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吧转载] [纸城境介]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昔日的恋情无从终结 1 (04/09 顶楼更新epub链接)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20-4-9 23:06 编辑

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作者:纸城境介
插画:たかやKi
图源:企鹅半岛
修图:不二家洋葱
翻译:企鹅半岛
校对:绝顶油条,不二家洋葱
二校:企鹅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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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UB:175楼“碧落无痕” 制作:
[纸城境介][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01][日翻/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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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前情侣抗拒称呼「我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地方啊」
第二章 前情侣留守在家「这里可是我家,有什么奇怪的么?」
第三章 前情侣升入高中「寂寞了吗?
第四章 前情侣进行体检「……有汗水的味道」
第五章 前男友看护病人「小菜一碟」
第六章 长眠的前女友候汝入梦「我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第七章-上 前情侣■■■■ 「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第七章-下 前情侣进行约会「死推理狂。」「死宅男。」
第八章 前情侣互赠礼物。「……好想死……」
后记特典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3-10 13:47 编辑

第一章 -- 前情侣抗拒称呼「我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地方啊」

「……………………」

「……………………」

我在自家的玄关,以不怀好意的目光与人对视着。
对方是同龄女生,我和她的关系既不在其上也不在其下——虽然很想这么说,但事实上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曾「在其上」过。

「…………你要去哪里呢,水斗同学。」

「…………我还想问你要去哪里呢,结女同学。」

女人说完,我说完,然后陷入沉默。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事实上,即使我不问她,我也知道这个女人的目的地。那是坐落于站前商场里的大型书店。今天是一部主打推理小说的杂志的发售日。我需要那本杂志的新刊,而这个女人也与我有着相同的目的。
所以,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变成从玄关走出,并肩走在去书店的路上,到书店后奔向同一个专区,最后脚前脚后地在柜台排队结算的结果。
这简直就像是拥有读同样的书的兴趣的情侣一样不是吗。
唯有被人如此误会,是我们双方都想极力避开的。
到头来,我们正处于胶着状态之中。我们必须错开出门的时机,但到底是谁先出门——为了决定这一点,我们正互相牵制、互相交涉着。
你说我们只要好好谈一谈就可以解决了?才不要呢。我根本没有可以通过和这个女人的谈判解决的问题。

「——诶——?结女和水斗君在那里做什么呢?」
身穿套装的由仁阿姨从客厅现身了。
由仁阿姨是一周前成为了我母亲的人。
也就是,我父亲的再婚对象——也是我眼前这个女人的,亲生母亲。

「你们两个,不是要出门吗?」

「正准备出门呢。」

我本想接上一句「那么」,以疑问句打头顺理成章地发起先手攻势,但由仁阿姨抢在我之前说话了。

「啊,难道是要去乌丸街的书店?我听说水斗君也特别喜欢书~!那么,你和结女的目的地是相同的吧?这孩子,出门的时候只会去图书馆和书店呢。」

「……这个」

「等等,妈妈……!」

「啊!莫非是正准备两个人一起去?我好高兴呢,水斗君!你和结女处得相当不错呢。接下来结女的事也请多关照咯。这孩子有些认生的。」

「……好,好的……」

被这么说了,我也只能满口答应下来。
从身旁感受到了仿佛要将我射杀一般的视线。

「就这样吧。我还要去工作呢。你们两个,快去快回喔!姐弟俩和要和睦睦的哦!」
【注:日语「きょうだい」在性质上类似英语的「cousins」,并不特指兄妹或者姐弟甚至兄弟或姐妹,根据下文暂且翻译为姐弟。】

留下这番话,由仁阿姨消失在了玄关门后的另一侧。
在此之后,只剩下我和她——剩下我们兄妹两人。
【注:见前注。根据上下文,准确起见这里翻译成兄妹。】
是的,我们是兄妹。
不过,是义理上的。
同为再婚的双亲的拖油瓶——

「……你怎么就答应了啊。」

「……那种氛围下,我还能怎么办啊。」

「为什么我还要被你请多关照啊?」

「关我什么事。我也一点也不想关照你啊。」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被动的态度啊,你个死宅。」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自顾自的姿态的啊,你个死推理狂。」

但是,我们的双亲并不知情。
唯有我和她两个人,知道我们真正的关系。
我伊理户水斗——
和她伊理户结女——

——直到两个星期之前为止,都还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的这段时间内,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能称得上是我和她的初次相会的场景,是在刚刚进入暑假后不久,七月末的午后图书馆——那时,她站在脚凳上伸直了胳膊,想要够到书架最上方的一本书。
这桥段实在是太过于老套,以至于我说到这里你们大概已经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吧——我代替她拿到了那一本书,交给了她。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很想告诉以前的我——别管那样的女人。
但根本不可能预知未来的我,看了一眼拿到的书的封面,愚蠢地搭起了话来。

——推理小说,你也喜欢吗?

我并不是什么推理迷,是个众所周知的滥读派——无论是纯文学,恋爱小说,还是轻小说,只要是小说我都会去读——因此,我当然知道我当时取到的那本古典推理小说的标题。
只不过虽然知道,但并不是我热衷的类型就是了。
但无论如何,所谓读书人的天性,让我在看到别人的手上拿着自己曾经读过的书时,会不由自主地感到高兴。那是一种类似于牛看到红色物体时就会感到兴奋的特性一般的,无法克制的习性。大概这就是神明布下的陷阱罢。
神明布下的陷阱。
也就是命运。
完成了命运的相会的我们,就仿佛被命运所指引着一般意气相投,在空无一人的暑假图书馆中一次又一次地萍水相逢。然后在暑期结束的八月末,我收到了她的告白。
就这样,我,生平第一次,交到了名为女朋友的东西。
她的名字叫,绫井结女。
那时候的她,是叫这个名字。


那么。……可想而知,这是崩坏的序章。
话说回来,初中生的爱之告白最终不成为通向崩坏的序章的概率,大概连百分之五都没有吧——从现实的角度上看,从现实意义上来考虑的话,初中生情侣最终白头偕老什么的,这种事情绝不多见。
纵然如此,当时的我们,却认为我们之间存在着这种可能。
由于双方在学校都属于不怎么起眼的类型,我和绫井一直默默地经营者彼此的交往关系。我们或是在图书室的角落,或是在休息日的图书馆,又或是在兼做咖啡厅的书店之类的地方,谈论着各自的兴趣。
当然,恋人会做的事也曾做过。
我们约过会,牵过手,笨拙地接过吻——像这样,一件件并不值一提的,倒不如说是值得唾弃的,与随处可见的情侣事件,我们都缓缓地,却又按部就班地做过。
第一次接吻,是在夕阳映照下的上学路的分叉口。与其说是碰到了倒不如说是掠过了的接吻过后,绫井那微微红着面颊微笑着的脸,至今还像照片一般地烙在我的脑海里。
对于那张照片,我只有一句话可说。
去死吧。
那个女人,还有那时候的我。
……总而言之,虽然我们的关系的进展在那时算得上是一帆风顺,但升入初三的那段日子,成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的分水岭。
其契机,是绫井的认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大概是在和我持续交往的过程中,沟通能力得到了改善吧——她在新班级中,交到了好几个朋友。比起体育课上连个一起活动的伙伴都找不到的初二时光,算得上是相当显眼的进步了。
她自己也为此感到十分高兴,而我也好好地为她献上了口头上的祝福。
是的,口头上。
那么至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话说来就要变成我的忏悔了。我在为她的成长送上祝福的同时,心中却也无意识地泛起了丑陋的占有欲。
绫井的可爱,她的微笑,她的爽朗,原本都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这样。
这就很糟糕了。
我在不知不觉间,将我的心情展露在了言语之中。绫井为此感到困惑,感到不解,却也依然努力地讨我开心。但这又进一步触及了我的神经。
是的,我知道的——虽说绫井的成长算是个间接的原因,但直接原因只不过是我那无聊的占有欲罢了。她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最先做了错事的是我。我承认。
但是
但是啊。
请容我为自己辩护一下。当时那愚蠢的我也一度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因此对她郑重地低头认错过。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自顾自地产生了嫉妒之心,莫名其妙地迁怒于你,我会为此道歉的,所以还请你不要介意——
然后,这个女人。
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看不惯我和其他人玩得开,自己却和其他女孩子关系那么好?

蛤啊?
又有谁能指责我做出了这样的答复呢。
据她所说,我在我们两人见过面的图书室里和其他女孩子出轨——完全没头绪。或许是和图书委员之类的人谈过话被她误会了,但她偏偏就一口咬定出轨啦出轨啦那绝对是出轨啦的,根本不听我的解释。
到头来,只有我白白认了错。

为啥啊。

我乱发脾气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所以我低头了,认错了。至于原不原谅我取决于她。这点我是明白的。
但是,我又为什么非得因为一个根本莫名其妙的误会和武断的定论而被破口大骂呢?
不不不,因为一时冲动而言语不当这种事也是会发生的。也正是因为这种事曾发生在我的头上,所以我才道了歉。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也应该像我做过的那样,由那边来道歉才对吧?不可理喻地让我不断认错,自己却连对不起的对字都不说出口,不带这样的吧?太奇怪了吧?
——抱着这样的心情,我们只在表面上和好,并将相互间的关系又持续了几个月。
但是——齿轮之间的咬合一旦出了差错,就绝没有重新修复的可能。
以前觉得她有魅力的地方,从那以后看来就只觉得烦人。我们开始了相互讽刺的拌嘴,不知何时连通过手机进行联络都成了煎熬。即使如此,却又总无法原谅对方不回复自己,这又更进一步地加深了我们之间的鸿沟。
我们的关系维持到了初中毕业,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双方都过于怯懦罢了。
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双方都没有勇气罢了。
不过是因为,我们都留恋着过去的幸福回忆罢了。
但即使如此,当双方在情人节时连一封短信都没有发过的时间点上,我们确信了。
我们已经,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因此,借着毕业的机会,我开口了。

——分手吧。

——嗯。

分得是那么的干脆,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而她,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露出了一副早等你这句话了的表情。我的表情大概也和她是一模一样的。
明明是那么喜欢过的女孩……明明是那么珍视过的女孩。
现在看来,却已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的存在。
……真是的,恋爱这种东西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
至此,我也终于从那份糊涂中脱出了身来——
我抱着仿佛丢下了累赘一般的心情,愉快地迎来了毕业。
然后,在那天晚上。
父亲开口了。

——水斗。你爸爸我呢,打算再婚。

哎呀。
人类这种生物,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也依然难免这一时的糊涂呢。对这个将我一手带大的父亲感到悲哀的我,却也没有反对这桩婚事的打算。再婚,这很好啊。随便你咯?毕竟我也终于义务教育毕业了。
我当时的心情极佳,因此也以十分宽容的心境将父亲接下来所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对方那边也有一个女孩子……没关系吗?

喂喂到了这个年纪却要多出一个义妹来了么。简直就像是轻小说一样嘛。HAHAHA!
我的情绪反倒高涨了起来。大概是已经失去了冷静。
正因如此,在第二天被带着和我的继母和我的义妹见面时,我的心情就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

——………………………………
——………………………………

站在那里的是,绫井结女。
不。
那时候的她,已经变成了伊理户结女。
我们目瞪口呆地对视许久,心里一定吼出了同样的话吧。

——你个混账神明!!!

就这样,我的前女友成了我的义妹。



「……我吃饱了。」
绫井——不对,结女冷冷地说完,将晚饭的餐具叠起来,抱起后朝着厨房走去。
……可恶。时机太糟糕了。我也正好刚刚吃完,就这么干坐在餐桌旁也太奇怪了。

「我吃饱了。」

我也叠起餐具,朝着厨房走去——在那里的是正在洗自己的碗的结女。
那被留长到了烦人的地步的头发,呈现出清纯系的漆黑之色。她的身材苗条得给人一种不健康的感觉,比起在厨房里洗碗,站在井里数盘子的工作要适合她得多。
结女长长的睫毛趴在眼前动也没动,只是将眼线对准了我。她一言不发,唯有碗盘碰撞的声音在厨房里回响着。
我也和她没什么话可说的,只是沉默着站到了她的旁边,开始洗碗。
如果可以的话,和这个女人并肩站在厨房里洗碗的场景也是能避则避的,但刻意地避开也不是办法。那是因为——


「哎呀啊,一开始还担心这个年纪的男孩和女孩一下子同居在同一屋檐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没想到相处得还不错呢,真是太好了。」

「真是呢。今天水斗君和结女一起去了书店哦?果然有一样的兴趣就很容易打好关系的嘛!」
「这样我也安心了,这可曾是最让我们感到不安的问题啊。」

我的父亲和结女的母亲在餐桌边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刚刚再婚的两个人,今天看起来是那么幸福——和孩子们完全相反。

「……你知道的吧?」

「……什么?」

仿佛刻意混在了轻微的流水声中一般,旁边的结女轻声地跟我搭起了话。

「我们不可以让那两个人后悔。」

「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会带进棺材的。」

「那就好。」

「每次都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啊。」

「如果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话,那百分百都是你的错。」

「哈啊?」

「什么啊。」

「喂——,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客厅里传来了父亲问话的声音,我们连忙收起了各自的危险表情。

「没什么,一些关于今天买到的书的事,谈了一些。」

「嗯,是的,就是这样。我们在谈关于书的话题。」

「——疼」

结女在以开朗的声音回应父亲的同时,从看不到的地方送来了一记下踢。

「(「一些」没必要说两次吧。你现代语成绩没问题么?)」

「(真不巧,我的现代语全国模拟排名在两位数以内。你应该知道的才对吧。)」

「(……那时候感叹了一句「好厉害——」赏了你面子的我真是让人火大。)」

「(当时就这么接受了你的赞扬的我也一样让人火大呢。)」

在表面上演出构筑着良好关系的义理兄妹的戏码。
我们不愿让父亲和由仁小姐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而对他们的再婚感到后悔。
这就是,我和结女之间,达成的唯一共识。
反过来说,我们除此以外就没有达成过任何共识就是了。


回到自己的房屋,读着今天买来的书时,房门口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老爸?什么事?」

没有回应。虽说很不甘心就此中断读书,但我也不想由于我草率的应对伤害到他们的新婚生活——我把书签夹在书里,起身将门打开。
走廊上站着的,是我在这个世上感到最忌讳的女人。
也就是伊理户结女。

「……什么事」

带着一句骤然下降了大概有一百度的「什么事」,我走出门迎接她。
结女用「哼」地嗤笑了一声,无声地宣告着「这种程度的冷淡根本算不上什么」。
要是将我现在的心境用一层又一层的糖衣郑重又精心地包装过后表现成文字的话——我好想一拳把她揍飞……

「有话想对你说。现在有空么?」

「怎么可能有空,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买了什么吧?」

「知道。所以我才来的。我刚刚读完。」

「嘁。」

看来她是来妨碍我读书的。
从我们还在交往那时候就是这样,她读书的速度总是比我快一点点。所以在同一时间点上买书,并在同一时间点上开始读的话,这个女人总会在我大概读到全书最高潮的时候率先读完。
超阴暗。
我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地方啊。
分手真是太好了。

「……什么事,有话快说。」

「先让我进去。不想让妈妈他们听到。」

「嘁。」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我正好能听到的音量咂舌?」

「好啊,只要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嘁。」

我在认真确认过走廊上确实没有父亲和由仁阿姨的身影后,将结女接到了房间里。
结女注意着脚边,小心地走到房间深处。

「这到处都是书的房间真是有够脏的。光是待在这里感觉都要被污染了。」

「以前老爸出差时来到这里的你可是两眼放光地说着「好厉害,就像书库一样」来着。」

「真是人生无常呢。现在看来,光是看到夏洛克·福尔摩斯全集被整齐地罗列在这间房里,都能感受到无尽的烦躁。」

「那就这么去死吧。我会帮你把尸体投到莱辛巴赫瀑布的湖底的。」
【注:莱辛巴赫瀑布,原作小说里莫里亚蒂教授与福尔摩斯同归于尽的地方。】

我叹着气,坐在了被书本占了一半的床上。

「那么,有什么要说的?」

「差不多到了极限了。」

结女就这么站在房间里,冷冷地说着。

「我已经忍不下去了——我究竟要被你随随便便地直呼『结女同学』到什么时候才行啊?」

我皱起了眉头。面对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必要藏起自己的不愉快。

「我不也被这么称呼了么,『水斗同学』什么的。」

「我自己这么叫人还可以接受,但就是受不了被你这么称呼。明明我们还在交——还是初中生的时候,我都没让你这么叫过我的。」

连「还在交往的时候」这种话都不愿说出口啊。这样啊这样啊。

「现在已经同姓了也没办法啊。不然还能怎么叫啊。」

「这不是有吗,合适的叫法。」

「怎样的?」

「『姐姐』。」

……哈?

「我们可是姐弟,你叫我一声『姐姐』才是礼仪吧?」

「不不不,你等等你等等你等等。」

我不禁双手抱紧了头。

「你?姐姐?我的?……少犯蠢了,反过来还差不多。」

「哈?」

「『哥哥』。我,你哥。毫无疑问你是我的妹妹啊。」

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这家伙。

「……哎呀哎呀。看来我这个义弟的脑细胞,是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进入休眠了啊。」

「要不要我帮忙让你也休眠休眠啊,再也起不来的那种。」

「就让全国数学考试排在两位数以内的我来给你说清楚的。你给我听好了。」

这个女人,比起现代文竟然更擅长数学,简直不像是一个读书人。不可原谅。
结女装模作样地摆出了一副教师的架子,竖起了食指。

「更早降生在世上的人会被认定为姐姐或者哥哥,这是前提其一。然后,我比你更早出生,这是前提其二。因此,我是你的姐姐,这就是结论。懂了吧?」

虽说结女得意洋洋地陈述的根本就不是数学而是论理学,但比起这一点,她的论证存在着更加无法让我置若罔闻的地方。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的生日应该是完全相同的来着。」

是的,这也是神明设置的陷阱。
我和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正因如此,我还留存着虽不是因为意气相投,却也姑且说着「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庆祝生日了呢」的恐怖话语,并染指了互相交换礼物的邪恶仪式的记忆。这破记忆早被我丢进了垃圾桶里就是了。

「所以说,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姐姐啊哥哥啊之类的问题吧。」

「刚才好像还高声宣言过我是你妹妹来着?」

那是因为义妹总是比起义姐更能让我接受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无论如何,我刚才所说的前提并没有动摇。因为我们之间完全一致的就只有出生日期——而不是出生时间。」

「出生时间?」

「我调查过。」

就像刑警一样的语气将这话说出口后,结女拿出了她的手机,将屏幕摆在了我面前。

「你看。」

映在手机画面里的,是一张婴儿的相片。由于这张相片拍的是相册的相片,因此能在下面看到一串文字。

「你的出生时间是上午11点34分。」

滑动屏幕后,出现的是一张同样地映着一个婴儿的相片。结女的手指指向了照片里的时钟。

「然后,根据这张照片,我至少在上午11点4分时就已经在这个世上了。所以我至少也比你大三十分钟。明白了?」

这家伙,真的假的啊。
就为了这事,还专门搜出了我家的相册,调查了劳什子的出生时间么。

「好恶心啊——」

陈述完我真实的想法后,结女的脸猛然变红。

「为……为什么啊!?完美的推理需要完美的证据不是吗!?」

「出现了啊本格推理狂。如此追求解谜要素的话,能不能给我老老实实地玩解谜游戏去?」

「啊!你宣战了!宣战了吧!就在刚才,向整个本格推理界宣战了吧!来啊谁怕谁啊!?」

「算了,硬要我照着你这个明明叫嚣着公平不公平却从不在解决篇开始前推理的家伙的过家家游戏的思路来说的话,很遗憾我不得不指出你的论证里有一个缺陷。」

「漏洞什么漏洞啊!你说的是你自己的眼眶子吧你个有眼无珠的家伙!!」

面对眼前这个被戳到痛处进入暴怒模式(还是会无视所有读者发来的挑战书的类型)的推理狂,我提出了反驳。

「『更早降生在世上的人会被认定为姐姐或者哥哥』——虽说你将这句话当成了前提,但在古代日本,双胞胎中先出生的那个会被认作弟弟或妹妹。」

「诶?为什么啊?」

结女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微微地歪了歪头。

「有人说因为先出生的婴儿是作为哥哥或者姐姐的开路人,也有人说是因为后出生的婴儿在子宫中处于偏上的位置,各种说法相当多,但总之,如果把我们这一对同一天出生的义理兄弟姐妹当作是双胞胎的话,先出生的你就是我的妹妹。好了,有什么要反驳的?」

「我……我们,又不是什么双胞胎……」

「真要这么说的话,我们根本连兄弟姐妹都不是,不过是双亲的拖油瓶罢了。」

「呜……呜呜呜~……」

结女有些懊恼地不知念叨着什么,狠狠地瞪着我。哈哈哈。你就老老实实臣服在我的脚下吧。

「……不,你等等?」

「不等。给我出去。」

「刚才那双胞胎怎样怎样的话题,那只是古代的规矩吧?现在不就是普普通通地把先出生的当作是哥哥姐姐……」

「……嘁。老老实实地上当受骗不好么。」

「啊!?你、你忽悠我!?」

「总之,我是哥哥。好了,QED。散了散了。」
【注:QED 证明结束 原委日本漫画《神通小侦探》的标题 (QED 证明终了)】

「我是姐姐才对啊!当你的妹妹得有多渗人啊!」

我们四目相对地盯着对方,说是眼中迸出火花,已经算是足够温柔的说法了。在我看来,两人的视线正处于山田风太郎作品一般的交锋之中,刀光剑影,血沫飞溅。
眼见着结女眼中的危险之色更甚一层,已犹如天草四郎之流魔界转生一般的样子,我叹了口气,放下了对峙的架势。

「……在这样盯下去就没完没了了。这种时候,凭借着某种游戏来分出胜负,才是理性思考的人类该做的吧。」

「这话说得虽然有点让人火大,但确实是这个道理。」

「怎么办?是猜拳还是抽签还是掷硬币?」

「你等等。」

「不等。给我出去。」

「你不要自动做出这样的回答好吗!」

喔嚯。忘了撤销自动回复了。
结女将手放到嘴边,嘟囔着「是呢……」做出一副能干的样子。

「……那,这样如何?」

「虽说打心底里很想全盘否定掉,但万幸我是个具备着理性的人类。就让我听听吧。」

「火大……。我们从今往后,不得不藏起真正的关系,作为一对关系马马虎虎的义理姐弟过日子。对吧?」

「很遗憾,是的。」

「虽说现在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今后可能会有某一方露出破绽也说不定——也就是,可能会作出不符合义理姐弟这一设定的言行举止。对吧?要是干出这种事来就算输怎么样?」

「嗯……。你确定?」

「怎么?」

「根据这个规则,毫无疑问会是我的胜利哦。」

「你这是在拿我当傻瓜吧!」

这是参照了事实的基础上所得出的合理推论。

「……嘛,就这样没问题。能给人适当的紧张感,大概也能对我们接下来的伪装有所助力吧。……顺带一提,这条规则即使在老爸和由仁阿姨不在的地方也同样适用吗?」

「当然。就连现在这个场合下也一样适用喔。」

「原来如此。『做出不符合义理兄妹这一层身份的言行的一方成为弟弟或是妹妹』么。」

「一次败北只能让对方当一次的弟弟妹妹哦。具体怎么做到时候再决定。」

「毕竟一击即死的话就没什么意义了呢。OK。就这样。」

「那,就从现在这个瞬间——开始!」

啪的一声,结女猛地拍了拍手——就在这之后。
结女迅速移动到了我的书架前,理所当然般地一一确认起了书架的内容。

「等……你自顾自地在那做什么!?」

「诶——?这很正常吧——?毕竟是姐弟呢——」

看着这个女人满脸堆笑的表情,我才后知后觉地领悟了这一规则真正的意义。
只要是对兄妹来说算得上是正常的行为,即使明显是在找茬也不能毫无理由地表示反感。因为会被归类为「不符合义理兄妹身份的言行」。
也就是说……这一条规则,是找茬行为的免死金牌!
这、这个女人……!她是为了这个才提出了那样的规则的吗!真是性格腐烂到极点了!要是这世上还存在能迷上这种性情糟糕的女人的话,那他一定也是同等的生性扭曲之人,绝不会错的!
……不妙啊。
我看着一边从书架中随手取出书籍,一边时不时地发出「哼~」「嘿~」「呜哇」之类的叫声的那个女人,我打心底里涌出了危机感。
虽说被人随意查看书架就仿佛被人窥视着内心深处一样,让我感到有些坐立不安,但万幸的是书架上并没有什么不能被人看到的东西。充其量不过是有些工口的轻小说罢了。
但问题是……在那旁边的,我用来学习之类的课桌抽屉。
在那个我的房间里唯一称得上是潘多拉魔盒的抽屉里面,藏着我在初中时期写的小说,和头脑一时发热下在药店里买的东西——还有,我们还在交往的那段时间里,从那个女人那里收到的礼物!
一想到如果这些被她看到的话——

『呜哇,你居然还留着这种东西?难道说,你还对我心存留恋什么的?诶——?真心别这样啊——!好恶心——!』

——决不能让她看到那些东西。
照这样下去,结女的兴趣转移到我的课桌那边只是时间问题。我必须在此之前吸引住她的注意力。而且,还得以一种作为义理的兄妹不会让人感到违和的方式!
我动员了所有能够动员的脑细胞以寻找突破口。如此动脑筋地思考问题,大概是高中入学考试以来头一遭了。
最终,我可算是没有白白思考——苦思冥想下,我终于想出了,这『兄妹规则』的,另一种用法。

「——……饶了我吧。」

听到我从口中挤出的弱气声音,结女黑发一晃,回头看向了我这边。
我从床上站起身,走向结女所在的方向。结女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困惑之色,抬头看向我的脸。

「我已经,不想再跟你相互仇视下去了……」

「诶……」

结女略微瞪大了双眼。瞳孔中映着我奇妙的表情。

「要是气不过的话我道歉的。我会从你眼前消失的。所以啊……这种相互仇视的日子,咱们别再继续下去了好吗。」
我双手搭上结女的肩头,最大限度地努出认真的声音对她说道。
结女的视线游移不定过后,又一次瞥向了我的双眼。
她瞪大了的瞳孔产生了些微的动摇。她呆呆地看着我的脸,脸上的疑云缓缓散去。
最终,她的视线聚焦到了一脸认真的我的表情上——

「…………伊理户、同学…………」

「好,出局——」

「诶?」

我对凝固着表情嘴唇一张一合的结女露出了微笑。

「兄妹可不会以姓相称的。」

结女那张目瞪口呆的脸,渐渐地,就像浸了茶包的开水一样,被慢慢染得通红。
这个女人大概也终于意识到了吧——故意让对方回想起过去的关系,才是这场游戏的必胜法。

「笨……这、这样的……你不也出局了吗!?」

「哪里出局了?不想互相仇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毕竟是兄妹嘛。」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十分满足地看着脸红到了耳根子一脸悔恨地抱着头的『义妹』。

「那么……按照约定,就让你成为我的义妹咯?」

「你……你想干什么……!?」

「别双手抱胸退得这么快。你把义妹当成是什么了啊。」

虽说我确实想着要随心所欲地羞辱这个女人,但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心中还是有数的啊。让她化身猫耳义妹女仆这种事,还是留到下次再做好了。

「毕竟是第一次,还是简单点吧。改变你对我的称呼方式就好。」

「要……要改成什么……?」

「随你喜欢。」

让我看看你心目中的义妹吧。嘎哈哈哈!愉快愉快!(张大嘴巴倒入红酒)
结女脸上写满了不服,「呜呜~……」地呻吟着,漫无目的地游移着眼神,将握紧的拳头在胸前抱住——探出被羞耻染红的脸,抬头看向我。
颤抖着的细弱声线,回响在我的耳边。

「哥……哥、哥……」

「……………………」

我别过了脸。

「啊,出局了!你这反应出局了吧!普通的姐弟根本不可能光是因为被叫了一声哥哥就害羞的!」

「……才没害羞。」

「你这分明就是害羞了!你当我看这张脸看了多久啊你!?」

「您说的我有些不太明白啊。是不是认错了人呢。我和您应该只是数日前刚刚认识的才对。」



「太卑鄙了!卑鄙卑鄙卑鄙卑鄙卑鄙!!」

我愣是没有将自己的脸转过去面对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躲着脚的结女。虽说我绝没有面部发热,也绝没有心跳加速,更没有想要让她再叫一次什么的,但即使如此我也依然觉得有些无颜面对她。
结女的抱怨一浪高过一浪,但这下可有些闹过头了。

「结女——?好像有点吵啊——?」

楼下传来由仁阿姨的声音。这对我来说可是救命的天籁。我强忍着笑容,摆出了胜利者的态势。

「Time up——」

「咕、呜呜呜呜……!!」

「嘛要是吸取了教训的话,下次可要乖乖的不要来找我茬了哦。虽然这话说来可能会惹一个天天读解谜小说的家伙误解,不过我和你的这里可是天差地别的。」

是这里啊这里。我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说。
也不知到底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悔恨,结女的脸越变越红,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唯有一丝泪花渗出了眼眶。

「…………以前,明明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坏心眼的话来的……!!」

……别哭啊,卑鄙的家伙。
我有些尴尬地摆弄起刘海。
……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对我们这样的人种来说,对读书倾向的中伤是再严重不过的人格攻击了。这像是把犯罪者的书架翻个底朝天后添油加醋胡言乱语的记者一般的行径……嗯,确实有些过分了啊……。
我叹了口气,勉勉强强地伸出右手——砰砰,像是面对一个小孩子一样,轻轻摸了摸结女的头。

「是是。是我不好对不起。姐——呃,姐姐。」

好怀念呢。以前也是像这样,一旦有了什么状况,就会如此凝视着她害臊的面庞来着——
但是,现在的结女,并没有露出什么害臊的表情。
反倒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不断颤抖着身躯——

「………………我」

「我?」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出这种事来的地方啊!!你这混蛋哥哥!!」

撂下一句崭新的台词后,结女就这么大叫着,被地上的书垒起的塔磕着绊着,飞也似的冲出了房间。
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被一个人丢在房里。
……那样的反应,即使是还在交往的那会儿也没有见到过。

「……真是的……」

——我也一样啊。
你这种——明明很弱气却又不服输,明明看起来很成熟却又有些孩子气,……在我已经忘怀的现在,又让我见识到我未曾见过的表情——
——我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地方啊。



到头来。

「……早上好,水斗同学。」

「……早上好,结女同学。」

各自的称呼都没有改变。

说到底,根据我们的约定,因为触犯规则而成为弟弟或妹妹原本就只限一次而已。若不是这样的话,就会演变成互相称呼对方「姐姐」「哥哥」的谜之关系。
如果说有什么发生了改变的话——

「水斗同学,能帮我拿一下酱油吗?」

「啊,好的,结女同学。」

在递过酱油的同时,我们的视线有了一瞬间的交错。
——我唯独不会成为你的妹妹的,绝对不会。
——真是凑巧。我也绝不想成为你的弟弟呢。
我们无言地,表明了各自的意志。
我和这个女人是合不来的。中学那会儿的交往,不过是因为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冲昏了我们的头脑罢了。昨天的事件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让我进一步意识到了这一点吧。
我们围在同一张早餐桌边,我们两个在桌子底下互踹个不停,而一旁的父亲和由仁阿姨,却是毫无察觉地谈笑风生着。
唯独我们两个,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这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家人,是比任何世人都要忌讳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即使如此。

「结女同学,把酱油还给我吧。」

「好的,水斗同学。」

就连交往期间,都自始至终只称呼过对方的姓的我们,竟会在分手之后开始以名相称——
神明这个家伙,还真是擅长讽刺呢。我如是想道。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12-7 18:55 编辑

第二章 -- 前情侣留守在家「这里可是我家,有什么奇怪的么?」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顶着一副永无出头之日的脸,又不怎么关心自己的打扮,总是略微驼着背,说出来的话还一点意思都没有,大概连半点身为男人的魅力都不曾有过的渣滓集合体一般的男人——嘛,脑子还算是比较好使的就是了。
但是,时值初二这个天衣无缝的青春期,又身为天下无双的土包子的我,只是被稍微温柔地对待了一下、稍微谈笑风生了一下、稍微乐在其中了一下的程度,就变得欢天喜地飘飘然了。
失策。
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
将全凭深夜的高涨情绪写下的情书,以一时兴起的气势交到他手上的瞬间,我命运的轨道就已经铺设完毕了,从始至终。
初中生的恋爱之旅所到达的终点,无非就是崩盘二字了。
这毕竟不是哄骗小孩的少女漫画——大家早晚会回归清醒,早晚会认识到现实,然后就像无事发生过一般地分手。我和那个男人,也终究没能免这个俗。
紧接着,我们的父母再婚了。
成为了义理的姐弟,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虽说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但如此糟糕的状况也绝不是说发生就能发生的。——那一定是,恶作剧的神明,对我们启动了他设下的陷阱。
神明设下的陷阱。
也就是命运。


虽说跟那个男人关系良好的那段日子早已被我扔进了脑内的垃圾箱,但即使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我的脑海里,依然如同澡堂里那总是擦不干净的霉菌一般,残留着一些无法删除的记忆。
那好像是在,初二和初三之间——在春假期间发生的事。
我,被那个男人叫到了家里。
——今天,我爸不在家。
像这样,被他用略带羞涩的语气突入正题,当时愚蠢的我顿时想到了。
终于来了。
约会也约过了,接吻也接过了,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当今世道的女初中生的话,一般都会这么想的。绝不是只有我特别下流哦,是真的哦。
在我偶然听到的女生间的谈话中,最近这段时期内,这方面的内容也渐渐变多了起来——毕竟当时的我们,已经开始了与讳莫如深的生理期之间的战斗。我们和那群光是看着网上的图片嘎嘎起哄个不停的男人们,对这种概念可是有着距离感上的差距。
我做好了觉悟。
终于要亲身经历那些只在书中得知的事了——我将期待与不安之情以大概3比7的比例混在一起,生平以来第一次达成上洛,踏入了男朋友的房间。
上洛什么的。
【注:具体典故请自行百度日本历史事件「上洛」。总之类似语境里上洛这个词通常用来表示完成了历史转折点级别的重要事件。】
使用了如此之蠢的表现方式来形容那次去男友家的事件,也说明了当时的我所下的决心了吧——在前一天的晚上上网把「在第一次之前必须知道的事」之类的网站搜罗了个遍什么的自不待言,就连发声的窍门,都让我完美地预习了一通。
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我踏入男友房间后,首先寻找着自己的容身之所。在那满是书籍的凌乱房间里,能坐的地方果然只有床上了。是那里么?果然是那里么?正当我脑子一团乱麻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男人十分干脆地开口了。
——不必客气,坐下吧。
就这样,我坐到了他的床上。但紧接着又发生了令人震惊的事。
那个男人,理所当然般地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诶……!?比、比想象中还要积极……!明明平时都是个很收敛的人!
眼光究竟是有多狭隘啊这个女人,给我被卡车碾过之后丢到异世界去吧。
现在的我虽这么想着,但怎奈当时的我却是死赖在地球不走,和那个男人开始了杂谈。
杂谈的内容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我的脑海中早已被诸如「究竟什么时候会被推倒啊」「是不是要从接吻开始啊」「这样的内衣没有问题吗」之类的问题塞得满满当当。
只要那个男人稍微坐正一下身子肩膀就会颤抖,只要小拇指稍微蹭到对方一下几乎就会发出怪叫声的,那未经世事的女孩子悲哀的时间,就这么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紧接着,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三小时过去了——
诶?还没到么?
正当我浮现出如此想法的时候,终于,那个男人开口了。
——已经这个点了呢。那么,差不多……
来了。
终于来了。
还请不要太疼,还请不要害怕,还请一切顺利……!

