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ハヤカワ文库JA][宮澤伊織]里世界郊游1 两人的怪异探险档案


本帖最后由 高等黑暗 于 2018-10-23 22:42 编辑


  里世界郊游1 两人的怪异探险档案
原名:裏世界ピクニック ふたりの怪異探検ファイル Otherside Picn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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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宮澤伊織
  插画: shirakaba
  扫图: 日文书库
  翻译: 艾思哲(封页、第一章),高等黑暗(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参考文献)
  校对: 艾思哲(第二~四章),高等黑暗(封页、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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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腰简介
网络怪谈×异世界探险
(搜索框)出发去寻找“不可以在网上搜索的东西”吧。
由崭露头角的娱乐科幻小说作家带来的,两个女孩子的非日常系生存剧!
ハヤカワ文庫JA

作者简介
宫泽伊织
生于秋田县。于2011年以《关于我的魔剑有点烦人这件事》(『僕の魔剣が、うるさい件について』)(角川sneaker文库)出道。2015年以《诸神的步法》(「神々の歩法」)在第6届原创SF小说赏获奖。同时也在冒险企划局属下以“鱼蹴”的笔名参与了TRPG《Insane》(『インセイン』)(新纪元社)的测试游玩和世界设定。除此之外还有《ウは宇宙ヤバイのウ!~セカイが滅ぶ5秒前~》(一迅社文库)等多部著作。

作品简介
与仁科鸟子(にしな とりこ)的邂逅是在“里侧”看到了“那个东西”、命悬一线的时候——从这一天开始,跨过了境界的女大学生纸越空鱼(かみこし そらを)的人生整个改变了。里世界是与我们的现实相邻,传闻中真实存在的怪谈“弯弯曲曲”、“八尺大人”之类的的危险存在也会在当中出没的满是谜团的世界。为了研究和赚钱,以及为了搜索重要的人,鸟子和空鱼抬脚踏进了非日常的世界——这就是新锐娱乐科幻作家给你们带来的,两个女孩子的怪异探险生存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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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档案1 弯弯曲曲Hunting 7
档案2 八尺大人Survival 69
档案3 Station Feburary 131
档案4 时间、空间、大叔 205
参考文献 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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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高等黑暗 于 2018-10-15 08:47 编辑



档案1 弯弯曲曲Hunting

1
在五月的晴朗天空之下,我躺在草原上,陷入了快要淹死的危机。
在蓝色天空的背景下,好像浮游生物一样的形体在欢快地跃动着。据说那是看到了自己眼睛里面的白血球还是什么的,我记得好像在哪里读到过这样的内容。轻抚着我仰着的脸的风中,有一股类似新鲜的鱼一样的刺激性的臭味。至于那是不是来自于真正的鱼就不知道了。因为自从我进入“里侧”以来,一次都还没有看到过鱼一类的东西。
我在高高的草丛当中仰面朝天地躺着。因为草的根部附近都被水淹没着,我的背部整个都浸在了水里。也就是世间所谓的半身浴。不对。说错了。世间不是这么叫的。一定要说的话,现在的状况更接近于那种在大型钱汤(スーパー銭湯)里有的“寝汤”吧。(译注:钱汤是日式公共浴场的一种。半身浴是指把下半身浸在温水里的洗浴方法,寝汤则是躺在流动的温水里面的洗浴方法。两者都是温泉用语。)只不过水的深度差不多达到了20公分,如果不努力把脸露出水面的话,水就会跑到鼻子和嘴巴里面了。先不要说根本没有这种寝汤,就算有的话那也是水刑拷问吧。简直就是Death寝汤。
而实际上,现在死亡也正在一步一步地向我迫近。不管是优衣库买的羊毛外套,还是迷彩花纹的长裤,湿透了以后都变得重得要命。从我维持这种状态开始已经过了……到底过了几分钟了?虽然因为没法看表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像这样一直努力维持着把脸伸出水面的姿势也快坚持不住了。脖子痛得好像要痉挛一样,而且从刚才开始腹肌就一直在一跳一跳地不住颤抖着。而且本来我身体就完全使不上力气。就好像在梦中拼命地想要奔跑,脚却完全没法按照自己的想法运动,有点类似那样的感觉。我的手脚都已经几乎完全麻痹了。从刚才看到“那个东西”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
没想到会落到这步田地——我想得太天真了。我在发现了“这边的世界”之后兴奋过头,满不在乎地跑进来探险,结果不小心撞见了不得了的东西,落到了这种快要淹死的境地。
要是我死在这种地方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在表侧的世界,大概会被说成是二十岁女大学生的失踪案件吧。唔哇,感觉会被人兴高采烈地编排些根本没有发生过的情节。真是讨厌。妈妈,对不起了。
……不对,实际上,就算我突然消失了大概也不会有谁在乎吧。我又没有朋友,会觉得困扰的,顶多也就是发觉我的学费没交的大学里的职员,和发现助学贷款没有按期偿还的学生支援机构吧……
我脑子里转着这样的想法,越来越觉得心酸了。
说到底,就算我成功从大学毕业,也基本可以确定还不上助学贷款了。反正接下来的人生一眼看去也只有阴暗的未来,硬要说的话就这样在“里侧”死掉可能也还不算太坏……?
只不过要死的话,果然也不想要痛苦或者难受的死法呢。溺死的痛苦程度到底有多少呢,就在我开始思考这件事的时候,附近传来了什么声音。
那是草丛被分开的声音。以及踏进水里的脚步声……向我这边过来了。是什么动物吗?从声音听来,体格还挺大的。
会是什么呢。不光是鱼,我在“里侧”就没碰到过像是动物的动物。对方的真面目隐藏在草丛后面这一点只是平白增添我的不安。
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看来并不是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我露在水面上的哈——哈——的喘气声,脚步声停了下来,随后从草丛的对面传来了声音。
“有谁在那边吗?”
——是人类!
由于太过出乎意料,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是年轻女性的声音。明明我这边正处在死亡一分一秒地迫近的状况之中,对方的语气却简直像在天气不错的公园里散步一样,明快得不合场合。
“……难道说,是五月(サツキ)吗?”
声音的主人说道。那是谁啊。认错人了吧。
在我处于混乱中的时候,对方带着变得有些不安的声音又问了一次。
“我说,是不是需要我过来帮忙?已经死了吗?”
“啊、还没死——”
我想也没想就开口说道,结果一张开嘴巴水就跑了进来。充满口腔的液体什么味道都没有。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味道。我慌忙噗地一声把水吐掉,再次说道。
“我还活着!救命啊!”
在我不顾羞耻和名誉地叫了出来之后,我才想了起来。让我落到这种处境的原因还在这附近。
“小、小心点喔。附近有很恐怖的家伙。”
“恐怖的家伙?什么样的?”
“白、白色的,弯弯曲曲的……”
一把那东西的外形特征说出口,“那个东西”的形象又再次在我的脑海里复苏了。
突如其来地,我被一阵猛烈的恶心感吞没了,不由得发出了呻吟。
我紧紧闭上双眼试着忍耐,但是浮现在脑海里的白影却变得越来越鲜明了。我心想糟了的同时,却不由自主地更加意识到那个白影,感觉脑袋里面好像被拧成一团了一样。
“唔呃呃……”
“怎么了吗?”
“只要看着它,脑袋就会变得奇怪……所以绝对不可以看它……”
说到这里,我的意志力和体力就同时耗尽了。
就像被停不下来的眩晕感的漩涡吞噬了一样,我的意识渐渐变得稀薄。我的脸沉进了没有味道的水里面,气泡“咕嘟”一声从我嘴里冒了出来。
向上看去,天空在水中摇动着。我吐出的气泡浮起,向着蓝色的天空飞去,在云间破裂。
就在这时——
连一只鸟的影子都看不见的、无比空虚的蓝色与白色被切了开来,明亮的金色在我眼前飘舞着落下。
有只手绕过了我的后脑,把我的上半身抱了起来,意外地简简单单就把我从水中救了出来。
声音的主人对着因为眼睛进了水,不由自主地眨着眼的我露出了微笑。
“还以为是奧菲莉娅呢。”(译注:Ophelia是19世纪著名英国画家Sir John Everett Millais的画作,描绘了哈姆雷特中奧菲莉娅落水溺死的情景。)
对于她的这句话,
“哈?”
——我这么答道。
不不,我是知道的喔。奧菲莉娅这种程度我还是晓得的。不就是淹死的姿势跟死亡寝汤一样的有名的溺死鬼嘛。我可是在维基百科上看过的。(译注:原文为土左子。土左即土左衛門,土左衛門是以长得白而胖知名的相扑力士,经常用来谑称泡肿的浮尸。这里是戏指画作中的奧菲莉娅浮在水面上的情景。)
但我说的并不是这个。在看到她的瞬间,我就不由得呆住了。
是个超级大美女。
稍微带点波浪卷的金发。笔直的鼻梁和端正的相貌。白净又滑润的肌肤。修长的手足,以及即使穿着衣服也能一眼看出来的好身材。她身上穿着拉链拉到脖子处的橄榄色的夹克和牛仔裤,脚上则是一双交叉绑带的长筒靴。
她的年纪估计跟我一样,或者比我稍微小一点。她用闪闪发亮的蓝眼睛俯视着我,向我问道:
“难道已经变得奇怪了吗?”
“什、什么变得奇怪?”
“脑袋。”
“大、大概没事,应该还没问题。”
这么回答着的同时,我心里想道——真的是这样吗?
说不定我的脑袋已经变得奇怪了。在快要死掉的时候刚好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来救我,不管怎么想这种展开都太方便了。这算啥?初中生的妄想吗,还是濒死时的幻觉——
就在这些念头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的时候,她开口说道:
“所以,在哪?那个看到了就会变得奇怪的家伙。”
被她用若无其事的口气一问,我不由自主地老老实实地指向了正确的方向。我这事才发觉,手脚的感觉又恢复了。虽然还是有点麻痹感,但是姑且还可以动弹。
“就在那边……等下,你想干什么?”
她把我放了下来,让我就这么坐在水里,自己则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不行不行,这样很危险的!”
“呕,真的呢。”
她嫌恶地眯起眼睛,吐着舌头说道。
“是那玩意吗,确实好恶心啊~”
“不不,不是恶心的问题,不可以看啦——”
我抓住她的手想把她拉回来,结果我自己也不小心又一次直接看到了它。
一眼看去,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褪色的草的海洋。在“里侧”的这片稀疏地分布着暗色的小树林和废墟构成的点的平原上,只有一个会动的物体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那是个好像被纵向拉长了的人形一样的形体。
那个形体就像是把夕阳在地面上投射的长长的影子强行剥起来、让它立着一样,有着无从捉摸的形态。
它的颜色是白色。是让人联想起香烟的烟雾的浑浊的白色。
那个细长的白色人影立在被水浸没的草丛当中,不断弯折、扭曲着身体。又像是在跳舞一样,又像是在痛苦着一样,弯弯折折、弯弯曲曲地动着。
只要看着那东西的动作,脑袋就变得越来越轻飘飘的,恶心感也逐渐涌了上来。即便如此,却又有一种非得仔细把它看清楚不可的感觉。
这就跟早上醒来的时候,回想着快要忘记的梦境时的感觉十分相似。就是那种本来应该记得的事情,还差一点点就会想起来,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拼命地搜刮着自己的脑袋的感觉。
“唔~……”
我松开了她的手腕,呻吟起来,同时身体一软,靠在了她穿着牛仔裤的腿上。
我不停地重复着浅短的呼吸,她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
“我说,看到那个以后就会有种超级奇怪的感觉对吧?”
“唔……”
“如果一直盯着看的话会怎么样呢?”
“不、不知道……”
“唉也是啦~”
虽然她用这种好像还很有余裕的口吻说着,但按理说她也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我能听见她“呼、呼”的快速地喘气的声音。
“啊~真难受。哈~……但是好像能弄清楚什么一样……。这种感觉继续下去的话会有什么东西呢……?”
“……啊……”
我已经没法好好作出回答了。她的呼吸也在变得越来越急促。我有种身体开始摇摇晃晃起来的感觉,但我连正在摇晃的是她还是我也分不清了。
“比——比刚才更、靠近了点,不快点、逃跑的话……”
我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几个字来。
虽然那个白影奇妙地缺乏深度,难以把握与它之间的距离感,但总觉得比我最初遭遇它的时候更加靠近了。
我的视野无力地歪斜了。眼前的情景好像投影在半空中飘着的烟雾上面一样,缺乏真实感。就在我脑袋昏昏沉沉、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金发的女孩高高地抬起手,将某种东西投掷了出去。
那个闪闪发光、棱角分明的好像石头一样的东西划出抛物线,往白影的方向飞去。
下一个瞬间,白色的影子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急速地在原地扭曲起来——然后消失了。
“诶?”
我下意识地发出了声音。
“咦?!干掉……了吗?”
从金发女孩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不是只有我大吃一惊。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在她脚边呆若木鸡的我,歪了歪脑袋。
“刚才的,应该打中了吧?”
我呆呆地点着头。与其说是打中了,倒不如说看上去是让白影投影出来的、类似烟雾一样的东西本身消失了。
“刚……刚才你丢了什么过去?”
“块状的岩盐。因为有谣言说对那一类的家伙很有效,就丢出去试试看而已。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效,我都吓了一跳。”
说的是撒盐可以除灵那一类的说法吗?
总觉得好像太通俗了,让人没法轻易接受就……。
“哦哟”
女孩摇晃起来,身体往后倒了下去。
如果不是我撑住她的话,她就整个人仰面朝天向水面倒下去了吧。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的她冲着我一笑。
“多谢。你没事吧?刚才真的好难受呢!”
“嗯、嗯。”
恶心感、晕眩感和到现在还残留在手足当中的麻痹感都急速地消退了。
好像要想起什么一样的感觉也消失了。
“能站起来吗?”
“啊,可以。”
我发现自己还抓着她的腿,急忙松手退开。站起身来的时候我还有点摇摇晃晃的,但是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湿透的衣服黏在皮肤上感觉好难受。
“那个,刚才救了我真的非常感谢。”
“没事没事。”
女孩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报上了名字。
“我是仁科鸟子。你呢?”
“呃,那个,我的名字叫纸越空鱼。”
“话说空鱼,你进来这一侧的地方,离这近吗?”
喔哦。一下子就直接用名字叫我。
我一边对她拉近距离的速度感到退缩,一边点点头。
“嗯。就在这附近。”
“太好了。能不能带我过去?我稍微有点迷路了。”
“好啊——鸟、鸟子。”
我也学她直接叫她的名字,她脸上一下子充满了光彩。
“稍微等一下喔。我去捡一下那个。”
这么说着,“鸟子”就跑向岩盐掉落的地方,拨开了草丛寻找着。

2
打开门、穿过窄小的门口的一瞬间,空气的感觉完全改变了。
“哇,好暗。”
跟在我后头的鸟子自言自语地说着。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黄昏时分的废弃小屋。天花板和壁纸都破破烂烂的,不管是瓦斯炉还是料理台都又脏又黑。落满灰尘的餐桌上,散落着褪色到看不清了的水费和电费的账单。
转身一看,我们刚刚通过的门已经关上了。那原本是废弃的店铺门面后部的居住用空间的出入口。这道门本来应该是通往狭窄的小巷子里面的。
这就是我所发现的通往“里侧”的通路了。
鸟子在室内东张西望着,一边问道:
“这里是哪里?”
“大宫。车站东侧的——”
“诶,跑到埼玉了?我没打算走那么远的啊~”
“鸟子是从哪里进去的?”
“神保町——东京那边的。果然空间是不是在哪里变得奇怪了呢~”
从外面传来了街道的喧嚣。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以及听上去很烦躁的汽车喇叭声。和这里隔了好几间店铺的小钢珠店的店门每次打开,都能清楚地听到钢珠碰撞的唰啦唰啦声。是的——在“里侧”所没有的正是这些。不管是人的声音,还是汽车的引擎声,又或者是电子机械的若有若无的细微低鸣声,在那边都是没有的。那边只有风吹动草木的声音,以及偶尔响起的不知道什么鸟还是昆虫的鸣叫声而已,没有任何昭示着人类活动的声音。
我对那种仿佛远离世间一般的寂静十分地中意。
那个安静而平稳的世界,我是想要独占的……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就是了。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嘎嘎地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原来是鸟子把桌子边上的椅子拉出来的声音。
鸟子满不在乎地在积满灰尘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我犹豫了片刻,也拉出另一把椅子来,小心翼翼地坐下。
我隔着桌子看着鸟子的侧脸。鸟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东西一样,用一只手撑着脸,视线朝着满是焦痕的瓦斯炉的方向一动不动。
“——你去了几次了?”
我开口问道,鸟子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样眨了眨眼,转身面向我这边。
“大概十次左右吧?”
真的假的。我都才是第三次去呢。
“去了那么多次……也就是说对那边很清楚了咯。”
“哎呀,也不是,倒也没有那么清楚啦。”
“但是你不是都把弯弯曲曲给击退了嘛。我都不知道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弯弯曲曲?那个恶心的玩意是这种名字吗?”
“与其说是名字……应该说有这种谣传吧?”
“那不是空鱼对这方面比较清楚嘛。”
“我也只是有一定的预备知识而已。其实我根本没想到真的有那种东西存在。”
像这样说出口的时候,我才终于切身地感觉到刚才的体验有多异常。
我会知道那个的存在,是由于在大学专攻的文化人类学的研究题目的契机,而对现代的真实怪谈产生了兴趣的缘故。“弯弯曲曲”是从大约2003年开始以网络为中心流传的怪谈。如果看到了身体以异常的方式扭曲着、好像跳舞一样的白影,脑袋就会变得奇怪——大概是这样的内容。我认为刚才自己遭遇到的东西,与这个怪谈所提到的存在非常相似。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认为弯弯曲曲是实际存在的东西。虽然文化人类学是以妖怪、巫术之类的东西为研究题材,但是并不是说实际相信这些东西的存在,只是将其作为人类文化的一个侧面来加以研究。
“那,来看看这个。知道这是什么吗?”
鸟子在夹克的口袋里摸索着,取出了某种有棱角的东西。
放在桌面上的是一个边长大约5公分的银色的六面体。每个面都像镜子一样光滑,反射着屋子里面的事物。
剥落的壁纸、脱落的天花板,以及散乱的杂物都清清楚楚地在镜面中映了出来。
但是,唯有正在看着它的我们两人的身影不在当中。
“诶……?”
不管是改变角度观察,还是用手靠近它,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什么东西?”
“刚才那玩意消失的地方掉着的东西。”
鸟子把六面体拿了起来,饶有兴趣地观察着。
“拿去卖的话能卖多少钱呢~?”
“不不,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不知道。丢出去的岩盐不知怎的找不到了,是不是变成这个东西了呢~”
这怎么可能。只有人类不会映出来的镜面?这种东西可能存在吗?
虽然我在一边觉得不安,但鸟子的视线没有离开手中的物体。我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里侧”是个多么异常的场所了,但这个小小的六面体再一次地动摇了我对现实的认识,成为了让我无从否定的物证。

我发现“里侧”是差不多刚好一个月以前的事情。
为了实地追查真实存在的怪谈,我到各种各样的有灵异现象发生的地点进行了调查。因为我从高中时代就喜欢模仿废墟探险了,就以田野调查的名义潜入了各种各样的可疑场所。虽然严格来说这已经属于不法侵入了,但总而言之我就是在这过程当中,在这个废屋里面找到了。也就是这扇通往不可思议的草原的门。
最开始的时候,我为了不让门被关上找了根棍子把门支住,只往里面走了两三步远就马上回来了。即使这样我还是对自己所发现的东西无法置信,就这样茫然地回去了。
接下来在我重新打起精神以后,我第二次稍微多努力了一点,往里面前进了大约50米远。因为被泥坑绊倒摔了一跤,搞得全身湿漉漉的,只好撤退了。
第三次也就是今天,我穿着适合在野外活动的装束进入了“里侧”。我根据废墟探险的经验选择了暖和而便于活动的衣服和靴子,然后就穿着这身要说是体育运动又没有器材,要说是去登山又过于轻装的行头忐忑不安地乘上了电车。如果是走在夜路上的话,搞不好会被误以为是闯空门的也说不定。总而言之,我就这样真格地做好了探险的准备,勇敢地踏入了“里侧”。
接下来就遇到了弯弯曲曲,差点就没命了。
“我说。”
就在我回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知何时鸟子已经越过桌子探过身来,直盯着我。
“……怎么了?”
“空鱼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地方的?”
“你是说‘里侧’吗?”
“是叫这个名字吗?是有谁告诉你的吗,这个名字?”
“我,我自己擅自这么叫的。”
没错。“里侧”这个叫法是我自己随便取的。也就是相对于我们至今为止所知的表面的世界来说,是相当于它的影子的里侧的世界,也不过是有这种程度的含义而已。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知道“里侧”这种问题,我还想问她呢。
我把视线转回了鸟子身上,从正面直视着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鸟子,你——”
“空鱼,你在那边见过其他的人么?”
结果鸟子间不容发地问了下去,我一下子泄了气。
“没见过。在‘里侧’遇到的人,你是第一个。”
“这样啊……”
鸟子垂下视线,往后靠回了椅背上。
“你在找什么人吗?”
“算是吧。”
“这么说起来刚才好像说过吧。是叫五月(サツキ)小姐……来着?”
就在我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
哐!突然间有个很大的声音响了起来,惊得我们两人都跳了起来。
声音来自废屋的后门。我们刚刚从那里面出来的、通往“里侧”的门毫无预兆地响了。就好像门的另一边有什么人把门叩响了一样。
声音只响起了一次,随后又静了下来。鸟子可能是起了去确认一下状况的念头,蹑手蹑脚地从椅子上抬起了腰。但是离门更近的是我。我用一只手制止了鸟子的动作,自己站了起来。
要怎么办呢?“不要出声”,鸟子用嘴型说道,我转头瞥了她一眼,注意不发出脚步声地悄悄靠近了门。
我把脸凑近了门上的猫眼。
我想起来了,也有这时候对面也在通过猫眼往这边窥视,像这样的内容的怪谈。我一边做着会看到某人满布血丝的眼球的心理准备,一边战战兢兢地向猫眼里面看去。
………………?
蓝色。
猫眼的另一侧,只有一整片的蓝色。
那是也分辨不出是大海的蓝色还是天空的蓝色的,一整片蓝色的世界。
这是什么啊。
“我说空鱼……!到底怎么样了……?”
鸟子压低声音问着,我转过身来回答她。
“搞不明白。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蓝色——”
我说到一半的时候,鸟子的眼睛瞪大了。
“快退开!”
鸟子一边这么叫道,一边拉开夹克的拉链,把手伸了进去——
——取出了泛着黑光的手枪。
你等下……。
给我等一下这玩笑根本不好笑。
“啊,没事的啦。”
看到我的表情,鸟子像是安抚我一样抬起一只手。
“只不过是马卡洛夫而已啦。是我捡来的。”
到底哪捡来的啊。
“因为我还有多的,下次也给空鱼一把吧。比起这个,那边很危险。”
我才不要呢,危险的是你吧……虽然想这么说的,但我可没有蠢到对拿着手枪的人回嘴。还是老老实实地退下吧。
鸟子两手握着手枪,举步靠近了门。虽然也不知道这算是厉害还是不厉害,但不止怎的感觉她的动作似乎很利落的样子。
鸟子紧贴着门,向猫眼里面窥视着。
然后有那么一小会儿,她的动作就这么停了下来。
“鸟、鸟子……小姐?”
我试着在不刺激到她的情况下,小声地喊着她,鸟子则用平板的语调说道:
“刚才门对面,是蓝色的对吧?”
“嗯、是啊。”
“是吗。”
鸟子唉地一声叹了口气,低下了枪口,随意地握住了门把。
“喂,等下——”
在我来得及阻止她之前,鸟子就把门打开了。
满是灰尘味道的空气进入了废屋。
从门口能看到的是一整面的蓝色……并非如此。
而是“里侧”的尚未被人踏足的原野……也并非如此。
在门后的,只是小巷子而已。
“咦?!”
我赶紧跑到门口,探出身去。
一望无际的“里侧”的草原已经消失了。
映入我眼帘的唯有夹在建筑物之间、狭窄而肮脏的小道。这里有的只有塞满空瓶的啤酒箱、垃圾桶和锈迹斑斑的被丢弃的自行车而已。从街道的方向,毫无紧张感的夏威夷风音乐飘了过来。
那是无可救药地平凡的、属于无可救药的表世界的风景。
“怎么这样——?”
我只能愕然地呆立在那里。
消失了。
属于我的“里侧”。
“这个入口,变得没法用了呢……咦,喂,等一下,你怎么了?”
鸟子窥视着我的脸,慌慌张张地对我搭着话。
“喂,我说,空鱼?”
尽管鸟子在向我搭着话,我只是一味地摇着头。
好想哭。
就好像是,还没有人开拓的游玩场所,只属于我自己的秘密的场所,就在我眼前被人拿走了一样的感觉。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啦。还有我进去时候的入口呢,下次会带你过去的,好不好?”
鸟子一边好像很困扰地这么说着,一边走近我身边,伸出手在我头上抚摸着。
居然是拍人脑袋吗。你是轻浮男吗。当心我打飞你喔。(译注:原文是頭ぽんぽん,是反复在别人脑袋上轻拍的手势。是传说中男性往往以为这样能提高女性好感度,但是十有八九会起反作用的做法之一。)
我一边在心里使劲地撅起嘴,一边开口说道:
“没事是没事啦……”
发了好像在闹别扭一样的声音。我清了清嗓子,重新说了一遍。
“没事的。我不要紧的。”
我撇开脑袋,鸟子识趣地收回了手。
我们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店铺后门的下门框。(译注:敷居是日式房间的拉门的有导轨的下框,一般会做成和地面同高。)
“蓝色的东西,为什么那么不妙?连枪都拿出来了……”
我这么问道,鸟子则一边把枪在腰间晃晃悠悠地把玩着,一边给出了回答。
“我听别人这么说过。虽然那边的世界有各种各样的危险存在,但这当中最不妙的,就是变成蓝色的时候了。”
“为什么?有什么东西会袭击过来吗?”
“不知道。我也没有经历过。但是……”
鸟子忽然好像很疲劳一样地叹了口气。
“今天先回去吧。下次我们再约时间吧……把联系方式告诉我吧。”
鸟子把枪塞回夹克内侧,拉起拉链的同时说道。
告诉她究竟好不好呢。像这种拿着手枪的可疑的女人。
“……鸟子你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不记得自己的号码。”
“看一下自己的电话不就知道了吗。”
“没带在身上。因为不想掉在那边就没带。”
“……啊!”
我慌慌张张地从浸过水的裤子里面取出了自己的电话。
糟了。忘记了。
我浸在那片没有味道的水里的时候,电话当然也进水了。
我一边祈祷着一边按下电源按钮。一瞬之后,电话的画面闪了一下,成功地开机了。
太好了——然而,我能安心的也只有短短的一小会儿而已。
“……这啥啊?”
我看着电话画面,发出了呻吟。
看惯了的图标和应用名称都不见了。在“里侧”进了水的我的电话,在画面上显示的只有虽然酷似日语但却完全无法阅读的神秘文字和奇异的图形,变成了完全没有用处的机械了。

3

再次和仁科鸟子见面是在一周后了。地点在大学的学生食堂。
在三、四节课的非洲史I的讲义结束以后去吃饭是我的习惯。突然间有个家伙把我对面的椅子拉出来坐了下来,我正想着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没礼貌……一抬头就看到了想忘也忘不掉的不法持枪金发女正在冲我挥着手。
“早呀~”(译注:おっすー在这里是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经过几段缩略以后演变成的招呼形式。因此在这里翻译成“早”。)
我一边咀嚼着酱汁淋鸡肉块(チキンおろしだれ),一边一言不发地盯着鸟子。
今天她穿着的是普通的、好像要到街上散步一样的打扮。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上衣,搭配着及膝的蓝色百褶裙,手上则只有皮制的手提包而已。虽然只是简单的服装,但她本来就很漂亮了,看上去非常养眼。相对地,我则是普通的、因为公寓就在附近所以在大学出席、听完讲义后就马上打算回家的打扮。上身是棉衬衫,下半身则是,呃,随随便便的牛仔裤而已。手上拿着的则是高中时代以来就一直喜欢的布挎包。这两种虽然都是“普通的打扮”,彼此之间可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的……。
鸟子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直直地看着我问道:
“你没有可以一起吃饭的朋友吗?”
“能不能别管我?!”
我想也没想就生气地这么回答道,结果鸟子扬起眉毛露出了好像很高兴的神色。
失策了。一不留神就作出反应了。
像这样擅长戏弄别人的家伙我是很讨厌的。在这种家伙看来,拿别人的特征,诸如没有朋友啊,不擅和人相处啊,阴暗啊之类的当作笑料加以取笑也是没关系的。我发自心底地觉得能不能放着我别管啊。高中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家伙了,即使到了大学,一入学没多久也冒出来了这样的家伙,实在是令人心神俱疲。就是因为想尽量远离这种的麻烦,我在一个朋友都没有交的情况下,已经来到了成为二年生之后的五月了。
我带着烦躁的感受看向对面的金发女。这头金发的色泽以染的来说也漂亮过头了。实在是令人不爽。
这家伙到底是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呢。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哪里。虽然我之前确实不情愿地只把自己在这里上学这件事告诉了她,结果她只靠这一点信息就逮到我了吗。明明不管是电话号码还是邮件地址还是住址全都没有告诉她的。真是可怕。
“再去一次嘛~”
可疑的女人——也就是鸟子——说道。
这说的是“里侧”的事情,我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毕竟将我们联系起来的共通点也只有这一个了。
“你一个人去不就好了。”
“两个人一起去嘛,不行吗?”
“又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你去那里是要干什么?”
“上次不是把那个拿回来了嘛,就是那个奇怪的镜子方块。有人说想要那个呢~”
“啊~,你说那玩意啊……”
因为那个确实是不可思议的东西,或许真的会有人想要也说不定。
“就算你说有人想要,也没办法吧。我们只是偶然捡到的而已。”
“才不是偶然捡到的呢。入手的方法不是知道的吗。”
“你说方法,难道说——”
对着产生了不祥的预感的我,鸟子把身体探了出来。
“那个玩意叫什么,弯弯曲曲来着?我们去狩猎那个吧!”
“哈——?!”
我不由得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就那个只要看到就会发狂的、变得十分难受的玩意,居然说要去狩猎它?
“很有赚头的喔,这位客人。”
“居然说客……”
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但是马上就注意到了周围投过来的目光。我一边重新坐下来,一边小声问道。
“……你玩真的?”
“真的真的。我可是网购买了好多这个。你看。”
鸟子把好几个岩盐块骨碌骨碌地滚到了桌面上。
“怎么样。我们两个人一起获得幸福吧~”
“玩真的啊……”
我一时只能愕然地自言自语地说着,但随即回过神来,拼命地摇着头。
“不不不这怎么行。我已经不想再靠近那种玩意了。上次可是差点就死了。”
说到底,这些盐真的有效果吗?虽然那时候弯弯曲曲的确像是被岩盐丢中以后就消失了的样子。
鸟子可怜兮兮地垂下眼睛,把手放在了胸口上。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说不定会被干掉的,所以才想要空鱼一起来啊~”
“为什么是我?”
“因为看起来可以信赖。”
“哪里可以信赖了?!我们才见过一次面,能了解到什么——”
“今天是第二次了。”
我的眉心聚集起了皱纹。鸟子对着这样的我微笑起来。
“电话修好了吗?”
“啥?”
“之前不是坏掉了嘛。”
“还没有。没钱修。”
因为反正又不会有人给我打电话,干脆懒得考虑了,这一个星期以来就这样放着它不管了。
“你觉得那个镜石,一个能卖到多少钱?”
鸟子好像要说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一样把脸凑近了过来,我则不甘不愿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多少钱?”
在我耳边说出的价格惊得我魂都飞了。是能买好几台智能手机都还有得剩的金额。
对着傻张着嘴的我,鸟子露出了无声的微笑。
“这次平分吧。咱们一人一半。”
“你玩真的……?”

