起來,但看在小琴似乎不是完全沒那個意思的分上,還是算了。
  笹宮室長放開小琴的手向前走去。
  「好!以後妳就這樣叫我吧。學長這兩個字聽起來真不錯,感覺好像一下子親近很多。」
  「呃啊……」
  聽到小琴呻吟般地叫了一聲,笹宮室長回過頭,但小琴死都不肯正眼看向笹宮室長。又怎麼了?笹宮室長不解地再次前行。在那之後,小琴臉紅了好一陣子。
  ……她會不會意識過頭啦?不過,昨天笹宮室長那會讓人誤解為告白的廢材宣言,也許意外地有殺傷力?
  是說,我在前往笹宮室時亂扯什麼告白的,或許也要負點責任呢。
  ◆◆◆
  「口原,我們到了哦。」
  我們一行人來到位於空白畫布研究大樓二樓、掛著『松葉』名牌的房間前。笹宮學長笑著對我說完後便敲響了門。
  門一下子就打開了。一名巫女笑咪咪地從房裡走了出來。
  『!?』
  「來了來了——歡迎光臨!咱等你很久了哦,小銀!」
  那名女性穿著白色和服上衣與紅色褲裙,腳上甚至穿著白色的和式襪,柔順的長髮以優雅的髮夾束在腦後,不管怎麼看都像正牌的巫女。
  只有披在肩頭的白色實驗衣勉強表達了其研究員的身分。
  「哈哈哈,今天要請妳多關照了,實依。」
  笹宮學長與從房間內出來的巫女小姐熟稔地開始談笑……不對,那個,你們別聊了,請說明為什麼這裡會有巫女。說明一下啊!
  「話說回來,你不需要特地過來啊,咱去找你們也行唄。」
  「不行啊,妳精得很,勞駕妳動身的話,說不定會被逼著欠妳人情債呢。」
  「唔唔,居然被識破了。」
  「妳不否認嗎……」
  「是說,你身後那幾位就是……?」
  對了,還沒幫你們做介紹。笹宮學長看著一臉呆愣的我們急忙說道:
  「啊,對了對了,雖然昨天稍微提了一下……還沒介紹妳呢——各位,這位是研究員•松葉實依。」
  「咱是富山縣產的十八年陳年老酒•松葉實依,請多指教!」
  她向我們如此寒暄。我們被她影響,也跟著輕輕點頭致意。不對,重點不是這個。我又搖了搖頭。
  「你們會呆住也是正常的啦,因為實依滿口都是富山方言嘛——」
  「笹宮室長,不是這個問題。」
  新奈直接了當地否定。啊!笹宮學長意會過來似地搔頭。
  「哦——對了,我已經習慣她的打扮了……第一次見到的人當然會覺得驚訝吧。不好意思,我自己都明明說過她是怪人了。」
  我還真糊塗。笹宮學長如此說道。實依小姐擺了個姿勢道:
  「好看唄?」
  「不,那個,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
  「放心吧口原,雖然她看起來是這個樣子,但還是如假包換的白畫研究員,而且是分析塗鴉的第一把交椅哦。」
  「完全看不出來就是了……」
  白畫就是空白畫布的簡稱。順帶一提,也有不少人把半二次元說成二半。就像簡稱東京大學為東大一樣。
  新奈聽著我和笹宮學長的對話,她舉手問道:
  「請問——妳為什麼要穿成這樣呢?」
  聽了新奈的問題,實依小姐得意洋洋地道:
  「這是咱的興趣!」
  「興趣!?穿著巫女服上班是妳的興趣嗎!?」
  我忍不住問道,實依小姐再次語出驚人:
  「不是啦,咱的興趣是cosplay!」
  「cosplay!?」
  「她很喜歡角色扮演哦。上次看到她的時候,她穿著網球裝在研究室跑來跑去呢。」
  「因為今天是初次見面,咱心想,應該穿決勝服才對呀!本來考慮過要不要穿女僕裝,不過女僕裝有點太普通了——」
  實依小姐輕快地笑著,她朝我看來:
  「對了,這位綁側邊馬尾的小姐就是口原琴音妹妹吧?」
  她一下子就說中我的名字,我驚訝地瞪大眼睛:
  「咦,妳知道我嗎?」
  「咱至少會調查一下每期最優秀訓練生的事唄。特別是口原妹妹,妳在負面意義上是很有名的名人哦。」
  「……還不如不要出名呢。反正我的傳聞全是這種的……」
  「至於這位是二級抹消者•平上妹妹和——一級抹消者•飛鳥先生吧?」
  「妳連我們的事都知道嗎?」
  「居然會和令人失望的落魄小姐組隊,這幾個人挺怪胎的——大家都這麼說,你們其實還挺有名的哦……哎呀,不好意思,咱說錯話了。」
  沒預料到會在這種情況聽到「令人失望」幾個字,我的胸口被狠狠剜了一下……果然所有人都是這樣看我的……嗚嗚。
  實依小姐無視失意的我,以搜尋的眼神掃視四周。
  「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你們這隊應該還有個封印班的成員唄?」
  「哦哦,雪子姊啊?」
  壹彥學長苦笑道:
  「雪子姊不太喜歡團體行動,平常都和我們分開活動。」
  「什麼嘛,是這樣啊……咱一直很想看看傳說中的年長蘿莉呢。」
  她用瘋狂粉絲般的眼神如此說道。這個人……很危險。她絕對是個危險的傢伙。
  在我警戒眼前的危險人物時,笹宮學長開口了:
  「好,既然大家認識彼此了,我們就前往下一個地點吧。」
  「下一個地點……?」
  「驗證塗鴉能力的地方,也就是訓練館三樓的塗鴉訓練室。」
  「呃,那個……剛才我也說過了,事到如今還有驗證的必要嗎?我的能力只能將物體移動三公分哦?」
  「不~那可不一定哦?」
  扮成巫女的實依小姐打斷了我的話,她反駁道:
  「光看使用效果確實是相當沒用的能力;但是,口原妹妹,妳真的完全掌握自己的能力了嗎?」
  「咦?」
  從來沒想過的問題讓我不由得呆住了。
  「能力的效果範圍有多大?效力的最大面積又有多大?可以連續使用嗎?能任意變換移動方向嗎?可以同時朝不同方向移動嗎?可以改變移動速度嗎?」
  「呃,呃,這——」
  我不禁語塞,實依小姐繼續問道:
  「被移動過的物體,性質會不會出現變化?假如移動時與其他物質碰撞在一起,其他物質會怎麼樣?會被帶著一起移動或者無法移動?還是會以驚人的速度被彈飛——」
  「…………」
  我什麼都回答不出來,只能窩囊地埋在新奈胸前啜泣。
  「總之就是這類的驗證唄。小銀昨天已經大致對咱提過妳的能力,咱已經整理好想驗證的部分了。不論如何,必須先正確地瞭解能力,不然什麼都無法開始哦。」
  「……我、我明白了。」
  我點頭表示理解。
  一行人離開了實依小姐的個人研究室,前往塗鴉訓練室。因為隊伍多了巫女,因此吸引了更多好奇的視線。
  ——幾分鐘後。
  我的塗鴉能力在驗證時展現出來的結果,讓所有人無話可說。
  ◆◆◆
  「——研究大樓。雖然只有四個字,但想在這裡找人還是挺困難的呢。」
  從中滝小姐口中問出笹宮的動向後,我便開始徹底搜索研究大樓的每個房間。從三樓的大研究室和會議室開始,接著是二樓的共同研究室、一樓的個人研究室,一間一間進行地毯式搜索。
  雖然花了不少時間,但仍然有其價值。搜到只剩三間個人研究室時,我得到了可信度很高的消息。
  「笹宮室長?哦,他剛才和松葉小姐等人前往訓練館了。帶著那麼多特別的人物,想不引人注目都難呢——」
  「……訓練館?原來如此,感謝你的合作。」
  訓練館位在行政大樓的另一邊,隔著行政大樓與研究大樓遙遙相對。那裡是以強化建材建成、用來訓練塗鴉能力的建築物。一樓大廳為挑高兩層樓的寬敞空間,寬三十公尺、深七十公尺、高十五公尺,二樓甚至還有觀眾席,可以用來驗證新手抹消者的能力以及進行團體戰的訓練。
  大廳上方的三樓分成了八個房間,是個人及小隊用的小型訓練室。
  ……雖然我不知道那混帳想幹嘛,但我已經決定先去哪裡了。
  根據目擊者的證詞,前往訓練館的只有五個人,所以不可能使用大廳。
  這次我一定要在訓練館三樓堵到那混帳!
  ◆◆◆
  「可以移動的距離不多不少,剛好是三公分。以口原妹妹為中心半徑三公尺內的物體才能移動。最大有效面積是直徑三公尺的圓形,只能朝單一方向移動,無法同時朝兩個方向移動。移動完三公分後,可以再次移動同一物體。移動速度無法變化,而且不能在移動中轉換方向。根據這些特性,咱覺得與其說是移動,還不如說是『彈開』呢——」
  這就是在剛才的各種驗證中分析出來的口原妹妹的塗鴉能力。就算說是條件限制型的能力也不為過吧。
  受限制的部分多成這樣的話,沒有一、兩種特殊效果反而說不過去了。正當咱這麼想時……
  啪嚓!房內傳來金屬破裂的聲音。
  「什麼……」
  訓練館三樓,某間塗鴉訓練室一隅。
  在長寬高皆約十公尺的方型房間中,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房間中央的鐵塊上。
  「……口原,妳剛才做了什麼?」
  飛鳥先生看著眼前的景象問道。
  「沒、沒有做什麼——我只是很一般地使用塗鴉能力而已哦?可、可是……」
  口原一臉不可置信地說道:

  「為什麼普通的空罐會鑲在鐵塊裡!?」

  放置在房間中央的鐵塊——的中央部位。
  雖然只有一小部分,榴槤汽水的空罐卻鑲進了鐵塊。

  咱看著那畫面感到相當驚訝,小銀則是——
  「哎呀,這可有趣了呢,對吧,實依?如果有那種力量的話,首先——」
  他漾起打從心底感到開心卻讓人覺得變態的笑容,滔滔不絕地開口了。
  啊啊,這人和當年一樣,完全沒變呢。咱看著他那個模樣,心裡產生這種想法。
  ◇◇◇
  咱——松葉實依和小銀,在他還是訓練生時就認識了。
  一切都是從咱在富山分部的圖書館看見他的桌上堆著許多和我口味類似的漫畫與輕小說,而且他又一個人笑得很開心地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開始的。
  假如得到了寒酸的塗鴉能力到底該怎麼運用?那個時候的他似乎已經開始思考這種事了。而運用與特訓的方法,全都是參考漫畫或輕小說之類的作品。
  小銀思考那些事時露出的笑容和研究人員有了新發現的笑容一樣,都有種變態的感覺。雖然五官很端正,給人的印象卻很薄弱,難怪沒有看似朋友的人坐在他周圍。看著那種笑容,我覺得這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吧?咱在心裡苦笑,主動向他聊起了桌上那些漫畫與輕小說。
  結果,咱們出乎意料地氣味相投,那之後也經常聊天。
  但從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超強能力且成為室長後,咱們就很少有機會一起討論喜歡的作品了。是說,咱也變得很忙就是了。
  這樣的老朋友,昨天久違地來找咱,說有事想拜託咱。
  「我想讓某個傢伙變強,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嗎?」
  聽完了小銀的話,原來他打算進行讓廢材變強的計畫。作為實驗對象,想讓塗鴉能力為『將物體移動三公分』的三級抹消者•口原妹妹變強。這不是挺難的嗎?咱說道。
  「就是要這種逆境才夠燃吧?」
  小銀興致高昂地說道。嗯,真是開心又變態的笑容。
  「雖然咱不介意幫忙啦……但你為什麼特地找我呢?就算只有你自己,應該也能教她各種事情唄?畢竟你以前都想出那麼多特訓和運用方法了。」
  就是因為有那些點子作為基礎,他才會想要進行強化計畫,不是嗎?
  「啊,難道說,你也想借用技術開發室的力量?」
  咱有個表親是技術開發室的人。他原本也是抹消者,塗鴉能力是〈鍊金術〉,能把結合不同的物質並創造出強化物質,並以那些強化物質製造武器、護具,提供給現任抹消者使用,以此加強空白畫布的整體戰力。無須隱瞞什麼,有些抹消者的塗鴉能力不適合用來攻擊,而他們使用的輕便裝備以及訓練館的強化建材,大多都是咱那表親創造的。
  富山分部的技術開發室也幾乎是咱那表親整頓出來的。雖然咱那表親很有匠人特有的頑固特質,但透過咱去拜託的話,其實還滿好講話的。
  咱如此猜測並問道。但仔細想想,小銀只要以室長身分下命令就行了,根本不必特地透過咱拜託。
  對於我的疑問,小銀搔著臉頰說道:
  「哦——視情況有可能要麻煩妳說情啦,找妳主要是別的原因。由專門分析能力的研究員提出建議會比較有說服力。」
  「啊哈,說的也是。」
  自從咱進研究室工作後,縣內以及縣外都有許多地方找咱去分析抹消者的能力。分析塗鴉能力和提出建議是咱的拿手本事。
  「還有就是——」
  小銀繼續說道,意外地稍微露出了靦腆的神色。
  「因為最近很少有機會和妳說話嘛。」
  「……什麼嘛,用不著這樣啦。」
  雖然咱嘴上這麼說,但也不禁笑了起來。接著回道:
  「真拿小銀沒辦法,那就交給姊姊處理唄!」
  ——如此這般,咱決定助年紀比自己小的可愛室長一臂之力。
  ◆◆◆
  驗證完能力後,我和實依討論了一下,決定好口原強化計畫的大方針後開始了特訓。
  「……話說回說,笹宮學長——」
  再來,再來——
  「嗯?什麼事?」
  再來,再來——哎呀。
  「喂!不可以分散注意力!」
  「四次。看來可以再多幾次呢。」
  「……我到底在做什麼呢……?」
  口原用悲傷的眼神看著掉在地上的白色實驗衣(提供者•實依)向我問道。
  「做什麼?當然是讓妳熟練塗鴉能力的特訓了。」
  「就是一直彈實驗衣嗎?」
  「沒錯。對妳來說,這是針對妳的能力做的基礎訓練。」
  自從明白不是『移動』而是『彈開』後,口原就開始進行把扔在空中的實驗衣向上彈、不讓衣服落地的訓練。話說回來,突然被命令做這種事,她應該無法理解原因吧。
  「不是的,我想知道特訓的意義……彈實驗衣確實很難,但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
  口原以極為消沉的語氣發問。實依聳了聳肩。
  「其實只是單純的連續使用能力、不讓能力中斷的訓練哦。對口原妹妹來說,這可是攸關生死的大事。還有啊,熟練了彈衣服後,要改彈更大或更小一點的東西繼續練習。」
  「……理由呢?」
  「練習如何控制塗鴉能力的有效面積。雖然可以每次都用最大面積來彈,但那樣可能會連不必要的部分一起彈開。配合彈開的物體改變有效面積,這就是那樣的訓練。尤其衣服這種東西啊,浮在空中時會不斷變形,正好適合拿來特訓。」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雖然明白特訓的理由了,但口原眼中又浮現「就算熟練了,又能怎麼樣?」的神色。我當然知道特訓的終極目標是什麼,但沒打算現在就說——嗯?
  ……外頭好像很吵?砰砰砰砰,似乎響起了一連串開門關門的聲音——
  我轉頭看向門口,房門突然被打開了,所有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到了門口。
  ……哇啊,這傢伙來啦?
  不速之客一看到我就惡狠狠地瞪著我叫道:
  「笹宮!我總算找到你了!」
  只看外表的話,那傢伙是頗為令人驚豔的美少女。
  及腰的金色直長髮、端正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好勝的眼睛、修長的頭身比例。肌膚白皙如雪,眼珠是可頌般的淺褐色。不只男生,連女生都會情不自禁多看她一眼。因為她有四分之一的外國血統,才會有這麼多不像日本人的身體特徵嗎?
  由於她穿的是迷你裙,雙腿顯得更是修長。
  她外套上的胸章數字是「Ⅰ」。
  這傢伙和飛鳥一樣是一級抹消者,同時是第五期的最優秀訓練生。也是第五期抹消者中最早成為一級的優秀傢伙。實力在富山分部名列前茅。
  她的名字是——
  「啊,妳好啊,飄飄學姊。」
  「唔——什麼嘛,平上也在啊……誰是飄飄學姊!我不是說過要叫我水瀨學姊或小流流嗎!」
  「不行啦,年紀都這麼大了,那種叫法滿羞恥的……」
  「什麼……」
  被平上毫不留情地否定後,水瀨顯得有點沮喪,美少女度也略微下降了點。
  是說,「飄飄學姊」啊……這說法挺有創意的,我忍不住偷笑,但被眼尖的水瀨發現,她轉過頭來找我麻煩:
  「你這混帳笑什麼!」
  「沒有啊?妳找我幹嘛?水球。」
  她氣勢洶洶地揪住我胸口的衣服:
  「……你剛剛叫我什麼?笹宮……!」
  「在場的人,除了妳之外沒人是水球吧?水瀬。不過是個綽號而已,幹嘛那麼神經質啊?妳還是一點都沒變呢。」
  「我才不想被從訓練生時代起就只會鬼混的你這麼說!」
  講的還真難聽……
  看著我們針鋒相對的模樣,一名勇者勇氣十足地舉手發問。是平上。
  「那個,兩位都是第五期的訓練生吧?你們的感情是不是很好?」
  「開什麼玩笑!我最討厭像他這種敷衍了事的傢伙了!」
  「我只是沒有使出全力而已啊。」
  「還不都一樣!」
  我聳了聳肩。
  就像平上說的,我和水瀨都是第五期的訓練生。
  水瀨從訓練生時代就是這種個性,所以樹敵眾多。
  但這傢伙確實非常優秀。不但體能超群,腦筋也很靈敏。再加上不管做什麼都全力以赴,是個認真又有上進心的人,也難怪會被選為第五期的最優秀訓練生。至於個性就……先不討論了。
  相反的,我在訓練期間並沒有使出全力。但這是有原因的。
  原因其實很單純。我認為成績不好才比較有可能選到封印著弱小塗鴉能力的禁書,所以不打算在訓練時使出全力。要是說我偷懶或敷衍了事,那可就不對了。
  我是為了「得到弱小的能力」這個目標才努力地不使出全力哦。
  ……雖然如此。
  我不但得到了強到豈有此理的塗鴉能力,並且連跳三級成為特級抹消者,甚至還空降為防衛室的『室長』。對於這樣的結果,不只是水瀨,我也覺得對其他的同學或前輩有點不好意思。
  我可以理解水瀨找我麻煩的原因。這傢伙的言行多多少少代表了空白畫布成員的心聲。
  訓練生時期的成績又沒有多優秀,完全是因為運氣好才坐上了室長的位子。這種話不只一、兩次傳進我耳裡。
  至於水瀨,她老是找我麻煩可能還有另一個原因。在訓練生時期,我曾經幸運地在實戰形式的訓練贏過她一次……從那時開始水瀨就一直來煩我,要求我一定要在訓練時全力以赴。
  好了,先不管那件事。
  「是說,妳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
  「……剛才我殺到辦公室可是沒找到你,中滝小姐說你在研究大樓,我到研究大樓找你,那邊的人跟我說你在這裡。」
  「哦——原來如此。話說回來,找我有什麼事呢?」
  水瀨忿忿地嘖了一聲,總算放開了我的領子,她雙手盤在胸前說道:
  「我今天早上聽到路人說,你昨天用廣播把口原啥的叫去了笹宮室。你到底想幹嘛?」
  因為話題突然帶到了自己身上,口原僵住了。
  「……妳大費周章到處找我只是想問這件事?雖然我很想說辛苦了,但妳還真閒耶?」
  「囉唆。反正你一定又在盤算什麼不正經的事吧?明明連室長的分內工作都做不好。」
  「喂喂喂,雖說根據我平時的言行,妳會有那種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但這次的事可是不折不扣的分內工作哦?我的目標是強化三級抹消者的戰力,所以才會找口原作為培訓對象。」
  「培訓口原?……哈!真是笑死人了。」
  水瀨哼了一聲,用譏嘲的表情如此說道。聽了她的話,口原不安地縮起身體。
  「你的荒唐行徑也不是今天才開始的,本來還以為你會說出什麼蠢話——笹宮,你應該知道口原的塗鴉能力有多弱吧?是不是啊,口原?」
  被點名的口原避而不答似地低著頭,但水瀨不在意地繼續說下去:
  「明明是最優秀訓練生,個性卻這麼畏畏縮縮。就某方面來講,和只能把物體移動三公分的能力很匹配呢。都已經變成令人失望的落魄小姐了,繼續待在這個組織不會讓妳如坐針氈嗎?」
  水瀨肆無忌憚地說道,她毫無顧慮地狠戳口原的痛處。只見口原低著頭,臉上露出畏怯的神色。
  ——氣焰囂張、目中無人、唯我獨尊。水瀨的個性就是這麼傲慢猖狂。
  特別是因為她的外貌近乎完美,反而更加突顯了個性之差,人人都說要敬鬼神而遠之。我想水瀨不受歡迎的程度應該和我不相上下吧。
  水瀨的實力就算在一級抹消者中亦可稱頂尖——但個性之惡劣也同樣接近頂點,所以到現在還是沒有人想和她組隊。我這種特級抹消者先不說,水瀨的情況……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以孤狼形容似乎很帥氣,但其實只是沒人要的傢伙而已。
  「妳有什麼死賴活賴也非得留在空白畫布的理由嗎?『想讓軟弱的自己變堅強』之類的嗎?這裡可不是那麼好混的地方哦?」
  非得爬到比別人高的地方才開心。因為這種理由才待在空白畫布的妳,有資格說那種話嗎?
  「…………」
  口原完全不反駁,水瀨那故意傷人的發言迴蕩在房裡顯得特別響亮。
  「喂,平上——」
  我壓低聲音向平上問道:
  「為什麼水瀨那傢伙那麼針對口原啊?她們以前就認識了嗎?」
  我想不出自尊心高到突破天際的水瀨特地嗆一個落魄的三級抹消者的原因。
  也許是猜到了我的想法,平上一臉瞭然地說道:
  「這個啊……因為小琴本來是最優秀訓練生嘛。」
  「是啊。」
  「然後啊,在訓練生時期,飄飄學姊有來看過我們訓練。好像是來找適合組隊的對象。」
  「那傢伙居然有組隊的念頭,這比較讓我驚訝呢。」
  「後來啊,飄飄學姊注意到小琴,她跟小琴說,等妳正式成為抹消者後,我可以讓妳加入我的隊伍。」
  「姿態擺得真高耶。」
  「可是,因為小琴的個性是那樣……」
  ——咦?那個……要我和學姊組隊,實在是太抬舉我了。我一定會拖累學姊的。真的,和我組隊絕對沒好事。請學姊去找其他人吧,這樣一定比較好。
  「——總之就是用這類的話拒絕了飄飄學姊的挖角。不過飄飄學姊之所以這麼敵視小琴,與其說是因為被拒絕,還不如說是……」
  「哦——因為看口原那種忸忸怩怩的態度不順眼?」
  平上點點頭。
  「其實我也被學姊說過『有前途』,前後找過我不少次,但都被我鄭重地婉拒了。我看得出來,和她組隊後患無窮。但學姊也沒因此討厭我,我想她之所以不喜歡小琴,應該是因為小琴的個性。」
  一旦被水瀨討厭,她就會討厭得很徹底……我也被她徹底討厭就是了。
  說話犀利毒辣的平上以略低的音色繼續說道:
  「再加上小琴一直沒有升級……」
  「所以才被她抓著當把柄加以攻擊嗎……那傢伙的個性還是一樣差勁啊。」
  我無奈地發出不知是第幾次的嘆息。
  ——這時,水瀨突然住口,變得面無表情。
  「……口原,妳至少說句反駁的話吧?」
  水瀨的表情從譏嘲轉變成輕蔑。
  「被我說成那樣,妳都沒有想回嘴的話嗎?怎麼可能呢?就算是妳也有自尊心吧?」
  水瀨以試探中帶著鄙視的眼神看著口原:
  「有意見就快說啊。」
  口原用快哭出來的表情看著水瀨,張嘴——又閉了起來。
  最後,她還是什麼也沒說。
  「……沒志氣。」
  水瀨瞇起眼睛啐道。
  「妳真的完全不適合當抹消者呢。正因為妳是這種窩囊廢,上次那幾個人才會丟下妳逃走吧?」
  口原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
  「飄、飄飄學姊!」
  也許是覺得再說下去會很不妙,平上正想插嘴——
  「到此為止吧,水瀨。」
  啪!啪!飛鳥拍著手介入了兩人之間。
  「不管怎麼樣,妳都說過頭了——哦?」
  也許是受不了水瀨的那些話,口原擦著眼角跑出了房門。飛鳥看了消失在走廊的口原一眼後,再次正面看著水瀨:
  「我說妳啊,也不該那樣一直不講情面地猛戳別人在意的地方啊。」
  「哼,我說的都是事實,覺得受傷是她的事。」
  「所以說……啊啊,真是的!」
  飛鳥搔了搔頭,他皺著眉用再爭論下去也沒用的表情轉身。
  「我不知道妳和口原有什麼過節,但身為抹消者,最重要的不是等級或力量,而是和圖像戰鬥的覺悟不是嗎?」
  我去找口原——飛鳥說完便離開了房間。水瀨意興索然地皺眉,忽然又開口道:
  「……哼,話說回來,笹宮,你真的打算栽培口原?」
  「嗯?當然了。」
  所以我才把她找到笹宮室啊。
  「絕對是白費工夫哦。她那種塗鴉能力,不管怎樣都無法在實戰發揮作用的。將物體移動三公分,到底能派上什麼用場?」
  「……咯咯咯。」
  我笑了起來。水瀨臉上寫著「這傢伙在笑什麼?」幾個字。
  「不是啦,我們果然差很多,在這一點上。」
  「啥?」
  「對妳來說,塗鴉的威力愈大,等於戰鬥能力愈強;但我並不這麼認為。就算威力很弱,根據創意和運用方式,也是有可能立大功的。也就是說——雖然有弱小的抹消者,但沒有弱小的塗鴉。」
  「你在胡扯什麼?真是難以理解。」
  那種輕蔑的口氣和說法讓我有點火大。
  「算了,想讓水球理解格鬥漫畫的精華是強人所難嘛。」
  我挑釁地說道。話一說完,水瀨的正拳就朝我的臉打來。我向左偏頭閃開了攻擊。
  水瀨嘖了一聲,我笑道:
  「兩個禮拜後怎麼樣?」
  「……什麼?」
  「妳和口原的決鬥。」
  也許是衡量著我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吧,水瀨皺眉說道:
  「……你是認真的嗎?」
  你瘋啦?她的眼神如此說道。我點頭回應:
  「當然是認真的。只要兩個星期,口原就能強到臝過妳了。」
  「哈!說什麼蠢話。而且我也沒理由答應這種蠢事。」
  水瀨正想回絕我的提議時,我說出了帶有魔力的句子:
  「什麼?妳怕輸給口原嗎?」
  「誰怕輸給誰啊?好啊,要比就來比。」
  水瀨二話不說答應了我的挑釁……真好騙耶。一旁的實依也同樣用眼神對我說「水瀨妹妹真是好騙耶」。
  「話說回來,就算我臝了,沒有任何好處也是事實。特地浪費體力去修理三級抹消者中最廢的口原,實在沒有任何意義。」
  「好處啊……不然這樣好了——」
  我豎起食指說:
  「如果妳贏了,我就答應妳一個要求。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什麼?」
  水瀨眼中亮起肉食動物追捕獵物的光芒。
  「只要是室長權限能做到的事,我什麼都答應。但也是有限度的啦,如果要求我把妳升為特級抹消者就做不到了。」
  「哼,我也沒蠢到會要求那種事。重點是,你是認真的嗎?到時候可別說話不算話哦?」
  「妳覺得我有那麼低級嗎?我一定會說到做到。」
  見我點頭,水瀨彷彿抓到我的把柄似地笑了起來。
  「呵……哈哈哈!那好,你就在這兩個禮拜盡量鍛鍊口原吧!要是決鬥變成單方面碾壓就太無聊了吧?不過——」
  金髮飄揚了起來。水瀨轉身後又回過頭看著我,她扔下了最後一句話:
  「就算一百個三級抹消者一起上,我也不可能會輸!」
  說完,水瀨罕見地露出極其愉悅的表情從我眼前消失。
  短暫的沉默後。
  「……那個,笹宮室長,決鬥的當事者跑掉了耶,這樣沒有問題嗎?」
  她根本不在場耶?平上問道。
  「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我隨口應道。平上以非常冰冷的死魚眼瞪著我,我趕緊辯解:
  「啊——不是啦,我當然不是什麼都沒想就決定的哦。應該說反而正好。」
  「哪個部分反而正好?」
  「精神方面被逼到絕境時,正是測試韌性的時候——只要能克服這個逆境,口原一定能變強。」
  「如果克服不了呢?」
  「雖然很遺憾,那就到此為止了。但就算水瀨不戰而勝,實際上損失的也只有我而已。」
  我滿不在乎地笑道,平上用看到怪胎的眼神看著我。但比起昨天那種看到跳盂蘭盆舞的外星人般的眼神,她對我的印象應該算好轉很多了吧?
  最後,平上小聲地道:
  「不過,小琴一定會回來的。我一直在她身後看她咬牙克服各種艱辛訓練的模樣,所以我是知道的。雖然我們現在的位置有點不一樣……但她一定也能克服這次的困境。」
  小琴一定沒問題的。做出這個結論的平上,臉上充滿了對口原的信任。
  ……友情真好呢。我揚起嘴角。
  「那就祈禱吧。」
  我低語道。我忽然發現自己的話語中似乎帶著點期待。
  「不過啊,還真稀奇呢,小銀居然會激動成那樣。」
  實依窺視著我說道。
  「……我剛才很激動嗎?」
  「她那麼容易上鉤,如果是平常的小銀,應該會用更微不足道的代價當賭注唄。答應一件不管什麼都可以的要求。這獎品真是太豐富了唄。」
  實依笑咪咪地說道:
  「是因為夢想被否定而火大呢?還是……」
  實依盯著我猛瞧,我下意識地避開她的視線。
  「因為口原妹妹的可能性被否定才那麼火大呢?」
  「……妳說呢?」
  「真是不坦率耶。」
  真拿你沒辦法。實依以這種表情微笑道。
  ◆◆◆
  「…………」
  從水瀨學姊面前逃走後,我擦著淚水在走廊上快步行走。
  沒有暖氣的走廊空氣冷到嚇人,剛好可以冷卻頭腦。
  我現在非常非常想獨處。這樣的話,該去的地方就是屋頂。能抵達屋頂的樓梯在行政大樓另一邊的研究大樓旁的部隊中心。只要小組提出開會申請,就能使用那裡的房間。想上頂樓只能從那裡的三樓樓梯上去。
  「……沒有人那樣講話的吧……」
  走在通往部隊中心三樓的樓梯時,我以沒人能聽到的音量抱怨起水瀨學姊。
  我也知道這麼做毫無意義,所謂的馬後炮就是這麼回事吧。
  呵!我乾笑一聲。真空虛啊……反正我就是沒志氣嘛。
  回想起水瀨學姊的話,眼淚好像又要掉下來了。我咬緊牙根,以免淚水奪眶而出。
  「……那個人,果然和我不對盤。」
  和笹宮學長差不多等級的不對盤。
  我腦中浮現總是充滿自信的水瀨學姊身影。手扠在腰上大模大樣地站著,和這樣的動作非常匹配的學姊。為什麼她總是能那麼充滿自信呢?
  「……果然是塗鴉能力的關係嗎?」
  水瀨學姊的塗鴉能力〈天水創造〉和我那廢物般的能力不同,是與一級抹消者非常匹配的強大能力。
  不過,我認為水瀨學姊的自信不只是因為強大的能力。
  最優秀訓練生——那不是光靠天分就能拿到的頭銜。
  她一定也和我一樣努力不懈地鍛鍊自己。
  正因為相信努力不懈的自己,才能如同「自信」的字面意義般對自己充滿信心。
  和我完全相反。
  雖然我也努力不懈,但拿不出成果就沒有意義。
  對我而言,成為最優秀訓練生不算成果,那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頭銜。
  成為了最優秀訓練生後,做出符合頭銜的成果——如此一來,我說不定也能多少擁有一點自信吧。
  將物體移動三公分。這種能力是無法做出什麼成果的。
  沒辦法毫無理由地充滿自信的我,落魄到了現在這種地步。
  同期的訓練生接連升上了二級,就連新奈也已經是二級抹消者了。
  因此,感到焦慮的我做出了有勇無謀的決定,結果前天差點死在半二次元。
  「……真是淒涼啊……」
  我自虐地自言自語,就在即將踏上三樓階梯時,突然從走廊轉角的方向傳來耳熟的聲音。
  「……!」
  我的臉僵住了。那是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們的聲音。我連忙四處張望、尋找可以的藏身地點,我盡可能安靜地跑上了通往頂樓的樓梯,在樓梯轉彎處回身蹲下。這樣走廊的人應該就看不到我了。
  「——前天實在太慘啦!」
  「這句話你已經講四次囉——」
  哈哈哈哈哈。笑得很大聲的三人組走了過來——雖然不願意回想起來,但我不可能忘記這幾個人。
  他們是和我同期的訓練生。三人中已經有兩人升到二級了。他們是前天答應讓我一起前往半二次元的小隊,也是扔下我逃之夭夭、讓我一個人面對圖像的傢伙。
  「為什麼會出現那種怪物啊?就算是六百公尺級也太強了吧。」
  「果然是被口原帶衰了——」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反射性地僵住了。
  「話說回來,沒想到你居然會答應她的要求。讓她跟去半二次元就算了,她居然還想立功耶。」
  那種事沒辦法拜託自己的小隊,所以我才會趁小隊沒有輪班的日子忍辱低頭拜託唯一認識的他們讓我加入。當然,不是沒有條件的。
  「她說要做什麼都可以啊。既然如此,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那傢伙長得挺不錯的呢。」
  就算在不經意之下被稱讚了長相,但稱讚者是那三人的話,我一點也不高興。事到如今我才在後悔不該提出那種條件。
  「嗚哇——你好下流哦。」
  「哪有,我只是想叫她和我們約會一、兩次而已啊?」
  「還挺養眼的嘛,可以哦。」
  哇哈哈哈哈,三人組再次大笑。聽著他們的對話的我渾身發抖,覺得自己掉進了冰窖。
  我居然……
  再怎麼著急也不該拜託那種人的。
  如此一來,前天碰上蛇頸龍圖像的事情,就很難斷定到底是幸運或不幸了。
  ——當時見識了蛇頸龍的力量後,我本來也想和那三人一起逃走。
  可是三個混帳裡帶頭的大混帳卻說——
  『妳不是什麼都肯做嗎!那幫我們爭取時間,好讓我們逃走!』
  開什麼玩笑——我當然是這麼想的。但仔細想想,要是所有人一起逃跑又同時被追上並殺死的話,就沒人能把半二次元的情況告訴外面的人了。
  再說了,假如真的要犧牲,就空白畫布的整體戰力而言,比起好歹爬上了二級的他們,犧牲我這種人的損失要小多了。這是事實,也是現實。
  不過,我在千鈞一髮之際被室長救回一命就是了。
  「真沒想到她居然能活著回來呢。就算現在再怎麼遜,畢竟還是最優秀訓練生呢,是這樣嗎?」
  「可是這樣不會很不妙嗎?要是她把我們丟下她逃跑的事說出去……」
  「不用擔心,她那麼畏畏縮縮的,才幹不出那種事呢。」
  「說的也是。而且我們已經跟上面說是她主動留下來殿後的,她應該反過來感謝我們讓她的評價上升呢。」
  哇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陣大笑。
  ——忽地,聽了那些話之後,我全身不住顫抖。
  不是剛才那種不寒而慄,而是別的原因。
  因為那三個混帳太過分了……不對。覺得自己太沒用了……也不對。
  在胸口不停翻騰的這種情緒,究竟是什麼呢?
  哦,原來如此——當自己把拳頭握得死緊、指甲幾乎刺進肉裡時,我總算明白渾身發抖的原因了。
  「我在生氣啊。」
  話一說出口,情緒就像火山爆發般充溢全身。激動的程度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被那種混帳瞧不起,讓我非常生氣。他們的階級比我高,意外地令我感到極度噁心。我安靜地沐浴在從未感受過的熾熱怒火中,等著那三個混帳走遠。
  屈辱——就是形容這種情況的詞語吧。
  如果是現在的我,就算是當著那些混帳的面,也應該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但要是在這種情況下激動地向他們抗議,聽起來也只像喪家之犬的狂吠,只會被那三個混帳滿不在乎地糊弄過去。
  既然如此,該怎麼做才好呢?
  當然是——
  確定那三個混帳已經下樓後,我離開了樓梯轉角,從三樓來到二樓,朝著研究大樓的方向走去。我一面留意不要碰上那三個混帳,一面經過行政大樓前往訓練館。
  我想擁有自信。
  為此,我得先變強才行。
  我站在三樓的訓練室前,前所未有的堅定意志在我胸口燃燒。
  接著——
  ◆◆◆
  ……口原那傢伙應該走了吧?
  這裡是部隊中心二樓隔著走廊與樓梯口對望的窗戶——的外頭。
  我用手指勾著窗溝掛在建築物外面。我確認腳步聲遠去後,以引體向上的方式把身體向上提,從窗框下方露出眼睛窺視走廊的情況。
  「嗯……很好,沒有任何人。」
  我打開藏身在窗外時關上的窗戶,翻身躍進走廊,綁在腰間的上衣隨著我的動作搖擺不已。
  「呼——還好沒被發現。」
  為了找口原離開了訓練館,不但沒找到人,還在上三樓時聽到三個蠢蛋的對話,為了避免和他們碰面,我反射性地跳到窗外躲藏。
  我腦中不是沒有「應該有更好的藏身地點吧?」的想法,但情況緊急,也只能這樣了。幸好現在是冬天,很少人會在外頭走動,不然看到我掛在窗外可能會報警吧。
  「……唔,看樣子,應該不用特地安慰她吧?」
  我關上窗戶,朝口原前進的研究大樓的方向望去,笑了起來。
  我一直認為她的意志力太軟弱。但照現在的樣子來看,她似乎也不是一味軟弱到底。說不定接下來才是時候,展現她那股爬到最優秀訓練生位子的毅力。
  「好,接下來——」
  我一面期待著口原今後的成長,一面朝一樓走去。
  那三個蠢蛋的話我也聽到了,口原應該不想被人知道這件事吧。雖然我會幫她隱瞞啦,不過那三個蠢蛋八成會自己說出來。連我都不得不覺得口原的運氣真的很差。
  儘管下樓途中沒看到人影,聲音卻已經告訴我三個蠢蛋的位置在哪了。我大步朝著高聲大笑的方向走去,完全不掩飾自己的腳步聲。
  找他們有什麼事?這個問題還真是『撒風景』啊……咦?還是『灑風景』?……算了,都可以啦。
  找他們有什麼事?當然只有一件事。
  害我的隊員陷入生命危險——我可不是知道這種事後還能心平氣和的爛好人。
  三個蠢蛋因為發現有人朝他們走近,轉過了頭。
  「嗚噢啊啊!?」
  我朝著中間蠢蛋的側臉狠狠揍了過去。這記交叉反擊拳般的攻擊十分漂亮,中間蠢蛋像溜冰選手般轉個不停,最後飛了出去。對方似乎勉強保有意識,用單手按住流血的鼻子,另一隻手抓著左邊蠢蛋支撐身體。
  「泥……泥有冰啊!按嘛忽難打能!」
  下巴大概脫臼或是太痛無法活動,他的發音變得很好笑。
  「你幹嘛突然打人啊?」
  「你們掃地時會特地說『我要清垃圾了』嗎?」
  「垃圾!?突然打人還說這種話!?」
  「就算是臨時加入,好歹也是同伴。對同伴見死不救的傢伙,不是垃圾是什麼?」
  聽到這句話,三個蠢蛋開始緊張了。
  「你、你……該不會聽到剛才的話了吧……!」
  「飛、飛鳥,你先冷靜點吧!難不成你想在不使用塗鴉能力的情況下一打三嗎?」
  基本上,塗鴉能力禁止在半二次元與訓練室外的地方使用。原因很單純,怕會出現不必要的損害。
  不過,他們以為我只能仰賴塗鴉能力戰鬥,這還真是令人意外。
  對於右邊那個一臉得意的蠢蛋,我啪啪地折響手指。
  「不過是把灰塵吹跑,需要使用塗鴉能力嗎?」
  我做出不打算收手的宣言。
  「給我做好覺悟。我現在就來糾正你們的劣根性!」
  十二月的走廊,確實很涼爽。
  不過,對於冷卻我的憤怒有如『背水新車』般起不了作用……嗯?好像有點不對?
  ◆◆◆
  我推開了訓練室的門。
  「……唷,我就知道妳會回來。」
  留在訓練室的三人都朝我看來。
  水瀨學姊不在讓我鬆了口氣,但連壹彥學長也不見了……?他去哪裡了?——重點不是這個。
  「……笹宮學長,你真的能讓我變強嗎?」
  事到如今問這什麼問題?笹宮學長彷彿這麼說似地揚起嘴角。
  「那當然。」
  那回答,那眼神,讓我稍微放心了。
  如果是這個人,一定能讓我變強。
  我想得到足以改變自身怯懦的自信。
  只要能得到那種自信,我會全力以赴地完成笹宮學長交待的任何指示。
  「從現在起,我的身體就託付給笹宮學長了!請多指教!」
  「噗!?咳!咳咳!」
  ……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咳嗽?
  「……小琴,妳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嗎?」
  「……?……?」
  傻眼地看著我的新奈,突然捧腹大笑的實依小姐。我真的說了那麼奇怪的話嗎?可是我必須仰賴笹宮學長的指導才有可能變強,也就是說,我必須把身體交給笹宮學、學長——