——应该回去了。我送你。

…………………………………………。
诶!?
——那、那个……
——虽然很可惜,但再迟的话家人会担心的。
就这样,我被那个男人护送着,回到了自家公寓。
难道说,是尾行狼!?是所谓的尾行狼么!?
直到快到家为止还想过类似的事情,但仔细一想,我的家里可是有妈妈在。要是想做那种事的话,无论怎么想都是在他家里要合适得多。
在公寓门口前,那个男人普普通通地挥了挥手,普普通通地说道。
——今天很开心。就这样吧,再见。
我呆呆地目送他远去——终于意识到了。
他,并不是为了做那种事,而把我叫到他家里去的。
只是,想在他的房间里和我谈话罢了。
满心想要登上成人的阶梯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怎么啦?结女,你的脸好红哦?是感冒了吗~?
回家以后,被母亲关心了。
我也没能正经地给她一个答复,一个人躺倒在床上,被羞耻之心压得苦闷不已。
从那开始,大约一年后。
直到最终分手为止,我和那个男人,终究还是没能走到那一步。



「今天,爸爸和由仁阿姨说是会迟些回来。」
我在总算收拾好了行李的自己房间里,优雅地看着本格推理小说时,我的义弟——是义弟。无论如何都是。——找上我来,缓缓地报告。
「……哼~。然后呢?」
「……然后?」
我的义弟伊理户水斗,露出了一副啃碎了一只臭虫一般的表情。
……啊啊,这样啊。和我进行事务性的会话对你来说都是痛苦啊。哼。
「晚饭怎么办。」
「别说得好像我该对此负责一样。我可不是你的母亲。」
「知道。姑且作为坐在同一张桌边吃饭的人在跟你商量而已——可恶,跟你的对话根本进展不下去啊。」
……这话说得好像我有多迟钝似的。
我可是有了改善的啊。相比遇见你的那时候来说。
身材纤细得像在阴暗处长大的豆芽菜一般的义弟本就不怎么和善的眼神变得更加凶恶起来,躁动不安地用脚尖叩着地板。
虽说被乱糟糟的头发和一点不讲究的衣服糟蹋得一干二净,但实际上这个男人的五官却是仿佛只存在于画卷之中一般的标致。因此搞得那本该是能让好感度跌到负数的焦躁态度竟给人一种像模像样的感觉,让我感到愈发的烦人。
「那我就自己准备晚餐了。菜单我也自己定。可以吧?」
「准备……你会做饭么?」
「多多少少吧。毕竟我从小就跟老爸两个人一起生活。至于你——啊啊。」
水斗「呵」地笑了一声,露出了拿我当傻瓜一样的笑容。
这个男人知道我是不会做饭的。之前,他可是曾经吃光了我做的仿佛工业废物一般的便当,然后硬着头皮撒出了『非常好吃』的弥天大谎。
「算啦,现在我们可是家人啊。多少施舍你一点也没问题嘛。怀着感激的心情吃下去吧,把我的料理,像一头猪一样。」
总有一天会我会杀了这个男人的。
封住胸中满腔的杀意,我露出了一抹竭尽全力的微笑。
「不,水斗同学。什么事都交给你可就太不好意思了,我也会帮忙的。」
「不需要。到最后搞得双手贴满了创可贴我也很麻烦。」
「我的意思是一味接受你的施舍会让我很不爽啊冷血男。」
「我可不想被冷血女这么说——哎呀呀。」
水斗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却随即叹了口气。以为这样装腔作势地叹口气就算是为我着想了?真是这样想的的话你还是快点去死吧。
「那,走吧。」
「……走?」
去哪?我不解地歪着头。
「当然是去买晚饭的食材啊——你以为料理都是无中生有生出来的?」


什么情况。
为什么我会和刚刚分手一个月的前男友结伴到超市这种地方啊。
这岂不是,就像是新婚夫妇,或者同居的恋人一样嘛!
「嗯……哦,这个好便宜。」
并肩站在胡思乱想的我的身旁,那个前男友正一个接一个地将商品放进推车。
这个男人对现在的状况难道就没有半点感想么?究竟是有多迟钝啊——抑或是,究竟是有多不把我当女人看啊。……不,嘛,我对他来说确实不是普通的女人,他对我来说也确实不是普通的男人就是了。我是他姐姐,他是我弟弟就是了。
……不行,这不完全就是之前那事的翻版么。只有我一个人胡思乱想,只有我一个人感到不快。
保持平常心。
「……刚才开始好像就一直在随随便便地选东西,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啊?」
「嗯——不,我不知道。」
「诶……不知道?我们这是在买晚饭用的食材吧?」
「所以说,总之先买下比较便宜的东西,然后再想能做出哪些料理啊。要是事先想好了要做什么,岂不是连贵的东西都得一并买下了?」
「…………。这样啊。」
理解了。
这就是所谓的,生活小知识么。……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有着生活能力这项技能呢。
怎么回事啊这个家伙,为什么在这些没用的方面素质这么高啊?
「最糟糕的情况,即使对做什么菜一点头绪都没有,把它们全丢进锅里加上咖喱粉,基本也能炖出一锅咖喱。好好理解一下『做料理』和『做食物』的差别啊,妹妹哟。」
「谁是你妹妹啊。早说了我是姐姐的吧?」
「是是是。」
……越听,就越是觉得那时候给他吃拙劣的自制便当的自己是多么可悲。真可恨……。
「嘛,只是偶尔的话做点糟糕的料理倒也挺可爱的,但每天都那样可就有点吃不消了。好好提升一下水平吧。」
听到水斗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我的身体和思维都猛地僵了一下。
……可、可爱?
这个男人又在满嘴跑火车了——不对但是刚才这句,又像是没有任何考虑就脱口而出的感觉,是真心话的可能性也——
「……怎么了?丢下你喽。」
我在不知不觉间,竟在通道的正中央停下了脚步。我慌忙追上前去,甩甩头将杂念赶走。
再这样下去,可就真的是那次事件的翻版了。只有我一个人想着奇奇怪怪的事,只有这个男人飘飘然的,太不公平了。
……一定要让你意识到的。
我一定要让这个男人这张讨人嫌的脸,染上血一样的红色。
然后这一次,我一定会让这个男人叫我一声『姐姐』的!


两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并肩站在厨房里煮好咖喱,结束了晚餐。
虽说也有过水斗看着我挥舞菜刀的样子大叫着「等等等等!你这样搞得我都怕了!切菜的时候手指要这样摆。这样!」并未经许可地碰我的手这样的意外事故,但大体上还算是相安无事——由于双亲都不在,我们也没有必要演绎关系良好的姐弟戏码,反倒是让我们感到了轻松。
「洗澡水烧好了,怎么办?」
「我先洗。」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可不想泡你泡剩下的洗澡水呢。」
「那让我泡你泡剩下的洗澡水就没关系了?」
「……我还是在你之后洗吧!」
由于平时妈妈他们都在的缘故所以没怎么注意,但仔细想来,我每天都在和这个男人泡同一池子的洗澡水呢。
这个……这个,好像……这个……!
……冷静。
正好,趁着水斗去泡澡的事件好好整理一下情绪吧。
为了之后即将迎来的逆袭。
「洗好了。」
正当我通过密室杀人游戏(我自己想出来的头脑风暴游戏。假设水斗在密室内被杀害,并竭尽全力思考所有能让这桩密室杀人成为可能的作案手法)让自己的精神镇定下来之时,进去还没十分钟的水斗就已经打湿了头发从浴室出来了。
「唔……」
「嗯?」
……基本上无论是谁打湿头发后看起来多少都会显得帅气一些。也就是说这是稀松平常的现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你洗澡也太快了点吧?你有没有好好洗啊?很脏哎。」
「不要在我回答之前就把问题定性了。我有好好洗。洗得快只是因为觉得洗澡的时间很浪费罢了。」
火急火燎的家伙……。我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地方啊。明明刚开始那段日子里还会好好地配合我的步调。
但无论如何,时机已到。
我抹去充满整片脑海的密室与水斗的尸体,站起身来。
「那么,我就去洗澡了。……敢偷看就杀了你哦。」
「真看了的话不用你杀我我也会死的。双眼溃烂而死。」
……你也就只能趁着现在说这种话了。
我姑且一边四处警戒着门外的状况,一边在更衣间脱下衣服入浴。
由于平时妈妈他们都在的缘故所以没怎么注意,但仔细想来……我,正在那个男人所在的家里,赤身裸体呢……。如果这个瞬间,那个男人突然闯进浴室的话,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救我的……。
「……………………」
虽说想来唯有那个豆芽菜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但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看我不把他身上的各种部位咬下来。
我仔细地清洗并泡暖了身体,从浴室走了出去。然后将干燥的浴巾裹在身上,用电吹风吹干头发。
……接下来才是好戏。
我将浴巾的结再次收紧。
——我,并没有把替换的衣服带进更衣室。
这是为了自断后路——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以背水之阵击溃那张冷漠的脸。
没错。只要没带替换的衣服,我就只能就这样,以裹着一条浴巾的姿态出现在那个男人的面前!
「…………唔」
我映入镜子里的身体,比起和那个男人关系良好的那段时间,已经成长得有女人味得多了。尤其是胸部,在这一年间已经完全变了样——甚至引起了妈妈和同学们的羡慕。
裸露出的胸口,因为刚洗完澡而略微冒着热气。虽然由我自己说出口有些不好,但这实在是相当艳丽的光景——要、要把这副景象给那个男人看么……。
虽说那份至少应该提前准备好内衣才对的悔恨让我有些苦闷,但如果不做到这个程度的话,对那块大木头一定不会有效果的。
下定了决心,我走出更衣室。
光着脚发出啪塔啪塔的脚步声,回到了客厅。
「洗……洗好了。」
「嗯——噗咳咳咳!?」
看到我的瞬间,水斗就把喝进嘴里的茶喷了出来又呛了进去。
超出预期的反应!
我侧开脸,隐藏起舒缓下来的表情。
「笨……你……干什么?」
「这可是我家,有什么奇怪的么?」
我努力做出平淡的应对,并坐到了坐在L型沙发上的水斗的斜前方。
水斗一边将脸扭向别处,却又时不时地向我这边瞥上几眼。
「不,但是……姑且,还有我在呢……」
「有弟弟在家,又怎么了?……难道说——」
我努出一脸的笑容,对困惑着的水斗暗送秋波。
「——难道水斗同学,是个会用下流的眼神看我这个姐姐的坏孩子?」
「咕……!」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脸红了,脸红了!!活该啊!!
虽说水斗一直扭着脸试图将我的身姿从视线中移开,但绝对有在看绝对有在看。一瞥一瞥的,看着浴巾无法完全裹住的胸口和大腿。
哼哼,这刺激是不是稍微有些太强了?毕竟你可是只知道还是个小孩子的我呢!啊啊真是可怜。因为只和幼女体型的女孩子交往过,所以才会对像我这样的成熟女人如此不适应呢!丫的说谁是幼儿体型啊。
那么,让我换换交叉腿的坐姿吧。
「…………!!」
啊,看了。绝对看了。真好懂。
平日一直都板着一张冷酷脸的这个男人,竟会失去冷静到这种地步——呵呵呵!感觉真有意思。
我装作去取电视遥控器的样子,试着将胸口露了出来。
「~~~~~~~~!!」


啊——,在看在看在看,绝——对在看。
我如今必须竭尽全力才能保证继续板着自己的脸孔。不仅仅是今天的仇,感觉就像是连带着一年前的仇都一起报了一样。以前根本就没有过这种意识的男人,事到如今竟如此为我所吸引。
这就是所谓女人的尊严么。我感受到自己的心中的某物得到了充实。
……虽说是这样。
差不多,那个……感觉有些羞耻了。
这个男人看我看得比想象中还要频繁……而且总觉得,只要浴巾歪上一歪,或者双脚一个不注意,就会让他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倒不如说,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都不必问一句难道了,我正在做的事,不是彻头彻尾的色诱么……?
即使现在被这个男人推倒,我好像也没有任何指责的权利吧?
「……………………」
我突然冷静了下来。
想提起浴巾把胸口遮严实一些,但这样的话下面的防御力会下降的。想到我只要稍稍一动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我就僵着身子动弹不得。
……太、太得意忘形了……。
为什么我一得意忘形就总会变成这样啊……。
「…………哈啊啊啊……」
水斗深深叹了一口气后,突然站起身子,朝我这边走来。
诶、诶、诶?难……难道,真的要……?
只见水斗站到紧握着浴巾全身石化的我面前,脱下了披在身上的外套。
心脏猛地跳了一跳。诶,骗人的吧。真来了?不、等、我、我可没打算要做到这地步的——
不知不觉间紧紧闭上双眼的,我的肩上。
——感受到了,披上布料的感触。
……诶?
「反正你无非就是想戏弄我一下什么的吧……都想不到你肯定会后悔的吗,笨蛋。」
待我惊恐万分地睁开眼睑……只见在我的肩头披着的,正是水斗刚刚脱下的外套。
而水斗本人,则一脸呆滞地低头看着我……。
「你这家伙,明明平时那么老实,但偶尔也会凭着气势做出一些很出格的事呢……。这习惯可得好好改改啊。我可已经不会再给你打圆场了。」
语气生硬,甚至让人感觉充满了蔑视的,他的话语声。
即使如此——却和那初中时期,曾无数次拯救了我的话语声,含着相同的意思。
我往胸前拢了拢那件残留着他的体温的上衣。
他的话语,他的温度……让我的思绪,不禁回到了一年前的时光。
「……一年前,」
「嗯?」
「我在之前来到这个家里的时候。……你怎么,什么都没做呢。」
我们的关系突然变得奇怪,也正是在那一天之后不久——我们升入初三的时候。
所以,我曾一度想过,我是不是在那一天,做了什么让他幻灭的事。
但到头来,那只不过是我的误解,他态度的转变完全是因为其他原因就是了——
「你……事到如今还要重提那事干什么啊!?」
诶。
水斗露出了出乎我预料的表情。
就像是被人揭了黑历史一般,充满了苦涩与羞耻的表情——
「哈。你想笑就笑吧!」
水斗突然改变了态度。
「尽管嘲笑那个做好一切准备后将女友叫到自己家里,结果却怂到什么都没做成的废柴吧!」

大约五秒。
我的思考停止了。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然后在我的大脑重新恢复运转的同时,我站起来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大叫。
「准、准备!?怂了!?什、什……这是怎么回事!?我、我那一天,可是做好了相当的觉悟却什么事都没发生,就以为戏那么多的只有我一个人……!!」
「哈?不是,你,我可是看你那天超僵硬超警戒的,就慢慢地收起了心思……」
「那·个·是!我·太·紧·张·了!!」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斗也瞪大了双眼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叫。
「骗人的吧!?那天晚上你也是一心要做的么!?」
「是啊!!我那时候可是全心全意地想把那间塞满了书的房间变成自己一生的回忆的啊!!全心全意!!」
「真、真的假的啊……那,那在那之后我在屋子里被后悔压垮的日日夜夜究竟是……」
「我这边才是啊!把我怀疑自己到底有多缺乏魅力的时间还给我!!」
「关我啥事啊——!!都怪你那天紧张成那样子啊!!」
「怎么想都该怪你啊!!你个怂包!!」
「什么啊!?」
「什么嘛!?」
在那之后就是,难以下笔的对骂大赛了。
互相搜肠刮肚地对对方恶语相向,然后终于演变成大打出手,在沙发上翻江倒海。
到头来,我们的体力和谩骂之词双双耗尽,只是像用肩呼吸一般地喘着气,互相瞪着对方。
「……哈啊……哈啊……」
「哈啊……嗯……哈啊……」
以我被水斗按倒在沙发上的姿态,我们互相喘着粗气。
真是……看不顺眼。
读书的兴趣也只是看起来相同而实际上根本不一样,稍微说点什么就会演变成擦肩而过的误会,到了最后还变成了义理的姐弟……。
「……呜呜……」
不知怎的,有点想哭。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顺心呢。
那一天,如果我没有当时那么紧张的话,或许,现在也——
「……吵架时发动泪腺攻势可是禁止的哦。」
「吵死了……!我知道……!」
我用手使劲擦掉了渗出的眼泪。
总是依赖着这个男人的,一年前那个弱小的我已经不复存在。
即使这成为了这段感情终结的契机,我也绝不会对自己的成长感到后悔。
所以,不是我的错。
都是这个男人不好!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
「……呐,绫井。」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绫井。
那是我的旧姓——也是初中时期的他,对我的称呼。
我不安地摩擦着大腿。披在肩上的外套,在我们吵架时早已不知所踪,我现在只裹着一条浴巾,几乎全裸着身子。就连那条浴巾,都已经变得凌乱不堪,无论什么时候解开了都一点不奇怪。
我就这么保持着这么被他按在沙发上的姿态,伊理户同学洁白的手向我伸来。他那对一个男生来说显得有些柔软而又纤细的手指,将我前额的刘海撩到了一边。
这是——我们在做某一件事之前必经的步骤。
为了让他,能把当时因为对自己没有信心,害怕被人注视,而留长了前刘海的我的脸,看得更清楚些——
他一直都会在那么做之前,将我的刘海撩到一旁。
伊理户同学窥向了我再无阻拦的瞳孔深处。总觉得从胸中到腹中,一切的一切都会被他看个透彻,我不禁用右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而我的手腕又被伊理户同学温柔地捉住,轻轻推到一旁。
他直率的眼神,宣告着绝不会放我逃离的决心。而我所能做到的,只是通过嘴——通过嘴唇,吐出无力的借口。
「不……不可以……规则……」
这已经,完全,出局了。
义理的家人之间,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明知如此,但我的话语声,之所以会显得如此绵软无力——
是因为……我的经验告诉我,光是这种程度,是不可能到此为止的。
伊理户同学低沉的嗓音,回响在我的胸膛。

「——今天,就算我输吧。」

视线相撞。
他通红的面色,是因为在吵架时消耗了体力——不,不是的。
看着伊理户同学的瞳孔深处,仿佛意识要被吸走。
他的温暖,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仿佛能够全身心地感受他的一切一般。
不知何时,我闭上了眼。
我感受到,那平静的呼吸,轻抚着我的嘴唇。
……啊。
好久没有、接吻过了呢——

「我回来啦——!」

在听到从玄关处传来的声音的瞬间,我们duang地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水斗——!小结女——!?在客厅吗——!?」
是、是妈妈他们……!?他们已经回来了!?
「糟……!已经这个时候了!?」
水斗慌慌张张地和我拉开距离,确认了时间。
呜哇……!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迟了。我们究竟吵了多久啊……。
「喂!快穿衣服啊!这状况也太不妙了吧!」
几乎全裸的我,和衣冠不整的水斗,在沙发上搅和在一起——这就是现在的状况。
我们确实需要在妈妈他们面前演绎关系良好的姐弟戏码,但所谓过犹不及。要是被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到了那种程度可就糟糕了!
「但,但是,替换的衣服……」
「啊,对哦。你为了拿替换的衣服从里面走出来,就……啊啊可恶!那就藏起来!呃呃——对了,就藏这!」
「哇啊!!」
水斗把我推到地板上,掀起了沙发的坐垫。这沙发好像是有带收纳箱的。
「进去!快!」
「等、等等!别把我往里按我也能自己……!疼!?你刚刚踹我了!踹我了吧!」
「千万别说话,懂了吧!」
把我按尽沙发内部的收纳箱后,水斗合上了坐垫。
我的视野顿时一片漆黑。
『——嗯?只有水斗一个人啊。』
『我刚才好像也听到结女的声音了啊……』
『欢迎回来。老爸还有由仁阿姨。结女同学的话已经先去睡了——』
听着水斗糊弄母亲他们的声音,我回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刚才……如果,妈妈他们并没有回来的话。
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啊……?
「……呜呜呜呜呜……!」
太奇怪了,这样的事真是太奇怪了!
明明已经分手了。明明已经厌恶了。他已经只是一个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让我感到烦人的义弟,而不是我的男朋友了!但是,但是……!
我按住跳得飞快的心脏。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顺心呢。
明明总算好好地终结了那份感情——明明总算获得了解脱。
现在却成为了姐弟,做出与色诱无异的事,又事到如今才知道双方根本就是彼此彼此!
「……啊啊,真是的……!!」
我讨厌的,就是这种地方啊!!



第二天,我行使了作为胜者的权限。
「你说过昨天算你输吧,水斗同学?」
「……嘛,确实说过。但那该说是被你逼着说出来的呢还是——」
「总之呢,弟弟,这是我作为姐姐的命令。你从房间里出去一下。」
将水斗从自己的房间里赶出之后,我搜查了他的房间。
昨天,水斗做过证言,说是一年前为了把我叫到家里,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东西一定会在的。如果找不到的话倒也无妨,但如果还在的话我就必须将其销毁才行。
原本是做好了从床底下到书架里侧全都翻个底朝天的准备,但在最先调查的抽屉中发现目标物品让我感到有些扫兴。……虽说不会把东西藏在奇怪的地方这一点很符合那个男人的作风就是了。
我带着找到的目标物品,走出水斗的房间。
而在走廊等候着的水斗,以一副死后被放置到腐烂的鱼一般的眼睛看着我。
「你到底去找了什么东西啊。」
「『姐姐』呢?」
「……姐。」
「是一个对义理的姐弟来说没有必要的东西。」
我将那个写着一打十二个的小盒子藏到身后,故作不知地回答道。……十二个什么的,意外地还挺大份呢,呃——,那个……只是碰巧买了一份十二个的吧?也没有规定说一次必须用完一整份吧?大概。
我小心翼翼地不让手上的东西被水斗察觉,和他错身而过后走向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喂,姐。」
听到背后冷不防地传来了没礼貌的喊声,我转过头去。
「怎么了,我的弟弟水斗同学?」
「所谓义理的姐弟啊——」
说完,水斗敷衍了事般地错开了视线。
「——不,没什么。」
我哼了一声,走下楼梯。
走到放在玄关外的垃圾袋旁,我将那个小盒子丢到里面,郑重地绑住了垃圾袋的口子。
接下来,只要在回收垃圾的日子把它丢出去就万事大吉了。这样一来,哪怕有个万一,也绝不可能发生对义理的姐弟来说不太合适的事情了。
我松了一口气,看向玄关门,……看着楼梯的上方。
明知不可能传入他的耳中,依然作出答复。
「……这种事,我也是知道的啊。」
但是,这种杂学,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可言。不是吗?记着也没有任何作用,知道也没有任何用途。……更别说,有哪怕丝毫提及的意义了。
正因如此,他才没有说出口。
也正因如此,我也没有必要提到。

义理的兄弟姐妹是可以结婚的——这种,根本无所谓的学问。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12-11 11:10 编辑

第三章 -- 前情侣升入高中「寂寞了吗?」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所谓人类各有各的历史这句话可真是说得太对了,现在像这样对着空气谈论过去的冷酷的我,也有过分不清东西南北的青涩时光。
比如说,那是初中二年级第二学期第一天发生的事。
那一天,我睁着近年罕见的惺忪睡眼,慢慢吞吞地起了床——虽说解释睡眠不足的理由是件对现在的我来说痛恨之极、对以前的我来说羞耻之极的事,但硬要强忍着各种感情进行说明的话,其理由则是因为前一天发生的事件。
我受到了绫井结女的告白。
我将她亲手递来的情书当场读完,当场答应了——用「居然答应了」这种说法或许会更准确一些吧,但总之,从那前一天开始,我就正式成了一个有女朋友的人。
人生第一个女朋友。
多少有些飘飘然,多少有些情绪高涨,抑或是在无意义地辗转反侧的期间天色已经发亮,也能称得上是正常行为——绝不是因为早在现实世界中恍若梦境而无心去做真正意义上的梦。这不过是符合生理学的、极其自然的现象夺走了我的睡眠罢了。绫井不可饶恕。
总之,这是我交到女朋友以来的第一个早晨。
并且,也是只有一次的,初二第二学期的第一天早晨。
我匆匆忙忙地打点完毕,走出了家门。
在开学日迟到可不好——这可不是当时的我心中所想。我是有碰头的约定才会如此匆忙的。
就在那即将成为我初吻的地点的,上学途中的岔路口,一个双垂辫的小个子女生,正将自己的手提包提在膝前等着我。
那是绫井结女。
是我的女朋友。
——对、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没、没关系……。还来得及……。
当时的绫井还是个不擅长说话的人,就连和我说话时都显得结结巴巴的。虽说一想到究竟要经历过什么才能把那张嘴变成只会罗列出各式坏话的臭嘴就不禁恶向胆边生,但这会儿就先暂且不提。
绫井偷偷看了我一眼,轻轻地张了嘴。
——难道……昨天,没睡着?
——啊啊,嗯……嘛,有点……呢。
——……这样,啊……

绫井摆弄着前额的长刘海,不经意地移开视线,面颊微微一红,用仿佛被风一吹就散的声音,轻轻说道。
——我、我也是……昨天晚上、完全、没睡着……
当时的我毕竟太过愚蠢,在这样的交流中被完全地攻陷了。心脏跳个不停,舌头变得比绫井还要迟钝五倍左右,那副德行宛若忘加了油的机器人一般。
我们这样啊那样啊今天天气真好啊地维持着根本算不上对话的对话,肩并肩在上学的路上走着。双方的距离大约是半步。每走一步都会摇摆的手背,正处在似碰不碰的绝妙边缘。
都成了恋人了,已经可以牵手了吧。
但毕竟是昨天刚刚成立的关系,今天就牵手会不会太早了一些呢。
虽说我的脑子里考虑着这些,但对我这个前一天还在将指尖稍微碰了一下的记忆小心留存心中的处男笨蛋来说,牵手什么的实在是难易度高过头了。
不知不觉,学校已经迫近到了50米以内。
渐渐地也看到了其他上学途中的同学的身影,想着,啊,要结束了吗——哈哈哈,赶紧结束吧你的生命——而为此感到遗憾时,绫井却开始举止可疑地四处张望起来。
——啊……那个,就在这里……。
——诶?
——一起去教室,什么的……还是,有点害羞……。
将轻声细语的绫井不禁认定为可爱的我想必是气运已尽——这个瞬间注定了,我和绫井之间的恋情不会再为第三人所知。
如果那时候,我们两人能正大光明地在教室出现,并在同学面前做出交往的姿态,我或许也不会产生奇怪的占有欲,绫井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找我的碴了吧——于是,我们或许根本就不会分开。
这一切不过是事后诸葛亮罢了。
我们两个既不是芳山和子又不是菜月昴,对各种如果的假设,不过是假想游戏而已——但是,是的,所以接下来的话,我就以在玩假想游戏为前提讲下去好了。
如果,假设。
那一天,我和绫井,能从始至终保持两人一起来到学校的话会怎么样呢?
……没想到,竟会迎来实际演绎这样的if路线的日子,哪怕冷酷如我也未曾预料到。



作为我的人生最忌讳的时期的高中升学前的春假,也终于迎来了终结。
对这件事本身我是打心底里感到开心的,然而现在,我的面前又有了一个全新的大问题。
「……………………」
「……………………」
从洗手间里先出身形的义妹伊理户结女,在和我碰面后,一直相视无言地对视着。
紧锁眉头互瞪着的,准确来说是对方的制服。
以藏青色为基调的夹克。给人带来正经感的朴素设计。红色的领结则是一年级新生的证明。
我和结女所穿的,是同一所高中的制服。
而这则关系到了继我和结女成为兄妹以来的,悲剧性的神明所设下的又一个陷阱。
去年,就在我们准备中考的时候——那时,我和结女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生硬了起来。
当然,我们之间并没有谈论过任何有关志愿校的问题。倒不如说,我反而为了避开和她进入同一所高中的结局,而选择了一所我们学校没有任何升学成绩的私立高中作为第一志愿。
虽说对单亲家庭的我来说还存在学费的问题,但这一点只要通过免费生考试就可以克服——因为听说这个女人也同样是单亲家庭,我断定只要能进这座学校就绝对可以和她分道扬镳,于是我全身心投入到了考试的准备中。
于是,我漂亮地拿到了免费生的名额。

和结女一起。

……是的。
这个女人的想法,和我完全相同。
一心不想和我去同一所学校,而选择了我看起来绝对不可能去的高中作为志愿校,全身心投入到了考试准备中。
结果,我们完成了为同一所学校争取到了两个数量有限的免费生名额的壮举。
当我们一起被叫到教师办公室,被称赞着「你们是我校的骄傲!」时,究竟有谁能理解我们的绝望呢——说实话,那是比起落选还要严重的打击,严重到我们都只能从头赔笑到尾。
人世间,有不少为了进同一所学校而努力学习的情侣,但以为了不进同一所学校为源动力去努力读书的情侣,大概也仅此一家了——而且努力到最后,我们居然还是进入了同一所学校,算上这个结果的话稀有度怕是又要拔高到一个新的境界了吧。
你个混账神明。
……不对,关于这个问题,也有我们不事先沟通好志愿校的原因的锅,不能全甩到神明头上就是了。
总之,对我们来说,光是对方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制服这一事实,就已经足以成为憎恶的对象了。
「……这制服,真是不适合你呢。」
结女冷冷地说着,她的瞳孔黯淡无光。
「……你才是呢。特别是百褶裙,一点都不适合你。」
我以极寒的声音和漆黑的瞳孔回击。
「制服大体上都是百褶裙吧。」
「说错了。是高中生不适合你。」
「啊啊这样啊。这么说来人类根本就不适合你呢。」
「那样的话你就是不适合地球了。」
「那你就是不适合太阳系!」
「那你就是整个银河——」
在那之后,将概念扩展到宇宙、三次元的不合适斗嘴,止于从客厅探出身来的女性。
「哎呀~两个人的制服都很合身呢!」
那是我的义母由仁阿姨。
由仁阿姨以前所未见的活力将险恶到极点的我们硬拉到一起,嗯嗯地不住点头不止。
「果然重点高中就连制服都与众不同呢——!你们两个真的都好厉害呢!居然能考上那么难进的高中,真不愧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即使互相贬低着对方穿制服的样子也从没说过「到其他高中上学去吧」之类的话,是有相应的理由的。
因为我们的父母,对我们的合格感到非常开心。
无论是我还是结女,在家庭环境这一点上是有着共通之处的——所以,即使不做任何沟通我们心中也都明白,这一点是决不能触碰的底线。
「对了!我们拍照吧!来来你们两个,靠近一点!」
别开玩笑了。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看着由仁阿姨兴高采烈地拿出手机的模样,身为义理上的儿子的我也实在无法抗拒,而对她的亲生女儿结女来说,似乎也是一样的。
我们并肩站着,努力将笑容贴到脸上,照进了相片里。
我还真是越来越擅长装笑了呢。人类还真是会习惯的生物呢。
「……呵呵。这样看起来,好像一对情侣一样喔?」
正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一记漂亮的偷袭让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没问题吗?有没有表露到脸上啊?
「在说什么呢,妈妈。我和水斗同学才刚刚相识没有多久吧?」
结女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暗暗踢了一下我的小腿。写到脸上了么,刚才的惊慌之情。
「但是你看,结女像我,而水斗像峰君吧?我想我们如果是高中生的话,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了呢~。」
「……别利用孩子来秀恩爱啊。而且,我也不像妈妈。」
「抱歉抱歉。」
所谓峰君,指的是我父。本名是伊理户峰秋。
「那么你们两个先上车吧?我们打点好之后就马上过去。」
说着,由仁阿姨回到了客厅。
今天是开学式的日子。不仅仅是作为新生的我们,父亲和由仁阿姨作为我们的监护人也会来到学校。——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哈啊。」
「别叹气,会传染到我的。」
「我能不叹气吗。明明如果只是考上同一所高中的话,还可以装作不认识的……」
这所高中里没有认识我们的人。
所以,装成陌生人本该是很简单的事。
但是,我们成为了兄妹。和同一对父母,坐着同一辆车,一起上学。必须如此。
以此为前提装作互不相识,难易度实在是高过头了。