确实是玩真的。
我们两个从大学出来,在南与野乘上了埼京线。
半途中,本来我因为不知道该跟彼此不太了解的对象聊些什么而陷入了忧郁,但鸟子意外地没有搭话过来。她只是站在电车门的边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保持着沉默。然而她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脸上一直挂着好像很开心的笑意。感觉她并不觉得这样很让人不自在的样子。我还满以为她会很啰嗦地向我搭话的,感觉步调都被打乱了。
虽然像这样对我来说是比较轻松,但变成这样的话反而会变得在意对方的事情了。我还有很多想要问问看的事情的,先问哪一件好呢……。像这样对于别人产生兴趣真的是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了,我的对话能力已经完全是毁灭状态了。我就这样在脑子里充满了类似“啊——”和“嗯——”的呻吟声的情况下随着电车一起摇晃,在池袋换乘了丸之内线,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就这么在御茶水下了车。
鸟子领着我来到的是位于神保町的一角的一栋大楼。
这栋大楼建在了旧书店街的背后,是一栋细长的高高的杂居大楼,一共有十层。(译注:雑居ビル,有多种用途的大楼。大约是指有许多不同的门面和房间以供出租,入驻了多种不同店铺、事务所等的建筑。)
“就是这里……?”
我用疑心重重的眼神仰头看向这栋建筑。
“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的啦。走吧。”
我看着满不在乎地这么说着往大楼里面走去的鸟子的背影,稍微有些犹豫。
果然这个人是我不擅长应付的类型。有种好像被不良盯上了一样的感觉。
即使我这么想着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过来,是因为我果然还是不想失去和“里侧”的接点。
自从发现了“里侧”的存在以来,它就成了我的全部。因为在我这种情况下,不管是谁都会变得像我一样吧。如果找到了能够从那些只要活着就会感受到的种种麻烦、人情义理和亲切的束缚当中逃脱出来的、只属于自己的秘密的世界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想去看看的吧。
还是说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呢。
总而言之,这也不是说就等于对鸟子言听计从了。绝对不是。
——唉,到时候总有办法的。
我总算是下定了决心,迈步走进了大楼里面。
穿过脏兮兮的入口大厅之后,我们乘上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鸟子就按下了四楼的按钮。
到了四楼以后也没有出电梯,马上直接按下二楼。接下来是六楼。简直好像在对暗号一样,鸟子用乱七八糟的顺序按下不同的楼层。
虽然是跟小孩子的恶作剧一样、说不定会被人发火的行动,但鸟子的表情是认真的。
“……这是在干嘛啊。”
“只要按照特定的顺序按下电梯的楼层,就可以前往异世界。”
鸟子手上一刻不停地答道。
“空鱼的话,这种说法应该也有听过的吧?”
“……是有听过。”
我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确在网上看过类似的都市传说。这也太幼稚了……因为这样的第一印象,我自己完全没有对此产生兴趣,只是在心里留下了可以前往异世界类型的网络怪谈好像很流行的模糊印象。
结果我居然自己成了这个怪谈的当事人,真是没想到。
六楼,二楼,十楼……。电梯马不停蹄地上上下下。只要电梯停在了指定的楼层,鸟子就会立刻按下关门按钮。
五楼。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走廊的另一头有一位女性在快步往这边走过来。她个头很高,有着长长的黑发,但是看不到脸。鸟子则看都不看,立刻间不容发地按下了关门按钮。
“等下,刚才那个人正要坐上来吧?”
我下意识地责备鸟子,但鸟子只是耸了耸肩。
“那家伙,每次都会在五楼打算乘上来。”
“……每次?”
“停在五楼的时候,必定会有女人要乘上来,但是绝对不可以让她上来。”
这算啥啊,好恐怖。
一楼,三楼,八楼。不停开开关关的电梯门的缝隙间看到的杂居大楼的走廊像走马灯一样不停更替。二楼,七楼,十楼。在不时闪动的日光灯照耀下,装着毛玻璃的门打了开来,女式靴子的鞋尖踏进了走廊。背对这边走着的有着宽阔背部的男性停下脚步,正要回过头来。每次电梯门都在那之前的一瞬关上,把走廊里的情景切断在外。
我渐渐地开始察觉到了异常。我们明明是在有限的楼层之间往返的,但是一次也没有看到过同样的情景。每次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都是没有见过的走廊。
“……我说。”
“现在懂了吗?”
鸟子侧眼看了我一眼,哼地一声笑了笑。什么啊,那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我瞪了她一眼,鸟子好像吓了一跳一样俏皮地眨了眨眼。
不知不觉间,电梯门开关的速度似乎加快了。我看了一眼操作盘上表示楼层的按钮,不由得心下一惊。上面的数字变得没法阅读了。本来应该普通地写着阿拉伯数字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写着的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文字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电梯总算停了下来。
打开的电梯门外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电梯里面溢出的光在地面上投下了拉长的四边形光斑。
“鸟……鸟子,是这里吗?”
鸟子歪了歪脑袋。
“哎呀?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呢~”
“哈?”
“因为至今为止都没有变得这么黑过啊。”
“你给我等等。”
“好~奇~怪~啊~。是不是那一边的夜晚呢~”
我一边因为她这靠不住的反应感到傻眼,一边把身子向电梯门外探去。
紧接着我以猛烈的气势缩了回来。
我接连倒退了好几步,背部撞上了电梯的墙壁。
“快关门!”
在我叫出来的同时,鸟子一拳敲上了关门按钮。
就在电梯门将要关上之前,我们听到了嗒嗒嗒嗒嗒的冰冷的脚步声在急速地往这边接近着,感觉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的爪尖。
那是在关节突起的指尖伸出的、末端弯曲开裂的巨大的爪子。那个只在一瞬间留下了印象,随后电梯门就把那黑暗关在了外面。
我在又回归了寂静的电梯里面浑身发抖,一时间动弹不得。电梯又开始上升了。
“那是,那是什么啊。”
我活动着僵硬的舌头,总算是发出声音了。
“刚才看到的那个,鸟子——”
我转过头想跟鸟子说话,却发现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取出了枪,正对着电梯门。
“唔喔?!”
“哇,别吓我啊~”
“我才想这么说呢!能不能不要理所当然地拿出枪来?!”
“我又不是一直都带在身上的。因为今天要跟空鱼见面才带的。”
“为什么跟我见面需要带枪?!”
“没事的,没事啦,冷静点。It's okay。”
“Not OK!该说你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那玩意!就这么直接塞进包里吗?!”
“空鱼说话的方式真有趣呢~”
“哈?!哪里有趣了?!”
“一直在忙着吐槽……怎么说呢,好像那种在推特上吵吵闹闹的人一样呢~”
“…………?!?!?!”
在我被困惑、羞耻和愤怒混杂在一起的乱七八糟的感情弄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时候,电梯又一次停了下来。
在我们的注视之下,电梯门往左右两边分开了。
鸟子满足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这次是真的到了呢。”
门的另一边是屋顶。被布满龟裂的水泥块覆盖着的地面的另一头,有着大约到腰部高度的铁栅栏,在我们头上则是飘着云彩的天空。
“走吧。”
鸟子迈步走了出去。
“喂,真的没关系吗这个?”
“It's okay, maybe~”
“啊啊啊,I don't think so——”
虽然我害怕得腰都发软了,但是要是让鸟子丢下我走掉就更加不安了。我下定了决心,一鼓作气地走了出去。
我离开了电梯,走向屋顶边缘处。带着湿气的风吹拂着我的头发。
围绕着屋顶的铁栅栏锈得很严重,看上去不太能支撑人的体重。我小心地把手放上去,确认了一下它会不会突然断掉,然后才越过栅栏窥视着下面。
在泛着光晕、投下有些朦胧感的光的太阳照耀下,好像褪了色一样的黄色的草原无边无际地延伸着。
在这极为广阔的草原上也有着一些起伏,看起来就像波浪一样。在草原上四处散落着一些不太显眼的看似人工产物的物体。像是被藤蔓覆盖了的大楼,躺在地面上的巨石。在杂木林的另一边露出头来的、黑乎乎的好像针一样细细的东西,看起来是输电铁塔的样子。将沼泽地分开、延伸向沼泽地深处的那个是不是铁轨呢?而在比这些更远的远处,是绵延在一起的低矮群山。
“怎么样?”
不知为何好像得意起来了的鸟子说道。
“……不管怎么说,至少看起来这里不是神保町呢。”
我转过身,扫视着屋顶。屋顶上没有楼梯,只有通往电梯的门而已。
“要怎么下去?”
“走这边。”
我跟着鸟子走了过去,在栅栏的缺口处有把梯子。
“诶……要从这里下去吗?”
“难道说有恐高症吗?”
“倒也不是这样啦……”
虽然让我站在屋顶往下看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一定要我从十层楼高的生锈的梯子上爬下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没事啦,不会摔下去的啦。”
鸟子不负责任地说着这样的话,我斜了她一眼。
“我现在算是渐渐明白鸟子你的做事方法了。”
“我的做事方法,是说的什么?”
“你是那种觉得在出了问题之后再开始担心就好的类型,不是吗?”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考虑了很多方面的喔。”
“是这样吗……?”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鸟子已经把脚踏上了梯子。
“我先下去啦。有我在下面的话,就算不小心掉下来了也可以放心了吧~”
“是说你会接住我吗?”
“嗯——没想到你对我有这么高的期待呢。我本来只是说,就算掉下去了也有我在下面当肉垫这样的意思而已喔。”
“……还是免了吧。要是我真的掉下来的话拜托你躲开就好。”
虽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微微晃动着的梯子相当地恐怖,但不管是我掉下去把鸟子压成肉饼,还是鸟子避开来我自己摔成肉饼之类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姑且算是平安地抵达了地面。
我一边让因为紧张和疲劳微微颤抖的手指发出咔叭咔叭的声音,一边观察着四周。
大楼附近的地面露出了黑色的土壤,在高高的草从当中有一条细细的、被人踩出来的小道延伸向深处。
我在从梯子上爬下来的途中就注意到了,这栋大楼的样子和我们进来时候的那栋大楼既相似又不是很相似。
首先这栋楼连墙壁都没有,就只有柱子和各层楼的地板而已。就是一座只剩骨架、里头空荡荡的大楼废墟罢了。里面连楼梯也没有,电梯井也同样没有。这样的话,我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大楼的一层连地板都没有,地面就这样直接暴露在外。在其中一根柱子底下放着一个金属运输桶,鸟子就迈步往那个桶边上走去。
我好奇地往桶里面看了一眼,运输桶的内部全都被烧得焦黑。旁边则杂乱地堆放着一些混凝土块,估计是用来代替椅子的。
“在这里烧了火吗?”
“上次来的时候啦。”
在柱子的另一侧靠着一把布满茶色的锈迹的铁铲。鸟子把铲子拿了起来,对着水泥块的小山边上的一处地面插了进去。
只挖了两三下,鸟子似乎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她弯下腰,从洞里取出了某种被白色的塑料袋缠了好几圈的物体。
“给。”
“诶,什么东西?”
鸟子把这内容不明的包裹递了过来,我不禁畏缩了。
因为鸟子没有把包裹收回去的意思,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解开了塑料袋。
“………………”
我沉默地看向我手里拿着的东西。
“是枪喔。”
“一、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好像是叫什么来着,马卡洛夫?跟鸟子拿着的枪是同样的型号。一同裹在袋子里面的还有装在纸盒里的枪弹。
“为什么把这个给我?”
“上次不就说了要给你了嘛。我觉得武器还是有必要的喔。”
好可怕,我不知道使用方法,我是不会开枪的,这种东西我不需要……等等的,各种反驳的话语在我的脑海里面不断地涌现出来。但是无论哪句话都没有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刚才在电梯里看到的东西还牢牢地烙在我的记忆里面。在那个一片漆黑的楼层,从黑暗深处发出嗒嗒嗒的声音跑过来的、那个长着钩爪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虽然不知道那东西的真面目,但是如果又遇到了类似那种的东西的话……。
“……我就收下了。”
“嗯。”
鸟子点了点头,干净利落地把挖的洞填了回去。
接下来鸟子教了我装填子弹和打开保险的方法。实际一听的话,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只不过完全不觉得我开枪能打得中就是了。
“要试着开枪看看吗?”
“算了吧。有点怕。”
“真的到了要上场的时候才想开枪的话也只会失败喔。”
“都说了不用了。”
我把保险锁上,犹犹豫豫到最后,还是把枪丢进了包里。
“不好意思啦,本来连枪套一起给你就好了,但是这把枪是捡来的所以没有。”
“在什么地方捡到的?”
“在这一侧捡的。在这边时不时就会有枪掉在哪里呢。说不定有军队来过这边喔。虽然我是没有见过就是了。”
虽然我也考虑过会有其他人进入这个世界的可能性,但是居然说军队?
这么一来,不就是说毫无预警就被人枪击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吗。
尽管我在边上变得越来越不安,但鸟子只是把挎包重新背回肩上,轻快地开了口。
“那我们走吧。”
“嗯、好吧……”
我们离开了大楼,迈步踏入了草原。
目的地是我和鸟子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而我们的目的是——狩猎弯弯曲曲。

4
“果然还是应该先换身衣服再来的呢~”
当我们走在草丛间的小道上的时候,鸟子说道。
我也赞同她的意见。
不管是鸟子还是我,今天穿着的都不是适合野外活动的装束。我还算好了,鸟子在轻飘飘的裙子下面,双腿就这么裸露着。
“所以说为什么穿着这样的打扮就过来了?”
“因为人家觉得,必须要在太阳落山之前过来才行嘛。”
“为什么?”
“这里,在天黑以后会变得很恐怖的喔。”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了。说起来确实是这样,我还没经历过“里侧”的夜晚。
“到了晚上以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
听她这么干净利落地表示不知道,我也只能傻眼了。
“你不是来了十多次了吗?每次都是白天吗?”
“因为有人告诉过我,不要在晚上过来嘛。”
“谁说的?”
“一个朋友。”
“那个人呢?”
“已经不在了。”
鸟子对于我的问题并没有闪避,只是简短地回答着。
是和那个人一起过来的吗?为什么已经不在了?
那个人就是“五月(サツキ)”小姐吗?
虽然我很在意,但是对于要不要问出这么沉重的问题感到十分踌躇。从后面看去,走在前面鸟子的背影传来一种僵硬的感觉,看上去总觉得她不太想谈这个话题的样子。
我们闭上嘴,只是闷头在草丛中的小道上一味地往前走着。
这是条被踩出来的小道——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在这里行走的话就不会形成这样的小道了。如果没有人走的话,这条小道恐怕很快就会被生长起来的草淹没了吧。当然,前提是我所知道的常识在“里侧”也能通用就是了。
蓝色的天空下一只鸟的影子都没有,风摇动着草丛、吹在我的肌肤上,让我感到一股寒意。
我现在正跟不太认识的人单独两人一起,逐渐往未知的场所深处走去。
在枯黄色的草原上穿着轻飘飘的服装走动的女人。总有种在CM上还是哪里看过这样的影像的印象。(译注:CM就是Comic Market,漫展)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这里是哪啊。
看着完全不左顾右盼、只是默默地往前走着的鸟子的背影,我就变得有点提心吊胆的了。
“我说,我们只见过一次吧,为什么觉得我可以信赖?”
我这么问道,鸟子头也不回地回答。
“嗯……举个例子说,因为你没报警吧?”
“嗯?”
“我有枪这件事。我还以为会有警察来找我呢。为什么没有报警呢?”
就算你问为什么……
“只是因为我不想扯上关系罢了。”
听到我老实的答案,鸟子一边走着一边灵活地转过身来,用一根指头指着我。
“就是这个。你就是这种地方让人感觉可以信赖喔~”
“哪里可以信赖了?虽然自己说出来也有点那个,但这不是会在朋友身上追求的特质吧?”
“但是作为共犯的话不是最棒了吗?”
“…………”
总觉得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在哪里读到过的,被关进了看守所里面的罪犯的台词。被关进同一个房间以后,发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是并非职业罪犯的普通人,于是问出了各种各样的讯息,在得到释放以后找上门去勒索钱物之类的。
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报警,被她觉得我这个人好搞定了呢。
“你知道吗,所谓的共犯,是被称为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的喔。”
鸟子仍旧用一根指头指着我,一脸得意地说道。
“没听过。还有不要用指头指着人。”
“啊,不好意思。”
鸟子急忙收回了指头。
“给你添麻烦了?”
就算被她用这种不安的语调问起这种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算你现在才想起来说这种话又能怎么样。
“算了,随便你吧……”
“谢谢。”
鸟子像是放下了心一样点了点头,又把身子转回了前面。
刚才这句谢谢到底是谢什么东西?
我可没有说承认了自己是共犯者喔。
我迟疑了一下怎么回答,鸟子就迅速地转向了下一个话题。
“啊对了,说起来,弯弯曲曲这种妖怪是在什么地方会出现?”
“呃,这个也是,你现在才来问吗?我们不是在往我们第一次碰见的地方过去吗?”
“你看,它们原本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之类的,空鱼的话看起来应该会知道嘛。”
我回想着上次从“里侧”回来以后又重新读了一遍的网络怪谈。虽然和弯弯曲曲遭遇的故事有好几个,但要说共通点的话……
“……大概是,乡下吧?从城市到乡下玩的时候跟它遭遇到的说法比较多。”
“乡下,范围太广了吧。具体的呢?”
“沙滩啊,农田啊之类的地方。”
“哼——。话说回来,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啊。不如说,这不应该是第一个产生疑问的地方吗。”
“但是空鱼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吗?”
“才不是呢。”
“拜托了嘛~”
别拜托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啊。我也说不上是对这种事情特别清楚。
“嗯……在知道‘里侧’之前,我一直以为弯弯曲曲是和蛇有关的怪异传说的变体的。你看,名字也像是那种感觉,还有会在田地附近出没,这不是越考虑越像了嘛。在日本说起蛇不就是丰饶神嘛。而在弯弯曲曲的传说当中也有和案山子(译注:即稻草人)有关的,这一点尤其可疑。你看,案山子(かかし)中的カカ两个音节就是古日本语里面的蛇嘛。赤链蛇(ヤマカガシ)里面也有カガ这两个音不是。只不过实际遇到的话,弯弯曲曲根本完全没有蛇的感觉嘛。这么说起来,同样是以乡下作为舞台的网络怪谈,有个叫做‘八尺大人’的有名的怪谈,是被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高超过240公分的女人袭击的故事,光从名字看就感觉很长了吧。白色的这一点也和弯弯曲曲相似,我在想这个可能也是蛇神呢。而且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创作的——”
我不知不觉间就口若悬河地说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回过神来。
我在搞什么啊。明显说过头了吧。就在我想着是不是让鸟子对我退避三舍了的时候,鸟子忽然停了下来。
“……空鱼。”
“对、对不起。”
鸟子一对我低声搭话过来,我条件反射地道歉了。
“不是对不起啦,你看那个……”
鸟子用指头指向前面。
“呜哇。”
我看向鸟子指着的方向,不由得发出了声音。
就在我们前面大概5米远的地方,在草丛中踏出的小道边上,可以看到有个看起来像是人的形体横在地上。因为被草挡住了的缘故,我们在走近之前都没有看到。
尽管离得很近,但我们都惊得呆站在了哪里,一动不能动。
我们战战兢兢地窥探着对面。看起来像是穿着衬衫的男性的样子。应该已经死了……吧。他向上方伸出的双手在中途弯曲,伸向了自己的脸,皮肤的颜色变得苍白。与手部相反,他的双脚不争气地摊了开来。他的脸部则被草丛遮住了看不到。
“……再靠近一点的话,应该不会突然袭击过来吧?”
我本来是为了消除紧张,故意用轻松的语调开个玩笑的,结果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我立刻就鲜明地想象出了干瘪的尸体站身起来的情景。
鸟子慢慢地一步一步接近。
“你,你想做什么?”
“只有调查一下看看了不是吗?”
我们胆战心惊地靠近着尸体。尸体没有动弹。我心想着这下到底会看到多么血腥恐怖的东西呢,窥视着草丛中的面部。
“……这是啥啊。”
我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地变成了平板的语调。
男子的面容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来了。这是因为他不仅把两手覆盖在脸上,而且还以仿佛要从指缝之间喷出来一样的势头,从脸部长出了许多弯曲的透明突起物的缘故。这些突起物是白色透明的,细细长长的,在最前端膨胀成球状。也有些突起物从球状的部分继续分叉生长的。这些看起来又像是纤细的玻璃工艺品、又像是菌丝一样的东西,被草原的风一吹就微微地颤动着,一闪一闪地反着光。
“这种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鸟子困惑地自言自语地说着。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了,明明很让人毛骨悚然的,我却不由得观察得入神了。这些透明的突起物虽然看起来像是从尸体上长出来的菌类一样,但仔细观察的话似乎并不是从脸部的表面长出来,而更像是从头颅内侧刺破皮肤长出来的。从变得发白的嘴唇里面可以看到透明的牙齿,好像复杂的拼图玩具一样互相咬合在一起。如果头部的骨骼变形并且继续生长的话,是不是就会变成这样呢。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恐怖的事实。男人的手不仅仅是覆盖住了面部,他的手指深深地插入了眼窝。
“嗯?什么啊,这股臭味。”
鸟子抽动着鼻子,好像在嗅着什么。比鸟子稍晚了片刻,我也闻到了。有股好像鲜鱼一样的刺激性的臭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了过来——
我们两个动作停在了半途,陷入了沉默。
风停了下来。四周陷入了像是会让人产生耳鸣的寂静。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脸来,前方有某种白色的摇曳着的东西像漂浮一样站立了起来。
那是,仿佛在夏季时道路的远处看到的蒸腾的热气当中,有个狂乱地扭曲着身体的人影一样的影子。
冒出来了……弯弯曲曲。

5
“唔呃……”
我立刻感觉到了晕眩感,俯下了脸。
我用视野的边缘瞥向那边,试着用余光捕捉弯弯曲曲的身影。那个好像拉长了的人形的剪影一样的东西,跟蛇果然还是并不相像。我注意到它的身体就像好几个球状的膨胀部分被和丝线一样较细的部分连接起来一样,但不小心把视线的焦点对上了它,突然间就感觉到一种呕吐感。
“果、果然还是挺难受的呢,这玩意。”
鸟子也发出了好像很不舒服的声音。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没、没事吧?果然还是赶紧逃走比较好吧?”
“不不,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过来的吧,只有上了吧~”
鸟子在挎包里摸索着,拿出了岩盐块。
“嘿!”
伴随着毫无紧张感的声音,鸟子把岩盐丢了出去。
鸟子的准头十分精确。岩盐划出几乎可以说是令人感动地漂亮的弧线,被目标吸了进去。紧接着——
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们只听到了岩盐落在地上时发出的“噗”的一声。因为没有看得太清楚,也不知道是被弹开了还是穿透了过去。
“鸟子小姐。”
“……………………”
“鸟子小姐?”
“……咦?”
“才不是‘咦’吧!不是完全没效果吗?!”
“啊~真是的,没办法了,这样的话——”
鸟子从挎包中拿出枪来,架了起来。
我“诶、诶”地慌张了起来,紧接着强烈的枪声与我的鼓膜剧烈地碰撞了。
“呀!”
在抱着头的我边上,鸟子持续地射击着。枪声就像被天空吸了进去一样;过了数秒之后,才从远处传来了回声。居然毫无踌躇地直接开枪了。这家伙是怎样。
不知道开了几枪以后,鸟子停下了射击,歪了歪头。
“咦?”
“你搞什么啊?!”
弯弯曲曲的样子完全没有变化。完全看不出来打中了没有。鸟子的射击姿势相当熟练,按理说不应该会打偏太多的,但是那个像烟雾一样无从捉摸的身影,还是老样子弯弯扭扭地舞动着。
“没,你没觉得它的动作是不是稍微迟钝了一点吗~?”
“胡扯——!不是完全没有变化吗!这不是没用吗!”
“我、我再打几发看看的话——”
就在鸟子这么说的时候,一瞬间强烈的晕眩感猛地涌了上来。
“唔——……”
我站不住脚了。我在原地膝盖着地跪了下来。鸟子也和我一样。鸟子用持枪的手撑着地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即使只是向弯弯曲曲投去视线,就会感到那种奇妙的感觉。感觉好像将要知道什么东西的样子,但是一旦知道了又会很不妙的样子。我低下脸,对鸟子说着话。
“还能动吗?”
“……不行,腰都软了。空鱼呢?”
“好像也不行了。”
“啊~,这下头疼了呢。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可以全身而退了呢。”
向着半跪着交谈着的我们,弯弯曲曲的气息渐渐接近了。
糟了。糟了这下糟了。怎么办才好。
“鸟、鸟子!现在的状况!首先要确认现状!”
虽然这仅仅是为了压抑自己的恐慌才说出来的话,但鸟子的回答很快就传了过来。
“Okay。现状是,站不起来。没法逃跑。头晕很严重。岩盐和枪都没有效果。接下来呢?”
鸟子意外地冷静的状况整理,让我也稍微取回了一些镇定。我咽了口唾沫,答道:
“接下来就是,只要看着那东西,脑袋就会变得奇怪。……感觉这不太OK呢。”
“变得奇怪,是怎么个变得奇怪法?”
“怎么说呢……就像只要理解了就会很不妙的事情,马上就要理解了的感觉?”
“理解了那个会变成什么样?不说得更具体一点的话。”
“别说这种做不到的事情啊?!只要知道了就会完蛋的事情,怎么可能具体地说……”
就在这时我想了起来。第一次遭遇它的那次,就在脑袋要变得奇怪的前一瞬间,有种好像把握住了什么一样的感觉。
“……鸟子。虽然只是说不定的,但如果不移开视线持续看着它的话,说不定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我们不是击退过一次那东西嘛。那个时候我到了比现在还要不妙的程度。如果再现当时的状态的话,说不定还能再次做到同样的事情。”
“但是脑袋不是会变得奇怪吗?”
“那个搞不好是必要的条件。该说是需要对上波长呢,还是说要狩猎‘里侧’的生物的话,就必须要由我们这边来配合‘里侧’的道理和法则的步调呢,我是这么想的。”
鸟子稍微沉默了片刻,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地开了口。
“……我知道了。我也一起来。”
“不行。鸟子你不要看。我来看它。”
“为什么?”
“如果两个人都变得奇怪的话,就没法变回来了。在我差不多要变得奇怪了的时候……就由你来想办法。”
尽管这无疑只是把困难的事情丢给鸟子这边来做而已,但鸟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Okay。到时候我来想办法。”
“……谢了。拜托了。”
接着,我抬起了脸,直视着弯弯曲曲。
“唔……呃。”
那异形的身影比想象中离得还要近,立刻就飞进了我的视野中。我感到了好像脑子里面被殴打一样的冲击。同时,好像要理解了一样的感觉急速地变强了。
“好难受,想吐……唔噗。”
我在呻吟和痛苦的同时,一边从嘴里滔滔不绝地吐出了我意图之外的话语。
“呜、唔、我、我从弟弟那里听到的故事,在植物茂密的绿油油的地方遇到的,穿着纯白色的衣服的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在那里做什么呢,非非非非常不自然的方式关节扭曲了小哥你现在现在现在现现现现现——”
“空、空鱼?”
“太阳升了起来、向、向着正午的太阳伸出了紧接着紧接着风带着微微的体温的风吹了过来呢,已经不是哥哥的声音了我的身后突然沸腾了的毫无疑问是发出细碎声音的层层叠叠的脚涌上了高高的灰色的海洋——”
我根本没有余裕去注意自己说出的异样的话语。我的视线无法从弯弯曲曲身上移开。就好像眼球被抓着固定在了那里异样。只要再一会儿,只要再一会儿就会知道些什么了——。
眼前开始冒出了金星。视野的外侧,就好像有墨水流了进来一样,被蓝色侵蚀了。世界就好像在水底看过去一样开始歪曲。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地摇晃着。在朦胧中,我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紧接着我就知道了,刚才看到的尸体上面生长出来的透明的异物,正在从我的脸部向外生长着。
我想要发出悲鸣,结果透明的突起一边弯扭着一边从我张开的嘴里长了出来。我的牙齿也在有弹性地颤抖着,好像变软了一样,感觉意识的清明就要被一口气带走了一样——
——这个时候我终于理解了。
在我摇晃的视野当中映出来的弯弯曲曲,是在从我脸上生出来的异物的表面好像滑动一样地运动着。那与在仰望着蓝天的视野当中浮现的浮游生物的姿态十分相似。也就是说,尽管我们看来弯弯曲曲好像是站在那里一样,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而是像眼球当中的白血球在蓝天的背景上投影出来、浮现在眼前一样,弯弯曲曲实际上是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在我和世界之间的*某种东西*上面的投影,而这种*某种东西*与那个异物是联系在一起的。
除此之外,我也理解了。第一次和弯弯曲曲遭遇的时候,为什么鸟子投出的岩盐可以击退弯弯曲曲的理由。那是因为,我认识到了将弯弯曲曲投影出来的*某种东西*的缘故。因为我看到了那个*某种东西*,认识到了它,岩盐才会击中那个东西的。如果没有认识到的话,那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忍不住地嚎叫起来。虽然想要停下的,但是停不下来。就像惨叫一样,只是不断地叫着“我知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不觉地传来了好像脸被扯了一样的疼痛感。鸟子就在我眼前。拿着枪的手伸向我的脸,用枪扫落着那些不断生长的异物。虽然触碰到那些东西的手指好像被感染了一样也变得透明、开始改变形状了,但鸟子似乎完全不在乎一样。
——什么啊。这家伙,不是比我想的还要好的家伙嘛。
我呆呆地盯着她那一副拼死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加美丽的脸,好像在考虑别人的事情一样的时候,鸟子大概是发觉这样做只是白费力气而恼火了,用两手夹着我的脸怒吼起来。
“你理解得太深了空鱼!快回来!”
听到这句话,我的意识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清醒了。
是的——再往前的话会回不来的。
我的身体好像在半梦半醒之间一样,慢吞吞地没法任意活动。我从包里拿出枪来举在面前……。这样不行。没办法瞄准,手使不上力气。果然要是听鸟子的,事前练习过就好了。我深深地吸气,叫了出来。
“鸟子!开枪!对弯弯曲曲,开枪!”
鸟子对上了我的视线,重重地点头。鸟子把手从我脸上拿来,转过身去举起枪,对准了弯弯曲曲。
鸟子扣下了扳机。
干瘪的枪声和炽热的枪弹从枪口迸射出来,击中了我和世界之间的*某种东西*,也就是弯弯曲曲投影在上面的某种像膜一样的东西,令其破碎飞散开来。
声音和热量好像绽放的花朵一样散开,随后急速地收缩了。
就好像折纸一样,“那个东西”发出脆硬的细小破碎声,然后不断地、不断地自己重重折叠起来——变成了小小的方块,落在了地上。弯弯曲曲也被卷了进去,一起消失了。
“哈~~”
我重重地喘着气,枪从我手指间掉落在地上。
我急忙用手摸着自己的脸。从我的脸和嘴里生气勃勃地长出来的透明的异物全都不见了。我放松着肩膀,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和鸟子对上了视线。鸟子的手好像也变回了原状,我放下了心。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了极度的恐怖。
“呜哇——!!”
“哇啊啊啊——?!”
我们两个同时惨叫起来,用已经变得僵硬的脚跳了起来。我慌慌张张地把枪捡起来的同时,鸟子用几乎要摔倒一样的姿势冲向刚才弯弯曲曲消失的地方,趴在了地上。
“找到啦!”
在大叫着跳起来的鸟子手上的是,反射着阳光的镜石。那是折叠起来变成立方体状的*某种东西*。
我们两个明明没有说好,却同时转过身去,顺着来路拼命地逃跑了。
地平线那边的天空已经染上了紫色,黄昏正在步步逼近。
我们急促地喘着气,穿过被风吹拂着发出飒飒声的草原奔跑着。我们一边远离着现场,一边抑制不住地笑着。
“好恐怖啊!超——级——恐怖的!”
鸟子大叫着。
“但是,成功了,我们成功狩猎到,弯弯曲曲了空鱼!”
“真的是脑袋不正常!再来一次我可不干了啊!”
我想起了当年年幼无知的时候,在外边一直玩到浑身是泥,在染上了黄昏颜色的野地里往家狂奔的事情。
鸟子也好,我也好,都在一边逃跑一边笑着。支离破碎地。好像疯了一样地。像小孩子一样地。
眼泪流了出来。
没死真是太好了。没有变得奇怪真是太好了。
我在内心深处悄悄这么想着的时候,鸟子唐突地开了口。
“空鱼,回去以后吃一顿庆祝吧!”
“哈?!”
对着吓了一跳、反问回来的我,鸟子很开心似的继续说了下去。
“反正会拿到钱的,去大吃一顿庆祝一下吧!庆功宴什么的我都还没有去过呢!”
居然没有吗。
“……算了,随便你吧。”
“太好了~”
这片原野是我想要独占的地方。即使是在知道它比我最初想象中的要危险得多的现在,这份心情也没有改变。
但是,现在的我开始渐渐觉得,如果是和这个怪女人一起的话,两个人一起玩也不错了。




本帖最后由 高等黑暗 于 2018-10-23 22:36 编辑



档案2 八尺大人Survival

1

在旧教学楼,楼梯下面的阴暗角落里,我被人压在了墙上。(译者注:即壁咚)
外面正下着雨。微弱的光芒从用手撑着墙壁,窥视着我的眼睛的仁科鸟子的金发中渗过。
下午的课程已经开始,这四周早已没有人了。从附近的教室传来了重复的中文发音。
那是我本应该出席的课程。
“那个…”
“别动”
带着认真的表情,鸟子用手抓住我的下巴,将脸扭向左边。两人的脸越来越近,几乎是鼻子要碰到的距离。
什么鬼什么鬼什么鬼,这人要做什么。难道要咬我吗。
假如我是鸟子那样,强硬又有主见的女孩的话,这种时候就会马上推开对方,又或者干脆把对方打飞也说不定。但是实际上我只是一名软弱的女大学生,要提起反抗对方的气力也需要时间来做准备。就在我毫无办法的感受着背后冰冷的墙壁,心中的反击进度条龟爬一样爬到百分之六十左右,脑中浮现出《该做好反击的心理准备了……》的系统信息的时候,鸟子突然说话了。
“真漂亮”
“哈……!?突、突然说什么……”
就在我因这突然的话语慌乱的时候,鸟子拿起智能手机‘喀嚓’的拍了照片。
“你看这个”
对方伸出的手机画面上,是皱着眉看着这边的我。
那个眼瞳,有点奇怪。
“空鱼的右眼,好蓝”
正如鸟子所说。那不是寻常的蓝色。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是造物或者矿物——如同琉球玻璃一般的深琉璃色。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
就在我的思考跟不上现实而呆站着的时候,鸟子这次把自己的左手伸到了我的眼前。如同给对方看彩甲,又或者是希望对方行吻手礼的贵妇人一样的姿势。
不过似乎前者更接近正确答案。鸟子的左手的指尖,全都变得通透了。形状漂亮的指甲也好,那之下的肉也好,都如同无云的冬日天空一般透明。简直就像指尖就那样在半空中融化了一般。
“这什么鬼,怎么搞成这样的!?”
我这么一问,鸟子有点不满的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能自己搞成这样。绝对是那玩意的原因啊。弯弯曲曲!”
与这个世界不同的另一个世界,<里侧>。我们两人在那里遭遇了名为弯弯曲曲的令人恶心的生物,将其狩猎,并且生还。这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我的右眼的变化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一直看着弯弯曲曲。因为那是仅仅是看着对方,人的身体就会发生奇怪的变化的玩意。鸟子的左手……大概是因为裸手打落了我脸上生出来的那些菌丝一样的东西把。想到是因为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我开始有一点点内疚的情绪。
“我们去找熟悉这方面的人看看吧”
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鸟子说道。
“我有一个对里世界有兴趣的熟人,一直在研究这方面的事情”
“哈……?”
“其实想要那个镜石——弯弯曲曲掉落的那东西的就是那个人。本来要把那东西卖掉也准备去见一面的,一起去吧”
听着鸟子的话,我的眉头越皱越紧了。<里侧>的研究者?想要弯弯曲曲掉的异物的人?
不管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正经人。不会是什么奇怪的宗教人士把……?
“干嘛摆出一副奇怪的脸啊,空鱼”
“那个啥,我坦白说吧,超可疑啊。鸟子,不会是骗钱的吧?”
“反而是我们拿钱哦。从里世界捡回去一些奇怪的东西就会买,超随便拿”
抓着警戒着的我的手,鸟子笑道。我的眉间皱得更深了。
“空鱼不去吗?”
“……好吧,我也一起去”
我有点不情愿的回答道。如果鸟子被谁给骗了,我在这里放着不管也感觉会做噩梦。不过如果鸟子和对方是一伙的话,和她的交往也就到此为止了。打飞她的进度条就一直留在百分之六十把,为了那种时候做准备。
“太好了。没事的,对空鱼也不是什么坏事哦。挺好赚的哟~?”
……百分之七十吧。

2

在这片雨中,我被鸟子带去的地方是离西武池袋线地铁的石神井公园站稍稍走一段距离的高级住宅区。
被高级砖砌成的围墙圈住的三层独户的家。房子整体被绿色的爬墙植物覆盖着,酿造出异样的氛围。
——这房子绝对会被附近的孩子们说成鬼屋。
打开玄关的门,有点旧的陶瓷地板砖上,整齐的摆着一双CROCS牌的凉鞋。
进屋之后,气温一下就降了下来。笔直的地板砖沿的对面,阴暗的走廊延伸着。几乎看不清前方。细目凝视之下,从走廊的对面,一个白色影子飘过。
“咿——!”(译:倒吸一口冷气的拟声词,不知道怎么翻)
我在紧抓住鸟子的边缘忍住了。幸好鸟子似乎没注意到这件事。她开始对着走廊对面大声喊道
“我来了哟!”
“吵尼玛啊,知道你来了。快点进来”
从里面传来了说话全无礼节可言的女性的声音。
鸟子脱下了靴子,毫无犹豫的踏上地面砖,走进走廊。我也慌忙跟上了她。我走进了别人的家,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情了啊。
打开走廊的尽头的左边门,在杂乱的房间里,摆着好几个液晶显示屏的桌前……一名少女?毫无礼貌的盘腿坐在椅子上。她用两手抱着印着托芙杨松的画的大马克杯,从飘出的香味来看,似乎是热可可。
被多个显示屏照着的少女的脸如同蚁狮一般苍白。身上穿着紧身的T恤和紧身裤,光着脚。年纪到底多大呢,看起来就像小学生一般,但是看着这边的眼神里完全没有孩子的纯真。
鸟子轻车熟路的进了房间里面。虽然走廊和玄关简直像空家一样无一长物,这个房间却堆满了书和杂物。为了不碰倒那些堆砌物,我小心翼翼的跟着鸟子走进房间。封面画着动物的电脑书的塔的上是BOOKOFF店(译注:日本最大的连锁二手书店)甩卖一般堆着鸡汤书,那旁边则是书页泛黄的地方史小册子和现代建筑的专业杂志同居在一起。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线上挂着不规则形状的多面体模型和奇怪形状的纸飞机。完全搞不懂对方的专门分野。


看到我,少女抬起眉头。
“谁啊这是?”
“空鱼。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
听到鸟子的回答,少女带着怀疑的眯起眼睛。
“多少钱买的?”
“才不是买的。免费!”
嘟起嘴的鸟子回答道。免费你个鬼哦。
鸟子把沙发上的书推开坐了下去,拍着自己的旁边抬起头对我看。
“空鱼也坐下来把。不用客气什么”
“自顾自的说什么呢。这可是我家”
“那个……”
在我开始犹豫的时候,鸟子终于注意到一样介绍起对面。
“她就是刚才说过的熟人,小樱。在研究里世界和认知科学……”
“等等,你怎么说我的?”
名叫小樱的少女带着怀疑的眼光看向鸟子。
“我说了有个熟悉对面世界的人”
“熟悉、呢……”
带着如同挖苦一般的语气,小樱粗鲁的开口道。
“是叫空鱼来着?请吧,坐那里”
我听从对方的话,坐在了鸟子的旁边。脑内开始模拟一旦发生什么事就打飞鸟子逃走的情景。
“把她带来我家的意思就是说,这孩子也是里世界相关者咯?”
“嗯。在那边遇到的”
“那还真是让人同情”
我被对方用一副认真的表情这么说,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在困惑的我的对面的小樱把脸转向鸟子。
“然后呢?”
鸟子抬起左手,举到她的眼前。
“……干嘛?这是要我吻你的手吗?”
“不是啦,指尖。你仔细看看”
转过视线,小樱的开始紧皱眉头。
“唔诶,超恶心。这不会传染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小樱的视线一点都没离开鸟子的手。
“不只是我啦。你看看空鱼的眼睛”
“嗯嗯?”
小樱咕噜咕噜的把老板椅转过来,开始窥视我的眼睛。
“义眼?不对?诶——,这是什么鬼啊”
被紧盯着眼睛这么问了,没办法只能看着对方的眼睛回答道。
“啊,那个,在<里侧>,啊,<里侧>是我随便叫的名字,在那边……在对面遭遇了,被那个。弯弯曲曲。这么说能明白吗?有名的网络怪谈的,看到了就会发狂的的那个,那玩意,我一直盯着看了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样了,那个,就这样”
脸很红。背后和腋下也开始发汗了。
是这样来着——我本来就很认生。被初次见面的人盯着眼睛同时进行逻辑文理通顺的话对我而言难度太高了。
小樱又看了我一会之后才移开视线。
“鸟子,你呢?”
“我是直接摸了弯弯曲曲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不过与其说是弯弯曲曲,不如说是被弯弯曲曲影响了的空鱼——”
鸟子对小樱说明了我们相遇的契机,还有弯弯曲曲的那件事。和我不同,简洁又逻辑通顺的说明。
——为啥我和这家伙说话的时候就能正常交谈呢?
看着鸟子的侧脸,开始想着不可思议事情的是被小樱激昂的声音打断了。
“两个人不都是第四类接触者吗!不请自来的走进来到处摸来摸去的!”
“不是你自己说让我们进来的吗”
“你个傻吊别啰嗦!”
“那个……第四类是什么啊?”
畏畏缩缩的问了之后,小樱回答道。
“以前,根据遭遇飞碟的事例,海内克(译注:天文学家海内克博士)将其分类为第一类、第二类、第三类接触者。里世界的接触事例也可以援用这个概念,所以将其改进之后在使用。第四类接触者是,因为接触而导致肉体受到了影响的情况。”
冷淡的小樱突然开始变得饶舌了,我显得有些退缩。
“第一类是单纯的目击,第二类是侵入,第三类是和生物发生接触。接触的程度越深,越会被里世界所吸引,对其中毒,就这样回不来了的人也存在……”
“就像冴月一样”
鸟子呢喃道。
小樱也沉下脸沉默了。
“冴月是……?”
鸟子看着我,有些犹豫的说道。
“去了那边之后不见了的人。我的……朋友。”
鸟子说过她在搜寻着——搜寻着朋友。