  「——!」
  我總算明白新奈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了,我的臉頰一下子漲得通紅。
  「等、等一下……不、不是,那、那那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不、不用解釋。我知道妳的意思。因那些話動搖是我不好。」
  笹宮學長揮手制止我繼續說下去……哇啊啊啊!我居然不經大腦說了那種話……!
  我羞恥地以雙手遮臉、不知該如何是好。新奈有如切換現場氣氛似地說道:
  「不過啊——小琴能重新振作真是太好了。是壹彥幫妳打氣的嗎?」
  「咦?壹彥學長?我沒有遇到他啊?」
  「是嗎?那他到底跑哪去了?所以他追出去是找辛酸的嗎?那傢伙在重要時刻完全派不上用場啊。」
  新奈講話還是一樣毒辣。不然我用手機聯絡一下壹彥學長好了——我聞言後這麼提議。
  「話說回來,小琴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鼓勵就可以重新振作了嘛。我愈來愈覺得壹彥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了。」
  「呃、呃……新奈,別說了吧?」
  總覺得新奈對壹彥學長的評價好像直線下降了。
  ……怎麼說呢,我覺得壹彥學長挺可憐的。
  「不過……雖然這樣問有點怪。但是小琴,妳為什麼會回來呢?」
  對於新奈的純粹疑問,我想了一下後回答道:
  「唔……因為等級比那些人還低,讓我有點不甘心吧。」
  「那些人?」
  「沒什麼啦。」
  我不想說得太仔細,就含糊帶過了。
  「那麼笹宮學長,以後就要仰仗你的指導和建議了。」
  「哦,很有幹勁嘛,就是要這樣才行。」
  笹宮學長拿起實依小姐的實驗衣對我笑道:
  「那就繼續剛才的練習吧!」
  「……是!」
  這麼做真的有用嗎?雖然腦中閃過這種念頭,但我已經決定要跟隨笹宮學長了。
  我接過實驗衣,再次對自己發誓。
  ——我一定,要變強。
  「啊,對了對了,忘了告訴妳,我已經幫妳約好兩個禮拜後和水瀨決鬥了,到時候就拜託妳了。」
  「哦,是,我明白了。兩個禮拜後和水瀨學姊……!?」
  和水瀨學姊,決鬥!?
  慢、慢著!
  「我可沒聽說有這種事哦!?」
  回應我的是笹宮學長豪爽的笑聲。
  ◆◆◆
  「唷——正在練習啊?」
  我完成手邊的工作後打開了手機,得知口原已經重新振作了。很好!我做出勝利手勢,悠然回到了訓練室。
  「哦,你回來啦?飛鳥先生。」
  說話的是正在按計數器的巫女小姐,不對,是松葉才對。我隨意地向她打過招呼後便環視房間。
  口原在訓練室的中央朝著斜上方做出踢足球時用頭頂頂球的動作。她雙眼注視著在空中抖動的實驗衣,整個畫面看起來很滑稽。
  也許是沒抓對彈開的時機,實驗衣沙沙地掉在地上。
  「十五次。熟練得很快嘛。」
  「不,還不夠熟練!至少要一百次!」
  「一百……我、我知道了!」
  儘管對笹宮的熱血發言感到退縮,口原還是撿起了實驗衣。
  她正想把實驗衣往上丟時發現我回來了,於是便朝我跑來。
  「啊,壹彥學長,聽說你特地去找我……謝謝你。」
  「沒什麼啦,擔心隊友是當然的嘛。而且不需要我出場,妳就重新振作了呢。」
  我催促前來道謝的口原繼續練習。口原點點頭,回到房間中央,將實驗衣扔到空中。
  她的側臉已經沒有一開始的迷惘了。
  「——所以呢?壹彥?你跑到哪裡去了?」
  新奈走到我身邊問道。
  平常的我應該會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吧,但我這次已經事先準備好回答了,可別以為我永遠那麼笨哦,新奈!
  「哦——我剛好肚子有點痛,所以去蹲廁所了。」
  「嘿——你什麼時候變成女孩子了?」
  新奈的視線移到我的腹部……糟糕!我開始緊張了。
  綁在腰部的外套沾到了幾滴蠢蛋的血。這樣一來去廁所的理由就說不通了。
  不過,為什麼講到廁所和血就會被當成女孩子呢?
  平上妹妹意外地凶殘耶……松葉在一旁小聲自語。那是什麼意思啊?
  我猜不出新奈的想法,新奈忽然如嘲弄人似地咧開嘴。
  「壹彥,老實人最好別說謊哦?反正會被看穿,所以沒有任何意義哦。」
  「真的啦,我肚子痛……」
  「夠了夠了。你不但沒有結巴,而且還對答如流,表示你已經事先想好答案了吧?耍心機這種事你是做不來的,還是乖乖招認吧?」
  「……妳不會想『微碗』地修飾一下自己的說法嗎……?」
  「你想說委婉吧?你真的是笨蛋耶。」
  被訂正錯誤讓我有種被逼到懸崖邊的錯覺。天氣雖然很涼爽,我卻滿身大汗。
  要是繼續惹新奈不高興,可能真的會被推下懸崖吧。我舉起雙手投降。新奈變成這樣時是贏不了她的。
  「沒有啦,真的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以個人立場和某些人打了一架。」
  「打架?」
  「沒錯。打架,還有說教。」
  ——又過了兩天。
  聽說三個蠢蛋主動來找口原賠罪,但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第三章 金髮女孩討厭的東西