「那么,待会儿见喽——」
「水斗——。要好好交朋友啊——。」
来到学校,大致完成了在校门前的摄影等大部分惯例流程,我们暂时和父母分离了。我们需要在入学式之前来到教室,和同班同学与老师们碰面。
分班情况已经事先收到过通知了。似乎是通过入学考试成绩来进行分班的——也就是说分班根本就不会考虑到家庭因素之类的问题,我们也因此顺理成章地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一年七班)。事到如今光是这种程度我已经连叹气都叹不出来了。
父亲他们不见踪影后,结女伸了个懒腰。
然后。
「死宅。」
「死推理狂。」
「豆芽菜。」
「矮子。」
「我已经不是矮子了吧!?」
「对我来说你依然是矮子。」
我们释放着憋到了现在的骂人的话。要是不适当地释放一下的话是会憋坏的,这是必要的措施。
我们进入校舍,朝着一年七班的教室走去。
「然后呢,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难道想就这样一起进教室么。」
「反正都同姓的两个人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就这样吧。」
「……完全想象不到这是当时害羞到了那种程度的人。」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确实,莫名其妙地注意过了头也许只会起到反效果。
我们找到七班的教室后,就普普通通地从前门走了进去。
全班的视线都朝我们集中了过来。教室里已经有大概20个左右的学生集结到了一起,为了鉴别新朋友而显得异常的情绪高涨。
根据贴在黑板上的纸张来看,我的座位在窗前。
我和结女都是姓「伊理户」,导致我们的座位必然性地前后紧挨在一起——名以「み」打头的我在前,以「ゆ」打头的结女在后。……虽说对结女在我身后的座位配置有着不祥的预感,我还是暂且坐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咔!
「疼!」
椅子被后面踹了一脚。
太不出所料了吧!
转过头瞪着后面,事件的凶手就仿佛没事人一般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这个女人……。
恐怕,换座位还要等到大约一个月以后。在此期间,我不得不在将背后交给这个女人的状态下上课。这是多么的不利啊。必须早点拟定对策……。
而对我们现在的情况,同班同学们则远远围在外围暗中观察着。
「……你现在是踹我椅子的时候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呢。」
「不用拼命交朋友也没关系吗?高中出道。」
「你说谁高中出道呢。」
初三时还给人一种土包子的印象的这个家伙,现在已经连土包子的一点影子都不剩了——她在成长后产生了由内而外的变化。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和在暑假结束的关头递给我情书的那个绫井结女基本可以视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们来到了除彼此以外没有任何熟人的高中。这不就是高中出道嘛。
「这一点就不用你担心了哦,水斗同学?」
结女露出了一副把我当傻瓜一样的微笑。
「我可是有必杀武器的啊。」


「伊理户同学上的是哪所高中啊?」
「一所很普通的公立中学啦。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有什么兴趣吗!?」
「读书吧。虽然无聊得感觉有些过意不去呢。」
「你是入学考试第一名吧!?你究竟学了多少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很想这么说啦,不过事实上那段日子里真是废寝忘食的满脑子读书,总感觉到现在还没有从这份解脱感里抽出身来。」
我的背后传来了谈笑风生的声音。
……伊理户结女,在入学第一天就登上了班级阶级的顶点。
这是在入学式后回到教室,结束了简单的班会之后马上发生的事。刚刚还只是远远围着的同学们,一下就成群结队地凑了上来,活像是发现了砂糖的蚂蚁。
是的,入学式。结女所说的所谓武器,就在入学式中露出了獠牙。
这个女人——是新生代表。
这是首席入学者的证明。在这个实至名归的重点高中里,这一事实被转化成了强大的地位。如此一来,伊理户结女就不再是有必要自己去结交朋友的下级民族了。
但,对我来说,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混账……!
为什么她比我的成绩还要好!混账啊啊啊……!
在新生代表这一标签的光芒之下,不知为何而同姓的我,看来是早已被忘了个干净罢。正合我意。我仿佛被围绕着结女的人群挤开一般地离开了座位。
入学式和班会都已经结束,已经没有必要再待在学校里了。到父亲他们那儿露个脸,赶紧一个人回去好了。
反正,又不是必须和这个女人一起回去——咱们又不是恋人。
「……………………」
总感觉结女偷偷看了我这边一眼,八成是我的错觉吧。
哼。
看起来能交到很多朋友,真是太好了呢。


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读着书,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
在感到口渴而走下一楼时,玄关门打开了。
「我回来了。」
是结女,孤身一人回到了家中。父亲他们早已经回家——毕竟入学式结束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据父亲他们所说,结女受同学们的邀请去参加了他们的迎新会。
出道出得还真不错。真想象不到那曾经是个连体育课的伙伴都找不到的人呢。
结女沉默着沿着走廊走来,在擦身而过时露出了一副得意的微笑。
「寂寞了吗?」
「……蛤?」
「没办法光顾着你一个人了,对不起咯?」
「……没什么,不必客气。你就尽管过着为了回复LINE而忙得晕头转向的每一天吧。」
「恭敬不如从命。」
简简单单地地说完,结女上了楼梯。
……嘁。为啥我非得因为这种破事被人摆出一张胜利的嘴脸啊。
我哪有什么非要感到寂寞不可的理由啊。


就这样。被灌以难以释怀的回忆之后的,第二天早晨。


「……是一所普通的公立初中。」
「有什么兴趣爱好?你玩游戏吗?」
「游戏的话玩的不多……」
「入学考试考得怎样?果然身为伊理户同学的弟弟,脑子一定很好使吧?」
「应该考得还可以吧……」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次轮到我被围了呢。
简直是灵异现象。早晨,我普普通通地来到学校,突然就成了这样了——而且,我和结女是义理上的兄妹这件事,已经是众所周知了。那个女人,难道在所谓的迎新会上跑火车了么?虽说这事迟早都会被知道的……。
被如此规模的人群围观,大概是打娘胎里出生时的分娩室以来的头一遭了。而且现在,围绕着我的男生的数量,大概远远超过了打娘胎里出生的那一次,在分娩室里的医生护士的数目了。
我被接二连三的问题轰炸得头晕目眩。那个女人,昨天竟泰然自若地应付了这种犹如拷问一般的轰炸么。她是训练有素的间谍么。
在我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之际,错开了到校时间的结女来到了教室——她一边和女生们互相打着招呼,一边看着被人群包围的我,不禁动了动眉头。
接着,她在我身后的座位上放下书包之后,
——咔!
踹了我的椅子一脚。
为啥子哦。
所谓的祸不单行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大概因为是重点高中吧,校方并没有因为是开学第一天而有所顾忌。满满地排了六节课,而授课内容也不仅是新生报到会,也包括了翻开教科书的学习。然而,即使是如此毫无慈悲的课程,比起形同拷问的问题轰炸也算是天堂了。授课万岁。
一进入午休时间,我就逃出了教室。货真价实的逃亡。
早上,我在上课时间即将来到时,发现那群拷问官,有一半以上是来自其他班级的——因此等人群聚集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而这段真空期就是我的机会。
我把自己关到了厕所的隔间里,等待着事态平静下来。厕所是漂亮的西洋风,待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舒服。私立学校真厉害。
真是的,即使如此,为什么我的人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呢——又不是被网络新闻提到的推特之流。我究竟能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如果说有的话……嘛,那就是身为伊理户结女的义兄这一点了吧——
『你中午也要去么?』
『要去要去。我一定要跟他搞好关系。』
忽然,隔间外传来了谈话声。
在厕所里扯皮的习性原来不是女生的专利么。真令人惊讶。
『那个女孩子啊——超可爱的吧。而且还是入学考试第一名,太完美超人了吧?』
『真是呢。看到LINE里的照片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入学考试第一?说的是那个女人吗?
说那个女人可爱的……该去看眼科了吧?
『那你又为什么老粘着她的义弟啊?直接找她去啊。』
『绝对会被嫌烦的啦。但是通过她的弟弟转一手不就顺利了吗?』
…………哈?
『抱有同样想法的人有很多就是了。』
『不过那个弟弟,总觉得有点阴暗啊。感觉不好相处呢。』
『那是你太烦人了吧?』
『啊。真过分。噗哈哈哈哈——』
……啊啊。破案了。
也就是说,我被那些抱着邪恶的想法靠近结女的人当成踏板了啊。
原来如此啊?
我走出了隔间。

「呜哇!?」
「吓我一跳……」
我无视了对我的出现感到吃惊的男生们,走出了厕所。
「……诶?刚才那个人……」
「啊——」
来到走廊没多久,就有几个男生们聚集了过来。
也许称之为「贴了上来」会更准确一些。
对兴高采烈地发起了对话的他们,我随口开始了不假思索的应答。
如果纯粹地只是为了和我增进友情而来与我搭话的话,我也多少会认真对待一些。
但是,如果不是如此——那根本连躲着藏着的价值都没有。


那天夜晚——我吃完晚饭,正在水槽边洗着自己的碗筷时,似乎是紧接着也吃完了的结女,站到了我的身边。
安静得只能听到流水声的片刻沉默后——结女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地说。
「……你都不觉得懊恼吗。」
「什么?」
反问过后,结女有些焦急地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的吧。」
「是说围着我的那群人?」
「对。」
不愧是女生,消息真灵通。
「你……是被人小看了啊。」
「我猜也是。」
「就因为没勇气直接找我搭话,就去利用你这种一眼看上去很老实的人……一旦结果不尽如人意马上就开始自顾自地给自己找借口……。这种人,我看不惯。」
「我才不管你的想法如何。那种人只要不管不问就行了。和门帘比试腕力,往米糠里钉钉子,身为重点高中的学生,总不会连这些谚语都不懂吧。」
【注:以上两句皆为日本俗语,用来比喻白费力气之事。】
「可是,这样的话你就……!」
结女的语气突然激烈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住了口。
她正在洗碗的手,不知何时停止了动作。
我也停下了洗碗。
从水龙头里持续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我就?」
我静静地反问道。
停下了动作和言语的结女,许久后终于又开始洗起碗来。
「…………没什么。」


第二天。
高中第三天的早晨——明明昨天就已经和结女越好了错开时间上学的,但仅仅过了一天,契约就被破坏了。
「今天我们一起去学校吧,水斗同学。」
好恶心。
被她用温柔的语气这么一问,我顿时条件反射地想道。但就在早餐桌上被她这么一说,我也无法随便地拒绝。
「关系真的好好呢。」
「哈哈哈。水斗,让她锻炼锻炼你对待女孩子的方式吧。」
结女那家伙微微一笑。很明显,她是算准了我无法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拒绝的话来,才在双亲面前做出了这样的提案。
她到底要干什么?
我充满疑惑的视线也被她用天衣无缝的微笑挡了回来。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她一起走出家门。
走在上学途中,我一直以戒备的眼光盯着结女,但她本人却一直都是一副装傻充愣的表情。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怀揣着阴森恐怖的感情,我们来到了距离校门50米左右的地方。赶来学校的学生也多了起来。
……以前,我们都是从这一带开始分头行动的来着。
虽说我并不知道结女为什么说要跟我一起上学,但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提出要跟我一起和和睦睦地去教室吧。所以就在这一带——
就在此时,我的思考停滞了。
你问我为什么?
我还想知道呢。
为什么——这个女人,非常自然地挽住了我的手臂啊!?
「哈?等等……!」
「好啦。」
喃喃地说着,结女就这么挽着我的手臂向前走去。我被她拖着不得不前行。
感受到了视线。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引起话题的新生代表,正手挽着男人的胳膊一起上学啊!
真、真的是在想什么啊这个女人!如此大张旗鼓的事,印象里就连还在交往的那段时间都没有做过啊!
可怕的是,结女就这么挽着我的手臂,通过了校门——校内自然有着更多的学生,让我感到如坐针毡。挽着手臂上学的男女什么的,就算不是我和这个女人也妥妥的显眼啊!
「哦,这不是水斗同学嘛!」「今天也让我——们……?」
和昨天一样,瞄着结女的男人们聚集了过来——并猛然定住了。
也难怪。
毕竟想要拉近关系的本人,和身为垫脚石的我的关系已经被拉近到了这个地步啊。
从结女的手臂处传来了更大的力道,拜此所赐我们的身体贴得更紧了——啊啊可恶,我的上臂!很柔软哎你个笨蛋!竟然发育得挺好咧你个矮子女!
「对不起?」
结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令人目眩的微笑。男生们都呆住了。
「如你们所见,我呢,现在,正在和水斗同学说话——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不要妨碍我们呢?」
男生们目瞪口呆地来回指着我和结女二人。
「那、那个……伊理户、同学?」「这、这是……」「你们两个……是姐弟、吧!?」
「是的。」



这个瞬间,结女脸上的笑容显得凄厉之极。

「——我是个弟控,还真是对不起了呢。」

冻结的我。
当机的男生们。
情绪高涨的吃瓜群众。
「那么,就是这么回事。」
对完全死机的男生们刺出致命一击的结女,扯着我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进入校舍,结女松开我的手臂时,我的冻结状态才终于解除。
「你……真是搞了个大新闻啊!?」
「什么嘛。这样一来那群人就不会再来接近你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毕竟身为他们本命对象的你,爆出了对义弟以外的人毫无兴趣的言论啊!!
「没问题的。我会好好和我关系好的朋友们解释清楚。」
「是这样的问题吗!?你难得的好评……!」
「……姑且,你算是我的家人。」
悄悄地错开视线,结女喃喃说道。
「我无法忍受我的家人被轻视。如此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
……这家伙……。
啊啊真是的,可恶——真是的。被你这么一说,我岂不是不能再随随便便地当作笑话糊弄过去了吗。
我抑制住自己些微的踌躇——尽可能诚恳地,道出了我的感情。
「——谢谢你。帮大忙了。」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结女的肩头就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根本就不是被感谢的人的反应吧。
「什么啊。明明这么诚恳地跟你道谢了。」
「……没什么!」
结女完全转过身去,准备一个人前往教室。……但,又突然转身对着我,紧盯着我的上臂一带。
「…………刚才的。」
「啥?」
「刚才的……手臂……压上你的手臂的感触,给我从记忆里抹掉!」
「啊啊……」
我条件反射地摸了摸直到不久之前一直被这个女人的胸部压着的上臂。
「~~~~~~!?」
一瞬间,结女的红得跟警报灯一样,用双臂捂着自己的胸口。诶?咋了?
「……你这……闷声色狼!」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谩骂,结女逃离了现场。
突然干啥呀……。我疑惑着,不经意间又揉了一下自己的上臂。
——啊。
「间接接触么。」
你可真是个天才啊。



经历了动荡的早课后来到午休时间,一个男生来找我搭话。
「哟,你好啊,伊理户水斗同学。一起去吃午饭吧?」
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克服了弟控宣言的钢铁猛士存在。我厌倦地抬起了头。
是一个给人以轻薄印象的男生。在这严格的重点高中里,他颜色艳丽的头发烫染过的痕迹简直具备了十足的挑战性。他的个子相对较高,体格上看起来有在打篮球之类的也说不定。虽说他脸上露出的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我有些不爽,但他确实给人一种在既不太花哨又不过于老实的同时多少偏向花哨一点点的绝妙氛围,一定很受欢迎吧。
……昨天缠着我的那群人里有过这样一个家伙么?而且总觉得多多少少有点印象,恐怕是同班同学。
嘛,不管怎样,我的回复也不会发生改变。
「……很抱歉,我必须回答你两件事。」
「说来听听。」
「其一,我已经吃过午饭了。」
「那可真遗憾。」
「其二,——我绝不会让你这种轻薄的家伙接近结女的。」
受到我彻底的拒绝的轻薄男生,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令人不快的微笑。
……怎么回事?
「那么作为回应,我也告诉你两件好事吧。」
「…………?」
「其一,我并不是为了接近伊理户同学而向你搭话的。」
「…………!?」
「其二,——刚才的发言,她本人可是一直都在听的哦?」
说着,男生的手指横指向旁边。
应该是正好结束了午餐的结女,就站在一旁。
……………………这个嘛。
我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刚吐出的话。

——我绝不会让你这种轻薄的家伙接近结女的。

……………………我是她男朋友吗!!
虽然我很想把结女那看起来比平时要红上几分的脸色当成是光亮的缘故,但我实在无法无视她游移不定的眼神。
结女以有些令人怀念的可疑模样,毫无意义地横摆着手臂,迈着机器人一般的步伐,坐到了我身后的位置。然后,
——咔!咔!咔!
然后踹了我的椅子,一次又一次。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名的轻薄男生不知为何爆笑了起来。看我遭受家庭暴力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果然如我想象的一样。我的嗅觉果然没有出错!」
「哈啊?嗅觉?」
「不不,是我这边的问题。」
男生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笑出来的),向我伸出了手。
「我叫川波小暮。是你的同班同学,也是第一个纯粹只为了和你交朋友而来的男人。」
「……说句实话,超可疑的。」
「别这么说嘛,兄弟。」
「我从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你成为了兄弟。」
「哦?你不是很擅长和素昧平生的人成为兄弟的么?」
「倒不如说是很不擅长呢。」
「这样啊。那就妥协成朋友好了。请多关照!」
自称川波小暮的男生相当强硬地握了我的手。……看来,我好像和一个有些麻烦的家伙成为了朋友。
「那么,朋友啊。」
「一下子就叫得这么亲热啊你。」
「作为成为朋友的纪念,我想再让你告诉你一件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的事?」
川波小暮又露出了那副令人不快的微笑。
「现在转头看看后面,能看到很不错的东西哦。」
后面?我按照指示转过头。
「……………………」
映入眼帘的是,好像有些闹别扭的,结女的脸。
她微微嘟着嘴,将视线投向窗外的远处。
……哈哈啊?
我优秀的头脑,瞬间想出了现在该讲的话,脱口而出。
「寂寞了吗?兄控。」
咔的一声,椅子被踹了一脚。
那是至今为止最强烈的一踹。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3-10 13:48 编辑

第四章 -- 前情侣进行体检「……有汗水的味道」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是个既冷酷又知性又温柔还很帅气的,犹如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一样的人——虽说这样的评价依然留存在我的记忆里,但这大概是某种叙述性诡计吧。硬要说那个男人有什么像个名侦探的地方,大概就只有挠挠头能把头屑挠得漫天飞舞这一点,即使是在天大的阴差阳错之下,也不可能在莱辛巴赫瀑布的潭底达成奇迹般的生还的。
有一件能证明他无聊之处的事例。
当时的我——也就是那个无人能出其右的单身女·绫井结女,每周总有几次会周期性地遭受精神上的拷问。是的,那是体育课的时间。
就是那个每当「好——,你们各自组成双人组吧——」的恶魔指令如同终焉的号角一般吹响时,就会凄惨地像个亡灵一般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到头来还会落得个被分配给那些没能和朋友组到队的同学的那个时候。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一阵窝火。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和那个男人在同一个班级里。但是由于男女经常在体育课上分头行动,所以直到我们成为男女朋友为止,我都未曾注意过,那个男人在体育课上究竟是如何度过的。虽说在上课期间和课间休息时倒是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有在观察了——啊,当我没说。
……总、总之,我们开始交往后的第一堂体育课时,我有些好奇。
头脑那么聪明,人又那么温柔,那么可靠(被诓骗之下的错误认知)的他,运动神经究竟怎么样呢。
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轻松办到的他,也一定很擅长运动的吧。
好想看。
好想看看他在运动方面活跃的身姿。
而那一天是足球课。

男生们被分为两组举行红白战——说到女生那边,虽说课程上安排的是网球时间,但女生们却以等场地为借口,成群结队地跑来看男生的足球赛,仿佛将自己当成了球队经理一般地送上声援,活脱脱就是发情期的行径。
什么「一——二……加——油!」嘛,你们究竟是想让他们在区区体育项目中加个什么油啊。对一个个连男朋友都不是的男生大呼小叫的是有多做作啊。
而人群中最做作的那个,没错,正是在下。
毕竟那可是在为偷偷交往着的男友偷偷地送上声援呢,论及做作的程度可是他人拍马所不能及的。脑海里的妄想从自己将纯白的毛巾递到他手上的场景开始就完全刹不住车,早已发展到了在校舍背后被满身汗味的他壁咚的地步了。那个痛恨着那些青春着青春的青春们的我究竟上哪去了啊。
但是。
遗憾的是——不,万幸的是,那样的妄想并没有付诸现实。
因为那个男人,我的男友。
……哪怕一瞬间,都未曾活跃过。
结束比赛的那个男人,脸上连一滴汗水都没有——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个男人可是在赛场的右端一动不动,仅凭着全身上下溢出的『别靠近我』的气场进行防守的操作秀爆全场,给足球界带来了一场全新的革命。
看到他那若无其事地远离人群,坐到了操场边缘的树荫底下的背影,我悄悄地跟了上去。
——难道说,伊理户同学也不擅长运动吗?
只见他的肩头颤了一颤,……然后,缓缓地转过了身。
——……你一直在看吗?
——……不可以吗?
——…………硬要说的话,是的。

我在错开视线的他的表情中发现了疑似羞耻的情感,不禁微微地笑了。
——这样啊……。伊理户同学你也不擅长运动啊~
——……你怎么看起来还挺开心啊。
——……到底是为什么呢。……这或许是因为,我明白了我们之间还是有共通之处的缘故吧。
个中缘由暂且不提,当时的我,确实是将自己的男友当作一个『孤高的完美超人』看待的。
这大概,是因为那个男人没有向我暴露过他的缺点的缘故吧。恐怕,是所谓男人的尊严在作祟吧。
——伊理户同学,好可爱呢。
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我脱口而出。
而他,则垂下头来,藏起自己的脸。
——对我来说,比起一句『可爱』,我倒更希望你能夸我一声『帅气』呢……
但就算他再怎么遮住自己的脸,身在他背后的我也能看到。
看到他那标致的耳朵,明显比起平时,显得红了不少。
即使是这个冷血又面无表情的男人,也不过是一个会为了无聊的自尊而死要面子的男孩罢了。他就算千差万错也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样的英雄,而是抱有和我相同的缺陷的,……喜欢着我的,一介普通人罢了。
而这,对当时的我来说,竟莫名地另我感到开心。
竟然会喜欢缺乏运动的豆芽菜男人,这个女人,怕是该去矫正矫正性癖了。



「——这个……81公分?哇~哦……」
女性的保健老师看着在我胸口围了一圈的皮尺的刻度,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一直以来我都在为女高中生测量三维,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羡慕呢。这胸型可真美啊,好想沾一沾光……」
「……那个,已经可以了吗?」
我逃离了不知为何开始对我执二礼二拍手一礼的保健老师,跑出门帘之外。
从前开始一直都很不擅长身体测定。以为长年受困于矮小的身材,让我即使到了现在,也会自动泛起一股忧愁的心情。
我一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一边拿起了放在保健室角落的运动衫。
……不行,我不能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就感到压力。更麻烦的事还在后头等着我呢……。
正准备穿上运动衫的我,顿时停下了动作。
盯————。
一个绑着单马尾,个子比我矮上10公分左右的小个子女生,正在极近距离下向我的胸部递来热烈的视线。她从各个角度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把眼睛瞪得跟盘子一样大,连眨都不眨一下。好可怕。
如果是一副陌生面孔的话即使是同性也该报警了,但该说是万幸么,我认识这张脸的主人。
「南……南同学?怎、怎么了……?」
我用手遮住胸口退后一步,远离了那个女生。
只见她回过神来,有些困扰地笑了。
「我在想啊,伊理户同学你明明那么苗条,胸却挺有料的呢!你看,我毕竟是这副模样嘛~」
这个以毫不留情的力道砰砰地拍着自己没什么起伏的胸部的女生是南晓月同学。是入学以来,我处得最好的朋友之一。
她是个为人开朗又善于交际,拥有着如同小动物一般的可爱的天生现充型角色。如果是初中时期的我,即使被她单方面地温柔对待,也无法成为现在这样双方的朋友关系吧。
她睁着她那松鼠一般的大眼睛,
「虽说每年都想着『这次一定会长高的!』,结果却总是一点没有成长呢~。哈啊~。所以每次碰上身体测定就觉得一阵悲哀……」
「对对对,我懂我懂。我也是直到去年为止一直等不到自己的成长期……」
「诶?伊理户同学你也是小不点同盟的么?」
「去年的今天,我大概也跟南同学差不多高喔?」
「诶诶~!?才一年就已经成长了这么多么!?……不、不知能否顺便请教一下您罩杯的型号……?」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谦卑……。这个嘛,也不是说有多大啦……」
我弯下腰,叽里咕噜地对南同学一通耳语。瞬间,南同学本已经很大的眼珠子瞬间又猛地瞪了一瞪。
「……居、居然是……D……?」
「我、我话说在前头,我只不过是故意挑了个稍大一点的型号穿而已哦……!?」
「伊理户同学是我的希望!」
突然间被人搂住脖子扑过来,让我有些慌了手脚。南同学的肌肤接触攻势相当激烈,无论我再怎么改造自己的性格,也无法变成她这样呢。
「所谓近朱者赤,我这样贴着伊理户同学的话自己的个子是不是也能长高一点呢~?」
「嗯,很抱歉泼你冷水,但这个谚语的用法实在是错得离谱了所以能不能把我放开?」
赤的不是你,是我的脸啊。
别像只黏人的小猫一样蹭我的脸啊。
不过话说回来也真是的,那时候为什么突然间就迎来成长期了呢。是因为女性荷尔蒙发挥了某种作用么?……毕竟我开始长个子的那段时间,大概就是我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时期了。
因为身体测定的话题而聊得正欢的我和南同学,两人一起离开保健室后,来到了体育馆。
我们前往的体育馆,正是同时进行中的体力测试的场所。
若无其事地和我共同行动的南同学,摇晃着她的单马尾,观察着穿上运动衫后的我。
「腰腿都好细呢~。伊理户同学,你维持这样的体型一定很辛苦吧?放着不管的话马上就会长肉了呢。」
「是……是呢。」
「啊,也就是说你平时都有做点什么来维持身材的啊。是运动么?」
「嘛……对呀?」
我将纸糊的笑脸粘到了脸上。在这种场合下要是对她说什么「这一年来只是营养不断地往身高和胸部那边跑了而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之类的话,就会变成是在炫耀的。会被人议论的,『这家伙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什么的。
「我每次碰上体力测试也难免会变得心情沉重呢~。伊理户同学真好啊~。一定很帅气吧~。」
「也……也没有啦……」
「才没这回事呢~!啊~,为什么连重点高中都必须要进行体力测试呢~。对小不点来说可真是个残酷的世界啊——」
我随口附和着她的话,心底里却是冷汗冒个不停。
我改变了性格,改变了外表。
为了从过去的自己完成蜕化,改造了自己的一切。
——但唯独,不包括我的运动神经。


我一直抱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所谓的体力测试,不会像身体测试那样尊重学生们的隐私呢。为什么我们会被强制在他人面前披露出自己运动白痴的一面呢。这不简直就像是被吊起来游街示众一样吗。这是在叫世间的所有运动白痴全都变成小丑么。这样的世界还是毁灭了算了。
——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诅咒,我踏入了体育馆。
「哦,男生们还在里面呢。」
南同学如此说着,纵身一跃跨过了体育馆的门槛。
身体与体力测试的时间是以性别和学年为组,错开时间来进行的。在我们一年级女生之前进行的就是一年级男生的测试,而其中率先完成了室外项目的小组,正在体育馆内进行室内项目。
在男生之中,我找到了一个相当熟悉——倒不如说,是一个每天都会在自己家中见到的脸,但还是当我没看到吧。
「那么,伊理户同学,我们快点搞定吧~」
「嗯,是啊……」
趁着其他女生还没怎么来的时候。
……我是伊理户结女。整个学年无人不晓的,才色兼备的女高中生。
绝不能破坏这个好不容易才确立起来的印象——为了至少做出个马马虎虎的成绩,我在私底下进行了特训。
当然,我那废物得宛如10年代的古董日式手机一般的运动神经,不可能因为临阵磨枪的特训就得到克服。但是,如果仅仅针对体力测定所需的少数项目的话还是能有办法的。即使无法成为学年第一,但应该是可以拿出一张对普通女孩子来说不算丢人的成绩单了才对。
接下来就只有祈祷会有其他像我这样的运动白痴了。在这一点上,能和自称运动白痴的南同学共同行动算是我的幸运——
——原本是这么想的。
「喂,你们看啊!」「南?好厉害啊!」「这灵活性算什么啊!」「是兔子啊兔子!」「反复横跳55次?」「呜哇,跳得比我还多!」
「可恶——!原本以为还能再多几次的呢~」
我沉默着迎接了面不变色心不跳地完成了测试回来的南同学。
——骗子!
这是哪门子的运动白痴啊!?你还真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啊!你还真好意思在这个名副其实的运动白痴面前把如此拔尖的运动神经称作是运动白痴啊!!
「南……南同学?你不是说,你不擅长运动么……?」
强忍着内心中的狂风骤雨开口询问后,南同学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是说过心情沉重没错啦,但我没说过我不擅长运动喔?你看,像我这样的小不点要是比普通的男生还擅长运动的话,不是会被人寻开心嘛?」
原来是叙述性诡计。
不是会被人寻开心嘛?会你个头啦!不要把异世界的常识说得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一样啊!
不会错的。这个名叫南晓月的女生,绝对是那种在长跑项目中提出「我们一起跑吧~」之后把人甩掉自己跑得无影无踪的类型!可恶……果然我就不该相信天生的沟通强人所说的话的……!
「接下来就轮到伊理户同学了哦。加油~」
这个小动物一般的笑容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种企图呢。该不会连我的运动白痴都已经被她看穿了吧?呜呜呜,好可怕……现充好可怕……。
内心中仿佛真正的小动物一般颤栗着,我来到了反复横跳测定的三条线中间。在那里,我看到了舞台前方正在进行的仰卧起坐测试区里,有我的义弟(以及最近和他走得挺近的男生)的身影。
「要开始啦伊理户!一——二~~~~~~————」
「弃权。」
「才没有这种规则咧!!」
……那个男人,也未免太没干劲了点吧。
他的行为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围观学生的冷嘲热讽,监督测试的体育老师也正瞪着他。但那个男人却故作不知地仰面躺在地上,而那个负责按住他的脚的男生(好像是叫川波同学来着?)看到这副光景,抓着他的手硬将他拽起身来。这已经不是仰卧起坐而是仰卧被起坐了吧。这么一来只是在测试川波同学的体力吧。
……我决不会变成那副德行的。
我在心中发下毒誓。正是为了这个,我才这几个星期的时间里,每天勤勤恳恳地进行着并不习惯的肌肉锻炼,也通读了各种运动科学的书籍。因为昨天也是复习这些复习到了深夜,搞得现在还因为疲劳和睡眠不足而有些昏昏沉沉的。
好!
看着义弟的丑态而重新鼓起干劲的我,成功在反复横跳、坐立体前屈和仰卧起坐中交出了还算过得去的答卷。嘛握力项目则实在是因为膂力的不足而相当糟糕就是了……。
「哦——。伊理户同学,好厉害——!」
「还……还好,吧……」
南同学对我的称赞,真诚到让我不禁对怀疑过她的自己惭愧不已。更痛苦的是,对她的称赞,现在的我只能回以一抹生硬的笑容。
……好,好累……。
或许是因为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下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缘故,我消耗了相当的体力。还剩下室外项目没测呢,没问题吗。
竭尽全力稍微再加把油,回家之后马上就去睡吧……。
迈着好像有些飘忽的步伐走出体育馆的时候,我感觉那个终究还是被强制重做了一组仰卧起坐测试的义弟似乎偷瞄了我一眼。


立定跳远,掷手球,50米跑。这些就是室外测试的内容。
虽说还有名为长跑的拷问项目,但那项测试并不是在今天进行。关于那一项测试,我光是听到那毫不留情的电子音就会有种想吐的感觉,现在是一心只想早早掉队了算了。
我在立定跳远中努力不让自己屁股着地,掷手球则是最大限度利用了离心力,成绩还算可以。至于南同学,则又是双双拿下了令男生汗颜的记录。在体力测试中引起欢呼究竟是怎样的心境呢。完全想象不到。
睡眠不足的状态下在阳光下四处走动的我,疲劳的程度终于迎来了巅峰。现在哪怕一分一秒也想早点跑上床去睡上一觉。我靠着通过冷水机补充的水分糊弄了一下那份睡意,来到了今天的主要项目50米跑的起跑线上排成了一列。
「那么,我去去就回咯。」
排在我前面的南同学,以和我构成鲜明对比的轻盈步伐站到了起跑线上。她以漂亮的蹲地式起跑瞬间甩开其他测试者,独身一人冲过了终点线。
「7、7.3秒——!!」
负责测定时间的女生喊出成绩的瞬间,四周一下子喧哗了起来。堂堂正正的最佳成绩。说真的她到底哪来的脸面说什么心情沉重啊?所谓女生还真是不能相信呢……。
我一边看着在终点的另一侧被像是田径部员的高年级学生们围着的南同学,一边走上了起跑线。
「呼……」
无论如何,只要搞定这一项就结束了。只要再加把劲就行了。我调整好呼吸,反复回想着自己在练习和学习中学到的内容。
「各就各位——。预备——」
我猛地踏了一脚地面。
体型,摆臂,踏地的方法。我注意着一切的一切,努力再现着留存在脑海中的理想姿态。
我能感受到自己正以一年前无法想象的速度前进着。我只要努力还是能做到的。我和那个根本连想都不想的男人完全不同,即使是临阵磨枪,只要努力还是办得到的。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和那个男人『一样』了。
现在的我,已经比那个男人更加优秀了。
一起测试的同学们的身影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终点线越来越近。只剩10米了。我将身体前倾,更加使劲地蹬着地面。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穿过终点线。
我缓下了超负荷运转的双脚。喘不上气。我完全说不上任何话语,一个劲地渴求着氧气大口喘息着的同时,看向了测定时间的女生。
「8.5秒——!」
高处传来的记录,是我人生中最快的了。不,但是,比起刷新纪录的喜悦,现在——
「……结束、了……」

瞬间,天旋地转。

……怎么、回事?
骗人的吧。
糟了。
头好晕。
地面是,哪边——

「——哎哟。」

在我重新回复知觉时——我的身体,被一支手臂撑了起来。
一支完全没有任何肌肉的,瘦弱的手臂。
却又是一支抱着我的肩膀,支撑着我的身体却纹丝不动的,强有力的臂弯。
「(……辛苦了。)」
就在耳边,传来了早已听惯了的声音。
「(但是啊,逞强就到此为止吧。)」
抬起还有些昏花的视线,投进眼中的,是在极近距离下,那张司空见惯的哭丧脸。但是,那张脸看起来还掺杂着的些许怒意,让我在看到一半之后,唯有将头埋在他的肩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仿佛在安慰小孩子一般地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感觉就像是被说了一句『你很努力了呢』,让我更加抬不起头来。
好温暖。……有汗水的味道。
「伊理户同学——!没事吧——!?」
听到了南同学的声音。瞬间,我的身体被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粗暴举动给推了出去。
「呜哇哇!?」
再次变得步履蹒跚的身体,这一次看来是被南同学给支住了。
随随便便地把我推了出去的那个男人,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以随随便便的语气撂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离开了操场。
无论是我,还是南同学,以及其他目击到事件始末的学生们。
都只能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目送他远去。
「……伊理户同学他,不是已经先一步结束室外项目了吗……?」
待到水斗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南同学喃喃地说道。
男生们是比我们更早一步开始的体力测试,因此我们之所以能在体育馆碰面,毫无疑问是因为他们早已事先完成了室外项目。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那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伊理户水斗即使再怎么阴差阳错也不会成为英雄。
他既不可能在山穷水尽的绝境之下生还,也不会去帮助一个素昧平生之人。
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如此重复的。
伊理户水斗,即使千差万错,也不会成为英雄的。
至少……对除我以外的人来说。