3

“最开始是我的朋友,冴月她”
啜饮了一口热可可,小樱说道
“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里世界的存在,然后把我以‘共同研究’的名义拉进来了”
——也就是说,这个年龄不详的少女,至少也已经是大学生了吗。
“那,小樱也去过,那个……里世界吗?”
“没,我没怎么直接去过。正相反,我一直说那地方很危险,让冴月也别去了。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冴月说捕获了有活力的助手,把鸟子带过来了”
看到我把视线转向她,鸟子说道。
“冴月曾是我的家庭教师。我一直没上日本的高中,直接考了高认(译注:高校卒業程度認定試験,认定高中学历的考试,合格者会获得考取大学、短大、专业学校的资格,以及在各种其他的资格考试、就业时被认为是等同于高中学历)进了大学。那就是我和冴月相识的契机。渐渐的冴月也会教我一些学习之外的——里世界的事情,开始和她一起去里世界探险……”
带着难受的表情皱着眉,鸟子继续说道。
“大约三个月前,突然就联系不上了。想着说不定是在那边受了伤之类的,一个人去那边搜寻了好几次……”
“我都说了一个人去那边太勉强了”
小樱有点不爽的抱怨道。
“可是,不是朋友吗,有困难的时候不就互相帮助。——不是这样吗?”
理所当然的说着这样的话的鸟子的眼中充满着意志的光芒,我不禁移开了视线。
……家庭教师同时还是重要的朋友,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点开始不爽了。
完全不看向鸟子的眼睛,我转向小樱说道。
“小樱。里世界,到底是什么啊?”
普通的说话了。就像不爽的情绪成了推动我开口的动力一样。简直就像在生气一样。
“你怎么认为呢?”
小樱反而对我问道。
“我……一开始,我以为是只有我看得到的幻觉。一直到知道我以外的人也能进入那个世界为止,我一直这么怀疑着”
“的确如此。那也不是复数人共有着同一个幻觉。在那边的时候靴子踩上的泥土,回到这边也黏在鞋上。那边的一切都是实际存在的”
小樱把马克杯放在桌子上的空处,站起身来。
“里世界有与人类的认知密切相关的特征。根据鸟子刚才的说明,被称为‘弯弯曲曲’的存在也是,可以推测其存在自身与接触者的主观相依存。实际上我也曾经有怀疑过,里世界是不是虚拟空间。但是,可以将对面的东西带回来,以及你们两人身上发生的肉体性变异就是强力的反证。并且,至今为止收集的里世界的物品尽是些——虽然是奇怪的说法,‘既存的科学无法解释’的物品”
“说起来……我听说你有让鸟子多带点那个时候的石头回来?”
“啊啊,差点忘了。鸟子,带来了吗?”
“嗯”
鸟子从手提包里取出了鞋套(spats)。小樱戴上了丢垃圾时候用的一次性手套,慎重的将其打开,把内容物拿了起来。
是那个镜石。弯弯曲曲击退之后留在现场的迷之异物。如同打磨过一样发光的立方体的表面上,清楚的反射着室内的光景。除了我们三人的样子之外。阴暗的房间里,镜石发出着淡淡的银色光晕。
“比上次那个还大啊”
“是吧。搞到这个可辛苦了”
鸟子挺起胸说道。真希望他不要把那恐怖体验用仅仅‘辛苦’两字总结。
小樱抽出桌子的抽屉,毫不在意的取出了一束现金,让我瞪大了眼睛。
“辛苦了。再找到什么东西的话就带过来”
“多谢惠顾~”
鸟子数也不数就把现金束塞进了提包,然后朝着我笑了。对这脱离现实的情景,我完全哑然了。
“然后,那个石头到底是什么来着?”
对于鸟子的提问,小樱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我们先假定弯弯曲曲是经过视觉侵入人体的生物吧。‘不懂更好’,也就是说,将其认知,理解之后就逃不掉了”
鸟子偏了偏头。
“认知之后才能打中,不是反而是弱点吗?”
“理解也有深度差别也说不定。充分的‘理解’之后的牺牲者,要么不能动了,要么发疯了。你们有两个人才得救了。一个人去认知,另一个人开枪。”
我的脑内,回想起了那个被弯弯曲曲干掉的人的尸体。把指头插进了自己的两边眼窝深处的不知名的男人。现在才明白——那一定是,发现了弯弯曲曲是在视界之中活动的存在之后,自己把自己的眼球挖掉了。但是即使这样做了,最后也还是没能活下来……。
“弯弯曲曲进入人的认知之后,那里就会生成弯弯曲曲和人类接触的界面。空鱼的界面上弯弯曲曲存在的时候,鸟子开枪射击,将那个界面破坏了。或者是凝固了。或者是结晶化了。总而言之这是,实体化之后的空鱼的‘认知的界面’也说不定”
小樱用两根手指抓着镜石,举到了眼睛的高度。
“我的界面……?”
“就和加热牛奶的时候表面生成的那层膜一样”
在困惑的我的旁边,鸟子说出了奇怪的感想。
“上面映射不出人是什么原因?因为空鱼讨厌人类吗?”
我不禁瞪了鸟子一眼,但是她完全是一副无辜脸。然后小樱带着认真的神情回答道。
“没准是那样也说不定。又或者是,在以某种形式表现被这个镜石所捕获的弯弯曲曲的视点也说不定。”


结果最终,也没有治疗我的眼睛和鸟子的手的手段。问了小樱之后,对方直接回答“我是认知学者,又不是医生”拒绝掉了。
出门的时候,外面依旧下着雨。我在门前停下脚步,开始重新船上靴子。
眼前,突然冲出了一束万元钞。
抬起头之后,鸟子拿着捆着的万元钞微笑了。雨云低垂着的天空为背景,金发的美人对我伸出万元钞——对于这至今为止从没见过的厉害画面,我有点呆然。
“平分吧。一人五十万。这样行不?”
“……嗯”
手下了。钱。好多。好厉害。
“这样就能修好你的智能机了”
“呃,啊啊,嗯”
虽然实际上最先浮现在脑子里的是助学贷款。
“还没有好好的道谢过呢。谢谢你,空鱼”
“不,我才是……”
我扭扭捏捏的回答。
“下次什么时候去呢?”
“什么时候都……啊,等等,稍微等等”
从钞票束的冲击终于回过神来的我回问道。
“什么也没解决啊。我的眼睛也是,鸟子的手也是。不是应该再追问一下才好吗?”
“小樱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哟。如果她知道了什么会告诉我们的,一定会”
“可以信赖吗?”
“可以。因为她是冴月信任的人”
鸟子坚决的说。
“……你和那个叫冴月的人,关系相当好呢”
“嗯。是比谁都重要的人。如果她是在对面遭难了的话,我不去就她可不行……”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个叫冴月的人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丢了性命也不奇怪——就像那个挖掉自己眼睛的尸体一样。鸟子也不可能不知道这种事。
我沉默了一阵之后,鸟子带着寂寞的表情微笑了。
“说真的,之前我也很不安。冴月也过说别一个人去——所以,在那边结实空鱼我可高兴了!”
“诶,嗯?”
“打倒弯弯曲曲的时候我这么想了。我一个人的话就很难,但是和空鱼两个人一起的话就能找到冴月也说不定。”
“哈?”
这人在说什么鬼。
“空鱼也想要钱不是吗?在里世界找到奇怪的东西了就交给小樱,然后就能像今天一样被她买走,啊,当然我也想要钱,所以钱就平分。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winwin”
“………………”
我无语的站着。
那,鸟子只是,为了寻找冴月方便才抓住我吗。因为只有一个人去那边有些害怕?
怒气开始涌上来。
行吧。我懂了。
鸟子是这个意思的话,我就快点去把那个冴月给你找出来。这样就能摆脱这麻烦事了。你们自己去感情好吧。
“……好吧”
“我就知道空鱼会这样说!”
也不知道我的想法,鸟子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4

三天后的上午十点稍过。神保町,在书泉Grand(神保町最大的书店之一,Animate的子公司)一楼看着文库新刊的我,等来了迟到的鸟子。
“等很久了吗?”
“十五分钟”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我也刚到嘛”
“你当是约会吗?”
我冷淡的说道,也不听鸟子的回答,径直走向外面。鸟子也跟了上来,外面依旧下着雨,但是我们两人都没有撑伞。今天穿着的是淋湿也没关系的衣服。鸟子也好我也好,都穿着互相最初相遇时的着装。我是优衣库的抓毛绒衫(译注:又称双面刷毛布或摇粒绒,是一种柔软、表面带有绒毛的合成纤维布料,由聚对苯二甲酸乙二酯PET所制成。),迷彩的短裤,运动鞋。鸟子则是军品店(译注:SURPLUS,即军用剩余品,也就是贩卖军用剩余物资的店)的夹克和牛仔裤。脚上穿着系鞋带的长靴。
“空鱼,带枪了吗?”
对方一副平淡的样子问得我反而慌乱起来。幸好四周没有人听见,不过即使如此,我也压低声音回答。
“……带了。姑且。”
我从生存游戏专门店买了枪套,包好那把马卡洛夫之后放在了腰包里。可以绑在大腿上的那种枪套。听从店员的推荐买了这种。
一起走进了上次那个公寓楼,进了电梯。在看着鸟子开始按照顺序按下操作盘上的按钮的同时,我拿出了笔记。四、二、六、二、十、五。到了五楼之后,那个看不见脸的女人又跑了过来准备乘电梯。我害怕得一瞬移开了眼。一、三、八、二、七、十……。表示板上的数字不知何时开始变成了看不懂的文字,终于电梯停在了屋顶。上一次见过的那个一片黑暗的楼层这次没出现。
电梯门打开,湿润的风开始吹来。我和鸟子两人,走向了什么都没有的屋顶。
多云的天空略显阴暗。这里没在下雨。从屋顶望向四周,能看见起伏的草原上的云影在慢慢移动。远方的山端,有一团长着奇怪棱角,就像马赛克一样的云块,劈卡劈卡的迸发着雷光,在那一带下着雨。这是我第一次在里世界见到激烈的天气现象,但是不思议的是根本完全听不到雷声。耳中只有沙沙的风吹过草原的声音。扫视那片山麓的时候,一瞬间,我似乎看见有个三角形的什么东西在动。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从烂尾大楼旁边的铁制梯子降到地面后,我开始确认自己的装备。在大腿上绑好枪套,感受到马卡洛夫的重量之后,我稍稍安心了一点。不管怎么说,那个弯弯曲曲可以被枪弹打死这个事实让人放心不少。‘既然会流血就可以杀掉’——达奇·薛佛(译注:电影《铁血战士》的主角,扮演者是州长)也这么说过……不,虽然弯弯曲曲也并不会流血。
根据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我们准备了手套。池袋西武的运动用品店买的训练用手套。鸟子则戴了能遮住手指问题的坚韧手套。好像叫做战术手套。
整理好全身装备之后,我站起来问道。
“然后?要搜索冴月的话,我们去哪边比较好?”
“北边和东边我已经去过好几次了,但是都没找到。然后我去了西边,结果就遇到了空鱼。那边的区域我觉得空鱼比我更熟悉吧。有发现过人的踪迹吗?”
“虽然我之前也没啥到处找的余裕,不过那边只有一直延伸的湿地哦。其他呢?知不知道什么冴月可能去的地方?”
“冴月不是那种喜欢说自己准备去哪里类型的人……”
对方的回答意外的不靠谱,让我有些生气。
“那,就由我来决定?在楼上面看的时候,西南方向看见过一个废弃大楼一样的地方。如果没去过的话就以那里为目标如何。如果你的朋友受了伤没法行动的话,也会找个有屋顶的地方避难也说不定”
“明白了”
鸟子率直的同意了。
离开了烂尾楼前往东南延伸的分岔路,我们踏上了草原。
从楼上看的时候觉得还挺近的,实际走起来却不一样了。在目光远处的白色废楼,走了很久也没变近。我们时不时的用指南针确认着方向,默默的前进着。虽然那磁石的指南针也会一会摇摇晃晃的震动,一会如同在困惑一般转半天圈才指向‘北’字,做出一些微妙的奇怪举动。
“空鱼,是不是有点心情不好?”
走在后面的鸟子问道。
“我讨厌不清不楚的,所以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跟我说清楚吧”
“没啥。就是对你其实啥也没想这件事有点意外”
“什么意思?”
“你说着要去帮助朋友,决心倒是挺坚定的,对具体怎么救人似乎啥也没想的样子”
我这么说完,鸟子带着困扰的声音回答道。
“被这么一说也是啊。脑子里明是明白光急是没用的。但是一想到冴月没准陷入危机了,我就坐立不安了”
“哼嗯。还真是挺把她放在心上呢”
“因为我除了冴月之外一个朋友也没有”
“啊是吗,能早点找到就好了呢”
鸟子稍稍沉默了一会之后说道
“……那个,空鱼,刚才开始就有点让人感觉不好哟”
“啥感觉不好的”
“就是这个闹别扭的语气!别这么孩子气了行吗?”
“我语气就这——”
那是我正准备说回去的时候。
“停下!”
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飞到了耳中,让我停了下来。
草丛之中,离我们十米不到的地方,有个不认知的男人站在那里。在他的迷彩服之上,套着用枯草编成的外套,两手拿着在电影里见过的大型枪械。记得是叫AK什么什么来着。他没有做出射击姿势——枪口对着地面。浅黑色的脸上有不少没打理过的胡须,睁开的眼睛正闪闪的看着我们。
“不许动!”
鸟子尖锐的声音响起了。回头看去发现鸟子已经拔枪对准了那个男人。男子停止了移动,右手离开了AK,像是制止我们一样用手掌对着鸟子。
“再继续前进的话就会死哦。有Glitch。”(译注:Glitch,小故障,小毛病,网络毛刺,假信号,电子脉冲,低频干扰产生的电子设备杂音)
“Glitch?什么东西?总而言之你先把枪扔了”
“我拒绝。我可是在救你们的命。你看着”
男子慢慢的放下手,把指尖伸进了皮带上的小小腰包里,取出了一个金属的螺帽。
“看好了”
他又一次这样说之后,把螺帽扔了出去。对着我大约一米远的前方。
嘻啪—!发出着没听过的声音的光一闪而过。我不禁闭上眼睛,脸上则感知到了一阵热浪。
慢慢的睁开眼睛,我倒吸一口冷气。螺帽静止在半空漂浮着。被烧得赤红的金属在我的面前翻滚着,中间只隔着空气的热浪。
“这什么鬼……”
我听到了身后鸟子的喃喃自语。
看着看着,螺帽从其中一端开始慢慢变黑枯萎。根本不是金属燃烧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烧火柴。不久螺帽就被完全烧尽,落到了地面上。草丛之中,有一块大约直径60公分的地方完全没长任何草,被灰烬覆盖着。
我不禁向后倒去。脸色惨白的。如果是我踩了进去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一只柔软的手撑住了快要摔倒的我的背。鸟子扶住了我。
男子重新背好AK,踩着草丛走了过来。
“是<烤面包机(Toaster)>。如果踩了进去的话,骨髓都会被烧干净。一下就变成灰烬,连料理都做不成。里面到处都是这样危险的Glitch”
“Glitch、是什么?”
“是危险的空间异常。超自然的陷阱。在这种看不清前面的地方不进行确认就进行移动是自杀行为……”
说着说着,男人的语气开始变得暧昧起来。
眼睛的焦点也开始发散,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美……美智子吗?”
“诶?”
虽然我想着还有其他人吗回过头去,但是草原上能看到的地方没有任何人的踪影。鸟子也开始用怀疑的眼神盯着那个男人。
“美智子,是你吗!?你回来了吗!?为什么你有两个……!”
男人脸色都变了,靠了过来。我绷紧了身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鸟子则重新抬起了手枪大喊道。
“大叔你冷静点!开枪了哦!”
被枪指着的男人停了下来。如同在困惑一般,又说道。
“美智子……”
“我不是美智子!大叔你好好看清楚!”
男人的眼神渐渐变回正常了。
“啊啊……对不起,你们并不是美智子”
他摇了摇头,深出了一口气。
“我刚才有点混乱了。现在没事了”
“真的吗?”
“真的。放下枪吧。我真的没事了”
虽然这么说着,男人的脸上缺透露着严重的失望神色。几乎要让我觉得他要哭出来了。在我紧张的看着对方的时候,男人用双手盖住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鸟子则一直等到我重新站起来为止,才慢慢的放下了枪。

5

男子自称名叫肋户。
说自己是因为为了搜寻遭到神隐的妻子才进了里世界。
“对不起。我很长时间,一直在追寻着妻子,所以看到你们的时候,把你们看错成了她的样子。真的对不起”
“哈啊……”
觉得奇怪的我回答道。那能说是看错了的程度吗。把我和鸟子两个人,同时看错成妻子,难道不奇怪吗?
并且,接近之后我发现了。这个大叔很臭。
我先前以为是日照造成的浅黑色皮肤,其实是满身污垢。头发也乱成一团。简直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洗过澡了。
“你从多久以前开始就在这里寻找了?”
“这次来已经过了三十八天了”
我被对方的即答惊到了。鸟子也挺意外的,问道。
“一直生活在这里?不回去的吗?”
“偶尔会回去——有必要补给物资的时候就会。那之外的时间就一直在这里。回到没有妻子的世界也毫无意义”
“看……看样子你过去是很看重妻子的呢”
虽然我准备说一些不怎么刺激对方的话,不过我完全说错话了。肋户瞪着我,愤然的说道。
“不是,过去。是一直很看重。现在也是,将来也是。美智子还活着。她在等我去救她!”
“对、对不起……”
看到我退缩的眼神,肋户的脸色稍稍有点缓和。
“不……对不起,我也是不禁喊了出来。明明对你发怒也没啥用”
我紧张的看着肋户。这个男人在短时间里突然亢奋又突然道歉就重复了两次。明显精神不安定。现在姑且还没拿枪口对着我们,但是如果不小心触了他的逆鳞可就说不好了。
“我们才刚刚新婚。虽然是相亲结识的,但是我们因为电影的兴趣一样而意气投合,没多久就结婚了……”
明明也没问,肋户突然就开始讲他的妻子——美智子——的事情了。
“结婚之后快一年的时候。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工作回来的我就着毛豆喝了点啤酒之后,正准备两个人一起看电影。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对客厅的妻子问,看什么电影好的时候……”
肋户的话语在这里停顿了。
“……妻子没有回我的话。回到客厅的时候妻子已经消失了。那是个不大的公寓,没有任何能躲人的地方。也没有出门的声响。离开客厅的时间也顶多就10来秒。就那么一会,妻子就忽然消失了。一点痕迹都不留,她刚才坐着的坐垫都还凹陷着,有着她的温度,啤酒杯也是刚刚倒满两杯酒”
回忆这件事似乎让他很痛苦,声音有些发抖。
“我花了些时间才搞清楚状况。在接受了妻子失踪了的事实之后,我发疯了一样去寻找,但是既没线索,也不知道妻子能消失到哪里去。我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样,去找灵能者之类的人商谈了。那其中的一个人这么说了。美智子是遭到了神隐”
“神隐——”
鸟子喃喃念道,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了我。
毫无前兆的人就消失了,这种怪谈毫不罕见。以前的日本管这个叫神隐。要么是被带去异界,要么是迷途到了异界,再也回不来。《远野物语》里的<寒户老婆婆>之类的还有曾一次回归又再次消失的情况。一九七零~八零年代似乎也曾流行过被“四次元空间”吞噬了之类的话题。
而我开始对这种怪谈感兴趣并且开始调查则是在“迷途到异世界”的网络怪谈开始增加的时候。不经意的瞬间,突然进入了和现实世界相似却又在细节部分有奇妙差异的世界,因这种违和感而感到恐惧,逃回了现实——在最近十年左右,这种体验谈的数量越来越多了。以前我认为这只不过是“故事”,但是现在看来,这其中也含有一部分事实也说不定。
但是,如果是见也没见过里世界就轻信这种事情的人的话那就……。
“那个,你就相信了吗?”
我有点畏缩的问道,肋户点了点头回答。
“不管是被什么人所诱拐,妻子自己选择的人间蒸发,精神错乱,我考虑了所有的可能性。但是,没有任何可能性符合事实。既然这样,那只能考虑是超自然的原因了。有什么东西把妻子从我所知的日常世界之中带走了。我去调查了。为了找到遭遇神隐的牺牲者到底被诱拐去了什么地方的线索,我把旧闻和民间传说查了个遍。为了寻找接触异界的办法,我甚至拜了奇怪的修行者为师。绝食、瀑布修行,我什么都做过了。然后我终于找到了ZONE”
肋户抬起手,像我们展示这周围延伸的里世界。
“入口在秩父的山里的荒废神社。是个有去试胆的年轻人失踪了的传说的地方。我调查了记录确认了传说的真伪,还去寻找了试胆的当事人询问。后来我在实地调查的时候,走过鸟居的一瞬间,看到了如同幻境一般的,长满在风中摇摆的枯草草原。我进行了大量的尝试,最终确认了在特定的时间以特定的角度经过鸟居,就能进入那片草原。”
听完这些话,我有些瞪大了眼。肋户虽然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着,但是这些被简洁的话语总结的调查,到底要花费多少时间和劳力我简直无法想象。
肋户从回忆从回到现实后,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们。
“说起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这儿?”
“理由和你是一样的。我的重要的朋友,在这里失踪了”
对于鸟子的回答,肋户点了很多次头。他的眼睛开始湿润。
“是这样啊——肯定很幸苦吧”
肋户大步的走过来,抓住了鸟子的手。我全身紧绷。对方接近得实在是太毫无防备,鸟子也没时间做出反应。肋户一个人热心的握着手,转头向我问道。
“所以你们两个人一起来找那位朋友吗?”
“诶!?那个……”
在我犹豫怎么回答的时候,肋户已经自顾自的深深点头了。
“我明白。我明白的。肯定坐立不安把。我也是这样。重要的人突然失踪了,而周围的人谁也不理解你。你们一定很辛苦吧”
“哈啊,那个,嘛”
在我不知道如何反应的时候,肋户搭着鸟子的肩膀开始流泪。鸟子也和肋户一样眼睛湿润了。
等等……你们这就共感个什么!?
我差点不假思索的喊出来,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也说不定。这个大叔和鸟子所处的立场是相同的。
——而我不同。
在傻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我的旁边,肋户对鸟子提案道。
“你们似乎对于经验不足。不如我带你们走安全的路线吧——”
“可以吗?”
“啊啊。我可没法眼看着你们掉入眼前的Glitch”
“大叔这样说呢!太好了,空鱼”
鸟子朝着我的方向,高兴的说。
我除了点头毫无他法。

6

“往前走之前一定要先丢个什么东西试试。如果没有东西可以丢的话就用长棒去试探”
肋户在我们的前面,一边走一边丢着螺帽。他腰间挂着一个建筑工人或者木工用的那种钉袋,里面似乎装满了螺帽和螺丝。
“这个世界充满了死亡危机。到处都是陷阱,而我们根本没法看到它们”
正如他所说,肋户投出去的螺帽在我们的前面有的突然被吹飞到高空,有的像奶油一样融化,为我们揭露了隐藏的Glitch的存在。
我和鸟子至今位置还没踩到陷阱,单纯只是因为运气好吗……?
肋户为不同的Glitch起了自己的名字。<佛坛饭>是白色碎肉一样的小块堆成圆锥形在地面突起的Glitch,接近它就会发出如同牙医用的小钻一样刺耳的金属音。像是用头发做的攀登架一样的<霞网>几乎不能用眼睛看到,丢出去的螺帽也会从中间的孔洞穿过去,如果不是注意到那里面飞舞着的像鸟的羽毛一样的东西的话,我们差点就中招了。
据说,像<烤面包机>那样,已经判明性质的反而是少数,除了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之外一无所知的Glitch占了绝大多数。
“不去确认一下吗?”
“如果不是不突破就无法前进的情况的话,走迂回路线更快。我并不想研究
小樱的话就会很关心这些吧。我也是,每次发现新的Glitch的时候,都有些想停下来仔细观察一下。不过即使不用肋户警告,那些Glitch也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我不敢进一步靠近。
“不仅仅的Glitch。还徘徊着很多诡异的生物。有些是我们已知的动植物被歪曲过一样的样子,还有一些只要看一眼就会让人恶心发吐。你们还没遭遇过这些的话算是幸运了”
“哈哈……”
我浮现出暧昧的笑。如果这人听说我和鸟子为了狩猎弯弯曲曲专程跑进里世界的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不过,想到如果还有比那个还恶心的东西我也开始有点害怕起来。果然还是多少练习一下怎么开枪比较好吧。
我们渐渐接近目标的废楼了。废楼墙壁水泥的表面,如同经历过大量枪击一样到处是孔洞,就像那些死后白化的珊瑚树一样。
鸟子对走在前面的肋户发问了。
“那个。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大叔你见过其他人吗?女性,高个,长着黑色长发,戴着眼镜,眼神坏坏的”
举出的这些特征,大概就是那个叫冴月的人吧。
“对不起,我没见过。本来在遭遇其他人就很少见了。而且就算见到了,我也很少会接近”
“为什么?”
“因为有可能是它们”
肋户的声音变得低沉。
“它们到处都是。一直在监视我们。窃听我们的电话,偷我们的邮件。集团的来对我们恶作剧。在网络上放我们的谣言。报警也没用,警察里也有它们的人”
肋户对着我们担心的继续说道。
“你们在对面没事吧?在车站的月台没被人从背后推过吧?门牌上没被人涂鸦过意义不明的记号吧?它们会伪装成人类,潜伏在我们的社会之中。即使去告发他们也没用,谁也不会相信我们……”
肋户如同自言自语一样继续着。他看了看鸟子,又看向了我。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它们是指谁?”
“就是的原住民。它们潜入我们的世界,诱拐着人类。美智子也是被它们拐走了!”
肋户发出了带有愤怒与憎恨的喊声。
……这、这可是。
我把我的话头吞了回去。
这个支离破碎的猜疑心——虽然我没有拿过心理学的学分,也能感受到。肋户的精神不正常。
情绪不安定,沉浸于阴谋论,手持AK的男人。这,这可不妙。相当不妙啊。一旦他认为我们是“它们”的话可不知道会做什么。尽可能的不去刺激他吧……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鸟子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不是‘它们’呢”
所以说就是别说这种啊!
虽然我冒出一身冷汗,但是肋户的反应反而很平稳。
“最初看到你们的时候我是准备躲起来的。不过走近一看,你们做出了非常的……像人类的行动,所以我把你们叫住了”
“像人类?”
“你们在争吵什么吧。据我所知,它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因为它们根本没有人类一样的感情”
我感觉十分复杂。也就是说,我没被<烤面包机>烧死是因为我和鸟子吵架才得救的吗。
“你的说法像是见过一样呢。遇到过吗?‘它们’”
鸟子这么问了之后,肋户深深的点头。
“啊啊,我在里的期间见过好几次像人影一样的东西。我想着没准是美智子,亦或是其他迷途到这里的人类,但是去接近看过之后,每次都两者皆非。虽然有着人类的形态,但是如同树木一样站着完全不同,又或者是用粘土做人类做到一半丢下不管一样的东西之类的,都是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在之外呢?”
“刚才说过了不是吗,在那边的世界,它们会拟态成人类。在我没看的时候从背后嘲笑我,回头一看就做出啥也不知道的表情。在电车上踩我的脚,我回瞪过去就会把人当成痴汉。悄悄的拍我传到网上……”
肋户的话突然中断了。
他停下脚步,弯身到地面。
“又有Glitch吗?”
“不是……”
这么说着,肋户紧盯着地面站了起来。回头看向追上来的我和鸟子的脸。
“看,这是足迹。能明白吗?”
顺着肋户指向的地方,我看见了地面上有着微微的凹陷。能看出是草的根部被什么压折了。就像是被什么棒状的物体压过的样子,是足迹……吗?
鸟子在肋户的旁边弯下身。四肢着地,如同狗一样把脸贴近地面。
“足迹向着那个建筑物去了”
肋户自语道。那个建筑就是我和鸟子的目的地的废楼。
“呐,鸟子。看到这个足迹,弄明白什么了吗?”
听到背后的我的声音,鸟子回过头看向我。
“虽然不明白……但是有可能是冴月。我们去看看吧!”
我被她高昂的回应所压倒了。虽然我觉得,只有这种不确定的痕迹能明白什么,但是看到鸟子的反应,我没法说出口了。
“——这样吗。如果是就好了”
自己的说法比想象的还要冷淡,反倒让我自己动摇了起来。肋户站了起来,没对我们说任何话,又开始走了。一闪而过时看到的他的眼神径直看着那边。
“美智子。你在那边吗。等等,我马上就来救你……”
肋户口中念着妻子的名字,分开草丛开始前进。鸟子也站了起来,跟着他后面追了上去。
我则一副凄惨的气氛看着那个背影。
其实我心里明白。瞎猫碰死耗子去找也是无可奈何的。鸟子没错,她只是拼命的想去帮助自己的朋友。
擅自期待别人,又擅自觉得自己被背叛了——我这是何等的不像样啊。我自己明明也明白这件事,却拿鸟子出气。
带着被两人扔下的感觉和自我厌恶,我开始追赶鸟子的背影。