  ——強化計畫進行了一星期後。
  「那、那個……笹宮學長。」
  「怎麼啦?口原?」
  一大早出現在塗鴉訓練室的只有我和笹宮學長。我趁著只有兩人時問出了從昨天就不斷膨脹的疑問。
  「……呃,雖然我說過,那個,把身體交……給你之類的……不過,我真的有辦法贏過水瀨學姊嗎?」
  六天前,笹宮學長擅自幫我決定了與水瀨學姊決鬥的事。
  如果我輸了,笹宮學長就必須完成水瀨學姊的一個要求。這是決鬥的賭注。
  ……根據新奈的轉述,笹宮學長當時說我一定能強到贏過水瀨學姊。
  「那個……光是彈實驗衣,我覺得沒辦法變成戰力耶?」
  這一個星期我都在彈實驗衣,不要說一百次了,昨天還連續彈了兩百次。
  「……嗯?也就是說,妳覺得不安嗎?」
  「呃呃……是的。」
  我跟水瀨學姊在個性上就很不對盤了,她還是一級抹消者中實力最頂尖的人之一。
  只會彈實驗衣的我沒有感到不安,這樣反而不合情理吧。
  六天前的覺悟呢?雖然我也想這麼吐嘈自己,但我的意志力沒有強大到能讓鬥志一直維持在激動的狀態,這也是個事實。
  「這樣啊……也好,反正衣服已經彈得很熟練了,那就來做新的訓練吧。」
  「……!」
  我不禁屏息。
  「是、是什麼訓練呢?」
  足以讓我強過水瀨學姊的訓練,想必是很艱難的魔鬼訓練吧。但我一定會咬牙撐過去的,絕對不會發出任何示弱的聲音。
  「那就來彈保鮮膜吧!」
  「欸欸……」
  我不禁發出示弱的聲音。但不能怪我吧?
  ◆◆◆
  「唷——你們已經在練習……啦……」
  「嗯?怎麼了?壹……彥……」
  我和壹彥一進入塗鴉訓練室就被眼前的奇妙光景驚得說不出話。
  「啊,新奈,早啊。」
  「早啊,小琴……不對啦——」
  發現到我們進來,小琴維持著高舉雙手的姿勢向我們打招呼。她的手掌前方垂掛著某種又薄又透明的物體。
  那是什麼?我仔細一看,原來是被她以左右手掌拉開的保鮮膜。除此之外,地板上到處都是網球。
  「……我說小琴啊,妳在做什麼?不要跟我說這是訓練哦?」
  「呃呃,這個是——」
  「當然是訓練啊!?」
  回答我的是隔著保鮮膜站在小琴對面的笹宮室長。他的手中拿著網球,看來房裡到處亂滾的網球就是他的傑作。
  「好了口原,要繼續了哦!」
  「是、是的!」
  笹宮室長轉動著手臂說道,小琴也沒有任何迷惘地應了聲……小琴,妳還是對人類多抱持一點警覺性比較好哦?
  還是說,小琴已經知道這種訓練有什麼用處了嗎?
  笹宮室長朝著保鮮膜丟球,砰,在小琴拉開的保鮮膜上製造出了皺褶。
  「失敗了嗎……好,再來一次!」
  看不出來失敗和成功的定義是什麼……
  「光看那個是看不出所以然的吧。」
  實依小姐單手拿著墊板夾,苦笑著朝我們走來。
  「由咱來做說明唄,其實那個是——」
  就在這時——
  笹宮室長的手環發出了吵人的警報聲,害準備投球的笹宮室長身體向前栽倒。那刺耳的聲音代表——
  「——半二次元嗎?」
  壹彥自語道。
  半二次元出現時,所有正在待機的空白畫布成員都會從通訊機收到緊急警報。這幾天我們一直和笹宮室長在一起,我發現笹宮室長每次都會收到警報。
  笹宮室長手環的警報聲停止後,換成了嗶嗶、嗶嗶的呼叫聲。
  這是要求通話的聲音。
  「——我是笹宮,怎麼了?」
  『打擾您了,笹宮室長,剛才出現了新的半二次元。』
  「我知道,為什麼要特地跟我報告……啊,對了,今天是……」
  笹宮室長苦著臉,他似乎想起了什麼。
  『是的,今天待機的水瀨小姐希望能夠獨自出擊,麻煩您與她通話。』
  「果然啊……我知道了。」
  聽了通訊士的話後,笹宮室長點頭表示理解。
  經過一陣短暫的電子音後,笹宮室長再度開口:
  「唷,水球,聽說妳想出擊啊?」
  『……你這傢伙,給我記著……下次見面我一定要你好看……』
  通訊機另一頭傳出飄飄學姊的聲音。
  『然後呢?特地把通話轉給你做什麼?』
  「沒啦,妳要出擊是無所謂,但妳每次都只擊退圖像不是嗎?偶爾也該封印它們嘛。」
  『啥?你是白痴嗎?我一個人怎麼封印它們?』
  「那我就不同意讓妳出擊了哦?想出擊就在三分鐘內找到願意和妳一起出擊的封印班。醜話說在前面,這是室長命令哦。」
  『什麼!你這——』
  笹宮室長不等飄飄學姊說完就切掉了通話……飄飄學姊頭上的血管應該爆掉了吧……
  「笹宮室長,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水瀨那傢伙都只擊退圖像而已,所以我就告訴通訊士,下次她想出擊時,就把通話轉到我這邊。」
  笹宮室長聳了聳肩:
  「反正她根本沒有同伴,不可能找到——」
  就在這時,我的手環響起呼叫聲。
  「……不會吧?」
  「……在這個時間點響起,應該就是那回事吧?」
  『——平上,妳有聽到嗎?你們閒著沒事吧?現在馬上跟我去半二次元。』
  「……為什麼這麼突然呢?怎麼了嗎?」
  她應該做夢也想不到我們和笹宮室長在一起吧。
  『有意見就去跟笹宮說。是他說我不帶封印班就不讓我出擊的。』
  「所以才找上有雪子姊的我們嗎?」
  『封印班本來就少,我問了想得到的小隊,結果每個都是膽小鬼,最後只剩下你們了。雖然你們今天休假,找你們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你們肯答應嗎?』
  飄飄學姊幹嘛不直接放棄呢——雖然我這麼想,但她在這方面很固執,應該是不可能退讓的吧。
  「壹彥,你覺得呢?」
  「嗯?沒什麼不好吧?」
  「好的——那就請你去找雪子姊吧。」
  好——壹彥說完就離開了訓練室。
  「飄飄學姊,壹彥答應了。」
  『是嗎?那太好了。哦,對了,反正同一隊,妳就把口原那傢伙也帶來吧。』
  「小琴也要嗎?」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小琴維持著拉開保鮮膜的姿勢,驚訝地朝我看過來。
  『沒錯。反正都要出擊,就讓她見識一下我們的實力差距吧。』
  「呃……我知道了,我們會盡快趕到玄關大廳的。」
  我結束通話。
  「——就是這樣。笹宮室長,小琴可以去嗎?」
  「……雖然是意料之外的狀況,但這是我種的因,所以也沒辦法呢。」
  「呃,那個,笹宮學長,我該怎麼……」
  「妳應該什麼都不必做吧。聽水瀨的口氣,她應該沒打算讓妳和圖像戰鬥。反正機會難得,妳就去參觀一下她的能力吧,這樣一來也比較容易擬定決鬥的對策。」
  啪啪!笹宮擊掌道:
  「好了,妳們快走吧。半二次元的下降可是不等人的哦。」
  我和小琴被笹宮學長催著離開了訓練室。
  前往玄關大聽的路上,小琴以「對了——」為開頭問道:
  「雖然現在問有點晚,但妳為什麼要叫水瀨學姊為飄飄學姊呢?」
  「啊,妳不知道飄飄學姊的全名呢。」
  我邊跑邊拿出記事本,在上面沙沙寫了起來。
  「這就是飄飄學姊的全名。」
  『水瀨 羽流雲』。
  「……新奈,這個名字要怎麼唸?啊,我不是說妳的字太醜看不懂哦。」
  「BARUUN。」
  「……哦哦,原來如此……所以笹宮學長才會說她是※水球啊……」(譯註:羽流雲的發音與氣球的英文「balloon」相近。)
  小琴難得露出同情的表情喃喃道。
  「也就是說,水瀨學姊一直為※炫亮名所苦呢。」(譯註:近年來,日本有些父母為了標新立異,會為小孩取漢字或發音相當特異的名字,這類名字統稱為「炫亮名」。)
  沒錯。我肯定地點頭。
  ◆◆◆
  我——水瀨羽流雲,很討厭自己的名字。
  雖然雙親是希望我能成為像氣球一樣「輕柔的女孩」才取這個名字的,可惜我完全不符合他們的期盼,是個不知變通的頑固人。我也有這個自覺。
  從小我就常因為名字而被取笑。只要變強就可以給你們這些混帳好看了!這種幼稚的反抗心,是我之所以成為現在的我的原動力。
  拚命變強,拚命成為頂尖,這種生活方式也使我樹敵眾多,但對那些努力程度及不上我卻眼紅的懶散傢伙,我才沒空體諒他們的心情。
  幾乎被眾人孤立的我,意外地和『羽流雲』這個名字的情境相當契合——獨自在人們搆不到的高度飄飄蕩蕩。這種現況讓我頗為火大。
  但是現在,比起我的名字或現況,我有更討厭、更火大的對象。
  那就是特級抹消者•防衛室『室長』笹宮銀。
  ◇◇◇
  我很討厭笹宮。
  他的訓練成績很差。如果只有這樣我也不會特地找碴。我討厭不全力以赴的人,但全力以赴結果卻差強人意,表示本人的程度就是如此,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我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在訓練生時期,那傢伙曾讓我嚐過一次敗戰的滋味。
  那是對抗圖像的團體模擬戰訓練:三個人在模仿半二次元的圓形領域扮演圖像,另外十名訓練生則扮演抹消者與圖像作戰。
  訓練的主旨為:如何活用人數優勢,還有如何克服敵眾我寡的劣勢。不論是否擁有塗鴉之力,戰力的基本運用方式還是一致的。
  圖像方的勝利條件為:從位於抹消者後方、抹消者進入半二次元時的入口離開半二次元。這是因為經過統計表明,半二次元內的圖像通常是從抹消者進入半二次元的地點脫離。
  另一方面,抹消者方的勝利條件為:讓圖像失去戰鬥力。扮演圖像的訓練生的手、腳、脖子都會戴著可以簡單拆卸的套環;只要把五個套環全部奪走,就等於讓圖像失去戰鬥力。或者在二十分鐘的時限內拖住圖像,不讓圖像離開半二次元並奪走三個以上的套環。後者的情況視同封印。
  這種勝負條件對圖像方太不利了,所以扮演圖像的三人可以得到漆彈槍、裝了顏料的水球和寶特瓶。被顏料潑中的抹消者等同於被圖像攻擊,必須原地倒下,不能繼續行動。
  ——在那次的訓練中,我擔任了抹消者方的司令,笹宮則是圖像方的司令。
  話是這麼說,但模擬戰一直以來都是抹消者方勝利。因為場地中有許多能防止抹消者被顏料擊中的障礙物。
  我方占了壓倒性的優勢。我當然也不認為自己會輸,可是……
  就結果而言,我率領的隊伍落敗了。
  不是用來攻擊抹消者——笹宮那傢伙把寶特瓶內的顏料全倒在自己身上,而且是從頭到腳淋滿顏料。接著他說……「這樣一來,你們就不能碰我了吧?」
  抹消者沾到顏料等於出局。圖像則不受這規定限制。因此,只要碰到渾身沾滿顏料的笹宮,我方同伴就會出局。
  接著,笹宮以神風特攻隊般的氣勢闖入了抹消者的陣營,抹消者因意料之外的狀況陷入了混亂。就在此時,顏料水球在抹消者的腳邊炸開——另一名圖像趁著抹消者的注意力全放在笹宮身上時發動了偷襲。這偷襲更讓抹消者的恐慌加劇。
  同時,使用漆彈槍的第三名圖像不斷從側翼對抹消者開槍,能活動的抹消者愈來愈少,最後連我都被顏料潑中出局。相對的,圖像毫髮無損,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半二次元。
  雖然有人抗議「那種做法根本犯規!」,笹宮卻滿不在乎地說:
  「我只不過最大限度地活用了手邊的武器哦?再說,世界上說不定真的有一碰到,就會令己方失去戰力的圖像呢。」
  訓練生全都因為這句以實戰角度思考的戰術發言而沉默了。
  說起來,除非擁有強化身體的塗鴉能力作為防禦,否則實戰中被圖像攻擊時,抹消者幾乎都會重傷或當場死亡吧。腳被扯爛就無法移動;肚子被貫穿會痛到無法動彈。這個模擬戰的主旨也包含了「抹消者該如何在不被敵方擊中的情況下讓圖像失去戰鬥力」的意圖,我們則是輸了之後才發現這點。
  ——當然,那次的模擬賽過後便多了新的規則,扮演圖像的訓練生再也沒辦法使用笹宮那招了。
  確實,與真正的圖像作戰時,必須臨機應變地戰鬥。這也是當然的,因為每個圖像都有不同的能力。敵人的能力太出乎意料了——這種話在戰場無法當成藉口。
  就這層意義而言,那傢伙的著眼點與戰術的確令人刮目相看。另外兩個扮演圖像的訓練生在抹消者陣營亂了陣角後的追擊行動,恐怕也是出於他的指示吧。
  那個帶領圖像陣營走向勝利的傢伙,訓練結束後雙眼發光、顯得相當興奮,與平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笹宮那傢伙,平常練習都沒有使出全力。那個瞬間,我領悟到了這件事。
  之後,我好幾次要求他使出全力,但都被他敷衍了過去。
  會對他感到火大也是當然的。就算只有一次,但敗在這種人手下真是奇恥大辱。
  最後到訓練結束為止,那傢伙仍然沒有改變自己的態度,甚至進入禁理室前還合掌禱告,希望能得到很弱的能力,實在讓人火大到不行。
  事與願違,那傢伙得到的居然是強到豈有此理的塗鴉能力,不但跳級成為特級抹消者,還被任命為防衛室的『室長』。
  雖然我不是因為他的能力太強而吃味,但如果說我沒有對他感到火大,那就是在說謊。不過,更讓我憤怒的是,他幾乎沒在做室長的分內工作。
  文書工作全部丟給祕書•中滝小姐處理,自己每天沉迷於小說與漫畫,從來沒聽說他特地做過什麼訓練。除非出現SOS信號,否則也不前往半二次元戰鬥。這次的強化計畫也一樣。就算退讓一百步,相信他是有心培育三級抹消者,但是挑上完全沒有成長性的口原作為培育目標那就狗屁不通了。
  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行,實在讓人看不下去。不過,我只要再忍一個星期就可以了。
  再一個星期,幫口原送終後,我打算如此要求笹宮。
  ——給我好好完成室長的分內工作。
  ◇◇◇
  「……這就是這次的半二次元啊?」
  我走下空白畫布專用的接送車——白色車身亮著綠色燈條的箱型車——仰望著上空。
  這裡是距離富山分部約二十分鐘車程的場所,但因為司機無視紅綠燈和速限一路狂飆,我們只花了五分鐘就抵達了。
  眼前這座被隧道穿過的山,現在被混濁極光般的半球體包圍。我在路上聽過了相關資訊。這次的半二次元直徑約四百公尺,從空中緩緩下降,最後停在圓周最大的範圍。穹頂高度大約是兩百公尺。
  每次出現的半二次元大小各不相同。其中的圖像愈強、智能愈高,直徑就會愈大。
  半二次元的平均直徑為三百公尺,超過五百就算大型。對付大型的半二次元時,通常是由一級抹消者組成的小隊出馬,或是由複數的二級抹消者小隊共同處理。雖說前幾天有個全由二級抹消者組成的小隊蠢到去單挑六百公尺級的半二次元就是了。
  以四百公尺的規模推測,這次的圖像沒有強到要特別戒備,但也沒有弱到可以掉以輕心。
  ——半二次元範圍內的車輛在警察的指揮下魚貫離開。半二次元對一般人沒有影響,一般人可以隨意進出。要說問題的話,那就是半二次元範圍內的能見度很低,需要警方指揮交通。
  雖然這麼說,考慮到圖像實體化的可能性,待在半二次元的範圍內還是很危險的。因此,出現半二次元時,會撤離兩百公尺範圍內的人。眼前這些離開半二次元範圍的車輛,應該會盡快駛離此處吧。
  ——但我們既然到了,避難就是白費工夫了。
  「報告分部,已經能用肉眼辨視半二次元了,等一下就會突入。」
  『知道了……再提醒一次,這次要封印圖像哦?』
  「我知道。要走了,你們幾個。」
  「好——」
  平上悠哉地晃動胸部下車……那傢伙發育得真好呢。雖然我對自己的胸部沒什麼自卑感,但還是會不小心做比較。
  「嗚嗚,我有點緊張呢……」
  「安心啦,妳只要在旁邊看就好,放輕鬆點吧。」
  飛鳥鼓勵著臉色有點發白的口原。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小跑步跟在飛鳥身後。
  「朝森小姐,今天要麻煩妳了。」
  「……教……」
  聲音太小了,聽不清楚說了什麼!
  「……飛鳥,她說什麼?」
  「她說『請多指教』。」
  飛鳥苦笑著幫忙解釋。躲在他身後的女性名叫朝森雪子,是飛鳥這隊專屬的封印班成員。
  身高頂多只有一百四十公分吧。空白畫布的制服外頭罩著大一號的雨衣,再加上帽兜拉得很低,連臉都看不清楚,乍看之下就像穿著雨衣的小學生,再加上她揹著小型背包,看起來就更像了。
  帽簷之下若隱若現的娃娃臉更加強化了她的稚嫩感。硬要說哪個部位不像小學生的話,大概是帽兜旁露出的咖啡色髮絲明顯有人工染色的痕跡吧。
  而且她的聲音非常小,真的是細若蚊鳴,只有聽力好到沒必要的飛鳥(平上曰)才有辦法聽清楚她在說什麼。我只能斷斷續續地聽到幾個母音,這讓我很困擾。
  最令人驚訝的是——她已經十九歲了。
  沒錯,她是我們之中最年長的人。
  ……雖然她的封印實力好像不錯,但老實說,我還是覺得很不安。
  唉,都已經來到這裡了,也不能再抱怨什麼。
  我催促所有人踏入半二次元。
  ◆◆◆
  噗通!全身充滿一種把手按進水田的感覺。從半球體進入半二次元後,光線變暗了很多。
  放眼望去都是山,和外頭的風景沒什麼兩樣,但氛圍明顯與外界不同。明明還沒撤離完畢,這裡卻沒有任何人影。周圍非常安靜,只有偶爾響起的嗶剝聲和不知從哪吹來的風聲,成為這個異次元空間的背景音樂。
  半二次元——為了完成自我而從二次元出現的圖像,必須通過這個有如隧道般的異空間才能前往三次元的世界。
  通稱二•五次元狹界(第二半面)的這個異空間,就是異次元的災厄世界。
  從空中突然出現的球體降落在地面時,會把地面的風景完全重現於二•五次元中,因此以外面世界的角度來看,與一般的三次元沒有任何不同。就連被包覆在其中的車輛也能徹底重現,複寫能力實在精巧到沒有意義。
  一般而言無法從這個二•五次元侵入到更高次元的世界。根據專家的說法,原因很單純,就只是「次元不同」而已。
  所以說,生活在三次元的人類,就算想進入半二次元也只會穿透過去,直接走進被半二次元包覆的三次元區域。
  這就是半二次元內不但空無一人,甚至連隻鳥或蟲子都不會出現的原因。
  那麼,反過來說,要怎麼做才能進入這個異空間呢?
  能進入這裡的只有空白畫布的抹消者——擁有以圖像為基礎的塗鴉能力的抹消者,以及身上帶著能受塗鴉能力影響的道具的人。
  我們這群人中有四名抹消者,至於一旁正在搖搖晃晃地走路的雪子姊,她身上戴著由技術開發室製造、所有前往第一線的成員都會佩戴的通訊機,因此也能進入半二次元。
  話說,慢著慢著,為了追上前面三個人,雪子姊嬌小的身體大幅前傾,我趕緊從後面拉住她。
  「喔喔!雪子姊,妳還好嗎?」
  「……還、還好。」
  她說話的音量非常小,其他人好像都聽不到她說的話。幸好我耳朵夠靈敏,所以能和她普通地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次元不同,剛進入半二次元時都會有種酒醉般的暈眩感,很多人都會因此腳步虛浮。
  既然她說沒事,應該還好吧……
  「不要太勉強自己哦。」
  砰砰,我無意識地輕拍帽兜頂部。帽簷下若隱若現的小臉紅了起來,接著雪子姊用力旋轉起手臂,我只好把手收回來。
  「……我比較、年長。」
  「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
  雪子姊的高度非常適合讓我把手擺在她頭頂,我常常會忍不住想摸她的頭。雖然每次都會被她以怨恨的眼神瞪就是了。
  我把手收回去後,雪子姊按著自己的頭頂看著遠處發呆,接著又突然用力搖晃腦袋。不論是這種謎般的動作或是外表,就負面意義來說,都給人很小孩子氣的感覺。
  我和雪子姊認識半年了。第一次見面是在富山分部的角落。那時我正在尋找適合加入小隊的封印班人選,而她正避開其他人似地在角落畫素描。
  當時我主動向她打招呼,她以很小的音量回話。我還記得,當我很普通地繼續回話時,她雙眼圓睜的表情。她似乎連可以說話的對象都很少。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後來就變熟了,接著我問她要不要加入小隊。哈哈,雖然才過半年,但總覺得已經好久了。
  想到這裡,樹木被折斷的劈啪聲把我的意識拉回到了現在。
  ……不是發呆的時候呢,這裡已經是戰場了。旁邊的雪子姊精神抖擻、似乎充滿幹勁。現在不是一團和氣的時候了。
  「趁現在分配任務吧。」
  走在最前面的水瀨停下腳步說道。那傢伙的金髮在這個光線昏暗的世界顯得特別耀眼,很適合作為走散時的標誌。
  「話是這麼說,但大家也知道這種規模的半二次元會出現什麼程度的圖像。其實靠我一個人就可以處理掉了。所以由我絆住圖像的攻擊,平上負責支援我。」
  「好——」
  新奈晃著軟綿綿的深褐色頭髮慢吞吞地答道。
  「還有,朝森小姐進行封印準備的期間,就由飛鳥保護她吧?」
  「嗯,這樣分配挺好的。」
  新奈的塗鴉能力適合後方支援。身為戰鬥主力的我和水瀬兵分兩頭比較好。如果敵人突襲雪子,光靠新奈可能來不及應付。新奈在防禦方面比我和水瀨強多了。
  水瀨這個人雖然傲慢,但在前線的判斷和指揮倒是正確又迅速。雖然所有人都受不了她的個性,但也都不得不承認她的實力。
  要是她的個性再圓滑一點就好了……
  「……請問,我要做什麼呢?」
  沒被點到名的口原向水瀨問道。水瀨看也不看口原一眼,像是在說自己不把口原放在眼中一樣。
  「妳只要在旁邊看就可以了。看看自己和我的實力差多少。」
  「……我明白了。」
  口原搖晃著側邊馬尾,她面無表情地用平板的聲音回道。
  她只是太緊張了——希望只是這樣。
  「嗯?雪子姊,怎麼了?」
  發現雪子姊仰頭盯著我,我便低頭看向她,可是眼神一對上,她立刻把頭轉開。卻又慢慢地抬頭看我,她將手放在胸口、微微張口:
  「……教……」
  「嗯!當然了,也請妳多指教了,雪子姊。」
  我笑著回道,雪子姊點點頭,很難得地快步向前走。總覺得她……心情很好?總之,有幹勁是好事。
  一行人走著走著,來到了山腳下。就在這時,枝葉晃動了起來,聲音離我們愈來愈近。
  「……很近呢,大家要小心哦。」
  「哼,你以為在對誰說話?」
  就在水瀨傲氣十足地回話時,雪子姊把右手伸到背後,從背包中拿出了素描板,左手則繞到身體正面把雨衣整個打開。
  雨衣內穿的是長度及膝的制服裙子,腰部掛著美容師之類的人會用的、可以放很多道具的腰包。腰包裡有鉛筆、橡皮擦、彩色鉛筆和蠟筆等等,各種畫圖用的畫具。
  她把素描板的繩子掛在脖子上,從背包中拿出另一項道具。
  那是本很薄、但有辭典那麼大的全白素描簿——封印圖像時不可或缺的道具『白本』。
  她把素描簿固定在素描板上,拿著筆做好封印準備。
  口原退到我們身後。她似乎真的只打算在旁邊參觀。
  水瀨和新奈一起上前。
  她們謹慎地……我是不知道水瀨謹不謹慎啦,不過新奈確實是很謹慎地看著前方。劈劈啪啪,枝葉斷折的聲音響了起來。
  「——來了!」
  水瀨喝道。沙沙!一道影子同時從森林裡跳了出來。
  ——好,戰鬥開始了!
  ◆◆◆
  嘿嘿,真開心……沒想到壹彥會陪在我旁邊。雖然我不是很受得了水瀨的個性,但對於她的安排,只能說太GJ了!
  ……啊!
  好像快笑出來了,我趕緊收斂表情。不行不行,敵人已經出現了。
  我將自制力提升到最高點,仔細觀察起眼前的圖像。
  從樹林中冒出來的是大約三公尺高、外型像把猴子和熊加在一起除以二的怪物。身上各處不是輪廓模糊,就是色彩稀薄。雖然沒有立體感,卻很有壓迫感,是圖像才有的氣勢。
  它的五官基本上和猴子差不多,滴著口水的嘴巴卻長得和熊一樣。兩隻手臂長滿了摸起來應該很舒服的毛絨絨毛皮。手臂很粗,大概和它以五隻細長的手指抓著的樹幹一樣粗。身體和雙腿與手臂相比顯得細痩很多,更突顯了雙臂的粗壯。尾巴的末端有著箭頭般的尖刺。
  先不管這種外觀上的特徵,它身上有個最顯眼的部分……不對,應該說是『沒有』比較貼切。
  ——從右肩到心臟,有一整塊連輪廓都不存在的欠缺。
  圖像之所以會被稱為Graffy(圖像),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個。
  不是異次元,而是從二次元出現的它們,似乎是從人類的想像中誕生的。
  例如:沒寫完的故事中的角色。只做了大概設定、沒有堅持寫完的故事。甚至是桌角的塗鴉……出自於人類的想像力,隨便塑造出了外形卻不認真描寫細節的未完成品。這些為了得到實體而試圖前往三次元的未完成品,就被稱為圖像。
  為了完成欠缺的部分,為了得到完整的實體,圖像們來到了半二次元——為了要前往三次元。
  雖說圖像就算離開了半二次元,缺陷的部分還是不會完整。但它們也不是聽了說明後就會明理地回到二次元的對象。
  所以我們——空白畫布的任務就是:阻止圖像離開半二次元到外頭的世界!不能重演四年前的慘劇。
  我開始對圖像做速寫。
  與此同時,圖像也開始發動攻擊。它像丟鉛筆似地,舉重若輕地朝我們丟來單手拿著的粗大樹幹。
  樹幹折斷的部分像劍山般充滿尖刺。
  水瀨卻面不改色地道:
  「平上!」
  「瞭解——!」
  平上雙手交握像在祈禱般,猛地睜開眼睛。
  「〈十球儀〉!」
  瞬間,半透明的球狀結界在包圍了平上與水瀨的同時,將樹幹彈開了。
  除了保護兩人的球體外,還有九個球體同時出現在她們周圍。
  這就是平上的塗鴉能力〈十球儀〉。
  緩緩移動的球體共有十顆,各有其特殊的迴轉軌道,彷彿天球儀般在天上旋轉。球體的大小也不相同,從彈珠到籃球大小都有,那些球體似乎還可以自由地改變大小。雖說變得愈大,防禁力就會愈低就是了。
  除了球體大小以外,球體的迴轉軌道也能自由改變,但我曾經聽平上說過,必須注意不要讓球體撞在一起還挺費功夫的。
  攻擊未果的圖像接二連三地折斷附近的樹木朝兩人扔去,但全被平上的結界擋了下來。
  就在圖像扔出第十根樹幹時,結界縮小,水瀨和平上走出了球體。危險啊。雖然我這麼想,但這應該是水瀨的指示吧。
  「換我們了。」
  水瀨說道,右手舉在胸口高度水平一揮,手掌劃過的軌道,出現許多墨色棉花糖般的烏雲——雨雲。
  接著,水瀨把右手朝飛來的第十根樹幹伸出,雨雲在她手掌前方匯集。
  「〈天水創造〉!」
  在她喊出塗鴉名稱的同時,無數水珠從雨雲中出現,朝著前方下起激烈的大雨。水之子彈不但把樹幹打成馬蜂窩,還餘勢不減地向前直衝。
  好久沒看到了——水瀨的塗鴉能力〈天水創造〉。
  製造出雨雲並以雨水進行攻擊的能力。雨水可以化為將敵人打成馬蜂窩的水之子彈,也可以成為淹沒敵人的洪流。是非常強大的『水』系塗鴉能力。
  圖像——不對,熊猴先生(暫名)見丟出去的樹幹被打得粉碎,而發覺水瀨的攻擊力很危險,敏捷地跳出雨水的可及範圍。