我被南同学带到了结束身体测试后闲置出来的保健室里躺了下来。虽说我表示过自己不过是有些头晕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南同学坚持说「『有些头晕』完全不算没有大碍好吗!」,我完全无法反驳。
横躺在洁白的床上,积攒起来的疲劳顿时烟消云散了。
……或许,我最近积攒的疲劳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也说不定。妈妈再婚,入住新家,新增了家庭成员,还升入了高中……是因为环境发生了大变样吗……。
「对不起哦,伊理户同学……。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你已经累到这种地步了呢……」
「不,没关系的……。是莫名其妙地死撑着面子的我不好……」
「死撑着面子?」
莫非是因为我见识过那个男人毫无掩饰的举止么。我意外轻松地,对南同学坦白了一切。
将我实际上是个运动白痴的事,将我不想让大家知道这一点,而逞强着备战体力测试的事。我把这一切的一切,都说给了南同学听。
虽说我并不认为南同学是个知道了这种程度的事就放弃和我做朋友的女孩,但说不定多多少少会感到有些幻灭呢。……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没办法。即使我比起一年前已经焕然一新,但即使有一两个不变的地方,也是理所应当的。
虽说像那个男人一样一成不变也实在有些那啥就是了。
「……哈哈。」
我本已做好了南同学感到失望的觉悟,但映入眼帘的,却是南同学看起来有些高兴的微笑。
「怎么说呢~,我啊,感觉泛起了些亲切感呢。」
「诶?为什么……?」
「说实话,伊理户同学你其实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呢——。人又漂亮,头脑又聪明,你看,就是所谓的高岭之花吧?不过……这样啊。原来其实是个运动白痴还很爱逞强呀~」
「……那个。刚才,我可是稍微感到有那么一点火大了,我可以发火么?」
「好呀。我也想见识见识生气的伊理户同学呢!」
「那、失礼了——喂、喂」
我躺在床上伸出手指,顶了顶南同学的额头。
……实在是太不习惯生气了。
「噗噗……啊哈哈哈哈!还『喂、喂』呢!好——可——爱——啊——!」
「别、别笑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一把潜入被窝里将脸藏起自己的脸。我可真是,所有事情的经验都太过不足了……。
「呐,伊理户同学!」
透过薄薄的被子隐约可见南同学的身影,似乎探出头来看向了我。
「我可以,叫你『结女酱』吗?」
直……直呼其名!
被、被朋友以名称呼什么的还是第一次……。倒不如说,被家人以外的人直呼其名这件事本身都是生平首遭也说不定。呜哇啊,怎么说呢,好像有点,心里痒痒的!
「诶?结女酱?结女酱——?可以吗?不可以吗?到底行不行呀?」
我在被窝里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将眼睛微微探出外面,面对着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的南同学,竭尽所能地挤出了声音。
「可……可以。没问题。不如说是……那、那个,请务必。」
紧接着,我想到了,既然已经被对面以名来称呼了,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直呼南同学的名字呢?
……好。好好好。要叫了要叫了。这也是成长的一步……!
「晓……晓……晓……」
——呜哇啊啊啊啊!有、有点羞耻!朋友之间以名相称……这简直就像是闺蜜一样嘛!真是诚惶诚恐……。明明我们相识才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
正当我像个回想起了以前发生过的凄惨事件的PTSD症状的重要参考人一样地晓晓晓着的时候,晓——南同学不知怎地露出了笑容。
「好啦好啦,慢慢来就行啦——。慢慢去习惯吧~。」
像个母亲一样地摸起了我的头。
我这是被小看了吧!?
「……从今往后也请您多多指教了,南同学。」
「哎呀,还是不肯叫我『晓月』吗。……而且还是敬语!」
我们面对着面对视数秒,双双笑了出来。
啊啊——我……交到朋友了啊。



躺了一阵子之后,身子已经好转了不少。想着这样一来至少已经可以换个衣服回家了,我和南同学一起走出了保健室。
我们两人都还穿着体操服,正当我们为了先回更衣室而来到楼梯口时,身穿夹克的某个男人从上面下来了。
「啊。」
「……………………」
那个男人——伊理户水斗,脖子上挂着一根歪得不成样子的领带也丝毫没有矫正一下的意思,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刚才,我是被这个男人,帮了一把……吧。
这个男人,应该没什么必须来到操场的理由才对。所以,大概他是察觉到了我的身体状况糟糕,才故意从体育馆里追出来的——
……姑且,我还是得好好道声谢才行吧。出于礼仪,出于人性。是的,对一个拥有着基本常识的人来说,这是理所应当的。……好。
我下定决心开了口。
「……那个。刚才的事——」
「眼睛。」
仿佛为了占得先机一般,水斗突然指着我的眼睛说道。
「黑眼圈出来了。」
「……诶?不是吧!?」
看到我慌忙取出手机打开自拍功能,
「骗你的。」
水斗露出一副恶作剧的笑容,转身走向了鞋柜的方向。
…………哈啊啊啊!?
这算什么啊!?这算什么啊那个家伙!?本来还以为他少见地温柔了一把呢,刚刚那个毫无意义的谎言算个什么事啊!?
咕呜呜呜……。对了,我竟然忘了。那个家伙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啊。他就是这么一个最喜欢看着我困扰的样子的,性格糟糕透顶的男人啊。越是这么想就越是觉得他来到操场不过是为了看看我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子罢了。不,一定是这样的!啊啊真是的,糟透了!和他分手真是太好了!
正当我愤愤然地看着义弟的背影,身旁的南同学喃喃地说道。
「……伊理户同学,对结女酱真的很温柔呢。」
「诶?哪里温柔了!?」
「到底是哪里呢~。」
南同学略微棒读地说完这句话跨步走在走廊上,发出巨大的脚步声。
我看着她摇晃着单马尾远去的身影,不禁困惑不已。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12-16 15:42 编辑

第五章 -- 前男友看护病人 「小菜一碟。」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每当我回忆往事的时候我都会想,人类所拥有的那名为忘却的美好能力,是否在运用方面有着难以忽视的缺陷呢。明明必要的知识忘得那么快,但越是想要忘却的记忆,就越是黏在脑海中无法抹去。
只能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如果生物出现异常的状态被称之为疾病的话,那么人类从出生开始就患上了疾病——我试着像这样模仿古代哲学家的语气发表言论。是的,这次要讲的,是关于疾病的事。
疾病。
说是疾病,但也并不是说我曾经患有危及生命的疾病。这种设定应该交给那种一眼看上去精神满满实际上在却有哪些方面给人一种很脆弱的印象的美少女身上,而且那时候出现的病魔,也只是单纯的感冒而已。然后被病魔侵蚀的那位也不是我而是那个女人——伊理户结女。
那好像是初中二年级的十一月份吧。在那冬天的脚步声迫近之际,一个寒冷的早晨,我没能在惯例的会合地点等到绫井的出现。
当时的我,那可真是个超级温柔的家伙,很是担心地用手机联络了那个女人,得到了她感冒了在家休息的回应。“这样啊,保重身体。”回复了邮件后,我久违地独自踏上了上学的路。
放学后——
因为名为学校的组织是上个时代的组织,所以还在浪费着名为讲义的大量纸张。明明用邮件代替了多好啊不然会弄丢的,虽然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的,但仅限今天,它给我行了个方便。
班主任说。
——有愿意为请假的绫井送讲义的人吗?
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人毛遂自荐。通常情况下,这种事最后会被推给名为班长的杂务处理员来做,但唯独这次,我不能一口认定它仅仅是件杂务而已。
我在刹那间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借口,一个即使被立为给绫井送讲义的人选候补也不会有人感到奇怪的借口。
虽说可能是平时我们隐藏关系交往起到了反效果,但无论如何,我即使再怎么腐烂也不愧是我,在刹那间,我成功地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那个……我好像顺路……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个完全没有任何亮点的借口,但总之,我现在已经能合法进入绫井家的大门了。
探病事件发生了。
站在从班主任那里知道的地址所在的公寓前,望着从班主任那里知道的门牌号,我紧张了。要是家里人出来了该怎么办啊。要不要送完讲义马上就告辞啊。不不不,绫井家是单亲家庭来着,这种时候家里应该只有绫井她一个人才对——
会不会寂寞啊,我想。
我感冒了的时候,也是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绫井现在的想法,我感同身受。
虽然很想突然按下门铃吓吓她的,但病人不需要惊喜。我先用电话联络了她。
——呜哎!?伊、伊理户同学!?你来了?就在我家门前!?
结果还是在电话里吓到她了。
——等、等一下……!稍微等一下就行!
——……难道说,是在换衣服吗?
——因、因为……!
——毕竟发烧了所以不用勉强也可以的。我不会在意的啦。
想看你穿睡衣的样子。——要是把我的台词翻译一下,就是这个这个意思。
去死吧,青春期。
我的说服可真是值了,绫井就这么穿着粉色的薄睡衣出来迎接了我。超可a——咳咳,超普通呢,嗯。是挺适合那个女人的普通睡衣。
当然我没有送完讲义直接走人。那次我第一次走进女友的家,让绫井躺到床上并非常勤快地照顾着她——说是勤快,但也不过是给她削了苹果,喂了运动饮料这种程度的事。请容我强调一下用毛巾拭擦身体这样的事件完全没有发生。
最后没有了什么要做的事,我就坐在绫井的床边看着她。
今天绫井的母亲会早一些回来的吧,差不多到时间了——当我开始这么想的时候,被子盖过了嘴的绫井,用烧到发红的脸盯着我。
——……伊理户同学。
——嗯?有什么想要我帮你做的事吗?
——嗯……那个……
看着她动了一动,从被窝里微微探出了右手。
——要是能……握住我的手的话,我会很高兴,呢……。
当然我并没有因为这种程度的事而心动不已(并没有!),但我隐隐约约能理解她的感受。
感冒的时候,会变得莫名地弱气。要是家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就更是如此了。所以呢,就会不知不觉地,留恋起他人的体温……。
——小菜一碟。
我稍微用力的握紧了绫井的右手。
她的手热热的,小小的,仿佛就像婴儿一样。
——呵呵呵……。
绫井似乎有些高兴地害羞着,终于,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传来安稳的呼吸声。
想就这样,一直握着这只手。……啊啊,我不会找借口的。那时的我,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但是,实际上,要是我就这样在这里坐着,就会和绫井母亲不期而遇。一个男生入侵了感冒卧床的女儿所在的家里,这种情况实在未免有些不妙。
我静静的听了三十多分钟左右的呼吸声,恋恋不舍地放开了绫井的手,离开了绫井家。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我应该是在路上和由仁阿姨擦肩而过了,真的是千钧一发啊。


“咦?话说今天伊理户同学她怎么了?”
理所当然一般地,川波小暮走到了我的课桌旁,环视教室一圈后向我搭话。
我早知道他会过来会问我这事,就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回答。
“那家伙感冒了,在家躺着呢。”
“诶?真的假的?”
“是真的。……嘛毕竟最近生活环境变化挺大的,是累倒了吧。”
姓也改了家也搬了,到头来还陷入不得不和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状况,没累倒反而奇怪。虽然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
“诶——?!结女酱今天不来了么——?”
有些大嗓门的喊声,狠狠地砸向我的后脑。
条件反射下差点就失去意识的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个子女生。单马尾在脑后一跳一跳的。
明明和初二时期的结女一样小,但却是个很活泼很显眼的女生——可能因为这样,也可能是因为她经常和结女那家伙共同行动,所以我意外地记住了她的名字。
南晓月,以伊理户结女为中心组成的女子团体中的一员。进教室第一个跟那家伙打招呼的,一直都是她。
南同学一把趴在了我的课桌上。


“听……听说是38度……”
“38度!这不是重病嘛——!!”
“南,冷静一点,伊理户被你吓到了哦。”
南波像是对付猫一样抓住了南的后颈,把她从我身边拉开。帮大忙了。我很不擅长应对这种容易把距离感微妙地拉得很近的人。
“什么嘛,川波!别把我当猫一样对待!”
“好好好。”
“嗯喵!!?”
波川突然把手松开,南就这样掉在了地板上。真的就像只猫一样。
不过这个应付方式可真不见外啊,我看向川波。
“你和南同学是老相识么?”
“啊?不——……嘛,姑且算是认识的吧。初中时是和她一个补习班的。”
“对对,真没想到这家伙也能进这个学校!”
“这点倒是彼此彼此啦。”
原来如此。以这种重点高中为目标的国中生,大多会参加类似的补习班吧。虽然我和结女那家伙都是自学的。
不过这俩完全不像是会认真参加补习班的类型就是了。
“比起这种事!”
南用着宛如装了弹簧一般地一跃而起。
“难道说结女酱,现在是一个人在家!?”
“啊啊……是呢。父亲和由仁阿姨——母亲都有工作,我也不能请假。”
就算能请假,要我一整天看护那个女人我也敬谢不敏。
“欸——!好可怜——!结女酱会不会寂寞啊……”
……某段记忆,从我的脑海里复苏。
想起了那个拜托我握着她的手的,和伊理户结女一点也不像的面庞。
“好!决定了!”
南同学突然猛拍了一下我的课桌。
“放学后我要去探望她。可以吧?伊理户同学!”
“诶……”
“别这么明显地摆出一张嫌弃脸啊!”
“喔喔,听起来好有意思!那我也——”
“啊,川波你就算了。”
“为毛啊!”
……嘛,在父亲和由仁阿姨回来之前,必须由我来照顾那家伙呢……。如果南同学能代替我照顾她,我是求之不得的。
就这样,演变成了放学后我要招待南同学来我家的展开。
当然,川波被排除在外。


“你家还蛮大的呢~。原本是伊理户同学你住着的家来着?”
“……没有看起来那么新啦。爸爸小时候就已经住在这儿了。”
“哼~。那、我打扰了——!”
我拿出钥匙打开门,南同学擅自就走入了玄关。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这人,
“2楼吗?”
“里面那间。你突然过来,就算是那家伙也会大吃一惊的。拜托你老实点哦?”
“诶—。我还想吓吓她呢……”
“病人不需要这种惊喜。”
“那倒也是。”
比想象中的要听话,真是太好了。
我带南同学上了二楼,敲响结女房间的门。若有什么万不得已的事情必须拜访对方的话,在进房间前必须先敲门——这是针对我们的同居而制定的规则之一。
她没回应。可能是睡着了。
“我进去咯。”
姑且先打了声招呼,我打开了房门。
搬家时的纸箱已经全部清空——取而代之的是随处可见的书,不过比起我的房间,至少还能好好的看到地板。
在落得个如此评价的时间点上诸位大概就可以察觉到了吧,这是一个并不怎么像是女孩子所住的房间。硬要说的话,躺在地上的那年代久远的玩偶靠垫和课桌上摆着的那几瓶大概是化妆水的瓶子,勉强散发着女生的房间该有的气息。
结女正横躺在床上。
还想着会不会在我上学期间已经痊愈,看来并没有。她将长长的黑发束成两束,身穿着较薄的水色睡衣,发出平稳的鼾声。即使是个平日只会毫不掩饰地到处讽刺我的可恨家伙,也就只有鼾声会这么可爱了。
“……结女酱这是在睡吗?”
“好像是的。”
我们靠近床铺时,结女修长的睫毛颤了一颤,微微睁开了眼眸。
吵醒她了么。还是说她压根就没有睡熟呢。
“……嗯……”
她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向我。
然后,露出了一副安心的表情,笑了。

“…………伊理户、同学…………”

嗯咕嘎!?
我好不容易压下嗓子眼的悲鸣——这个女人!这个称呼很不妙啊!
“嗯,哦。身体怎么样了?”
万幸她刚才发出的声音很小,于是我装着无事发生一样地应付着。即使背后的南同学听到了,应该也只会当作听错了之类的而无视掉吧,大概。
或许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吧,结女“嗯嗯嗯……”地发出宛如撒娇般的声音后——
猛地一下,抓住了我的衣角。

“你……去哪里了……我好寂寞……”

唔喂诶诶诶诶诶诶诶!!结女同学——!!你的记忆都退化到一年前了吗——!!
不,我还不能放弃。我紧张得直冒冷汗,但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指向身后的南同学。
“你……你看。南同学也来看望你了。”
“早上好——,结女酱——。你没事了吗——?”
大概是没听到刚才结女那句撒娇般的言语吧,南同学的问候一如既往地精神——也许正因如此,结女看着南同学的脸,眼看着瞳孔中理智的光芒渐渐回复。
“…………啊…………”
她似乎回想起了刚刚自己的言行。
脸渐渐变红,但幸好,现在的她正在感冒——脸红只是因为发热,南同学应该会这么想的吧。嗯。请务必这么想。
结女颇有怨气地瞪了我一眼。明明不是我的错吧。
接着,她装出在学校展现出的优等生微笑。
“晓月同学,你特意来看望我,非常感谢……。我的烧已经退了不少……”
“你不用勉强自己说话的。……对了,你有什么想让我帮你做的吗?你饿不饿?我买了好多材料过来呢!”
南同学在来我家前顺路去的超市的购物袋里翻翻找找。不过到玄关之前都是让我帮忙提着的。
“居然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别客气别客气!厨房借我一用喔!伊理户同学,来帮忙吧!”
还想着交给女生之后就能离开的我,被南同学抓住手腕。
“……诶?我?”
“你不是很擅长料理嘛?我听结女酱说过呢。”
……原来这女人还会跟朋友聊我的话题啊。
我瞥了一眼,发现结女已经翻身面朝墙壁了,可能还在在意刚刚的失态吧。
“……嘛,如果只是杂烩粥的话。”
“足够了足够了!走吧——!”
我被南同学硬拽出结女的房间。
莫名感到了背后的视线。所以说刚才那明明不是我的错吧……。


“伊理户同学啊——,你跟结女酱关系如何呢?”
在我切菜的时候突然问我这种问题,搞得我差点把自己的手指都加到粥里了。
“关……关系,指的是?”
“那当然、是姐弟关系啊。”
“嗯、嗯嗯……兄妹关系呢……”
当然是问这个吧。给我冷静点啊。
南同学一边打着蛋一边说,
“直到去年为止,你们还是完全的陌生人吧?接着突然就变成了姐弟,还要住在一起,真的能做得到吗——。而且,你看,还是同龄的异性吧。”
我想,要真完全是陌生人就好了。
比起负值的关系,零值至少也不会让我们有这么大压力。
“……嘛,非要做的话还是能做到的。不过确实也会有很多需要顾虑的事。”
“需要顾虑的事?比如什么样的事呢?”
“是啊……”
我陷入了沉思。
“首当其冲的、还是泡澡吧……”
“诶—?果然还是,不小心撞见彼此换衣服之类的?”
“所以为了不让那种事发生,双方一直在努力啊”
“什么啊。还没撞见过啊。好无聊。”
发生那种事会死人的。不是我死就是她亡。
“我是这么想的啦。毕竟这种环境,不是很艰难吗?”
“什么很艰难?”
“比如要是交了女朋友怎么办?很难带回家吧?”
“哈?”
我看向身旁的小动物系气氛制造者。
“……我看上去像是会交女朋友的类型吗?”
“不是‘会交’女朋友,而是你‘交过’女朋友吧,伊理户同学。”
心脏猛地一跳。
她毫不犹豫地下了断言。实在是毫不犹豫地过了头,以至于我几乎略过了她的这句话——为什么会懂啊?
南同学……难道她是知道的?
“怎么说呢,我啊,莫名能察觉到哦。比如从观察对待女生的态度之中,就会想,啊——,这个人有过女朋友呢——这样。”
南同学露出健康的牙齿,颇有几分得意地嘿嘿笑着。
莫、莫名……?这不是超能力吗。
“不过现在感觉是没有了,怎样?猜中了?”
“…………无可奉告。”
“哎哟,来这手啊。”
南同学将饭和我切好的蔬菜一起下锅之后,打好的鸡蛋画着圈浇进锅里。还真是熟练啊。
“嘛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是,如果你又交到了女朋友要怎么办?”
粥悠悠地煮开。
“……交不到啦。我也没打算交。”
“交到了的话,会介绍给结女酱吗?”
针对这个假设——不知为何,我不禁脱口而出。
“不会的吧。又没必要获得她的许可,而且总觉得有些麻烦。”
“哼……。……也就是说结女酱不会知道你有女朋友咯,只要你不结婚的话。”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结婚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虽说那种场景实在是难以想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呢~。”
“……我说啊,我们现在的对话到底有什么深意?”
“讨厌啦——。闲聊怎么可能会有深意啊!”
说的也是。
被南同学牵着鼻子走的过程中,粥煮好了。


“来,结女酱。啊~”
“我、我自己会吃啦……”
“不~行。结女酱可是病人。啊~”
“啊、啊~……”
结女一边似乎有些害羞地瞥向我这边,一边把送到嘴边的勺子含入口中。
“啊呜……”
“烫吗?要我吹一下吗?”
……她们究竟在给我看些什么啊?
一不留神错失了离开房间的时机,但现在这场景还需要我存在吗?女高中生就跟女高中生卿卿我我下去就好了,我就回房间去了不可以吗?
被晒了一脸百合后几分钟。
冷静想想,要是南同学不来探病的话,那个“啊~”,就可能要变成由我来做了……。
这么一想,不禁觉得南同学能来真是太棒了。要是由我来做,不管是我还是对她都会成为生生世世的耻辱……。
“嗯……。多谢款待。很好吃呢。”
“招待不周。全都吃完了啊!”
“谢谢你……所有的关照……”
“有一半都是伊理户同学做的哦。我不过就调了调味道!那接下来……”
南同学有条不紊地叠放好餐具,抬着装餐具的盆子站起身。
“我就先去洗洗这些了。伊理户同学,替我好好陪着结女酱哟——”
“啊啊。……诶、喂!?”
“那拜托你咯——!”
南同学急急忙忙就走出房间。根本没有阻止她的机会。
房间里,只留下我跟结女两人。
……这算怎么回事啊。
果然我刚刚就该闪人的。
但事已至此,已经不可能再逃走了。我不情不愿地坐在了床边的地上。
再次用枕头盖住了脸的结女,不知为何一直盯着我。
“……干啥。”
“……没啥。”
生硬的发问、受到了同样生硬的回应。也没有对上视线。
“你这家伙还真让人不舒服……。我先说好,你刚刚醒过来时那事,完全就是你自己的责任。反倒是我帮你打的圆场。”
“我、我知道……!那时只是……稍稍有点、意识不清罢了……”
结女闹别扭似地裹起被子。
这么一来我也乐得轻松。病人就该老老实实睡觉。
“…………你们,关系变得真好啊。”
明明如此,但这女人却就这么背对着我开始嘀咕起多余的话来。
“哈啊?关系变好?跟谁?”
“……跟南同学啊。你们两个都一起做菜粥了……”
“………………”
我考虑了一瞬间。
“……以防万一我先问清楚,我可以理解成『你这种无聊至极的男人接近我的好朋友真是让人不愉快』吧?”
“………………”
结女也仔细考虑了一番。
“……是的。”
“……这样啊。那我的回答是、我们看起来关系好纯粹只是因为南同学的交际能力高罢了。你懂得吧。交际能力真正高的强者、不够跟谁相处都能让别人觉得他们关系很好。”
“你这话好像在说我就是个假货……”
“不是好像,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个高中出道。”
“才不是什么高中出道……”
结女的声音,感觉没多少力气。
吃了东西应该打起了不少精神,但看来离完全恢复还很远。
“总之你睡吧。睡眠是最好的感冒药啊。”
“……又会……消失不见吗?”
“我不会离开的。今天我都呆在家里。”
“骗人……你上次,不就直接回去了嘛……”
渐渐地,结女的语气,变得仿佛棉花糖般柔软。是泛起睡意了吗?
“……你说上次、是指什么时候?”
“之前……明明说过,会握住我的手……结果等我醒来你已经不见了……”
……啊啊、这样啊。
前年,秋去冬来之时。
我去看望这家伙的那个时候……。
“……家里、一片漆黑……我、明明非常寂寞……”
那时,我不知道由仁阿姨何时回家。而且我以为握着她的手握到她入睡就可以了。我没有过错。
……但是。
那一次,我在回去的路上与由仁阿姨擦身而过——但她说家里一片漆黑,也就意味着我走之后她立刻就醒过来了。在我的体温从她的手上消失之后,马上就……。
……真是的。
这女人的感冒,还附带让记忆回到几年前的症状吗?真是个怪病啊。
“…………好吧。”
我把手伸到结女眼前。
“这一次,我哪里都不会去的。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的。……快睡吧。”
“……嗯……”
结女露出了方才刚清醒时露出的安心微笑。
紧紧地,用双手,把我伸出的手握住。
“……谢谢,伊理户同学……”
接着——就这么、把我的手抱在胸前。
“笨……!”
“嗯呼……”


结女看起来相当满足,表情渐渐舒缓下来,开始响起了鼾声。
随着胸口每次剧烈地上下起伏,我的手指甲就会受到那柔软得仿佛要被吸走一般的感触所刺激唔咕哇哇哇咿呀哇咿呀啊啊呀啊呀啊呀啊呀啊!!
在这么下去,我要被冠以对病魔缠身中的妹妹进行性骚扰的污名了!可恶啊啊啊啊……!!即使被病毒侵蚀也不忘贬低我吗、这个女人!!
……但是,既然我和她约定好了会一直握住她的手,也不能就这么放开。
我注意着不让结女醒过来、小心翼翼地错开了手的位置。
总之是放在了没问题的地方、我长舒一口气。
万一那时被南同学见到了,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咦?
这么说来,南同学,好慢啊?


南同学在结女入睡后马上就回来了。
“哎呀~,抱歉抱歉。接了个电话呢~。”
好像是她家里来了电话。她差不多得回去了,我在玄关目送她离开。
当然,南同学回房间的时候,我也不得不放开握住的手,再说手被握住也不可能这么出门送她吧。哪怕前年的绫井,这种程度也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说啊,伊理户同学。我回去之前,稍微有件事想问问你……”
“嗯?”
在玄关前突然回头,南同学与平日别无二致的语调问道。

“结女酱跟伊理户同学之间——只是,单纯的姐弟吧?”


猛然将我刺穿的,是那名叫言语的长枪。
那刺穿我心脏的言语,给对话带来了短短一瞬的空白。
但是——也只有一瞬。
仅仅在那一瞬之后,我回过神来。
“——是兄妹啊。只不过,是义理的。”
南同学抬头看着我,“啊——!”的一声做出了了然的回应。
“义理的姐弟呢!不是单纯的呢!懂了懂了!”
踏出轻快的脚步,南同学渐渐离我远去。
“就这样吧。打扰了~!多保重喔~!”
而后、口中说着毫不稀奇的问候,离开了我家。
她后脑的单马尾辫,直到最后都蹦蹦跳跳着。


在此之后。
爸爸跟由仁阿姨发来联络说会迟些回来,虽然心底里火大,但我也只得继续照料结女。
“我想喝水瓶座。”
“别洒出来哦。”
“给我去买冰淇淋。”
“要哪种?”
“想买书。给我钱。”
“没门儿!!”
打了个盹后的结女尽情任性着,可怜我的那副模样仿佛一个跑腿的。话虽如此,对方是病人的话倒也不能说得这么过分。
“……手。再握一次。”
“……好好。”
所以就连这种事情,也只能咬着牙接受。我又不像这女人平时那般凶神恶煞,我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无视病人的愿望的。
不过啊。
“喂。差不多该量次体温了吧。”
“……诶?”
“要是睡了一天还退不下去的话,可能就是比较严重的烧了。要还是38度的话就该去医院——”
“不、不用……没事的!我没事的啦!”
“就是为了知道你是不是没事才要量体温吧。来,夹在腋下吧。”
“不——要——!!”
不知为何结女非常抵抗,我稍微强硬地,把体温计夹进她的腋下。
接着数秒后。体温计显示的数字,严重打击了我。
“…………36度5。”
超正常体温。
“……………………”
“……………………”
我将视线由体温计投向结女,这女人,避开了我的视线。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痊愈的?”
“…………无可奉告…………”
“你可别告诉我是从南同学回家之后就已经好了啊……?可别是已经痊愈了,却还要装成病人使唤我吧!?”
“无可奉告!!”
“……咦?那么,让我握住你的手,也是……”
“~~~~~~~!!”
结女发出悲鸣声钻入了被窝。
“喂,混蛋!别跑啊你这个健康优良女!!”
“不、不要!我不要!谨慎起见今天就这么先睡了!!”
“你睡得足够多了吧!居然还乘机利用别人的温柔!!”
“呀————!!”
我拽下被子,将结女赶下床来。
俯视着她那已经完全没有发烧的脸,我压低了声音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该说的话啊?”
“……这个……”
“还是说,我不再握一次你的手你就讲不出来了?”
因为发烧之外的原因,结女的脸得像信号灯一样红。
“……我、我装了病,对不起……”
“很好。”
我帮助掉下床后蜷缩在地上的结女站起身。
她的背后渗出了不少汗水。
“嘛……毕竟还是大病初愈,我就不追究了。今天就换身衣服吃完晚饭睡觉吧。”
“……你这么温柔还真是恶心。”
“能听到您的赞扬真是万分荣幸。不握着我的手就睡不着的结女同学。”
“…………!!”
结女再次跳到床上,用被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我听不见!什么都记不得!我要换衣服了给我滚出去、变态弟弟!!”
“说去就去说来就来说忘就忘说有就有啊、你这记忆真方便……”
真是的。
“那我先去准备好晚饭……就最后再听你一个要求吧。”
结女从被子里露出眼睛,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

“…………你不要再、自顾自地离开了。”

……我只是想听听你晚饭想吃什么啊。
算了,无所谓了。
“小菜一碟。”
毕竟,现在和前年已经不一样了。
这里,也是我的家呢。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12-17 21:36 编辑

第六章 -- 长眠的前女友候汝入梦。「我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夢見るままに待ちいたる:典出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著《克鲁苏的呼唤》。原文为「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长眠的克苏鲁候汝入梦」,是克鲁苏神话中最常用的祭祀语。】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说到我为什么染指了这种疯子般的举动,就不得不老实承认其缘由的大半是因为当初的我是一个令小儿止啼的超级阴暗女。毕竟,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女生,是根本不可能觉得那种男人帅气的。
比如说有这样一件事,足以体现我当时的性格之阴暗。
我记得那应该是在初二的第二学期,期中考试之前发生的事。
我和那个男人,令人唾弃地在图书馆二人独处,卿卿我我地复习备考——要为了准备中考蜕了一层皮的我来说,那样的东西根本不是学习,而是借了学习之名的发情行为。说白了就是和蝉鸣一个性质的东西。
刚刚开始交往一个月的我,虽说并没有像蝉一样地鸣叫,心倒是像小鹿一样乱撞个不停。这也不仅限于在图书馆里面,那时候的我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说白了就是发情期到了。也许正因如此,我在那时候,犯了一个错误。
——啊……。
放在笔记本旁边的橡皮擦被手臂碰到,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橡皮擦这种东西,总是会以各种莫名其妙的角度弹来弹去——总会以讨人厌的滚动方式,瞬间摆脱我们的追踪。
我没能在桌子底下找到那块橡皮。反正那块橡皮本就已经没剩下多大,搜查中止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倒也没觉得有多心疼,只是稍稍叹了口气而已。
……就在此时,忽地,就像是早就瞄准了这个令人作呕的时机一般,旁边递来了一块橡皮。
——我有两块橡皮,给你一块吧。
——对在容易被忽悠这方面无人能出其右的当时的我来说,我听到这本不算是特别温柔的话,竟通红着脸点点头,战战兢兢地接过了橡皮。
……那么。
如果只是到此为止的话,也不过是乏善可陈的,光是能记住都显得脑子有病的日常故事,但我的阴暗面就在此全面开花。
那一天。
回到家的我。
将收到的橡皮擦。

放进了上锁的小盒子里!