7

越是接近白色的建筑物,肋户的步幅就越快起来。最后几乎是跑过来的。明明直到刚才还那么慎重,简直就像忘了Glitch的存在一样。
在他的背后,鸟子紧跟其后,我也啥也说不出口跟在后面。
直到现在我都在为眼前的肋户会不会烧起来或者被弹飞,或者其他的很厉害的方式死掉而冷汗直流,不过幸运的是,我们安全的来到了建筑物的面前。
这是一座三层的废楼,横向很长,就像是哪里的学校教学楼一样。敞开的入口上没有门扉。屋内稍显阴暗,能稍稍看见木制的室内地板。
“看!肯定没错,足迹延伸到里面去了”
肋户指着建筑物前面没有长着草丛的地面,大喊道。散落着墙上剥落的砖片的土地上,有着和刚才见过的一样的凹陷。虽然那些凹陷正如肋户所说,向着建筑物的入口去了,但是我看着这些鲜明的印迹,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
凹陷根本不是脚的形状。大约是直径30公分左右的圆形,上面有着如同高级印章的书写体一样的纹样。凹陷之间的步幅差不多有两米。
不对。这,绝对不是足迹把。最起码,也不是人类的足迹!
“呐,呐,鸟子”
虽然我想叫住她,但是在我停止脚步观察的时候,鸟子已经跟着肋户走进了建筑物的入口。内心越来越不安的我也追了上去。
进到废楼内部之后,我的因光暗差一瞬间闭上了眼。
鸟子和肋户都停在门口前面一点的地方。楼里的地板砖都被掀开了,墙壁上成排的窗户里穿进来的蛋蛋光带,照射着伫立在房子中心的一个人影。
是女人。
身高很高——非常的高。轻松超过2米的身上穿着长长的白色连衣裙。背对着我们的身后,垂着长长的黑发。
我的脑里浮现出一个名字。八尺大人。身长八尺,也就是240厘米的女人的姿态,袭击年轻男性的怪异。与弯弯曲曲一样,作为网络怪谈十分有名。
“……冴月?”
听到鸟子的自言自语,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诶……这个超高的,是你的朋友……!?”
“虽然——应该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怀念”
回也不回头,鸟子答道。
……很怀念?
听到意外的话而感觉疑惑的我,畏畏缩缩的看回那个女人。就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吵闹着进来的我们似的,女人一动也不动,依旧背对着我们站着。异样的身高很高的女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是怪异的常见模板。比如说《远野物语》里的山人之女也是,拥有着很高的身高和几乎可以说是典型的怪物特征的很长的黑发……。
我凝视对方一段时间后,渐渐开始明白鸟子的话语的意思了。虽然不管怎么看都是可疑人物,但是内心那种微痛的感觉开始逐渐变强。让人几乎想哭出来的胸口发闷的感觉,以及和很久没见过的人再会时一般的高扬感。
我擦了擦擅自开始湿润起来的眼睛,发现了更加奇怪的事情。有那么一瞬间,女人的身影消失了,我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别的东西。细长的柱子组合起来的,像是窗框一样的构造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要让眼睛的焦点聚集起来好好看清楚,却不知道为什么做不到。好几次挤眉弄眼之后,渐渐的,我的眼里女人和构造物仿佛看起来重合在了一起。
“……鸟子,那边那个窗框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啊?”
“你说什么?”
“那家伙站的位置,有个什么东西啊”
鸟子稍微沉默了一阵之后,慢慢的摇了摇头。
“没看见啊,什么都没看见”
被鸟子这么说我开始困惑起来。明明这么清楚就在那里。
支撑着那个重合着的构造物的是两根直直的柱子。最下面的地方并没有和地面接触,而是稍稍漂浮着。上方折是好几根倾斜的横柱交错着。整体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平衡感的圆规或者歪曲的鸟居。我的脑中开始浮现出以前读过的怪谈。发出着金属音和白光,从山的鞋面上滑下来的,兵库县的“圆规人”……有复数人在深夜的山中目击过的,逆鸟居……。
拟似鸟居的边缘发着微微的光芒,有着合成照片一样的违和感。那是银色的光晕——在小樱家里见过的镜石也正好发出着这个感觉的光。
在我正准备问,你们也看不见这个光芒吗的时候,眼前两人的背影突然吓一跳一样的抖动了一下。
慢了他们两人一拍,我也察觉了。
女人,开始回头了。
黑发摇晃着,位置很高的头开始一点一点的回转。几乎转到了左回头的极限位置之后,脑袋的活动停住了。越过肩膀看到的侧脸也完全被黑发遮住,根本没法知道对方有没有在看我们这边。
随着头之后开始转动的是,肩膀。穿着连衣裙的左肩开始向我们的方向旋转,长长的上半身开始转向我们。同时,刚才一直在我心中的那个原因不明的怀念感,也如同加大音量一般的越来越重。
——想回去。回到那里。想去见、那个人。
我抓住胸口,开始呜咽。到底是回到哪里,“那个人”又是谁,就连我自己也完全不清楚。虽然没有对象,但是感情越来越高昂。
那个重合的拟似鸟居也,和女人同步行动着。其中一个柱脚接触地面,以那为支点旋转着。不知从哪传来了,啵,的一声。如同气泡破裂,又或者自己的鼓膜因气压差而发出的声响一般。啵、啵、啵啵啵、断断续续的听到这水泡的声音的同时,拟似鸟居两只柱脚之间的空间开始变色了。深深的蓝光从那之中开始渗出。但是鸟子也好肋户也好,对这个光景都没有任何反应。
——是这样吗。
我眨着眼,突然发现了。如果这个拟似鸟居只有我能看得到的话,那么原因一定是——
我试着闭上了右眼。突然的,拟似鸟居的身影消失了。
——果然。
我闭上左眼,只用右眼去看。这次是女人的身影消失,那里只剩下鸟居伫立。
两只眼睛,同时看见了两个东西。
随着拟似鸟居的回转,蓝色的光也渐渐变强了。而我所联想到的则是,和鸟子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与里世界相连的大宫的废屋里,通过猫眼看到的那一片蓝色的世界。拟似鸟居放出的那个蓝色,和那鲜艳的蓝色一模一样。我的心中危机感渐渐变强。继续留在这里很不妙,但是,好想靠近那个蓝光——。
就在这个时候,直到刚才一直安静的肋户,突然大喊。
“美智子!!”
根本不管吓了一跳的我,肋户全身震动着,紧盯着那个女人。
“终于……终于找到了。绝对没错”
“那,那就是?搞错了吧?”
“不,那是美智子”
肋户断言了。
“的确,美智子身高没那么高……头发也短不少……但是,我明白,那是美智子。你看,越看越像了……身高也开始变低了……”
肋户边自言自语,边踏出了脚步。
“等、等等!”
我想拉住肋户,抓住了他的背包,但是肋户偷也不回的继续前进。背包从肩膀上落地,发出了重物的闷响。肩带也掉了,AK也在了瓦砾上翻滚。肋户却毫不在意的继续走着。
“啊啊,果然就是……。让你久等了,对不起,美智子……”
肋户半哭一样叫喊着的同时,跑向了八尺大人。
我的右眼,看到了这样的结果。接近拟似鸟居的肋户全身,染上了那蓝色的光芒。肋户的脸浮现出惊愕的表情。是注意到了眼前的女人不是美智子吗,又或者是,在那个蓝色光芒中,看到了另外的什 么 东 西吗。肋户如同冻结了一般的停了下来——
然后,消失了。
在一瞬之后,啵、的,空气中传来了声音。
被危机感和怀念感相混合的,不明所以的感情袭击的我伫立着。我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羡慕着消失在蓝光对面的肋户。理性在叫喊着让我从这里逃跑,但是身体却一动不动。
就在那个时候。在我前面站着的鸟子,开始朝女人踏步了。我马上,抓住了她的手。
“我得过去——冴月在那里”
无视那个自言自语,我在手上加力。
“好疼啊。放开我,空鱼”
“不能放啦。停下来”
鸟子摇头了。自从进了这个建筑物,鸟子一次也没回头看过我。
“但是,冴月她,就在那里啊”
“没在那里啦!”
我因为鸟子开始说和肋户一样的话而战栗了。他们两人,都把八尺大人,看成了自己见过的重要的人的样子。把他人的亲近的人的印象和自己重合,被骗的人就会被神隐——那是这样的存在吗?那么,我没被骗的理由是什么?因为我的右眼看穿了它的真面目吗?又或者是因为我和他们两人不同,没有重要的存在……?
鸟子直到现在也还在,甩开着我的手,想往那个女人的方向前进。喊着我不认识的朋友的名字。
“冴月她——”
这人……!
怒气涌上了头。也不懂我是什么感觉!感情的进度条终于到达了百分百,到察觉时我已经在大喊了。
“别丢下我啊!笨蛋!”
用不习惯的声音大喊,我几乎要哭了出来。为了吸引鸟子的注意力,我继续喊出着丢人的声音。
“别留下我一个人!我不想你过去啦……!”
我说出口的是,如同小孩一般的恳求。
但是,是这些话传达到了吗——鸟子她,停了下来。
就是现在。
强行把他的头扭过来让鸟子看向我吧,我强行的向对方的肩膀伸出手——
“空鱼,别!”
背后的叫声,阻止了我的行动。
“你在做啥啊!接近那个很不妙啊!”
那个喊声是,鸟子的声音。但是,为什么在后面?明明在前面的——
困惑的眨了眨眼,突然,我察觉到了自己所抓住的并非鸟子的手腕。
是八尺大人。
我正抓着八尺大人的手腕。
“哈……”
左眼视点的现实感开始袭向我。
手掌上传来了冰冷而又柔软的感触。我不假思索的抬起头。越过那透着静脉的光滑肌肤。沿着手腕和穿着连衣裙的修长躯体,能看到外露的肩膀上散落的黑发散发着湿润般的光泽的对面是弓形的上翘着的嘴唇,那鲜艳的红色的上面,我毫无办法的视线被吸引——
突然,随着一声枪响,八尺大人的头后仰了。
我马上回头,看见的是用两只手持着马卡洛夫的鸟子的身影。
“趴下!”
我马上蹲下的原因与其说是因为听到了命令,不如说是被她的气势所压倒了。鸟子用马卡洛夫连开三枪,同时跑近到了我身边。
“快站起来!空鱼你才是,准备去哪里啊”
“诶、诶”
鸟子拉着还没理解状况的我颤抖的手腕,远离了八尺大人。
“我、我,做了什么?”
“你跟着大叔的后面准备去那边。还喊着不明所以的话”
紧皱着眉头,鸟子对我说道。
“别丢下我一个人什么的,是我这边的台词啦……”
终于明白了发生的事实,恐惧袭向了我。
疏忽了。我被骗了。
这家伙对肋户,用妻子的错觉把他吸引过去。对我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利用了我——对鸟子的感情。
这都什么,超难为情……!恐怖和羞耻混杂的感情袭向我,让我胸口发闷。
重合着女人和拟似鸟居身姿的怪物,被鸟子枪击之后也没有受伤的样子,依旧站在那里。吸引力渐渐在变强,别说逃出这里,就连努力站住不去接近对方都很难。
“空鱼。这家伙,要怎么才能干的掉?”
鸟子理所当然的问向我。这与其说是信赖我,不如说是全丢给我了不是吗……。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我还是整理好心情回答道。
“现在正在想”
怀念感,把肋户吸引过去的妻子的样子,八尺的女人的形态,这全都是幻觉。是它让我们感受到的错觉。在这里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错觉——。上次,弯弯曲曲是通过视觉侵蚀的我的身体。那时候,我的认识之中,产生了弯弯曲曲所在的地方的错觉。没准八尺大人也是这样?里世界的生物和人类接触的时候,总伴随着某种错觉?又或者是正相反,它们是通过错觉和人类相接触?没准是因为我的右眼因为受到了接触的影响,所以才能认知到它们的真面目也说不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上次一样的办法也有尝试的价值。
我把意识集中到了右眼。八尺大人的姿态渐渐变淡,我开始只看到拟似鸟居了。
“鸟子,开枪,打那家伙的头”
我这么说了之后,鸟子点头,拉下了马卡洛夫的扳机。枪弹打中了拟似鸟居的柱子弹开了。
果然!只要认知它就能打的到。
两发、三发。每次命中都挑起火花,小石子一样的破片被打下来。但是——
“有效果吗?”
鸟子问我。我摇了摇头。敌人根本没变化。
“OK,那我就用这个”
鸟子把马卡洛夫放回枪套里,捡起了落在旁边的肋户的AK。先取下弹夹确认之后又重新上好,打开保险,做好开枪姿势。让人吓一跳的有模有样。在我呆看着的时候,鸟子就这样开始射击了。
枪声比马卡洛夫响上不少,我不禁捂住了耳朵。连续从枪口喷出的枪弹挖开了拟似鸟居的石材。肉眼可见的大号弹痕穿透了石头的表面。但是,即使继续射击,满是伤痕的鸟居也还伫立在那里回旋着。蓝色的光没有一丝衰弱,胸中的怀念感也没有一丝减退。
发现我一言不发,鸟子咬住了嘴唇。
“不行吗……”
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我拼命的运转自己的头脑。
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气力耗尽被吸引过去。但是枪弹打上去也没用,我的右眼除了能看到之外也没其他功能,鸟子也是……。
——啊、。
一个想法急速的在闹钟形成了。
“鸟子!那只手!”
我突然开始兴奋起来,鸟子看着我露出一种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左手!把手套脱了!”
“这个?要怎么办?”
鸟子脱下了战术手套,露出了透明的指尖。我抓住那只手,自己朝着拟似鸟居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空鱼?什么什么?”
我快速的开始说明。
“我的右眼,似乎可以看到异世界生物的本体。那么,鸟子的左手也是一样的也不奇怪不是吗?”
“本、本体?诶?怎么回事?”
看着混乱着的鸟子的眼睛,犹豫了一瞬间之后,我说道。
“……抱歉,大概要让你摸到奇怪的东西,原谅我”
“诶、这什么,等……”
完全没有取得对方同意的时间。我强硬的拉着鸟子的手,伸入了蓝光之中。
“抓住那个!”
“那个是什……呜咿!?”
右眼的视界里,鸟子的左手,抓住了蓝光。
“这这这这是什么!虽然看不见但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啊我!?”
“果然!就那样抓紧了!”
兴奋起来的我不假思义的喊道。正如我所想。我的右眼能“看到”里世界的存在的本体,所以鸟子的左手,说不定就能“触碰”它——我这么想了。
鸟子的透明的指尖插在了光芒之中。真是非常奇怪的画面。到底是什么感触呢,鸟子的害怕的拉长了脸,身体开始远离抓着那东西的左手。
“讨厌这东西超软的!呐我能不能放手了啊?”
“忍一下”
“忍到什么时候!?”
我从大腿上的枪套里拔出了自己的马卡洛夫,不习惯的动作让我花了不少时间。
“抓着别动哦,鸟子!”
我把枪口对准蓝光,下定决心拉下了扳机。
开火的后坐力几乎要让我手枪脱手。不过终究是没有掉下。鸟子抓住的地方的旁边的地方,光芒上开了一个洞。纯黑的圆洞。
一瞬之后,那个洞口传来了,啵啵啵啵啵啵、的气泡破裂声的同时,喷出了黑色的球体。
鸟子发出惊讶的声音抬起头。抬头看去的我的左眼里,看到了像弓一样弯曲的八尺大人的长身。气泡的声音简直就像是,悲鸣一般拉长。激烈的扭曲的八尺大人的身体简直就像是开了洞的气球一样以非人的方式萎缩了。
右眼的视界里则是,黑色的球体不断的涌出来,飞不了多远就无痕无迹的消失了。即使碰到了我的身体,也没有任何感觉。在我看着两方的视界的时候,八尺大人的身姿缩小消失,球体的喷出也渐渐变弱……停下了。
发觉到时——周围的情景已经改变了。我们现在正跪坐在长着苔藓的石砖上。能闻到土和植被的气息。茫茫野草之中,能看到崩塌的神社一样的参拜殿。附近杂乱的石材,正像是崩塌的鸟居的残骸。我们被苍郁的森林包围着,抬头越过树梢看到的是夕暮的天空。
这是能听到鸟鸣虫叫的,表世界。
我站起来,低头看向鸟子。
“没事吧?”
鸟子左手一张一合,抬头瞪向我。
“你让我摸了奇怪的东西”
“我说过了啊。是什么感觉啊?”
“……有种,让人变成废物的感觉……”
鸟子全身一抖。
“呜呜,好想洗手”
“这个神社,水管有没有水啊。话说这哪?”
鸟子终于站了起来,拿出了智能手机。
“欸、说是秩父的山里面”
“真的假的?”
说起来,肋户说他进里世界的地方好像也是秩父的神社来着。
这附近没看到肋户的身影。穿越了蓝光的他,到底去了哪里呢。神隐——想到我们差点也踏上了同一个命运,和恐惧一起,那个憧憬的残渣也在胸口回响。
鸟子就像是放弃了一样的叹了一口气,拿AK当拐杖站着。
“回家啦,好远啊。能在途中搭上巴士就好了……嗯?”
在参拜路上散落的鸟居残骸中间,鸟子捡起了什么。那是白色的女式宽檐帽。是八尺大人留下的东西吗?鸟子用两只手抱着看的那东西,被银色的光晕包围着。
“……可别戴哦”
对于我的话,鸟子带着浑浑噩噩的表情点了头。看到这个,就算是我也明白,鸟子在考虑着不在这里的,另外的别人的事情。
“鸟子,你没想过冴月在那边吗?”
“想过了。我那时超想过去的”
鸟子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
“为什么忍住了?”
“……因为我担心空鱼”
“诶?”
对着不懂对方意思的而回问的我,鸟子微笑了。
“空鱼,超危险啦,就像是要去什么地方了”
完全没想过鸟子会说这样的话,我呆然了。这是我的台词——没能这么回过去,我只是回给了鸟子一个笑容。



本帖最后由 高等黑暗 于 2018-10-23 22:38 编辑



档案3 Station February

1

“那么,空鱼和鸟子的第二回里世界远征,幸苦啦!干杯!”
“好好,干杯”
对于给对方的高昂情绪浇冷水的我,鸟子叮的碰了一杯。
鸟子拿着生啤,而我则是梅酒。
这是第二次两人一起喝酒了。酒会的主题是,里世界探险的庆功会。
得知了与这个世界不同的“里世界”存在的我和鸟子,在那边遭遇了被称为“弯弯曲曲”和“八尺大人”的奇妙的怪物。
第一次酒会是打倒弯弯曲曲从里世界生还的当天。我和吵着要开庆功会的鸟子一起进了那附近的店,结果因为疲劳鸟子没多久就喝醉,连话也没好好说上几句。吸取了那个教训,这次的庆功会安排改日进行了。今天是从那边归还的数天之后,周五的傍晚。
“毛豆和土豆沙拉和凉拌西红柿,还有烤串5串,炸鸡块,马肉刺身,海带杂煮拌的萝卜沙拉,还有……”
鸟子马上开始点餐了。
“再来一条烤青鱼……就这么多吧。空鱼呢?这些行不?那就先这样”
“那个啥,你有做准备把这些全部吃完才点的吧?”
“总能搞定的啦。反正有两个人”
“你不会忘了上次变成啥样了把?鸟子自己点一大堆结果途中睡着了,我没办法只能把那些全吃了啊”
“毫无记忆”
这家伙……。
“今天没事的啦,我做好准备了”
“准备?为了庆功会?”
你就那么喜欢酒会吗,在我呆然的时候,鸟子已经开始用筷子夹起送的芥末奶油起司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今天没准备去探索,所以两人都是轻松的打扮。我是休闲学生服加牛仔裤,鸟子是迷彩夹克加上裤袜配牛仔裙。
下午五点。刚刚开店的居酒屋里还没几个客人。不过再这么说也是周末的新宿之夜,马上就会吵闹起来吧。一想到这个,我现在就开始觉得烦躁起来。
进大学之后我有去过两三次,名为联谊的活动,但是完全跟不上其他人的节奏,得到的只有苦痛。和鸟子两个人的话相比起来就轻松多了。反正要开酒会的话,如果是去有包厢的店就更好了。
“对了对了,上次,从里世界捡回来的那个帽子啊。昨天,我带去小樱那里了,结果她说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帽子,所以不肯买。真小气”
“不不她才是对的吧。那帽子啥异常也没有啊”
鸟子的熟人小樱是据说正在研究里世界的认知学家。虽然我也见过她一次,不过她实际上到底是研究什么、怎么研究这件事还是完全不清楚,但是她有在收集从里世界带回来的异物。鸟子就靠这个赚了不少钱,我也是从她那边平分。
“但是啊,那个帽子,空鱼不是能看见奇怪的地方吗?”
“的确是发着微弱的银光啦……”
“啊咧,说起来你的右眼颜色变回去了?”
鸟子撑着桌子靠了过来,我不禁后靠了。想到会被在近距离窥视眼睛我又动摇了。真希望她别这样。鸟子这样漂亮的美人,把脸突然接近过来简直是一种暴力了。
“发、发现得太迟了啦。我只是戴了有色隐形眼镜!”
因为变成琉璃色的眼睛实在太显眼了,所以我只在右眼上戴上了黑色的隐形眼镜。
“诶超浪费啊,明明那么漂亮”
鸟子嘟起嘴,坐回了椅子上。有种很好闻的气味留在了我的鼻头前面,让我几乎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吞吞吐吐的回应道。
“你自……自己不也是,戴了手套吗”
今天鸟子戴了薄皮手套。现在因为要吃饭所以右手没戴。不过这家伙真是怎么打扮都合适啊……。让人来气。
“其实意外的大家都装成没看见的样子,也没出啥问题呢。不过有些人会偷偷拍照挺讨厌的,所以才戴的”
我们与弯弯曲曲遭遇并且生存下来,但是却说不上是完好无损。我那变成如同宝石一般颜色的右眼,能看到和左眼看见的现实世界不同的、里世界的……本质?一样的什么东西。而鸟子那指尖变得透明的左手则能触碰到里世界的……物质?之类的东西。虽然关于这手和眼睛的问题啥也没搞清楚,几乎全是问号,但是至少我们靠着它们在与八尺大人的遭遇中活下来了。
借用小樱的说法,我们是<第四类接触者>。
伴随着肉体变异的,里世界遭遇事例。
“空鱼,你想不想要这个帽子?”
鸟子把手伸进了脚边的背包里,从皮革的手袋里拿出了Ziploc的塑料袋。(译注:Ziploc,美国庄臣公司生产的一种塑料袋,多用于保存食物)
在那个塑料袋里的是折好的白色女式宽檐帽。在我的右眼里应该能看见银色的光晕,不过在居酒屋的灯光下几乎没法分辨。
“不要不要”
“那就归我了咯”
打开袋子的鸟子,把折起来的帽子重新翻开,没事人一样戴在了头上。我全身一紧,不禁喊出声来。
“你还真敢戴啊,那种不明所以的东西!?”
里世界的物品到底拥有什么样的性质,光看外表是完全搞不清楚的。如果戴上帽子的瞬间,鸟子当场像奶油一样融化的话,我到底该怎么是好啊。
和畏畏缩缩的我相反,鸟子充满余裕的微笑着。
“合身吗?”
“鸟子你不管戴什么都合身啦!总之你吃饭的时候先把帽子取下来”
“切”
鸟子脱下了帽子。看来戴着帽子的部分也没变成地中海。
点的料理上菜了。毛豆,土豆沙拉,凉拌番茄和萝卜沙拉。等店员离开之后,我说道。
“帽子没卖掉的意思就是,这次是赤字咯?”
“也不是啦。不是捡回了大叔的AK吗”
“你声音太大了啦”
“谁也没在听啦”
打倒八尺大人(大概)的时候,我们拿着一把突击步枪回到了这边。大概是俄罗斯制造的AK吧。本来是里世界遭遇的名叫肋户的大叔的所持物。在我想着也不可能把这个藏衣服下面带回来的时候,鸟子灵活的把AK拆解掉,装进背包里藏起来了。
“但是没子弹不是吗?全部打光了啊”
“里世界捡的子弹,我还藏了一些啦,大概能用吧。那把枪是AK-101。5.56厘米的话,也不算很罕见啦”
听着把这些危险的话语如同理所当然的说出口,我的感觉都开始变得奇怪了。
“上次也问过了,你到底在哪学会的用枪啊?”
“国外”
对于鸟子这一副不愿多提样的回答,我皱了皱眉。
“恐怖分子培养机构之类的吗?”
“啊哈哈,不是那样的啦”
“哼—嗯。不想说就不说吧”
“嘛,也没啥嘛。空鱼不也没说什么自己的事情吗?”
“你也没问过啊。鸟子也没兴趣吧”
“嗯嗯?怎么会呢。我就是觉得好像空鱼有点不愿提这个。可以问吗?”
我开始思考起来。然后自己对自己惊讶了。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话,肯定马上就拒绝了。
也不是有什么让人犹豫不说的不幸过去。只是单纯的说自己的家庭状况也很无聊吧。我这人又内向,又没什么优点,就是一个单纯的大学生。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喜欢一下被人问到隐私的个人信息。我又没对他人追根究底,也就别问我这些东西了吧。特别是那种,其实对我也没啥兴趣,就嬉皮笑脸的拉进距离的人最让我讨厌了。
本应是如此的。
“怎么样?可以问吗?追根究底,不分公私,连手带脚……”
也不知道鸟子的话到底是认真还是开玩笑,但是不思议的是,我却有种被这家伙问的话也行吧的想法。下定决心,我开口了。
“……请吧”
鸟子认真的看着这么回答着的我的脸,突然笑喷了出来。
“空鱼果然超有趣啊”
“什么鬼!?”
“你搞出这种做好觉悟了的脸……。别勉强自己啦。肯定是有那种不想说的东西吧,抱歉抱歉”
“啊…………嗯”
在空做准备的我重整心情的时候,烤青鱼来了。店员给气炉点上火,在桌上开始烤切开的青鱼,鸟子边看着边说。
“下次什么时候去?”
下次。下次呢……。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气炉的火灭了,店员离开,留下了烤得焦黄的青鱼。我边伸出筷子,边考虑着怎么回答。
弯弯曲曲也好,八尺大人也好,虽然现在勉强逃脱了危机,但是感觉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死掉。鸟子是,因为有要寻找失踪的冴月这个目的,不管什么危险都能冒。但是,我呢?
“鸟子不害怕吗?”
听到我的问题,鸟子把啤酒杯移开嘴边,歪着头。
“我也好鸟子也好,都差一点就死了啊”
“嗯,但是还是没死”
“不害怕吗?”
“害怕啊。但是没事的”
“什么啊你那自信……”
看到我意外的表情,鸟子摇了摇头。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早就放弃了啦。或者没准在那之前就死掉了”
“那,为什么”
鸟子用拿着啤酒杯的手指着我。
“总有办法的啦。有两个人在嘛”
……是那种问题吗?

2

在鸟子去厕所的时候,我在桌边喊了店员买单。差不多是二十点刚过的时间。酒会开始得早结束得也早。
“久等~”
鸟子软趴趴的回来了。
“啊—吃饱了吃饱了。多少钱来着?”
“九千五百零四円”
虽然这次鸟子没半途睡着,但是点太多的料理还是吃不完,最后只能把剩下的平分给我了。这家伙不点那么多的话还能再便宜个千円左右的。也不客气就知道喝喝喝。
“还真不少耶—”
“别说的跟事不关己一样”
我有点愤慨的回道。虽然不知道鸟子是什么情况,这可不是我这样的贫困学生能随随便便一顿饭的的金额。虽然现在稍微有了点钱,但是这钱又不容易赚,我到底也没有乱花的想法。明明是这样,结果这家伙……。
我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在椅子上微妙的摇摇晃晃的鸟子,问道。
“没事吧?能好好一个人回家吗?”
“Probably……maybe!”
鸟子一边左摇右晃一边大声断言。在我想着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回去啊的时候,店员拿着找零过来了。
“烧已了火经完,撤请掉我气让炉”
……听着像是这样。
“哈?”
我完全没搞懂听到了什么,呆然的抬头看去。
“撤请掉我气让炉”
店员不耐烦的重复了一次。仔细一看店员的一只手上拿着气炉。
“哈啊……”
什么都没懂的我暧昧的点了点头。店员转身就回了厨房。
“呐,我出多少啊?”
“四千七百五十二円……刚才那些话,你听清了没?”
“嗯—?我没听到啊”
到底是听错了什么呢。我歪头思考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店外。在我拉开店门的瞬间,眼前似乎有一瞬间朦胧了。关上门的时候,从厨房之中传来了意想不到的一声狗叫,一声尖锐的犬吠声。
“这里有狗来着?”
鸟子回头看去。但是居酒屋的门已经关上了。嵌在格子窗户上的毛玻璃对面,传来了哄笑声。玻璃杯砸碎的声音。然后又传来了更大的笑声。
总觉得有点奇怪的感觉。是因为喝醉了吗。姑且不说鸟子,我可没喝那么多才对。
外面很安静,连汽车的声音都没有。这个时间点的新宿,不应该会这么安静才对。在一片昏暗的视野边角,能看见店面和招牌的光。
“空鱼——。车站在哪边啊——”
“那边,你振作一点啊”
这么说着的我,看来也挺醉的了。感觉有点头晕目眩。还是早点回家睡一觉比较好。
嘛不过,心情倒是不坏。和鸟子喝酒还是挺开心的。虽然感觉直到最后也没谈啥有用的内容。
“嗯——?是不是有点暗啊?”
“是省电的影响吗”
“也不用省电到暗成这样吧—”
醉醺醺的走着的时候,渐渐违和感越来越重了。
走不到车站。
奇怪。这是咋回事?这可是新宿啊。
明明是周五晚上的繁华街,居然除了我们之外一个人也没有。何止如此,我们走的道路不找到什么时候已经不是人行道,变成了膝盖高的草丛中的土路。
“啊—空鱼,你这是走错路了吧”
“放着不管就怪我……话说回来,新宿有这么乡下来着?”
终于我们两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这啥鬼地方?”
就是这个时候。我们以为是从空中传来了隆隆的风声,结果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头上飞了过去。
那个影子左右有着展开的翅膀的形状,看上去就像一只鸟。纯黑色的,完全看不清细节。简直像波音飞机一样大的翅膀缓缓的拍打,卷起的风吹打到了地面上。把草原吹倒的同时,油一样的气味冲进了鼻孔。
我们呆然的看着这覆盖星空的鸟影远去。新宿的高楼大厦已经哪里都看不到了。何止如此,就连灯光也一个也看不到。
这是我们认识的地方。
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现在,正在夜晚的里世界之中。

3

因风吹过而泛起波澜的草原,看起来就像黑色的水面一样。
这是第一次进入夜晚的里世界。
至今为止进来的时候总是白天,和鸟子一起的两次探险也是,在日落之前就回去了。因为我们害怕在这种不知所谓的世界里迎来夜晚。
“鸟、鸟子……你晚上来过吗?”
对于我的疑问,鸟子摇了摇头。
“没来过。冴月说晚上很危险,所以我避开了晚上。”
冴月。把鸟子带入里世界探险的人,鸟子的“朋友”。我从没见过她,因为在鸟子和我相知之前,她就失踪了。
就我听说的而言,她似乎很久以前就在里世界探险,并且积蓄了不少经验。我们踏入了,就连经验丰富的她也说是危险的,里世界的夜晚。
如果说完全不好奇的话是假的,但是毫无心理准备,探险装备也完全没带。完全是意外的状况。不如说,这不是,非常糟糕?
“空鱼,带枪了没?”
鸟子压低声音问我。
“怎么可能带了啊!为什么要带枪去酒会啊……”
被这么问之后我突然想到。
“难道,你带了?”
“正在想要是带了就好了”
“……也是哦”
我不由得放送了肩膀。没想到我居然会因为同伴没带枪而失望。
眺望着附近,眼睛渐渐习惯了星光。
同时,我开始感觉到细小的声音。
夜晚的里世界,和白天完全不一样。
有活物的气息。
白天这里一声鸟鸣也没有,除了风吹过草原的声音之外什么也听不到,简直就像是人造物一般的世界。现在既能听到偶尔的鸟、虫、动物之类的声音,还能听到什么东西分开着草原的行走声。
除了我们走来的土路之外,四周能看到的地方全是起伏的草原。虽然能看到不少像是树丛,孤木,又或者是土坟一样的东西,但是在夜空之下都是黑色的剪影。
“鸟子,你觉得我们是为什么进了里世界?”
“不清楚,我们走过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
我摇了摇头。根本毫无头绪。搜寻记忆之后,我想起了在离开居酒屋的时候,眼前曾经有一瞬间的模糊。我的右眼能看见里世界物体边缘的银色磷光,没准那个朦胧就是我们进入里世界的瞬间也说不定。
要进入里世界的话,必须得找到隐藏的入口,又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操作顺序。废屋的后门,用特定的顺序按下电梯的按钮,在特定的时间用特定的角度通过深山的鸟居,之类的。但是这次,我们只是在普通的店,普通的喝酒吃菜才对。
这么一想,离开居酒屋之前就有违和感了。那家店本身就有问题吗?又或者是,我们在店内做了什么?
“我们,啥奇怪的事也没做吧?”
“嗯。我觉得我们就普通的从居酒屋出来而已啊”
“因为用特定的顺序点了菜之类吗?”
“你这说得像是游戏找秘技一样的……啊!”
突然想到一件事的我发出了叫声。
“怎么了?”
“帽子!”
“……啊”
鸟子瞪大了眼,然后有点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我就说了别戴来着的啊——”
“也、也不一定就是那个的错啊”
“可能性挺高的不是吗!”
“那,再戴一回试试?”
“别!别!别戴了。你别碰它了行不”
我慌忙阻止了把手伸进背包里的鸟子。大概是被我的威势给吓到,鸟子举起了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好了好了。我不碰了。OK?”
“……OK”
其实一点也不OK。
我捧着脸发出一声叹息。
好了,怎么办吧。
具体来说就是,怎么回去。
迄今为止在里世界的时候都清楚进出口的位置,要回去的时候走那边就好了。但是,这次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走回来路,也感觉找不回那个居酒屋的店门。
“走那边?”
鸟子问道。
“总而言之……先别走了吧。没准会踩到Glitch”
里世界有很多,踩到之后不知道会怎么样的,超自然陷阱一样的东西。以前在这一边遇到的名叫肋户的男人,把那些叫做Glitch。
“在这里一直坐着等到天亮没准更好”
这么说着我抬起头,发现鸟子正紧盯着我身后的什么东西。
“……好像也没法这么做了”
“?”
跟着她的视线回头,我看见了星空的背景之下的,一个巨大的影子。
长颈鹿吗?一瞬间我这么认为了。看上去就是一个身高很高的四足兽的样子。但是抬起头一看,那个印象就消失了。在细长的脚支撑的胴体之上,没有头部的存在。
四足兽发出叽——、的,如同蝉鸣一样的声响的同时,开始移动脚步。胴体下面垂吊着的块状物,随着脚步一齐摇晃。那是什么呢?我眯细眼睛观察的同时颤抖了。那是如同木乃伊一般被捆绑起来的人体,被绳子垂吊在那里。
蝉鸣声逐渐变响,四足兽开始向我们这边前进。腹下的那些块状物互相碰撞,发出钝响。那些人型的东西遭受着如同腊肉一样的待遇,给了我如同一瓢冷水一样的刺激。酒一下就醒了。
“空鱼……这是,啥鬼?”
我抓住呆然的呢喃着的鸟子的手,喊道。
“逃就对了的东西啦!快跑!”

4

在夜晚的里世界之中,我们分开草丛奔跑着。
即使到了现在,我们也对这突然发生的状况毫无现实感。如同身处噩梦一般脚步有些摇晃。
头上有什么虫子一样的东西拍打着翅膀着飞了过去。不知是蛾子还是蝴蝶的群体在星光下飞舞。
“空鱼,这么瞎跑不会碰到Glitch吗!?”
在我后面,鸟子喊道。
“跟在我后面。绝对别跟丢了!”
我边跑边回头,抓住了鸟子的手。鸟子那隔着薄皮手套的右手立刻回握了过来。
在我集中意识到了右眼上后,里世界的夜晚变亮了几分。光源是,四处散落的Glitch。在一些一眼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淡淡的发着银色的光晕,提醒着我那些超自然的危险。我到现在也忘不了,上次差点走入<烤面包机>的恐怖感,我差点就被活烤成了焦炭。肋户是丢螺帽来确认Glitch是否存在再小心前进,但是我们现在却没有那种空暇。我们被紧迫的足音追着,喘息着奔跑。


虽然有银光,但是周围还是很暗。为了分清楚地形的变化和危险,我一直凝视着前方,右眼渐渐开始有了痛感。眼泪开始模糊我的视线。
前方的地面开始隆起,像是防波堤一样,向左右延伸着,没法绕过去。
“前面上坡!”
我边跑上了斜坡边警告道。因为抓着鸟子的手,我的脚步一下停下了。这道坡比我想象的更急。
“没事,我一个人能爬上去”
鸟子这么说着,放开了我的手。我有些不安的回头,看到了鸟子那满是大汗的脸。两人都什么也没再说,点了点头,鸟子也开始爬坡。我们就像动物一样四肢并用,努力的登着斜面。
背后传来了狗叫声。爬到斜面中途的我回头看去。无头的四足兽以平滑的动作接近着我们。虽然四足兽看着像是在慢跑,但是因为腿长步幅也很大。在它的脚边,草丛之中有什么在动着。看不清楚样子,但是能看见它在草丛之中动着。又听见了一声狗叫。是狗吗?真的是狗?不管是什么,那东西的目标都明显是我们。
就在这个时候草丛分开了一点,我有那么一瞬看见了那草丛中的样子。
“咿……”
我不禁发出了悲鸣。是脸。虽然只看到了一瞬间,但是两个黑色眼窝加上下面开着的口的配置,完全是人脸的样子。
“怎么了?”
我转向准备回头的鸟子。
“别停下!快点爬!”
我边催促边爬上了斜面顶端。站起来的瞬间,我的手撑在了硬质的东西上。我的手碰到的地面不是草丛,而是堆满着砂石。
“空鱼!”
手很痛。鸟子抓着我伸过去的手也爬了上来,我们开始观察防波堤的上面。让我们惊讶的是,这里居然是铁路。生锈的铁道向两边延伸着。铁路的旁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木制的电线杆,上面垂着电线。
在防波堤的对面,又是同样的草原,而背后那些不知正体的生物越追越近了。我为了决定向哪边逃跑而站定往四周看去。在凝视铁路的右手边时,我似乎看到了某种发光的东西。和银色的光晕不同,像是某种清楚的光芒。
一瞬间的判断让我重新抓住了鸟子的手,在铁路上开始奔跑。
有铁路也就意味着,在某处应当是有车站的。刚才看见的那个,说不定就是车站的灯光。
虽然我反射性的这么想了,不过这里是里世界,我们的常识完全不通用也说不定。不如说我们脚下的到底是否真的是铁路都值得怀疑,不过如果这也想那也想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听到了什么东西踏上砂石的声音,这次我们俩都回了头。
“脸……!”
鸟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并没有看错,在追着我们的那是有着人脸的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浮现的,蛋形的白色脸面上,有着黑色的眼窝和口。虽然看不到详细的眼睛和鼻子之类的五官,但是那暧昧的样貌反而让人毛骨悚然。更让人觉得厌恶的是,那些脸都飘在离地面一点的地方。带着狗一样的吠叫声,那些脸追了上来。在那后面跟着的是长颈鹿一样的四足兽,看上去正在用不稳的脚步爬着防波堤。
要完,要被追上了。一旦被它们追上,我们就……、
……被追上了,会怎么样?
会被他们、做什么呢?
就连会被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再一次让我恐惧了。那些如果是野狗的话,就能想象自己被撕咬的痛苦,被咬死的恐怖。但是,我就连它们是什么都不知道。
胸中那无边无际的恐怖无限的开始扩大,几乎让我吐出来。呼吸逐渐急促,胸口开始绞痛。瞪大了眼睛,口也大张着的我,肯定和追过来的人面野兽的脸差不多,发现这件事又让我内心害怕得无法忍受。现在如果叫喊出来,肯定会是连我自己都没听过的尖叫声。肺里面的空气全都喊出来一样,不像是女人,而是野兽一样的尖叫——
“空鱼,别停下!”
鸟子的手拍在了我的背上。
“吼啊、?”
打开的嘴巴发出了超泄气的声音。尖叫变成了哑弹。鸟子抓住眨巴着眼的我,强行拉回了自己的方向。视界被鸟子的脸占据了。那是有着明确的眼睛鼻子,漂亮的女性面庞。
“别放弃!快跑!”
“吸,是、!”(注:口齿不清)
这次是鸟子拉着我在跑。
在恐慌之后,我几乎是完全思考停止着在运动着脚步。眼前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夜晚之中,抓着我的手的鸟子的背影。
——总有办法的啦。有两个人在嘛。
几乎麻痹的脑子里,回想起了庆功会上的对话。
也许真是那样也说不定。和鸟子一起的话,这之后遇到什么也好,变成什么样也好——
突然,鸟子的脚步停下了。似乎在前方看到了什么东西。
“空鱼,这边!”
“哇、!?”
突然被强行拉住手腕的我,被铁轨绊了脚,和鸟子一起倒向了铁路的左侧。
“趴下!别抬头!”
这么说着,鸟子把我的头压向了地面。让我想发生了什么事的时间都没有,前方突然响起了枪声。在黑暗之中枪口的火焰激烈的闪烁着,在眼睛里留下残光。我听见了从我身体上方不远的地方飞过去的子弹发出咻咻的声音。背后传来了和狗极像的悲鸣声,有什么东西从防波堤上跳下远去了。
……变得安静下来了。
我畏畏缩缩的抬起了头。
有人接近过来了,我听见了踏着砂石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有好几个。
最终在视界里出现的是,持着突击步枪的军人。身上穿着迷彩服,戴着头盔,脸上戴着夜视仪。虽然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是至少有接近十人。走在前头的两人拿枪口对准了我们,后面的同伴则警戒着四周和铁道前方。
在我准备起身而撑起来的瞬间,对准我们的枪口增加了。
“DONT MOVE(不准动)!”
英语的警告声飞了过来。
“DONT SHOT(别开枪)”
鸟子用英语回答了。我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举起双手,慌忙说道。
“DON、DON SHO,DON SHO”
……我的声音没准太小了对方根本听不见也说不定。
保持着枪口一直对准着我们,军人们接近了过来。
“人类吗……?”
其中一个人拉起了夜视仪,用怀疑的眼神对准了我们。这次是用的日语。
“是、是人类”
“中尉,它们还在!(你看到了一句英文)”
响起警告声之后,军人们重新举起了枪。枪口对准的是铁路的对面。回头看去,那个四足兽又站在了铁路之上。在腹部的下面垂吊着的尸体摇晃着。从侧面看去,宛如是一个绞刑台用四只脚在走着路。
在那个的背后,又有别的人影出现了。浑身肌肉的高个,并且是全裸。在头上有着灌木丛一样的杂乱的块状物,侧头部长着鹿角一样的东西。那个角如同分形一样分出细枝,就像珊瑚一样分叉着。
枝角男虽然一开始紧盯着一样的看着这边,但是最终像是对我们失去了兴趣一样,转身下坡离去了。四足兽也发着蝉鸣一样的叫声跟着离开了。
等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的声响也渐渐消失,军人们终于把枪放下了。
被叫做中尉的男人蹲了下来,对我们伸出了手。
“没事吧?”
“啊……谢谢你”
其他军人也接近了被帮扶起来的我身边。他们投射过来的视线充满着杀气,显然警戒着我们。
——真的是人类吗?
——这俩也是怪物把?
我听见他们用英语讨论着。
其中一个军人走出前来,焦急的说道。
——中尉,接近了很危险的。反正她们也是XXX,射杀她们吧。
途中开始有些听不太清,不过听上去就是快速的用英语说了些类似的话。枪口又一次对准了我们。抓着突击步枪的手的关节紧绷着都有些泛白。其他士兵也用紧张的表情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阻止的动作。还想着我们从怪物们的手上逃掉了,结果又要被疑心暗鬼的人类给射杀吗——我全身僵直,身边的鸟子掩护我一样想站在我的前面。
我一下紧握住鸟子的手把她拉住了。紧盯着回过头的鸟子的脸。不用掩护我了,反正被枪射的话两个人都完了。
就在我和鸟子在军人的圈中互瞪的时候,“中尉”参了进来。
“别这样,格雷古。你也看见了不是吗。她们被Horndman(角男)追赶着。是人类”
“但是,中尉!”
“上士!这是命令,放下枪”
被叫做克雷克的上士紧瞪着我们,慢慢的放下了枪。
中尉重新转向我们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的?”
“从、从新宿来的……东京的”
东京?居然是东京?惊讶的低语在军人之间交互着。那不是几百英里外吗!
“你们是从哪来的?”
对于鸟子的质问,中尉这么回答。
“从冲绳”
“冲绳!?”
这次是我们被意外的地名震惊了。虽然我们早就知道里世界和表世界的距离有差别。
“那么你们是……驻日美军?”
中尉用点头回答了鸟子的问题。
“我们是Marine(海军陆战队)。我是威尔·德雷克中尉。佩尔豪斯大队第三中队的副指挥官”
中尉用柔软的态度这么说道。