  失去目標的水之子彈發出隆隆的聲音在地面打出大洞。被子彈直接擊中的樹木化為了粉塵,根部土壤被雨水掏空的樹木也像骨牌般倒了下來。
  「唔——太急了點!」
  水瀨活力十足地用右手連劃了好幾個圓圈,雨雲沿著圓圈接連出現。
  就在水瀨製造雨雲時,熊猴先生朝我看了過來。嗚哇——
  它折斷樹木朝著正在畫圖的我用力一扔。嗚哇啊啊啊——
  儘管如此,我只有稍微緊繃了一下身體,既不閃避也不停筆。
  因為——
  「誰准你對雪子姊動手的!」
  壹彥會保護我。呀啊啊啊!壹彥好帥呀——!
  他躍離地面、扭轉身體,腳像鐵鎚般把飛到我身邊的樹幹朝下用力一叩,樹幹就時的一聲掉在地上,撞擊地面產生的風差點吹開我的帽兜。
  「O、K!」
  壹彥落地後,用單手輕鬆舉起了有我手臂環抱那麼粗、跟我的身高差不多長、看起來相當沉重的樹幹往空中拋去——
  「還給你吧!猩猩熊!」
  他瞄準向下掉落的樹幹,朝熊猴先生的方向踢去。
  當然,普通人類是做不到這種事的……不,如果是壹彥,說不定真的能在沒發動能力的情況下做到。離題了。
  這就是壹彥的塗鴉能力——〈四頸〉。
  不是單純強化身體,而是能夠操縱名為『頸』的力量。壹彥是這麼說的。
  用中國功夫比喻的話,『頸』就是類似『內力』那種可以讓力氣變強的某種力量。據說只要集中並讓那種能量在體內流動,就能提升體能。
  唔——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懂,總之壹彥很帥就是了!
  見樹幹被退件,熊猴先生像是拒收退貨似地高舉起了雙手。手腕部分出現的鐮刀般利爪砍斷了朝它飛去的樹幹……它還真是隱藏了非常重要的特徵呢,必須追加進素描才行。
  我在白本上畫的是熊猴先生的身影。唯一不同的是,熊猴先生欠缺的心臟到右肩的部分,被我加上了鎧甲狀的裝備,看起來就像戰士一樣。這樣一來,整隻熊猴看起來就沒有那麼不自然了。
  ——順便說明一下,我可不是在玩哦。這是封印圖像不可或缺的步驟。
  圖像是來自二次元、身體有所欠缺的怪物。只要以『繪畫』或『文章』的形式『完成』欠缺的部分,就能把它們束縛在二次元的世界了。
  這就是所謂的封印圖像。
  填補欠缺需要的是自由的想像力與確切的表現力。
  將圖像分毫不差地重現在白本上還不算完成。因為圖像有欠缺的部分,所以它們才會成為圖像。
  如何自然地填補欠缺就是封印班的課題。
  順帶一提,白本使用的紙是人類第一個抹消者•那位英雄的塗鴉能力〈禁術教典〉的頁面仿製品,據說是技術開發室最偉大的發明,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和原版很像,所以較容易封印圖像嗎……?唔唔,好難的問題。
  先不管這件事了。總之比起文章,用繪畫封印圖像需要的道具比較多,不過打好線稿後就只要沿著輪廓上色就行了。但由於必須呈現出各種角度的圖像,要畫的圖不只一張,其實還滿花時間的。
  不過,我有可靠的保鑣,所以可以放心畫圖。
  趁著圖像在抵禦壹彥的反擊,完成準備的水瀨將右手朝下一揮。
  「吃我這招!」
  飄浮在水瀨周圍的大量雨雲發射出比剛才多五倍的水之子彈,以雨來形容的話,應該算是暴雨吧。
  ……她真的想封印圖像嗎?如果熊猴先生被那些子彈全數擊中,八成會直接消失哦?
  熊猴先生應該也明白這點吧,它縱身一跳,想逃到水之子彈的射程外,但是——
  「哼,在空中就不能動了吧!」
  水瀨用右手將雨雲集中。就在這時,熊猴先生做出了出乎我們意料的行動。
  它那尾巴末端的箭頭狀突出,忽然像併攏的手指般張開了。
  「——呿!」
  猜到會有什麼發展的水瀨啐了一聲朝平上靠近一步。下一秒,爪狀的尾巴末端快如閃電地朝兩人伸了過來——
  「〈十球儀〉!」
  平上展開結界擋下攻擊。但尾巴末端的爪子直接夾住了整個結界。
  ……不會吧?看著原本鬆弛的尾巴倏地拉緊,我明白熊猴先生想做什麼了。
  「平上!」
  「我知道!」
  水瀨發出警告,平上也明白會發生什麼事。原本拉得長長的尾巴突然像捲尺一樣唰地縮短。
  熊猴先生一下子逼到兩人身邊,它藉著移動的勢頭高高揮下右手——
  「就是現在!」
  打橫飛來的結界球用砂石車般的衝力撞開了熊猴先生。
  平上的塗鴉能力〈十球儀〉不只能作為防護罩使用,也可以利用離心力撞擊對手,是很方便的能力。但畢竟是球體,所以攻擊力不夠強。好像是這樣?
  被撞飛的熊猴先生站了起來,全身的輪廓變得比剛才淡了一點。這不是錯覺。
  若是圖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傷,就會被強制送回二次元世界。它們受到傷害時雖然不會流血,但會失去立體感。
  連續施予攻擊但不加以封印,讓圖像在受到一定傷害後強制離開第二半面(這個世界),這就是所謂的「擊退」。
  不過,被擊退的圖像並不會死,只是被趕回二次元而已。換句話說,有再次出現的可能。
  而且有些圖像擁有相當高的智能,說不定會把這個世界的資訊帶回那邊的世界。因此,出現的圖像愈強,就愈有封印的必要。
  其他分部就曾經因為沒有封印圖像而嚐到苦頭。
  ……話說回來,這次的封印命令,應該算是水瀨自作自受吧。
  好,底稿已經畫得差不多了。
  「朝森小姐!還要多久才能完成?」
  水瀨看也不看我直接問道。
  「還要十……五分鐘左右吧?」
  「還要十五分鐘!」
  「知道了——!既然如此,先奪走它的機動性吧!」
  水瀨點點頭,將左手高舉過頭,右手則朝著熊猴先生伸出。
  從左手浮現的烏雲籠罩住上空,右手製造的雨雲則朝著熊猴先生發射水之子彈。
  當熊猴先生準備再次跳開時——
  「別想逃!」
  結界球劃出弧形的軌跡擋住了熊猴先生的去路。水之彈雨淋在了與結界球撞在一起、無法動彈的熊猴先生身上。
  左手、左腳、腰側,皆被水之子彈打到失去立體感,只剩下朦朧的輪廓。只剩輪廓的部位會變得無法使用,熊猴先生的行動力應該會因此遲鈍很多。
  水瀬從雙手喚出雨雲,毫不留情地追擊。但和剛才相比,攻擊變得零散很多,是為了牽制熊猴先生嗎?
  「哦?來啦?」
  壹彥眺望著熊猴先生的後方說道。我也看見了。
  那是一個髒兮兮的霓虹色橢圓。是圖像通往半二次元的入口,也可說是半二次元的「核心」,我們稱其為『窗戶』。
  窗戶會與圖像保持一定距離。但要是圖像不斷受到傷害,窗戶就會縮短與圖像的距離。我們利用了窗戶的這個特性,把窗戶視為圖像受傷程度的參考指標。藉著窗戶與圖像的距離,可以明白還要施加多少傷害才能將圖像封印。
  就算畫好素描也無法封印圖像。必須在半二次元的世界對圖像施予一定程度的傷害,使圖像往二次元貼近,否則就無法讓圖像在二次元完成欠缺之處了。
  大致來說,只要窗戶跟圖像距離在五公尺內就可以進行封印。
  ……不先削弱對手就無法進行捕捉。即使在這個世界,這種法則也是通用的呢。
  水瀨片刻不停地發射水之子彈,雖然熊猴先生失去了左手和左腳,但還是靠著右腳和尾巴靈敏地避開攻擊。
  ——忽地,我發現。
  另一邊傳來了雨聲。我瞥了一眼遠處——結果「欸!?」地一聲無言了。
  ……水、水瀨,妳在做什麼啊……?
  我呆呆地張大嘴,接著理解了水瀨的意圖。她那發射水之子彈的方式不是為了牽制,而是誘導。
  雖然明白水瀨想做什麼,但我還是覺得不安。
  熊猴先生可能會被擊退……
  那麼做真的沒問題嗎?我還來不及問壹彥,事情就毫無預警地發生了。
  地面開始鳴動,接著搖晃起來。轟轟轟轟轟轟,一陣不吉利的聲音響起——
  「哼,製造山崩比想像的還花時間呢。」
  水瀨眺望著不斷刷洗山頂的烏雲並奸笑說道。那是水瀨不久前用左手製造的雨雲。
  用水瀨的能力在那麼高的場所連續製造大量雨水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呢?
  隨著隆隆聲出現了土石流。泥土色的波浪夾帶著樹木、巨岩以萬馬奔騰的氣勢朝著位在正下方的熊猴先生直衝而去。
  也許是錯覺吧,總覺得好像看到熊猴先生露出被嚇到的表情。
  雖然它想逃,挨在它身邊的結界球卻變大了。不是把它撞飛,而是把它整個包進了結界。平上看著被結界球抓住的熊猴先生,微笑說道:
  「要安分點哦。」
  轉眼之間,土石流就把熊猴先生連帶平上的結界一起吞沒。
  寂靜。
  ……為了封印圖像製造山崩,水瀨到底在想什麼啊?
  雖然說這裡是二•五次元,發生在這裡的事不會對三次元造成任何影響,可是……說不定就是因為她擁有這種飛躍性的思考方式,所以才會是一級抹消者吧。
  我擔心的是熊猴先生……不過它應該沒事。我還看得到窗戶。假如它消失了,窗戶也會跟著不見。
  被那麼大量的土石流埋住,就算熊猴先生能打破〈十球儀〉的結界,大概也無法動彈。接下來,只要等我把圖畫完成,就能封印圖像了。
  最後,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完成了封印的任務。
  ◆◆◆
  圖像被活埋的幾分鐘後。
  雪子姊好像已經完成圖畫,在白本的封面寫上了標題。為圖像命名似乎是封印的最後步驟。
  標題為:《森林戰士》。
  寫好標題後,白本發出了淡淡的七彩光芒。埋住圖像的土石流上方也出現許多光子,接連飛入了白本。
  唰唰唰。飄浮在空中的白本開始自動翻頁,最後砰的一聲緊緊合上,本子周圍的光芒也隨之消失。
  這就是白本成為封印著圖像能力的『禁書』的瞬間。
  雪子姊一接住落下的禁書,馬上從背包拿出厚厚的皮製書套,將本子包起來。如此一來,封印就大功告成了。
  「雪子姊,辛苦妳了。」
  「……也……」
  「她說你們也辛苦了。」
  壹彥學長勤快地幫忙翻譯。
  「哼,沒什麼了不起嘛。」
  眼見封印完成,水瀨學姊撥了撥她的金髮驕傲地說道。
  「妳會不會搞得太誇張啦?雖說不會影響到現實世界啦。」
  「有什麼問題嗎?只要能讓那傢伙失去行動力,不管採取什麼策略都有正當性。」
  「這種話聽起來反而更危險呢。」
  新奈傻眼地說道,但水瀨學姊完全不為所動。
  「話說回來——口原,怎麼樣啊?妳明白自己和我之間的實力差距有多大了嗎?」
  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最後方的我身上。
  被點名的我則——
  「是……我已經,很清楚了。」
  我老實地說出感想。差距有多大,我已經很清楚了。
  瞭解了自己與水瀨學姊的實力差距,同時也很清楚水瀨學姊與笹宮學長的實力差距。
  水瀨學姊相當愉快地低頭看我。
  「哼,這也是當然的嘛。妳就算砍掉重練一百次也不可能臝……」
  「啊,不是那樣的。」
  我反射性地否定了水瀨學姊的話。連我都很驚訝自己居然會這麼做。發言被打斷的水瀨學姊顯得有點暴躁,儘管我對她的反應有點膽怯,事到如今也不能把說過的話收回去。我明確地說出我的感想:
  「這次的決鬥……我會贏。」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只有水瀨學姊掃興地哼道:
  「……妳是認真的嗎?」
  「是。」
  「妳說自己那連山崩都做不到的塗鴉能力能贏得了我?」
  「……決鬥規則中有說要製造山崩嗎?」
  被我抓到了語病,水瀨學姊額頭上的青筋暴跳不已。
  怎麼說呢,這種心情。水瀨學姊確實很強,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可是……啊,原來如此,我終於懂了。但我並不打算說出自己的發現。
  正因為如此,我說得出這句話——
  「我會盡全力贏過妳的。這次的決鬥,我不會輸。」
  我直視水瀨學姊說道。水瀨學姊也直視我。
  「……既然如此,我也會使出全力打敗妳的。做好被我打到落花流水、體無完膚的覺悟吧。」
  該回去了!水瀨學姊說完便和我擦身而過,走遠了。
  ……呼!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下來。
  「怎麼了?小琴,妳怎麼會突然說那種話呢?」
  默默地在一旁看著我與水瀨學姊對話的新奈,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問道。
  「沒錯。我本來以為妳看過水瀨的能力後,一定會變得意志笑場呢。」
  「為什麼要笑場……」
  「你是想說意志消沉吧?」
  壹彥學長真的是……各種不行呢……
  「唔,唔——……就算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是有種,也不是完全臝不過的感覺吧。啊,我當然不是沒憑沒據就這麼想的哦。」
  「所以根據是什麼呢?」
  壹彥學長問道,我把視線移向一旁。
  「……呃,我想,如果是遇到蛇頸龍之前的我,應該會和大家猜的一樣變得畏縮吧。」
  ——可是,我當時看到了。
  這次的出擊讓我看到了與封印、擊退截然不同的戰鬥方法。不過,和那時候比起來還是差太多了。
  笹宮學長完全沒有拿出真本事就把蛇頸龍擊退了。
  「——和那種力量比起來,水瀨學姊也不是絕對無法超越的高牆。竟然會有這種感想,連我自己都很意外呢。」
  其他三人連連眨眼看著我,令我覺得有點難為情。我晃動側邊馬尾邁開腳步。
  「好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我不等他們回答,加快步伐朝著出口前進。
  為了讓心中那個不服輸的自己,存在得更久一點。
  ◆◆◆
  ……沒想到小琴會說那種話。
  一行人坐在車裡、巔回分部的路上,我回想剛才發生的事。
  我們還沒抵達出口,半二次元就消失了。圖像被封印或擊退的話,半二次元也會跟著消失。崩塌的山恢復了原狀——是說,三次元的山本來就沒有受害,這也是必然的結果。
  只要圖像沒有脫離半二次元,三次元就不會受害。半二次元就是這種性質的災厄之卵。
  警報再過二十分鐘就會解除了,回程車潮應該會使那附近出現嚴重的塞車吧。
  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小琴。
  是怎樣的心境變化讓小琴變得充滿幹勁呢?相反的,沒能成功讓小琴感到畏縮,而且還被小琴打斷發言的飄飄學姊似乎相當不高興,她不斷地用手指敲著座位旁的扶手。
  坐在旁邊第二列的雪子姊把原本就很嬌小的身體縮得更小了。
  她手中拿著畫筆與夾了圖畫紙的素描板。偶爾傳來的沙沙聲是畫筆磨擦紙面的聲音。
  這似乎是雪子姊的個人儀式。每當半二次元的戰鬥結束後,她都會畫下戰鬥當時的模樣。
  呼——!聽她呼了一口氣,坐在第三列的我從後方探出身子問道:
  「雪子姊,可以讓我看看妳的畫嗎?」
  「……的。」
  我接過素描板。
  「……哇,畫的好棒。」
  我由衷讚美,雪子姊羞澀地將帽兜拉低。
  我們以群山為背景站成一列。山上有些被折斷的樹木,應該是在表現那圖像「森林戰士」吧?
  站在最左邊的是小琴。她面無表情地看向一旁,但不可思議的沒有陰沉的感覺。
  小琴左邊的人是我……等一下,我的胸部沒這麼大吧!?原來在雪子姊眼中是這樣子嗎?真難為情呢……
  接著是正中央的飄飄學姊。撥頭髮的身影看起來英姿煥發,但表情有點逞強……對了,這是將躁怒硬是壓抑下來的表情。描寫地真是細膩呢。
  不過,飄飄學姊旁邊的人物就太謎了。
  把手掌放在最右邊的雪子姊頭上的是一名高個子、把制服袖子捲到手肘的青年。臉上的笑容爽朗到令人受不了,再看一眼後,更是湧起一股想叫他不要往這邊看的衝動。
  我們小隊有這樣的人嗎……不對,用消去法的確猜得出是誰啦。
  「……呃,雪子姊,這個人是誰啊?」
  「……嗯。」
  我指著畫中從右邊算過來的第二個人問道。雪子姊有點不高興地指著副駕駛座。
  坐在那位子的,是壹彥。
  ……果然沒錯呢……
  「這樣啊……」
  我把畫還給雪子姊並向她道謝。
  接著,我重重躺回椅背並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原來在雪子姊眼中,壹彥是那種感覺啊……在之前給我看的畫中,他還比較像普通人。
  只要看一眼那張畫,就能知道雪子姊有多喜歡壹彥。
  但妳使力的方向錯得太嚴重了吧?雪子姊啊……




  第四章 萌生的力量與意志


  「好,今天改變一下特訓的主題吧!」
  這是小銀今天的第一句話。
  「怎、怎麼這麼突然……為什麼呢?」
  今天是口原妹妹開始特訓後的第八天,時間是早上九點,地點很難得的不是在訓練室,而是笹宮室。
  在場的人有想穿護士服加實驗衣的咱實依、口原妹妹和小銀,以及這房間的實質主宰者中滝小姐。壹彥和平上妹妹似乎被水瀨妹妹抓去寫昨天的戰鬥報告了,今天還是無緣拜見傳說中的年長蘿莉雪子小姐,她的遭遇率真低呀。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最近都以活動身體為主,偶爾也該用用腦袋。」
  小銀說完,把許多看起來很重的紙袋放砰的一聲放在桌上。
  「呃,今天不做平常那種練習嗎?我覺得自己的狀況很好呢……」
  「妳昨晚也是這麼說的呢。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昨天在水瀨妹妹的要求下,口原妹妹和她一起前往了半二次元。口原妹妹回來後就變得莫名有幹勁,會在意也是當然的唄。
  「呃,因為——」
  根據口原妹妹的說法,水瀨妹妹的實力確實很強。但和小銀一比就會有種「不是無法超越的高牆」的感覺。
  聽她這麼說,小銀的反應是:
  「有幹勁是好事,但可別輕敵哦?」
  「我才沒有……」
  「像妳這種廢材,要是以為光靠塗鴉能力就能贏過那傢伙,可就大錯特錯了哦?」
  「為什麼要這樣打擊我的幹勁呢……」
  口原妹妹身上的霸氣一下子消失了。
  不管有沒有自覺,但現在的口原妹妹確實是在狐假虎威。
  話說回來,光是打擊幹勁卻不拉她一把也不太對。
  「口原妹妹,雖然妳想改掉怯懦的個性,但怯懦也不全是壞事哦?」
  「欸?可是……怯懦就會沒有勇氣戰鬥……」
  「不對哦。戰鬥需要的是必死的覺悟,和強勢或怯懦沒有關係哦。」
  小銀如此說道,咱也接著說下去:
  「個性強勢確實不是壞事,但怯懦反而能敏銳地察覺周圍的危險。為了能在與圖像的戰鬥中平安回來,甚至可以說是不可或缺的心態唄。」
  「集中力和觀察力好的傢伙、能在戰場倖存的傢伙,這種人大多都是膽小鬼哦。這種說法妳也常聽到吧?」
  被咱和小銀以雙聲道左右攻擊,口原妹妹開始混亂了。
  「以怯懦的心情……以膽小鬼的心態,做出必死的覺悟……?」
  見她那個樣子,小銀苦笑地指著桌上的紙袋小山:
  「所以我才帶了這些過來。今天除了要擬定出贏過水瀨的作戰計畫外,妳還要研究這些,思考如何提高應用力。」
  小銀邊說邊從紙袋拿出了——
  「哎呀,真是懷念。這不是咱們以前泡圖書館時常看的漫畫嗎?」
  「我今天帶來的全是經典名作哦。」
  小銀把漫畫單行本一字排開,全是超能力戰鬥系的作品。口原妹妹看到這些東西後恢復理性說道:
  「……呃?那個……我覺得現在不是玩樂的時候……」
  「先別這麼斷言嘛,要妳看這些是有理由的。雖然水瀨那種老頑固會直接否定這些東西,但其實不能小看從中得到的知識哦。」
  「因為圖像本身就是來自於人類的想像力唄。比起在訓練時期一板一眼地學習,漫畫這種沒太多條理又不按牌理出牌的故事,有時候反而更有參考價值哦。如果漫畫中有能力和自己相近的角色,甚至還能偷學幾招過來使用呢。」
  口原妹妹再次被咱們兩人的雙聲道立體聲攻擊,但她這次似乎還是很有異議,只見她嘟嘟噥噥地道:
  「……可是,我覺得不會有只能把物質彈開三公分的角色……」
  「先參考看看就對了。還是說,妳討厭看漫畫?」
  被小銀凝視的口原妹妹語塞了。如果口原妹妹真的不願意看漫畫,小銀應該會尊重她的意見、帶她去訓練室特訓吧。因為他的眼神不是強迫,而是疑問。
  小銀有他的考量才會提出這種訓練方式。口原妹妹也很清楚這點,所以她沒辦法立刻說「不」。
  最後——
  「……我,明白了。就照笹宮學長的意見做吧。剛才說了那麼任性的話,對不起。」
  口原妹妹彎下腰鞠躬道歉。小銀鬆了口氣。
  「不用這樣啦,又沒什麼好道歉的。」
  「那我該先看哪一本呢?」
  「這部怎麼樣?是把單一能力活用在各方面的漫畫哦。」
  「哦——這部很好看呢。」
  「這部嗎?我以前也有看過一點,但伏筆埋太長,後來就沒繼續看了……等一下!製作空間之門也太犯規了吧!?」
  「所以說,很有趣對吧?」
  咱們三人開始以各自的角度討論起劇情。
  今天的訓練應該會很熱鬧吧。
  ◆◆◆
  ……有點太過自以為是了呢。
  我翻閱著漫畫,重新檢討起剛才的自己。漫畫中因得意忘形而被打敗的我方角色也說了和我差不多的臺詞,看到這樣的劇情讓我覺得很可恥。
  就像我和水瀨學姊的實力天差地別,水瀨學姊和笹宮學長的實力也是天差地別。但這無法成為我能贏過水瀨學姊的根據。事到如今我終於領悟到了這點。
  比起要臝過箱宮學長,贏過水瀨學姊的難度確實比較低。可是,雖然不是無法超越的高牆,仍是高到難以超越的牆。
  對現在的我而言,水瀬學姊依然是難以打倒的對手。
  看了二十分鐘的漫畫後,我做出了這個結論,情緒也稍微陷入低落的狀態。就在這時,實依小姐的手機響了。
  「喂喂?……哦,咱知道了。咱現在就過去。嗯,麻煩你了——」
  結束通話後,實依小姐把手機放進護士服的口袋,她打開門並回頭說道:
  「不好意思咱有事要先離開一下——」
  「好的,請慢走。」
  我目送她離開房間。
  門被帶上了,房裡只剩我和笹宮學長。不,中滝小姐也在,但她幾乎不與我們交談,所以……
  ……嗚啊,怎麼辦?我不知道該和笹宮學長聊什麼……
  實依小姐離開後,我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有沙沙的翻頁聲迴蕩在房內。
  ……真、真是如坐針氈!……對了,找點問題發問好了!
  「笹空鞋掌……!」
  ……我緊張到大舌頭了。
  「……妳幹嘛那麼緊張啊?」
  「不、不是,那個……我、我才沒有緊張呢……!」
  討厭——丟臉斃了!臉頰都紅到發燙了!我搖了搖頭再次開口問道:
  「為、為什麼笹宮學長會那麼喜歡弱小的能力呢?」
  我說出了一直以來的疑問。一般而言,人們通常比較喜歡強大的能力吧?像我就是。
  喜歡招式華麗帥氣而且具有壓倒性威力的強大能力。
  ——笹宮學長的〈七式〉就是這種夢幻般強大能力的具體象徵。
  聽了我的問題,笹宮學長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思索似地仰望天花板。
  「唔……很少人問我這個問題呢。大部分都是『你對那麼強大的能力到底有什麼不滿?』。」
  接著,他閉了一下眼睛。
  「……果然是因為,這樣才有夢想吧。而且比較帥。」
  「弱小的能力比較有夢想,而且比較帥?」
  「正確來說,是能力弱小的傢伙如何善用智慧和能力逆天勝過強者的劇情很帥。」
  笹宮學長咧嘴一笑訂正道。
  「用努力和覺悟扭轉實力差距,這種劇情最燃了,不是嗎?」
  「也許……吧。」
  「總之,我已經做不到這件事了,所以才會把希望託付在妳身上。反過來問好了,妳為什麼那麼想要強大的能力呢?」
  ……欸?我因為從來沒想過的問題當機了一秒。我想了半天後說道:
  「因為……我覺得自己如果能用強大的力量帥氣地戰鬥,就不會這麼畏畏縮縮了。」
  聽了我那小孩子氣的理由後,笹宮學長說道:
  「是嗎?強大的力量戰鬥起來確實比較帥氣華麗,但相對地,很容易因此怠惰、不努力,導致最後大意而失敗哦。」
  雖然這種話由我來說很沒說服力就是了。笹宮學長難得地苦笑起來。
  「像是能力優秀的傢伙因為大意死在戰場,或是雖然沒死,卻因吃了敗仗而在極近之處感受到死亡,害怕到退出空白畫布。這種人我已經看多了。」
  室長……笹宮學長的話中帶著憂慮,很稀罕地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到頭來,最重要的果然是必死的覺悟呢。就是即便可能會死,還是堅持戰鬥的覺悟。這和能力的強弱沒有關係。」
  所以啊——笹宮學長繼續說道:
  「與蛇頸龍戰鬥時差點送命,且在空白畫布被當成廢物,妳的戰鬥意志卻沒有因此被消磨。這樣的妳一定可以變強,一定能改變自己。我保證。」
  這些話讓我不禁鼻子一酸,我趕緊用漫畫遮住臉。
  「……那個,為什麼笹宮學長會有這種信心呢?」
  我的聲音在發顫,笹宮學長沒有發現嗎?
  「因為我一直看著妳努力過來嘛,身為教練當然會對妳產生期待囉。」
  這種一不小心就會變成壓力的發言,卻讓現在的我感到相當安穩。我努力收緊淚腺,從漫畫上方露出了眼睛。
  「……我果然,和笹宮學長不太對盤。」
  「哎呀呀,那還真是不好意思。」
  笹宮學長聳了聳肩,看向了手中的漫畫。
  至於我,則以幾乎聽不見的音量小小聲地繼續說道:
  「……雖然不對盤,可是……」
  這句話,並沒有傳入笹宮學長耳中。
  儘管這樣很好,但我又覺得有點可惜。
  ——忽地,我腦中浮現笹宮學長與自己初次相遇的場面。
  我被笹宮學長公主抱了。我事到如今才意識到這件事……笹宮學長當時的側臉,一直無法從我腦中消失。
  ◇◇◇
  「噹噹噹噹——!咱回來了——!」
  「哇啊!?」
  實依小姐猛地推開門,我嚇了一跳。
  「歡迎回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等很久了?」
  「只過了一小時不是嗎?那東西已經完成了?」
  「當然!」
  笹宮學長和實依小姐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所以實依小姐是去拿了什麼東西嗎?我仔細一看,她手上拿著某種細細長長、被白布包起來的物體。從長度來看應該是竹刀吧?兩公尺……應該沒有那麼長,但還是很長。大概和我的身高差不多?
  我想著這種事時,笹宮學長和實依小姐一齊朝我看來。總覺得他們的笑容有點不懷好意,我不由自主地起身退了一步。
  「怎、怎麼了嗎……」
  笹宮學長朝我踏出一步,他將從實依小姐那兒接過的長條布包遞給我。
  「這是送給一直努力到今天的妳的禮物哦。」
  「欸?禮、禮物……?」
  「沒錯,這是拜託實依在技術開發室工作的表親所製作的、能夠最大限度發揮妳的能力的專用武器哦。」
  ——我的,專用武器……!
  多麼美妙的句子啊,但這反而讓我遲疑了起來,不知該不該伸手接過那東西。
  「這、這麼貴重的東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當然。而且這是妳專用的武器,給別人反而沒有意義了。妳快點收下吧。」
  笹宮學長伸手把武器朝我遞了過來。我戰戰兢兢地用雙手接過。手臂傳來沉甸甸但令人感到舒服的質量感。
  「這、這到底是……?從形狀來看,該不會是劍吧?」
  「妳打開就知道了。」
  我稍微掀開布塊。心臟狂跳不已,既緊張又興奮。
  白布下方出現的是似曾相似的J字型握把……拐杖嗎?
  我握住了握把,把我的專用武器整個抽出來。
  出現的物體是——

  「塑、塑膠傘!?」

  重疊在一起的透明傘布、銀色傘骨、眼熟到不行的J字型握把。不管怎麼看都是一把塑膠傘。
  「等一下!這個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日用品吧!」
  「嘖嘖嘖,這當然不是普通的塑膠傘哦,口原妹妹。」
  完全背離預期的結果讓我陷入了混亂。實依小姐卻如此解釋。啊,難道這把傘有什麼特殊力量嗎?
  「傘布採用的是兼具透明度和強度的材質,傘骨則被咱家表親以塗鴉能力強化過,堅固耐用的程度可是普通塑膠傘完全比不上的哦!」
  「也就是說,只要打開這把傘就能擋住敵人的攻擊——」
  「當然不行唄。雖然強度比市售的塑膠傘高就是了。」
  「那為什麼要做這種東西給我啊!?」
  我不禁大聲起來,笹宮學長卻不為所動。
  「這把傘能不能擋下敵人的攻擊,那就要看妳的表現了。」
  「看我……?啊!」
  先前做過的特訓內容忽地閃過我的腦中。
  ——原來是這樣啊。這把塑膠傘的用法是……
  「看樣子,妳已經懂了?」
  笹宮學長咧嘴一笑。
  我點頭表示理解。
  「那麼現在馬上測試一下吧?」
  「……咦?」