是的——这个难以名状的阴暗女,将那个橡皮擦,算成了「从男朋友那里获得的第一件礼物」!
不不不不。就算是那个男人,也不可能脑子发昏到拿区区一块橡皮擦当送给女朋友的礼物。又不是广播体操的纪念品,不过是通融的物资而已,和男女朋友什么的根本没有半点关系才对。
但这样的常识,对当时的我来说根本就不管用。
后来我但凡有个机会,就会像神像一般地将那块橡皮擦取出来微笑不止,宛如邪教仪式一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
虽说总觉得当时那个男人的思考回路也是相当有病的,但要是看到那样的我怕也是会吓得敬而远之吧。这四溢而出的糟糕,让我甚至很想把它作为地雷女这个词的最佳注脚。
虽说是很恐怖的话题,但从那以后,只要得到了那个男人身旁之物,我就会把它们放进那个盒子里保存。因为只要这么做,我就会觉得和正在家中的那个男人更近一些。
如果当时的我知道一年半后,他本人就会总是住在和我一墙之隔的地方,怕不是要漏尿而死。而且死因不是恐怖而是兴奋。当时的我,就是阴暗糟糕到了这种程度。
那冒渎一般的收集癖,让我借着搬家的机会连同盒子一起封印了起来。
但是,我并没有注意到。
封印,到头来也不过是封印罢了。
只是被封印起来的东西,只要有个契机,就会苏醒过来。
——长眠的该死阴暗女候汝入梦。



关于那一夜所发生的,即使纵观我的人生也值得大书特书一番的恐怖事件,我强迫自己死死保持着沉默。但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持续发酵着的那份难以名状的不安之情,哪怕是现在都要从我的心中满溢而出,达到极限也是早晚的问题了。而我,则祈祷着能够通过客观看待那一晚将我吞噬带进的疯狂来赶走我心中的这份不安,故在此留下记录。

有一条内裤。

……等等。请不要这么快就开始浮想联翩。那可不是我的,是男性用的四角内裤!
那是我在入睡前来到盥洗室兼更衣室的地方准备洗漱的时候,自顾自地扑入我的眼帘的。更衣篓里堆积起来的衣服之中,有一件男士用四角内裤,宛若触手一般显露在外的,四角内裤的一部分——从入浴的顺序来考虑,毫无疑问那是我的义弟伊理户水斗的所有物。
「……嘛,那又怎样呢。」
刚刚入浴的人所穿的内衣放在更衣篓里,究竟有什么奇怪的呢。根本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司空见惯的情报而已。
我淡然地走进更衣室中,然后淡然地走向盥洗台,淡然地开始刷牙。
脑海中,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我无意识地走近更衣篓。
无意识地抽出四角内裤。
无意识地盯着它看。
……这是伊理户同学今天穿了一天的内裤……。
「————哈!?」
我,究竟做了什么……!?为啥我会双手握着义弟的四角内裤!?完全没有关于这几秒的记忆!啊啊,神明啊!
我一边忍受着那令人作呕的恐惧感,一边准备将那可怖的四角内裤放回更衣篓。万一这幅场景被某个人,尤其是那个男人给看到的话——
「——嗯?」
「啊」
我褪去了全身的血色。
通往走廊的门被骤然打开,门外出现了水斗的身形。
我以平时绝不可能有的反射速度,将手中之物藏到了身后。太危险了!
「你在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有人的气息,还以为没人呢。」
「……是、是吗?是你五感迟钝了吧?」
大概是阴暗时代培养的技能自动发动,将自己的存在感在无意识中消除了吧。多管闲事!明明如果感知到我有在里面,那个男人也许就不会进来了!
水斗以惊讶的表情皱起眉头看着我。
「你为什么会站在这种地方啊?」
——糟了!
我现在,正站在远离盥洗台的更衣篓旁边。必须找个什么合乎逻辑的理由……!
「……手机……对,我想起我把手机忘在换洗衣服里了,才来找的!」
「哼~……?」
我真行!神操作!
在我完美的说明下,水斗看来是没有哪怕一点的疑问。他径直走向盥洗台,拿起了牙刷。
本以为能趁着这个机会将四角内裤放回原处,但绝望的是,更衣篓完全在盥洗台镜子的笼罩之下。而且这个男人不知为何,正透过镜子一直看着我。
「……你、你在看什么啊。事到如今对我的睡衣姿态兴奋了么?」
说完,还想着被顶一句「是啊」的话该怎么办呢。还好,水斗的回复相当冷淡。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像莫名地经常往我这边看,还以为你觉醒了什么看人刷牙的性癖来着。」
听到性癖这个词,联想到背后藏着的内裤,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不过还好,勉力控制之下,总算没浮现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
「……就算我有这样的性癖,如果对象是你我也是兴奋不起来的。」
「那我就放心了。」
水斗开始刷牙。虽说不会因此感到兴奋,但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对置身于每天都能理所当然地看到这个男人穿着睡衣刷牙的环境感到不可思议。
「……喂。」
水斗刷完牙,转身朝我这边看来。
「手机,还没找到吗?那样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帮帮你——」
「诶?啊、没、没、没关系!没关系的!已经找到了!」
看着水斗好像有往这里走来的意思,我急急忙忙将口袋里的手机拿给他看。要是让他看到了我另一只手上握着的东西,我这辈子就完蛋了!
「……这样啊。那你也早点睡去吧。我去睡了。」
「嗯、嗯嗯。是呢,是这样呢。睡眠不足是皮肤的天敌呢。」
呜……!这里只能战略性撤退了。
我无可奈何地将那块恐怖的布料揉进口袋里,和水斗一起走出盥洗室兼更衣室,仿佛一心想要从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的手中逃脱一般,将自己锁进了房间里。


……怎么办。
在自己的床上展开了义弟的内裤,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只要送回去就行了。送回更衣篓中就行。只要看准了家里人全部沉睡的时机,就不必担心被任何人问责。但是,问题是——
我看了一眼把我的房间和隔壁隔开的那堵墙。
唯独这个男人,是个相当严重的夜猫子。真亏他能以这样的作息时间,在交往的那段时间里每天早晨和我碰头后一起去学校。……那时候或许确实为了我做出了一些努力吧。
也就是说——我并不知道归还内裤的时机会在何时到来。也许是12点也许是1点又也许是2点也说不准。
啊啊真是的,我想早点去睡啊!
但是抱着义弟的内裤入睡什么的,总觉得这事别说作为姐弟的底线了,就连作为一个人的底线都会被轻松跨过去。一想到这,就让我实在无法把还内裤的事拖到明天去做。
……只能等了。
我干脆一边打开刚刚开始读的新书,一边竖起耳朵倾听着。时不时地,隔壁会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究竟是什么事需要他这样走来走去的啊。
实在集中不了精神。虽说也有注意着隔壁动静的原因在内,但更多的原因,实在是因为我的房间里放着那个男人的内裤这一状况太过扰乱我的心神了。
我不由自主地俯视起了放在一边的那条可怖的四角内裤。
……这里是,我的房间……。
……这里,没有任何其他人在……。
……我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人会……。
「……………………」
这个瞬间,我被恐怖的恶魔之手揪住了心脏。
我一个轱辘滚到床上。这不过是因为感到了莫名的疲惫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我的脸旁边就躺着那个男人的内裤也不过是偶然而已。也就是说也就是说,我的鼻子凑近那条内裤也不过是——啊啊,心中悸动不已。这是心律不齐的症状么?毕竟现在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会让我兴奋的事嘛,心跳快到了这种地步,除了生病以外根本就不作他想。嘛只要过一阵子就会自然而然地痊愈吧。没错,只要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闻闻。
「——————————哈!?」
将这口空气完全吸入肺腑之中的瞬间,我找回了自我。
记……记忆又消失了!又消失不见了呀——!一星半点都没剩下啊——!
「…………呜哦哦哦哦…………」
我缩进被子里,像胎儿一般地盘起了身子。
我抱着头。
突然好想死。
这简直就好像是,欲求不满的不受欢迎人群一样嘛……!明明我早就从阴暗毕业了!现在的我明明是人气独占鳌头的超人气可爱女生!
都是那个男人把内裤放在更衣篓里的错。都是因为他,一年前的我才会一个不小心苏醒过来的。一年前的那个把区区橡皮擦毕恭毕敬地供奉起来的可憎的邪教徒!
……如果,这种事情被那个男人知道的话。
那可就完全违反了所谓的姐弟规则——没有任何辩护的余地,没有任何缓期时间,在开庭的瞬间就处刑确定。我将不得不成为那个男人的妹妹……然后……然后……——
『——哎哟,偷走义兄内衣的变态妹妹。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呗。你想我为你做些什么啊?』
『我、我不是……变态……!』
『嘿诶~?也就是说无论是偷人内衣还是把橡皮擦存进宝箱里都算不上是变态行为咯?这样的话,这也算是很普通了吧!』
『不、不要……伊理户同学……!』
『这里该叫一句哥哥才是吧你个变态妹!』
『哥、哥哥——噫呀——!?』
当紧闭着的眼睑里产生的幻觉突入难以言表的展开的瞬间,我一把掀翻了被窝。
再……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发疯的!会在留下满是疑点的笔记后迎来谜之死亡的!
现在根本不是等那个男人入睡的时候了。这种鬼东西,必须马上还回去才行!
我一把抓起那不祥的四角内裤,走下了床。
就在这个时候。
咔嚓一声,发出了隔壁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
侧耳倾听之下,我听到了有人下楼的声音。
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12点。这么晚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是,机会?
如果他是要去便利店的话,可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无论如何,去确认一下那个男人的行动吧……。
我把那条恐怖的四角内裤揉进睡衣口袋里,走出了走廊。
偷偷看了一眼楼下,唯有一片黑暗,充斥着夜色的海洋。
到底去了哪里呢……?
我蹑手蹑脚地一节一节走下楼梯。我时刻担忧着前方深邃的黑暗中会不会突然冒出水斗的脸来,那份紧张感压得我全身僵硬喘不过气。要是意外和他碰上,说是上厕所就可以了。我一边如此说着给自己打气,一边来到了一楼。
客厅没有人影。卫生间也没有开灯。玄关门也没有任何声响。
……也就是,说?
我感受到了盥洗室兼更衣室里的气息。我慌慌张张地逃到了昏暗的客厅里。
就这么屏住呼吸之时,水斗现出了身形。蹑手蹑脚的,明显有在刻意压低声响。
姑且,我们的双亲还在新婚期间,因此我们也一直注意着不在深更半夜里闹出大声响。他是因为这个而蹑手蹑脚的呢,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
水斗的身影,缓缓地与台阶上守候着的黑暗融为一体……消失了。
虽然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但这是个好机会。如果是现在的话,就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会被这个男人看到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盥洗室兼更衣室。由于实在是伸手不见五指,我打开了电灯。
看着眼前这片亮堂起来的无人空间,我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肩上的重担终于可以放下了……。
封印在我深层意识里的混蛋阴暗女啊。我绝不会再一次放你出来了。
强烈地发着毒誓,我走向更衣篓。
「……咦?」
就在此时,一股不祥的感觉在我的脊髓中横冲直撞。
更衣篓有两个,母亲为了正当年纪的我着想,将更衣篓分为了男性用和女性用。
其中的,女性用更衣篓。
看到那散发着恶魔祭坛般的气息的更衣篓里,重重叠加的衣物的顶层,我游移的目光顿时定住了。存在于那个地方的物件,告示着我并不想了解的,饱含冲击力又令我战栗不已的事实。
——有一件胸罩。
从款式和型号上就能看出……无论怎么看,都是我的胸罩。
「……………………」
我每次脱衣服的时候,都会特别注意把内衣藏在下面。
那个男人也是一样的。现在正攢在我手上的这东西,一开始也是被埋在更衣篓深处的。
这个家中,可没有会将自己的内衣光明正大地暴露在他人眼下的人。
既然如此。
为什么,我的胸罩现在会被堂堂正正地放在更衣篓的顶端呢?
「……………………」
我默默地,将带来的四角内裤放进了男性用更衣篓里。
……一条内裤,降落在了那重重叠加的衣服顶端。
我想起了一件事。
今天,因为有些事要做而来到盥洗室时,恰逢那个男人刚刚从浴室里出来。虽说当时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并没有发生什么——但现在回想起来,我出现的那个瞬间,那个男人单薄的肩膀,好像略微地颤抖了一下……?
并且,就像是要藏起些什么一样地,将手放到了身后?
「……………………」
我沉默着走出盥洗室兼更衣室,走过走廊,走上楼梯,走过二楼走廊,打开了房门。
不是我的房门。
是水斗的。
「啊?……怎、怎么了?深更半夜,门都不敲的……」
水斗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来。
明明是个男人却是一对溜肩,使得对襟线衣竟和他微妙地和他有些匹配。但是我的心中,正有千言万语正翻江倒海着想要直接甩到他那单薄的身体上。
「……!~~~~~~~!」
但到头来,却没能出口。
想说的话实在多到舌头都转不过来,唯有面庞变得越来越烫。
「我说你真的怎么了啊。大半夜的闯进人家房间,自顾自地一个人脸红,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行——」
「——更衣篓」
终于憋出的,是这样的一句话。
「去看看、更衣篓。这样你就、知道了。」
「诶……」
水斗露出了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大概是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暴露了吧——那副表情看起来相当畅快,但实在遗憾的是,我并不处在可以随心所欲地开怀大笑的立场上。
我让开道路后,水斗踩着扑通扑通的脚步声走下楼去。
过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以比起下楼时快了一倍的速度跑了回来。
「你……!啊……!」
水斗涨红了脸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到头来也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你看,果然会变成这样的吧?
利用这段等待时间让头脑冷静了些的我,郑重地宣布。
「现在开始,召开家族会议。」


并不允许自己进入对方主场的我们,最终选择了深夜的客厅作为会议室。
水斗坐在L型沙发的转角处,而我则坐到了距离水斗大约三个身位的地方。看不到对方的脸就会静不下心,而跟他并排而坐更是没可能的——所以,除了这样的落座方式,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了。
「……来决定,先攻和后攻吧。」
我将目光投向正对面的电视机,压低了声音说道。
母亲他们正睡在一楼的卧室里——或许没有睡着也说不定,但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持安静。我们从一开始,就将不发出声响作为了这次会议唯一的铁则。
「……知道了。怎么决定?」
「简单点,猜拳吧。」
「赢的先攻?」
「当然是输的先攻啊。」
「……也对。那么,石头剪刀——」
三次平手后,我成了败北的一方。
先攻是我。
开始找借口。
「我也没办法啊!!」
「别马上就大叫出声啊笨蛋!」
啊,糟了。
我们连忙探出头来望向走廊。妈妈他们并没有醒转出门的迹象。
于是扭扭捏捏地回到沙发上,重新开始找起了借口。
「……我也没办法啊。那是我体内的另一个异形的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我的错。」
「算我求你了,找个正经点的理由吧。」
「只不过是有点返祖到阴暗时代了而已……!如果是平常的我的话,你的内裤什么的就算是天塌了也……!」
「阴暗时代……呢。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初二的你就算偷走了我的内裤也没什么奇怪的一样呢。这么说有什么理由么?」
「啊」
糟了……。太欠考虑了……。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连初二时期的黑历史都不得不吐出来了么……!
「……连、连这个都非说不可么……?」
「非说不可。事到如今,我们都不能再有所隐瞒了。彻底掌握对方的软肋吧。」
「呜呜呜呜……!别、别觉得恶心哦?」
「没关系,我觉得你已经足够恶心了。」
「我可听到了喔?这句证言……!」
我彻底死心,将过去的我所做的冒渎一般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尽数坦白了。
也就是说,我将从他那里得到的一切物品,从橡皮擦到零钱不一而足,一件不落地保存到宝箱之中的,这一切事迹。
这是何等的拷问啊……。明明是难得封印完成的黑历史,却要在本人面前一一吐露出来。能不能冒出一个邪神之类的存在把这一切都给埋葬到黑暗里啊。
「所以呢,该说是当时的收集癖,突然间就复发了什么的……」
偶然看向旁边,水斗完全没有在看着我。仿佛要把整张脸藏起来一般地捂住嘴,双肩微微颤动着。
啊,这个男人……!
「……你、你说了你不会觉得恶心的吧!?」
「不、不是……不是这么回事……」
水斗稍稍瞥了我一眼,又把头转到了反方向。
呜、呜呜呜……!我到底该感到受伤呢还是该感到羞耻呢还是该感到窝火呢。我怀揣着这份阴晴不定的心境,一味地慌张起来,一把拉近了和水斗之间的距离。
「这、这可是过去的事喔!?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不、不是,我知道,我知道哦?」
「你倒是看着我再说一遍啊……!」
「不要」
单纯地被拒绝了。就这么不想看我的脸啊。这样啊这样啊。是个恶心的阴暗女还真是对不起啦!
这么闹着别扭时,突然发现水斗的耳朵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发红。……这个嘛。
「…………难道说,害羞了?」
「…………才没有害羞」
「你、你莫非在高兴……?听到我说我收集你的零钱啦橡皮啦的居然在高兴……?」
「怎么可能高兴啊。恶心,太恶心了。」
「所以说你看着我再说一遍啊!」
「我说了我不要!」
水斗顽固地别着脸。啊啊真是的……!连我的脸也跟着一起发烫起来了啊!
我用手给自己的脸扇着风。必须避免一些容易招致误会的反应才行。我可不想被误以为我还喜欢着这个男人什么的。
「……话说回来,」
水斗依然别着脸,为了避开话题一般地开口了。
「没想到你竟然会愿意老老实实地坦白呢。明明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把自己的行为糊弄过去之后单方面地来责问我的。」
「…………啊」
「蛤?」
水斗一脸惊讶地看向了我,这次轮到我把脸别到一旁去了。
「……你刚刚是在想『原来还有这一手』吧。」
「…………才、才没有……。这是,对了,公平竞争的精神——」
「实际上你心底里其实是想让我知道的吧?都这个关头了你就老老实实承认吧。你其实是很想向我显摆你自己的变态之处的吧?嗯?」
「轮到你了!」
为什么会准确地说出和我当时的妄想别无二致的台词来啊这个男人!你是心灵感应者么你!?
水斗愁眉苦脸地啧了啧嘴。太危险了。这个男人,原来是打的是趁乱跳过自己的找借口时间的算盘么。我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的脸,水斗终于尴尬地开口了。
「怎么说呢,我的情况,那个……说来你可能不信。」
「我本来就不怎么信你的话,事到如今还说这个?」
「…………因为掉在了地上,就捡起来了而已。」
「…………………………」
我紧紧盯着那张装傻的侧脸。
「……卑鄙。太卑鄙了……!虽然确实是找借口的事件,但凭什么只有你的理由会对自己这么有利……!」
「不,这是真的啊……!就掉在了更衣篓前面!捡起来正准备丢进篮子里的时候正好你闯进来……!」
「…………说好的彻底掌握对方的软肋呢?你承认了不就行了。唯独这次我会原谅你的。快说啊,说你对着我的胸罩发情了!」
「你说谁呢……!!…………说谁呢」
水斗又将脸转向了一边。
……那个,等等。这方面要是你不出口否认一下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不、不是。才没发什么情呢。绝对没有。只是、那个…………」
「……那个?」
「…………比想象的还要大呢,什么的……」
「……啊……………………」
我张开嘴想要破口大骂点什么,却又一次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又是我被灌输了羞耻的记忆啊!?
虽说和这个男人交往以来我的胸部发育确实突然变快了,也许会感到有些意外也说不定——等、等等?
为什么会知道我胸部的尺寸啊……?为啥光是看了一眼胸罩,就能发现我的胸部比起初中时期变大了啊?
……这个男人,初中时期究竟对着我的胸部看了多少次啊?
「……你、你没有……对、对我的胸罩,做、做些奇怪的事情吧……!?」
「…………奇怪的事情指的是什么啊。」
「比、比如……」
水斗略显别扭的反问,反而让我有些无言以对。
「不必担心,我只不过是在更衣室和我的房间之间走了一个来回而已——除此以外的事情我发誓绝对没做过。」
「……真的没做过?」
「真的没做过。」
「真的没有用手指戳戳罩杯的部分什么的?」
「……真的。」
「刚刚的回答好像隔了有一段时间啊!?」
「真的……!」
差点大声喊出口的水斗堪堪憋住声响,喘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你既然要问到这个地步,那我也得问问你了。你没有对我的内裤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吧?比如闻闻味道什么的。」
「……呜咕……」
没有这种记忆。
「…………知道了吧。关于这件事咱们都别再碰了。」
「…………嗯。看来还是这样做比较好。」
没想到我有朝一日竟能和这个男人达成一致。不愧是内衣,人类的创世纪发明。
那么。既然双方都已经提出了自己的借口。之后就是——
「……水斗同学?」
「……怎么了,结女同学?」
「这个,那个了吧?……完全出局了吧?」
「那个规则是吧。我知道。」
区区姐弟是绝不会互偷内衣以示友好的。大概。
「接下来就是交易的时间了哦。……那么,弟弟啊,我该让你为我做些什么呢。」
「你个人渣姐姐。别以为这次是两败俱伤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此后会议之混乱被推向高潮,最终,我们达成了『在不违反公序良俗的前提下,可以各对对方下达一次命令』的含糊结论。


「……嗯……」
感受到枕头的违和感,我轻轻蹭了蹭脑袋。
怎么回事呢……明明一点也不柔软却莫名地有些舒服……明明不是多么好闻的味道却让我的心跳个不停……。
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
「……嗯嗯——……」
我在半梦半醒之间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啊啊,对了。
这个枕头的气味……和那条四角内裤,有些相似……。
「……嗯嗯嗯~~……?」
和那条四较内裤相似的……气味?
这闪过的思绪,让我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
然后,我终于,认识到了现在的状况。
「…………………………」
我……睡在沙发上。
将坐在沙发上的水斗的双膝当作枕头。
也就是所谓的膝枕。
「…………………………」
停止的思维,唤醒了我之前的记忆。
我好像,为了内衣裤的事和这个男人召开了家族会议——然后呢?
没有回到房间里的印象。
难道我……昏睡过去了……?
我慢慢起身。
盖在身上的对襟线衣滑落在地。……这件衣服,并不是我的。这个……对了,是水斗穿着的线衣。
虽说是春天但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是这个男人把毛衣盖在了昏睡过去的我身上的……?
水斗就这么坐着睡着了。也许是因为我将他的双膝当枕头,搞得他动弹不得了吧。
……明明把上衣让给了我,他自己就会觉得冷的。
先还了这份人情吧。我将落在地上的毛衣拾起,披在了依然在睡的水斗身上。
这个瞬间——他的嘴唇略微动了起来。
「…………绫井…………」
心脏猛地一跳。
……真是的……。到底在做什么时候关于谁的梦啊。你实在是对我留恋过头了吧?
但是、嘛……只是做梦的话,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呵呵。」

——瞬间,水斗睁开了眼睛。

「早上好。」
「…………!?」
我哑口无言地冻结了。
水斗在极近的距离下,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
「一大早的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嘛。我在睡梦里叫你的旧姓就这么让你高兴么?」
…………这、……这个、男人……!!
「刚、刚才那个出局了吧!?不是说『姐弟之间不会以名相称的』么!?」
「我不过是叫了声初二时期的一个同班同学的名字罢了。难道说,被我叫到这个名字对你来说还有什么特别的念想?」
这、这么说来那么说也是……!呜呜呜~……!
「别这么脸红嘛。虽说我不知道这到底是羞的还是怒的。……这不过是回击而已。你可没资格为此抱怨我哦。」
「回击……!?我对你做了些什么……!?」
「到底做了些什么呢。你想知道的话就自己拍下自己的睡相看看呗。」
水斗轻飘飘地说着,不住地摇头。
「那么,差不多也到了老爸他们起床的时间了。今天也让我们继续上演关系良好的兄妹戏吧。妹妹哟。」
「……早说了我是姐姐吧。我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总是在意小节的地方啊。」
「原话奉还。」
水斗说完这么一句让我愤懑无比的话后,水斗又摇着头把之前说过的话全盘否定。
「能像这样明明白白地说讨厌我,唯独这一点我是很喜欢的。……可以避免误会。」
「……误会?」
「我的意思是说,现在的我们有属于现在的我们的生活。就让我们各自随心所欲地过下去吧,在不对对方造成麻烦的前提下。」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不是除了读书以外什么都没做嘛。即使是约会,也基本上都是我邀请的。我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地方啊。
不过,我也不是不能承认你的话多少有那么一点道理。
现在是现在,过去是过去。
对区区橡皮擦感恩戴德的,不过是以前的我罢了——这个男人的女朋友,也不过是以前的我罢了。



就这样,我们在相对和平的状况下度过了那个恐怖的夜晚。
这个,其实不过是一对白痴男女的白痴行径而已吧。所谓的恐怖究竟算什么啊。
结束了有些添油加醋的回想的我,正在放学的路上。正盘算着顺路去一趟书店,我右转来到了乌丸街。略微走了一段后,目的地所在的大楼正在公交车站的前面。
书店是二楼的租户,而一楼有一家某个有名的汉堡店。无论其中哪家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们经常光顾的地方,而事实上,店里也确实零零落落地能看到一些和我穿着的同款制服。
我还曾经和那个男人一起来过这个地方来着。当时我们在楼上的书店买到书,一边谈论着相关话题一边一起读着,结果几乎被同班同学发现——
正当我一边回想着往事,一边搭上通往二楼的扶梯的时候。
——我的眼前,闪现出了有些难以置信的地狱光景。
在一楼的汉堡店,因为学生们的存在而热闹非凡的店内。在人群之中。
我的义弟——正和一个仿佛是以前的我那样的黑发双垂辫女生,并肩坐着。
我的脑海里回响起的,是昨天从水斗那里听到的话。
——就让我们各自随心所欲地过下去吧,在不对对方造成麻烦的前提下。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合着所谓的随心所欲,是这个意思!?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12-20 22:30 编辑

第七章 上 -- 前情侣■■■■ 「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 水斗 ◆

正如我不可能对那个女人的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一般,那个女人也无从掌握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虽说这种事想来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但其实尤其对我这种行动模式稀少的家伙来说,不知为何,这其实是一件挺容易忘却的事实。如果对方和自己在物理上的距离太过接近的话就更是如此了。「我了解这个家伙的一切」的傲慢之心,会让人产生不该有的错觉。
我过着我自己的日子,而那个女人也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即使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之下,即使我们已经共享了一半的名字,这一件事却不会产生丝毫的变化。
那么,让我们稍微回溯一小段时间吧。
那是那个女人——也就是我的义妹伊理户结女——身患感冒请假在家的,第二天所发生的事。
在渺无人烟的学校图书室,她向我搭了话。那个扎着双垂辫戴着墨绿色眼镜,仿若昔日的绫井结女一般的女孩子,在那一天,面对着初次见面的我如此说道。

——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在夕阳映照下的书架旁,她,向我求婚了。

◆ 结女 ◆

我承认,我有所动摇。
昨天。那已经是昨天发生的事了。放学过后,来到常去的书店的我,在楼下的出租楼层中的汉堡店里看到了义弟·伊理户水斗的身影。
是的,我目击到了——我的义弟和我不认识的女人吃薯条的样子!
虽说那时候我不由自主地逃离了现场,但到头来那究竟算个什么呢。约会?是约会吧?毕竟我,在同一场所,还在交往的那会儿,……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心神不宁的我,在家里不着痕迹地试探了一下。
「……最近,学校那边情况怎样?有……有没有交到女朋友什么的?」
「哈?这算哪门子的嘲讽啊。早就死了心啦,托某人的福。」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啊!!我也是明明超受欢迎却没有任何交男朋友的心思啊!托某人的福!!
虽说如此,但他的反应相当镇定,完全没有任何暴露那个女生存在的迹象。还是一如既往地擅长摆扑克脸呢,完全搞不清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呢。
简直就像过去的我一样地不起眼——怎么?他就是喜欢那种类型么?哼~。这样啊。我变得不再符合你的喜好真是对不起咯?
虽说这事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姑且作为他的家人(作为他的家人!),我至少想要了解一下他的对象到底是谁呢。
所以,我在下课后,趁着杂谈的机会,询问了一下交际面很广的南同学。
「墨绿色眼镜的双垂辫女生?嗯嗯……毕竟是重点高中呢~。这样的女孩子可有好几个喔?」
居然会这样……。这个学校,岂不是不起眼女生爱好者的天堂么?
正当我因为感受到的危机感而战栗不已的时候,南同学露出了莫名讨人厌的笑容。
「话说回来,居然在放学后到麦当劳约会呀~。伊理户同学看起来那么老实,没想到意外地能干呢~!不过呢,确实他猛地一看有点文文静静的样子为人却挺温柔,仔细一看还是挺帅气的,认生系的女孩子很可能一不留神就被带走了呢~!」
正如你所说啦!单纯还真是抱歉啦!
过去的自己有多么好应付,就连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难以言表。倒不如说和男孩子完全没有接触的阴暗女生,就是会因为被稍微温柔对待了一点点就喜欢上对方的啦!这是天经地义的啦!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是因为普普通通地待人接物不会受到欢迎,就只瞄着那些难易度低的女孩子下手。真是个没器量的家伙,净找天真无邪的弱女子下手!
这样的话我可不能坐视不理了。为了不再重现出第二个第三个我,我也必须帮帮那个女生。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啊,已经这么晚了。」
南同学看了手机一眼,把挎包背到了肩上。
「对不起哦,结女酱!今天也要打工呢。」
「啊,嗯。我没事的。加油。」
「下次见~!」
南同学十分精神地挥舞着手,一路小跑地冲出了教室。这么一来,教室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又没什么别的安排,也没加入什么社团,接下来就回家吧。
正好。我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想想要怎么从那个男人的魔爪中救出那个无辜的女生才行。


回到家中。
在玄关看到了女式乐福鞋。
「……………………」
睁大眼睛再看一遍。
在我家的玄关里,有一双女士乐福鞋。
————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凝视着那双乱放在水斗的运动鞋旁边的鞋子。那不是我的,也不是妈妈的。型号太小了。穿这种型号的鞋子的女生,个子应该相当的小——没错,得像是前几天和水斗在一起的女生那么小的个子才行。
那、那个男人……!骗人的吧?已经带到家里来了!?
明明升入高中连一个月都没满——明明他当时和我交往了半年时间,才把我带到他家里来……!
然后,我突然回想起来。
……他把我带到他家里来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目的的来着?
我透过玄关看向了楼梯的上方。
——难道。现在……正在?
不……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唯独那个废柴是不可能采取如此电光石火的行动的!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他这次反省了和我那次的失败经验,发动了闪电战的话?
在我走过房门前的瞬间,房里传来的可疑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我便听到了慌慌张张的动静。
好……好讨厌!单纯地感觉好讨厌!
…………总之,先试探试探吧。
首先,作为证据,我用手机将平底鞋拍了下来。为了不发出声音而使用了视频功能。
接着悄悄走上玄关,拿着脱下的靴子躲进了更衣室。
然后,给水斗挂了电话。
『……喂?』
「喂。」
『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里?」
『哈?我在家啊。』
我关注着水斗的电话传来的声音。……并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响。
「我想起家里让我买个东西。我现在走不开,你能代我跑个腿吗?」
『诶诶——……。』
水斗的语气相当不情愿。这究竟是因为女……女朋友在家里的缘故呢,还是只是单纯讨厌被我使唤呢。
『知道了。我去就行了吧……』
「拜托了。」
『拜托?』
呵的一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了嗤笑的声音。
『你居然会来拜托我,可真是少见啊。』
「……吵死啦。别每句话都抬我的杠啊。」
『作为代替我会替你跑腿的,这种程度就忍一忍吧。』
这究竟是一个扭曲到了什么程度的男人啊。能成为他女朋友的女生,一定是和他一样扭曲的人,不会错的。
『那我该买点什么?』
「是呢……」
『是呢?』
糟了!刚刚不小心做出了正在考虑之中的反应。
「啊,不是……素面!我是说素面!」
【日语「そうね」(是呢)和「そうめん」(素面)读音相近】
『素面……?离夏天可还早呢。』
「春天吃素面有什么不好的。素面厂家又不是只在夏天工作。」
大概吧。
「知道了。素面是吧。还有什么?」
我稍微列了几个日用品,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在更衣室中屏息凝神,终于,我感受到了门外有人走过的气息。
然后,嘎恰,啪嗒……传来了玄关门闭上的声音。
好好。出去了,出去了……。
我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确认水斗并没有回家后,走出了更衣室。
现在,水斗的房间里应该只剩下那个女生一个人!捉住她之后和她好好谈谈吧。…………我并不是想胁迫她『居然敢给我家的义弟灌迷魂汤,胆子可真肥啊』之类的,倒不如说是要提醒她『不要随随便便就去男生的家里哦』。我的温柔让全美都哭了。
【豆知识:「全米が泣いた」(全美都哭了)是好莱坞电影在日本最常用的宣传语之一,久而久之成为了网络的常用梗,时而在深受感动的时候用到,时而也被拿来用于反讽。】
我走上楼梯,单手搭上了水斗房间的门把手。
按下杠杆型的门把手——在此之前。
门从内部被打开了。
「诶?」
「嗯?」
撞上了一张早已见惯了的面孔。
我在大吃一惊后,脑子一片空白。
诶?
为什么?
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水斗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的脸。


「你不是拜托我跑腿吗,为什么你会在家啊。你不是说自己腾不出手吗?」
「诶,但是——等等,给我先等等。」
一片混乱之下,我屡次回头看向楼梯的方向。
……刚才,出门……了吧?
这个男人,刚才确实是,走过更衣室的门口,到了玄关门外……。
但是,水斗现在正对我投来疑惑的目光。他就在我的眼前。
这样的话——刚才从玄关门走出去的究竟是?
「——啊!!」
我急急忙忙地冲下楼梯,跑过走廊回到玄关。
……不见了。
平底鞋不见了!
刚才还在这里的女式平底鞋,不见了!
「你突然间怎么了啊。这么快的速度跑下楼梯可是会摔死的。」
「你放跑了是吧!?」
我紧紧抓住走来的水斗的胸口。
「唔哇!?喂、喂!你到底怎么了!?」
「你带回家的那个女生!就在刚才!你把她放跑了是吧!」
「哈,哈啊……?女生……?」
水斗疑惑地皱紧眉头。
被摆了一道。
他让我误以为出门的是自己,实际上却让那个女生先走一步了!
他因为某种原因,早已看穿我已经回家了的事实……!
「带回家的女生是什么意思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我,全都看到了!这里刚刚还有那个女生的靴子!你看,证据!」我给他看了看刚刚我姑且拍下的视频。
「看见也就算了,怎么还拍下来了啊你……」水斗一边露出一副有些嫌弃的表情(别嫌弃啊!)一边看完视频,眉头挤得更紧了。
「这……是你今天拍的吗?」
「对啊。而且,这跟我的尺码不合。这可捏造不出来。」
「也对。」
水斗将双脚捅入鞋中,转动玄关门的把手。
「没有上锁……」
「所以说,这就是因为你把带来的女生放跑了的缘故吧?我可是有锁好门的————」
「…………去检查一下你自己的房间。」
水斗一脸认真地直视我。
「快去。」