5

“……也就是说,你们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是、是的。就连是因为什么才进了里世界也不知道……”
听到我的回答,德雷克中尉闭上眼摇了摇头。
“太遗憾了。我还以为终于能逃脱这个地狱了。”
我们被海军陆战队包围着,在铁路上走着。背后传来的格雷古上士的杀气依旧让我们紧张不已。虽然枪口已经放下了,但是他对我们的警戒一点也没有放松。不止是他一个人,其他的海军陆战队员的视线也称不上友好。虽然我也觉得为了让他们安心应该尝试与他们交流看看,但是和这样的他们说话的口才对我而言实在是有点过高了。
中尉用戴着手套的手摸着长满胡茬的下巴,继续说道。
“实在抱歉,我们可能没法帮助你们回到原本的世界。我们来到Another Side已经一个月以上了,至今也没有找到逃脱的办法”
他们似乎把里世界叫做<另一侧(Another Side)>的样子。脱掉头盔的中尉有着自然卷的头发和有些忧郁的眼神,看上去十分稳重。大概已经十分疲惫了吧,眼睛下的黑眼圈,述说着他憔悴的程度。
“话说大家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我们在山中训练的时候,整个部队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这边了。在我们注意到植被和冲绳完全不同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之后我们重整了分散的中队,以车站作为据点扎下了阵地,但是一点一点的出现了牺牲者。”
能听出声音中深浸着的后悔。
鸟子从前面回头,问道。
“牺牲者是,被刚才的怪物给干掉的吗?”
“一部分是那样。你们看到了吗、在那个腹部下面挂着的遗体”
“是、是的”
“那些曾是我们的伙伴。那头骡子也是”
“骡子?是说那个无头长颈鹿吗?”
“那本来是我们部队的随军搬运机器人。在搬运遗体的时候,踩到了奇怪的BEARTRAP(捕熊陷阱)然后一动不动了,我们没办法只能把它扔在那里离开了,后来就以那个姿态出现,开始袭击人类了”
我花了一段时间才理解了中尉这太过平淡的话语中的异常。也就是说,那个“四足兽”其实是变质了的机械!如果那个蝉鸣一样的声音其实是马达的驱动音的话的确是可以说明,但是这依旧是冲击性的事实。我直到刚才还擅自以为会被里世界所影响的只有生物。所谓BEARTRAP,大概就是指Glitch吧。能把机械歪曲成那样,完全无法想象是什么原理。
在我失语的时候,鸟子和中尉继续对话着。
“刚才,你是说有车站?”
“是。Stetion February。一个不大的旧车站”
“为什么是‘二月(February)’?”
“因为那里这么写着”
我们跟着右转的铁路继续走着,渐渐的看见了隐藏在树林之中的车站。只有一条铁道的月台点亮着小小的灯光。在这一片黑暗之中终于看见了灯亮,让我感觉紧张的情绪稍微有点缓和。
“这儿,通着电?”
“不清楚。来这儿的时候灯就已经亮着了,但是那儿都没找到连接着车站的电线”
铁路在经过车站之后依旧延续着。放眼望去那边只有一片黑暗。我接着问道。
“其他还有这样的废车站吗?”
“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现过其他车站。而且——这里并不是废车站”
“诶?那就是说……”
因为中尉那颇有深意的话而转过头去的我,看见了月台上立着的站名看板。

┌──────────┐
│  如 月  │
│ KI SA RA GI │
│ ────┬──── │
│ 角落 │ 黑暗 │
└──────────┘
(下面是没翻译版本的)
┌──────────┐
│ き さ ら ぎ │
│ KI SA RA GI │
│ ────┬──── │
│ かたす│ やみ │
└──────────┘

我终于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Station February——如月车站。

6

“如月车站”是有名的网络怪谈。我知道让这个名字风靡网络的事件发生时间。2004年1月8日23点稍过的时候。虽然这么说,这是因为这个事件当时在匿名揭示板2ch实时直播了。
一切是从‘我坐的电车书有点怪怪的’的留言开始的。电车没在本应该停的站点停下,终于停下的时候却是一个从没见过的无人车站。车站站名写着“如月”。那条铁路线上,明明没有那样的地方才对……
当事人用手机联系了家里,还在网站上实时写下现况的留言,终于在为了回家坐上了由一个可疑人物开着的汽车的途中,手机没电失联了——。在2004年,当时的我还只是一个小孩,知道这件事是之后很久的事情了。从这个故事之后,“迷途异世界”系的体验谈开始爆发性的增加,我认为这个故事没准就是这类网络怪谈的头款也说不定。
说实话,我开始有一点点感动了。有种圣地巡礼一般的感觉……。这和遭遇弯弯曲曲和八尺大人的时候完全不同。那两者虽然也和网络怪谈中的怪异十分酷似,但是对方也不会自报家名。但是这次不同。不管怎么说都是直接写着“如月”车站。我有‘不存在的车站,真的存在啊!’这样的感慨也毫不奇怪吧。
不过,里面是这副模样,倒是完全超乎我的想象。不存在的如月车站,如今变成了驻日美军的野营地了。
我们穿过了没有站员的检票处,经过了只有几张褪色的水色长椅的候车室,走出小小站楼外,眼前是士兵们交错的帐篷。在我们经过橄榄色的大号帐篷中间的步道的时候,哨兵向中尉行礼了,然后他因看到我们而张大了眼。
在这里能问道汽油的气味。因为能听见发电机的嘈杂声,所以他们应该是有电力的,但是这个野营地仍旧很暗,似乎只做了最低限度的照明。
在帐篷的行列对面的那些一个一个的大号迷彩大概是装甲车吧。再在那之前是用沙袋堆积成的工事,还设置着一些特大号的机关枪。
“为什么没人监视月台那边?”
鸟子转过头问道。
“因为很危险。会有列车过来”
会有列车过来……?
鸟子和我互相看了看。
中尉停在了在一个帐篷前。他回头对着跟着我们的格雷古说道。
“上士,跟到这里就行了。让部下们去休息吧”
“中尉,这很危险。我还没法信任她们”
格雷古说出了反对意见。中尉叹了一口气之后摇了摇头。
“上士,不要让我重复命令”
“……是,长官。请多小心”
“我懂的。幸苦了”
格雷古上士敬礼之后,用两根手指示意自己的眼睛,然后再指了指我们。我可在监视着你们,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真对不起,部下做了失礼的行动。他们的精神也到了极限了——虽然拜托这个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请你们尽量不要刺激他们”
用疲惫的语气说完这些之后,中尉转向帐篷之中大声说。
“少校,我回来了”
“进来吧”
跟着中尉,我们也进了帐篷里。
在桌子对面写着什么东西的男人抬起头来。是一个将深色的金发梳成背头,眼神尖锐的男人,他看着我们站了起来。眼前的男人体格健硕,身高很高。头几乎都要碰到帐篷顶。
“中尉。她们是?”
“地形调查的回程途中遇到的一般民众。据说是大约一个小时之前,从东京侵入了Another Side”
“进入地点是?”
“地点不明。说是发现的时候已经在里面了”
“能明白大概的位置吗?”
“据我的推测,大概是狂野之物(Wild·Things)的地盘。<角男(HorndMan)>和<人面犬(FaceDog)>还有<行走绞刑台(WalkingGallows)>在追着她们”
听完报告的少校点了点头。
“太阳升起之后派出侦察兵。你决定人选”
“我明白了。但是,那边可全是捕熊陷阱啊”
听到这个的少校,视线转向我们。浅色的瞳孔紧盯着我们,我开始越来越紧张了。
“你们是如何突破了那全是捕熊陷阱的地方呢?”
我一时语塞。答案当然是,我能看穿他说的那些捕熊陷阱。但是,就这样直说好吗?看刚才的格雷古的反应,随便说出来可能会有危险。在我一时想不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借口的时候,反倒是中尉帮了我们一把。
“她们是沿着铁路过来的。至今为止我们尚未在铁路上发现过捕熊陷阱。在那之前的话——”
中段了话语的中尉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我们。鸟子抢在我之前回答道。
“大概是运气好吧”
少校有些怀疑的皱了皱眉。
“我觉得落到这个地方这件事,就是相当的运气糟糕了呢。不过不管怎么样,欢迎你们。我是雷·巴卢卡少校。担任着这个部队的,现时点的指挥官。”
我和鸟子也报上了姓名。并且自称普通的大学生。
“是东京的大学生吗。要坚持我们现在是在冲绳的山中迷路这个说法来解释现况越来越困难了呢”
准确的说,我所上的不是东京而是琦玉的大学,不过我没有刻意的去订正。
“您刚才说现时点,也就是说……?”
“来到这里之后死了很多人了。发狂的人,行踪不明的人也不少。那里面最恶劣的是由于捕熊陷阱的影响而精神或者肉体发生变质的人了。虽然几乎全部都由伙伴的手结束了它们的呼吸,但是也有造成牺牲者之后还在这片荒野中逃离了人存在”
少校担忧的看着我们。
“你们没事吧?有没有身体的某处变得奇怪了?那些人都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身体和心灵都奇妙的扭曲了。如果有什么违和感的话,最好现在就说出来”
鸟子和我,同时摇了摇头。
“没有”
“没、没有”
少校盯着我们看着,点了点头。
“是吗。如果还有存活的女性队员的话,就能让她进行身体检查了,看来我只能信用你们所说的话了”
“真是绅士……呢”
我说出了我的疑念。就像是我说出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少校的眼角上扬了。
“在这里如果不做出文明的努力的话,就会轻易的堕为野兽。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逃脱也就毫无希望了”
少校转过身说道。
“我们也迟早必须跟随那些同伴的脚步,去面对这片荒野。即使不那么做,这样下去的话,物资储备也迟早会见底而饿死,又或者是无法守住狂野之物的进攻而死。如果能从你们进来的路线回去就好了”
“我看见有装甲车,那个没法用吗?”
听到鸟子的问题,少校回答。
“我们的确持有数台耐爆车辆(MRAP),但是燃料的汽油却不多。我们必须优先考虑发电机的消耗。而且即使有充足的燃料,在判明捕熊陷阱能使机械变质的现在,我们也没法随便使用它们”
“我们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地雷原所包围,被困在这个车站动弹不得”
中尉用自嘲的语气总结道。那失落的眼神之中的感情,比起期待更多的是憔悴,甚至让人以为他心中是不是已经几乎失去了逃脱的希望了。
“铁路上不是没有捕熊陷阱吗。不能全员一起沿着铁路寻找出口吗?”
“当然,尝试过了。我们朝两个方向各派遣了一个分队,最终回来的只有一个人。用着如同散步一样轻快脚步,哼着小调,自己把自己的脸细细的切开了。用自己爱用的战术匕首。”
这用淡淡的语气说出的凄惨情景让我鼻头发白。少校微微一笑。
“你们就用空着的帐篷吧。我保证没有人会接近,放心吧。到了早晨之后,希望你们能和我们的侦察兵同行,去你们的进入地点附近侦查。”
“好、好的”
“明白了”
“啊啊,还有——”
对于正被中尉催促离开的我们,少校说道。
“推荐你们不要打电话”

7

“……手机,好像能用诶”
“真有信号呢”
我看着手机惊讶道。
我们被带去的帐篷里有着简易的床和桌子,还杂乱的摆着数张折叠椅。地上散落着军用食品的残骸和压烂的塑料瓶,明明是帐篷缺散发着废墟的氛围。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到底怎么样了呢。我们两人一起坐在简易床上,看着智能手机。鸟子也在旁边看着我的手机屏幕。明明试自己的就好了。
“现在有一格信号……啊,又三格信号了。虽然信号不太稳定,不过能打电话的样子。”
“呐,打看看吧”
“打去哪?给谁打?”
“小樱”
“给小樱吗……”
的确,打给身为里世界的研究者的她的话,会对我们有什么帮助也说不定。只是,我和小樱只见过一面,还完全不熟悉她。有点不太想打。
“我又不知道号码,鸟子你打啊”
“我也想,但是手机的显示有点奇怪”
我被鸟子向我这边展示的手机画面惊到了。和正常画面的完全不一样,图标也乱七八糟的。
初次见到鸟子的时候,我的手机因为浸泡到了异世界的水里也变得奇怪了。鸟子手机的画面和那时候非常像。全都是些读不懂的文字。不如说这种字体真的存在吗?
“记得号码吗?”
“嗯。090-——”
没办法的我只能打了她说出的好吗,随后听到了带着杂音的接通声。
“好像打通了”
“开公放!”
在黑暗的帐篷中,响起了接通的嘟嘟声。
“这样好吗……。刚才那个少校,不是叫我们别打电话吗”
“那是玩笑话啦,玩笑”
“完全不是那种轻松的气氛吧!会被发火的啦,我们这么做”
“我和空鱼又不是那些人的部下,堂堂正正的没事啦。而且,又不是禁止打电话。只是说‘不推荐’来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啦……”
嗞的一声大的噪音,把我的话头遮过了。
《……你好》
“啊,你好!是,小樱吗?”
《你是谁?》
我因对方冷淡的回应有点动摇。
“我,我是那个,之前见过的,纸越。还记得——”
《啊啊……空鱼?》
“是,是的!”
还好对方还没忘记我,我放松了一口气。
直接见面的时候注意力都集中到对方像中学生一样的身高上面而没怎么注意,打了电话才发现小樱的声音意外的低沉。现在是不是也在那个阴暗的书斋,被一堆屏幕照着坐在呢。
小樱有些嫌麻烦的说道。
《怎么了?另一个笨蛋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在这哦”
鸟子插了句嘴。
《啊是吗。那有什么事?不如说,你们到底从哪打的。这啥声啊?超吵的啊》
“对不起,我想我这里信号有点不好”
《你叫你后面的人安静点!》
“诶?”
我不假思索的回头了。空荡荡的帐篷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我混乱的时候,小樱率先催促道。
《说事?》
“啊,那个……”
“小樱。我们,现在是在里世界里打电话给你”
《哈?》
不管怎么说也会惊讶吧。
《居然有信号?开什么玩笑》
“也,也是哦。但是这是真的”
“那个,我们在新宿的道路上突然就进了里世界的样子。然后呢,这里有军队!驻日美军!”
《啊啊?》
“鸟子,你这么说对方听不懂的啦!啊,这里是<如月车站>来着,知道不?啊对不起,理所当然的知道的吧,抱歉——”
《喂两个笨蛋……用能明白的方式说》
我和鸟子用不时传来噪声的电话,说明了现在的状况。听完全程之后,小樱用怀疑的语气说道。
《他们说了,是佩尔豪斯大队?》
“是、是的”
《不是达克豪斯大队?》
“没说过那个名字”
“那个,这有什么问题吗?”
《达克豪斯大队的话我知道。那是装备了次世代装备的实验部队。有随军机器人也不奇怪,事实上的确是驻扎在冲绳的部队。但是——至少公开的情报里,从没出现过佩尔豪斯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
《大概是,某种秘密部队》
小樱压低声音说道。
“但是,对方也没隐瞒就自报姓名了哦?”
《没准是说谎了也说不定。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是说对方毫不担心你们会泄露秘密的意思》
“诶、就是说我们,会被消失掉?”
《不是啦。安稳的让人闭嘴的办法还有很多种啦……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就听说的来看他们的神经也非常紧绷了。如果发现了你们的身体变异,他们的扳机也会轻易走火吧。如果继续那么呆在那里的话——》
“怎么办啊。就算想要逃,也不知道去哪里……”
《……不掉的。呆着》
小樱的声音更加低沉了。
“那个,刚才说啥?”
《逃不掉的》
电话对面的小樱这么说道。
我被吓到全身一颤。智能机从我手中掉了,我反射性的站了起来。在简易床的床单上,小小的画面发着明亮的光。
《……到白线后。因为很危险,下一站是,如月》
“小樱……?”
鸟子说着,抱住了我的手腕。两人低头看着智能机的画面,不禁抱到了一起。
《电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站到白线后面。快点》
从公放发出的小樱的话语渐渐变得支离破碎了。
《跨线桥的蓝光,请看着海豚的影像。马上就要经过铁路道口了。游乐园常有的猴子列车。拿着电线的老人要过来了》
突然,传来了尖锐的金属音让我们都跳了起来。
铛、铛……。如同钟响一般的声音拖长着尾音。
然后,和轰鸣声一起地面开始震动了。在这个声音开始收尾的时候,野营地突然开始慌乱了。厚重的靴子跑步声,带着脏话的英语的交谈声。发电机的声音也开始变大,马达的声音开始响起。
在注意到的时候智能机的画面已经变暗了。我畏畏缩缩的把智能机拾起来。电话已经切断了。刚才的会话到底真的发生过吗?
“空鱼——”
抬起头看到的是,鸟子那不知所措的脸。
“小、小樱,到底怎么了啊”
和平时不一样,鸟子十分动摇。一瞬迷惑之后我发现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鸟子和我不同跟小樱打了很久的交道了。对方在电话对面突然开始说这种奇怪的话,那也应该是会动摇。
“鸟子,现在先考虑我们的事情吧”
听到我的话,鸟子咬住嘴唇呢喃道。
“嗯、但是,小樱她,居然那样……”
啊啊、是啊——这家伙,真是好人啊。
有种渐渐对鸟子的了解变深的感觉。这孩子,真的是十分的为朋友着想。不仅仅是冴月。小樱也是,对鸟子而言的重要的朋友。
和我这样的无情的女人完全不一样,鸟子她。
我挑选着语言,说道。
“鸟子。你很担心小樱吧。为了早点去看看她的状况,我们也得先从这里逃出去。两个人一起回到原本的世界。OK?”
“……OK。我明白了”
鸟子点头了。
“谢谢你,空鱼”
“唔、嗯”
这时候,我发现了从外面接近过来的脚步声,帐篷入口的布帘打开了。是德雷克中尉。他的视线先是看向了我手上的手机,随后转向了我们两人的脸。用一种放弃的语气,中尉说道。
“所以才说推荐你们别打电话啊”
“诶……”
在我想要问什么之前,中尉用更重的语气说道。
“别从帐篷里出来。战斗要开始了。在这里的话应该是安全的……大概”
放下这句话之后,中尉离开了。
鸟子和我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的同时,通过入口的缝隙看着外面透进来的光。
“……怎么办呢,鸟子?”
“出去吧。在这里也坐立不安”
“问也不需要问呢”
我们掀开了厚被子,两人一起外出了。

8

和刚才看到的不同,野营地被大灯照亮了。如同晚上的工地一样强烈的大灯被点亮,四周如同白天一样亮。发电机发出着吵闹的杂音。我们那准备为了不被发现藏在暗处的打算,在出帐篷的瞬间就被瓦解了。
虽然这么说,注目我们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海军陆战队员们集中在野营地的外圈,在沙袋工事内测注视着外面。所有人都拿着枪武装了起来。刚才还是摆设的大号机枪也有人拿着警戒着。还有一些用两个支撑架撑着的斜筒……那是什么呢?
“鸟子,那是啥?”
“迫击炮”
“那个机关枪又是?”
“大概是叫M2来着的吧”
“你为啥对这些东西一清二楚啊”
“这还算不上一清二楚啦!我就是被父母教了一些……话说你自己问人还这么说很失礼诶—”
嗯?新情报啊。
鸟子没再继续说,笔直的开始前进。随后我们看见了一辆没人的吉普车一样的装甲车,两人一起登了上去。我们从引擎盖上爬上车顶。在这个较高的地方,我们望向了沙袋工事对面。
野营地的外面一片黑暗。凝视之后,我看见了夜空和草原的境界线上的黑色山影。在无边的黑夜之中,只有这个野营地像是充满着光的小岛一样。虽然我这种外行看来,只有这里这么亮有些不利,不过本来就不是人类对人类的战斗,在这个世界没准亮着的地方更安全也说不定。
明明有很多人在那边,但是谁也没说话。在发电机的马达声中,我发现了还混杂着其他不合时宜的声音。
“音乐……?”
鸟子自言自语道。我也听着是那么回事。雅乐——?不对,更像是祭典音乐。钲鼓和太鼓,跑调的笛子。锵锵,咚、哔哔啦……。听着听着又开始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音乐了。既没旋律,又没节拍。几乎可以说是噪音。随着这不吉的祭典音乐接近,渐渐的看见了一个发着像是黄色光的行列。虽然看不清楚距离,但是看着像是从山上蛇行着下来的。就像是拿着拉住的行列走着山道下来的样子,但是又不知哪里有着违和感。
速度太快了。这根本不是人类的速度。
不知道谁大喊出了命令。我看到了有士兵把炮弹放到了迫击炮里。砰——!炮筒发出了巨大的发射音,炮口冒出了烟。几秒之后,黑暗之中炸裂出了红色的火焰。再在那之后爆炸音震撼了我的耳膜。我因那炮筒看着小就有些轻视了,实际上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大多了。
着弹地在黄光的行列相当前方的位置。那光芒演奏着歪曲的音乐,速度渐渐上升了。阵地中又有命令下达了,这次又有三发迫击炮连续射出。
是调整了射击距离吗,这次的着弹地前后分散着。其中的一发打在了离发光行列很近的地方。那个行列看上去有一瞬间摇晃了一下,但是马上又重新开始前进了。
然后M2的射击开始了。哒哒哒哒的金属质地枪声让我不禁捂住了耳朵。枪口喷着橘色的火焰,赤色的弹线划过空中。射向了在被曳光弹照亮的土烟之中的祭典音乐行列。到这时我才第一次,看清了行列的样子。
是脸。又是,人的脸。凹陷的眼窝,大张着的黑色的口。和追过我们的白脸十分相似的那些脸,一个接着一个,向着这边过来了。
就像是以前的黑白集团照片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生物一样的,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一个个的脸都毫无表情,轮廓也不太清晰。根本没法推测他们的想法。沐浴着M2的枪火,那个脸的群体时而翻滚,时而仰倒,但是却顽强的接近着野营地。


士兵们开始尖叫,各自拿起自己的枪械开始射击。叫骂声和悲鸣,祈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浑然一体的凄惨声音。
火力如同雨点一样持续着,但是这有多少效果却无法判断。人脸的行列如同蛇一样弯曲前行着,已经到了阵地前方数十米的距离。简直就像是要上前来让我们看清那脸一样……。
这时候我想到了。没准这些东西的目的,根本并不是直接攻击那些士兵。反而是用那人脸让人害怕,陷入疯狂才是它们的目的也说不定。我想起了被人脸的野兽追着时候的那要发狂一样的感觉。没准越是看清楚他们,就越接近疯狂?
我肯定还是,没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我把意识集中到了右眼。头开始钝痛。是通过Glitch的荒原的时候用太多了的缘故吗。我把眼睑闭上一阵,又打开了眼睛,视界一下子清晰了不少。我用这右眼,再一次聚焦在了人脸的群体上。
——那根本不是什么脸。只是那个模样。看着像是眼睛和口的东西,只不过是点缀在白色背景上的黑色斑点。
这是拟像现象。人的脑,有专门认知脸的模式。因为认知他人的脸对人而言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看到三个点成一定位置组合的话就会把那个认知成人脸。那些灵异照片里面的,在树叶、影子里看到脸的,基本都可以用这个理论解释。与其说是脑的BUG,不如说是设计上无法回避的错觉的一种。
看着像是脸的东西根本不是脸,没什么好怕的——到这一步还好。但是,用这个斑点模样给予人类恐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这么想着的我抬起头看去,从别的意义上简直要发狂了一样。
“鸟、鸟子”
“怎么了,空鱼?”
“牛……”
“牛?”
那东西,全体来看与其说是蛇不如说是毛毛虫一样的形状。那些看着像是黑白人体的块状物上面,伸着无数木桩一样的肢体。在那身体的上面,正好是中央的位置,有着一个特大号的牛的脑袋。那是一头有着弯曲的角的,纯黑色的公牛。在两角的中间,有个看着像是用草绳编成了的圆形物体漂浮着。那个圆圈的中央,蓝色的光放射状的发散着。
如果我把那里认知为本体的话,海军陆战队的子弹也能打中吗?这么想着我看了一会,但是士兵们的意识全都集中到了人脸上,子弹被诱导到了那边。他们的子弹,看来根本没法打到我所认知的现实里的本体。
“……鸟子,现在能开枪吗?”
“我明白了。稍微等等”
鸟子扫视四周,从车上跳了下去。不知道是为了防备袭击,还是因为原本就没有怎么严密的管理,野营地到处都放着枪械。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情况下,鸟子借了一把枪回来。是一把堆满了很多配件,有着很大的瞄准镜的步枪。
“久等”
“这是啥?没见过”
“嗯、M14的……EBR,是叫这个来着”
“嗯——”
“呐,反正你问了也不知道,别问不就行了?”
的确如此,不过看着看着鸟子说出我不知道的知识不知为什么很好玩。
“然后呢?打哪里?”
“打那个脸的上面,大约三米的位置”
“好的”
鸟子蹲在了车顶上,在膝盖上立着手肘的姿势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停了一拍之后,鸟子笑出了一声。
“怎么了?”
“一不下心开始开瞄准镜了。明明是要射击看不到的东西”
“是有那首歌(不知道是什么流行曲)呢。嘛,随便射吧”
“了解。随便射了哦”
我在这个状况下仍能保持冷静是多亏了鸟子。假如只有我一个人的话现在……不,没准两人都已经变得更奇怪了也说不定。不管怎么想,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场合。
鸟子开枪了。
“再下面一点。”
鸟子拉下枪身,又开了一枪。
“怎么样?打中了吗?”
“……好像不行”
子弹看上去的确穿过了牛的脑袋附近,但是直接穿了过去。为什么呢?
上次,对鸟子而言是瞄着八尺大人的头来着。这次我指示的位置是对于鸟子来说什么也没有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这个差别也说不定。认知上的有无决定了打中还是没用之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
“鸟子,把枪借我。我来射击试试”
“喂,你们在做什么!”
士兵之中有人大喊道。那是有印象的脸。是格雷古上士。大概是注意到了背后的枪声吧,不过没时间管他了。我无视了他的‘现在就从那里下来’的大喊声,模仿鸟子摆好了姿势。
“知道怎么开枪吗?”
“帮帮我”
我抱着重重的步枪回答。鸟子点了点头之后绕到了我的背后。对于我这照模照样模仿的姿势,鸟子从后面开始帮我调整改正。我盯着瞄准镜,右眼正好捕捉到了牛的头。
“帮我支撑住”
我感着到鸟子的手支撑着我的后背,开枪了。
枪托打在了我的肩膀上。几乎要翻倒的我,被鸟子接住了。完全没有必要重新窥视离开了视界的瞄准镜。突然,如同警笛一样的大音量的牛的叫声轰鸣开来。
在我用右眼看到牛的头垂倒下之后,左眼看到了、大量的人脸发出尖叫溶解了。在海军陆战队的眼前,从虚空中生出了灿烂的蓝光,如同玻璃一样碎裂了。
在枪声停止的夜晚草原,在这之前一直不停的钲和太鼓和笛子的声音也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
德雷克中尉带着哑然的表情,分开部下走向这边。格雷古上士则用无法相信的表情不停摇着头。
“操,怎么搞的,是你们做的吗,真的假的”
他凝视着刚才还有着怪物的那个地方,带着骂声继续着。亢奋的心情好像停不下来。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啊?操,我误解了你们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对不起——”
回过头的脸上带着泪光。格雷古上士用简直是像孩子一样真诚的笑脸,抬头看向我。
那个笑容冻结了。
“你——那个眼睛——怎么了”
鸟子窥视着我的眼睛也发出了慌乱的声音。
“空鱼,右眼!掉了!”
我一下把手摸向自己的脸。然后终于注意到了。
右眼是没掉,但是隐形眼镜掉了。我那蓝色变质了的眼瞳被看见了。
“你们果然也是,怪物们的同伴吗——”
格雷古上士用表情已经消失的脸慢吞吞的说道。
“空鱼,快逃啊!”
鸟子从汽车的侧面划了下去,趁着势头站在了地面上。我慌忙也跟了上去。步枪就那么丢在车顶,赶紧跑掉了。
“等等,那边很危险!”
从背后传来了中尉的声音。
“别过去——马上电车要来了!”
完全没去想对方在说什么,我们跑出野营地,进了车站里。在我们冲过无人的检票处进了月台的时候,听到了不知从哪传来的钟声。
铛……铛……铛……铛……。
“……是进站音”
鸟子说道。不是钟声。这的确是电车进站的警告音。
能看到从左手,“黑暗”方向的方向有灯光过来。通过不存在的车站的电车,身经百战的海军陆战队员都不敢接近的电车的头灯,渐渐在视野里变大。
回头能看到检票处的对面,格雷古上士带着头,一群海军陆战队员追了上来。只能趁着现在跑到铁路的对面去了。为了看清楚Glitch,我把仪式集中到右眼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接近过来的电车上带着银色的光晕。在那雾霭之中,电车像是两个形象重合到了一起。一个是非常古旧的,生锈的车体。另一个则更新,是见惯的感觉的——
“——就是那个!鸟子鸟子,出口过来了哟”
“那个电车吗?”
鸟子从月台的边缘探出身子。
“那里的表世界和里世界重合着。乘上那个的话,大概,能回去”
但是看着接近的电车,鸟子用怀疑的眼神问道。
“但是,看上去准备直接通过这个车站不是吗?”
的确,电车的车速一点也没下降。
“等下一趟电车吗?”
对于回头的鸟子,我直接摇了摇头。
“别开玩笑了。只能上了啊,鸟子”
“怎么上”
“……手借我”
听到我的话大概明白了什么,鸟子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
“又准备让我摸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我不否定”
“我就知道!”
鸟子边说着不满的话语,边取下了手套。指尖通透的左手被露了出来。接近的电车头灯的光因看不见的指尖而曲折,发出了不可思议的闪光。
“要怎么做?”
“我说‘就是现在’了,你就抓住现在手摸到的东西,用力的拉。使出吃奶的劲”
那个银色的雾霭,大概就是,两个世界相连接的界面之类的东西。我能看见那东西的话,鸟子肯定也能,触碰到那个——。
“虽然有点不明不白——不危险吗?”
“超危险的时机超不好把握”
“你这说得人没自信了啊”
我和鸟子牵上了手。我的左手和,鸟子的右手。脱掉了手套的掌心,已经被汗湿了。电车已经,近在眼前了。装成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我露出微笑。
“总能搞定的啦。反正有两个人”
鸟子吃惊了一瞬,开口道。
“那个,是我的——”
“上了哦!”
“哇啊啊!?”
抓着鸟子的手,我跳了下去。对着冲过来的电车跳了过去。在头灯的照射下,两人的影子在铁路上伸长了。随着车轮经过铁轨的轰鸣声,电车接近了我们。
害怕——真的是相当害怕。眼睛的一角看到了飞在空中的鸟子闭上了双眼。我也害怕得想闭上眼,但是不行。我不得不到到最后的最后。如果我也闭上眼,两个人都会被列车碾死。我大喊道。
“——现在!”
我抓着鸟子的手,全力的一挥。我看见两个世界之间的纱幕被切裂了。那分开的间隙吞下我们的身体的同时,电车通过了如月车站。
“咕、”
因为摔倒地板上的冲击我不禁出声。躺在地上,我大口的喘气。把脸看向旁边,正好看到鸟子害怕的睁开眼。
“……还活着”
虽然还呆然着,我慢慢的起了身。
就在这时,眼前的光景让我寒毛直竖,我一下子捂住了鸟子的眼睛。
“哇,你干什——”
“别、别睁眼。现在什么也别看”
我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
车内两种情景重合着。其中一方有问题。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古老车厢里,数人的乘客沉默的坐着。也有穿着海军陆战队军服的人。在车厢的另一端,有一群被纯黑色的毛覆盖着的猿猴一样的生物,拿着起子,小刀,电动工具之类的东西,殴杀着乘客。
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杀了,墙壁和地上的血和脏器发出着黏糊糊的光芒。把一个人肢解之后的那些猿猴毫无慈悲的走向了下一个牺牲者。明明知道危险正在接近,但是不知为何其他乘客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情景本身就充满着不详的气息,看着就让人想发出尖叫。简直就想是在直接抓挠人脑管理恐怖的区域一样。虽然我没多想就遮住了鸟子的眼睛,不过太好了。看到讨厌的东西的,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能让鸟子看这些东西。
啊啊,是这样吗,肯定海军陆战队员害怕的就是这些吧。他们害怕着经过车站的列车中看到的这个惨剧。并且害怕着这俩列车在那个月台停车,打开车门。
满身是血的猿猴们看向我们的方向,露出了牙齿。车内的情景渐渐变得稀薄。终于要脱离这异世界了吗……不,不对。
是我的意识渐渐脱离了。

9

回过神来,我正站在堆满了人的电车里。背后温暖而柔软。
“没事的,没事的,空鱼。我们已经回来了”
耳边传来鸟子的声音。
“我在这里,没事的,我们在一起”
我慢吞吞的抬起头。渐渐搞清楚了状况。鸟子从后面抱着,握着门旁边的横棒紧紧蜷缩身体的我。
我慢慢的回头。鸟子的连就在我的眼前。我呆呆的看着没注意到贴在脸上的金发,带着放心笑容的漂亮的脸。
“这里是……?”
我看向鸟子的后面,带着疲惫的气氛的乘客们,嫌麻烦的皱着眉,和我们拉开着距离。
回来了——。这个实感浮现的同时,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没了力气。抓着拉手的手也没了力气,几乎要坐到地上。鸟子在后面支撑着我,才让我没瘫软在地。
“空鱼……太好了”
鸟子用手碰了碰我的脸。是取下了手套的右手。指尖抚过我眼睛的下面的时候,我才第一次发现我的脸颊是湿润的。
“下一站是石神井公园、石神井公园。下车请走右边”
车内广播开始响起。
这是离小樱家最近的车站。
“能站起来吗?”
听到鸟子的疑问,我点了点头。
“没事……我自己能走”
总而言之无事从里世界归还的现在,下一个需要担心的就是小樱了。想到那个电话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回话,我在微微发抖的脚上注入气力。

下了电车之后的我们直接走向了小樱的屋子。
打开玄关,鸟子直接走向了屋子里面。我也连靴子都没脱,直接跟了上去。
猛然的打开小樱的房门,我们站在了门口。
“……干啥啊”
在大量的书本的包围之中,把椅子转过来的小樱,用麻烦的表情看着我们。大量屏幕的冷光,以及放在桌子上的装满热可可的马克杯。和上次见面时基本没什么两样。
“没、没事吧?”
“啥啊”
“因为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啊”
“哈啊?”
小樱带着怀疑的眼神瞪着疑惑的问过去的鸟子。
“在说啥啊。你们自己倒是没事吗。是不是要我喂你们吃药啊?”
我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那个,刚才我们打了电话来着的吧?”
“电话——那个,是你们啊。搞些乱七八糟的恶作剧”
“恶作剧?”
“喂,可别说你们不记得了啊?让空鱼也陪你搞些奇怪的事情”
小樱从散乱的桌子上拿起智能机开始操作之后,录音的声音开始播放起来。
《……的路走回来。只看得见草原和山……这可是生命线呢》
《错误(Error)……陷阱。没准最好是这样……》
《有着各种各样的问答。因为开始害怕了就道歉了》
《明明少了一只脚不知道为什么知道那是老爷爷》
《不知所云的自言自语……》
《……这就是最后了》
虽然噪音很大听不清楚,但是一句一句说着支离破碎话语的,确实是我和鸟子的声音。
“这就是那个对话?”
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我和鸟子面面相觑。
沉默着的我们的耳边,响起了远处电车经过的声音。