  笹宮學長一說完,身後立刻出現了好幾把劍。
  其中有劍身很細、怎麼看都不適合用來戰鬥的細身劍。刀身粗厚的單刃直刀。波浪狀劍身的焰形劍。不需要多做說明的日本刀。第二把不需要多做說明的日本刀。刀身又寬又薄,但刀柄很短的柳葉刀。
  聽說每把刀劍都有不同的能力。那是笹宮學長的代名詞,六把刀劍〈七式〉。
  ……咦?上次因為情況緊急,我整個人又很混亂,所以沒注意到。仔細想想,名字明明是『七』式……
  「為什麼只有六把刀劍呀!?」
  「就算妳吐嘈這點,我也不知道怎麼回。」
  笹宮學長聳肩苦笑道。
  「而且為什麼日本刀有兩把啊!」
  「每個第一次看到我塗鴉能力的人都會說這句話呢。」
  啊啊啊——這種吐嘈就輸了的感覺實在……!
  不對啦。現在不是吐嘈的時候。
  「那、那個……笹宮學長?測試,是什麼意思……?」
  「當然就是測試新武器的性能了。」
  笹宮學長邊說邊後退一步,從身後拿出一把武器•柳葉刀。笹宮學長救我時,我見識過這把刀的能力。是給蛇頸龍最後一擊時用的『飛翔砍擊』的刀。
  「呃,等一下,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這可傷腦筋了。如果妳沒擋下攻擊,這棟行政大樓可是會被劈成兩半哦。」
  「小銀!?」
  「……笹宮室長?」
  「實依小姐、中滝小姐,放心吧,我當然是在開玩笑啊。」
  實依小姐的聲音罕見地帶著焦急。中滝小姐也感受到了不尋常的氣氛開口問道。笹宮學長只是咧嘴一笑:
  「我會壓制威力的——被劈成兩半的,頂多只有這間房間而已!」
  「小銀!?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我明白了。最壞的情況就是從笹宮室長的薪水扣除整修房間的費用。」
  「口原,把傘打開!不可以移開視線哦?」
  啊,笹宮學長是認真的。
  特訓的內容從我腦中閃過。最近這陣子,我做了哪些訓練呢?
  我手上這把塑膠傘,到底能做什麼呢?
  絕對說不上寬敞的辦公室。面對在幾公尺遠的前方,發出淡淡光芒的殘影,向下劈砍的柳葉刀……
  我反射性地打開傘——
  ◆◆◆
  「……及格了。」
  我說完後,收起了〈七式〉。
  ——飛翔劍盡了它的職責。砍擊確實飛向了口原……雖說為了避開最糟的狀況,我有特地避開口原本人就是了。
  不過——
  雖然口原雙腿發軟地跌坐在地,身體卻毫髮無傷。
  就連她的新武器•大型塑膠傘也沒有任何缺口。
  「來,抓好。」
  我伸出手,口原以怨恨的眼神看著我。
  「……如果我沒擋下來……該怎麼辦啊……」
  「我可不認為妳擋不下來哦。而且這樣一來,不就證明了妳已經有對抗那個的力量了嗎?」
  看著連連眨眼的口原,我露出惡作劇成功的笑容。
  「有沒有對自己產生一點點信心了呢?」
  口原的嘴巴又張又合,看起來像是索討空氣的金魚。
  「……小銀,你還真是……」
  實依有點傻眼,她帶著一絲苦笑嘆了口氣。接著她的話說下去的反而是口原。
  「真是亂來……呢。」
  但她繼續說道:
  「……不過,我確實對自己產生一點點信心了。」
  很好很好,我贊許地點頭,對大徒弟的成長感到喜悅。
  「那麼,我們就以這種戰鬥方法為前提,擬定打倒水瀨的作戰計畫吧?從那傢伙的個性來看——」
  這天就在討論如何打倒水瀨的作戰會議中結束了。
  不過,我和口原的情緒一直都頗為高昂。
  ◆◆◆
  剩餘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完了。明天就是決鬥之日。
  我們正在前往實依小姐的研究室,打算開最後一次作戰會議。
  「嗚嗚,好緊張啊……」
  我的胃緊張到快抽筋了,笹宮學長卻大力拍著我的肩膀。
  「怕什麼?都做了那麼多特訓,還擬出那麼多對策了。妳可是花了整整兩個禮拜做準備的哦,要對自己有信心。」
  「就算你這麼說……」
  「小琴加油!我一定會去幫妳加油的!」
  「謝、謝謝妳,新奈。」
  「我也會去幫妳加油哦。但是就算輸了,也沒有實際損失不是嗎?妳就輕鬆應戰吧。」
  「呃,但輸了的話,對笹宮學長很不好意思……」
  我如此對壹彥學長說道。
  「這話聽起來真是窩心。不過就像飛鳥說的,妳只要輕鬆應戰就可以了。」
  笹宮學長在一旁笑道。
  「不過啊,口原妹妹還是缺少了某種決定性的東西呢。」
  實依小姐插嘴道。欸!?我心臟猛地一跳。
  「的確,我也很在意這件事。」
  連笹宮學長都這麼說?究、究竟是什麼?我缺少的東西……自信心……嗎?
  「妳缺少的東西就是——塗鴉能力的名字!」
  「什麼跟什麼啦!?」
  「可是真的沒有啊,能力名。」
  「確、確實是這樣沒錯……但又不是了不起到需要取名字的能力……」
  「妳在說什麼啊?有沒有名字,使用時的氣勢會差很多哦。」
  「是、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然後呢,我已經幫妳想好了。這就是我送妳的另一個禮物。」
  笹宮學長遞出了一張折起來的紙片。我在新奈與壹彥學長的注視下打開了紙片,上面寫的是……
  「欸?欸欸……!?這、這個……不會有點太誇張嗎……」
  「有什麼關係。反正妳能力的效果有點那個,所以在名字上虛張聲勢一下也不錯啊。」
  「要、要在戰鬥時喊出這個名字嗎?嗚、嗚哇啊……可、可是,既然是笹宮學長特地幫我想的,我還是收下來吧。而且……」
  「……感覺超中二呢。」
  「為什麼這個字是這個唸法啊?」
  新奈和壹彥學長從我背後探頭過來發表感想。我把原本想說的話吞回了肚子。
  我本來要說「而且……其實我覺得還挺帥的」,但在這種情況下,實在沒辦法說出口呢。
  我已經瞭解能力的使用方法了,作戰計畫也都擬定好了,而塗鴉能力的名字也已經取好了。
  這樣一來就準備完畢了。
  明天,我一定會勝過水瀨學姊!
  ◆◆◆
  ——這天總算到了。
  距離和笹宮打賭已經過了兩個禮拜。今天是十二月十八日,現在時間是上午九點五十分。
  今天——是和口原決鬥的日子。
  雖然沒有下雪,撩起了髮絲的風還是很冷。但是對我來說,這種程度的寒冷沒什麼大不了的,倒不如說,這種程度的寒冷,正好能夠冷卻一下我那意氣昂揚的身心。
  抵達分部時,我發現分部的人比平常多。他們一見到我就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原來如此。雖然不知道犯人是誰,但有人把我和口原決鬥的事傳開了。所以在這裡的成員都是來看熱鬧的?真是差勁。
  不過,我揚起了嘴角。如此一來,不但可以在眾目睽睽下碾壓口原,還可以當著所有觀眾的面要求笹宮聽從我的命令。要我忍住不笑反而很困難呢。
  我邁開大步朝訓練館一樓的大廳前進。那裡就是我和口原的決鬥地點。
  我一走進大廳,二樓觀眾席就傳來彷彿久候多時的喝采聲。
  「唷,我們等很久了哦。」
  站在大廳中央的是穿著白色制服外套的笹宮銀,以及——
  「——哼,膽小鬼居然沒有夾著尾巴逃走啊?」
  站在他身旁的口原,不知道是因為怕我,還是不習慣接受這種喝采,看起來身體僵硬又有點緊張。她手上拿著之前沒見過的大塑膠傘。
  ——我討厭口原。她明明和我一樣是最優秀訓練生,卻畏縮得不像話。明明比其他人還要優秀,為什麼總是表現得那麼卑微呢?我完全無法理解。
  可是——
  「那把塑膠傘是幹嘛的?傘面看起來挺大的,妳該不會想用那把傘防禦我的〈天水創造〉吧?」
  「這、這是,祕密。我今天……一定不會……輸給妳。」
  口原雖然緊張,還是直視著我如此說道。我在她眼中發現兩個禮拜前完全沒有的、對勝利的『飢渴』,這使我稍微瞇細眼睛。
  「哼,挺囂張的嘛。」
  我比口原略高一些,因此我居高臨下地對她說道:
  「只能移動物體三公分的能力,到底能幹嘛?看我用大雨把妳的小把戲全部沖走。」
  「……才不會……被沖走呢。我的防禦力是……絕對的。」
  「好了好了好了,妳們分開一點吧。」
  啪啪!笹宮鑽進我和口原之間。
  「規則的話,只要讓對方失去意識就算贏。或者做出足以讓對方失去意識的攻擊也算贏。還有,可以主動投降吧?」
  「我沒意見。」
  「……我也是。」
  「口原,妳太緊張了,看看那邊吧。」
  笹宮指著站在觀眾席最前排揮手的平上、冷靜地看著我們的飛鳥以及穿著拉拉隊服的松葉小姐。雖然聲音傳不到這裡,但是看得出來都是來為口原加油的。
  見到那三人,口原噗喃地笑了出來,她朝他們揮揮手,接著回頭看向了我。
  是錯覺嗎?她好像不那麼緊張了。因為知道有同伴為自己加油而有了幹勁?還真是單純的傢伙呢。我對她的評價更低了。
  「好,既然來了這麼多觀眾,乾脆搞得更熱鬧吧?」
  笹宮站在與我和口原等距離的場所拿出了麥克風。
  『大家安靜!廢話不多說,口原和水瀨的決鬥馬上就要開始了!』
  觀眾開始大聲歡呼。
  『看著我的右手——我手上有一枚硬幣。雖然很老套,但硬幣落地的瞬間就是決鬥開始的時刻!』
  也許是察覺現場已經進入戰鬥氛圍了吧,歡呼聲漸漸變小。
  笹宮把硬幣放上右手姆指時,大廳完全安靜了下來。
  我和口原分別做出預備動作。
  錚——!笹宮把硬幣高高彈起,那聲音使場內的氣氛緊張了起來。
  硬幣劃出一道弧形的軌跡,升到了最高點後,被重力拉回地面。
  周圍的緊張感隨著硬幣的下降而升高。
  我享受著緊繃的氣氛,忍不住笑了出來。硬幣與地面碰撞在一起,發出了尖銳的聲音——戰鬥開始!
  這時警報突然大響,聲音迴蕩在整個大廳。
  發生什麼事了?原本已經要發動攻勢的我和口原停下動作、環視周圍。
  這個音量……不只是待機成員的手環,整個分部都發出了警報嗎?
  就我所知,從來沒有出現過整個分部都發出警報的情況。
  警報聲戛然而止。然而,寂靜只有短暫一霎,下一秒,擴音器傳出了沙沙的噪音以及——
  『緊急情況。緊急情況。請笹宮室長與二級以上的小隊隊長立刻前往行政大樓三樓的大會議廳集合。其他防衛室戰鬥班以及封印班的成員,請盡速前往訓練館一樓大廳待機。有隊伍的人請與隊友一起待機。再重覆一次——』
  大廳響起嗡嗡的說話聲,眾人討論起廣播的內容。
  這種廣播方式,情況一定非比尋常。我如此判斷,從正與手環「呃啊!真的假的?」對話的笹宮手上搶過了麥克風。
  『大家安靜!』
  大廳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要討論或推測都等集合完再做!所有人現在立刻按照廣播的指示行動!』
  聽了我的發言,眾人恢復冷靜,開始照著指示行動。
  「喔喔……妳還真行啊。一句話就讓所有人乖乖行動了呢。」
  「現在是佩服這種事的時候嗎!我們也該走了!」
  「好啦……但妳又不是小隊隊長,應該留在這裡待機吧?」
  「白痴啊你!這種緊急情況,我怎麼可以不知道詳情!我也有知情的權利!還有——口原!妳應該懂吧?」
  「決鬥……等事情解決再說……是吧?」
  「知道就好。笹宮!我們走吧!」
  我說完便和笹宮一起跑向大會議室。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邊爬樓梯邊向笹宮問道。從他剛才與手環通訊的反應看來,應該是非常了不得的情況吧。
  「唔——……一言以蔽之,史上最大的危機吧?」
  「你看起來倒是挺冷靜的呢。」
  「反正到會議室就知道了。我只能說,說不定妳們連決鬥都不用了。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笹宮難得地露出嚴肅的表情。他的話也因此有著奇妙的現實感。
  不過,只要有我在,什麼情況都不會是問題。
  雖然我這麼想,但抵達會議室的瞬間,我立刻發現自己錯了。
  ◆◆◆
  「這……這數量,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集合了二級以上小隊隊長的大會議室裡,水瀨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聲。其他人的反應也和她差不多。但畢竟都是小隊長,儘管驚訝到說不出話,因此動搖的人倒不多。
  「喂喂喂,這是怎麼回事啊?」
  比我們晚一步抵達會議室的飛鳥也是一樣的反應。
  投影在會議室正前方大型螢幕上的是,出現於富山縣各處的災厄之卵。
  出現於空中且正在緩緩下降的半二次元。
  數量——不下五十。無數災厄之卵顯示在巨大螢幕中的光景,給人一種奇幻的感覺。對我們來說卻是完全笑不出來的嚴重事態。
  雖然半二次元的規模有大有小,但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這麼多半二次元的前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水瀨喃喃自語,就在這時,擴音器傳出了通訊士的聲音。
  『看來小隊長似乎已經到齊了,現在開始為大家說明。如各位所見,縣內同時出現了超過五十個半二次元。』
  通訊士淡淡地說明著,儘管是本來就知道的事,但會議室的氣氛還是喧騰了起來。
  『還有就是,請看。』
  空拍影像出現在螢幕上時,所有人全倒抽了一口氣。
  「好大……」
  飛鳥下意識地說道。
  沒錯,簡而言之就是超級巨大。
  位在半二次元群的中心點上有個覆蓋了富山車站周圍的半二次元,規模大到異常。
  『這是這次最大的半二次元。直徑超過一公里。』
  「一公……!?」
  就連水球也無言了。超過一公里的二半,即便是在全國二半出現率最高的富山縣也只出現過一次而已。
  ……裡面的圖像到底有多強呢?
  「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多的半二次元啊?」
  「天曉得。總之,比起原因,重要的是收拾掉這些東西。」
  我自言自語地說道,水瀨用驚奇的眼神看著我。
  「你這傢……你好像沒有多驚訝呢。」
  「因為已經事先知道了嘛。剛才緊急聯絡時,通訊士已經跟我說過了。」
  「還是說,這是〈七式〉的擁有者才有的游刃有餘呢?」
  她問道,我搖了搖頭。
  「雖然我平常是這樣,但好歹也是個室長嘛。要是露出慌亂的樣子,其他人也會跟著驚慌失措吧?漫畫裡也是,如果高層開始動搖,組織通常就完蛋了。」
  「聽不懂你後半段在說什麼。」
  她以無法理解的語氣做出結論。明明是她主動問的,這個人到底是怎樣?
  沙沙!就在這時,擴音器突然傳出噪音。
  『笹宮室長,一公里級的半二次元已經著陸完畢、不再下降了。這是影像。』
  螢幕中追加了遠距離拍攝的一公里級半二次元的影像。
  我注視著在其中活動的影子喃喃地道:
  「這個圖像……」
  它的造型過於眼熟,使我不禁皺眉。
  出現在其中的圖像雖然只有模糊的輪廓,但看起來像隻蛇頸龍。特色是欠缺了軀幹以及像骨頭般細瘦的下垂翅膀。
  ——肯定沒錯。這是那時候的圖像。這樣一來,事情就奇妙了……
  「那個圖像……外型和口原的報告描述的圖像完全一樣。就是被你擊退且會發射熱射線的圖像吧?所以它捲土重來了嗎?」
  我點頭同意水瀨的推測。此時擴音器傳來通訊士的聲音:
  『和歌山縣總部長官傳來通知,這件事就交給笹宮室長全權處理。長官還說了,如果分部真的應付不來,向總部請求支援也無所謂……麻煩笹宮室長做進一步的指示。』
  「……那個人也真是強人所難啊……被那樣一說,就沒辦法請總部幫忙了嘛。」
  我嘟噥道。長官在奇怪的地方還挺放任主義的呢……
  我假裝沒發現眾人視線形成的沉重壓力,開始盤算接下來該怎麼做。
  警戒蛇頸龍是一定要的,但要是把注意力全放在蛇頸龍身上,其他二半的圖像可能會先實體化。在不清楚各圖像危險性的現在,分散戰力同時擊破所有圖像並不是上策。
  必須決定好優先順序、集中攻擊。
  既然如此,這次就不讓單獨活動的三級抹消者或全由三級組成的小隊出擊了。
  我看著空拍圖對通訊士說道:
  「可以算出每級的半二次元數量嗎?還有,幫我點名一下目前分部有多少包含了二級以上抹消者的小隊。」
  『瞭解,請等我十五秒。』
  「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一公里級的二半由我來處理。但不是要擊退它,而是要把它封印起來。我總覺得把那麼多圖像叫來這裡的八成是那傢伙。」
  『您有證據嗎?』
  「對不起,這只是我的直覺。但上次和那傢伙戰鬥時,我發現它的智力不低,所以不能讓它把更多這邊的資訊帶回去。如果這次讓它跑了,說不定以後還會發生同樣的事。」
  『我明白了——半二次元的數量已經計算完畢。一公里級一個,七百公尺級四個,五百公尺級十一個,四百公尺級五個,三百公尺以下大約三十個。』
  「謝謝妳。」
  『小隊名單也出來了。內有一級抹消者的小隊有十六個,全由二、三級抹消者組成的小隊有三十個。幾乎所有小隊都能立刻出動。順帶一提,單獨活動的二級以上抹消者有十人左右。』
  「咦?今天集合在這裡的人意外地多呢。」
  『因為不知道是誰在今天搞了個活動嘛。』
  ……我們分部的女生都是毒舌派嗎!
  「擁有封印班的小隊有幾個?」
  『一級的有十個,全由二級以下組成的有十五個。』
  「我知道了。」
  有封印班的小隊很珍貴,嗯,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好,我大致明白手上有哪些牌了。我盤算了一下,開始分配任務:
  「首先,一公里級的二半由我和飛鳥的小隊去處理。還有,雖然是單獨活動,但以戰力而言相當充分的水瀨也要一起去。」
  『瞭解。』
  「至於其他的二半——」
  簡單來說,我的配置大概是這樣:
  七百公尺級也是相當強的圖像,最好要全部封印。因此,每個七百公尺級的半二次元都是由兩個擁有封印班的一級小隊與一個二級小隊,總共三個小隊來處理。
  由十名左右經驗老到的戰士與三名封印班一起對付七百公尺級的話,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吧。
  剩下擁有封印班的十二個小隊,將和沒有封印班的十五個小隊組成十一個小組,盡可能平均戰力,分別封印五百公尺級的圖像。
  『四百公尺級以下的半二次元該怎麼處理呢?』
  「單獨活動的抹消者有十人……不對,扣掉水瀨剩九個人。把這九人分配到剩下的五個小隊,讓他們分別迎擊四百公尺級的二半。四百級的圖像可以直接擊退沒有關係。完成封印的小隊就各自迎擊其他還沒處理的三百級以下圖像。」
  畢竟圖像的數量太多,沒辦法花時間一一封印。把三百級擺到後頭是因為就算實體化了,也只是相對弱小的圖像。
  假如因為焦急就分散戰力擊破所有圖像,並因此遭到反擊的話,可能會失去寶貴的戰力。
  「大致上就是這樣。詳細的小組分配就麻煩妳了。讓各小隊自行決定如何分組太花時間了,全都由妳決定就好。但最好根據各小隊的塗鴉能力做出平衡度高的編組。」
  『我明白了。』
  「還有,從地圖看來,一公里級的附近有五個三百級二半,這幾個二半不用派部隊過去。我會在前往一公里級的路上順便解決它們。」
  『這、這種事……做得到嗎?』
  「我做得到。」
  通訊士確認性地詢問,我毫不猶豫地回道。周遭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我沒有炫耀或自滿的意思。的確,雖說只是三百級,但宣稱要在前往主要戰場的路上順便解決掉五個二半,就旁人的角度看來還是很瘋狂的說法。
  但〈七式〉做得到。事實就是如此。
  「總之,現在沒時間也沒人手。另外三個特級抹消者都不在縣內,就算現在向他們請求支援也來不及。不過還是請總部與其他分部的人先行待機好了。萬一真的來不及封印、擊退所有圖像,就得請他們幫忙壓制了。」
  『瞭解。』
  「運輸車只有十輛吧?先把人員送到規模大的二半。」
  『瞭解。』
  「我等一下也會出去,情報就麻煩妳匯整了。」
  『好的。』
  「居民的勸離呢?」
  『已經發布了。』
  「很好。最後請妳傳令下去。我以空白畫布富山分部•防衛室『室長』笹宮銀之名宣布,直到這場危機結束為止,可以在分部與半二次元之外的場所使用塗鴉能力。」
  『處理完畢。』
  眾人的通訊機隨即傳出『准許使用塗鴉能力』的簡短語音。
  由於運輸車的數量不夠所有隊伍使用,必須讓擁有高速移動或強化身體的塗鴉能力者以他們自身的能力趕往前線。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在外頭使用能力的話,會很傷腦筋的。
  當我正想著「好,該出發了」時,擴音器卻傳來出乎意料又強人所難的要求。
  『那麼,請笹宮室長做總結。』
  「咦?……現在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嗎?」
  『不做總結就不算完成會議。』
  「欸、欸欸——……」
  會議室的人全都以壞心眼的笑容看著我。
  饒了我吧……我心裡這麼想,還是硬著頭皮高聲說道:
  「那、那麼……事態十分緊急,放任事情惡化就會重蹈四年半前的慘劇!請各小隊長確實地將作戰概要傳達給隊員並迅速展開行動!我希望能在一小時內把事情解決——」
  接著,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祝、祝大家武運昌隆!」
  『『『瞭解!』』』
  超過四十名的小隊長應聲回應,他們分別動身前往隊員待機的訓練大廳。
  為了處理前所未見的緊急事態,我們開始了行動。