按照水斗的指示,我确认了自己的房间。因为水斗的表情那么认真,我不由得产生了莫非真被人闯了空门的担忧,但是——
「……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我对在楼下等着的水斗如此报告。
水斗露出了愈发疑惑的表情。疑惑的我才对啊。
「别吓我啊……。搞得我还以为是被人闯了空门呢。」
「……你确定没问题?确定没有发生房间被整理过或者书架上的小黄书多了几本之类的状况?」
「怎么可能有啊!别说多了几本了根本连一本都没有!」
而且为什么是小黄书啊?完全意义不明。
水斗的眉间略微皱了一皱,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后颈。那是他在考虑事情的习惯动作。
「喂!你差不多该说明一下了吧!到头来,那双鞋子不就是你带回来的女生穿的鞋子吗!?」
「啊?啊啊……是是是。就是这样。我带回家了我带回家了。」
「哈啊!?居然这么坦白……!」
水斗一脸不耐烦地挠着头转过身去。看这架势是想要就这样去客厅,我从背后追过去堵住了他。
「……什么啊。我可是疲惫得很哪。你知道的吧。让我去补补水吧。」
疲、疲惫……!?这个,难道说——
我的脑海中鲜明地勾勒出的,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个不起眼女生和水斗在密室之中做着累人之事的场景。
「你、你、你、你在房间里对那个孩子做了什——」
「蛤啊?」
水斗眯着眼看向我的眼睛。
「我为什么非得对你说明这个才行啊,结女同学?」
「…………」
我一时语塞,闭上了嘴。
……正是如此。即使水斗将女孩子带回家里,我也没有任何发怒的资格,也没有任何让他道歉的权利。
因为,我们已经不过是以姐弟的关系了。
——明知如此,我却为什么会如此地焦躁不安呢?
「……嘛,下次我会注意的。这次的事情就给我忘了吧。就这样。」
水斗向沉默不语的我摆了摆手,打开了客厅的房门。
打开门的瞬间,水斗钉死在了原地。
就像是冻结了一般——看着某个地方,一脸愕然地静止下来。
「…………?」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我正确地理解了水斗目击到的事物。——然后,还是一头雾水地歪起了头。
——餐桌边上,摆着五张椅子。
仅此而已。


「……什么嘛……!」
完全不明所以。
水斗满脸愕然之色,一言不发地将自己锁进了房间。我没有得到任何解释。
「哈啊……真是的。」
我姑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果然还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应该和我早上起床时没什么差别才对。……那个家伙,为什么会让我去确认自己的房间呢。究竟是为了含糊地揭过他将女生带回家里的事呢,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算了。
我迅速地脱下制服换成居家服,倒在了床上。
头发四处散开,覆盖在我的身体上。明明是千辛万苦留长的头发,现在却觉得有那么一点烦人。
「……我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呢。」
女式平底鞋。在汉堡店中和他在一起的女生。……我是不是,又小题大做了呢。
在我叹着气的时候,一股疲倦袭来,让我陷入了昏睡——


——看不惯我和其他人玩得开,自己却和其他女孩子关系那么好?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的口中漏出那一句话的瞬间。
泰然自若,冷静沉着。将它们写在脸上的他的表情在动摇之下露出疑惑之色,向我投来迷惘的目光的,那个瞬间。
我马上明白了,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他可是道歉了啊。他可是想要和我言归于好啊。他可是将自己丑陋的占有欲赤裸裸地全部向我坦白,并一反常态地想要与我走得更近些的啊。明明是这样的——
在图书室里见过的光景回荡在我的脑海里。那是我们相逢之所,我们怀恋之地。在那里我看到了,他和除我以外的女孩子看上去很开心地交谈着的场景。
那不过是个误会。我早已知晓。
即使在当时,我内心的深处大概也是明白的。
但是,一度刻下的印象无法被抹去,一度刺出的伤疤也不会愈合。
——在那满怀着我们的回忆的场所,我一度最信任的人,做出了让我最不愿相信的事。
那份印象,将我的思恋,将我的心境,……早已搅得一团乱麻。
所以,在那样的状态下,即使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要是被冷淡对待,被冷嘲热讽的话。…………
我原本就是个生性沉默又不善言辞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就连我的内心都是不爱说话的。
倒不如说,正因为我不把话挂在嘴边,我的心中,反倒会沉睡着常人数十倍、数百倍的言语。
而我将这一切。
像是决堤一般地——发泄到了他的身上。
……本来,我是打算和他言归于好的。
为了这个,我为了即将到来的暑假,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规划……那一天,我原本是打算把这些告诉伊理户同学的。
一切,都白费了。
我们之间,没能迎来第二次的暑假。


——从浅眠中苏醒,我昏昏沉沉地起了身。
因为是趴着睡的,我在枕头套上看到了一点水渍。这究竟是唾液,还是……。
也没有打呵欠,只是一个劲地搓揉着眼睛。
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看来比想象中的睡了更久的时间。……是因为心劳的原因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我用镜子确认自己的脸。没有唾液的痕迹。眼睛有没有变红?没有。OK。
家中有个同龄的男生,让我时时刻刻都得不到放松,相当辛苦。……事到如今,说实话也没有任何因为那个男人而注重外观的理由就是了。
「结女——?醒着吗——?差不多要吃饭了,下来吧——!」
我应和了一声。虽说多少有些有气无力的,那一定是因为肚子饿了的缘故吧。只要吃完饭就会好了。
如此想着,我打开房门走出了走廊。就在此时。
从一旁伸出的手捉住了我的手腕,用力地将我拉去。
「噫呀……!?」
双脚绊了一下的我,后背撞在墙上后可算是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什么嘛,突然间……!有些窝火地抬起头来,眼前看到的是伊理户水斗的脸。
呜哎?
水斗就这么握着我的手腕,以充满了莫名的紧张感的双眼盯着我的眼睛。明明感受不到温度,其深处却是那么锐利的直率眼神。这和初中二年级时的我愚蠢地迷恋上了的眼神,如出一辙。
一不小心被对方的气场压倒的我,终于也看着他的眼,挤出了声音。
「怎……怎么了……」
「我要行使之前的惩戒权。」
面对他突兀的话题,我的脑子有一瞬间没能转过弯来。之前的惩戒权,惩戒权?终于,我的大脑翻出了最近的记忆。
是说那个可怕又可怖的内衣事件的惩戒权啊。遵循着『做出不合姐弟身份的一方视为败北』的规则,以双方各保留一次对对方下达不违反公序良俗的命令的权利而收场的那个事件吗。
要在现在行使那个权利么——到底,会提出什么要求呢。
……难道是,想让我不要说出自己带女生回家的事?如果是真的,我可要把所有能想得到的谩骂全丢出去。
面对着下定了决心的我,水斗说出了完全出乎预料的要求。

◆ 水斗 ◆

——餐桌边摆着五个椅子。
这副光景,究竟为什么会让我如此深受冲击呢?
我的一切行动的理由,终究还要归结到这一谜题上来。
在汉堡店中和我在一起的女生,突然在玄关出现的女式鞋,让结女去确认自己房间的理由,就连询问小黄书有没有增多的原因都是——对结女来说完全意义不明的事件,归根结底都来自于那五张椅子中所蕴含的信息。
不惜用掉惩戒权也要让结女答应的要求究竟是什么。
为了让这一切真相大白,必须先正确理解那副光景所展示的意义才行。为此,是的,有必要将从那次求婚开始所持续发生的事件,以我的视角重新梳理一遍。
——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正如我不可能对那个女人的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一般,那个女人也无从掌握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因此就让我来讲述吧,从最初开始。
在结女本人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悄然迫近的危机。


结女身患感冒请假的第二天。
我仿佛一介前来发掘化石的研究者一般,在名为书架的地层里翻翻找找着。
那是在放学后的图书室里。
身为囊中羞涩的在校学生,想要度过充实的读书生活,图书馆的利用是必不可少的。而在这一点上,从专业书籍到轻小说,各种书籍应有尽有的这间图书室简直再合适不过了。自打刚刚入学以来,我就成为了这里的常客。
那一天我发掘的是一本年代久远的轻小说。让人感到一股时代感的封面插画和已经破烂不堪的边角。抽出借书卡一看,最古老的记录甚至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我感受着从这本书中迸发而出的历史感,欢欣雀跃地来到了老位置。
入口的对角处,图书室的角落。绝大部分的视线都被书架所遮蔽的半密室空间——轻轻倚靠在窗边的空调设备上,是我一直以来的读书方式。
我的后背沐浴着一层淡色的阳光,一页一页地翻着书页。嗯,这打破常规的文字表达,就像是直接刺入我的脑内一样呢——正当我如此嘀咕着的时候,我察觉到我的身旁有他人站着的气息。
哎呀……这是在透过窗户看些什么呢?
我将视线从书本上抬起,只见一个胸前扎着双垂辫的女生,正透过粗框的墨绿色眼镜,大大的眼睛正对着我。
「…………?」
我看向身后,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
她这是在干什么呢?又不可能是在找我……。
「…………伊理户、水斗同学…………对吧。」
哦呀。看来她看的是我没错。世上还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呢。
双垂辫的女孩子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却又直视着我的眼镜,说。
「这个——……抱歉,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我……那个……有一件,想要传达给伊理户同学的,事情……」
双垂辫女生将双手放在胸前对起了手指。她的气质和态度,让我的心中泛起了既视感——在那一生难以忘怀的,初二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绫井结女向我递来情书的那个瞬间,和现在的情景重合了起来。
哈?
不,怎么可能——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啊?一位素不相识的女生,怎么会这么突然地——
我仔细端详起低下头颅的眼镜女生。似乎又隐隐约约感觉有在哪里见到过……?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噗噗!」
眼睛女生突然笑场,随后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哎呀~,还真没那么容易暴露呢!实在是伊理户同学眼神太差,搞得我都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收场了呢。」
她的语调突然发生了变化。虽然面貌上依然是脸上写满了我是个认真的孩子的样子,但她出口的声音,却充满了活蹦乱跳的快活。



真是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国外电影找了个完全不合适的声优来吹替一样。
「嗯——,还看不出来呀?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你等等喔——」
戴眼镜的女生低下头藏起自己的脸,摘下眼镜,取下发带,将散开的头发用手整到了后脑处,又一次抬起了头。
「你好啊!这样就明白了吧?」
「——啊」
别说明白了——这是我在前一天才刚刚带到家里过的女生。
她的单马尾,那仔细一看体格上也差不多一样的矮小——以及让人感受到的小动物氛围。
「……南同学?」
「正确!怎样?老实系打扮也挺适合我的吧!」
重新戴上眼镜,迅速地扎好双垂辫后,南同学笑着说。
完全看不出来……。光看外表,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老实的女孩子——所谓人类的外表占九成,看来是真的呢。
「现在有些不想惹人注目,就乔装打扮了一下~!打扮成了似乎比较适合和伊理户同学谈话的样子哦!」
「……这究竟是哪门子的玩笑啊?我一度还以为会被告白,可是大吃了一惊呢。」
「啊,那没问题的。你尽管吃惊就好。」
「哈?」
「伊理户同学,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就像是读着水平稀烂的翻译小说时一样,我的阅读理解能力开始怠工。
「…………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诶~。真是的,你认真点听嘛~。」
南同学凑近了距离,透过黑绿色眼镜直视着我,把话重复了一遍。
「伊理户同学,请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咦?我可真是的,竟然连着听错了两次?
交往……不止这个,我好像还听到了以结婚为前提之类的字眼?
「咦~?这样还没听清么?我是在拜托伊理户同学,让我当你的女朋友,恋人,最终结为夫妇。DO-YOU-UNDERSTAND?」
「…………I DON’T UNDERSTAND。」
难道说,我,高中入学连一个月都没到,就被同班同学告白了?
不止告白,还被求婚了?
……OK,冷静。这是陷阱。要不就是误会。先让我冷酷地收集情报,聪明地判断现状吧。
「……南同学,你想和我结婚吗?」
「想。」
「……南同学,你喜欢我吗?」
「并不讨厌喔。」
「……南同学……为什么想跟我结婚呢?」
「那是因为!」
南同学露出了满面的微笑,表情闪耀着光芒。
「和伊理户同学结婚的话,就能成为结女酱的妹妹了!」
「………………………………………………………………………………………………………………………………………………」
I DON’T UNDERSTAND。


『——于是乎,在那之后,就像传销人员一样滔滔不绝地向你灌输伊理户同学的好是吧。』
「就是这么回事……」
那天晚上,我在自家房间里,耳边挂着好朋友川波小暮的电话,深深地叹气。
「搞不懂……。那算啥啊那个……。南同学就是这样的人么……?」
『她就是那样的人哦。糟透了对吧?哈哈哈哈!』
川波不知为何心情相当不错。……怎么说呢。情绪高涨得就像是得遇知音的阿宅一样。
『学会了伪装对她已经算是了不得的进步了。在这之前的她可是以这个状态四处放毒哦。她选择了几乎没有同一个初中出身的这所高中,大概也是因为这方面的理由。』
连她也是高中出道吗。她也好结女也罢,出道组可真多啊。
「她是……那个、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川波,我记得你和南同学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是吧?」
『头脑容易发热,并且绝不会有冷静下来的时候——这就是南晓月。』
川波露出了比起平时更多出几分认真的语气和表情,对我说道。

『一旦全身心投入了就是一根筋,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温度只会越升越高。就像是没有了制御棒的核电站一样。到头来向周围散尽了有害物质之后,最终来个大爆炸。』
川波说笑般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边传来。
「还大爆炸呢……这算什么啊这个。」
『怎么说呢。虽然感觉有点像是背后嚼身边人的舌根,但我姑且给你举个例子好了——初中时期,南曾经交过男朋友。』
「诶?」
南同学交过男朋友?……有些难以想象呢。是因为长相偏萝莉么。
『还真有这样的蠢男人呢。理所当然地,南那家伙疯狂地投入到这段感情中,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和男朋友在一起,方方面面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至于她的男朋友呢,一开始倒确实很是高兴啦。自己喜欢的女人——而且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爱的女人——如此照顾着他,怎么会有不高兴的道理。』
明明是听来的故事,却莫名地有股真实感呢……川波将如此想着的我撂在一边,继续讲着故事。
『但是从那以后大概三个月。……你猜怎么着了?』
「怀孕了?」
『——南的男朋友,被压力压垮,住院了。』
「哈?」
不,等等。
不是受到了方方面面无微不至的照顾么?不是照顾别人,而是被别人照顾了不是么?为什么反倒是落得轻松的一方倒下啊?
『这就是南晓月的恐怖之处了……』
川波的声线似乎多出了几分冷漠。
『你知道么?即使是猫什么的,被摸得多了怜爱得过头了也会因为压力而倒下的。而南晓月就是一个能以人类为对象干出这种行径来的女人。她倾注了太多的爱意,将自己喜欢的事物爱着爱着爱着……最后把它给怜爱至死。』
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确实,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理解的。
如果我像那个男朋友一样,被她照顾到生活中的一切的话。……大概会感觉整个人的尊严遭到了否定吧。感觉自己不过是一个她所喜爱的玩具一样……。
『昨天,你和南一起去探望伊理户同学了吧?那会儿应该会有些前兆才对。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这么说来,喂食什么的,吹气什么的,对相识还没一个月的朋友来说,这样的探病是不是有些周到过头了?
『哈。真是个毫无节操的家伙啊。男生不行就找上女生了啊。』
「怎么了?」
『是我这边的事。……那么伊理户,你听完这些话之后,还有打算和南结婚吗?』
「完全没有。我可是属于希望被放着不管的类型。」
『那就不要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明明白白地一直拒绝下去。也许会相当难缠,但千万不要妥协了。……要是那家伙做的事做过了火,届时再来找我商量吧,我会给你制定一个更直接的对策的。』
「过度?比如说怎样的?」
『嗯嗯——……。是呢。这也是我在初中时期听到的传言,那个疯女人干出来过的蠢事——啊,还是算了吧。你听了也只会害怕而已。抱歉,还是忘了这事吧。』
「……我说啊,你这总爱卖关子的习惯难道是兴趣使然?」
『实际上试试看你就知道了……这种事,干起来超开心的哦。』
川波发出了猥琐的笑声,嘱咐过我有事再联系他之后挂断了电话。
本想问问他究竟为什么对南同学的了解如此之深,但询问的机会终究还是没能到来。


自那以后,南同学完全缠上了我。
「呐~,和我结婚吧~。」「我是会尽心尽力的类型喔~?」「呐~呐~,你就那么讨厌我么~?」「我会给你生很多孩子的哦~?」
像这样,总是一个劲儿地让我和她结婚,看那架势就连攻陷我的打算都没有。哪怕是我在汉堡店里一门心思读书的时候,她都在一旁紧紧盯着我,送来求婚的视线。
然后,发生了那件事。
「你带回家的那个女生!就在刚才!你把她放跑了是吧!」
内衣事件的两天后。结女突然怒气冲冲地将这么一项罪名栽赃给了我。
听她所说,玄关有一双陌生的女式平底靴。怎么可能。我原本以为那无非是她看错了而已,但看到作为证据的视频后,才明白这事并不是什么玩笑话。
那双鞋子的尺寸,如果不像南同学那么矮小的话是穿不下的。
玄关门打开着。这就意味着某个没有我家钥匙的人刚刚走出门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有头绪了。我回家之后回到房间,想起我是不是忘了关玄关门,但下楼检查发现还是上了锁的。大概,这时候那双小巧的平底鞋已经在玄关处了,只是躲在台阶的影子之下没让我发现罢了。
被摆了一道。
南同学到了离校后也会缠着我,今天也不例外,她一路跟着我到了家门口。所以,只要在外面竖起耳朵听,就可以听清玄关门的锁有没有从里面被锁上——
虽说这行动已经脱离了常识,但只有这么想才能说得通了。她没有将鞋子藏起来,意味着这是一时冲动之下的行为。她大概在突然降临的良机之下失去了冷静吧。
我的脑海中回想起川波意味深长的话。初中时代,南晓月做过的事——
我趁着让结女去检查房间的时候,拨通了川波小暮的电话。
『正如你所想的,那个女人,闯过她男朋友家的空门。』
川波马上告诉了我。……果然。
『说是闯空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只是男朋友的房间被打扫了一番,将房间像事故现场一样地拍了个遍,电脑里还多了不少的色图……』
「居然是多了而不是少了么。」
『没错哦。而且多出来的全是完美符合男友品味的货色。』
……为什么呢,总觉得比起被删还要恐怖。
「不过总之,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性伤害是吧?这样的话——」
『不,唯有一件事。……枕头套换成了新的。』
「…………啊——……」
我回想起了前两天刚刚听过的结女的黑历史。难道所谓JC就是会收集这种东西的生物么?
……总之,还是得知会结女一声才行。
你的朋友已经化身跟踪狂了哦?说得出口才见鬼了!这谁顶得住啊。但是这样的话,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正当我完全以为结女的房间遭到了入侵而懊恼不已的时候——
「……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结女给了我这样的回复。
南同学并没有进入结女的房间。这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那么,她究竟去了哪里?
她不惜做出非法入侵之事,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那么,终于跟上进度了。
你们已经明白了吧。在那以后我所目击到的光景意味着什么。
南晓月的目的是成为伊理户结女的家人。和我结婚不过是她的手段罢了。和结女成为一家人,才是她的最终目标。
并且,我们家是一个四人家庭。
那么,将这一切记住,重新确认一遍情况吧。

——餐桌边上,摆着五个椅子。


『那个女人越线了。』
回到房间重新挂出电话,川波小暮以十分可靠的语气如此宣言。
『看来那个女人,完全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啊。没办法。唯独这种事是不想干出来的,但现在看来,我们必须敲打敲打她才行了呀。嘻嘻嘻嘻!』
「……听起来你怎么这么开心。」
刚才那可靠的声音究竟上哪去了?我这边可是相当严肃来着。
「你究竟打算做什么?你是有考虑对策的吧?」
『当然。说白了,只要让那个女人放弃伊理户同学就行了。说到在这种情况下使出的手段,古今中外不就只有这招了嘛。』
虽说完全搞不明白这家伙说的究竟是哪个宇宙的古今中外,但我还是决定姑且老老实实地听听他的高见。
川波以莫名严肃的语调对我说。
『伊理户水斗啊。你现在去伊理户同学那边,这么跟她说吧——』
紧接着,我对老老实实地听了他高见的自己感到后悔不迭。

◆ 水斗 ◆

水斗的口中说出的,是完全出乎我预料的要求。
「——明天,跟我约会去。」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12-25 12:41 编辑

第七章 下-- 情侣进行约会「死推理狂。」「死宅男。」

◆ 水斗 ◆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其期间单纯计算的话长达一年半,但与此相对的是,我的,以及她的约会经验值却是显著地稀少——这也是因为,我们的生活圈一个个比起流浪猫都要来得狭窄的缘故。
选项其一,书店。
选项其二,图书馆。
选项其三,二手书市场。
【你也是三点神教的信徒吗,纸城!】
那么,今天要去哪儿?
——大体上就是这种感觉。
世上的情侣们总是网罗着诸如卡拉OK厅、电影馆、餐馆以及鸭川河畔等等各式各样的约会路线,但我和绫井两人毕竟都是家里蹲,找不出什么特意跑去不习惯的场所的理由。
因此,今天的约会事件对我来说可算是充满了未知。
星期六早晨。比起平时起了个大早的我,在迅速打点完毕之后,没有和结女碰面就走出了家门。
我已经和结女定好了在京都站内名为『时之灯』的广场碰头。因为那样看起来会更像约会一些——这是来自那个男人的指示。
坐上地铁一路摇晃着来到京都站后,从八条东口走出车站大楼。
我前往的,是坐落在附近的夜行巴士的候车站。那是个齐备了卫生间和化妆室的收费休息处,价格对学生们来说还算公道,可以利用(听说的)。
穿过大门,只见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川波小暮,回过头来看向我。
「哟,伊理户——哎呀呀~……」
川波这一身七分袖、七分裤的打扮也只适合轻浮又吊儿郎当的人了。他看着我,露出了一副无语的表情。
「我说你啊……这可不是要去便利店哦?」
「我知道啊。」
「那你好歹多花点力气在打扮上啊!」
「?」
有什么奇怪的吗。我不过是一如既往地打开衣橱,把最外头的衣服穿来了而已啊。
川波满脸可悲地长叹了一口气。
「嘛完全不出所料就是了。我就猜你是这种类型的人了。」
「这种类型是哪种类型啊?」
「就是那种连约会都不怎么上心,以女孩子的角度来看算是相当受不了的类型!」
烦死啦。我可从没被批判过服装品味啊。
「总之,我这边给你准备了一套。换了吧。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诶诶?我就这样也没问题啊……」
「我的意思就是说这样完全不行啦!看来有必要重申一下今天这次行动的主旨啊!」
川波把我推进试衣间,将一套全新的衣服甩给了我。就连鞋子都挑了我的型号。这算什么啊,还特意给我准备好了么?这一套加起来得值多少本的文库本啊……。为了别人的约会有必要这么拼的么。好恶心。
「面对为了你——不,为了你们——而自掏了腰包的挚友,这视线还真是过分啊伊理户!」
「抱歉,但我不会对自己撒谎。说实话你超恶心的。」
「别说得跟拒绝人家的告白一样!嘛毕竟所谓的兴趣基本都是恶心的东西所以姑且还是可以原谅的就是了。」
原来是可以原谅的么。而且替我打点居然还是你的兴趣么。真的好恶心哎。
「听好了,伊理户。今天进行约会的目的,是为了让那个世间罕见的现充神经病南晓月放弃伊理户同学。」
换完衣服后,川波一边在我的头上抹着发蜡,一边仿佛为了堵住我的退路一般,又一次确认了作战概要。
「是为了让伊理户结女在刚入学的时候放出的弟控宣言假戏真唱——只要让南那个家伙明白伊理户同学只对你一个人有兴趣,她所谓的家人计划什么的马上就会被炸成灰了才对。为此,你必须把伊理户同学撩到神魂颠倒,作一场卿卿我我的戏,让南的心脏爆炸四散才行。」
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一旦得知你和伊理户同学约会,就一定会来偷窥的。——川波如是说道。
……道理我是懂的,懂是懂的……。
「喂喂,咋回事?接下来你明明就要和学年第一的美少女约会了,你咋就这么一脸不情愿的啊?」
「……不能向她说清楚南同学的情况,意味着她对这次事件一无所知。也就是说,我必须尽心竭力地将那个女人攻下才行吧。还有比这更沉重的事么。」
「但是其实意外地简单啊。照我看来的话。」
川波不负责任地嘻嘻嘻笑出了声。这家伙又在胡言乱语了。
虽说我对这以川波的一己之兴趣而策划出的计划不可能没有任何意见,但很不甘心的是,我并没有想出什么替代的方案来。
将蜜月过后分手的前女友再一次攻陷——越想越感觉我就像是个留恋着过去的女人的废物男人,让我很是不舒服。
正当我叹气不已的时候,川波的工作似乎已经结束。
川波看着自己的作品,也就是我现在的样子,竟吐出了呻吟声。
「……这、这是……」
「有那么不适合我么。那就别搞啊……」
时髦这种概念根本就不适合我。就算多多少少提高了穿在身上的衣服的价格,也只会让自己的外在和内在脱节吧。
看来是白费了这段时间。我伸出手想要揉掉那被固定得跟蜡像一样的头发。
「等等、等等等等!」
川波手忙脚乱地阻止了我。
他露出至今为止最认真的表情激动地说道。
「上吧!别管那么多了就这么上吧!上了你就明白了!」
这是想让我蒙羞么。这个男人究竟是想让这场约会成功还是失败啊。
我又一次忧伤地叹了一口气走出了休息室。
感觉路人的视线莫名地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 结女 ◆

……向右偏一点。啊,有些偏过头了。稍微往左一点。OK。……不,嗯——……?
拿出手机当镜子照着自己,我一次又一次地调整着自己的前刘海。
在京都站西出口检票处正面的碰头地点,我正站在时钟之下,等着自己的义弟。
当然,我根本不愿意事到如今再跟那个男人约会,但对方声称这是违反规则的惩罚,让我无法拒绝。话说回来,我总感觉我们像这样进行约会本身,就已经是违反规则了。
「……不,如果是关系良好的姐弟,还是会在休息日里一同出门游玩的……吧?也会故意在外面碰头……大概。」
是的,这属于义理姐弟的活动中的一环。绝不是男男女女那种轻浮的约会,和我们曾经的关系没有半点联系才对!嗯!
在一边注意着时间一边摆弄着刘海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从身边传来的温暖的视线。
虽说自从改头换面后,已经多少习惯了惹人注目,但是,这微暖的视线究竟是……?就连那些挨个儿地向过往的女性打招呼的搭讪男们,都将守望着自家女儿一般的视线对准了我。
怎么回事啊,我摆弄自己的刘海有那么奇怪么。还是说其实是这身打扮的问题么。是因为对方提出的约会搞得我不自觉地换了身干劲十足的行头的缘故么。呜呜呜……有些坐立难安!
「……来的到底会是怎样的人呢~……?」
「……毕竟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的约会对象,肯定是个大帅哥啦……」
我听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容貌出众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呢。原本以前我们碰个头根本没有人会注意,而现在却是让周围的人们莫名地泛起了期待。
好尴尬……。接下来要过来的,可是连时髦的时字都不知道怎么拼的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男人。虽说这话说起来有点王婆卖瓜的味道,但说白了,只论长相的话,那个男人和现在的我可是一点都不相配。
这样看来,我必须做好接下来被当成傻瓜的觉悟了——
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低沉却不失清爽的嗓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稍微来迟了点呢。」

◆ 水斗 ◆

「稍微来迟了点呢。」
我对倚靠在时钟的基柱上的结女打了个招呼的瞬间。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后,
「嘿啊……?」
漏出了丢人的声响。
我不禁皱了皱眉。
……果然这打扮还是很不合身呢。我的外表原本就和这家伙不怎么匹配,都是川波想要强行打扮的错……。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我感觉受到了周围相当的注目。结女如果光看外表的话,嘛也不是完全不能夸她一句可爱。所以围观的人们大概是因为她等的人是个打扮打了个适得其反的土男人而感到了困惑吧。
虽说我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在意周围的目光,但这次实在是让我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川波……你给我记住。
「……那个。」
结女啪塔啪塔地眨着眼,用手指向了我。她的指尖微妙地有点颤抖着。
「你是……我的义弟伊理户水斗吧?」
「……是你的义兄伊理户水斗。」
这种事你一看就明白了吧。
结女的视线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在我的身上反反复复地瞄个不停。最终,只见她不知为何开始浑身发颤起来,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超————」

◆ 结女 ◆

————帅啊啊啊啊~~~~~~~~~~!!!!
我在心中全力大叫着,又一次抬头看向了站在我眼前的那个男人。
他的打扮并没有多么花哨,是重视清洁感而选的淡色搭配的背心、T恤和牛仔裤。嘛姑且还算是说得过去吧,是一副不会让同行的女孩蒙羞的低风险打扮。
但是,糟了。
在他标致的五官所塑造的知性感之上,略微有些困扰的表情营造出了绝妙的可乘之机。这份表情让潜藏在我心中的母性躁动不已,让人不禁想要让他更困扰一些。
明明如此,看哪,在他脖颈间若隐若现的锁骨和袖口中一闪而过的手腕迸发出的异样色气!唯独在这种地方展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也太犯规啦!
而决定性的一击,则是来自于表情和站姿中无意间流露出的忧愁。诶诶?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有什么心事么?可以试着把这一切都倾诉出来喔?他的姿态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糟了。这知性又心事重重的三好青年打扮算什么啊。是我的妄想具现化了么?糟了糟了糟了。总觉得这个世界的真实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能不能说出来啊。」
水斗看起来有些害羞地错开视线,用指尖轻拨着打点得相当齐整的刘海。他的这副模样实在是美如画过了头,让四周响起了一阵的尖叫声。
会惹人注目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里可是有这么一个仿佛是从女性向手游中蹦出来一般的男子。
他,我前男友,现义弟。
我竭尽全力地抑制住想要如此炫耀一番的冲动。
……冷、冷静一下。不能被他的外表所蒙骗啊。就算外表再怎么帅气,就算再怎么用牛仔裤强调出原本丝毫不起眼的长腿,到头来,他的内心依旧是那个男人——没错,就算外观再怎么理想,性格上也未必如此!
「没……没有啊?没什么啦。比起这个,想去哪里的话还是快点走吧。已经没什么时间了,这都是你的错喔。」
我轻轻环起双臂扼杀住自己内心的动摇,总算是成功摆出了一如往常的态度。
太危险了。这个男人只是个花瓶真是帮大忙了。哈啊~,太好了太好了。这家伙不是一个会用兼具温柔与强硬的绝妙力道拉起我的手的绅士可真是太好——
「是呢。我们快点走吧。」
如此说着,水斗地八分温柔两分强硬的牵起了我的手。
在四周的女生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之下,我的心重重地一跳,死了。

◆ 水斗 ◆

时刻保持走在靠近车道的一边。
在她要和路人撞上时,有意无意地将她拉近自己的身侧。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向她挑起话题。
在她对某件事物展现出兴趣时招呼她一声。
我依次执行着川波下达的指示。
这些事没一件符合我的性子,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哪怕是还在交往的那段日子里,我也从未像这样像是对待公主殿下一样地顾虑过她的一切。
而那个公主殿下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才会一路以来都心情糟糕地沉默不语。而四周投来的目光,似乎也证明我们正在糟糕的意义上十分惹人注目。
……这样一来根本就不是攻陷不攻陷的问题了啊。果然还是不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以一如既往的态度来对待会比较好吧?
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总会在绝妙的时间点振动起来。这是川波传来的『没问题』的信号。
……真的假的啊?
我偷偷瞥了瞥一旁紧闭着嘴的结女。
事到如今,被我这样温柔地对待,这个女人大概也感到很是恶心吧。

◆ 结女 ◆

好~~~~舒~~~~心~~~~啊~~~~~~!!
怎么回事!?今天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超绅士!超温柔!举手投足无一不在刺激我的喜好!
糟、糟了……。我紧紧地闭起嘴。
要是在这大庭广众下傻乎乎地笑出来,只会被当成一个性格糟糕的女人的。必须忍耐才行。忍耐,忍耐……。
「……呜哇,你看你看,那两个人……」
「……金童玉女的,好厉害……」
每当我听到错身而过的情侣们这样的悄悄话,我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嘴角正不住地上扬。
通过一年时间的努力转职成为正统派美少女(如此自称有什么不妥吗!?),和突然变身为知性三好青年的水斗并肩而行的话,原来如此,确实会无可争议地成为和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轻浮男女高出一档的风景呢。
我们现在,正君临于这无数人群熙熙攘攘的场地中的顶点上。
在一年前还只是见不得光的阴暗男女的我们——一年前还只是教室的装饰品的我们!
……太舒心了……。
我甚至一度忘却了和我并肩而行的水斗,竖起耳朵倾听着四周传来的声音。啊啊,又听到了一句窃窃私语声。
「……嘿哎~。这两个人关系真好啊……」
「……喂。别老盯着看啊……」
没问题的!没关系的!你们尽管看吧!虽然关系一点都不好!