本帖最后由 高等黑暗 于 2018-10-23 22:40 编辑



档案4 时间、空间、大叔

1

我们两人,站在了里世界的草原上。
我们刚刚离开的表世界,已经到了6月末的时期。不知是否是季节的变化也影响到了这边,在我们被里世界吞噬的瞬间,意外的湿气包围了我们。和以前相比空气显然更闷了。
但是空气更闷的原因并不只是湿气的影响也说不定。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非常尴尬。毕竟现在是并不怎么熟悉的两人,不得不一起行动的情况。
我这么说,其实是因为我身边的并非鸟子。
是小樱。
这位自称里世界的研究者的小个子女性,完全不隐藏自己不高兴的表情,瞪视着眼前这宽广的未知世界。
“那、那个”
我畏畏缩缩的开口。
“从哪里开始找呢”
“…………”
没有回应。
“小樱?”
“……那家伙回去的地方,比起我空鱼你更熟悉吧”
“我也,不知道啊”
“啊?那怎么办啊”
“没办法所以……先随便找找……”
在我犹犹豫豫的说的时候,小樱不满的甩头。
“真是够了,那个笨蛋!”
小樱骂道。
“居然把我也卷进来,等我找到了不干死你丫的”
“……也是呢”
我呢喃道。
正好我也在和小樱想着一样的事情。
干死你丫,干死。等找到你了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居然就这么擅自的消失了。

鸟子失踪是在从如月车站回来大约3周之后,6月24日时候的事情了。
在那天的数日之前,我们吵了一架。
那天我们约在了池袋,一起进了淳久堂书店后面的咖啡店。对着因为上次太乱了所以一起讨论下次的计划的鸟子,我说道。
“那个啥,鸟子。不再考虑看看吗?这么下去可不妙啊。绝对会死掉的,我们”
鸟子为了寻找“朋友”的冴月,想要马上决定下次去探险的日程,不过说实话,我有点累了。弯弯曲曲,八尺大人,如月车站以及和各种各样的怪异的遭遇,每次我都遇到了死一般的恐怖体验。
我喊一下暂停的权力总归是有的吧。
“那么,你有其他的好办法吗?”
映着从窗口射入的午后阳光,那金发闪闪的发着光。皱着眉看着我的鸟子,简直就想是诓骗人把人带走的妖精一般。
“空鱼?”
“啊……嗯”
我甩了甩头。都已经见了这么多次,我也该习惯了。重新整理好心情,我拿起了饮料。
那天的相约也兼了庆功会。桌子上面,又摆满了鸟子根本不想就乱点的大堆食物。
五目饭(注:将墨西哥饼所需的碎肉、奶酪、莴苣、西红柿盛在米饭上的冲绳料理。放上略带辣味的沙司进行食用。)。酸果樱桃的蛋糕。抹茶味的法式酱糜。上面放满了木莓的“今日的果馅饼”。饮料则是,鸟子点了拿铁咖啡,我点了葡萄红茶(注:鬼子的神奇喝法,红茶里放几粒葡萄)。我觉得差不多可以断言了,鸟子的点餐方式很奇怪。至少先吃完五目饭再点蛋糕也行啊。
“如果有更安全的方式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就是没有吧,那种方式。只能普通去找啊”
“真没想到会从鸟子口中听到‘普通’这个词”(注:这里的普通是用的‘地道’这个词)
“诶,我可是自认为一直在普通的找啊”
鸟子一副没想到。难道不是说兽道说错了吗。
“嘛算了,既然鸟子这么说的话。但是,就算你说要找冴月,这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我可没想过你会是这种看一步走一步的找啊”
鸟子移开了视线。
“那是……”
“别说什么那是。我是懂你想早日找到冴月,但是,既然这样更应该好好的去找不是吗?”
“我知道空鱼说的是对啦。但是,没时间了。我们在这里扯这个的时候,说不定冴月也在遭遇危险”
“在这里扯这个的时候也说不定,呢……”
我看了看平静的店内。午后的咖啡店里,多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有人在学习或者读书,还有在交谈,各自享受着。从旁来看的话,我们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吧。看到这些能把桌子堆满的蛋糕和饮料想找借口都难。这是在讨论如何去拯救在危险的地方遭难的重要的朋友?开啥玩笑。
总是这样言行不一啊,鸟子你——。虽说是急得不行要找冴月,又会想要这样一起开庆功会,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要说是根本是真的想找呢,又那么大胆去里世界。经过这三次的里世界探险,我还以为自己稍微有些了解鸟子了,这么一想又感觉果然不懂你。
鸟子接着进一步说道。
“而且,我也没法放下那些人不管啊”
“诶……?”
一瞬的反应,我是真的不知道鸟子在说什么。
“那些人,现在也被孤立在如月车站。如果没有人去救他们的话,全都会死掉”
“……啊啊,是说那些军人的事啊!诶—,是,嘛,是呢”
我完全把如月车站的美军的事情给忘了。的确,他们大概坚持不了太久了。虽然自己的问题就够多了,但是把一度说过话的对手在那种状况下完全丢下不顾,我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但是嘛。也不是找借口,他们可是把我们当成怪物对待了啊。姑且算能说上话的,也就那个卷毛中尉和少校两个了不是吗。
“鸟子,居然会这么担心那些人呢。真意外”
“为什么?”
“那时候的鸟子,比平常还要冷淡嘛。我还以为你很警戒他们来着”
“对方也很刺刺的啊,什么时候被他们枪击也不奇怪”
“这种差点就要开枪打我们的人,你也会想去救吗?”
“呆在那里的话,谁都会变得奇怪的啦。——我的话,能救的话,就会想去救。空鱼不这么觉得吗?”
被鸟子用这率直的话直击,我简直有呼吸困难的感觉。这不是就是说我,在找这种那种的理由,对那些人见死不救不是吗。
但是,即使被人说是没人性,我也不想因为一时的感情去冒无谓的风险。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和鸟子的生命和精神是否正常。
“……鸟子。现在,你不是说谁都会变得奇怪吗,实际上,我们不也差点变得奇怪了吗。打给小樱的电话的录音,你还记得吧”
一想到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就怎么都无法冷静了。从如月车站给表世界打的电话,和小樱的那些对话,重新听了之后完全是意义不明的疯言疯语。也就是说我和鸟子,在完全无自觉的情况下,对着电话持续说着那些奇言怪语。
我听说过发疯的人,根本不会觉得自己的言动有什么奇怪的。虽然发疯也有很多种,不能一概而论,但是我们这次感觉相当接近那种情况了。那时候我们两人都“差点就疯掉”的情况,没准是非常不妙的状态也说不定。
“那是…但是、也就那时候不是吗。现在不是很正常——”
这么说回来的鸟子,也看上去有点缺乏自信。知道自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言动,没人能保持平静的。
我狡猾的,在这里又加上了砝码。
“不只是鸟子吧。那个电话,小樱不也变得奇怪了吗”
我说出电话对面的小樱也说了奇怪的话这件事,鸟子严重的动摇了。
“那不是我们自以为听到的东西不是吗。小樱的声音又没录音——”
“的确录音的只有我和鸟子的声音。但是,你想想不觉得奇怪吗?那时候,我们明明是一直在说奇怪的东西,为什么小樱一直默默的听到最后?”
“啊……”
鸟子的眼睛睁大了。我接着说。
“里世界和表世界的电话接通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的确表世界的小樱的手机上,只录下了我们的怪话。但是如果,我们也在里世界把电话录音了的话,小樱的怪话也能留下来也说不定”
“那只是……你的想象不是吗。又没什么根据……”
“我想说的是,里世界会对人造成不好的影响这件事。我们两人,以及小樱两边都是”
“但是,小樱的工作就是里世界的研究啊”
“因为是工作,就让小樱的脑袋变得奇怪也无所谓吗?”
“这种说法很狡猾啊”
鸟子瞪向了我。
“空鱼不也还是很高兴的吗。你不是想要钱”
“那是,想要啊。但是,死了还要钱有什么用……”
我稍微顿了顿,继续说。
“——鸟子你,大概也注意到了吧”
“什么事情?”
“冴月啊。你说她失踪了多久了来着。三个月?还是更多?”
鸟子没有回答。扛着这沉默的压力,我接着说。
“在那个糟糕的世界三个月音信不通,这意味着什么,鸟子不可能不知道吧。我们两人不是一起见过了吗,被弯弯曲曲干掉的尸体也是,消失的肋户大叔也是,美军的那些人一个个死掉也是。虽然这么说很难听——”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越说越踩对方的地雷,但是一旦开口了就没法不继续说下去了。
“——已经死掉了吧,冴月”
两人陷入沉默。鸟子那形状姣好的柔软嘴唇抿到了一起,低下了头。
我说出口了。
虽然我之前就这么想了,也觉得自己迟早会说出来。不过就算这样,看到受到冲击样子的鸟子,我胸中也满是罪恶感。
“虽、虽然我可能说过头了,但是……”
“她还活着”
遮过准备给之前的话找借口的我的声音,鸟子断言道。
意图突然被打断的我眨巴着眼。
“冴月她,肯定还活着啊。毫无疑问”
“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冴月不是会这么就死掉的人”
对于这充满确信的话语,我无言以对。
能受到鸟子这种程度信赖的这个冴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至少,肯定是和我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吧。
“冴月她,是对我而言特别的人。求求你,帮我忙吧。不行的话,我那份的钱也给空鱼好了”
“哈!?”
一瞬惊呆的我,一下子脑袋就充血了。
你说这种话,鸟子?
你当我是,因为钱少才扯着扯那?
“你不要钱吗?”
“不是说这个!”
恼火的我的声音一下就大了。
“我知道鸟子你很看重冴月。但是我不是啊。又没见过,又没说过话。你是叫我为了这样的人堵上性命吗?”
鸟子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瞪大了眼睛,凝视着我。
隔着那贴咖啡和红茶中升起的热气,我们互相瞪着。
“是吗……也是呢。我懂了”
鸟子自语道,移开了视线。
她站了起来,从放包处拿起了自己的包。
“抱歉呢。我想错了”
“稍微等等,鸟子”
“接下来就我一个人想办法吧。……谢谢你了”
“鸟子!”
完全不管我喊住她的声音,鸟子走出了店里。
“……啊啊,真是”
我靠在了椅背上,深叹了一口气。
我既狡猾,还没胆。
其实,我是想这样说的。
我很害怕,我不想再变得更奇怪了,所以别去了吧……这样说。
但是没说出口。说了鸟子肯定会失望。鸟子所需要的是,去里世界的时候能给于她帮助的搭档。不是因为恐惧而扯她后腿的包袱。
所以我才换了一种方式来说,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
到底在做什么啊我。
在满桌几乎没动过的蛋糕面前,我低沉下头。
“一个人要吃完这个,我觉得实在是有点难吧?”
我瞪着对面那变得空空的席位,自言自语。

2

“你们俩吵架了吗?”
接通电话之后小樱第一声就是这个,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怎么了嘛”
“那家伙,之前一个人来我家了。如果是平时的话她都像小学生一样疯喊疯叫烦死人的,结果之前那次别种形式的超烦人。很烦所以情人吵架别把我卷进去行吗”
“抱、抱歉”
虽然一不小心就道歉了,但是还是觉得对面有些不讲理。情人吵架是什么鬼啊。
“那个,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三天前”
“是这样啊……”
“从什么时候就没联络过她了”
“五天前开始”
“哼嗯。也就是说比起空鱼,那家伙心灵更脆弱呢。嘛本来就知道就是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吵架之后没法给对方道歉,然后又没有胆量联络对方,想找个和对面接触的机会所以去打电话给共通的熟人的我需要的时间,鸟子是两天,空鱼足足用了5天啊”
“呜……”
我的耳中,听到了电话对面的小樱从鼻子发出的哼的一声。
“我、我还是试着联络过的。但是完全不回我”
“啊—麻烦。两个怂货真尼玛麻烦”
“呜呜”
在我只能呜咽的时候,被小樱从心底直说我很麻烦了。
“哈—……你想要那家伙的个人情报吗?”
“什么情报?”
“鸟子家的位置。你直接去看看不行吗”
我的犹豫没持续太久。
“请、请给我。我想要她的个人情报……”
“我发给你”
“抱歉……”
“抱歉就算了,等夏天到了给我送个中元礼吧”(译注:中元节(旧历7月15,日本采用公历8月15),日本从道教文化中吸收的重要节日之一,有向照顾、帮助过自己的人送中元礼的习俗)
从小樱那边得到的鸟子的地址是在日暮里的公寓。似乎是独居在四层的公寓楼顶层。
直接去那里是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上午了。那是一栋虽然不那么新,但是一看就知道很贵的公寓。住这么好可恶的有钱人——反射性的想到这些反而让我陷入了自我厌恶。
入口的自动门打不开这件事首先就让我困惑了。我花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发现需要在电子操作盘上输入房号呼叫,让被呼叫方给我开门的结构。
一直做着直接走到门前按门铃准备的我,一下就遇到了挫折。我呆看了操作盘一会之后,终于才下定决心按下房号。
四、○、四。这样鸟子房间的门铃应该就会响了。就在我坐立不安的时候,操作盘上的话筒响了。
《……你好》
“啊、那个、鸟子?是我”
《你好?》
“是纸越……来着的”
《你好》(注:这里的三个你好,全都是はい)
不是你好才对吧。
我忍着因为冷淡的回应有点火大的心情,说道。
“突然过来抱歉。我从小樱那边问了地址。能不能,谈谈”
《…………》
话筒再也没说什么,留下了杂音切断了。
同时,入口的门开了。
什么啊那家伙。难道没啥其他话好说了吗。
我有点气的进了公寓。乘上电梯按下4楼。眼睛放在电梯墙壁上的清扫储水罐告知上看也不看的时候到了4楼。
四○四号室在四楼走廊的一端。我走过安静的走道。在胸口高的围墙对面是宽广的谷中的街道。晴空之下,一直到车站的坡道桑车来人往。休息日的白天,这附近看来非常热闹的样子。车站的广播和电车经过的声音也能清楚的听到。
自从开始去里世界了之后,以前觉得很烦人的生活噪音,也变成了让我非常安心的瞬间。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只会想真吵,大家都去死吧之类的。虽然现在偶尔也会这么想,但是能明白自己比全身带刺的高中时期已经稳重得多了。虽然也有经历了里世界那恐怖的安静的原因,但是还有另一个重大的理由——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也有和鸟子的相逢的原因在里面。
我在四○四号室前停下,窥视着门上的猫眼。
来吧,鸟子,我来和你和好了。认输出来吧。
按下门铃之后,我听到了房间里传来一阵紧急的脚步声。
什么啊现在才开始慌乱吗——。那个节奏自我的鸟子也会因为突然来她家而慌乱吗,我不禁微笑着这么想的时候,脚步声变得更重了。地板发出了咚嗒咚嗒的声音,仿佛在家中乱跑一样。
不管怎么说也太慌乱了吧。
“鸟子—?慢慢来没事的哦?”
我对着门口出声之后,脚步声停下了一瞬间,然后一下子开始接近我过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诶!?”
我被这充满气势冲向门口的脚步声吓了一跳。
在不禁退后的我的面前,门……没开。
明明是如同全力冲过来一样的脚步声,却一下变得安静了。
“鸟……子?”
我按着扑通扑通跳的胸口,断断续续的说道。没有回应。如果从脚步声来看,明明只能是停在了门的对面来着的……。
不,没准是,在那里摔倒了也说不定?
我开始担心对方,拉了一下门把手,动了。门没锁。
“鸟子,没事吧?我开门了……?”
这么说着的我按下了门把,拉开了门。
畏畏缩缩的,我从门缝窥视了屋内——我一下子开始大口喘气了。
在门的对面,充满了蓝色的光。
根本没法看清里面的,满满的蓝色。我几乎要丧失远近感,简直像要被这蓝色给吸进去了一样。那之中是无从得知正体的闪光。我恐惧着这如同在水中仰望太阳一样的摇光会不会突然接近过来,一下子关上了门。
一步、两步,我视线丝毫不离开着门后退了。
绝对没错,这就是和鸟子初次相遇的时候,在大宫商店街的废屋见到过的,那个蓝色。就是在拟态成八尺大人的鸟居状构造物的对面见过的光。和在如月车站遭遇的怪物头顶上放射着的光是同一个颜色。
我想着这光不会冲破这根本没上锁的喷射出来吧,身体僵硬了一段时间,但是门对面没有任何行动的气息,什么声音也没有。
——和大宫的废屋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次是被敲门声吓到,从猫眼窥视的时候,遭遇了那一片蓝色的世界。
如果是和那次一样的话,我再开一次门,没准就会变回正常的光景也说不定。
我再一次将手伸向门把,轻轻开了门。
门口对面,还是一片蓝色。
“真的假的……”
我呆然的自语,把门关上了。
为什么鸟子的房间里充满了异界的蓝色。
以及——鸟子到底怎么样了。
她在这之中吗?
又或者是和肋户一样,已经去哪里了?
双脚开始发抖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深呼吸几次之后终于冷静下来,看向走道外侧的时候,我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太安静了。刚刚还听得到的电车经过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用手撑在走道的围墙上看向外面。行人也,车也,一个都看不到了。
“稍微等一下啊……”
自语的声音渐小消失了。
被猛烈的不安袭击的我,冲了出来。我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太好了,还有反应。没等多久,电梯来了,我乘上去按下了1楼。
我连续疯按着<关门>按钮,门慢慢的关上了。
在下楼的电梯中,我突然看到了墙壁上贴着的贴纸。
《清扫储水罐的通知 请居民们注意 有多人因为从水龙头流出了头发而提出了不满 所以进行了调查 但是因为负责人失踪 所以对应稍微有些迟了 但是已经在水罐内发现了产生毛发的异物 马上就会进行应有的处置 对于对大家造成的麻烦我们表示十分抱歉》
……刚才看的时候,是写的这些内容来着的?
在我整理好这膨胀而出的违和感的之前,电梯到达了一楼。我冲过了入口,跑出了公寓外面。走道大街正中间,左右张望。一个人也没有!
我所见到的地方为止,除了我之外一个活物都没有。让人联想到里世界的可怕静寂,包裹着整条街道。简直就像这个世界的活人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一样。
在我呆站在这冻结了一般的街道上的时候,突然我的智能手机响了。
我几乎吓了一跳。我慌忙的在包包里找到了手机,拿了出来。是鸟子,还是小樱——?是谁都行,听到任何我以外的声音都能让我安心一点。
但是,我看到智能机的画面,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拨号人一栏写着《儿○及○丗了》。
又是文字乱码吗?自从在里世界被水淹了之后,这个手机就总有点奇怪。明明已经修理过了……。
总而言之我按下了通话按钮,接了电话。
“……你好”
《啊啊!有了有了》
“你好?”
是不认识的男人声音。对着困惑的我,男人叫出了名字。
“是zhiyue kongyu吧”
“是”(注:这里女主的三句话,也全都是はい)
我没多想就回答马上就后悔了。糟糕了,太不小心了。
对于到现在才开始警戒的我,男人用一副急急忙忙的语气继续说道。
《啊—我马上过去,你就先站着别动!》
“…………那个,你是谁啊?”
在我这么回问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
我困惑着的时候,这次直接从背后传来了人声。
“啊啊,是的。找到了。马上就处理。”
我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水色和灰色中间色调的作业服的男人,边单手打着电话,边越过汽车道过来。那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性。我看到在他的作业服的胸口,刺绣着花瓣的风车一样的标记。
他走到了感到自身危险随时准备逃跑的我面前,用一副责怪的与其叹息道。
“做这种事我们很困扰啊。你就放弃那孩子回去吧!”
“哈?”
“不然的话下次,可就回不去啦——”
男人用威胁的口气说出这句话的下个瞬间,喇叭响了起来。
在发出悲鸣一下动弹不得的我旁边,车子开了过去。
在我发现的时候,周围已经变回原本吵闹的街道了。街边的行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走到车行道上的我。
“回来……了?”
我强忍着因放下心而瘫坐的冲动,跑回人行道避难了。
扶着电线杆整理着呼吸,我终于想起来了——
被称作“时空的大叔”的网络怪谈。

3

“时空的大叔”是,这样的故事。
体验者突然的,迷途到了没有任何人的世界里。明明是在学校、上班路上之类的,熟悉的地方,但是发现的时候人和车都全部消失了。在那个,除了自己之外谁也没有的地方,体验者遭遇了“大叔”。大叔大多是看着像是作业员,杂务员的装扮,看到体验者之后非常惊讶。“为什么会在这里”“快点出去”之类的突然发怒,受到不明所以的警告之后,体验者又突然的,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虽然细节有一些差距,但是基本就和现在我所体验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个故事也和如月车站一样,是“迷途异世界”系的怪谈。“大叔”是监视着对异世界的侵入,把迷途的人类送回去的守卫,又或者是监视组织的一员也说不定——大多是这样的解释。
我有点恼火的咬了咬牙。我再仔细点“看清楚”就好了。右眼的彩色隐形眼镜果然还是不带了好也说不定。被彩色隐形眼镜覆盖着的话,右眼的能力就被限制了,一下想用的时候很难用出来。但是那样又太显眼了啊……。
等等。鸟子的房间变成那样,没准是因为我没注意的时候进了别的世界的缘故。因为我进了和表世界表面一样但是谁都没有的,大叔的世界。
电梯的贴纸也很奇怪。那种恶心的内容,普通来说根本不可能贴出来。就算有人死在了储水罐里,也会选择容易让人接受的话才对。
我想起了上次庆功会,从居酒屋出来的时点,就有感觉有种不稳的气息。没有从明显的入口进去,而是慢慢的从表世界移动到里世界时,会经过表世界和里世界的中间区域也说不定。居酒屋的店员变得发狂,厨房听到的狗叫,街上变得无人,贴纸变得奇怪,正常和疯狂之间的境界。如果假定那就是大叔的世界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也就是说……既然我从那里回来了,鸟子的房间没准也变得正常了?
我从靠着的电线杆上起身,跑回了公寓。
飞奔到入口的操作盘那里,呼叫了四○四号。
……没有回应。
麻烦了。如果不从里面解开锁的话,入口的自动门就不会开。
等其他这里的居民出入的时候,趁机进去?
如果慢慢的在这里等的话这个办法没准也能进去,但是担心鸟子状况的现在,我完全没法这么慢慢的等。明知大概没人接我还是拿出电话准备再打一次给鸟子而拿出智能机的时候,我发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数条信息。
发信人是——自己。
“……我?”
完全不懂是什么情况,我打开了信息。没有文字,信息里只有照片。
那是鸟子的照片。
是从背后拍到的鸟子进入神保町的那栋大楼的照片。服装是军品店的夹克和牛仔裤,长靴。头上带着圆檐帽,背着登山用的背包。明显是准备去里世界探险的装备。
后面一共有四张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焦距没对好的,画面倾斜的,还有一部分有噪点看不到的,简直就像盗摄的照片一样。最后一张几乎是从正面拍的鸟子,但是她却完全没在意照相机的位置。
照片的拍摄时间就在十分钟前。是我在公寓的四楼陷入恐慌的时候。当然的,我完全没有拍过这照片的记忆。而且,收到这信息的时间居然是,昨天,和小樱打电话的时间。
“这什么鬼!?时间和场所都乱七八糟啊!”
明明是在别人的公寓的入口前,我却不禁大声喊了出来。我上火也不奇怪,这也太理解不能了。每件事单独还算是让人害怕,这么一下子堆过来,完全超出了我对不讲理的忍受度。
好,先冷静下来……整理一下现况吧。
我自言自语着走出了公寓,抬头看向四楼。
那个……最初是在入口呼叫了鸟子,然后有了回应,自动门开了。
然后去了鸟子的房间,里面被蓝光充满了。
离开了房间之后,世界就变得奇怪了。又或者是,我进了大叔的世界。
这个时候,鸟子正在远离这里的神保町出发去里世界,有什么人偷拍了那个照片昨天发给了我。
“这什么鬼……”
我不禁抱住了头。完全没有相互联系,一件一件事都是擅自的推进者,根本没法整理到一起。
不过,如果相信这个照片的话,我就知道了鸟子的行踪。
为了搜寻冴月,她一个人去里世界了。
放着不管也没事吧?鸟子虽然看不到Glitch,但是应该远比我习惯里世界探险了。她有着和冴月一起去里世界的经验,实际上和我相遇前也一个人去过很多次了。现在还有能抓住里世界的物质的手。
那么喜欢冴月的话,没我也没事的话,自己去就行了……就在这些想法浮现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了讨厌的事情。
从左下拍到鸟子在阴暗的公寓大楼走廊上走着的,第三张的照片。那张照片的角落,拍到了一个人。
我脸色惨白。
用风衣的帽子深深盖着脑袋的那个人影,是我。
在风帽的阴影中,琉璃色的右眼闪着光。看向鸟子的那个我的表情,就像是内心的感情完全写在了脸上一般,丑陋的歪曲着。
当然的,这里拍下的不可能是我。就算这样,我感受到的那个脸上对鸟子的各种各样的感情,简直就像是直接打在我胸口一样的受到冲击。
不管哪里都是不可能的照片里,只有那个感情是正确的。
用其他话来说就是——“我体验过那个感情”。
那矮小的我的样子,只有第三张照片上有。其他角度的照片明明拍到也不奇怪,但是完全没有我的影子。鸟子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样子。
也就是所谓心灵照片的东西吗。不管本体是什么,我的那个二重身,正在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视线前方的鸟子。
在这个地方呆站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终于踏出了脚步。离开了公寓,回到车站。
我脑子有病吗。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有一瞬间觉得,把一个人去了里世界的鸟子放着不管就行了。
我想起了,时空大叔说的那句不能置若罔闻的话。
“那孩子的事情你就放弃了回去吧”来着的?
从这个状况来看,肯定是指鸟子没错。
还说什么下次回不来了,别把我当傻子。虽然不知道大叔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这种警告就想让我顺其心意就大错特错了。现在马上就去神保町。追上鸟子,把她带回来。明明连Glitch都看不到一个人就跑过去太无谋了。这么去说教她。
我喘着粗气跑下坡道的时候,边走边重新想过。
不对不对,就这个装扮跑里世界还是太不用心了。
先回一次家,整理好装备吧。枪也得带上。
还得先买点什么好吧?为了防备在那边过夜,准备好手电筒比较好,食物也是……。
回去之后再准备好出发的话最少也要两个小时。如果要买东西的话就更费时间了。不管怎么说,探索拖长到在对面迎来夜晚这件事怎么都想回避。干脆今天先不去,明天再去?
考虑着考虑着,脚步渐渐变重了。
——啊咧?
怎么了啊,我。怎么有点,一步也走不动。
呼吸困难。胸口痛。口干舌燥。
————我好怕。
是啊。我在害怕。
我害怕去里世界。这句话一旦形成语言之后,这理所当然的感觉就开始一点点浸透了我,脚步也变慢了……终于,我停下了脚步。
一个去那种充满未知威胁的地方,到底有多恐怖,我几乎要忘记了。
可能吗,这种事情?好几次都差一点就死掉的我,会忘掉里世界的恐怖之处什么的。
原因我早就知道了。
是鸟子。
在那种充满疯狂与恶意的地方也没问题,是因为鸟子在我身边。
即使两人都差不多知道对方的靠不住的地方,但是还是能把背后交给对方。不管是什么样危险的状况,只要牵着手就不可思议的能冷静下来,唯一的搭档。而那个鸟子已经不在的现在,至今为止都没去在意的对里世界的恐惧一下全苏醒了,我一步都动不了了。
呜呜,鸟子,你好厉害啊。居然敢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不害怕吗?
不——不可能不害怕的。
差点被弯弯曲曲干掉的时候也是,电话对面的小樱变得奇怪的时候也是,鸟子都普通的害怕着。
就算害怕,还是去了。
你到底长着什么虎胆雄心啊,鸟子。
你到底多在乎冴月啊。
我也——我也做给你看。我去给你看。
看着吧,混蛋。

4

“那你为什么就来我家了啊”
我不敢看满脸生气的小樱,视线低在了桌上装着热可可的马克杯上。
“那个,一起……去一下行不行、呢……”
“不行。真麻烦”
被立即这么回答的我开始慌乱起来。
“鸟子一个人去那边了啊!?房间也变得奇怪了,还收到了奇怪的照片,绝对很糟糕的啦”
我来到石神井公园的这个屋子之后马上把在鸟子的公寓发生的事情全说给小樱听了。但是即便如此,小樱的反应还是这么的冷淡。
“我是知道很糟糕,但是有什么必须要我去的理由吗”
“诶、……”
听到这意外的话,我开始凝视小樱的脸。对方的脸上还是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你这不是充满干劲的装扮了嘛。别喊我,赶快直接去了不行吗?还磨磨唧唧的太阳可就要下山了哦”
是的——结果,我还是准备好了装备到这里来了。马卡洛夫也藏在了包包里面,从南与野的自宅过来的途中还去了一趟池袋的LOFT买了手电筒和电池。正如小樱所说,没准我直接去神保町比较好也说不定。但是……。
“小樱,你不担心鸟子吗?”
“只是我根本不适合去现场调查而已。我很不擅长像你们那样跑啊跳啊的,根本就不想出门啊”
“我也不算擅长啊”
“敢冲进那个地方就算素质不错了啦。你看,快点过去吧”
“有点……那个,一个人去、有点怕……”
“哈!?现在才怕?你是看了灵异照片之后不敢一个人去厕所,所以来叫我陪你去?”
“根、根本不是那种程度的啦”
“我可没有一起撒尿的兴趣”
小樱叹了一口气,说道。
“拿来吧,那个奇怪的照片,给我看看”
我有点不太情愿的启动了自己的智能机,打开了信息画面给她。虽然公寓的事情已经全部说了,但是照片还没给过小樱看。因为我不想让小樱看到自己(虽然不是)面向鸟子的表情。
“哼嗯……空鱼的二重身吗。有意思。脸还真是过分啊”
“虽然是我的脸来着的”
“所以又怎么了……嗯?”
滑动着画面的小樱的手指,突然停下了。
“喂……给我等等。这什么玩意”
小樱举到我面前的手机上,展现着我没见过的照片。
几乎要被草埋住的废屋前面,站着一个黑衣的女人。画质很差,几乎全都看不清,但是能看到那个女人的黑色长发和黑边眼镜。
“诶,这个照片,哪拍的……?”
“在那几张拍鸟子的照片前面的。日期是……五月十四日”
是和鸟子初次见面的那天。
“我一直没注意到这照片。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对于我的疑问,小樱没有马上回答。
“小樱?”
“啊啊,认识。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
小樱如同呢喃一样说道。
“闰间冴月。鸟子在搜寻的,那个人”
这个人就是——。
我重新观察起那张照片。我第一次看到的“冴月”,身高虽然不及八尺大人,但也算是个高个了。画面上那看不到正脸的身姿上传来着某种美感,以及即使是透过这粗劣的画面也能感受到的魄力。
“你是说你至今为止都没注意到这照片?”
“是、是的”
虽然有那么点怀疑的表情,但是小樱的视线马上从我脸上移开了。
“不爽”
小樱说道。她把手肘放在桌上,撑着自己的脸颊。
“不讲道理的事象集中到了一起……形成了看似有意义的文面……就连这是恶意的胁迫还是善意的启示也搞不清楚……”
自言自语的小樱,充满了厌恶的情绪。
“和冴月的时候一模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铃声响了,两人一下互相看去。
是玄关的门铃。
小樱稍微有点犹豫之后,把手伸向了键盘。屏幕的其中一个变成了彩色的影像。映射出的是鱼眼状歪曲的玄关的风景。在那里站立着三个中年女性。
“请问你们是”
小樱通过麦克风这么说了之后,三人之中站中间的女性回答道。
《对不起。有点问题想问一下邻居的你们》
“邻居?抱歉,我不准备和近邻交往”
《在玄关前也不好说话,能不能让我们直接见下面呢》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啥也不想管啦。话说到底是谁啊,你们”
《这些是我的亲戚。稍微占用一点点时间就好了,能不能开下门呢》
“不要啊。我不是说了不想管吗”
在冷淡对应的小樱旁边,我一直紧盯着画面。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明明三人的外表啥异常也没有……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三人都非常的大个。肩膀很宽,衬衫和裙子也完全不合体。
那个中年女性牛皮糖一样不停的要求打开大门。我看着就算小樱的语气越来越没礼貌,也完全不听人话一样继续自说自话的那个女人的样子,突然开始觉得恶心起来。
我一下看见了,女性胸口,有一个小小的标记。虽然透过屏幕和镜头有些不鲜明,不过那是花瓣的风车一样的标记——
我一下伸出手,抓住了小樱嘴边的麦克风。
“怎、怎么了空鱼”
“这个,别和她们说话说不定比较好”
我抓着麦克风,低声说道。
“说不定是和时空的大叔差不多的东西也说不定……”
小樱也像发现了什么一样睁大了眼。
“没准是MIB啊,这个”
我一下被小樱说的点醒了一样,连连点头说道。
“是!就是这个,这就是广义来说的MIB!”
在门铃被恶心的访问者按的响个不停的时候,我因为对方理解的迅速亢奋了起来。
Man In Black。访问接近遭遇了UFO的人的黑色西服的男人们。用像是政府特工一样的言动,要求别把UFO的事情说出去啊,威胁把照片影像记录教出来之类的,仔细观察的话就能看到些奇怪的行动,无法想象是人类的身体特征之类的。在美国的UFO目击故事之中经常被提及。
“在日本的话,遭遇黑西服的MIB的报告并不占主要呢。如果说美国的MIB是利用对CIA和政府机关的不信任才变成那样的本土怪异的话,日本这边的,突然访问自家的<什么东西>,就会以举止可疑的大叔大妈的形式也说不定。实际上我也见过好几个两人组或者三人组的奇怪的中年女性访问自家的体验谈。虽然没有到足够成为一个分类的数量。”
我快速的把这些说完了。小樱切断了麦克风靠在了椅背上,眺望着画面上的三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也就不是如所见这样的中年女性呢”
“是的。我想时空的大叔应该也是一样的”
网络上的怪谈,把时空的大叔作为监视不时的异世界侵入事件的守卫解释。
但是我从以前开始,就对这个解释有着违和感。因为把他们解释成监视者或者守卫,太过于“简单易懂”了。特别是知道了里世界存在的现在,简直觉得这种解释是在开玩笑。那个无法理解的地方,充满了疯狂的不明之地,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简单易懂的职业(?)存在啊。
“遇到八尺大人的时候,有个叫肋户的人说了。里世界来的拟态人类,在这边也会粘上来。那时候还以为是他的妄想,现在看来也不全是也说不定”
“时空的大叔明明把空鱼赶出了里世界,现在这些大妈又来了。这不自相矛盾吗?还是说在扮成<好警察坏警察>来动摇我们?”
“也不是那种感觉。大叔也是威胁我让我回来的同时,也说了放弃鸟子的话。没人会被这么说了还老老实实放弃的吧”
“嗯—,我觉得这看人吧”
“是、是那样吗……。但是,别太把这些人说的话当真比较好。就算话语是通顺的,也不过是BOT之类的,根本没有本意之类……”
“的确看上去根本没有正常的自我意志没错”
看着那个影像,小樱自语道。这边明明已经没回答了,中间的大妈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左右的两个大妈则丝毫不开口,姿势一动不动。
“与其说是BOT,不如说是……现象吧”
“那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例,大概应该当成是一种现象的意思。伴随着‘遭遇时空的大叔’的体验的,现象。MIB也是,这三个大妈也是,看着是人的形态才容易混淆,实际上和鬼压床,耳鸣幻听之类没差别的体验——”
在小樱说到这里的时候,影像开始变化了。
一直说个不停的中央大妈闭上了嘴,握紧拳头,开始敲门了。右边的大妈抓住了门把手,开始全力的拉扯摇晃。左边的大妈伸手在门铃声,开始连按。咚咚咚咚,嚓嚓嚓嚓,叮叮叮叮咚咚咚咚——
简直像发疯了一样攻击着大门的大妈们的脸,在画面中开始疯狂的摇晃,变成了一团眼睛鼻子都看不清的像素。
就算是在小樱的房间,都能挺到玄关传来的噪音。力量简直不知道有多强,门铰链都开始吱吱作响。这么下去门都要被它们搞烂。
“这、这也是‘现象’吗?”
对于我发抖的声音,小樱以一笑回答。
“体验的事情不管有多夸张,都是现象——大概吧”
“那不是、和现实无法区分了吗?”
“尤其是,复数人同时体验的时候呢”
小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开始分开堆积的书本塔寻找什么东西。
“UFO也是,时空的大叔也是,人类开始时不时的体验这种‘现象’了,那么,这种体验你觉得意味着什么?”
“我还没想过这么深——。从实际怪谈的领域考虑,每个每个的体验和现象都没有意义,只能说是乱七八糟不合常理”
对于我的回答,小樱摇了摇头。
“这种时候扔给一般解释可不行啊。如果你外见的知觉表象,根本不是你本来认知的东西的话,会对认知的过程产生某种奇妙的作用”
我还在想偶尔也会说点像是研究者的话啊的时候,书全被分开,被藏着的暗门出现在了眼前。小樱拉起暗门之后,比室温稍冷一点的空气从脚边飘了出来。有东西被藏在了地板下面。我为了看到底藏了什么而窥视过去,结果看到小樱拉出了一把大型的枪械,吓了一跳后退了。
“等、这什么啊”
“雷明顿M870。用12毫米鹿弹的、普通的霰弹枪啊”
“不,你拿这普通的霰弹枪准备干啥啊”
盘腿坐在地板上的小樱,开始把圆形的子弹一个一个填进枪里。
“我一直远离了里世界这个研究现场,但是既然对方找上门来了就没办法了,门给搞坏了也很麻烦啊”
装弹完毕,小樱站了起来。和这大号的霰弹枪一比,差不多只有140cm高的那个身体显得更小了。
“让开。危险的”
“我、我也去”
“不用勉强自己也行哦”
小樱把我放下出了房间。我翻了翻自己的包包,拿出了马卡洛夫追了上去。
玄关就在那阴暗走廊的前面。门铃响个不停。通过被拍打着的门旁边的毛玻璃,能看见如同相扑选手一样巨大的人影在激烈的晃动着。
我追上抱着霰弹枪的小樱,走近玄关。
“喂!给我差不多一点,我可要开枪了”
小樱边怒喊边拉下了霰弹枪的气阀,枪口对准了门口。我也在她后面摆好了射击姿势。
突然,门铃和敲门都停下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毛玻璃对面的影子也停下了。
“……怎、怎么办?”
“开门”
“我去开吗!?”
“不把它们赶走可没法干活”
我穿上户外鞋,畏畏缩缩的接近了门。挂上了门链之后,打开了门锁。门对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啊咧?这个情况是……。
“小樱,这个,我记得”
“什么?”
“大宫的废屋也是,鸟子的房间也是一样的。房门的对面发出着激烈的声响,然后开门了就是什么也没有。仔细想想的话,这是实际怪谈里常有的模式”
“是沿袭了怪异的模式?”
小樱惊讶的说。
“而且是古典的模式。大概,就是以前被称作狸猫作祟的那种”
“如果真是狸猫的话就有意思了。那,打开这门也啥也没有咯”
“大、大概”
虽然这么说,毛玻璃对面还能看见人影。
如果鸟子在的话,我开始痛感到。
就算是这种紧迫的状况,身边有鸟子的话就能安心了吧。
我有点害怕的握住了门把手,慎重的转了转。
用枪口对着门缝,慢慢的开了门。
……谁也不在。
“果然”
虽然已经预期到了,我还是安心的深出了一口气。不知何时,毛玻璃对面的人影也消失了。
“怎么样?”
“没人”
我放下了枪回头,小樱穿着凉鞋走下过来。
嗯?我现在才发现,我是不是被人当挡箭牌使了?
有点不满情绪,拉着门的我面前,准备观察外面的小樱靠了过来。低下视线就能看见她的头顶。真的好小啊……。
“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空鱼?”
边从缝隙窥视着外面,小樱说。
“我渐渐明白了。里世界的存在,是以人的故事中的怪异的形式出现的。弯弯曲曲也是,八尺大人也是,如月车站也是这样的。要影响这边的世界的场合,大概也是一样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会就这样停下?也不袭击过来,这样就像按铃就跑一样。简直像是故意要让我们害怕一样——”
为了让不满的说着这些的小樱看清,我压着门,把门放开到了门链拉住的最长的位置。
从门的阴影里,突然一个巨大的脸出现就是在这个时候。
在几乎能看到毛孔的近距离,一个差不多两米大的女人的脸突然出现了。和轮胎差不多大的嘴唇移动着,发出了奇妙的拉长的声音。
“咕——嘸——枯——剁——苏——咦——”
“啊啊啊啊——————!!”
对着一起发出尖叫的我和小樱,脸开始摇摇晃晃的接近过来。我一下接住了向后瘫倒的小樱。
在我们什么都搞不明白的时候,脸开始穿过明明挂着门链的门从中而出。
在我的怀里,小樱拿起霰弹枪开火了。至近距离的枪声和枪口火花让我不禁闭上了眼的时候,充满了腥味的风开始吹拂了。
风开始停下的时候,四周只生下来包含着湿气的厚重空气。
畏畏缩缩的睁开眼的我,看见了我们站在毫无遮蔽物的草原之上。
脸也,小樱的家也,什么都消失了。
小樱抱着的霰弹枪的枪口,对着里世界的天空,飘着火药的气味和烟。
“没、没事吧……?”
我一搭话,呆然的小樱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哈——!?开什么玩笑,我这身装扮把我丢到这里要怎么办啊,想杀了我吗!”
从我身上离开,小樱叫喊道。也不能怪她。穿着过大号的T恤和短裤,光着脚穿着Crocs的凉鞋。和我不同完全是居家姿态。
“什么啊这个!突然袭击吗,太卑鄙了”
看着因怒火而发狂的小樱,我则是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山猫一样徘徊着。一边从冲击中重新振作,我对小樱搭话道。
“那、那个。既然这样了,也就没办法了。反正都来了里世界了,能不能帮忙,找一下鸟子呢”
小樱停下动作,转过头认认真真的看向我。
“空鱼你,还真是好性格呢”
“诶、”
在我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小樱叹了一口气。
“哈啊—……。行吧,我明白了”
“谢、谢谢你……”
道谢的话语,在轻和的风中飘散。
我和小樱两人,从头到尾都是尴尬的气氛。
总而言之,不搜索鸟子的去处的话——。