  第五章 三的反擊•七的真相


  「真是的。一下用敬語,一下又講到結巴,內容又不夠振奮人心,實在是遜斃了的總結。」
  我一跑出會議室,水瀨就來到我身邊苦笑著說道。
  「要、要妳管!我最不擅長講那種場面話了啦!」
  另一道人影追了上來。
  「唷,笹宮。你剛才挺帥的嘛。」
  「連飛鳥都這樣……不要糗我啦。」
  「沒啦沒啦,光是一個一公里級就不知道該怎麼對付了,過去的路上順便解決五個半二次元,真的很會講哩。」
  被飛鳥坦率地稱讚,讓我覺得有點難為情。
  「是啊,我對你有點刮目相看了,笹宮。」
  「什麼啦,連水瀨都這樣,太不像平常的妳了。」
  「什麼意思?……算了。我本來還以為面對這種場面時,你會驚慌失措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沒想到你居然那麼肯定地說『我做得到』。」
  「妳還真是有夠小看我耶……我好歹也是室長啊,我有認真想過該怎麼面對這種場面。」
  「反正是從漫畫或小說看來的知識吧?」
  「比起硬邦邦的戰術課本,我覺得那些書反而更有實用性。」
  說著說著,我們已經來到訓練館的大廳了。
  「啊,壹彥,這邊這邊!」
  平上朝我們揮手,她身旁有口原……和穿著雨衣的人。我們三人朝她們走去。
  雖然我不認識穿雨衣的人,但八成就是雪子姊吧。實依一直很想拜見的人。她看起來很年輕,到底幾歲了呢?
  「發生什麼事了?」
  口原問道,我簡單地說明了現狀。
  「五、五十個以上!?」
  「一公里級!?」
  「…………機。」
  「……飛鳥,朝森小姐說了什麼?」
  「她說『大危機』。」
  我催促聊著這些話的大家走到外頭,簡單地說明了各小組的動態。
  「我們要對付的是一公里級的圖像,請大家加油。我會先個別行動,但馬上就會追上去的,不用太在意。我已經跟司機說過了,你們應該會優先抵達現場。」
  「邊前進邊順便處理掉其他的半二次元……來得及嗎?」
  「我會讓自己來得及的。就算受傷了,我也會拖著身體過去,不用擔心啦。」
  「慢著慢著,我也要一起去。怎麼能讓笹宮一個人出盡鋒頭。」
  這麼說來,飛鳥的能力是身體強化系嘛。我想起了這件事。反正都要靠自己的腿移動就是了。
  我們走到戶外時,司機已經在朝我們揮手。
  「妳們搭那輛車去吧,我和飛鳥先脫隊一下。」
  「等會兒在半二次元前見吧!」
  「呃——你們也要小心哦!」
  口原說道。我朝她豎起拇指,發動了塗鴉能力。
  六把各有不同功能的刀劍出現在我背後,這就是我的能力〈七式〉。
  飛鳥見到那些刀劍後說道:
  「明明是〈七式〉,為什麼只有六把刀劍!?」
  被如此吐嘈的我只能報以苦笑。
  「而且為什麼有兩把日本刀!?」
  「是啊,每個第一次看到我塗鴉能力的人都是這種反應呢。」
  飛鳥的反應也和其他人一樣。
  不管這個了,我右手握住了日本刀,左手握住了細身劍。
  「好了,飛鳥——你跟得上嗎?」
  「當然可以。」
  「好,那走了!」
  我將細身劍在身體前方一揮,製造出簡單的結界,接著身體一蹲——周圍景色倏地變了。應該說是我跳起來了。
  以瞬迅劍加速時,因為速度太快,風壓也非同小可。長距離移動時要是沒有和結界劍一起使用,身體會吃不消的……
  身後好像傳來「等一下!你太快了啦笹宮——!」的喊叫聲,但因為被風聲吞沒了,我聽得不是很清楚。
  我跳躍到了某棟公寓的屋頂,接著跳向其他地點。地面上正準備前往收容所的人們似乎驚訝地仰頭看著我。
  「富山分部!我是笹宮!我要突入第一個半二次元了!」
  我以肉眼辨識到了第一個目標——半二次元,直接突入其中。
  ◆◆◆
  「唔嗯——……」
  車子朝著目的地前進。口原在車上呻吟不已,我問道:
  「怎麼了?會怕一公里級的對手?」
  「不是的。不是那種問題……水瀨學姊,我可以問個問題嗎?總覺得心裡不太踏實。」
  「什麼問題?」
  「一公里級的圖像是兩個禮拜前被笹宮學長擊退的蛇頸龍吧?」
  「沒錯,妳也遇過的那隻。」
  怎麼?對曾經把自己逼上絕路的敵人感到害怕嗎?我正想這麼說,但是口原接下來的話讓我忘了這回事。
  「但那時候的半二次元,是六百公尺級哦?」
  「……!?」
  我完全忽略了這件事。半二次元的大小為什麼會不同呢?
  「難不成,蛇頸龍還會長大嗎?」
  「這就不清楚了……但我覺得還是小心為上比較好……」
  「這件事確實有記在心中的價值。」
  半二次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為什麼笹宮室長會比我們早到呢?」
  新奈一下車就露出死魚眼說道。笹宮學長和壹彥學長一臉尷尬地在前方等著我們。
  「……還是問一下好了,你們有確實地消滅所有半二次元吧?」
  「嗯,這我可以保證……雖然我只看到第四和第五個半二次元被消滅的場面就是了。」
  壹彥學長如此回答了水瀨學姊的問題。換句話說,就連壹彥學長都來不及看到前三個半二次元被消滅的瞬間嗎?
  〈七式〉還真是強到亂七八糟的能力呢。
  我們約在了鬧區的某個十字路口。這種聚集了不少高層建築物的場所,對富山縣來說頗為稀奇。儘管不到東京那種大都會的程度,但馬路兩旁還是有滿多建築物。
  「富山分部,我是笹宮,我們要突入一公里級了。」
  『瞭解。祝各位好運。』
  進入半二次元就無法與分部取得聯絡了。基本上在突入半二次元前,都會向分部報告自己的動向。
  我們照著笹宮學長的指示突破混濁的極光般薄膜,走入了半二次元。
  儘管明度降低了好幾階,但所有景色都和外面世界沒有兩樣。不過車站附近有道眼熟的黑煙正在向上竄升。
  應該是蛇頸龍做亂的產物吧。我握緊了塑膠傘。
  我們討論了一下,決定朝著黑煙的方向前進。不久之後,壹彥學長忽然停下腳步。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雖然壹彥學長這麼說,但大家都沒聽到。
  這麼說來,我想起壹彥學長的聽覺好到出奇的事。
  難道真的有什麼不尋常的聲音嗎?當我這麼想時。
  ————————喔喔喔喔喔————————
  「咦?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
  「我也是。」
  雖然距離非常遠,但我們確實聽到了什麼。宛如呻吟的聲音。如果是風聲也未免太詭異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不覺得聲音愈來愈大了嗎?」
  「那是什麼聲音啊?」
  所有人全都察覺到情況不對,開始猜測起聲音的真相。
  「口原,蛇頸龍會叫嗎?」
  「不,我上次沒聽過——」
  就在我回答水瀨學姊的問題時,壹彥學長閉起眼睛。
  「等一下,我現在就看一下。」
  嗖!有種周圍空氣被抽走的感覺。壹彥學長的塗鴉能力〈四頸〉,似乎有可以探查對方氣息的招式。不過我們平常都是直接朝著圖像作亂的方向前進,這招因此很少派上用場——
  「……喂喂喂,真的假的?」
  壹彥學長頭上冒出冷汗睜開了眼睛。
  「你們等我一下,我到上面看看情況。」
  壹彥學長不等我們回答便一蹬一躍地從大樓外牆垂直跑上屋頂。我們傻眼看著他衝上頂樓,只有雪子姊是用痴痴的眼神追著壹彥學長的身影。
  下一秒。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怨靈般的呻吟聲乍然響起,鬧哄哄地迴蕩在了半二次元內。
  明顯異常的情況。當我這麼想時,壹彥學長臉色大變地衝下樓。
  「不好了!這裡不只有蛇頸龍而已!還有一大堆不知道是啥的圖像在那邊扭來扭去!」
  「——什麼!?」
  我不禁失聲驚叫。
  一個半二次元裡出現了複數圖像,雖然很罕見,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這次的情況完全出乎我們預料。
  咚!壹彥學長一落地就劈里啪啦地說道:
  「我用見頸看到時還以為是錯覺,但是真的是真的!那些圖像跟著蛇頸龍一起前進!雖然分開看不是很強,但數量多到不像話!」
  「到底有多少!?」
  「數不完啊!說不定有五位數哦!」
  「哦——原來如此。因為不只出現了蛇頸龍,所以半二次元才會擴大為一公里呢。這樣我就理解了。」
  笹宮學長似乎也覺得這件事很奇妙。知道笹宮學長有和自己一樣的疑問,讓我有點高興。
  「笹宮室長,現在不是悠哉地想這種事的時候吧?」
  我覺得在這種情況還有時間挖苦人的新奈也沒好到哪裡就是了……
  「……笹宮,派人出去告訴分部這裡的情況吧。如果圖像有五位數那麼多,對我們就太不利了。」
  水瀨學姊如此提議。我們已經走入了半二次元,雖然能以通訊機和同樣在半二次元的同伴對話,但無法與外面的世界通訊。若是想傳達這邊的情況,勢必要派人離開半二次元才行。
  「說的也是……口原,雖然對妳不太好意思,妳先出……」
  「所有人離開馬路!」
  笹宮學長還沒說完,壹彥學長就厲聲大叫。
  每個人的表情都變了。我立刻朝人行道跳開,壹彥學長抱著雪子姊、水瀨學姊抱著新奈分別向後跳。只有笹宮學長站在原地揮下了細身劍。
  我踏上人行道的同時,水泥鋪成的馬路向上隆起——噗咻!發出紅光爆炸了。
  馬路中央有如被湯匙挖過的冰淇淋般凹了一個洞。強烈的熱射線甚至讓凹陷邊緣變成了紅色。道路中央有白色的細長觸手……不,是翅膀。
  這種攻擊方式……毫無疑問,是那隻蛇頸龍。我百分之百肯定這點。
  咻咻咻,翅膀被收回蛇頸龍身邊。這時,與蛇頸龍相反方向的……對了,就是我們進入半二次元的方向,傳來了崩塌的聲音。
  是大型建築物倒塌的聲音。
  「!?難道說——」
  水瀨學姊錯愕地回頭。
  在我們身後大約四百公尺遠的地方……崩塌的大樓殘骸堵住了半二次元的入口。
  「出口被……!?」
  「那樣一來就沒辦法出去了!」
  抹消者能出入半二次元的出入口只有一個。除了突入半二次元時的出入口之外,沒辦法從其他地方進出。原因至今不明。
  我不認為這是偶然。蛇頸龍明顯是故意塞住出口的。這樣一來,要出去的話……
  「只能撤掉那些殘骸了!由我們來做的話兩、三下就可以……」
  「不。」
  笹宮學長駁回了水瀨學姊的提議。
  他筆直地盯著眼前的十字路口。
  「看樣子,它不打算給我們時間做那種事。」
  笹宮學長注視之處……蛇頸龍緩緩地、緩緩地從地面浮現。
  又長又彎的脖子、鰭、骸骨般的細痩翅膀,以及欠缺的軀體。高度比左右兩旁的大樓略低,大約有十公尺高。
  與兩週前全無二致的身影,讓我多多少少感到了緊張,但是——
  滋滋滋滋滋滋。從蛇頸龍左側出現的黑色物體伴隨著這種聲音吞沒後方的大樓時,我的緊張感也灰飛煙滅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那是連地面都為之震動的聲音。成千上萬的小型圖像密密麻麻地堆疊並蠢動不已,看起來像是有生命的雪崩。
  「嗚哇……恐怖電影的出場方式還比較可愛呢。」
  「現在是悠哉地說那種話的時候嗎?平上!」