◆ 水斗 ◆

「……嘿哎~。这两个人关系真好啊……」
「……喂。别老盯着看啊……」
听到这样的声音后,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转过头去,最终总算是勉强忍住了。
我重新将视线对准我的身后,看到了混迹在人群中的一对身高差有些显著的情侣。
……那是川波小暮和南晓月。
原计划应该是由川波来监视前来尾随我们的南同学,但看来是不知怎地就发展成了这样的情况。还真是一场奇妙的双重约会呢,不过总比双重尾行要来得健全多了。
站在身材高大的川波身边,让南同学的小巧身材被愈发凸显出来。但是,她的存在感绝不比她的身材那般小巧。明明戴着平光眼镜和帽子,精心地乔装打扮过,但她四散而出的存在感却能让我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她那将印着谜之英文字符的大型号T恤像连衣裙一样地穿在身上,毫无保留地将纤细的腿部展露无遗的打扮,一眼看上去给人一种假小子的轻快印象。但与此相反的是,她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场却如同沼泽一般地黏人。大概是水/暗属性的感觉吧。
——听好了,伊理户。唯独这一点你可千万不能懈怠啊。
正当我观察着南同学的时候,我回想起了在出发前川波嘱咐过我的事。
——女孩子的衣服一定要夸一夸。知道了吗,一定要夸。
唔。话说我还没夸过来着。实在是太过注意自己的打扮,搞得错过了夸奖对方打扮的机会。
正好现在也知道了目标的所在,得以重新集中起精神。趁着现在给对面来一记狠的作为对南同学的攻击也不坏。
如此想着,我重新端详起结女的打扮。
和走假小子风格的南同学截然相反,结女的打扮大概就是所谓的女子风格打扮了吧。
和春色相当匹配的稳重系色调的罩衫,配上轻飘飘的及膝短裙。伸直了的长腿上穿的是青色的裤袜——看来就算开始了服装打扮的讲究,她也依然对裸露出腿部有着相当的抵触。
她的头上戴着茶红色的蓓蕾帽,配上一头乌黑的长发,给人一种强烈的艺大大小姐学生的感觉。让人直怀疑她的姓氏里是不是带了一个『院』字。
不过……事到如今我才发现。
这家伙,今天,好像干劲鼓得很足啊?
总觉得这家伙比起身负使命而参加约会的我打扮得还要干劲十足。这又是为什么……?这家伙应该是不知道今天这场约会的主旨才对——
不。……难道是,正因为如此么?
这个家伙以为我只是普普通通地约她出门约会。已不知时隔多少个月的约会。
所以才费尽心思地梳妆打点——如果按照正常思维来想的话,就会是,这个样子。
结女偷偷地抬头瞥了我一眼。修长的睫毛眨了几下。
我情不自禁地错开了视线。
……可恶。感觉好不对劲。全都是因为我被逼着做这些不习惯的事情。也就是说全都是因为川波。
——唯独这一点你可千万不能懈怠啊。
那个家伙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响。……啊啊真是的,我知道了,我知道啦。我夸还不行吗!
「……今天,」
「诶?」
她满脸惊讶的反问,让我不禁一阵慌张。我勉力控制着这份情绪,将对话进行下去。
「打扮得……还挺可爱嘛。」
声音有些嘶哑。而且听起来还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搞、搞砸了……!因为一直以来的状态,一不小心选错了词……!
糟糕了。正当我一心想要尽快打个圆场而重新面向身旁的她的时候。
我看到了一对被染得通红的耳朵。
结女深深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然后,从仿佛窗帘一般地垂下的黑发之间,传来了她比我还要嘶哑的轻语声。
「谢……谢谢……」
…………喂。喂喂喂喂。
这真的是曾经交过男朋友的女生该有的反应么。简直就像初恋下的初中生一样啊。
哈啊。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怕羞的家伙才让我那么看不过眼啊。连我这边都变得有些羞耻了。高中出道啊,你也是时候变得更讲究一点啦。来吧,就让我来向你做个示范吧。
「…………哦、哦……」
我别过脸,发出了更上一层楼的嘶哑回复。
瞬间,口袋里的手机振个不停。喂喂,川波你个混球有什么意见吗!我们两个一起害羞的样子看起来有那么让你开心吗你个混账东西!!
我们之间飘荡着莫名有些让人心痒难耐的微妙沉默。真是的,这种状况可真是让人不得不对接下来的约会感到担忧呢。明明正戏才刚刚开始……。
「我、我说啊。话说回来,」
结女仿佛为了打破这样的氛围一般开口询问道。干得漂亮。唯独现在我可以夸你一句。
「这个……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啊?」
哎呀,这么说来我好像确实没讲过啊。
展示出我们良好的关系,让南晓月知难而退。川波替对约会套餐一无所知的我考虑好了演戏的舞台。考虑得可开心了。
据川波有云,游乐园无法保障排队等待的时间所以很危险。电影院会显露出兴趣上的差异所以风险也很高。因此从结论上来说,选择的是人气不高不低,光线不明不暗,又多少不乏一些看点的——
「水族馆。」

◆ 结女 ◆

超像一对情侣呢。
我站在支付入馆费用的水斗身边,如此想道。
水族馆什么的,这不是只有家庭或者情侣才会去的地方吗。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带我到这种地方?又不是在约会——啊,不对,好像……确实是约会来着?
如此像模像样的约会,就连我们还在交往的那段时间里,都几乎没有过什么印象。只有正式开始交往前的夏日祭,还有圣诞期间的灯展,还有……。
总之,我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行。我提起了警戒之心。虽说刚才突然被夸了一句让我有些吃惊,但我还并不明白那个男人究竟有何企图。
既然如此,就让我摆出一副警惕性十足的态度给他看吧。
「还挺昏暗的呢。可别走散了哦。」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嗯。」
水斗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为了配合我的步调放缓了脚步,和我一起走在略显昏暗的水族馆里。
……啊咧——?
刚才,我应该是做出了相当扎人的态度来着?讽刺呢?挖苦呢?一直以来那可恨的嘲笑到底让他忘到哪儿去了?……搞得我都要不对劲了。
看来这个男人,今天是打算死心塌地地贯彻好男朋友这一角色了。不过,如果他以为光这种程度就想提升我的好感度,那可真是要笑掉我的大牙了呢。
也不是炫耀,我的品行可是坚若南极之冰。尤其是对这个男人的好感度,早就在冷战的半年间降到了绝对零度。光凭你临阵磨枪的男友力,事到如今也别想让我有丝毫的动摇。
即使如此也想让我动摇的话,好啊,你尽管试试看啊。反正也只会无功而返就是了!
「——哎哟」
我的肩头被轻轻拉了过去。他说着「啊,对不起」微微点头致意着,随即身旁有人穿了过去。
「水族馆这地方,人意外地多呢。没撞上吧?」
肩头!耳边!轻轻一拉!轻声细语!脸凑得好近!味道还有点好闻!啊啊真是的!要做这种事能不能事先跟我说一声啦!?我这边也要有点心理准备啦!真是个一点都不周到的男人哪!!
「……你想抱着我的肩膀到什么时候?」
我一边使劲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不为所动,一边在极近距离下看向水斗的脸。呜哇啊,真是一张标致的脸啊。睫毛好长。嘴唇好薄。皮肤好得连我都羡慕。平时一直都保持这样不好吗。不,要是这样的话我会把持不住的。
「啊、啊啊。抱歉。」
水斗有些尴尬地放开我的肩,和我拉开了半步的距离。你没有必要拉开这么远啊。我飒爽地将落在肩上的头发甩到了身后。
……比想象中的还要能干呢。我这次就做到这种程度好了。

◆ 水斗 ◆

『噗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给朋友打了个电话,结果接电话的居然是一头猪。
「哪天非把你出货了不可。」
『好恐怖哎!我不过是稍微像恶心宅那样笑了一下而已吧!』
「很好,我已经明白你对御宅族的偏见了。果然还是把你出货了比较好。」
我正在男厕的隔间里。
虽说走进水族馆连三十分钟都没过,但我还是早早地跑进厕所休息了一下。当然想要休息的不是膀胱而是精神。
约会……真难。
世上的情侣们,究竟是怎么完成这高难度任务的?眼看着她快被其他客人撞上了所以上前帮了她一把结果就被用力地盯着,看了看漂浮在水槽里的鱼,结果就被从侧面盯着,尝试着提出了一些话题,结果被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复一边盯着。总之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被盯!
说实话,我已经想死了。
现在最适合我的书毫无疑问是《人间失格》了。带我去,没有女人的地方吧——不,总觉得这句台词应该没这么肤浅才对。
「帮我一把,川波。如果你不想让我变成太宰治的话。」
『能成为文豪不也挺好的么?』
川波半开玩笑地说完后,不知对谁说了一句『啊啊?啥事都没有。你丫就看看鱼群冷静一下吧小矮子』。是南同学吗。还真是不见外啊。
「你还不明白吗。气氛简直糟透了啊!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胃穿孔了!」
『哈啊?真~的假的啊?合着在你眼中是这么个情况啊?』
「什么叫在我眼中啊,实际上不就是这个情况嘛。」
『不过确实,从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也的确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呐。噗嘻嘻嘻嘻!』
居然嘲笑他人的不幸!这明明是你自己砸出来的烂摊子吧!
『无论如何,我能说的只有一句话了。——前线的判断全都交给你了!』
「不要当甩手掌柜!你个司令官给我好好执行自己的使命!」
『哎哟,我差不多得挂了哦。某悍马已经濒临暴走了。期待贵公的奋战!』
川波司令官单方面地挂断了电话。这个流向,如果是战记类作品的话这厮绝对会落得个让部下背刺的下场的。你给我记住。
我叹着气将手机收了起来。
已经愈发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安排的这场约会了……。这已经完全是被那个家伙当猴耍了吧?
说到底,我究竟有什么必须守护那个女人的理由啊?和危险人物交了朋友也是那个女人的责任吧。她又不是我的恋人,为什么我非得为她如此操劳不可?
我满心愤慨地走出了厕所。
……无论前因后果如何,这毕竟也是我提出的约会。而那个女人姑且也占用了自己的休息日,我不会做出自顾自地结束约会这种事来的。然而,我的心中依然无法释怀。为什么我直到现在为止都从未对此抱有过疑问呢……。
我们约定的会合地点是厕所附近的自动贩卖机旁。我对川波的抱怨花了不少时间,那个女人也差不多该等得不耐烦了吧。我心下做好老老实实地承受她的碎碎念的觉悟,来到了那个地方。
「……嗯?」
我看向右边,看向左边,又看向前方。
自动贩卖机旁边没有任何人。
我转身看向后面。女厕所门口排起了长列,但其中并没有结女的身影。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大小姐打扮的女生走出厕所。
「…………咦?」

◆ 结女 ◆

手机响了起来。
徘徊在左右都是巨大水槽的通道中的我,虽然相当提不起劲,但也只能战战兢兢地触碰了接通键。
「……喂?」
『喂?你现在在哪?』
我的身体不禁一僵。身旁的水槽中,一群不知名的鱼群游过。
虽然相当难以出口,但除了将事实全盘托出以外,我别无选择。
「…………我不知道…………」
『……啊——』
女厕所人太多了,排出的长列简直让人提不起排队的兴致。所以在一时糊涂下,我就萌生了去其他厕所的想法,想到了我只要马上回来,就不会有问题。
我的误算有三点。【你也是三点神教的(ry】首先,其他的女厕比起想象中的还要远;其次,水族馆的构造比起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最后,我不擅长看地图。最后一点根本连误算都不是了。明明我能读懂解密小说的平面图!
就是这样……虽说很不想承认,但是我迷路了。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总会这样啊……!不认得路的话就不要胡乱走动啊!不要随便安排自己做不到的事啊!为什么就是吸取不了教训啊!为什么啊!
「对……对不起……」
饱受着悔恨之情的折磨,我小声地说。啊啊,讽刺的暴雨马上就要来了……。仿佛找准了时机一般发动人格攻击的暴风雨的那张脸已经浮现在了眼前。但是唯独对这件事,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只有忍耐了。我做好了觉悟。
但是——从手机的另一端听到的声音却是,
『……不,不是你的错。没有注意的我也有份。』
温柔地,柔声地,
他以和我所知道的伊理户水斗完全不同的语调安慰着我。
……胸口一阵骚动。
既不是因为高兴,也不是因为恶心。
但是,仿佛沙尘暴一般的骚动,席卷了我的内心。
『我想想……。你告诉我附近的水槽里有什么鱼群吧。这样我就能找——』
「——太奇怪了」
实在是再也无法忍耐下去,我不禁轻声地说出了口。
「不是……这样的啊。」
『…………诶』
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说出口之后,我终于察觉到了。
但是,一切都不过是事后诸葛亮罢了。覆水已然难收,说出去的话,再也收不回来。
这种事,我是知道的。
让耳根子发疼,也让心口发疼的沉默,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仅仅过了三秒左右的时间,我就已经再也撑不下去了。我放下手机,挂断了电话。
我仰望着被淡淡的照明灯所照亮的天花板,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哈啊~…………」
……搞砸了……。
明明一点也不善言辞,为什么我的嘴总会蹦出多余的话啊……。
我究竟,还对那个男人期待着什么呢。如果想作为家人和他好好相处的话,让他对我温柔一点本该是没有什么损失的才对。倒不如说那样正合我意才对。实际上,今天的水斗,……感觉也,相当不错。
比起挖苦的暴雨要好得多了,比起讽刺的风暴也要强得多了。比起那令人烦闷又气人的仇视,更是要舒心几亿倍。
但是。
我刚才的发言,就像是期待着那份仇视一般……。
我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呢。
我究竟,想要成为他的什么呢。
——我难道不是因为讨厌那样下去,才和他分手的么?

◆ 水斗 ◆

我漫无目的地在水族馆中走着,渐渐被心胸中满溢而出的焦躁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我们貌合神离的半年间,每过一天,我对那个名为绫井结女的女人的厌恶就会增加一分。她的举手投足、一言一语,都变得愈发令我感到厌烦。
而这,正是比其他的一切都要让我痛苦万分的事。
那是,我曾经如此喜欢过的人。我曾经如此珍视过的人。对她的感情日渐趋于厌烦、日渐趋于憎恶,是无可逾越的痛苦。
所以我才会分手的。
只要不再是恋人,即使再怎么讨厌她,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毕竟,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不是……这样的啊。
明明是这样,明明应该是这样的。……你却觉得,那种关系反而更好吗?
你竟觉得,比起现在,我们当时那除了相互嫌弃,相互憎恨,相互伤害以外一无所有的关系会更好吗?
难道,是提出分手的我错了吗?
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不知何时,我已经在家人和情侣们来来往往的通道正中间定住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你难道还以为,你不愿意分手会让我困扰吗?
「……困扰、啊……」
这么说来,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来着。
那个女人迷路后由我去找她的——如出一辙的状况。
那是,对了,还是我们在正式开始交往之前的事了。
那是,对我来说生平第一次的约会。

◆ 结女 ◆

那或许是,我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的瞬间了。
明明当时的我们还只是每天在学校的图书室中交谈的关系,我却鼓起勇气邀请那个男人参加了当地的夏日祭。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场所和对人群避如蛇蝎的那个男人简直不相匹配到了极点,但当时的那个男人也还拥有着顾虑他人的机能,他温柔地笑着,答应了我的邀请。
结果终于到来的夏日祭,人多得超乎想象。
果不其然,我和他走散,迷了路。
在人生第一次的约会中迷路,一分一秒地无情流逝着的时间,由于磨破了脚而化身拷问器具的木屐。三点合一之下,那大概是我本世纪最为羞耻的瞬间了。【你也是三(ry】
可算是摆脱了人群,蹲坐在店铺之间的我,收到了来自伊理户同学的联系。我对表现出关心之情的他,我只是一个劲地吸着鼻水一个劲地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他让我原地等他,然后结束了通话。
……我一定惹他生气了。
一想到这,我就愈发失落起来。
实在是太难为情了。我无论做些什么都是那么迟钝、那么不得要领、那么不如意……。本以为这次一定不会有问题,结果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很讨厌自己。明明是其他人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我却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做不到。我既不能像大家那样地说话,又不能像大家那样地生活。……就连爸爸,也已经不在了。
我至少,想要不再给任何人添麻烦地活下去。
我至少,不想被喜欢的人当成累赘。
明明是这样的,我却又贪得无厌,忘乎所以,得意忘形——到头来,就成了这样。
喧闹声渐渐远去。感觉我的意识都要被地面吸走一般。无所谓了。如果可以和地面融为一体消失的话,反倒正如我所愿。
这样的我,要是消失掉了对这个世界反倒是件好事。
我将自己的心和这个世界拉开了距离。为了再也不和世界构建联系,为了再也不给他人制造麻烦,在心中筑起一道万里长城——
在我的眼前,递来了一罐饮料。
——诶?
我抬起头来,只见伊理户同学正俯视着我,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将罐装饮料递到我的面前,蹲在缩成一团的我的对面。
——我说啊,绫井。
在同样的高度下,他直视着我的双眼。
——我啊,因为在人群中一路找来的缘故,说实话现在可是累得不得了呢。还附带着在手机里听你哭诉了好久,搞得我连精神都疲惫不堪。
——……呜……
——但是啊。……光是这种程度就感到幻灭什么的,我还没这么不了解你呢。
我看向他递出的罐装饮料。……仔细一看,那正是我曾说过一次「好喝」的红茶。
——你是个迟钝而又不得要领的家伙,这种程度的事我还是知道的。而今天这件事还让我明白,你还很容易迷路呢。但我现在,可是在知道了这一切的基础上来到这里的。
伊理户同学把红茶罐子硬推给了我。易拉罐的表面已经凝结了不少水珠,冰凉冰凉的。
——所以啊,你无需害怕。……你尽管给我添麻烦,没问题的。
我双手握住红茶罐子,低下了头。
我无法直视伊理户同学的脸。不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爆发出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失去控制,总觉得,会让他看到我更加难堪的样子。
为了让变得发烫到难以置信的脸多少能冷却下来,我将手指伸入了易拉罐的拉环之中。……但是,
——…………打不开…………
伊理户同学温柔地笑了。
——给我。
这样的一起事件,竟让本该糟透了的初次约会,成为了我无可替代的回忆。
明年一定要一起来。我当时如是想道。我下定决心,下次一定不会再次迷路,和他一起尽情地享受夏日祭。
……但是,那次的复仇战并没能得以实现。
在暑假前,发生了那次的冲突。
那时候已经根本不是安排约会的场合了。在那长达一个多月的暑假期间,我们并没能定下任何约定。
即使如此,我也唯独在那场祭典中露了脸。
一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蹲坐在一年前被他找到的地方,面对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潮,我看着,看着——但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人来到我的身边。
如果,没有那一次吵架的话。
……太不干脆了啊。真的是太不干脆了。
都多久了,还留恋着已经结束的事。明明现实生活中根本就没有如果可言。
说到底,明明连约定都没做过,却总抱着美好的回忆不放手,自顾自地期待着被找到,这就已经足够荒唐了。
如果真心想要和好的话,就该更加简单地、更加直接地,通过电话或者什么别的都好,亲口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才行啊。
在我没能做到这些的时间点上,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已经结束了。

…………回家吧。
我已经厌倦了观察水族馆中的情侣和家庭。即使是绝赞迷路中的我,只要委身于人流,也迟早可以抵达出口的吧。我这么想着抬起头来,
在我的眼前,递来了一罐饮料。
「……诶?」
我抬起头。
看到了伊理户水斗的身影。
他低头看着我淡淡地微笑着的那张脸,帅得完全不比当初。但是他向我递来的易拉罐,却和当初给我的红茶一模一样。
他开口说道。
露出没有丝毫温柔的讽刺笑容,他开口说道。
「我赶来接您喽大小姐。您是否有好好修理一下方向感的必要呢?」

◆ 水斗 ◆

那是一句仿佛要将至今为止赚来的好感度丢得一干二净的,坏心眼的讽刺。结女听到后,惊讶地张开了眼。
在那场夏日祭中,我既穿梭在不甚擅长的人群中到处找寻过她的身影,又在手机的另一头听到了根本不想听到的哭诉。然后,又替他打开了红茶的易拉罐拉环。



「说什么呢你个混蛋,给我出来用书评合战一决胜负。」
【书评合战:书友聚集在一起用5分钟介绍各自的书籍,然后通过投票决出大家最想看的书的书评会。】
「那我先攻。坂口安吾《不连续杀人事件》。」
「我后攻。森鸥外《舞姬》。」
「不要让我回想起丰太郎那个人渣啊!!」
「《不连续杀人事件》也是人渣界的大豪门了吧我说!!」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基本都会死!!」
像这样打了个稀松平常的招呼,我坐到了结女的身侧。
结女看向手中的罐子。小小的拉环封闭着壁上挂着水滴的易拉罐。结女将纤细的食指缓缓插入了拉环之中。
拉环在略微抵抗了一阵过后,噗咻的一声发出了注入空气的声音。
没有借助任何人的力量,简简单单地打开了。
我也拉开自己的易拉罐拉环,我和结女二人双双用饮料滋润着自己的嘴唇。
情侣和家人们依旧在眼前穿梭个不停。现在的我们,究竟是属于哪一边呢?我忽然这么想道。我们究竟是情侣,还是家人,抑或是除此以外的什么呢。
过去,绫井结女在我身边的时候,即使是我也会不住地感到紧张。
心脏乱跳,手心冒汗,全身上下僵硬到极点。
但是,现在——即使我能感受到同一个女人就近在眼前,我的心跳也依然十分平稳。
那是当然的。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非要让那个女人喜欢不可的义务了。
我——我们——已经从那份义务之中解放出来了。
「……呐。」
结女放开嘴边的罐子,说。
「你不觉得,那个水槽里看起来会有死尸漂浮么?」
我也放下易拉罐作出回应。
「你个推理脑是不是该进医院好好看看了。这发言完全就是从灵异现象中保住性命却搞得自己精神失常了的家伙才会说出来的话了哦。」
「什么嘛。那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么?你在看到祗园祭的彩车触角那么尖锐的东西之后,难道就不会觉得『要是有尸体被刺死在那上面的话似乎会演变成一场有趣的事件呢』么?」
「这种既会遭报应又危险得要死的事情我哪怕做梦都没想过。即使有妄想过,那也不过是『鸭川里惊现食人鲨把岸上坐着的情侣挨个儿啃过去』的程度罢了。」
「你这妄想比我还要危险得多吧!说到底那么浅的河道里怎么可能会有食人鲨啊!?」
「鲨鱼的身上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性!」
「才没有!区区鱼类怎么可能有啊!」
「好。那我们就去确认一下吧。这里正好就是水族馆,这样一来你就会为鲨鱼无限的力量而战栗不已,主动跪倒在它的脚下吧。」
「这个男人为什么能自信到这种地步啊……。简直比起冒名顶替传说中的名字发出预告的杀人魔还要傲慢啊。」
我们站起身来,将喝完了的空罐子丢到了附近的垃圾箱里。
原来如此啊。我想。
再也没有了让对方喜欢的义务的同时,我们也失去了必须讨厌对方的理由——我们不过是曾经交往过的义理兄妹而已。
如此想来,比起当时明明还在交往却相互厌恶的关系,实在是要好得太多了。
「死推理狂。」
「死宅男。」
我们毫无缘由地互相谩骂着。
没有丝毫心痛的感觉。

◆ 结女 ◆

「呀!?水溅出来了!」
「喂你个混蛋!不要自然而然地躲到人家的背后!」
「这堵墙还真吵啊。这不是害我听不到海豚的叫声了嘛!」
「这个女人居然声称海豚的叫声比义兄的声音更重要!处以湿身福利之刑!」
「等……不行不行不行!今天这身衣服不行啊笨蛋笨蛋笨蛋!!」
我和水斗一起,按照入场费的份额,将整个水族馆玩了个遍。
让可爱的企鹅治愈着身心,在海豚表演中相互推着对方作为盾牌,在馆内的咖啡馆解决了午餐。当然,我们一路上都一如既往地相互咒骂着。
在回家的路上绕到书店买完书,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黄昏。
身心俱疲地试着喊了一声「我回来了」,但客厅中并没有传来回音。看来妈妈他们还没有回家。
「哈啊。总觉得莫名地累了。果然我就不该去做这种不习惯的打扮的。」
在我之后脱下靴子的水斗一边揉着肩一边扭了扭脖子。
啊啊……这身打扮也就到此为止了吗。如果我说我对此没有丝毫遗憾之情的话那一定是一句谎言。毕竟是这个男人,即使再怎么拜托他,他也断然不会再一次做出这样的打扮来吧。
嘛,我也无所谓就是了。说实话,看了一整天也差不多该看厌了呢。眼福已经享够了。
我也回房换身衣服好了——我正如此想着走向楼梯的时候。
「……哟,呜哇,川波居然给我发了这么多LINE。」
大概是想要去洗个头而前往盥洗室的水斗停下脚步,确认了手机。
然后,就这么看着手机界面。
从口袋里取出眼镜盒——
拿出了黑框眼镜!
【+1s】
「————!?」
眼镜?……眼镜!
对了……这个男人每次在家里用电脑和手机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戴上蓝光屏蔽眼镜!
而现在的他。
正是我的妄想得以具现化一般的,大学生家庭教师风格的状态!
————油门一踩。
他的知性之风在这脚油门之下再次加速,我心中的某物应声而断。
「……真是的。那家伙情绪高涨个什么劲啊。……哈啊。总之先洗个头好了——」
「STOOOOOOOOOOOOOOOOOOOOOP!!!!」
我竭尽全力地揪住水斗伸到了盥洗室门把手上的手。
水斗大吃一惊地肩头一颤壮举噢身来。眼镜深处的双眼瞪得浑圆浑圆的。
「蛤,诶?什么?停下?」
「发……发型,不行。不能弄掉,现在还!」
语法已经乱七八糟,但看起来我的意思算是传达到了。黑框眼镜里的眉头皱了一皱。
「……为啥啊。」
因为和眼镜实在是太配了。
这种话,当然说不出口。
快、快想啊……!这可不是迟钝全开的时候啊!我要证明我已经不是初中时期的我了!趁现在快想啊,想出一个能继续欣赏这个和眼镜天造地设的知性与倦怠感兼具的文学青年的办法啊!
我的脑细胞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挖空了脑海中的记忆后,我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就是这个!
「是……是内衣事件的惩罚!我得将弟弟的盛装姿态记录下来才行啊!作为姐姐!」

◆ 水斗 ◆

双方各有一次机会,可以对对方提出不违反公序良俗的命令。
利用在内衣事件时获得的这一权利,我成功与结女进行了约会,但结女还未曾行使过这个权利。
直到刚才,我都忘了这一件事的存在……。
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被用出来呢。
「坐在沙发上。对。然后,翘个二郎腿。对!把这本文库书放在腿上打开!对对!然后架起手肘手托下巴!对对对对!!」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拍照的音效从结女的手机中炸裂开来。
正面。右边。左边。略低的角度。我只得像是一只招财猫一样地固定着坐姿,手托着下巴愣是全身僵硬地忍耐着。
「诶嘿。诶嘿嘿。诶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毕竟,瞧结女那舒缓下来的表情。
看起来比初吻的那会儿还要幸福。
「……喂。你这表情可不是义姐对义弟该有的表情啊姐。」
「蛤啊?什么嘛,能不能不要得意忘形了?光是有那么一点点帅而已。」
「哦……哦。」
「即使纤细的体型和柔顺的头发和修长的手指和稍微有点坏坏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完美符合我的理想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
「哦……哦……」
看来她相当中意。
看来正中了她的靶心。
我原本还以为这身打扮获得了相当之差的评价,但现在看来,化妆强者川波是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即使是我也开始变得有些羞耻起来,将脸别到一边,用托着下巴的手掩起自己的嘴。但这样又似乎触及了不知哪根神经,我听到从手机里传来的拍摄声变得愈发频繁。
后背奇痒难耐。……嘛,这样也算是没有白白舍命陪川波这一回。
「诶嘿嘿嘿嘿……手机里有好多帅哥……」
我看着一脸花痴相的结女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的样子,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服务精神。我露出半开玩笑的笑容说道。
「光是拍照就行了么?」
看哪,这里有个得意忘形的男人啊。
「趁此机会,我也不是不能再听你一个请求喔,姐?」
「诶?……真、真的?怎样的都行!?」
「如果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的话。」
「那、那那那就!」
结女的瞳孔中闪烁着光芒,坐到了L字型的沙发上。
「我坐在这沙发上,你从后面轻轻抱住我,在我耳根子边上轻声说点什么!」
「……这什么啊。」
「不、不过是惩罚而已!和我的兴趣什么的没有任何关系!温柔地抱住坐在沙发上的姐姐轻声耳语,不是弟弟应尽的义务吗!」
有那种鬼义务那还得了啊。
……但是,毕竟命令权在那个家伙手上。我不得不从……是我不得不从。
我站起身,绕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结女背后。光是看着她的背影都能感受到她小鹿乱撞的样子,让我也泛起了异样的紧张感。
该说些什么呢……?大概她想听的是少女漫画类的台词吧……嗯嗯——……。
从脑中仅存的人云亦云的少女漫画知识中挖掘出了挺像那么回事的台词。那种台词,真的要说么。会说出这种话的男人真的存在么。啊啊啊啊真是的!羞死人啦!!

◆ 结女 ◆

总觉得凭着一股气势提出了个了不得的要求不过无所谓啦。
到底会对我说些什么呢。会以怎样的语气对我说呢。好期待。
难以镇定的时间一直延续着。在我大概第三次调整过自己的坐姿后,我的背后传来了下定决心的气息。终于要来了。心跳进一步地加速。糟了。好兴奋。身体僵硬得不行。——就在这时。
温柔地,仿佛张开双翼将我包裹起来一般,我的肩头被他从背后紧紧抱住。
紧接着,就在甚至能感受到嘴唇的存在的距离之下,他以清爽又不失男生特有的浑厚的嗓音,以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得到的音量,在我的耳边——轻声呢喃。

「(——捉到你啦。)」

关于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我再也没有任何印象。

◆ 水斗 ◆

出口的瞬间,强烈的悔恨感遍布我的全身。我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啊。现在马上滚去让鲨鱼一口吞下肚吧。
但是。但是啊。我说出口了。我说出口了。如你所愿我说出口了!以超甜蜜的语气!来吧,管你是要爆笑还是怎样你尽管来吧!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就在这时。
转过头来的结女那对水汪汪的眼睛,在极近距离下看着我,悄悄地,仿佛想要瞒过全世界的耳目一般——轻声呢喃。

「(——被捉到啦。)」

关于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我再也没有任何印象。

◆ 结女 ◆

就这样,突然发生的水族馆约会事件,以自家客厅中生出两具尸体的悲惨结局划上了休止符。
即使如此,未能解决的谜题依然很多。到头来,玄关中的那对女式乐福鞋究竟是什么呢。水斗一反常态地盛装打点也要邀请我去约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另外,在自家客厅里,我也就算了连水斗都一起死了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究竟做了什么?
这消化不良的程度可谓闻所未闻。如果这是个解谜故事的话就太不及格了。硬要说有什么确切之物的话,就只剩下被尽请保存在手机里的理想型帅哥了。
「哈啊~……好帅啊~……」
「……能不能不要在本人面前对着相片犯花痴?」
我比较着彻底变回了邋里邋遢土男人的水斗和手机里的帅哥家庭教师风格的水斗。
「……呐,我说,你能不能去死一死然后转世成这边的模样啊?」
「我根本无需去死就能变成那样好吗!!」
诶~,不可能不可能。
根本连种族都不一样啊,种族。
听他本人所说,那身装扮乃是川波同学出品,看来必须找个机会让他面授技艺才行,那样一来量产也不再是痴人说梦了。总有一天我会把照片印出来,贴在我床上那一带的天花板。诶嘿嘿嘿嘿……。
「……你啊,总有在情绪高涨的时候暴走的习惯呢。」
「哈?我究竟什么时候暴走了?」
「没有自知之明也该有个限度吧你。」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呢。明明根本就不明白自己这张脸有多标致。」
「你这幅德行还真有本事做出优等生人设啊我说!」
虽说我也自认我确实有情绪一高涨起来就会不知自己做了些什么的习惯,但绝对没有被现在进行时地孤身一人的阴暗男人担心的地步。
「结女酱,早上好~!」
早上好,南同学。
时至周一来到学校,我开始了与以南同学未收的朋友们的交谈。
「周末都做了些什么呀~?」
「一直都在打工呢~。」
「真的假的~?我睡了一整个周末呢。」
「好羡慕~!」
「结女酱你呢?」
「我也差不多呢。一直都在家里念书。」
「好知性~!伊理户同学相当适合读书呢~!」
和义弟在水族馆约会什么的,根本没有提及的必要。
没有必要祈求他人的帮助,我在初中时期梦想的日常将如此继续下去。

◆ 水斗 ◆

世上不存在能够无偿实现的梦想。
唯有付出过、奉献过、牺牲过什么之后,自己所勾勒的未来才会化为现实。
而更加贪得无厌的是,所谓梦想,看来还需要维护费来维持。为了维持梦想,为了守护梦想,人们也必须做出牺牲才行。
我看着伊理户结女和数名朋友谈笑风生的、梦境一般的光景,意识到那个开玩笑一般的荒唐策略起到了功效。
自打那次约会以来,南同学再也没有找我接触过。
从监视她的川波那边,也得到了『看那架势应该已经没问题了吧。再起不能啦再起不能!活该啊!』的反馈。危机已然消散。
即使如此,我还是必须去做个了结才行。
大概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吧。来到午休时间后,她给我递了个眼色。
我早早地吃完便当走出了教室,来到了图书室里。那是她向我求婚的场所。
坐落于入口对角线处的图书室角落。在那由书架遮住大半视线的半密室场所中,变装为文学少女的南晓月正等着我。
「对不起喔!闯入家里实在是做得太过火了呢!」
她一开口就双手合十深深低下了头。
「我并没有恶意的!实在是伊理户同学粗枝大叶到忘了锁门,一时间没能禁得住诱惑!」
「我能不能说句你在听锁门的声响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奇怪了?」
这分明是从一开始就一心想要入侵的人的行动好吗。
南同学透过有些土气的墨绿色眼镜,提心吊胆地仰视着我的脸。
「……你会对结女酱说的吧?我的事情。」
根据常识来考虑的话,确实应该这么做吧。
她完全就是个跟踪狂,是个罪犯,别说是结女,大概有必要对警察说一说才行呢。
但是。
「……没关系,算了吧。只要你从今往后能够自重的话。」
「诶?为什么……?」
我将视线投向窗外摆弄着刘海。
「…………只是因为,我不想珍视她而已。」
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若无其事地和朋友们聊着天的那个女人的身影。
我是知道的。
一个因为迷了路就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孩,为了在教室里和朋友们开心地交谈,究竟需要做出多大的牺牲——我是知道的。
「……哼~。这样啊。」
意味深长地符合了一句后,南同学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可不会感谢你喔?」
「不,你倒是感谢啊。这时候应该痛哭流涕地感谢我才对吧。」
「才不要~。理由只是因为我不想珍视她而已~。」
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面对东张西望的南同学,我不禁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在我家客厅里放了第五张椅子究竟想干什么啊?」
「诶?第五张椅子指的是什么啊?」
「………………诶?」
「不是吧,对不起!那是开玩笑的!刚刚嘛,该说是闹着玩的吗?啊真是的,实在是太羞耻了就想拿恐怖电影的梗来蒙混过关的啦~!不要当真嘛~!」
南同学双手捂面羞耻不已。你倒是顾虑顾虑我的心脏啊!
「真的很对不起喔!接下来我会自重的,我会作为一个朋友堂堂正正地登门拜访的!」
「哎呀,这表情看来是丝毫没有考虑过反省自身后拉开距离的选项是吧?」
「或者,和伊理户同学结婚之后上门同居也可以哦!」
「连这条线你都还没放弃吗!」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川波!
南同学撅起粉色的嘴唇,宣战一般地对我说。
「为了打败情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情敌和其他人撮合到一起去——对吧?」
放学过后,我再次开展了南晓月对策会议。
当然,与会人员是我和川波小暮。
「说实话呢,只要她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再多来几次吧!」
「不要试图瞬间结束会议啊你个偷窥狂。」
「无论如何都要说的话我倒希望你称呼我一句专职ROM呢。」
「专职ROM?」
「专-职-R-O-M,Read Only Member。也就是只看不做。」
也就是说自己不谈恋爱光看其他人谈么。怪不得这家伙身边连半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
「嘛你就放心吧。我主推的还是你和伊理户同学不变!接近你的其他女人全都给我因为心脏麻痹而退场就好啦!」
「喂,这里也有一个危险人物啊!」
「玩笑话暂且不提,」
「你可别以为用一句玩笑话就能蒙混过关。」
「伊理户水斗的其他CP这种毛骨悚然的玩笑暂且不提,」
「好嘛这家伙根本连半点蒙混过关的意思都没有。」
「要是那个女人又有了什么不妙的举动的话你就尽管找我商量吧。如果是与南晓月相关的话题,我可比任何人都能派上用场哦。」
我死死盯着可靠友人的那张轻薄的脸。
……之前也有过类似的假设,而刚才的发言让我的假设转化成了确信。
「问个有些唐突的问题,川波。」
「嗯?」
「你——住过院吗?」
川波愣了一瞬之后,将手肘撑在桌上,以手托腮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苦笑。
而那抹笑容——和南晓月的笑容,是那么相似。