5

总之为了先把握周围的地形,我们朝着能看清四周的地方移动了脚步。里世界的草原轻缓的起伏,有着能被成为小山丘的略高的地方。
以为是从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出现的,所以变成了我在前面开路的形式。小樱光着脚在这一米多高的草丛里行动太困难了。
在开始移动之前,我没忘记把彩色隐形眼镜取了下来。在大白天的日光中相当难以看清的Glitch的光辉这样也就能勉勉强强看到了。幸运的是,附近几乎没什么Glitch。里世界里面的Glitch分布看来也有不同区域差别。
“脚没事吧?小樱”
我一边用鞋踩平草丛,一边问向后面。
“那个,如果速度太快了跟不上的话就说吧。我会配合你的”
“……啊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么激动的反作用,小樱特别安静。
我有点担心的回头看去,发现小樱像在考虑什么事情似的低头走着。
“那个啊,空鱼”
“是、是的”
小樱像是重整了心情一样说。
“比如说,去游乐园的鬼屋的时候,有完全没事的人,也有一步也动不了的人是吧”
“我根本没去过鬼屋所以……”
“我也没去过”
那你为什么用这个举例啊。
“嘛,恐怖电影也行吧。总而言之对于恐怖的耐性,看人不同是有相当的差别的。这是纯粹的肉体的问题,完全取决于对于脑的深处的扁桃体发出的恐怖信号,前头叶能抑制到什么程度。决定一个人到底怕还是不怕的是遗传基因。血清素载体蛋白遗传基因的活性化基因列越长,以及神经细胞生成的血清素越多,就越不会不安。也就是,不怎么害怕”
【注 血清素:英语:Serotonin,全称血清张力素,又称5-羟色胺和血清胺,简称为5-HT。单胺型神经递质,由色氨酸经色氨酸羟化酶转化为5-羟色氨酸,再经5-羟色氨酸脱羧酶在中枢神经元及动物(包含人类)消化道之肠嗜铬细胞中合成。5-羟色胺主要存在于动物(包括人类)的胃肠道,血小板和中枢神经系统中。 它被普遍认为是幸福和快乐感觉的贡献者。
载体蛋白:简称“载体”,是参与离子、小分子或高分子跨越生物膜进行运输的一类多回旋折叠蛋白质。载体蛋白都是跨膜蛋白,它们能在协助扩散或主动运输过程中将被运载物从自身所处的膜的一端转运到另一端,有载体蛋白参与的物质转运机制被统称为载体介导转运。】
“哈啊”
小樱用责怪的眼神看向完全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而迷惑的我,接着说。
“也就是说我的血清素载体蛋白遗传基因很短……”
“啊啊,就是说很胆小的意思吗?”
“是啊!”
小樱带着反责怪我语气叫了出来。
“为什么发火啊”
“没发火!靠,我特么,受不了这里啊”
“受不了?”
“害怕啊。怕得要死啊。明明再也不想来了的”
我对于这意外的自白吃了一惊。
“诶诶、但是之前不是说,和冴月一起共通研究过里世界吗”
“啊啊。冴月在的时候还能好点,但是就算那样我也只进过三次里世界。我开始拒绝现场的时候,冴月也渐渐开始各种行不通了。就在那段时间,那家伙把当家庭教师的学生带过来了。说是什么新的伙伴”
“那不就是……”
说的是鸟子。
“鸟子和我正相反,对恐怖有十分的耐性。作为冴月的搭档是最适合的人材。既不害怕,还会用枪,对冴月也很忠心。简直像是为了去里世界而生的女人”
这说法听起来话中有话。
“鸟子自己怎么样呢”
“当然,完全崇拜上冴月了啊。虽然多少有点小聪明,也不过是不知世事的女高中罢了,遇到冴月两三下就被搞定了。冴月一直是这样的。把身边的人迷得团团转,恰到好处的利用,她是天生的领袖女性(alpha female)”
说着这些的小樱的声音里,渗透者难以形容的不耐烦感情。在我踌躇如何回应的时候,小樱像是想起来了一般的拉回了话题。
“我想说的就是啊,如果在这里被袭击了的话,请当作我是完全用不上的人并且注意一下我有没有危险”
“也没那种事吧。不是有拿着霰弹枪吗,没事的啦”
“啊啊……这个霰弹枪啊,是冴月为了让我闭上眼也能打中目标才给我的。来,你看这里”
我看向小樱所指的地方,那是深深嵌入枪口的一个组件。有着像是鳄鱼的嘴一样的形状。
“GATOR SHOTGUN SPREADER。加上这个组件,散弹就会只朝水平方向散布。前方,扇形的大片区域就是致死区。所以,紧急时刻千万别站我前面哦。就算空鱼在我前面我也会开枪”
我就站在拿着这么危险东西的人的前面吗。
“那你要不要走前面?我跟在你后面”
小樱晃了晃头。
“表世界的第一类遭遇,我姑且还能承受得住。但是里世界根本是无法忍受的害怕。现在都想要尖叫出来的程度”
小樱犹豫了一下之后继续道。
“里世界相关的事象,是不是有时候会觉得这是在‘故意让人害怕’”
我对这一点也是一样的看法。这次的事件也是、弯弯曲曲也是、八尺大人也是,有着为了让人害怕才故意让人看见的违和感。如月车站的时候就更明显了,甚至能感觉到想要让人害怕,陷入疯狂的意图一样的东西。
“……我明白了。快点找到鸟子,一起回去吧”
“如果是这样就帮大忙了”
小樱认真的说道。

我们站在小山丘的之上,眺望四周。
里世界的地理地貌我至今还没搞清楚。虽然我有准备做一幅画上了广阔草原上的存在的数个地标的地图,但是至今还没有开始画。不管怎么说上次是夜晚进来,四周都看不清,再之前则根本没走出多大范围。
“看……看见……什么了吗?”
在我的后面跟上来的小樱边擦着汗水边问道。
“嗯……北边大概是这边所以……”
我拿着摇摇摆摆的指南针,寻找着有没有见过的地方。山丘下面的草丛闪闪的发着光。看着像是有什么在反射着太阳光。再往那之前看,我看到了灰色的桶一样的建筑物。
“有了”
我不禁喊了出来。那是鸟子一直使用的侵入地点,通过神保町进来的了烂尾大楼。运气不错。
我们现在正在,大楼西边的小山丘上。为了到达那边,得跨越一片沼泽地。那是我初次遇到鸟子的时候,差点死掉的地方。山丘下面闪闪的光芒,看来是草丛下面的水滩的样子。
也就是说,对面的右侧就是和肋户相遇的满是Glitch的草原。那栋遭遇八尺大人的白色建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仅有的几颗树木给挡住了,从这里看不到。也看不到通往如月车站的铁路。不过记得从烂尾大楼的屋顶我见过看上去像是铁路的东西……。
“去那边吧”
我回过头催促的时候,小樱正像不良一样分开着双脚,蹲坐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才稍微登个小山丘就这样了,和外表一样缺乏运动。
“没、没事吧?”
“靠,我可是穿的凉鞋啊”
小樱抱怨着,把霰弹枪当成拐杖站了起来。
我保持着距离不太远的程度,慢慢的下起了山丘。
“空鱼,意外的能走啊”
“诶,是这样吗”
和小樱比谁都算能走的吧。
“不是能和鸟子一起走吗,相当厉害了。那家伙简直是体能怪物啊。你做过什么运动吗?”
“当考生的时候,晚上全都在散步呢。还有因兴趣一个人去废墟探险来着,走地形不好的地方已经习惯了”
“这又是什么危险的兴趣。一个女孩单身废墟探险太危险了吧”
小樱用一副意外的语气说。
“嘛,确实是这样,有好几次出过让我吓一跳的事情就是……”
没人的废墟经常有危险。有的是不良用来当作恶事的地方,又或者是变态的隐藏基地什么的……大体上说是废墟探险也就听着好听,实际上完全就是不法侵入。踩破老朽化的地板掉下去,踩到突出的钉子得破伤风什么的,物理上的危险也很多。冷静的想想的话,女高中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乱晃完全不是脑子正常的选择。
“……当时我有点淘气、或者说是自暴自弃也说不定”
“诶,为什么?”
“亲人信了那个,邪教”
“啊——”
“啊,没。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情”
我不禁用了找借口的语调。
“我家母亲早逝,爸爸和祖母信了奇怪的宗教之后稍微变得有点怪了。他们把神龛和佛坛给丢了,还去了好几次奥羽山脉深处的叫田代垰的地方……。家里变成了信徒的集会所,学校也起了流言,还想让我也信教所以我特讨厌,基本不怎么呆在家里”
下坡的同时,为了消除和小樱之间的尴尬,我接着说。
“后来还有放学的时候差点被教团的人绑架,睡觉的漫画咖啡还被人放火,没办法了只好找废墟露营了。那之后有一天晚上,我在垮台的爱情旅馆睡觉的时候,梦见了被一个特温暖的红色的人抱住。那个时候,那人问我,不需要那些人吗?我就回答了不需要。醒来之后,钱也没了食物也没了,虽然觉得好烦啊不想回家但也只能回去,最后在家里准备好灯油等着其他人回来”
“……灯油?”
“但是,过了好多天结果也没人回来。虽然我也觉得清净了,那个,突然有一天警察联络我说发现了遗体。在山里面,被洼地堆积的沼气给毒死了的样子。全员。遗体我倒是没看到。那之后就变成孤身一人,虽然靠奖学金进了大学,但是那些人布施很热心所以遗产几乎没有,说是奖学金其实也还是贷款不是吗?也不觉得我能还上,在想到底怎么办的时候就遇到鸟子了”
我发现小樱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停下了。
“抱、抱歉,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呢,这些。真的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当没听过——”
“你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回头一看,不知道为什么小樱用一副呆然的表情看着我。
“那、那个?”
“你真的那么觉得吗,刚才的那些?”
“诶……有什么奇怪吗?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常有个鬼哦”
我完全不懂意思吓了一跳,小樱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摇了摇头。
“空鱼也一生多舛啊”
“哈啊……”
“嘛,你这么意外的靠得住的理由我是懂了啦”
“诶、我可觉得自己毫无这种感觉啊”
“还真是被你骗了。毕竟你没鸟子那种外向果敢的感觉啦”
“是啊,和鸟子比起来我什么的……。鸟子到底怎么形成的那种性格啊”
“性格怎么形成的我是不知道,不过那家伙是加拿大出生,父母是军人。在个叫JTF-2的特种部队。小时候就被教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的样子。那不就会形成那种性格不是吗”
“嗯——。所以才那么会用枪啊”
我想通了点了点头。家庭教育原因啊。
“她的父母还在加拿大?”
“听说是已经走了”
“啊啊……”
不知为何不怎么意外。
和鸟子相遇的时候就有点大概是这样的感觉了。鸟子和我一样,心中开了个洞,但是看上去却又有我所没有的东西。
那么——从鸟子的视角,是怎么看我的呢。

6

草丛里的水差不多有到膝盖的高度。
不过,是我的膝盖高度。
小樱的大腿都被水淹了一半,脸色惨白。
“好冷啊这个”
“快点趟过去吧。在上面看的时候,感觉干地离我们也不是那么远”
如果要绕过这片沼泽地的话得迂回一大段距离。到日落没太多时间了。我想避开带着小樱一起迎来夜晚,然后遭遇敌对存在这种事。
“水里的草碰到脚超恶心的……啊等等,我把凉鞋给脱了”
小樱精神上的余力也渐渐没有了的样子。为了掩饰她的恐惧,抱怨话也越来越多了。虽然只要她注意一点枪口对准的地方,就算怎么抱怨我也没关系。不如说这种程度害怕才好。
“不用急,抓着我的衣服走吧。如果水里有什么东西的话能告诉我吗?”
“什么东西都是啥啊”
“就是草以外的东西”
我害怕的是,水里的Glitch。虽然在进入沼泽地之前,我大概的观察了一下,没有看到代表危险的银色霞雾,不过那也看不到水的下面。只能一步一步小心前进了。
“呜~、讨厌讨厌讨厌……”
我把背后小樱那念佛一样的碎碎念当作耳边风,继续前进着。
差不多走了十分钟以上的时候。我发现前方有异常,喊出了声。
“Stop!”
“咕姆”
小樱撞上了我的背后。
“什、什么”
“有Glitch”
那个如果不仔细注意的话没准就会踩上去的Glitch,十分美丽。水中的一处和其他地方分开了明显的圆筒形,内测是漩涡旋转着。我能看见它的原因是,漩涡的中心有着异物。一开始还以为是塑料袋,不过那是被扭曲成一块块的灭火器的残骸。能把硬质的金属都给撕裂成块的强烈水流,在直径不到一米的圆筒形里狂猛的流动着。
肋户的话会给起个什么名字呢。普通就起个<洗衣机>吗。
“从左侧迂回过去吧。慢慢的跟着我”
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影响范围有多广。一不小心接近了,没准就一下子被拉进去了,所以我诱导着小樱,从差不多十米开外绕了过去。慎重的走离另一边之后,我终于放心的出了一口气。
“呼。真危险啊”
“在那边到底在做什么啊”
“诶?”
“我看到了不知道是什么人”
我看向说着没气力的话的小樱,她的眼睛正看着右侧远处。
大张着的嘴巴里,口水滴落在了水面上。
我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草丛之中有立着四个白色的稻草人……
不,不对。
那是弯弯曲曲。
活鱼的腥臭气刺激着我的鼻子。在考虑之前我把脸俯下,同时遮住了小樱的眼睛。
“小樱,别看!”
我在她耳边喊道,小樱被吓得一跳。
“空鱼,呜诶,有点,糟糕啊,那个”
“没事的,没事的。那东西——我曾经打倒过”
我快速回答着,支撑起了小樱握着的霰弹枪。
“闭着眼也没事。我来看吧。我说开枪,你就开枪。能做到吗?”
“快……快点,做啊……”
小樱发出了毫不可爱的呻吟。不说我也是这个准备。我抬起头,直视弯弯曲曲。
认知的同时想吐的感觉袭击了过来。弯弯曲曲正在通过视觉侵入我。而且同时四只……之前被干掉了所以这次准备用数量压过来吗。一下子组队出来,又不是RPG的敌人角色。不过你们运气不好的是,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有着能看穿你们的本体的能力。
——啊咧?等等,但是这个右眼,不是和弯弯曲曲接触才变成这样的来着的?
在我想到这点的时候,右眼已经认知到弯弯曲曲了。
下一个瞬间,我被丢进了奇妙的世界之中。
我滑动一样到了半球状的弯曲的水面上。周围,有个白色球体连接着丝状的组织的生物活动着。水面上全是蓝色。下面则像井口一样又深又暗。我把意识转向那里的时候,一下就被拉到了井的深处。黑暗之中,哔哩哔哩的刺激弹动着。刺激和刺激联动的模式,形成了某种具有意义的形式。白……稻草人……水田……蛇鳞……望远镜……。那些概念从意识上升起的同时,我的嘴巴——我的人类的嘴巴动了,感觉是擅自的说出了什么话。
然后我,理解了。
弯曲的水面是,我的眼球。
我在以弯弯曲曲的视点看我自己。
我剥离的半狂乱的意识。嘴巴做出语言。声音传达到了耳朵。
“开枪!!”
霰弹枪发出轰音。GATOR SPREADER中射出的横面的散弹,把前方的两只弯弯曲曲击飞了。
眼泪就像水龙头坏了一样的流出来。我用摇晃着的视界捕捉到剩下的两只喊道。
“再开一发!”
枪口跳了起来,把草丛对面的白色影子弹飞了。
排出来的霰弹弹壳落到水面,一瞬就被<洗衣机>吸走了。看着如同纸屑一样被撕碎的塑料弹筒的尾部,我大颗大颗的流着泪珠。
枪声的残响渐渐消失。我一直都没能动弹。如果不是小樱的身体支撑着我,几乎就要倒进水里了。
“呜呜、让开……好重……”
听到小樱的抗议,我终于回过神来。
在我支撑起身体时候,小樱眯着眼看了看四周。
“干掉了吗?”
“是,是的”
“空鱼,说了些奇怪的东西”
小樱用有点恶心的表情看着我。我慢慢的点了点头。
“和鸟子一起遭遇的时候也这样了。无意识的说出一些怪话……果然是啊。那些家伙,接触了我的弯弯曲曲的知识”
和鸟子一起狩猎弯弯曲曲的时候,我口中吐出的怪话。虽然看着像是随机生成一样的意义不明,但是却感觉其中有什么。有些单词我有记忆。之后我调查了才知道了。那些是,和弯弯曲曲有关的网络怪谈的,文本的片段被乱七八糟说出来的东西。
“里世界的生物,遵循着怪异的模式,还会要访问人类的怪异知识……?”
小樱低下头考虑起来。
“也就是说,它们做着作为怪异被期待的行动?那些家伙是在人类的脑内形成的东西的意思吗?”
“但是,弯弯曲曲的本体是在眼球内活动的生物这件事被提起的我可从没听过啊。在如月车站遭遇的<行走绞刑台>也是,无法想象是既存的怪谈里的东西”
“也就是说,果然里世界还是有‘什么’,在利用着人类中的怪谈、怪异的概念……”
“小樱,你之前这么说过的吧。里世界的事象,就像是故意要让人类害怕一样。没准是为了给予恐怖,所以在人类的脑内搜寻,从怪谈的数据库里找出适合作为形象的东西?”
“又或者是,相反。给予人类恐怖不是目的……和里世界的接触,必定会对人类造成恐怖也说不定。脑内的怪异数据库,只是刚好在和里世界接触的频道上面……”
这个时候听到的声音,让我们两人的行动停止了。
同样的声音,接着又响了一次。
两次响起的破裂声,毫无疑问是枪声。
“……是鸟子”
我心中一点疑问也没有,直感的这样认为了。
鸟子,在呼叫着我们。

7

跨越了遭遇弯弯曲曲造成的冲击之后,我们重新开始前行。
在我们向东前进的同时,水位渐渐下降了。太阳渐渐西斜,四周开始起风。充满湿气的风吹过水面,让肌肤感受到的寒意更深了一层。小樱全身发抖到了令人担心的程度。
“你看,鸟子果然还活着不是。放着她不管就好了。还让人经历这种事来救她。”
仿佛是想用怒火来保持体温一样,小樱时不时的说着鸟子的坏话。
“看我不油炸了她……煮了也行……不然就加几条鱼做火锅……”
“现在也不是吃火锅的季节吧?”
“啰嗦,我冷啊”
水面从膝盖慢慢降低到脚踝,终于走到了干燥的地面上。小樱像用尽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
“没事吧?”
“能没事吗。为了不把凉鞋搞丢我一直夹着脚啊。根本走不动了”
“我明白了。休息三分钟吧”
“你是鬼吗……”
“因为,鸟子在叫我们啊!”
我的声音不禁大了一点。
故意开两枪,是因为我们对弯弯曲曲开的两枪,对面也听到了吧。
“鸟子在很近的地方啦,再加把油吧”
小樱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仰天说道。
“一副交流障碍亚文化宅的样子结果是个依存性病娇吗,饶了我吧”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
“你有点自觉行不”
我看着抱住膝盖和霰弹枪瑟瑟发抖的小樱,总觉得有些可怜。
“那个,虽然没衣服可以借给你穿,那个……要不要我抱住你?”
看小樱的表情,似乎不是什么好提案。
“诶那个,好像有什么误解但是,其实我对小樱没那种”
“别别别!我还希望我在和能说通话的人类在讲话”
“是、是吗”
“在空鱼说更多怪话之前我先说了哦。MIT坐过一个名叫Nightmare Machine的图片加工工具。通过深度学习,歪曲人的脸,在风景上进行异样的着色之类的,可以制造出能给予人恶心印象的图片的程序。通过遵循一定公式的处理,能简单的让人类觉得恐怖”
“啊啊、我懂。我也觉得实际怪谈和网络怪谈也像这个一样有一定的规则范式”
“Nightmare Machine是通过视力来做到的,不过通过类似的方式对语言进行处理肯定也能做到。也就是,制造‘恐怖’”
小樱用自己的手指敲着太阳穴接着说道。
“‘恐怖’的公式,姑且就叫恐怖函数(Fear Function)吧。把感知器官收集到的情报经过恐怖函数进行处理的话,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会觉得害怕——这样的现象,研究已知可能会被酒精依存症或者精神疾病所引起。这本身是因为神经系统的病变而在脑的内部完成的转变,但是如果恐怖函数在外部存在的场合,应该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外部……?”
“只要和它扯上联系就会歪曲认知的地方。那种地点发生的理由,也许是社会性的原因,也可能是气压或者化学物质之类的物理性的原因,结果性的对人脑的脆弱部分进行了压迫……也就是所谓的‘心灵地点’的地方”
“也就是,里世界会对人脑造成影响,造成巨大的恐怖函数?”
“对的。我有一个可以认定这里对人脑造成了影响的根据”
小樱指向霰弹枪的枪身。
“你也看看自己的枪吧。上面刻的文字和数字应该都不认识了”
我从枪套里拔出了马卡洛夫看了起来。和小樱说的一样。完全看不懂金属上刻着的文字列的意义,变成了奇妙的记号。
“说起来,通过电梯进里世界的时候,按钮的文字也变了来着”
“从表世界向里世界移动的时候,语言能力就被入侵了。不过不是永久的变化,证据就是从里世界带回去的枪的刻印又变了回去。变化的不是文字,而是我们的识字能力。现象本身很像脑损伤造成的感觉性失语症。人脑的侧头叶的韦尼克区发生损伤之后,就会没法理解语言的意思,或者戳出意义不明的话语之类。但是……”
小樱把手伸向地面,写下了“月”字。毫无障碍的能认出来。
“在里世界写的文字,我们又互相都能认识。但是这个字,回到表世界应该会变成毫无意义的符号。那么,我们现在写的这个,到底是什么呢?并不限于书写的文字,我们现在到底真的在对话吗?”
小樱和我交互视线之后继续道。
“如果刚才空鱼通过弯弯曲曲视点体验的事情是真实的话,弯弯曲曲正是干涉着你的语言能力。说怪话说不定就是副产物。但是,本来就不需要和弯弯曲曲的遭遇,在进入里世界的阶段,就有什么东西对人脑进行了干涉。并且——”
“——并且那个过程、亦或是结果,会产生恐怖”
我们背后发寒,互相看着。
我犹犹豫豫的,开口。
“虽然是很有意思的话题不过,三分钟到了。我们走吧”
小樱翻了个白眼
“真的假的,再给我三分钟……”
“那个,如果小樱没问题的话,我就一个人去吧”
“不要啊!你是鬼吧!”

8

开始走了之后,没多久就到了烂尾大楼。我做好了在途中的路上再看到被弯弯曲曲干掉的尸体的准备,不过这次没有遇到。
走到裸露着水泥的大楼,我看向了四周。一楼有数个装满了煤的罐头,但是没有找到鸟子。
“我去上面看看”
小樱没有回答我这句话,而是慢慢的走到了那几个罐头边上盯着里面。
“空鱼,你有火吗?”
“有是有,不过我们大概没有烤火的空闲吧”
“别管这些,借我一下”
我拿出了防水火柴交给了小樱之后,抓住了那铁锈的梯子爬了上去。
……在我发现一次爬10楼的梯子的困难的时候,已经是到了没法回头的地方的时候了。开始觉得手累,我不经意的看向下方的时候,因为高度比想象的还高而愕然了。
诶,这什么。是不是不妙?
用这种梯子上上下下,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想法吧……?
虽然没数,不过大约有四层楼高了。如果在这里梯子的横棒断了,或者手没力了,岂不是一下就完了?
傍晚的风吹拂过来,身体变得冰冷。我慌忙抱住了梯子。
虽然小樱可能有点误会,其实我并非不害怕。只是非常拼命。所以被这风一下吹醒过来,我已经忍不住了。
冷静点。我闭上眼对自己说道。这梯子之前也用过。那时候不是没事吗。像那时候一样平淡的移动身体就好了。
像那个时候一样——
是啊。那时候,有鸟子在啊。
仅仅是她不在,就这么恐怖吗。
让小樱跟过来,一直骗着自己,结果一变一个人就这样了。里世界的怪物和Glitch都跨越过去了,却因为梯子高度就怕得动不了了。
我从以前就这样胆小的吗?不可能是那样的。因为对一切的怒火和焦躁感,拿着一个手电筒就敢去探索废墟那时候的我的话,这种梯子,不过小菜一碟。
——我变弱小了。
明明和鸟子相遇才没多久,我就变得没鸟子就不行了。
和我不过境遇稍微有点相似,其他什么地方也不像的那个女人。
明明拥有着很多我所没有的东西,却又比我少了什么的女人。
又漂亮、性格又好、能力还强,明明和我完全不同类型,却不知道为什么很合得来的那个女人。
会用特真诚的脸说一些迟钝的话,对我的心情一点也不懂的,那个女人。
这样的女人突然在我的人生中出现,拉着我到处跑,又擅自消失了。
越想,我越来气。
我瞪视着紧紧握住梯子一点也不肯放下的右手。动啊!放开啊!我没放过力量放松的一瞬,松手抓住了下一个梯把。下个是左边。张开!爬上去!
怒火引擎的回转数在我胸中不断上升。渐渐的越来越顺手了。右、左、手、脚,爬升的速度越来越快。看,果然是,我发火了才好。
“……就算没你”
我说出声音来。
“就算没你,我一个人也能行”
能打倒弯弯曲曲。梯子也能爬上去。
“所以……所以……”
看着越来越近的屋顶,我呜咽道。
“所以……快点……回来啊,鸟子!”
终于爬上十楼,我成大字躺在地上。
看着太阳渐渐西沉的天空与云朵,我终于笑了出来。
“哈哈……这什么啊。好奇怪”
我没你也能行所以快点回来什么的。
本来就是这边去迎接她来着,在说什么呢我。
我站立起来,拔出马卡洛夫,解除安全装置。
把枪对准天空,堵住耳朵,扣动扳机。站稳住,又一发。
枪声的回响和,弹壳掉到屋顶的水泥上的清脆声音混在一起。
稍微等了一会,没有回应的枪声。
“……都叫你了给个回应啊”
我放下手腕,拿着马卡洛夫,沿着屋顶的缘边开始走动。从这里能清楚的看到四周的状况。如同我的记忆一样,东方的远处,能看到铁路。应该在那铁路的前方某个地方就是如月车站,现在那些美军也还被困在那里无法逃脱吧。
南方非常开阔,我看向有些阴影的部分,就发现了代表着Glitch的银色摇光。现在想起来,简直无法相信我们就毫无防备的踏进了那地方。和八尺大人遭遇的那个大号的白色建筑物,比起记忆中更加到处是洞,越来越像珊瑚的死骸了。消失到了蓝光对面的肋户到底怎么样了呢。
西侧是我们刚刚通过的湿地地带。夕阳在水面上反射,有种让人摒住呼吸的美感。突然,我看到了草丛中伫立的白色影子。又是弯弯曲曲吗,这么想着我绷紧了身体,不过仔细一看又不是。看上去像是大型鸟类一样……白鹭吗?看着的时候,那个生物把弯曲的头部突入水中,又缩回来变回原本的站立姿势。如果真的是鸟的话,这就是第一次看到进入里世界的正常生物,不过不能大意。我想起上次看见的那个,散发着机油气味从头上通过的那个巨大的鸟,立刻又移开了眼睛。
就这样我来到北方的屋檐,结果因为太过惊愕停下了步伐。
大楼的北边是,露出着岩石地面的稀疏林地。再过去的地方是,一座城镇。
不,说是城镇,不过是一眼看过去的印象让我这么觉得。并没有那么大的范围。顶多算是集落吧。北方的地区虽然还没有探索过,不过在屋顶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的记忆。三三两两缺失几片瓦的屋顶,被风雨涂污的建筑物的墙壁,完全无法想象是最近建成的地方。
在那些房子的中间,有什么动了。
有谁在。又或者是,有什么在。
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着茜色光芒的那个,是在头后面跳动的金色长发。
“鸟子!”
我从屋檐探出身子叫喊。
“鸟子——!”
一瞬之后我把马卡洛夫朝头上开始射击了。
连耳鸣也不在意,把子弹一口气打完了。回响没多久就消失变得安静了。不知道到底听到了没有,那茜色的光辉在建筑物的背后消失了。
这时,我看见了下面地面上的动静。小樱他,在林地摇摇晃晃的朝着街道走着。
“小樱!”
我的喊声没有得到回应。小樱不知道为什么头也不回的就在树木中消失了。
有点奇怪。我赶紧跑回了梯子那里。把马卡洛夫收回枪套,用几乎差点滑倒的气势抓住了梯子,开始尽可能快的爬下去。一次一级的踩下去太慢了。如果是游戏的话,肯定直接双手抓着梯子的支柱滑下去了。
终于降到地面,我看向了大楼的一楼部分。小樱已经不见了,一些从周边捡来的枯草在罐头里燃烧着。在火的旁边被放着不管的,是刚才给小樱的防水火柴的盒子,还有小樱的霰弹枪。
那么害怕的小樱,怎么可能不带枪就一个人走掉。我捡起地上的火柴和霰弹枪,跑了出去。