  「喔,我們完全中計了呢。該怎麼做才好呢?」
  「你這傢伙在佩服個什麼勁!?不能用你的能力把它們擋下來嗎!?」
  「數量太多了,應該沒辦法全部擋住吧。雖然不會輸給它們,但應該會有漏網之魚。」
  笹宮學長看著聚集在蛇頸龍後方的圖像大軍如此說道。
  不過,也有令人在意的地方:雖然那些圖像的數量那麼多,而且排開的幅度將近一百公尺,但沒有任何圖像超前蛇頸龍一步。也因為如此,不斷向前推擠、堆疊的那些圖像,看起來有如矗立在蛇頸龍背後的高牆。
  「就算不能把它們擋下來,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把那些全部消滅吧?」
  壹彥學長問道。不對不對,就算〈七式〉再怎麼厲害也應該沒辦法把那些全部……
  「呃——……做是做得到啦,但那樣會連蛇頸龍一起消滅……」
  笹宮學長輕描淡寫地應道。感覺就像拿殺蟲劑噴死蟲子一樣簡單。
  原來做得到啊……而且還能連蛇頸龍一起消滅!?
  就在我對笹宮學長的力量感到驚訝時,水瀨學姊已經做好迎戰準備了。
  「既然如此,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就是把它們一一消滅!」
  水瀨學姊右手一揮,雨雲紛紛冒了出來。
  「〈天水創造〉!」
  水瀨學姊製造的雨雲相當於火力超強的機槍。無數雨水子彈飛向蛇頸龍與黑色高牆,但儘管被打成了蜂窩,有生命的黑牆只要稍微蠢動一下,又會立刻變回原狀。
  「呿!好像會變成持久戰呢。」
  水瀨學姊才剛說完,蛇頸龍就張開了骸骨般的翅膀,看起來像是在保護身後那些圖像。
  接著,翅膀發出紅光。飛到它身邊的水之子彈全都被熱射線蒸發了。
  「什麼!我的攻擊居然被……!這傢伙!」
  水瀨學姊激動地強化彈雨攻勢,但還是被第二波熱射線蒸發了。
  這種發展很不妙。我忽然意識到這件事。
  我想起剛得到塑膠傘的那天,和笹宮學長與實依小姐擬定的作戰對策。
  ◇◇◇
  「看水瀨平常的言行就知道,她對自己的塗鴉能力有絕對的信心。因為目前為止幾乎沒有敵人能擋住她的攻擊。我們可以針對這點出其不備地攻擊。」
  笹宮學長站在白板前說道。
  「如果她發現自己的攻擊被擋下了,一定會變得很激動,攻擊會因此變得單調。若是被一直以來都沒放在眼裡的三級抹消者擋下來,更是會激動到失去冷靜。我們要趁著她激動到忘我時逼近她的身邊,用近身戰打倒她。這就是妳的致勝計畫。」
  「說的那麼簡單……大前提是我必須擋下水瀨學姊的攻擊,不是嗎?」
  「妳不是做得到嗎?就像剛才那樣。」
  我握緊塑膠傘點了點頭。
  ◇◇◇
  ——假如笹宮學長的說法沒錯。
  攻擊被連續擋下來的水瀨學姊,應該已經失去冷靜了。
  「飄、飄飄學姊!請妳冷靜一點!沒必要特地攻擊蛇頸龍……」
  「平上,妳少囉唆!我的攻擊怎麼可能沒效!」
  水瀨學姊完全不聽新奈的勸告,她將身後的雨雲集中在右手。
  「吃我這招!」
  她將右手向前一伸,一道雷射般的水柱從右手的雨雲中激射而出。
  蛇頸龍也發出了熱射線,兩者碰撞在一起。
  出現了片刻的勢均力敵。由於熱射線很快就消散了,所以無法抵禦相當於矛槍的水雷射。水矛貫穿了蛇頸龍的頸部,使它整個身體向後仰。
  「哼,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水瀨學姊得意洋洋地說話時,我注意起了蛇頸龍的翅膀。
  之前我也見過這樣的場面。就在笹宮學長與它對戰時——
  佯裝受創、趁對手大意時偷襲的苦肉計。
  ……蛇頸龍的翅膀,現在在哪?
  有好幾隻翅膀正潛伏在地底!
  「水瀨學姊!小心!翅膀——」
  我還來不及說完,喀喀——兩隻翅膀就已經一左一右地出現並包夾住了水瀨學姊。
  「什——」
  「飄飄學姊!」
  水瀨學姊吃了一驚。新奈立刻發動了〈十球儀〉,用球狀結界包覆水瀨學姊。與此同時,翅膀之一發出了紅光——
  熱射線消失後,結界也消失了。
  ——現在不是猶豫不決的時候!
  就算怯懦、就算軟弱,但我有必死的覺悟!
  我緊握著塑膠傘的握把向前踏出一步。
  「騙人!我的〈十球儀〉被……!?」
  儘管熱射線沒有直接擊中水瀨學姊,但一記熱射線就破壞了結界球,這個結果讓新奈大受打擊。
  還來不及鬆口氣,另一隻翅膀已經開始發光了——〈十球儀〉來不及修復並移動到水瀨學姊身邊!這讓我很慶幸自己有提早踏出一步。
  我在熱射線發射之前,鑽進水瀨學姊和翅膀之間,打開塑膠傘。
  「笨——妳在做什麼!」
  水瀨學姊驚叫出聲,但我當作沒聽見。現在不是解釋這種事的時候了——!
  我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在直徑三公尺的透明塑膠傘另一頭的翅膀,等待翅膀發光的瞬間。
  沒問題的。我深深吸了口氣。
  數也數不清的練習,我知道該怎麼抓時機。
  最重要的是,我連笹宮學長的攻擊都擋下來了。
  所以我——一定做得到!
  翅膀,發光。同時,我發動了能力。
  熱射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氣蒸發的滋滋聲。接著是寂靜。
  「……什,麼?」
  身後的水瀨學姊詫異地說道。
  塑膠傘的另一頭,是整片的焦土。
  可是,傘的這一側絲毫沒有受到破壞。
  「……呼!呼—……成、成功了。」
  我大大地喘了一口氣,緊繃的精神鬆弛下來,雙腿發軟使不上力,我努力撐著不讓自己跪坐在地。
  看著我的模樣,笹宮學長邊揮劍砍斷翅膀邊笑著說道:「別太逞強啊。」
  「口原……妳剛才,做了什麼……?」
  「把熱射線……彈開三公分。我只能做到這種事而已。」
  我收起傘,回頭看著水瀨學姊。
  「那個,雖然我這種人講這些話像是在多管閒事,但請學姊保持冷靜,不然又會被翅膀偷襲。」
  「……還真沒有話可以反駁妳呢。」
  哼,水瀨學姊自嘲地說道。
  「激動成那樣真不像平常的我——謝謝妳了。」
  「不、不會,沒什麼的!」
  「飄飄學姊居然會對小琴道謝……明天太陽會從西邊出來吧。」
  「妳什麼意思啊平上!」
  「喂——可以等事情搞定後再來打屁嗎?如果可以幫我攻擊它們,我會很感激妳們的。」
  笹宮學長邊揮舞柳葉刀邊如此說道。
  「不用你說我也會做……〈天水創造〉!」
  和剛才不同,雨水子彈避開了蛇頸龍的防禦範圍,確實地擊中黑牆。可是,儘管黑牆被彈雨打碎,卻又馬上蠕動恢復了原狀。
  「水瀨,偶爾也攻擊一下蛇頸龍吧。雖然攻擊對它沒效,但可以拖住它的腳步——看樣子,那傢伙在發射熱射線時是無法前進的。」
  「知道了。」
  「我已經擬好作戰計畫了,你們聽著。簡單來說戰力是這樣分配……口原、平上、水瀨、雪子姊,那隻蛇頸龍就交給妳們了。」
  「笹宮室長和壹彥呢?」
  「我們去招待後面那一大票客人。雖然它們現在停在蛇頸龍後面按兵不動,但要是放著不管的話,說不定會跑到外面去。」
  笹宮學長以開玩笑的口氣說道,水瀨學姊皺起眉頭。
  「你認真的嗎?那邊可是有成千上萬隻哦?」
  「反正除了我們也沒人能對付它們了嘛。」
  「先不說你的部分,如果要一對多,我比飛鳥更適合對付它們,不是嗎?」
  「蛇頸龍是以熱射線攻擊敵人的。以近身戰為主的飛鳥去對付它反而更加危險。至於我的話,我要是出手,蛇頸龍可能就直接被我消滅了。」
  「你講話還是一樣讓人火大呢……所以才叫我們想辦法處理它嗎?」
  「不是想辦法處理它,是封印它。」
  「哼,你說的倒簡單。」
  「這可不容易耶——」
  「但不做也不行呢。」
  「就是這樣。雖然說這種話很不好意思,但要麻煩妳們做好覺悟了。」
  「……解。」
  「她是說『瞭解』。」
  分配好對手後,笹宮學長看著水瀨學姊說道:
  「有件事想拜託妳……蛇頸龍後面那群圖像,可以把它們推回去一點嗎?」
  「蛇頸龍太礙事了。而且範圍太大了,我做不到。」
  水瀨學姊看著蛇頸龍與它身後的圖像大軍冷靜地回答。
  「不,不是把所有圖像推回去,只要把蛇頸龍正後方的推回去就好。對了,從妳的口氣聽來,只要我拖住了蛇頸龍,妳就能把那些推回去了吧?那我去拖住它,攻擊時機我會再以通訊機通知妳。稍後就萬事拜託啦。」
  「喂!慢著!我可沒答應要做哦!」
  「什麼啊?妳做不到嗎?」
  「當然做得到!別小看〈天水創造〉的力量好嗎!而且這是我一雪前恥的好機會!」
  水瀨學姊……還真好騙耶。
  「妳還是一樣好騙耶。」
  「你說什麼!?」
  「沒有——啥都沒說。等一下就拜託妳了……飛鳥!」
  「交給我!」
  笹宮學長和壹彥學長向前跑後,水瀨學姊開始製造大量的雨雲。
  雖然蛇頸龍對著朝自己跑去的兩人伸出了翅膀,但翅膀不是被笹宮學長砍斷,就是來不及對壹彥學長發射熱射線,兩人毫髮無傷地前進了。笹宮學長之所以沒像上次那樣瞬間飛到蛇頸龍身邊,應該是為了配合壹彥學長的速度吧?
  轉眼間,笹宮學長和壹彥學長就來到了蛇頸龍腳邊。
  『OK!水瀨換妳了!』
  笹宮學長的聲音從所有人的通訊手環中響起。水瀨學姊揮下手,矗立在她左右兩側、與大樓差不多高的雨雲開始扭動起來。
  「要上了——〈天水創造〉!」
  從兩道雨雲中發出的不是彈雨,而是大量的水。
  如洪水般湧出的水化為海嘯朝圖像們奔騰而去。
  蛇頸龍欲阻止海嘯般地舉起了翅膀。與此同時,笹宮學長以細身劍在它身邊劃了一圈。蛇頸龍被細身劍製造出來的結界妨礙,無法順利張開翅膀。
  而且那結界還能隔斷蛇頸龍的熱射線。上次熱射線就無法破壞笹宮學長的結界,這次應該也一樣。
  在海嘯抵達前,笹宮學長和壹彥學長便躲進了結界。
  沒有蛇頸龍妨礙的海嘯,一口氣吞沒了後方的圖像大軍。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蛇頸龍正後方的黑色圖像伴隨著悶哼般的吼聲漸漸後退。包圍蛇頸龍的結界也同時消失了。
  『幹得好!水瀨!』
  「哼。這種程度只是小菜一碟。然後呢?還要做什麼嗎?」
  『這邊接下來交給我們就好。那邊就拜託妳們了!』
  「不用說我也會做。」
  『還有啊,口原!我有句話要和妳說!』
  「是、是!?」
  突然被點名,讓我訝異地側耳傾聽通訊手環中的聲音。
  「有、有什麼事嗎?」
  該不會是叫我不要亂來吧?還是要我別因為擋住一次攻擊就得意忘形?
  我緊張地等著笹宮學長的發言。
  『加油吧!妳已經擁有可以對抗那傢伙的實力了!』
  ——無法呼吸。
  不是拉住我,也不是要我小心,而是在背後推我一把的、純粹的聲援。
  『妳努力了兩個禮拜,不只是為了臝過水瀨!也是為了再次挑戰蛇頸龍一雪前恥!』
  「我、我知道了——!」
  通話結束的同時,巨大的結界出現在蛇頸龍和圖像大軍之間,阻擋了圖像軍團的去路。大到難以置信的結界從半二次元的邊緣延伸到另一側的邊緣,把半二次元完全分隔成兩半。
  我看著結界的另一側,擦了擦溼潤的眼睛。
  「笹宮學長真是的……」
  我腦中浮現應該已經在另一頭激戰的笹宮學長的身影,啊啊,我果然和他很不對盤。雖然我心裡這麼想,脫口而出的卻是完全相反的話語。
  「都被那麼說了,不就只能使出全力了嗎……!」
  我露出了兩個禮拜前絕對不會有的笑容,拿起塑膠傘面對敵人。
  「不過啊,到底該拿那隻蛇頸龍怎麼辦呢?那可是相當難處理的哦。」
  新奈如此說道。
  也許是對身後被擋下來的圖像大軍沒興趣吧,蛇頸龍就這麼盯著我們,完全沒有回頭。這裡離出口大約四百公尺,假如讓它抵達出口,它就會實體化了。
  一定要避免那種情況發生。
  「雖然不甘心,但我的〈天水創造〉對那傢伙造成的效果不大;平上的結界也被它一擊消滅了。口原,妳的能力可以用在攻擊嗎?」
  「呃,老實說有點……因為只能把物體彈開三公分而已。」
  「……這不就走投無路了嗎?」
  新奈難得示弱。但我搖了搖頭,看向了旁邊的大樓。
  「那可不一定哦。能力強弱或性質是否相剋並不等於一切。如果光靠能力贏不了對方,那就利用地形吧。」
  笹宮學長說過,在絕望的情況下,笨蛋才會光靠能力戰鬥。
  必須活用現場的所有事物,製造出能最大限度地發揮能力的狀況。
  「妳好像有什麼想法?說說看吧。」
  水瀨學姊問道。我簡短地說明剛才想到的戰術。
  「原來如此。雖然我對自己被分配的角色有點不滿,但似乎也沒其他方法了。」
  「這個作戰需要所有人同心協力才行。新奈,也要拜託妳了。」
  「好哦,小琴。」
  「雪子姊,妳需要多久才能畫完?」
  我問道,雪子姊在我耳邊說道:
  「……二、十……」
  「二十分鐘嗎?我明白了。」
  這麼說來,至少要撐二十分鐘。
  必須對蛇頸龍施加不至於擊退它的傷害,而且還得拖住它的腳步。
  我們互相點頭、各自散開。
  『現在開始——反擊!』
  在我的號令下,討伐蛇頸龍的作戰開始了。
  ——這次,我不會輸的!
  ◆◆◆
  「久等了,飛鳥——準備好了嗎?」
  「我隨時都可以配合你哦。」
  飛鳥劈劈啪啪地扭動脖子回道。我左手握著細身劍,右手握著日本刀。無數圖像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這些圖像大小不一,大致上都是籃球大小的小型圖像。大大的嘴巴裂到了身體中央,可以看到口中的尖牙。身上還有不知道算絨毛還是爪子的小手。
  ……話說回來,我眺望著那些圖像,雖然大小不一,但造型幾乎沒什麼兩樣。剛才距離太遠看不清楚,但現在一看,這些傢伙該不會——唔,隨便啦。
  設置在我身後的結界是為了不讓這些傢伙前進的障礙。為了不讓它們繞過結界前進,我用結界把整個二半完全隔開了。
  「到底是消滅這些傢伙比較快呢,還是消滅蛇頸龍比較快呢——這就要看我們的體力如何了呢。」
  該說不愧是一級才有的思考模式嗎?他完全不認為自己會被打倒。
  「說的也是……就算是蝦兵蟹將,和這種對手戰鬥還是挺無聊的。」
  我將右手的瞬迅劍指向那些圖像。
  「有本事的話就打倒我們吧。如果你們做得到那麼有趣的事——」
  圖像們從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包圍了我們。儘管如此,我還是不覺得自己會輸。
  「——我就給你們拍拍手!」
  轟!數也數不清的圖像朝著我和飛鳥一湧而上。
  好了——戰鬥開始!
  看我把你們全部收拾掉!!
  ◆◆◆
  吾輩為蛇頸龍。
  目前尚未擁有個人名號。
  藉著有所欠缺的身體、模糊的意識以及完成自我的本能,吾輩再次回到了這個場所。
  吾輩以先前的失敗經驗為基礎擬定了作戰計畫。上次的敗因在於吾輩太過托大,認為能獨自穿越這個場所,不知這裡居然存在敵人。
  這是吾輩的失算。
  因此這回為了對付敵人,吾輩帶著複數的同類前往此處。但還是有失算之處。
  第一點,同類完全不聽吾輩號令,各自在中意的場所遊玩,完全忘了吾輩帶它們來這個場所的恩情。最後只剩現下跟在吾輩身後的傢伙了。
  第二點,敵人的數量增加了。
  有上次見過的藍髮人類、帶著六把刀劍將吾輩送回那一側的人類以及四名不認識的人類。說實話,吾輩原本以為這回也失敗了。但是出乎意料的,那名帶著六把刀劍的人類卻和另一名人類去對付吾輩身後的傢伙了。這實在是天大的幸運。
  若要問原因為何,那是因為吾輩身後那個同類的能力是「無限製造分身」。不論打倒多少分身都沒有意義。是最適合絆住那名帶著六把刀劍的人類的能力。
  行進時不超前於吾輩,意外地是名遵守倫常輩分的傢伙。吾輩對它的評價也稍微提升了一點。
  這部分就表過不提。
  第三點,也是最難以理解的一點,那名藍髮人類。
  上次交手時,藍髮人類只能四處逃竄、躲避吾輩的熱射線。但剛才卻正面擋下了吾輩的攻擊,令吾輩十分訝異。
  也許與藍髮手上的傘狀物體有關吧——但現在不是思考這種事的時候。
  要是繼續拖拉下去,儘管吾輩特地堵住了出口,仍然有可能出現新的援手。
  必須盡快收拾這四名人類並『完成自我』才行。
  藍髮之外的三人並非多大的威脅。儘管似乎有能夠製造結界的人類,但那結界不堪一擊。另一名更渺小的人類在紙上畫著什麼,難以理解其意圖。
  需要警戒的只有金髮人類。那『雷射』般的攻擊,多少能對吾輩造成損傷。儘管如此,由於攻擊範圍太過窄小,就算受到一、二記攻擊也無法成為消滅吾輩的致命傷。
  只要硬著頭皮多挨幾招,金髮絕非無法打倒的對手。
  於是,吾輩對那名正朝著吾輩前進的金髮人類伸出翅膀。
  「老狗變不出新把戲!」
  金髮人類為了避開我的翅膀動了起來。唔,對方果然知道了熱射線的攻擊範圍有多大。既然如此,一味攻擊就沒有意義。
  「吃我這招!」
  也許是明白了吾輩不準備攻擊,金髮人類朝吾輩發射了水之子彈。
  這對吾輩而言也是老狗變不出新把戲。
  吾輩以全身為起點發射了熱射線,將水之子彈全數消除。
  金髮人類不明白這麼做是徒勞無功嗎……唔?
  藍髮人類跑到哪兒去了?
  ……也就是說,這金髮人類是誘餌嗎?
  也罷。藍髮人類一個人的話什麼事也做不到。這種被『大樓』環繞的地形確實很適合人類躲藏,但只要把『大樓』夷為平地就無處可躲了吧。
  既然如此,只要除去金髮人類就行。正當吾輩伸展翅膀、準備攻擊時——
  「——換妳們上!」
  「瞭解!」
  金髮人類突然大叫,另一頭的褐髮人類回應了她。
  正當吾輩感到疑惑時,位在吾輩旁邊的『大樓』冷不防地發出了機槍般的聲音朝吾輩傾斜。
  ……發生了什麼事?
  吾輩看向傾斜中的『大樓』底部,見到了許多黑色的雲狀物體……對,那是與金髮人類攻擊吾輩時所使用的相同物質。金髮人類應該就是以那黑雲破壞了『大樓』的基礎吧。
  原來如此,那是能遠距離進行的攻擊啊。為了不讓吾輩察覺此事,她才會故意在吾輩面前出沒。原來如此,吾輩完全上當了呢。
  不過,這些人類太天真了。
  被那麼沉重的『大樓』砸中的話,吾輩確實不能毫髮無傷。但只要吾輩發射熱射線——
  正當吾輩游刃有餘地如此思考時——
  球狀物體忽地闖入了吾輩的視野。站在球體中的是那名藍髮人類。
  「時機抓得真好!新奈!」
  將傘突出於球體之外的藍髮闖入了吾輩與『大樓』之間。
  ——難道!
  儘管吾輩察覺邊發抖邊發笑的藍髮人類想做什麼,但如今也無法中止熱射線發射了。一旦中止,吾輩將會和藍髮人類一起成為『大樓』的墊背。
  發射。
  果然與剛才相同。熱射線被藍髮人類擋了下來。不只如此,由於藍髮人類擋在了熱射線的起點處,大部分的熱能都直接消散,位在藍髮人類身後那棟傾斜中的『大樓』幾乎沒有損傷。
  藍髮人類被球體帶著,從吾輩與『大樓』間滑走。
  吾輩還來不及發射第二波熱射線,倒向吾輩的『大樓』便穿透了吾輩欠缺的軀體,砸中了吾輩的右前鰭。轟然巨響與震動混亂了吾輩的視覺與聽覺,右前鰭傳來一陣鈍痛,但疼痛很快就消失了。
  ……右前鰭,被扯斷了嗎?
  吾輩低頭看著只剩輪廓的右前鰭,接著瞪向在空中飛舞的球體。但吾輩還來不及發動攻擊就不得不為了防禦水之子彈而發射熱射線了。
  過於天真的其實是吾輩嗎?這樣下去又會重蹈上次的覆轍。吾輩集中起精神。
  先攻擊結界的操縱者好了?或是金髮人類?反正只要消滅其中之一,這些傢伙的戰術就行不通了。
  不過——
  既然事態發展至此,吾輩似乎也該考慮最壞的一招了。
  ◆◆◆
  ——成功了!
  叫出聲音的話好像會因此鬆懈,所以我只在心中歡呼。
  『哼,看樣子是成功了——但還不能大意哦!』
  「瞭解!」
  我如此回應水瀨學姊後,繼續緊盯著蛇頸龍。
  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有像這樣戰鬥的一天。
  這種感情是感動嗎?還是歡喜呢?
  心中百感交集。我握緊塑膠傘等待下一次的時機。
  只能將物體移動三公分的能力——說出來很寒酸。但其實我對這能力只是一知半解。
  在特訓第一天的驗證實驗中,我終於明白自己的能力不是『移動』而是『彈開』。有效範圍則是以我為中心的半徑三公尺。
  可以彈開的物質,最大面積是直徑三公尺的圓形。雖然一次只能彈開一種物質,但彈開的效果消失後便可以再次使用,如此重覆使用下去。
  但是,比起上述這些,最重要的特性是我把金屬罐鑲進鐵塊時發現的。
  我的塗鴉能力不是『將物體彈開三公分』。
  而是『不論是任何物質,一定會被彈開三公分』。
  不論有什麼障礙、不管如何被妨礙,被我的能力彈開的物質,一定會在三公分內保持原本的形狀,而且一定不會中途停止。也就是說,我能製造出只有三公分的絕對空間。
  這把塑膠傘就是反過來利用這種特性的防禦道具。
  在對方發動攻擊——就蛇頸龍的情況而言是熱射線——的前一瞬,發動塗鴉能力,以打開的傘把攻擊彈開三公分。在這三公分的絕對空間裡,就連熱射線都可以阻隔。
  當然,抓錯發動時機還是有可能當場死亡,所以是很危險的防禦方法。
  但在這兩個禮拜中,我已經做過無數次抓住時機的練習了。
  之所以不停地彈實驗衣,是為了流暢地連續發動能力。
  以保鮮膜彈開網球則是為了掌握彈開攻擊的時機。
  之所以拿透明塑膠傘當武器,是因為這樣才能看清楚敵人的攻擊。
  一切都是有意義的。雖然我一直對笹宮學長的作法有異議,但是看樣子,得要好好向他道歉才行呢……
  總之,以這種方法做出的防禦,如同字面意義,是絕對防禦。
  就連笹宮學長的『飛翔砍擊』都能擋下,證明這件事是真的。
  ……話說回來,就算發現了各種新特性,只能將物體彈開三公分的本質還是不會改變。仍然是很難在戰鬥中使用的能力。
  假如問我「能用這種能力獨自與圖像戰鬥嗎?」,連我自己都很懷疑到底行不行。
  可是,戰鬥不只是一味攻擊。防禦也是戰鬥很重要的一環。
  現實就是,在剛才的戰鬥中『擋下攻擊』使我感受到前所未有地亢奮。
  擋下笹宮學長的攻擊帶來的自信心在我體內不斷茁壯。我有這種感覺。
  這樣一來,我也能參與戰鬥了!
  『口原,要繼續攻擊了哦!』
  「——瞭解!」
  ……這種想法可能有點不夠謹慎。
  和水瀨學姊、新奈、雪子姊一樣。
  ——我的能力在這場戰鬥中是不可或缺的力量。我之前完全沒想過,這件事會讓我感到滿心歡喜。
  ◆◆◆
  「喔喔——喝!」
  舉起的右拳鎖定了張著大嘴、露出尖牙的圖像。瞬間,發頸。藉著揮拳的力道放出的頸穿透了圖像,連它身後的圖像也一起貫穿了。
  這是漫畫中常看到的「隔空發勁」之類的技巧。我之所以能做到這種事,是因為我有〈四頸〉。
  練頸、發頸、見頸、暗頸——基於這四種與頸相關的基本技巧,我把我的圖像命名為〈四頸〉。
  以練頸來凝聚體內的頸,讓那些頸流動於四肢百骸、強化身體能力。我再次凝聚頸,用眼角餘光看著逼近的圖像,將抬起的腳重重向下一踩。
  同時,從腳部對地面發頸。
  爆炸般的衝擊波向外擴散,朝我露出尖牙的圖像們全被衝擊波震碎了。
  震腳。踩踏地面、製造震動的招式。除此之外,還能以震動時的聲音嚇唬敵人。但若是用頸使出這招,就會變成完完全全的攻擊。
  話是這麼說……這些傢伙的防禦力也未免太低了吧?雖然震腳也可以用在攻擊,但是因為衝擊波會向外擴散,所以威力比直接攻擊低很多。然而不管怎樣,如果對手是一般圖像,頂多只會對衝擊波感到害怕而已吧。
  這樣一來。
  我想把做出來的結論告訴笹宮,抬起頭往他的方向一看——
  「嗚哇!」
  我不禁叫了一聲。
  為了維持結界,笹宮似乎不能放開製造結界的劍。在必須以結界分隔圖像大軍和蛇頸龍的現在,笹宮當然不能放開那把細身劍。
  所以,他必須用單手與這些傢伙戰鬥才行。我本來心想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但看起來是白擔心了。
  笹宮現在握著的是細身劍與日本刀。那把日本刀似乎是用來提高速度的武器。光用那把日本刀就足以對付這些圖像了,但畫面還真是殘暴。
  雖然圖像們想靠近笹宮,可是日本刀不允許它們那麼做。圖像一進入刀圍就會立刻被一閃而過的銀光砍成兩半。
  那應該是居合術的技巧吧?速度卻快到不正常。銀色的殘像不是線狀而是圓頂狀,與其說是砍擊,不如說像是結界。
  雖然是因為有〈七式〉的輔助才能有那樣的速度,但還是強到讓人不禁覺得認真戰鬥的自己像是笨蛋一樣。
  算了,這件事就先不管了……我現在有想確認的事。我一面以見頸警戒圖像們的動態,一面向笹宮喊道:
  「笹宮!你發現了沒有!?」
  「——有!這些傢伙,其實是同一隻圖像呢!」
  他從銀色結界的另一頭回道。
  脆弱到異常的防禦力。不論怎麼攻擊還是消滅不完的數量。
  這些圖像不是分別獨立的個體,而是從某隻圖像身上分裂出來並由那隻圖像控制的『鬼累』吧?……鬼累的說法好像不太對?算了,這種事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這些圖像軍團身上都沒有欠缺的部分。它們全身黑得像影子,而且更平面、更沒有立體感。
  雖然如此,分身反而比本尊更完整。這種事還真是『風刺』啊……咦?這個說法好像也不太對?
  「話說回來,你打算怎麼做?想消滅它們的話,得先找出本尊才行吧?」
  「啊——不必特地找出來也沒關係!等蛇頸龍封印完成後,我會把本尊連同分身一起解決掉的!」
  「唷!還真敢說!……那麼只好祈禱那幾個傢伙早點完成封印吧!」
  我以見頸察覺有圖像齜牙咧嘴地朝我逼近,將身體向前一傾,錚!原本頭部所在的場所傳來咬合音。我藉著前傾的餘勢向前一個空翻,以腳踝攻擊從我身後襲來的圖像。這就是這傢伙命中註定的消失時刻。我在腿部落地的瞬間發頸,以衝擊波逼退圍上來的圖像之後,把頸灌入了腿部。
  藉著落地時的反作用力,我以幾乎要在地面踏出凹陷的力道躍起,踏著剛好在腳邊的圖像們向上跑,在跑到最高點時垂直旋轉身體——
  「喝啊——!」
  我以砍柴般的感覺,用灌入頸的腳踝狠狠劈向位在正下方的圖像大軍!
  不過和柴火相比,這些傢伙脆弱到不堪一擊。而且比起斧頭,我的動作更像圓鋸。扭來扭去的黑色牆壁像紙門的紙般被劃開一條長長的直線。接著,我在落地的瞬間發頸,以震腳把靠過來的圖像全部震飛。
  如果做不到這種程度,就不用玩了。
  「不愧是飛鳥,太厲害了!」
  「比不上你啦!」
  我說著,有點擔心口原她們的安危——但是算了。
  那幾個人一定沒問題的。
  而且這些圖像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們身上。
  連續不斷地擊退這些傢伙……其實也不輕鬆呢!
  我掄起拳頭,將凝聚起來的頸打向眼前的圖像。
  ◆◆◆
  不確定人類知不知道這件事,但吾輩是知道的。
  吾等前往三次元時有兩個出口。出口之一是次元的交接縫,是空間障壁較薄的場所,位在這個『極光』外圍的某處,只要強行突破此處,就能離開這個場所前往外面的世界。雖說該處的障壁較薄,但吾等無法知道正確位置,因此只能慢慢尋找。
  另一個出口則是吾輩上次來到這個場所時發現的——人類進入這個場所時製造的開口似乎也能成為出口。上次以及這回,吾輩都能明確地感受到那出口的所在處。為什麼能明白出口在哪呢?也許是人類突破了這個包圍導致與外界有所連繫之故。但真正的原因吾輩也不清楚。
  反過來說,只要打倒了這個場所的人類,吾輩肯定就能順利離開此處、完成自我。
  當然,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
  ——唔。
  扯斷兩隻鰭。砸中頸部一次。這就是吾輩目前被『大樓』攻擊的情況。扯斷鰭是無所謂,但砸中頸部真的很痛。
  而且,累積的『損傷』相當大。
  比想像中還麻煩呢。吾輩在心中咂舌。
  原本打算從結界操縱者開始收拾的,但那結界操縱者卻用球體把自己與一旁的小人類包圍起來、逃往空中。儘管球體以固定的軌道運動,可是移動範圍太大且速度又不慢,無法用翅膀追上……雖然說專心瞄準的話,球體並非無法擊落,然而那樣就無法抵禦金髮人類的攻擊了。
  既然如此,先以金髮人類為目標好了。吾輩看了金髮人類一眼,發現她身邊沒有結界,也沒看到藍髮人類在附近。如此一來,金髮就沒有擋下吾輩熱射線的方法了。
  吾輩將十隻手指朝金髮人類伸去——
  ◆◆◆
  「想攻擊我嗎!」
  六隻翅膀朝我伸了過來。我以水之子彈迎擊,但被翅膀的熱射線擋了下來。雖然很火大,但我可不打算重蹈剛才的失誤。依照目前的情況,只要能以水之子彈暫停它的行動就好了。
  我趁著熱射線發射時退開,與六隻翅膀保持距離。
  六隻翅膀在中彈的同時發出了紅光。
  ——我看著那場面,用雙手製造出雨雲。
  「哼——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劈里!地面出現龜裂。我在那瞬間高聲叫道:
  「你以為同一招可以對我用兩次嗎!?」
  手中的雨雲噴射出水柱,將我的身體帶到空中。
  我剛才站著的地點出現爆炸。反正又是將翅膀藏在地底了吧。雖然說它為了不讓我發現還特地直接從地底發射熱射線,但我已經摸透這隻蛇頸龍的把戲了。
  不過,我並不打算一味閃躲。
  我不再噴射水柱,而是將右手高舉過頭頂。儘管身體開始下墜,我仍直直瞪著蛇頸龍。
  「〈天水創造〉——天滴岩穿!」
  我右手高舉雨雲,朝後方放出了水雷射。
  這是把水之子彈的攻擊範圍縮小到極限的攻擊方式。剛才成功穿透那傢伙熱射線的就是這招。
  乍看之下像是雷射,但其實是由無數水之子彈凝聚而成的水柱,是把所有水之子彈集中到同一個目標做單點突破的招式。
  這招還可以這樣用哦!
  我右手一面發射水雷射,一面朝蛇頸龍劈下。
  察覺我想做什麼的蛇頸龍,很快地從全身發出了熱射線——由於我的水雷射是從側面劈向蛇頸龍,所以無法貫穿它的熱射線。
  就算無法穿透熱射線也沒關係。因為我的目的是——
  「平上!要做下一波攻擊了哦!」
  『瞭解!』
  ◆◆◆
  ——身後傳來了崩塌聲。仔細一看,被金髮人類的『雷射』劈砍的『大樓』正朝吾輩傾倒下來——這就是金髮人類不直接攻擊吾輩的原因嗎!
  當然,那傢伙也來了。打開傘過來了。
  「喝啊!」
  就算發射熱射線也只會舊事重演——被藍髮人類用透明的傘擋下,接著球體帶走藍髮人類,『大樓』會砸到吾輩身上……唔,從剛才起,吾輩就一直陷入這種『模式』。
  崩塌的斷垣殘壁重重擊打在吾輩的頸子,似乎造成了相當大的『損傷』。感覺得出身影愈來愈淡薄了。
  吾輩毫不緊張地思考這種事,金髮人類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我要來報剛才的一箭之仇了——吃我這招!」
  金髮在半空中扭轉身體,左手發出的『雷射』穿透了吾輩的頸部。
  ——唔!
  吾輩在心中呻吟。金髮人類非常細心地瞄準了剛才被『大樓』砸中的部位進行攻擊。儘管不是太痛,累積的『損傷』卻不能小覷。那個可恨的橢圓之嘴已經來到能以肉眼辨識的距離了。
  這樣下去可不妙呢。
  正當吾輩這麼想時,身體忽然遲鈍了起來。
  吾輩本能地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吾輩正以非自願的形態「被」完成自我。
  究竟是,怎麼回事……?
  ——從剛才就一直待在結界操縱者身邊不知在做什麼的小人類。應該是那個小人類搞的鬼吧?但是想阻止那個小人類的話,就必須把在空中飛行的球體擊落,那是非常困難的事。
  以非自願的形態被完成自我。吾輩絕對不想接受這種結果。可是出口離吾輩還很遙遠,可能還沒抵達就被完成了。最重要的是,金髮人類一直在阻撓吾輩前進。
  金髮人類並非是能輕易除去的對手,假如不專心與之交手,被打倒的反而可能是吾輩。也就是說,吾輩很可能在與金髮交手時被小人類完成。
  既然如此,該怎麼做才好呢?吾輩考慮了一秒,做出了決定。
  ——這回就,放棄吧。
  唉唉,當初可是花了不少心力才把那麼多同類拖來這邊呢。但是,假如現在被完成,至今為止的辛勞就化為泡影了。
  當機立斷,釜底抽薪,才是最好的對策。
  吾輩本能地明白所剩時間不多。必須快點開始準備。
  沒想到真的被逼到非得使出最壞的一招不可……吾輩悄悄地讓翅膀潛入地下。
  接著,發射熱射線。
  同時對總數為十的『大樓』地基發動攻擊。
  ◆◆◆
  『什麼!?』
  轟然巨響之後,手環傳來水瀨學姊的聲音。
  我在結界球中飛行,勉強掌握了大致狀況:一陣看到不想再看的紅光閃過後,周圍大樓便同時出現傾斜。也就是說——
  「蛇頸龍破壞了所有大樓的地基!」
  『為什麼這麼做?難道想先下手為強,把會造成損害的大樓全弄垮嗎!?』
  『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把整棟大樓打飛不是更快嗎——?』
  新奈不急不徐但中肯地指出問題。
  就在我們猜測蛇頸龍的動機時,大樓依然不停地傾斜……咦!?
  看見所有大樓全部朝著蛇頸龍倒下,不會吧?我心想。
  「水瀨學姊!立刻破壞那些大樓!」
  『破壞大樓?……難道它想靠著自殺脫離嗎!』
  明白我想說什麼的水瀨學姊立刻開始發射彈雨。
  「雪子姊!還要多久!?」
  『…………』
  『小琴,雪子姊說還要一分半!』
  ——不行,來不及了!『窗戶』已經在蛇頸龍身邊了!
  ……不對,等一下……如果是我,說不定可以——
  ——總之,沒時間迷惘了。
  「新奈!快點把我送到蛇頸龍旁邊!我來爭取時間!」
  『妳……!在這種情況下妳想做什麼!?』
  「沒時間說明了!但我想應該可以做到!」
  『什麼叫應該!妳——』
  「而且!」
  我大聲叫道:
  「要是讓蛇頸龍逃回去,說不定會再次發生類似的事哦!?」
  我一股腦兒地,像是要把肺中空氣全擠出來似地吶喊:
  「不能讓它逃走!請水瀨學姊把力量借給我!」
  作戰說不定會失敗,甚至有可能被反擊。
  在大叫的同時,我有種甩掉了懼怕這些事的自己的感覺。
  『——好吧。』
  至今為止,我從來沒聽過水瀨學姊用這種語氣說話。
  『既然妳這麼說,就做給我看吧!我會盡全力破壞大樓的!——平上!口原就交給妳支援了!一定要把她送到蛇頸龍身邊!』
  『瞭解!小琴,要飛了哦!』
  咻!結界球迅速上升,從〈天水創造〉的彈雨無法射及的區域闖入了正在崩塌的大樓群,並朝著蛇頸龍接近。
  剩下的時間,正好一分鐘。
  ——沒問題。我一定做得到。
  我穿梭在崩塌的斷垣殘壁之間時,回想起了笹宮學長的話。
  ◆◆◆
  地基被破壞的『大樓』紛紛朝吾輩倒下。最接近吾輩的那棟『大樓』卻在砸中吾輩前就瓦解了。敵人似乎察覺了吾輩的意圖,很可惜,他們只會徒勞無功。吾輩在心中嘲笑著那些人類。
  破壞那棟『大樓』頂多只能爭取五秒的時間。光靠那點時間是無法粉碎其他『大樓』的。
  正當吾輩在心中嘲笑他們時,第二棟朝著吾輩倒下的『大樓』卻被從旁飛來的無人球體結界擋下了。原來如此,也有這種運用方法嗎?那個結界操縱者也挺會用腦的。
  但是,這樣還是不夠的。
  就在吾輩看向球體時,堅硬的大樓殘骸碰觸到了吾輩的身體。
  瞬間的劇痛、巨響、消失的感覺、逼近吾輩的「嘴」……意識即將模糊時,一顆球體結界從後方的斷垣殘壁竄出,出現在了吾輩眼前。
  站在球體中的果然是那名藍髮人類。藍髮人類手中拿著傘,事到如今妳還能做什麼呢?
  「我絕對——不會讓你逃回去!」
  藍髮人類大叫,但是沒有打開傘,而是直接跳到了球狀結界外。
  雖然不明白這名人類想做什麼,但吾輩這回可說是完全栽在這人類手上。儘管不到還以顏色的程度,不過不讓藍髮人類吃點苦頭的話,吾輩是無法消氣的。
  吾輩集中變得渾濁的意識,準備發出最後一擊。
  憑藍髮人類身上的那些裝備,應該無法抵禦吾輩的攻擊吧?
  接著,吾輩發射熱射線——
  ◆◆◆
  大樓粉碎瓦解,我已經把能做的事都做了。
  雖然不知道口原究竟打算做什麼——
  但既然那樣子放話了,可別事到如今才說做不到哦?
  「上吧!口原——!」
  ◆◆◆
  ……只差,一點點了……!
  畫圖的手因焦慮而開始顫抖。至少再給我三十,不,二十秒就好!
  冷靜。沒問題的。口原小姐一定會幫我爭取到時間的。
  我現在能做的就是不出任何差錯地仔細完成這些畫。
  ◆◆◆
  「——我有好好把妳送過去了哦。」
  我已經確實地用〈十球儀〉將小琴送到蛇頸龍身邊了。
  現在我能做的就只有幫小琴加油了吧。
  「小琴——上吧————!」
  ◆◆◆
  『我們的塗鴉能力啊,在做得到的事情上,基本上是完全沒有限制的。』
  這兩個禮拜中,笹宮學長似乎說過這樣的話。
  我的塗鴉能力是,將物質彈開三公分。
  但是,假如能夠不受限制地彈開所有「物質」……
  假如是在二•五次元這種次元境界曖昧的場所……
  輪廓已然模糊的蛇頸龍身體發出紅光。應該是打算對我做出最後一擊吧。
  ——發抖也無所謂。不要怕。不要移開眼睛。
  雙方距離三公尺。是熱射線可及的攻擊範圍——同時也是我的能力可及的範圍。
  我高舉右手。
  嗖地向前突出。
  「——就算是這樣,還是吃我這招吧!」

  請把力量借給我!我在心中如此祈願,叫出了笹宮學長幫我取的能力名——

  「〈三彈槍〉!!」

  轟!衝擊聲響起。
  向前伸出的掌心前方、直徑三公尺的能力有效範圍內。
  朦朧化的蛇頸龍——的頭部,有一處異質的、只有三公分寬的、清晰的實體部位。
  與此同時,原本浮現於蛇頸龍表面的紅光也消失了。太好了,不必硬挨熱射線的攻擊。
  霓虹色的橢圓靜止在距離圖像只剩三公分的場所,不再移動。
  「成、成功了……」
  我帶著一點點得意,笑了起來。
  被局部實體化的蛇頸龍眼珠骨碌碌地轉動不已。雖然我不知道它聽不聽得懂,但我還是仔細地為它說明。
  「——我把你的身體從『二次元』彈到『三次元』了。」
  圖像的身體在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後,會被拉回二次元世界。
  受到致命性的損傷後,圖像的身體會變得朦朧不清,被窗戶吞回二次元世界——這是半二次元世界的規則,而且這個規則似乎是絕對的。我在訓練生時期學過這樣的知識。
  反過來說,就算受到致命性的損傷,但只要身體某個部分沒有模糊化,窗戶就無法吞沒圖像。
  也就是說,被我實體化的三公分區域,成為了把蛇頸龍釘在半二次元世界的釘子!
  新奈用結界球接住了我那因重力開始下墜的身體。
  我在結界球中仰望蛇頸龍,它的身體開始發光。
  不是發射熱射線的紅光。這是——封印完成的光芒。
  「趕上了……!」
  我在結界中用力握緊拳頭。
  ◆◆◆
  ——居然會有這種事。
  完全料想不到回到那一側的路程會被阻擋,吾輩無法不感到驚詫。
  最重要的是,當頭部被實體化時,那種有如被冷水淋頭、難以忘懷的衝擊感,使吾輩陷入了混亂,連發射熱射線的事都忘了。
  這回,從頭到尾都栽在了藍髮人類手中。
  吾輩的身體開始發出淡淡的光,漸漸轉變為光子。
  ……輸了嗎?
  事到如今,吾輩終於不得不承認這件事。
  雖然輸得一敗塗地,但吾輩並不覺得不愉快。也不再像先前那麼執著於離開這個場所,果然是因為非自願地被完成自我的緣故嗎?在這種情況下,該說「多虧」嗎?
  就算不是出於自願,但『完成』的感覺還是非常舒服。有種全身上下都被滿足的感覺。
  特別是軀體不再殘缺,而且得到了專屬的名字,這兩件事令吾輩沒來由地想哭。
  啊,這就是——所謂的幸福嗎?
  吾輩在心中向那名作畫的小人類,致上難以形容的滿足感以及感謝之情。
  如此一來,吾輩就完成了。

  吾輩為蛇頸龍。
  名為——尼斯。
  ◆◆◆
  「太好了!封印成功了!雪子姊!辛苦妳了!」
  「……辛苦……了。」
  雪子姊努力發出最大的聲音回道,她在原本是白本的禁書封面上寫字。
  「是說,為什麼是尼斯呢?」
  我看著書名問道。
  「……像……斯……怪……」
  因為像尼斯湖水怪嗎?還真是不花腦筋的取名法呢……
  接著——
  「太好了!小琴!沒想到妳的能力居然能那樣用呢!」
  我向被〈十球儀〉載回來的小琴說道,但她沒有太大的反應。
  怎麼了?當我這麼想時,小琴以略為呆滞的表情開口:
  「……新奈。」
  「怎麼了?」
  「……好、好恐怖哦……」
  嗚嗚!小琴淚眼汪汪、渾身發抖地說道。
  「居、居然現在才開始怕啊?」
  「因為,我那時候說不定會死掉耶……嗚啊啊啊啊。」
  我安慰起哭出來的小琴。
  「哼,本來以為妳總算沒那麼軟弱了——」
  飄飄學姊嘆著氣朝我們走來,她看著小琴說道:
  「結果還是怕到哭。看來妳還嫩得很呢。」
  「雖、雖然……很可怕……但也很,高興……」
  不知道回嘴的小琴有沒有看見……飄飄學姊第一次在小琴面前露出微笑。
  「穿越死線就是這麼回事。我承認妳有所成長。」
  「欸……?」
  就在小琴擦去淚水時,飄飄學姊已經恢復成平常的表情了。
  「現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時候!我們快點去支援笹宮他們吧!」
  「啊,對耶……都忘了這件事……」
  「新奈,妳這樣有點……」
  「……分。」
  從雪子姊的尾音可以猜出,她應該是說「很過分」吧。嘿嘿。
  飄飄學姊操縱通訊手環聯絡笹宮室長。她瞪著被結界隔成兩半的半二次元另一頭,看向那些完全沒有減少的黑色影子。
  「笹宮!你現在有空回答嗎!?我們這邊搞定了!現在就過去支援你們!你們再撐一——」
  『哦——不用啦——我們現在就過去妳們那邊。』
  「啥?」
  通訊忽然斷了。結界也同時消失,蠕動的黑色牆壁失去了結界的支撐開始崩塌。
  飄飄學姊臉上出現焦慮之色,「笹宮!?笹宮!?」她不斷對著通訊機大喊——
  「叫我幹嘛?」
  「「「!?」」」
  熟悉的聲音從我們身後傳來。
  究竟是變了什麼戲法才能做到這種事呢?——®宮室長和壹彥好端端地站在我們後方。
  ◆◆◆
  「——大家辛苦了!」
  「厲害耶!妳們真的封印住它了!」
  「欸?笹、笹宮學長!?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
  口原無視我的慰勞與飛鳥的讚美問道。
  由於我這邊的通訊器也可以收到口原她們的對話,聽到她們完成封印,我就馬上帶著飛鳥回來了。
  「用〈七式〉的話,這種事只是小菜一碟啦。」
  〈七式〉有把波浪劍身的雙刃劍——焰形劍。這把劍的名字是轉身劍,能在砍過的物質做標記,不管離得多遠,都能立刻飛到該物質的所在之處;就算沒做標記,也可以任意在三十公尺的範圍內瞬間移動。我就是用後者的方法回到這邊的。我移動到了被圖像大軍包圍的飛鳥身後並抓住他的衣服,接著連續移動了三次回到這裡。
  「笨——你們回來做什麼!這樣就沒人能阻止它們離開半二次元了哦!?」
  也許是因為我們出現得太突然吧,水瀨驚訝得出現動搖之色。
  雖然沒有說出□,但平上和雪子姊似乎也是相同的想法,她們都用眼神訴說著同樣的話。
  「不用擔心啦,沒問題的。」
  水瀨還想繼續唸我,但被我伸手制止了。我向前邁步。
  砰。經過口原身邊時,我將手放在她頭上說道:
  「做得很好哦。我也很高興呢。」
  「~~~~!」
  我稍微瞥了口原一眼。看到了微紅的側臉以及拚命忍著不掉下來的眼淚。可以的話,我也很想親眼看看她剛才戰鬥的樣子呢。
  我背對所有人說道: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視野前方,失去了我與飛鳥以及結界這兩種抑制力的圖像大軍開始蠢動。
  那道黑色高牆化為黑色雪崩只是時間早晚的事吧。
  「雖然算不上對各位努力奮鬥的回禮啦,不過——」
  我又往前踏出一步並握住了單刃直刀。
  與此同時,黑色影子也排山倒海似地朝我們衝了過來——這種複製品大軍根本沒什麼好怕的。
  「讓你們見識一下〈七式〉的厲害!」
  我以雙手握住刀柄朝天高舉直刀。其他五把刀劍在直刀周圍盤旋。
  耀眼的光芒閃過,下一秒,一把截然不同的劍出現在我手中。
  這就是平常只有六把刀劍飄在我身後的原因。
  發出刺眼銀色光芒的雙刃劍。劍身上的圓點令人聯想到北斗七星。
  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巨大的劍,但就連握著它的我,也能感受到它強到豈有此理的力量。不知道我背後的同伴有什麼感覺呢?
  「〈七式〉的第七式•七聖劍——這名字會不會太做作啊?」
  我朝著圖像海嘯賊賊一笑。
  也許是被七聖劍的光芒壓倒吧,黑色海嘯的速度稍微慢了一點。
  我握緊七聖劍的劍柄。
  接著,我像是要劈開遠方的黑色海嘯般,將七聖劍向下一揮。
  七聖劍製造出了超過十公尺的爆發性銀光,以彷彿要把半二次元切成兩半似的威力正面衝向黑色雪崩。不用說也知道,被銀光吞沒的圖像都死定了。
  沒被銀色閃光吞沒的圖像朝著左右兩側奔逃——但我的攻擊還沒結束。
  銀色閃光的中央部位爆發出更加強烈的十字形銀光,十字末端又延伸出了銀色的圓弧,光芒以快過圖像散開的速度,把所有想逃跑的圖像圈在了銀色圓柱內。
  寂靜支配了半二次元。我背對銀色的牢籠說道;
  「結束了。」
  我把七聖劍一甩。

  彷彿大量炸藥同時爆炸的聲音從牢籠內部響起,連綿不絕地迴蕩於半二次元。
  「除非圈在裡面的東西全部變成粉塵,否則攻擊不會停止。接著只要慢慢等就可以了。」
  我好心地為呆若木雞看著那場景的大家說明,但不知道這些話到底有沒有被他們聽進去。
  劈哩劈哩,地面震動不已。
  銀光從牢龍向上延伸,看起來就像衝到天上的銀柱。
  「……這就是〈七式〉……」
  我好像聽到口原的自言自語。
  等到聲音停止,銀色光芒也消失時——
  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我回頭看向圓柱原本所在的場所。
  「……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了一點啊?」
  圖像當然被消滅得無影無蹤。問題是,那裡一無所有。
  原本應該在那兒的房屋道路等等有形物體,全部化為了粉塵,以裸地來形容那片土地更是貼切。視野良好、沒有任何遮蔽物的那塊空地,直徑大約有五百公尺。
  雖然不知道圖像本尊躲在哪裡,但它應該也想不到自己會連同街道一起被摧毀吧。
  「……好了。」
  我解除了七聖劍模式,一手握著瞬迅劍,另一手握著結界劍。
  「你們可以先回去了,我去支援其他小隊。」
  我向還呆呆看著裸地的大家說完便飛離了半二次元。
  ——其實有件事我沒有對大家坦白。但也是無可奈何。
  雖然我說要讓大家看看〈七式〉的真本事,但是……
  其實我只使出了七成力量——這種話,就算撕爛嘴我也不能說出來。
  ◆◆◆
  我目送戰鬥結束就立刻離開半二次元的笹宮學長遠去。
  眺望著半二次元裡化為裸地的街道,我握緊拳頭。
  接著,我催促還在發呆的大家離開半二次元。由混濁極光形成的半球體、最大級的災厄之卵很快就消失了。原本的街道一如往常地出現在原地,雖然我知道本來就會這樣,但還是暗暗鬆了口氣。
  只是,寒冷的冬風吹在因戰鬥而汗水淋漓的身體,讓人有點受不了。由於蛇頸龍在半二次元發射了無數次熱射線,溫度甚至高到讓人覺得很熱……現在是還好,再過十分鐘應該就會感覺冷了吧。我有點羨慕起穿著雨衣的雪子姊。
  雖然笹宮學長叫我們先回去,但運輸車正在四處奔波運送空白畫布的成員,沒空過來接我們。而且這裡離分部太遠,也沒辦法徒步走回去。
  其他地方可能還在戰鬥吧,但笹宮學長既然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整件事應該不用多久就能平息。我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於是安分地等待運輸車來接我們。
  「連我都有點累了呢。」
  水瀬學姊難得如此說道。
  「飄飄學姊居然會說這種話,真是太難得了。」
  新奈毫不猶豫地說出我不敢講的話。妳……真是敢耶……
  「……主要是最後那個傢伙害的。」
  哦哦。每個人都苦笑起來。的確,那個場面實在太有衝擊性了。
  還有餘力也還有機動力的壹彥學長說道:
  「我也去支援其他小隊好了,妳們在這裡慢慢休息哦!」
  他說完便縱身一躍離開了。雪子姊凝視著壹彥學長消失的方向一會兒,也許是因為沒事做吧,她從背包拿出紙筆、把畫紙夾在板子上,開始畫了起來。
  其餘的三個人則站在寒冷的空氣中發呆。
  從口鼻呼出的白色氣體朝著灰色的天空緩緩上升。
  「……決鬥就延期吧。」
  水瀨學姊說道。
  「……說的也是。」
  和那種怪物交手後已經身心倶疲了。
  ——但是,很不可思議的,我覺得心情非常舒暢。
  我才正要開始。必須變得更強才行。
  還不是可以滿足的時候呢。
  ——過了不到十分鐘,因戰鬥而發熱的身體開始冷卻下來的時候……
  我們收到通知,通知內表示儘管有些地方差點失守,但富山分部的成員還是成功阻止了所有圖像實體化,半二次元也已經全部消失了。
  如此這般,超過五十個以上的半二次元同時出現的前所未有的緊急事態,就在整座城市毫髮無傷的情況下安靜地落幕。
  ◆◆◆
  ……呼啊~~
  身體一旦隨著車子晃動,就會變得很想睡。
  一旁的小琴已經抱著塑膠傘呼呼地睡著了。我在心中對她說著「辛苦妳了」。
  飄飄學姊也同樣閉著雙眼……看不出來是她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目養神。
  雪子姊則是一如往常地畫著圖。呼——見她放下筆後吁了口氣,我和上次一樣從後座探頭看她畫了什麼。
  「哇啊……」
  發現我在探頭探腦,雪子姊把畫紙從素描板上拿下來給我。我道謝後仔細端詳了起來。
  背景是崩塌的大樓、原本是街道的裸地、上升的黑煙與竄動的火舌。
  上次站在正中央的飄飄學姊,這次站在最右邊看向一旁。飄飄學姊旁邊是我。最左邊的人是雪子姊,雪子姊右邊的壹彥還是老樣子,美化到認不出來是誰。
  站在正中間的是笹宮室長,他朝天高舉名為七聖劍的銀劍。
  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則是在笹宮室長身旁撐著傘,笑容滿面的小琴。




  終章 是誰的幸運?
  
  
  「哎呀——真是辛苦妳啦,口原妹妹。」
  「沒那回事……我不是一個人戰勝圖像的,而且我之所以能那樣戰鬥,都是多虧實依小姐指導的緣故……真的太謝謝妳了!」
  穿著警察制服的實依小姐聳肩道:
  「要謝就去謝小銀唄,咱只是提供了一些建議而已。」
  同時出現超過五十個半二次元的大騷動隔天。
  我們小隊的人聚集在實依小姐的研究室。其實我們小隊今天應該是排休的,不過新奈、壹彥學長還有雪子姊都陪著被笹宮學長叫出來的我來到這裡。
  笹宮學長找我有什麼事呢?他說晚點會開廣播叫我,要我先在這裡等著。我覺得自己的胃緊張到快要抽筋了。
  「唉呀——話說回來……咱終於見到妳了呢!」
  實依小姐綻開燦爛無比的笑容看著雪子姊說道。啊,這麼說來,她和雪子姐是第一次見面呢……但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就倫理道德而言。
  實依小姐以異常興奮的態度,步步逼近躲在壹彥學長身後的雪子姊。
  「久仰大名了!朝森雪子小姐!咱的名字是松葉實依!太好啦——咱總算親眼見到了!讓咱朝思暮想的年長蘿莉!」
  已經有問題了。
  不出所料,雪子姊半是慌張半是沮喪地逃開了。
  「喂喂!松葉,妳不要那樣說啦。」
  「啊!咱想到一個好主意!要不要和咱一起吃飯呢?咱會抱妳的!」
  「「「「!?」」」」
  雪子姊一臉受到衝擊的模樣。我想其他人也是類似的表情吧。因為聽起來就像那種意思。這應該是富山方言請客……的說法吧?
  至於雪子姊的反應是……
  「……態……」
  「咦?妳說什麼?想和咱一起cosplay嗎?好啊好啊!咱隨時都可以哦!」
  「可以聽成那樣真了不起……她說妳是變態啦。」
  「什麼!?咱說了什麼變態的話嗎!?叫年長蘿莉是在稱讚她耶!?」
  「……實依小姐之所以和笹宮室長交情很好,我想就是因為物以類聚吧?」
  在一旁看著三人互動的新奈小聲地和我咬耳朵。
  「話說,雖然穿著警察制服,卻是一臉準備犯罪的樣子,妳對這樣的畫面有什麼感想?完全符合『警察先生,做壞事的就是這個人!』的臺詞吧?」
  啊哈哈,我報以苦笑。新奈今天說話還是一樣毒辣。
  我們正在欣賞三人吵吵鬧鬧的光景時,天花板的擴音器傳出人聲。
  『三級抹消者•口原琴音!現在立刻前往笹宮室!』
  熟悉的聲音以及似曾相似的廣播內容。
  「……那我先走了。」
  「慢走哦——」
  新奈向我揮手說道。我轉身背對吵吵鬧鬧的研究室,朝著笹宮室前進。
  ◇◇◇
  前往笹宮室的路上,我遇見了某人。
  「……早安,水瀨學姊。」
  「嗯。」
  水瀨學姊簡短地回應。她將身體靠在離笹宮室不遠的牆邊,似乎專程在等我。
  「我想快點決定被延期的決鬥時間,所以在這裡等妳。」
  「……什麼時候好呢?」
  「從今天開始算起的一個禮拜後。我打算在今年做個了結。」
  「……我明白了。請多指教。」
  「就這樣,沒別的事了——我先走了。」
  「——等一下!」
  水瀨學姊停住腳步。
  「我一定不會輸的!」
  「這句話我已經聽膩了。」
  水瀨學姊嘆了口氣回頭說道:
  「我已經知道妳能力的用法了。別以為妳有機會獲勝。」
  金髮飄動起來,水瀨學姊這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用力握緊自己怯懦的雙拳。
  「雖然如此,我還是不會輸的!」
  我朝著逐漸遠去的背影用盡全力說道。
  ◇◇◇
  水瀨學姊離去後,我敲響了笹宮室的門。
  「來了嗎!?」
  「呀——!?」
  彷彿把某日光景重新播放的場面讓我微微一驚,接著便笑了起來。如果說和當時有哪裡不同,大概是沒撞到頭吧?
  「嗯?妳好像很開心?」
  「呃呃,不……沒、沒什麼。」
  是嗎?笹宮學長說道,他催促我進入房間。
  今天中滝小姐也一如往常地坐在室長辦公桌旁的桌子前忙碌地處理公務。
  「然後,今天之所以找妳過來,是因為……」
  聽到這裡,我的身體有點僵直……我做了什麼嗎?
  我緊張地等著笹宮學長接下來的發言,只見他燦爛地笑道:
  「恭喜!妳從今天起就是二級抹消者了!」
  「……咦?」
  我吃了一驚,在腦中反覆咀嚼著笹宮學長的話。
  「欸欸!?怎、怎麼這麼突然……!?」
  「封印蛇頸龍的事妳也立了不少功勞,有這種獎勵也是當然的啊。」
  「可、可是……!?」
  「而且水瀨那傢伙在昨天提出的報告裡也很稱讚妳哦!對那顆全身上下都是自尊心的水球來說,這種事可是很稀奇的哦。」
  「水瀨學姊也……」
  老實說——我很意外。
  「總之呢,妳已經有二級抹消者的實力了,可以抬頭挺胸囉!」
  升級的事來得太突然了。
  淚水似乎快要一湧而上。我努力收緊了淚腺。
  「……像我這種人……真的,可以升級嗎?」
  「妳這種個性也該改一改了吧?」
  笹宮學長聳聳肩說道:
  「把自己看得太低的話,可是一起羞辱了欣賞妳的人哦。」
  「……笹宮學長,你有資格講這種話嗎?」
  明明就笹宮學長是對自己的能力最不滿的人。
  「呃——反正就是這樣啦。」
  也許察覺到了我想說什麼吧,笹宮學長移開視線,含糊地帶過話題。
  「不管其他人會不會反對,總之呢,是我同意讓妳升級的,所以沒人會找妳抱怨,妳就安心吧。」
  「這還真是……讓人安心呢。」
  雙唇有點發顫。擔心自己沒辦法好好把話說出來,令我有點不安。
  說到不安……
  雖然升級讓我很開心,但這樣一來,笹宮學長以後就不會再鍛鍊我了吧?我的心情有點複雜。
  儘管當初答應特訓時,我不是非常情願,但面臨結束又覺得可惜……該怎麼說呢,自己還真任性耶。
  「不過就算升上二級,妳的特訓還是會繼續哦?這麼好玩的塗鴉能力,可是很罕見的。」
  ……心中那疙瘩般的感傷才剛升起就消失無蹤了。
  「嗯?怎麼了?妳幹嘛傻笑?」
  「噫耶!?啊、呃,這是因為那個……我、我想起了一些想笑的事!」
  臉頰一下子滾燙了起來,我趕緊用手遮臉。
  ……我也真是單純呢。儘管對自己的反應感到傻眼,但有些話還是非說不可。我重新看向笹宮學長。
  「——雖然我還不夠成熟,但今後還是要請笹宮學長嚴加指導了。」
  「嗯,我會的。對了,要給妳二級胸章才行,下次就改戴——咦?」
  笹宮學長有些焦急地翻找抽屜,該不會……
  「……唔,口原,對不起。二級胸章剛好用完了。」
  「欸欸……」
  ……也太不湊巧了吧。
  不對,就我的情況來說——應該是運氣太背吧。
  「……啊哈哈!」
  運氣差到讓我不禁笑了。
  笹宮學長也跟著笑了起來。
  「笹宮學長,雖然我是個運氣很背的人,但是遇見你讓我覺得很幸運。」
  「嗚喔!幹嘛突然說這種話,會讓人不好意思耶。」
  笹宮學長別開臉,靦腆地搔頭說道。我把手放在門上,對這位師傅綻開最燦爛的笑容。
  「不過,總有一天我要超越笹宮學長。這就是我現在的目標。」
  「……哦。」
  笹宮學長愉快地瞇細眼睛。
  「妳以為我是誰啊?」
  「空白畫布富山分部的防衛室『室長』笹宮銀。《七式》的『絕劍銀星』。有錯的話請訂正。」
  「……那個『絕劍銀星』是啥啊?」
  「我打算把這個當成笹宮學長的外號,你不喜歡的話,我就再想一個。」
  「妳還意外地挺……嗯,也可以啦,那口原的外號就是『絕對領域』。」
  「等一下!沒有更好的嗎!?比如『絕對空間』之類的!?」
  「因為領域聽起來比較炫嘛——」
  「請、請你重新想一個!我可是有穿安全褲的哦!」
  「問題在那裡嗎?」
  「不、不是,可是……總之不可以把剛才那個外號傳開!絕對不可以哦!」
  「哦……絕對,是嗎?」
  「請不要那樣奸笑!看起來很像要說出去一樣!真的不可以說出去哦!!真是的~~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超越笹宮學長的!告辭!」
  我打開門走出房間,帶上了門。
  發現自己剛才如脫韁之馬般失控,我一個人難為情地忸怩不已。
  ◆◆◆
  「……看樣子,升級的事讓她很開心呢……第一次看到她笑成那樣。」
  也是有可愛的地方嘛。我回想綁著側邊馬尾的大徒弟笑容,一旁的中滝小姐嘆了口氣。
  「真是的。要打情罵俏請趁我不在時好嗎?老實說,我剛才真的如坐針氈呢。」
  「請問要怎麼樣才能把剛才那些話看成打情罵俏呢!?」
  糟了。為了反駁那些好像在哪聽過的說法,我情急之下不小心用了敬語。果不其然,中滝小姐狠狠瞪了我一眼,眼神比平常冷酷了三成。
  「……剛才那些話有哪裡像打情罵俏了?」
  「基本上全部都是。」
  「不不不……呃,算了,這件事先跳過吧。」
  我把各式文件攤在桌上。
  「您想做什麼?」
  「沒有啦,這是我打算推行的強化計畫的流程,還有改變通知系統之類的構想,總不能把這些事全部推給中滝小姐處理吧。」
  我賊賊地笑了起來,腦中開始勾勒今後即將發生的事。
  我滿心期待可以培育更多像口原那樣的傢伙。
  不過像口原那麼有趣的傢伙,應該很難再遇到吧——大徒弟的笑容浮現在了我腦中。
  徒弟什麼的先不說,口原果然還是我心中的第一名。
  ……至於這是什麼意思,我就暫且按下不提。
  至少現在,還不能說。
  ◆◆◆
  「小琴啊,妳為什麼不能老實一點呢?」
  「哇!新奈!?」
  我從後方對著正在扭來扭去的小琴說道,小琴被我嚇了一大跳。
  「等一下!妳又偷聽了!?」
  「這講法太難聽了吧?」
  雖然事實是這樣沒錯。
  「是說,小琴,妳為什麼對笹宮室長做出那種像是宣戰布告的發言啊?」
  「欸?不是……因為,那個……」
  我心想「看要告白還是說什麼都好啊」,但並沒有說出口。
  小琴的臉頰微微發紅,她羞澀地開口:
  「……因為,不那樣說的話,好像會不小心迷上笹宮學長……我明明和他那麼不對盤……」
  已經太遲了嗎?
  我傻眼地想著,人際關係又要變得更複雜了呢。
  不管怎麼看,小琴的表情都和戀愛中的少女沒什麼兩樣。
  ◆◆◆
  笹宮室長坐在處理文件的我身旁,罕見地露出沉思的表情。
  他那強過頭的塗鴉能力〈七式〉,其實有個重大的小祕密。
  關於這件事,就算在整個白色畫布也只有少數高層知道。
  由於我是室長祕書,所以也知道這件事。
  空白畫布的每個分部都有一間禁書管理室。但位於和歌山縣的總部除了一般的禁理室外,還有另一間特殊的禁理室。
  那就是「封印指定禁書管理室」。
  收藏在這間禁理室中的,全是被封印前曾經製造出莫大災害的圖像。而且是「就算被封印了,使用起來仍然相當危險」的塗鴉能力。
  說到這裡,大家應該已經猜到了吧?笹宮室長的塗鴉能力就是封印指定禁書的能力。
  過去,富山縣曾經出現長度超過一公里的半二次元。出現於其中的圖像是——七把飛舞的劍。
  富山分部的人招架不住那圖像,最後出動了和歌山縣總部的特級抹消者小隊才成功封印住它。直到封印完成為止,空白畫布成員的受害總數超過五百人。
  照理來說,封印了被命名為『七寶劍』的圖像的禁書,應該被送到和歌山縣總部的封印指定禁書管理室收藏才對。
  可是承辦人員不小心把那本『七寶劍』和同一時期封印於富山的普通禁書弄混,把書誤送到了富山分部的禁書管理室。
  就我所知,那麼嚴重的失誤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而那本『偶然地』被送到普通禁理室『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失誤』的封印指定禁書,『偶然』地被我們的笹宮室長從上千本禁書中『挑中』。
  ——不管怎麼看都是幸運到無以復加,宛如被幸運女神附身的超級幸運。
  ……但對本人而言,究竟算不算幸運,那就很難說了。
  假如真的是禁書選擇了他——也許是種必然的結果吧。
  我瞥了一眼趴在桌前振筆疾書的笹宮室長。
  我看到紙上寫著『廢材們看過來!想變強就來投靠我!』之類的句子,不讓笹宮室長注意到地暗自嘆了口氣。
  真拿這孩子沒辦法。
  ……不過——
  我看著有「偏愛弱小能力」這種怪胎興趣,令人覺得有點美中不足的室長,心想——
  由像他那樣的人得到〈七式〉這種強過頭的力量,對人類而言,應該算是幸運吧。


  後記
  
  
  大家好,初次見面,我是《第二十七回Fantasia大賞》金賞的得獎者,不會鳴叫的※暮蟬•日暮晶。(譯註:暮蟬與日暮的日文發音相同。)
  ……我之前曾經這麼考慮過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好了?但其實我現在已經在※哭了。沒想到自己的作品真的能成書,一年前的我連做夢都沒夢過這種事。(編註:日文中「鳴叫」與「哭泣」是同音異字。)
  接到得獎通知後所經歷的,全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面對的事,害我的胃一直抽緊,但我並不討厭這種緊張感。我可不是被虐狂哦。
  
  本作的舞臺•富山縣是我出生的故鄉。那裡是很悠閒的好地方。雖然在作品中被我稍微毀滅性地破壞了一下,但我跟富山縣和縣立圖書館都沒有仇哦,請你們不要生氣。不過還是向這兩個地方道個歉好了。對不起。(鞠躬)
  
  順帶一提,本書封面的兩個角色,基本上算是男女主角。作者自己說「基本上算是」這種話真的可以嗎?其實我也這麼覺得。琴音在改稿時被我大幅修改,應該變得很像女主角了吧?被人說廢材而淚眼汪汪的琴音,讓人看得心癢癢的,會很想用力欺負她呢。我可不是虐待狂哦。
  銀則是被強化到令人不禁覺得「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的程度。我覺得他那種喜歡弱小的力量、喜歡逆轉勝的個性是他唯一也是最大的缺點;但都多虧了這個缺點,故事才能變得豐潤飽滿,今後我應該也會讓他貫徹信念、不斷培育廢材的。關於銀的內心世界,還有很多沒寫到的部分,希望大家也能繼續關照這個角色。
  
  話說回來,竟然讓那種彆扭的怪胎當主角,作者一定也是個彆扭的怪胎吧。真想看看這種作者長什麼樣子。我去洗手間照個鏡子吧。咦,鏡子裡好像有張眼熟的臉呢……不過仔細一看,應該是不同的人吧。眼睛又紅又腫的,難道是剛哭過嗎?
  
  既然從洗手間回來了,就來向關照過我的各位大德致上謝詞吧。
  首先要感謝第二十七回Fantasia大賞的各位評審,都是承蒙您們的青睐,我才能出道成為小說家。真的非常非常謝謝您們。
  接著要感謝負責插畫的しらび老師。您真是太厲害了,能把銀畫得那麼帥氣,最重要的是把琴音畫得那麼可愛。這樣一來我不就必須努力把他們寫得更帥更可愛才行了嗎!謝謝您畫出了足以讓我擔心自己的文章是否會匹配不上的超美麗插圖。真的太謝謝您了!我也會好好努力的。
  還有責編大人。謝謝您給了我那麼多的建議。本作之所以能以這樣的方式呈現,毫無疑問都是您的功勞,實在感激不盡!我會努力讓下本書的故事更加有趣的!我相信這是回報您最好的方式。
  再來是所有與本書出版有關的業界人士,感謝您們的付出。除此之外也要感謝準網遊廢人的父親、一面對我說「想自稱小說家,要等能靠寫小說吃飯才有資格」,一面為我慶祝的母親。還有弟弟也要順便感謝一下。
  最後是購買本書的各位。
  已經看完本作的讀者大人,謝謝您。希望這個作品能娛樂到您。習慣先從後記開始閱讀的讀者大人,希望您會喜歡這個故事。
  雖然不知道今後會變得如何,但是我相信一定有幸能和大家相逢的。
  請大家繼續支持《災厄戰線的至高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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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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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anyong100305 平民
內容簡介好像很不错的,看来今晚不会很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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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p2012 騎士
本帖最后由 xp2012 于 2018-10-8 10:13 编辑


女主这能力明明屌炸天啊只是不会玩啊看看隔壁JOJO那群大神一个个把自己的能力玩出各种花样钢炼手指更是其中的教科书级模板啊就算是被DIO大王评价为最没用的紫隐二乔配合环境也能玩出各种花样还有其强大的情报能力对会用的绝对各种恶心死人

6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所以怪物的出现是因为有些人写书什么的太监后出现的!!!!?!

6 年前 0 回復

jimmy80203 子爵
感謝~
還不錯看!
不過視角跳來跳去的
讓人有時候會搞混是誰在說話

6 年前 0 回復

k57876253 皇帝
又一个开头就吊炸天的男主,龙傲天再临

6 年前 0 回復

eve556613339 皇帝
感謝錄入
先看看內容吧

6 年前 0 回復

airlauyo 侯爵
本帖最后由 airlauyo 于 2018-9-29 09:47 编辑


視角跳來跳去,每次都要猜想『這次是誰?』,雖然連反派都照顧到了但多了還是覺得麻煩...感覺女主角的傘面3公分彈動表現上有點微妙,如果她能做到對身體周圍球面的空氣及土地都能控制彈動,
就能達到絕對防禦了...
話說,[浴室小琴的身材]這張插圖完全沒有相關文字內容啊,為了賣肉特別去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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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烦恼 侯爵
感谢~
しらび老师的画风太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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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NO_Hentai 皇帝
佛系发自购,以前用的图床挂了,要插图左转下载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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