9

——追不上。
在上面看的时候小樱的脚步明明挺慢的,结果我跑到断气了也没看见小樱的背影。
西沉的太阳已经快到地平线,林中的树木都拉开了长长的影子。终于要日落了。日落之后,晚上就会到来。怪物们的时间就会到来。
到现在我开始后悔一口气把马卡洛夫的子弹给打干净这件事了。虽然子弹还有,但是没有预备的弹夹了。如果现在被袭击的话只能靠霰弹枪了。问题是,我是第一次摸这把枪这件事。鸟子的话,什么枪都能轻松用好,但是我还只是一个用枪外行。现在虽然抓着这枪一路小跑,但是我其实连这枪的保险拉开了没有都不知道。
小樱他,开了几枪来着?我边跑边回想。玄关打了一发。对弯弯曲曲开了两发。好像就这几枪?说到底这个霰弹枪,最开始到底装了几发子弹来着……?
在我想清楚这件事之前,我走出了树林。唐突的,眼前出现了铺好的道路。
脚边的柏油就像墨西哥的干燥地带一样裂着缝,间隙杂草自由生长着。歪着的电线杆上垂下的电线在风中摇动。左右的房子也都一片寂静,一点有人生活的气息都没有。简直是正贴切鬼城这个词的,寂寞光景。
在接近之前,我为了寻找Glitch把意识集中到了右眼的时候,不禁叫出了声。
被夕阳染红的城镇全部,被银色的光晕包裹着。
“这里……全部是Glitch?”
我无法相信的凝视着城镇。这是陷阱吗?不对,也不一定。Glitch是里世界里的超自然陷阱——虽然完全相信肋户的话的话是这样,不过从如月车站逃脱的时候使用的电车也是,八尺大人的另一个姿态也是,在我的眼里都和Glitch一样,被银色的霞光包裹着。与之相反,从新宿进入里世界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差不多的淡淡光辉。也就是说,我的眼睛,能看到空间的异常也说不定。
我从地上捡起小石子,投向了柏油路上。代替肋户丢的螺帽。小石子发出硬质的声音跳了几下,什么事也没发生就那么停下了。也没烧起来也没被一下弹飞。
然后我用霰弹枪的枪身贴到了路面上,再收了回来。金属部分也没有发出异样的高热或者溶解。枪托的木制部分戳了几下也是一样的结果。看来没有一眼看得出来的影响。
平常的话我绝对不会接近这种地方。但是,我在大楼的屋顶看到了。看到了跳动着的鸟子的金发。
是时候做好觉悟了。
我抬起穿着登山鞋的脚,慢慢的,慎重的,踩上了城镇的柏油路面。
“喂”
“呀啊!?”
突然从背后发出的声音让我跳了起来。是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回头的同时,我无意识的扣动了扳机。子弹没出来。是上了保险吗,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脸色变白了。刚才我,准备对人开枪来着!?
枪口的对面是,作业服的中年男性。脸……脸看不清。中年,以及男性明明能看出来,却没法识别面容。我把意识集中到一个一个的五官上,眉毛很粗,胡须有些没剃干净,细部的样子开始进入意识里。但是却无法把这些部分统合起来组成全体的面容。
“不是说叫你别回来了吗”
无貌的男人,有些不满的咋舌。
这个言动、服装,毫无疑问。这是时空的大叔。
我在扳机上面用手指摸索,找到了一个似乎能动的突起。喀嚓的按了下去,这之前都一动不动的扳机,像被解放了一样能滑动了。那肯定就是保险。
“不准动。我要开枪了”
这么说完,大叔惊讶的看着我,像是这样的表情。
和小樱的对话之中,我确立了时空的大叔不是生物而是BOT的假说。小樱说的“现象”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吧。看上去是人,但是实际上只不过是,像人一样活动的舞台装置一样的东西吧。
那么开枪也没关系吧,我的脑中开始这么想,但是还是对拥有人类姿态的对手开枪的心理抵抗比较大。为了看清这家伙的本体,我把意识集中到了右眼。
一瞬间,我开始搞不懂我看到的是什么了。
那不是大叔。甚至都不是两足步行生物。
那是一株长在地面上的,高大的植物。从柏油路上径直长高的绿色的茎在途中分开成两股,两边的枝尖上分别长着5个像鲑鱼卵一样的密集在一起的红色果实簇。像箭尾羽一样叶子从茎的全体上伸出,在风中飘摇。
一旦把他视认为植物,就完全看不到人类的样子了。发现自己是在谁也没有的路上张大嘴抬头呆看着高达的植物,我赶紧闭上了口。刚才还没有长着那种植物的记忆。
“……什么鬼”
一片混乱的我一点一点的后退。植物只是在那边伫立,既不会动,也不会对我搭话。不过有种被看着的恶心感觉。想着会不会转身的同时袭击过来,心惊肉跳的回头重新看向城镇的瞬间,我发出了悲鸣。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方向周围一片,长满了植物。
最近的房子的门柱正中央,是蓝、白、金三色小颗粒镶边的向日葵样的东西。根部长着四枚三十公分以上的像是大号八角金盘树叶的叶子。(注:八角金盘是八角金盘属下的一个种,是一种原产于日本南部的常绿灌木。高度可达3~6米。)
电线杆的后面伸出来的是,有着像是张开腿的蜘蛛一样的叶子的白色植物,茎的中途有着虫瘤一样的膨胀的位置。枝尖笔穗一样伸展,有着像是蒲公英的棉毛巨大化了一样的浅绿色大块。
往前一点的地方是,像蕨类一样的叶子并排着三片的中央,长着两个浅粉色花苞的植物。和其他相比高度略微低一点,差不多是小学高年级学生的大小。包裹着花苞的茎倾斜着,仿佛在窥视着这边一样。
就像是行动的途中被冻住的大群人类,就这样转变成了植物一样的光景。简直如同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回头的时候一样……。我不禁看了看背后的,最初遭遇的那个植物,似乎还在原来的位置。刚才和那个男人的对话到底真的存在过吗,我现在已经不敢确定了。
我无法忍受这被盯着一样的气氛,开始跑动。
躲避着那些植物,我进到了城镇的里面。完全没有妨碍。没有任何东西袭击过来。什么也没有,谁也没有。空虚一片的城镇里,只有人类大小的植物,在夕阳之中伫立着。
“鸟子!小樱!你们在哪!?”
回应我的声音也没有。我从道路上离开,走进了房子的庭院。不管那些过去留下的生活痕迹,寻找着鸟子和小樱。被草覆盖的开放着的玄关。生锈而被放置不管的三轮车。积了水的旧轮胎。墙上贴着的海报已经完全褪色,只能看清一点点原来的人物的轮廓。
走着走着,我发现了另一个异常。城镇走不完。上面看的时候,明明没有多宽广,结果不管怎么走也没走到城镇外面。
我跨过了金属栅栏已经烂掉的停车场,回到了道路上。太阳已经沉到了城镇的建筑对面,植物们的投影在夕阳中升起。这一片昏暗中仿佛像是一群人看着这边一样的印象。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呢。那些植物是,这里的住民变成的结果?不不,怎么可能。但是……。
在我摇头想把这讨厌的想象甩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身边的一株植物,不知为何有见过的印象。是有着浅粉色的花苞的,不高的那株。和这个城镇里见过的其他人类差不多高的植物外貌都不同,这个植物很稀有的是和小孩差不多的高度给我留下了印象。
和小孩差不多身高……?
脑中闪过这个想法的瞬间,怒吼声到了我的耳朵里。
“……鱼!空鱼啊你!我就说是我了啊笨蛋!”
“小、小樱!?”
就在我的身边,小樱站立叫喊着。我回应的同时,小樱睁大了眼,把手撑在了膝盖上出了一口气。
“哈~~,终于听到了”
小樱一边耸动着肩膀呼气边说道。到底喊了多久啊,声音都沙哑了。
“到、到底从哪出来的啊?”
“一直在啊!空鱼追过来之后一直在和你搭话,结果根本不看这边就觉得奇怪了”
“对不起。看上去就像是别的东西——”
这么说着我看向周围。小樱以外的植物,就像做梦一样的消失了。
“小樱为什么往这边来了?”
“那个……好像有什么在呼叫我的感觉”
小樱突然语气变得暧昧了。
“我准备用空罐点火来着。我拔了四周的枯草,用火柴点了火……好不容易点着了,准备再多找些能烧的东西,在大楼的周围找了。那时候,突然,我听到了冴月叫我的名字的声音”
“冴月?”
“被叫了就不去不行,我记得很自然的我就这么想着走了出去。之后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城镇里了。一瞬还以为自己逃出里世界了。但是没多久就明白不是了。我在这一片废墟,谁也没有的住宅地一个人……枪也没有,可害怕了。想着糟糕了的时候空鱼赶过来了,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相当害怕了,小樱一直说个不停。我盖过还想说什么的小樱的话,说道。
“你看见鸟子了没?”
“诶,没,没看见”
“应该就在附近的。在这城镇之中”
“在这?真的假的。这只有我和空鱼啊”
小樱虽然还在怀疑,我却已经确信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那头金发的确是鸟子。
“再找找看吧。小樱你就,先回去吧”
“回去是回哪里啊”
“爬上那栋大楼的屋顶,有一个电梯。从那里就能回到表世界。我之前也用过”
“说什么傻话。一个人怎么回得去”
“大楼只要跑过去没多远。没时间了,现在最好先回去。这个,还给你”
我把霰弹枪递了过去,但是小樱没有接受。为了说服她,我又说道。
“那个,我知道你一个人去会害怕,但是从现在开始会变得更糟糕啊”
“为什么啊”
“太阳要下山了”
城镇已经沉入了黑暗,已经连相互之间的眼睛鼻子都看不清了。只有一点点红色的残光还挂在屋顶之上。那个残光也马上就要消失了。
“等到晚上了,说实话,我没有能保护好小樱的自信。所以——”
小樱有点恼火的叹了一口气。
“你给我看了那种照片,现在还说这种话吗”
“照片……是说我的二重身吗?”
“不是啦。是冴月的那张。空鱼你,还真是对鸟子以外一点不关心啊!?”
小樱发出无语的声音。
“我呢,一直以为冴月在里世界里面死掉了。但是——还活着的话,我想去见她。所以,我不能一个人就这么回去啊,空鱼”
小樱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黄昏最后的那点光芒,终于从空中消失了。
里世界的夜晚来了。

10

刚刚迎来夜晚,天空明明还更接近绀色,但是星星马上就开始闪光了。
没有人工照片的夜晚会到来的这么快吗——绀色没几分钟就转变成了漆黑。几乎要被那铺满天空的星星的密度给压倒了。在老家的山中和废墟看见的夜空也没到这种程度。
“没法辨别星座。是和表世界的星座不同吗?还是说我们没法判断形状了呢——”
小樱看着星空,手却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我的衣襟。
“小樱是第一次见吧,里世界的夜晚”
“被冴月警告过了所以一次也没见过。但是,很漂亮倒是听说过了。真是如此啊”
小樱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个景色,真想和冴月一起欣赏啊”
“身边是我真是对不起了”
“还真是呢”
你还真不否定啊。
“那么,你就先悠闲的观测一下星空吧。我先过去了”
“那个啥,空鱼你性格相当差啊”
“你刚才不是还说是性格真好吗”
“那是反讽啊!而且,你到底要去哪啊。就算要找,你到处乱跑也很危险啊”
“我有,一个想法”
是因为把小樱看成植物的这件事才想到的点子。
我的右眼,的确能感知到空间异常。另外,还能看穿眼前的东西的本体。八尺大人也是,如月车站看到的牛头怪物也是。虽然不懂其中的原理,但是我的眼睛,好几次剥掉了里世界给人类的认知挂上的错觉面纱。
至今为止,我从没把这个看破能力对Glitch使用过。并且我现在,正在一个巨大的Glitch之上。就和大叔不是如同所见的大叔一样,这个城镇也不是真正的城镇吧,把Glitch的本体看破之后,没准就能认知到应当在这个城镇之中的鸟子——?
小樱有些不安的听着我的说明。
“如果推测是正确的话,我想我就可以让小樱保持在安全的状态,同时去找到鸟子”
“诶,什么,稍微等等。安全的状态是,什么意思?”
“那个……刚才的小樱是植物的样子来着的,再变成那样不就好了吗。啊,没事的,可以变回来的”
“完全意义不明。植物是什么啊”
在小樱怯弱的说着的时候,从夜晚的某处,传来了野兽的远吠。
静静的倾听的话,被黑暗覆盖的这个里世界到处都能听到像是什么东西苏醒过来一样的声音。空气中充满了生物的气息。伴随着悲鸣一样的叫声,有什么东西从高空中划过。远吠就像在互相呼应一样数量渐渐增加了。有像狗叫一样的声音,也有像是模仿狗叫的人一样的。我不禁想起了上次追赶过我和鸟子的人面野兽。
就在和我们很近的地方,左右并排的废物里面也,有着像是窃窃私语一样的声音涌起。明明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但是那阴郁的声调传来的会话,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像是在讨论着我们两人。
小樱靠紧了我。
“呐……那个吠声,是不是在接近这边啊”
“毫无疑问是呢”
这么回答的我也,现在就被想要尖叫着逃跑的冲动袭击着。就算没被直接袭击,被某种东西充满恶意的观察着的感觉就足够恐怖了。小樱身体颤抖着摇了摇头,用一副放弃了的语气说。
“看来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可以是吧”
“虽然不是很可以。但是我相信空鱼”
这么说着,小樱抓着我衣襟的手更用力了。这是信赖的证明,还是表现了她的不安呢。不管哪边都差不多。我要做的事情没变。
我无视了渐渐接近的不稳的气息,将意识集中到了右眼。目标是眼前所有的光景。
一下子四周就安静了下来。感觉到身体变轻的我看向下方,抓着我的小樱,又变成了那个植物的样子。有一片叶子触碰着我。抬起视线,我突然吸了一口冷气。因为我被人类大小的植物,全完的包围着。
密集的植物,以我为中心形成了数重的圆圈。简直就像是掉进了突然变异的向日葵田一样。“一二三木头人”的最终阶段——植物们就像是在触碰到我和小樱的前一瞬间给冻住了,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
——勉勉强强安全着地?
这么想着,背后突然一阵寒意。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没准刚才是,比我想的还要危险的多的状态也说不定。
然后,这就是这个Glitch的本体吗?和我预想的结果有点不一样,鸟子的气息也完全没有。
……啊咧?等等。
我最初进城镇的时候,看到了大叔。
右眼看破的大叔的本体是,植物。
那之后,看破了别的植物的本体,是小樱。
然后,我想看破城镇的本体,又变成了满是植物的世界。
这不是变回去了?不如说,“本体”到底有多少种啊。
如果是看破的话,至少变化的过程应该是朝一个方向变化吧?那么,我到底在看着什么?
觉得不思议的我接着凝视,然后我们周围包围着的植物消失了。只剩下变成了花朵姿态的小樱留了下来。穿着西装的男性在道路的对面回头,看向了我。露出惊愕表情的男性的胸口,有着花瓣的风车一样的标记。在男性想说什么之前,情景又变了,我看到了站在附近的房子门前的三个中年女性。她们执拗的按着门铃,对着家中呼叫着什么。
突然,感觉到了视线。向下看的我,和向上看的我视线交错了。
“哈啊!?”
蹲坐在小樱的根部旁边的,是我。
用黏糊糊的视线看着不禁喊出声的我,我站了起来,带着坏坏的笑走开了——消失了。
是吗……渐渐明白了。
我的右眼,并不是看穿了“本体”。只是能在一个事象拥有的多个相位之间切换认知。
不停的重复出现的时空的大叔,三个大妈,二重身,全都是这个“现象”的一部分。
这个废墟的城镇我曾经见过,到现在我才发觉了。虽然因为到处都荒废了没看出来,但是这个街道我见过。就在最近才见过。这里是鸟子家附近,日暮里的住宅街。不知何时天空变得明亮。简直就像是回到了今天上午,我访问鸟子家的时候。
把视线移向房顶,我看到了鸟子的公寓。建筑物被藤蔓覆盖,电梯也崩溃落下,屋顶的储水罐之中垂出了不知是什么的黑色藻类。
前方的道路上,我又看见了我自己的样子。在朝着公寓走去。为了追上她,我也走了过去。我发现了只要把意识集中到二重身身上,周围的街道的存在感就会变得稀薄。
认知上的面纱一块一块的被剥落了。房子和道路突然变得平坦,如同纸一样被折起来,在视线外面消失了。在这渐渐失去形状的世界里,另一个我的存在,就像是指示我前行的指南针一样。
和自己相同样子的存在什么的,理所当然的会觉得恶心也不奇怪。但是,那个照片上映着的我的表情——卑屈与没自信、毫无根据的傲慢、想法和欲望,实在是太像‘我’了。
所以,我才对前方走着的我得到了某种确信。这家伙即使会背叛我,也绝对不会背叛鸟子。
‘我’只会寻求着鸟子前行。那个美丽、强大、专一的鸟子。
另一个我停下了。在她之前是,一扇门。只有门。周围有什么东西,我已经识别不了了。有什么弯弯曲曲都远不及的存在,在视界的边角移动的感觉,但是如果稍微移开一点注意力感觉就会迷失目的地,我一点也没从走在前面的我身上移开视线。我仅仅有着,跨越过了不知道多少枚面纱,来到了非常深的地方的感觉。
就像是被门的表面给吸收了一样,二重身消失了。那是我见过的门。鸟子的房间,四○四号室。我抓住门把手,慢慢的拉开,走进了里面。
玄关前延伸的走道对面是铺着木地板的房间。我没脱鞋直接走了上去。里面一个家具也没有。这简直想是搬家前的空房间一样的空间,我发现了鸟子。
鸟子在阳台的玻璃门旁边,靠着墙壁蹲坐着。和照片看到的一样,是探险用的服装。AK就那样乱丢在了地上。
“鸟子!”
看到跑来的我,鸟子挥了挥穿着战术手套的手,安稳的笑了。
“空鱼,你来了呢”
“你、你这冷静个什么呢?”
比起再会的喜悦,我忍不住吐槽了。
“你啊!我可一直在找你啊!不管怎么喊你都不回答,开枪你也不回应!”
“那是空鱼啊。我还以为是如月车站的人们来着”
“为什么!?肯定是我啊”
“我还以为空鱼,再也不会一起来了”
状态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霸气都没有。
“呐,你怎么了?那里受伤了吗?”
“没”
“那就好——来,回去吧?”
就算我拉她的手腕,鸟子也没站起来。
“抱歉,空鱼。我,不回去——因为我找到冴月了”
鸟子淡淡的说道。
“在哪?”
听到我这么问,鸟子指向了窗外。
从我的喉咙里,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还以为是天空的阳台对面,是那个蓝色的空间。在那空间中一个黑衣的女人漂浮着,俯视着我们。
笔直的长发。白色的肤色和黑边的眼镜。只有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透着深深的蓝。比我的右眼要恐怖得多的蓝色。
闰间冴月。失踪了的鸟子的“朋友”。
没法看清距离。既像是就在边上,又像是离得很远。让我寒毛直竖的那个巨大的印象,无法想象仅仅是因为对方的气势。
的确是,和照片上的女人一样的样子。但是,不对。这个人……这东西,不是人类。因为——
在悚然我的旁边,鸟子站了起来,她拉开了玻璃门走上了阳台。
“冴月呢。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人”
仰望着<那个>,鸟子说道。
“我呢,很不擅长交朋友。在日本的学校完全没法好好过,最后自闭在家里了。那时候出现的就是冴月。最开始只是家庭教师。然后,成了朋友”
鸟子用心不在焉的与其继续着。简直就像是追梦的少女一样——坏的意义上。眼睛的焦点也没聚集,意识显然已经飞到了别的地方。
“我曾以为学校的学习太简单了,根本不需要家庭教师。但是,冴月教了我很多东西。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东西”
“别说了,鸟子”
我根本不想听和我相逢之前的鸟子,到底和冴月有多亲密的事情。
“还说了我们是朋友了。因为是朋友,所以连里世界的事情也教给我了。探险也带我去了。从这开始,还会教我更多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么说了。然后就——不见了。把我的人生改变到无法回头的地步,一下就不见了。明明我是,除了冴月一无所有的。所以”
“别”
我追上鸟子也走到了阳台上。只是接近了浮在蓝色空间的<那个>几步,我就感觉冷汗出来了。
鸟子继续道。
“所以我来寻找了。终于找到了。果然还活着啊。我也不去不行,冴月在的地方”
我抓住了准备伸手向阳台栏杆的鸟子的肩膀。
“不能去啊,鸟子”
“为什么?”
“因为,不是啊,那个——”
我的右眼能看见。看上去是闰间冴月的存在的,另一个位相。
有着数百枚羽页的巨大的风车,像是拥有着无法形容的构造的大花一样的东西,在蓝色的世界中慢慢的回转着。回转的同时,所有的部分都不停的改编者构造,简直就像是在看着万花镜一样。在那正中央就像是开玩笑一样的有着一个女人的脸,但是一点能让人发笑的要素都没有,只有异样感带来的恶心与恐怖。
“我不去不行……”
我在自言自语的鸟子的头的周围感到了违和感。用右眼重新一看,吓了一跳。鸟子的头,开始分解了。
漂亮的脸就那样,耳朵头发,脖颈周围,羽毛一样的立了起来,漩涡一样的卷起。那漩涡的的尖端,被蓝色空间吸收消失了。
“那个啊,空鱼。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冴月消失了。为什么我,被呼唤了。那对面到底有什么”
在说话的时候,鸟子也在分解。渐渐的四分五裂。
“我们实际上不害怕不行。害怕又恐惧,一直到人完全变得奇怪程度的害怕才行。虽然什么生物都会害怕,但是能够探索恐惧,理解恐惧的只有人类。能够想象恐惧,利用恐惧的也只有人类。所以,它们通过恐怖访问了我们。它们太过异质,太过于无法理解了,和我们接触的频道只有名为恐惧的感情。恐惧是接触的手段,也是目的。空鱼,我,明白了——”
“鸟子,那个,不能明白!明白禁止!!”
我拼命的拉住了鸟子。为了阻止分解,我抱住了鸟子的头。但是,完全停不下来。鸟子分解得越来越多了。何止如此,就连我的身体也开始一起分解了。一点也不痛。只感到奇妙的寂寞感。
“空鱼……?你在做什么?不行啊,过去的就我一个人就行了”
“啰嗦!绝对不会让你过去的”
“和空鱼……没关系吧”
“哈啊!?”
我不禁大声。
“你这真是最糟糕的话了鸟子,刚才这话太糟糕了。你才是把我的人生拉来拉去,现在还在说个啥啊。说什么没关系我也不听。区区鸟子,别说些什么孩子气的话”
“什么啊……根本搞不懂你”
鸟子有点恼火一样的说。
“这边才搞不懂你啊!?生气了啊!总而言之,你不想把我卷进去的话,就现在马上给我回来。鸟子看着的那个,不是冴月啊。是披着鸟子重要的人的外表的怪物啊!”
我想起了和八尺大人遭遇的时候。那时候我被骗了,鸟子拉住了陷入危险的我。这次该轮到我了。才不会让鸟子被带走。不管对方是谁,是什么——才不管你们。
我用左手抱着鸟子的头,右手举起了霰弹枪,把枪身放在了阳台的栏杆上。
狠狠的瞪视着占据了视界大部分的异形的旋转体。
狗屎大风车女,你知道至今为止的经历,我得到的最大的经验是什么吗?
那就是,只要我用右眼看着射击,不管是什么超越理解的存在,枪弹都能发挥效果这件事。
“……干死你丫,你这破玩意”
我解除了保险,拉下了霰弹枪的扳机。
从GATOR SPREADER喷吐而出的十二毫米散弹,把回转着大花打出了一条横列的洞。
“诶……什么?冴月的脸她——”
鸟子用心不在焉的语调说了。我全然不管,用栏杆拉动了枪栓排出了空弹。打了第二发。旋转的万花镜开始痉挛,歪曲起来。再开枪。第三发。第四发。第五发打完终于没子弹了。
被散弹打得稀烂的巨大花瓣还回转了一会,终于像到了极限了一样,到处都开始分解了起来。四面八方的构造都开始散落,风车女开始崩坏。那个脸一直紧盯着我。既没有责难,也没有笑容。
“……啊咧!?不对!这不是冴月!!”
像是梦醒了一般,鸟子突然吵了起来。
你……你这家伙啊—。
“我不是这样说了吗……别那样简单就给操控了啊,真是”
“诶,什么,怎么……?话说空鱼,我的脑袋,是不是感觉有点怪啊?”
“你别管了先等一下。马上就会变回去了,大概”
分解的鸟子的身体,慢慢的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没有放心的时间,脚下的阳台突然消失了。公寓这栋建筑物自身都不见了,在这无边的蓝色世界里,只剩下了我们。
虽然没有掉下去,但是也就连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站着也搞不清楚了。为了不摔倒,我们两个人一起,互相支撑住了身体。感觉如果一不小心摔倒,就会这么一直掉下去,心中不禁绷紧。
大概是差不多冷静了一点了,鸟子慢慢的开了口。
“啊—那个—空鱼小姐”
“在,怎么了鸟子小姐”
“……我,刚才到底怎么了?”
“上了怪物的钩,准备丢下去一个人去哪里”
听到我的回答,鸟子沉默了一会。
“……真心对不起”
“行了,绝对不会原谅你的。绝不原谅”
“到底哪边……?”
我没回答鸟子少见的不安质问,转移了话题。
“大概,是陷阱吧,全部都是。那个城镇也是,大叔也是”
“什么,大叔是啥”
显然是有什么在想把我们引诱过来。用冴月引诱鸟子和小樱,用鸟子引诱我。
时空的大叔也好其他的现象也好,肯定都只是这个陷阱的一部分。
如果要推测目的到底是什么的话,鸟子口中说出的接触这个词引起了我的注意。在蓝光对面的什么东西,对我们产生了关心之后准备了陷阱吗?我们到底从那陷阱里脱出了吗……?
即使思考也没找到答案。终于那有着女人脸的构造物完全崩坏,在那蓝色之中消失了。
还带着一切留恋的残渣的表情,鸟子一直看着。
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鸟子开口这么说道。
“不过我要说,也有一部分是空鱼的原因呢”
“哈?”
“说了再也不一起去了,你又不是我的朋友什么的,我受到了多大的冲击——”
“稍微等等!没说过那种话吧”
“听着就像是那样啊!你要是觉得抱歉,就想想怎么从这里回去啊”
鸟子一把抓住飘在身边的AK的背带回收了,带着别扭说道。
“麻……麻烦的女人!”
我终于把率直的感想说漏了嘴。
还以为会发怒,结果鸟子不知怎么看着挺高兴。
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我回答道。
“可以是可以,回去之前要绕个道啊。还得回收一下小樱”
“诶,小樱也来了啊”
“嗯。等见了面了,肯定会打死鸟子,你做好觉悟吧”
“怎么回事?”
“马上就知道了”
我伸出手,鸟子马上回握住了。
视线重合的瞬间,鸟子又突然噗的笑出来。
“什么啊。看着别人的脸突然笑很失礼啊”
“不是啊,抱歉。我其实,相当认生来着的,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空鱼的时候就很正常的交往了。我想为什么呢。然后想起了最初的契机”
你说谁认生来着?
我还想吐槽,但是的确,和肋户还有美军的对话都相当的冷淡的感觉来着。
“契机是?”
“一开始说是奥菲利亚来着是吧,空鱼的样子”
“啊—嗯?”
是我被弯弯曲曲给袭击享受死亡寝汤的时候的话题。
“那个时候的空鱼的表情啊,简直是从心底发出着‘这家伙在说啥呢’的感觉,所以我有种,啊,和这孩子没准能变成好朋友的想法。因为你是个不准备隐藏自己想法的人”
“那是因为——”
我把快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那只是因为,鸟子。单纯的,看你看呆了啊。
“对对,这个表情。所以我很喜欢啊,空鱼”
“……不起了”
“没发火啦。这是在夸奖你”
毫无它意的,鸟子笑着。
“来,回去吧回去吧。我怎么做才行?”
“——OK,那么,你适当的抓着这附近看看?”
“OK”
我用右眼凝视这个空间。
鸟子用左手抓住了那里。
通透的手,把蓝光像纸一样的撕开了。在那前方,看见了别的景色。是刚刚所在的,晚上的鬼城。
两人一起从裂缝滚出来,正好在刚才的公寓的入口外面。
“哇,好暗。这不是晚上嘛”
“是啊。准备好枪哦”
我紧紧抓住鸟子的手,把意识集中到右眼,开始寻找回头的路。
还不能放心。现在我们得回到小樱在的那个位相,把小樱变回人类,穿过怪物徘徊的树林回到烂尾大楼爬上去才行。
大概生气了吧,小樱。好不容易想和冴月相逢才留下的,却是白跑一趟。
到底怎么说明才好,我脑中开始烦恼。
虽然我觉得我们遭遇的那个是假冴月,但是小樱也不输鸟子的喜欢冴月,要是我说也不确认就直接开枪打了这件事肯定会激动的。
在里世界小樱害怕的时候赶紧说了,回到表世界之后在她想清楚之前赶紧逃吧。
不然干脆就保持植物的样子带回去吧。那个粉色的花苞开花了到底是什么样,稍微有点想看。
……不对不对,那还是太过分了。
思考开始转向危险的方向的时候,鸟子靠近我的脸说道。
“呐,空鱼。忘了说了……谢谢你追了过来”
她腼腼腆腆的这么说着,在我的耳边继续道。
“那个……下次,什么时候来?”
我回视鸟子,慢慢的眨了眨眼。
现在切换世界的位相把鸟子变成植物,到底会开着什么样的花呢,心中有种想看看的冲动。


本帖最后由 高等黑暗 于 2018-10-23 22:40 编辑


参考文献


对恐怖进行科学性说明的部分参考了以下两册书籍。不过,本书所包含的谬误皆是笔者的责任。
川合伸幸/内村直之 《恐惧的认知科学》 新耀社、2016
户田山和久《恐怖的哲学 用恐怖来读懂人类》MHK出版新书、2016

另外,本作将大量的实际怪谈、网络怪谈引用作为了原型。那之中特别的,我写下了有直接引用的部分。请注意阅读接下来的内容将造成本篇部分的剧透。

注:2ch是日本最大的匿名论坛。此论坛(以及台湾的A岛等同样的匿名论坛)在一个帖子到达1000楼时会自动锁帖,所以想要继续话题的人就会另开同名贴,以下内容中的“同贴31”等即同名贴第31号楼。

■档案1 弯弯曲曲Hunting
空鱼口中说出的异言,是引用“弯弯曲曲”的网络怪谈然后混合了的产物(档案4小樱说出的异言也是一样)。引用原典是,2ch揭示板的超自然超常现象板的“收集不是闹着玩的恐怖故事吧?6”帖子下的212楼“不知道为好”(2001/7/7),同贴31的756、759、761、762、763、764楼“弯弯曲曲”(2003/3/29),同贴的44的122、123、124、126、127楼“白色弯弯曲曲”(2003/7/9)。
从电梯去里世界的顺序是,名为“去异世界的方法”的网络怪谈为原型(但是,作中的按键顺序与原怪谈不同)。这个怪谈在2ch虽然十分有名,但是似乎出典并非2ch(※1)。能寻找到的最初的记录是梅比乌斯LINK论坛的ETC区、恐怖的板块“谜团重重的危险游戏研究委员会”的1316号楼(2008/2/12)。该帖写了“怎么才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玩很危险的游戏呢”“如果去了,应该就没有回来的办法了吧……”之类,调查该传闻的内容,但是没有在网络上找到比这更早的记录。猜测是在这个论坛创作的,又或者是有其他书籍的出典也说不定。(※2)
“去往异世界之门”怪谈猜测是对这个怪谈造成了影响的原型。出自2ch“收集不是闹着玩的恐怖故事吧?87”的565、566、567、568、569楼(2004/11/6)的该怪谈是利用公寓的电梯通往异世界的体验谈,偶尔会和“去异世界的方法”一起成为话题。
※1 一部分“时空的大叔”的收集网站认为,2ch的超自然超常现象板“时空的大叔”43号贴(2006/3/12)为出典,但是是错误的,该贴原本的发言与该话题完全不同。
※2 在这里列举的其他怪谈,都是以实际体验的报告的方式书写的“实际怪谈”,但是只有“去异世界的方法”是收集了出处不明的传言的“都市传说”。


■档案2 八尺大人survival
虽然不是直接的引用,不过“八尺大人”的出处是“收集不是闹着玩的恐怖故事吧?196”的908、909、910、911、913、914、915、916楼(2008/8/26)。同名楼有两个,所以查询原典时需注意。
看到八尺大人的另一个姿态时空鱼联想到的“圆规人”是,出自《现代百物语 新耳袋 第二夜》(木原浩胜/中山市朗、mediafactory、1998)收录的“第七十八话 雨中发光之物”。“从深夜的山腰处而来的逆鸟居”出典是《FKB 怪谈五色》(黑史郎/朱雀门出/伊计翼/黑木あるじ/つくね乱藏、竹书房文库、2013)中的,朱雀门出的“こぶづか”之中。
在《SF杂志》连载时,作者没有回忆起后者的出典与细节,写上了“复数人在京都的山腰见过的空中飞行鸟居”。之后找到出典,发现反而更类似“雨中发光之物”的要素而惊讶了。虽然在完全不同的语者所讲述的体验谈中发现奇妙的共通点是涉猎实际怪谈的一种乐趣,但是为什么我初次阅读“こぶづか”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却把鸟居记忆成了“空中飞行的东西”着实让人困惑。顺便说一句也有“飞行的鸟居”的目击谈,如果在网络上检索也能找到照片,但是笔者在执笔档案2时并没有得知该内容。并且,飞行鸟居的本体,已经判明为熊野古道的山中垂吊的雕像(也就是说是实际存在的)。


■档案3 Station February
“如月车站”出典为2ch揭示板的超自然超常现象板的“身边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就实况直播贴26”的98~635楼(2004/1/8~9)。
另外,终盘的电车内的场景是“收集不是闹着玩的恐怖故事吧?”的9、12、13楼“猿梦”(2000/8/2)为原型。作中的异言为这两个帖子(包括楼间的其他人的评论)的部分引用。


■档案4 时间、空间、大叔
后来被成为“时空的大叔”的一系列网络怪谈,出典为“收集不是闹着玩的恐怖故事吧?104”的208、281、282、283、284、288楼“时之守卫”(2005/7/21)。这个话题在发帖的时候,该帖内的其他人说了“在其他地方见过类似的事情”的话。那应该是“收集不是闹着玩的恐怖故事吧?92”的65、66楼的“时空的错位?”(2005/2/6),从这里开始“我也经历了一样的事情”的发帖人渐渐增加。“时空的大叔”相关的内容有专门的收集站,但是其中大部分都认为原典是时空大叔贴。实际的原典应当是这两贴。
复数奇怪的中年女性的访问场景的原典是,工藤美代子的《日常怪谈》(中央公论社、1997)收录的“门铃响了”,以及网络上见过的类似的怪谈。

还有很多其他受到过间接影响的实际怪谈、网络怪谈。为了不用作者解答削减读者的兴致,更因为自己也无法掌握所有的影响所以此处回避不谈,但是笔者在此向各位怪谈作者表示感谢。多谢各位。希望本书,能成为对一直用怪谈让我害怕的各位的小小回礼。






翻译完成提一下




第二卷大概休息一段时间后开,第三卷11月发售……emmm我不是扫图,这些图都是日文书库偷的,到时候看有没有人放图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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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0

  • 1
  • 2
前往
10000
wtc3897379 騎士
一个金发美人端着5.56cm口径的连发火炮,什么超人hhhh第三章开头那把枪的口径是5.56毫米😝

2 年前 0 回復

b-i-ng 勳爵
有趣

4 年前 0 回復

tomchang 伯爵
原來空魚以前就遭遇靈異事件過了,靈異事件幫忙屠殺了教團
' “後來還有放學的時候差點被教團的人綁架,睡覺的漫畫咖啡還被人放火,沒辦法了只好找廢墟露營了。那之後有一天晚上,我在垮台的愛情旅館睡覺的時候,夢見了被一個特溫暖的紅色的人抱住。那個時候,那人問我,不需要那些人嗎?我就回答了不需要。醒來之後,錢也沒了食物也沒了,雖然覺得好煩啊不想回家但也只能回去,最後在家裡準備好燈油等著其他人回來” “……燈油?” “但是,過了好多天結果也沒人回來。雖然我也覺得清淨了,那個,突然有一天警察聯絡我說發現了遺體。在山裡面,被窪地堆積的沼氣給毒死了的樣子。全員。遺體我倒是沒看到。那之後就變成孤身一人,雖然靠獎學金進了大學,但是那些人佈施很熱心所以遺產幾乎沒有,說是獎學金其實也還是貸款不是嗎?也不覺得我能還上,在想到底怎麼辦的時候就遇到鳥子了” '

4 年前 0 回復

zxzxa698 王爵
' sjia820 发表于 2019-6-23 18:20 是百合阿,还有后续吗? '


第二卷,不過已棄坑,貌似貼吧翻完了
https://www.lightnovel.cn/thread-950493-1-1.html

5 年前 0 回復

sjia820 平民
是百合阿,还有后续吗?

5 年前 0 回復

Dina_QAQ 勳爵
谢谢大佬,看过漫画感觉不错,过来补小说了

5 年前 0 回復

随便看白羊之歌 騎士
好看,感谢大佬

5 年前 0 回復

xiedijun 勳爵
从漫画阵地转移到此

5 年前 0 回復

kr1029 勳爵
這本真的有趣,看到彎彎曲曲的時候眼睛都亮了XD  (很喜歡日本怪談
感謝大佬翻譯

5 年前 0 回復

HarunaAsuka 騎士
还挺好看的,刚去看了下漫画

5 年前 0 回復

arguswong 子爵
全本我覺得最恐怖的,反而是聲言有事發生會閉上眼亂開槍的蘿莉堅持要走在身後.死亡是多麼接近啊......

5 年前 0 回復

kirishima 子爵
>> 在枯黄色的草原上穿着轻飘飘的服装走动的女人。总有种在CM上还是哪里看过这样的影像的印象。(译注:CM就是Comic Market,漫展)

我的感觉是CM不是指漫展,而是商业广告commercial film的意思
在广告短片或文案中看过穿着连身服的model站在草原上

5 年前 0 回復

delusionkane 平民
有苏联电影潜行者的影子,不仅马卡列夫,ak、连投问路和zone都有。当然爱手艺老祖肯定也有影响。感谢翻译。

5 年前 0 回復

ddaassoo 侯爵
赞美译者,看封面就知道,百合赛高!!

5 年前 0 回復

zghnscy 侯爵
非常的洛夫特拉夫特风的小说,很有意思

5 年前 0 回復

hillson 王爵
百合?射击?两个少女拿枪,这封面有点吸引人

5 年前 0 回復

咲太 王爵
感谢大大的翻译。
这种怪谈类的也不错呢,记得有部叫做 欢迎来到外星人村 的小说感觉类似,不过这个更有怪谈的感觉。

5 年前 0 回復

幽幽子的扇骨 子爵
好书啊!看过漫画来追书

5 年前 0 回復

whfnet 子爵
dalao会接手第二卷和即将发售的第三卷么? 题材太棒了 都是有名的日本怪谈

5 年前 0 回復

syf19851 公爵
原来先有小说的啊。我还以为彻底原创漫画。

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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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高等黑暗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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