「有啊——在初中时期。」

……啊啊,果然呢。
看来这个男人,果然是我可靠的同志呢。
心领神会的我,对着他送去了身心俱疲的苦笑。
「真是辛苦啊,我们两个。」
「啊啊。彼此彼此呢。」
我深切地感受到了。
交女朋友什么的,果然是个错误。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12-28 12:05 编辑

第八章 -- 前情侣互赠礼物。「……好想死……」

「……是白色圣诞节呢。」「啊啊……。我这一生,一定不会忘记这副光景的吧。」
「是因为有我在你身边吗?」
「你是这么以为的么?」
「如果不是这样的我可就生气了。」
「那我可就安心了啊。」
「笨蛋。」

——如此胡扯着,电视里的男女演员接了吻。
虽说没怎么启动过,但电视这种东西,我家里姑且也是有的。电视主要在晚饭期间发挥作用,基本就是作为BGM的代替。
由于家族四人中,我和结女都是纯粹的书虫,因此打开电视的基本都是父亲或由仁阿姨。
「啊~啊。看着这样的桥段,总觉得会变得有些莫名地寂寞呢。」
看着演员们之间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办到的深吻的画面,由仁阿姨叹着气说道。
「每年的圣诞总是被年终总结压得死去活来的,现在光是想到12月25日这个日子都会一阵忧伤呢。明明以前是那么欢欣鼓舞的~」
「哈哈哈。即使心态一直保持年轻,一旦到了这个时候就……。啊啊,但是,水斗和小结女正是才刚刚开始的年纪呀?」

呜咕。
随着父亲的这一句话,我和结女动筷子的动作都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如果交到了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话可别顾虑我们啊~!嘛,水斗可能还期待不了什么,但小结女看起来应该会挺受欢迎呢!」
「呵呵呵。这个孩子,可是有了大变样了哟——?明明不久之前为止还是个非常不起眼的孩子——」
「妈妈……」
略微责备了一下自己的母亲,结女偷偷地瞥了我一眼。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吗。即使你不提醒我我肯定也不会说的。
由仁阿姨手托着腮微笑着。
「哎呀,不过,还真期待呢。结女和水斗君两个,什么时候开始会在圣诞节期间把家空出来呢?」
「到那时候,由仁,我们也回归童心一下吧?」
「呵呵呵。是呢。这也好值得期待呢~。那就更应该让两个人加把劲了呢。」
……父亲和由仁阿姨都不知道。
我和结女,都曾有一次,在圣诞期间把家空出来过。
不被同住在家中的亲人发现,知道那寒风下发生的事的,只有我们两个。
那是初中二年级的事。
那是我和绫井结女开始交往后,迎来的第一个圣诞节。



「——我回来啦——!水斗——,蛋糕我买回来咯——!」

我是伊理户水斗。是个有女朋友的初二学生。是在今天,在这个名为圣诞节的日子,能将世间很多的男性作为背景布的人。
但是,为什么呢。我现在,正和去年为止的圣诞节一模一样地,和父亲两人一起围着一个大概是从附近的便利店买来的小蛋糕旁。
如果说圣诞节是和恋人一起度过的节日这一价值观在日本迎来了加拉帕戈斯般的进化的话,不如说这才是度过圣诞节的正确方式了吧。
【请自行百度「加拉帕戈斯化」】
……但是,但是呢。
难以释怀。有女朋友的圣诞节,难道不应该更特别一些吗?
「怎样,好吃吗?巧克力蛋糕。」
「……马马虎虎。」
「给我一口。我的水果蛋糕也会分你一口的。」
这样的对话不应该是和女朋友绫井结女一起进行的么。为什么啊……。
……不,我知道,我知道的。毕竟我们是初中生,并且还对周围隐瞒着交往的事实。大晚上的外出去漂亮又浪漫的场所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可能。
所以说,姑且在下午已经和她见过了面。我们前往了那打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反复播放铃儿响叮当的地点,和成堆的情侣混在一起。
然后就这样,普普通通地解散了。
超普通。
和平时放学没什么两样地普通——至于其理由,我也知道。
啊啊,笑吧。尽管大笑吧。

我这个天下无双的懦夫,就在即将交出特意准备好的礼物时,怂了!

鼓起勇气拜托店员包装好的盒子,正在我房间里的书桌上充当着装饰品。
好想死。
「嗯,怎么了水斗?情绪有些低落啊?……啊,对了,礼物!你看,我特地给你准备好了哦~!图书卡!」
好想死。



「……好想死……」
我,绫井结女,正趴在自己房间里的书桌上,万念俱灰。
与其说是想死,不如说是已经死了。我死了。感谢大家多年来的关照。敬请期待下一部作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无论怎样尽心竭力地准备,每逢关键时刻就什么都做不到……我已经受够了……」
书桌上躺着一个包装好的盒子。
这是专门为了今天而准备好的,送给伊理户同学的礼物。
这本该是趁着下午的圣诞约会时找机会递出去的。但现在它依然留在我的手上。也就是说就是这么回事。
约会本身让我非常开心。去了平时不会去的一些像是恋人该去的地方,细细品味着「呜哇~!我们,真的在交往呢~!」这种相当迟到的心情。
但是,该说正因为如此么。
我的脑海里总担心着,如果我做出什么不得当的事,会不会就此毁了这良好的氛围呢,会不会就此让这快乐的心情变得一团糟呢……结果,直到约会的最后,我都没能把礼物交出去。
「呜呜……」
有些想哭。
我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呢。想做又做成了的事几乎没有。唯一成功了的是对伊理户同学的告白……。
……要是我老是这个样子,伊理户同学也迟早会对我感到厌倦吧……。
「结女——?我先去泡澡咯~?」
就在我即将哭出来的时候,恰好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对啊,泡澡。
每天在泡完澡后,我都会和伊理户同学互通电话。
只要在那时候,告诉他「其实我今天准备了礼物,下次交给你」的话!
「好……好……!」
既然决定好了,那么事不宜迟。
正准备回应想在母亲之前泡澡的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了古典的西洋音乐。
「…………!?」

那是,我们开始交往之前,就在伊理户同学的强推之下看过的电影的主题曲。
因此,只有他打来了电话,这首铃声才会响起。
我慌忙抓起了手机。
然后,为了避免不小心挂掉电话,我万般慎重地滑向了「接通」键。

「——喂……?你、你好。」
『……绫井。』
电话里传来了,我现在最想听到的声音。
光是如此就已经足够让我感到开心了,但伊理户同学紧接着,又说出了出乎我意料的话。
『能来一下阳台吗?』



眼看着呼出的白气融入空气中,绫井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
绫井从阳台上探出身子注意到了我之后,话筒里传来了呻吟一般的声音。
『什……为、为……为什、么……?』
「不,那个……毕竟,是圣诞节,嘛。」
好羞耻。突然有点想要就这么搪塞过关。
但是要忍耐。唯独今天,即使不耍帅,即使不找籍口,也是可以的吧。……毕竟是圣诞节呢。
我深吸一口气,抑制住男子初中生装腔作势的冲动。
「……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
在手机的另一侧,绫井传来了不成调的声音。
怎、怎么了?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是感受到了旧支配者的气息一样的声音啊。
【旧支配者:克苏鲁神话所指的上一个时代的支配者。长得有多恐怖请自行脑补。】
在混乱之中,哔的一声,通话被挂断了。
紧接着,从阳台探出身形的绫井缩回了房间里。
「……啊啊~……」
果然还是觉得我很恶心啊……。
也是呢……。事先没有任何联络就大晚上的跑来拜访,就算是我男朋友也是会觉得恶心的吧……。
啊啊,好想死。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就这么站在这里是不是就可以被冻死了呢……。
「——伊……伊理户同学!!」
正当我就这样在万念俱灰中化身太宰治之时,我看到了公寓楼中飞奔而出的身影。……诶?
「绫……绫井?」
绫井走在寒冷的步行道上,屡次呼出白气调整着呼吸。
将手撑在膝上喘着气,她抬头看向我,露出了有些腼腆的笑容。
「啊……啊哈哈。你……你来啦?」



「不……那个,是我的台词。」
伊理户同学冷静地回复我。
但是,也仅此而已。他的身体依然僵硬着,说不定内心里其实相当惊讶。
「……啊哈。」
有些高兴。
成功为刚才受到的惊吓扳回了一城。
等不及电梯的我从楼梯跑下楼来,调整呼吸用了我相当长的时间。终于支起身子之后,我又一次害羞地笑了。
「诶……诶嘿嘿。因为正好妈妈去泡澡了……就趁着这个机会,出来啦。」
「啊啊……原、原来如此。这样啊……」
「所以说,那个……嗯。能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只有30分钟,呢。」
「30分钟,吗……。这样啊。」
原本就不多话的我们,今天显得尤其的结结巴巴。
但是,能够和他进行如此无法惹人发笑的,令人着急的,节奏糟糕的对话,却令我高兴得无法自拔。
啊啊……伊理户同学,也觉得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呢。
伊理户同学,也很重视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呢……。
正因为他是个平时不怎么将真心表露在外的人,因此在不经意间窥见到的他的感情,令我愈发心驰神往。
比如说他看起来似乎对别人没什么兴趣,实际上却很温柔,也相当懂得照顾人。
比如说他看起来总是显得沉着冷静,实际上有时候却会暗地里慌乱不已。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一个个地收集我悄悄见识到的伊理户同学真正的个性。
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收纳到心中的相簿里,一次又一次地回看着——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的开心,以至于它甚至颠覆了我原有的那个以读书为唯一乐趣的世界。
所以,我——
「——哈嚏!」
身体颤抖着,我打了个喷嚏。
啊咧?……啊,对啊。
「……外套,忘了穿了……」
发现之后马上就感到了寒冷。
我跑得太急了……。呜呜呜呜,明明是难得的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为什么我总是在重要的时候……。
「喂喂,你还真是缺根筋哪。」
伊理户同学一边面露哑然之色地苦笑着,一边解开了他穿着的外套的纽扣。
「给。」
说着,伊理户同学将脱下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好温暖……。
将暖暖的大衣盖在身上,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就像被伊理户同学拥抱着一般,感觉有点害羞……。既然这样你直接抱着我也可以喔?——心底里甚至闪过了这样的念头,让我变得更加羞耻了。我算什么人啊,是有多么自以为是啊。
我的体温由于各种原因而升高,让我得以喘上了一口气,但是……
「……这样的话,伊理户同学会觉得冷吧?」
「不,我没关系的。」
如此回答的伊理户同学,肩膀却有些微微颤抖。他只是在强撑着罢了。有点可爱呢。
但是,再这样下去他会感冒的。该怎么办呢……。
在如此考虑着的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一个难易度极高的方案,高到让我觉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反而要更容易一些。不,嗯,但是,现在……毕竟是圣诞节!
……毕竟是圣诞节!
圣诞节三个字所具备的压倒性力量,在我的背后推了我一把。谢谢你,耶稣·基督。这对我来说,甚至是一个足以让我改投基督教的奇迹了。
「那、那就……那个……」
我自己也能感受到我的脸变得通红,我委身于圣诞节之力,将话说到了最后。
「一……一起穿吧?」



意外地穿得下呢。
我和绫井二人,将一件外套披在两人的肩上,依靠在路边的树丛旁。
两人裹在外套里的肩膀靠在一起,绫井有些惶恐地颤了颤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体重交付过来。
……好轻。
但是,好暖和。
而且好好闻。
我陷入了安心之下心跳数却在逐步攀升的其妙状态。但是,若是在这里显露出下流的想法可就太糟蹋了。我毫无意义地仰望夜空,以免我的表情就这么舒展下来。
绫井咯咯地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啊,我的男朋友,好可爱呢。」
呜咕。……被看穿了。
明明直到刚才为止都是战战兢兢的,却突然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
正用沉默掩饰着自己的羞耻之情,绫井却有些着急地地摆起了手。
「啊……生、生气啦!?对、对不起啊……?」
「不,我没生气,只是有些难为情而已。……你不用顾虑我这么多的。」
「这、这样啊……?」
「毕竟——」
一瞬间的踌躇之下,我摒弃了自己的羞耻心。
毕竟是圣诞节。
「——毕竟是你做的事,我不会生气的……」
果然由于心态放晴的缘故,这句话的句尾的语气有些显得弱。而这又让我更加羞耻,我不禁别过了头。
然后。
「……诶嘿。诶嘿嘿。诶嘿嘿嘿嘿嘿嘿……」
绫井发出有些高兴而又腼腆的声音,倚靠过来的重量又加重了一分。
看来我刚刚这句话挺中她的意。太好了。我还担心要是说错了话该怎么办呢。
一段时间内,我就这么默默地感受着肩上传来舒心的重量。唯有两道白气,断断续续地在这片夜空之下,时隐时现。
「……那个,呢……伊理户同学。」
我将目光投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绫井以偷窥一般的视线抬头看着我。
「有东西……想要交给你。」
心头跳了一下。……是这样啊。绫井也,给我准备了么。
「你说只要是我做的事情,就……不会生气,对吧?这样的话,我的……礼物,你会接受……的吧?」
越是说下去语气就越弱的,毫无信心的言语。
每当看着这样的绫井,我就总是觉得,她没有必要如此顾虑重重。绫井一点也不笨,品味也不差,而且…………容貌也,很可爱。
只要她能普普通通地待人接物,就一定可以交到很多朋友的——明明如此,但不知而缺乏的自信心,让她身边的人对她敬而远之。
「……绫井。」
「诶……?」
我无言地将手伸进口袋里,取出了包装好的礼物盒。
绫井看着这个盒子,不停地眨着眼。
「啊诶……这、这个……是?」
「圣诞礼物。……白天有些紧张,没能交给你。」
「……诶……?」
绫井目瞪口呆地盯着我——一段时间后,
「——噗!啊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噗哧地轻轻一声,发出了有些可爱的笑声。
我变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别扭。
「也没必要笑成这样吧……」
「对、对不起……!可是,你看……没想到,伊理户同学也是,和我一样呢。」
「也就是说,果然绫井你也是吗。」
「嗯。」
绫井也从口袋里取出包装好的礼品盒给我看。
看着这个礼盒,连我也渐渐露出了笑容。我们两个就这样肩并着肩,笑了好久好久。
刺伤耳朵和面颊的寒风,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再也感觉不到。
停下笑声后,绫井擦去了眼角渗出的眼泪,用自己的礼品盒遮住了嘴。
「那就……交换,礼物吧。」
「啊啊。交换吧。」
我们互换了各自被装点得有那么一点漂亮的小盒子。明明只不过是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行为,在我们眼里却庄严得跟某种严格的仪式一样。
我将自己的礼盒交给绫井,而作为代替将绫井的礼盒收入手中。
我看着它的顶部,底部,又是顶部……终于,再也忍耐不下去。
「我可以打开吗?」
「诶?……在、在这里?」
「你也可以把我的打开哦。」
「……嗯。那样的话……」
我和她二人同时,拉开了红色的缎带。
我们并不是从未送过礼物,但至今为止,我们送过的礼物无一不是具有相当强的实用性的,不必担心受到拒绝的礼物。
但是,今天的礼物与之前送过的有所不同。
这并不是具备实用性的东西。
那是往往会让人感到难以对待的,不实用的,有风险的……若不是恋人就没有勇气呈递的礼物。
「……啊……」
打开礼盒的绫井,轻轻地叫出了声。
「这是……吊坠?」
收纳在小盒子里的,是带着一个封存了粉色小花的玻璃珠的吊坠。
毕竟是用初中生的零花钱买下的东西,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更何况,这是平日里过着与装饰品无缘的生活的我,调动着根本没有的品味,千辛万苦在网上淘到的东西,因此我实际上完全不知道这吊坠到底可不可爱漂不漂亮。但是——
绫井将吊坠捧到了眼前。
「好厉害……。玻璃珠里面有花呢。……这、是什么花?」
「……是满天星。我喜欢它的花语。」
「花语……」
绫井听到我的话,立即取出手机开始搜索。
我有些慌乱。
「笨……!等!这实在是有些羞耻啦……!」
「诶——?没关系吧——?」
绫井笑着转过身守着手机,念起了搜索的结果来。
「『梦乡』『清纯的心境』『魅力』『天真』……」
「……实际上呢,这个,」
我只得放弃努力向她坦白。
「…………经常用在婚礼的花束上。」
「……诶」
绫井又一次低头看向吊坠,脸红得就算是在夜色之下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啥啊。求婚么……!
我的脸事到如今也变得滚烫起来。果然还是应该换个更正常点的才对!
「……嗯……」
在我满心后悔的时候,绫井打开了吊坠的外包装,撩起头发将吊坠戴了起来。
「嘿咻……好了。…………怎么样?」
由我购买,由我赠送的吊坠,正挂在绫井的胸前。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呢,这个。
该说是高兴呢,还是该说是心痒难耐呢——我的心中涌出了满满的成就感。
「这样的吊坠我没怎么戴过,我也说不好到底合不合适……」
「不,很合适。」
情不自禁地直接说出了口。
「很合适,真的。…………好可爱。」
「诶?……嗯、嗯……谢、谢……」
绫井有些害羞地移开视线,表情渐渐舒缓下来。
她的那副表情,让我感到自己得到了,远超过自己为此所花费的心力与时间的回报。
「……那么,我也该打开你给我的礼物了。」
「啊……嗯、嗯!」
我在一脸紧张地守望着我的绫井面前,拆开了礼品盒。
「——……啊」
「诶嘿……我们还真是合拍呢。」
……是项链。
拿起项链一看,在这条项链的扣绳部分垂着一个类似羽毛的装饰。
「我倒是,并没有像伊理户同学送的礼物那样美妙的理由啦……这说是羽毛,倒不如说是羽毛笔的感觉。」
「羽毛笔?」
「呃、那个……」
绫井眼神游离地踌躇了一段时间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地说道。
「…………我喜欢看到,考前复习什么的时候,伊理户同学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的样子。」
「…………………………」
我沉默了几秒,试着解读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还有这种恋物癖的么?」
「啊呜呜呜……!!那、那个、与其说是恋物癖,不如说我只是莫名喜欢这个而已……!!」
这不就是恋物癖嘛。



绫井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
「呜呜……对不起,说了些恶心的话。」
「你总是动不动就道歉呢。」
如此说着,我试着将到手的项链戴到了身上。
「你看。」
看到我戴上了她所送的礼物,绫井灰暗的表情慢慢地有所变化。
我看着她强忍着心痒难耐似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
「总觉得很厉害呢。圣诞礼物这东西。」
「嗯,嗯……!总觉得……总觉得很厉害!」
我们共享者这极度缺乏具体内容的感想,我们又一次咯咯地相视而笑。
之后的我们,在这寒风之下,持续了几十分钟漫无目的的对话。
这里并没有什么漂亮的彩灯。
这里也没有什么浪漫的雪花。
这里不过是被街灯和民家的灯火照得甚至显得有些寂寞的,公寓前的树丛边罢了。
即使如此,一天之中的这段转瞬即逝的时间,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我们心中。
「……那么,下次见。」
「……啊啊。下次见。」
我们轻轻挥手致意,相互道别。
场面有些安静,只是因为相顾无言,因为恋恋不舍。
——正因我知晓原因,我握住了绫井的手腕。
「诶?伊理户同——」
我将绫井拉至身侧,略微弓下腰来。
双方都强制性地闭上了嘴。
当我重新站直,绫井的脸又因为寒冷以外的什么其他原因而变得通红,有些惊讶地眨着眼睛。
「……嘛,毕竟是圣诞节。」
我就像是在找借口一般地说着。
绫井笑了。
「是呢。……毕竟是圣诞节。」
这次轮到绫井略微踮起了脚尖。
待她重新站定过后,我们淡淡地面对面微笑着,终于分离开来。
我们之间的关系,至今没有任何人知道。
总有一天,会和父亲提到她的吧。不过半年前的我,倒是半点没想到我的人生中还会有把女朋友介绍给家人的事件发生就是了。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胸口的项链晃动着。
一年后的圣诞节,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见面吗。
下次会互换什么样的礼物呢。
「……现在开始,就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从今天开始的,365天后。
从现在开始,我就对那一天期待不已。



嘛,一年后的我们已经连联系都断了就是了。
「真是世间无常啊……」
久违地取出收藏在书桌里的那条项链,高一的我感受到了世间的真理。
从那时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之间还流行过在对方的脖子上找到送出的礼物后会心一笑的游戏。为此,我们还时不时地将项链特意藏在高领或围巾之中,或是特意将项链藏在相对难以发现的地方。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啦。
现在的话恐怕即使不特意隐藏也不会被发现的吧。不止如此,我送的那个吊坠,怕不是被那个女人借着搬家的机会丢掉了吧。
「……久违地试试看吧?」
如果没有被发现的话我的推测就得到了证实。如果被她发现,那或许也能引出一些有趣的反应吧。
提起了兴致的我,将项链戴到了脖子上,将羽毛图案藏在衣服之中,走出了房间。
在准备泡澡的时候大概就会碰上的吧——我这么想着的时候,
「啊」
「啊」
打开房门之后,马上就在二楼的走廊碰了头。
身高变高,头发也留长了的高一学生伊理户结女。
看着她的样子,我马上发现了。
混杂在一头黑发中闪闪发亮的,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吊坠链子——
「……嘿~」
「……哼~」
彼此之间的互动,只有这些了。
就这样相视无言地,先后走下楼梯。
来到客厅时,晚饭期间播放的那部电视剧已经结束。父亲正坐在餐桌上,而在厨房里的由仁阿姨正将碗筷放入烘干机里。
「哦哦,水斗。是要泡澡么?」
「结女~!我想差不多也要烧开了,想先泡的话就跟水斗君猜拳吧~!」
两人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微小的变化。
我们各自应付着双亲,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隔开一个人的空间坐下,无言地拿出了从房间里带出的书。
「……呵呵呵。」
结女突然间笑了出来。
「怎么了?」
我目不转睛地一边看着书一边发问时,
「我在想啊,我们还真是不合拍呢。」
结女果然也没有将目光从书上移开,就这么回答了我的问题。
「……是呢。」
我回答过后,重新投入到书中。
我读的书是《圣诞颂歌》,而结女则是《波洛圣诞探案记》。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8-12-29 11:55 编辑

作为后记的替代而写的每章自评
●——第一章:前情侣抗拒称呼(原标题:前情侣出声呐喊)
2017年8月7日发布WEB版。如果现实生活中发生了这种状况的话大概会是人间地狱吧,总感觉唯独在同居这一点上双方都是会断然拒绝的。关于结女答应了同居的理由和特意改姓的理由,我想趁着以后的某次机会谈一谈。

●——第二章:前情侣留守在家(原标题:前女友令人有所意识)
2017年8月10日发布WEB版。到底要不要让两人跨越那一线的问题让我考虑了很久,嘛要是给人一种太过简单的感觉也不太好呢。在本回公布后两天的8月12日,本作拿下了Kakuyomu综合周榜第一名。

●——第三章:前情侣升入高中
2017年8月19日发布WEB版。以此为界,之后就几乎再也没有了关于结女受到欢迎的描写。这是为什么呢?没错,正是被某个专注恋爱ROM的家伙在暗地里全部解决了。

●——第四章:前情侣进行体检
新增内容。南晓月登场回。是个水斗和结女鲜有对话的非常规章节。因为我觉得有些东西正因为缺乏言语才显得更加鲜明。

●——第五章:前男友看护病人
2017年9月5日发布WEB版。对我个人而言,这算是最难写的一章了。若非饱受病魔的侵蚀,结女才不会这么娇得这么直率呢。

●——第六章:长眠的前女友候汝入梦(原标题:前女友清醒过来)
2017年8月26日发布WEB版。不是,那个,一时觉得用洛夫克拉夫特的文风写个只是偷个内裤而已的无聊故事的话会不会很有意思,就……。原本是打算全文都用洛夫克拉夫特文风来写的,结果实在是太过晦涩难懂,最终才决定只写一部分。

●——第七章:前情侣进行约会(原标题:前女友焦躁不安/前情侣进行约会/前男友想要守护)
2017年9月19日和2017年10月31日发布WEB版。本想着差不多是时候试着让他们来场约会了,结果完全无法付诸行动。这俩货明明曾经交往过,约会的经验实在是太过稀少了。至于水斗是个隐藏帅哥的设定,你看,这样的设定不是会更让人高兴些嘛?

●——第八章:情侣互赠礼物
2017年12月24日发布WEB版。趁着现实世界的圣诞节写下的一章。不对接吻场面进行正面描写算是我的个人偏好了。

请允许我借此机会,对看中了我的这部除了一对男女卿卿我我以外一无所有的作品的担当编辑老师,和为我献上了可爱到脑髓都要化了的插图的たかやKi老师,以及从WEB时期开始就一直支持着我的读者们,献上最衷心的感谢。
在Kakuyomu上公开的WEB版里,已经发布了除滥读派的水斗和解密狂结女外的轻小说宅女的新女主登场的故事,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去看上一看。如果想要在书本上看到,或者想要看たかやKi老师更多的插图的话,你对熟人们或者在SNS上的宣传想必会对角川Sneaker编辑部起到鞭策的作用吧。让我们一起对出版社施加名为销量的压力吧!
以上,就是纸城境介的『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昔日的恋情无从终结』。希望我们还可以在第二卷相遇。





是文库版的汉化版本。和web有些区别,加了些糖。


Gamers特典 --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Gamers的偶像崇拜



对读书人来说,存在着一种名为圈子的概念。
所谓圈子,说白了就是以时常光顾的书店为中心的区域。虽然我听闻也有很多读书人向网购与电子书籍之类的新事物出卖了灵魂,但我果然还是认为,出入书店以邂逅从未翻阅的书籍才是最美妙的。竟然会忘却了在目睹新书书柜上琳琅满目的封皮之时所感受到的那仿佛踏上冒险旅途的激动之情,这可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呢——嘛,也有我并不曾持有过信用卡导致难以利用网购和电子书籍功能的原因在内就是了。
总之。
平时,我的圈子就在以附近的大型书店为中心,顶多半径五公里左右的范围。而这个圈子,完全和前男友现义弟的伊理户水斗重合在了一起。
因此,我无可争议地施行了脱逃。
我骑上平时几乎从不使用的自行车来到了繁华街,将车停在停车场后,小心翼翼地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找寻着某一家店面。没搞错的话,这一带应该有那么几家才对……。
终于,找到了目标店铺的看板。
上面写着Gamers的字样。
是一家贩卖动漫相关的周边、CD、漫画及轻小说等商品的专营店——网络上是这么说的。
我扶正了乔装用的口罩,下定决心走进店里。要是让学校的哪个学生——尤其是那个男人——看见我走进动漫周边店的样子的话可就麻烦大了。我的优等生形象将会崩坏,那个男人也会瞅准了机会来捉弄我的吧。
我绝不是个宅。
我不希望为小说配上绵软无力的插图。顺带一提,之前我向义弟提起过这事,结果遭到了他的嗤笑。
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利用一直光顾的书店——因此,作为临时性措施,我将矛头指向了远离我的圈子的动漫店铺。
当我踏入店铺内的瞬间,迎接我的是偶像风格的歌曲。在巨大的屏幕中,播放着某个演唱会的PV。虽说即使是普通的书店也会在漫画或轻小说专区播放动画PV,但那些场合下,无论屏幕大小还是音量大小都是相当收敛的。这家店铺大张旗鼓地播放着这类影像的事实,让我感觉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数个PV的声音充斥整个店铺,但却不给人一种电玩中心一般杂乱无章的感受。我的目光扫过店铺,虽说一眼看见的是CD专区和周边商品专区,但我这次的目标是一本轻小说。
漫画专区倒是就在附近……嗯——,但光是一眼望去,实在有些分不清漫画专区和轻小说专区呢……。
我一边考虑着八成会让义弟嗤笑的事,一边混在其他客人之中,挨个看着与漫画专区类似的场所。
虽说我平时常去的书店也有轻小说出售,但对我来说,想要购入封面上画着可爱的女孩子的书是件难度相当高的事情——在此基础之上,在已经混了个脸熟的店铺里购买这样的书,这样的事我实在是做不出来。正因如此,我才会特意跑到如此遥远的书店来的。
一眼望去,没有找到目标的书籍。是在更深处么?
就在我心中如此想着,迈出脚步穿过周边商品专区的时候。
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线。
我吃了一惊,条件反射地藏到了书架的阴影处。……刚才那个……发型七凸八翘,邋遢得永无出头之日的男人是……!
我站在书架的阴影之下偷偷看去——果然,在那里站着的是我的义弟伊理户水斗。虽然我知道他会出入这类店铺……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他正板着一副认真的脸孔,紧盯着放置动画周边商品的书架。他的那副表情,比起上课时还要认真。
过了一阵子,水斗啪嚓地对着刚才端详的地方拍了一张照片,向我这边走来。我连忙将身形藏在书架的另一侧,任凭水斗直接走过我身边,离开了店铺。
又不是小说专区,他究竟在看什么呢……?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的我走到了周边商品专区的深处,检查了应该是水斗看过的地方。那是书架的角落。而紧挨着那里的墙壁上,贴着声优与漫画家的事件宣传海报。我没有理会那些海报,凝视起书架上摆放着的物件来。
那是,黑色长发的美少女手办。
……他、他盯着的是这个么?不是,我倒也不是对喜欢这种东西的人有什么意见,不,因为,但是——
这个……是不是,好像和我有点像啊?
不不,这并不是说我抱有将自己和美少女角色相提并论的可悲自尊心啦!但是……无论是发型,还是服装……。唯一一点明显的区别,不过是我绝不会穿这种短到令人发指的短裙……。【你敢不敢对着封面图摸着良心再说一遍!?】
就这样,当我将视线投向短裙时,我注意到了冲击性的事实。
这个手办——就连短裙的内部都做得无比精致!
就连内裤细微的褶皱都以堪称病态的精细程度制作而成。我看着这样的内裤,感受到面庞变得滚烫起来。他、他刚刚是在盯着这个看么!?他用比起上课时间还要认真的表情,紧盯着和我相像并做得极其逼真的手办的裙底!?
明明今天因为是骑着自行车来的所以并没有穿裙子,但我还是不自觉地按住了屁股。难道说,他平时一直都寻找着这样的机会么。毕竟我,基本上,穿的都是短裙……难道他,一直都虎视眈眈地,瞅着我会不会一个不注意露出裙底么。明、明明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个闷声色狼……!我绝不会让你看到的!你就尽管因为没有趁着还在交往的时候看到而后悔一辈子吧!
之后,我在轻小说专区里将目标的书籍——在数年前,因解谜小说的获奖而出道的,大概除我以外根本无人问津的作者的新书——搞到手之后,花费了比来途多一倍的时间,回到了家中。
即使在回到家里之后,我也没有换上居家用的裙子。
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手机里的画面,不禁露出了笑容。
少见地穿着短裤的结女浑身一颤,不知为何按着屁股迈着碎步走开了。是憋着没上厕所么。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今天在Gamers店铺内拍到的照片。也就是,总感觉和结女在气质上有几分相像的美少女手办——
「没想到那个作家居然会来到这么近的地方呢。」
——所在的书橱边的墙壁上所贴着的,签名会通知海报。




Meronbooks特典 --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Meronbooks的禁忌领域


对读书人来说,存在着一种名为圈子的概念。
所谓圈子,说白了就是以时常光顾的书店为中心的区域。虽说最近的电子书籍派似乎也不少,但对我们这些没有信用卡的学生来说,现实书店的存在依然是我们的生命线。对手机而言既是充电插口、对汽车而言既是加油站。对我们而言、书店就是这样的存在。如果常去的书店移驻别处,又或是关门大吉的话,我的圈子,毫无疑问会迎来一番剧变吧。
我的圈子从小学时代开始就保持着一成不变,以坐落于从自家出发的步行范围之内的一家大型书店为中心。但是,光是那些店铺无法满足所有的需求也是不争的事实——比如说,轻小说的店铺特典SS之类的东西,是不踏入相应店铺的话就不可能入手的。是的,也就是所谓的动漫店铺。
就是这样,我跨上平时几乎不骑的自行车,来到了与自己的圈子相距甚远的繁华街。在附近的停车场停下自行车,找到相当有特色的绿色标识并伸出了脚。那是Meronbooks的店铺。
「……嗯?」
本想快些走进店里,但在那之前,我看到了奇妙的东西。Meronbooks的入口有个可疑的家伙。那个家伙佩戴着黑色的粗框眼镜和白色的口罩——如果只有这种装扮的话我或许只会以为这个人不过是得了感冒,但实在是这个人太过形迹可疑,仿佛自己正在被人尾随着一般地左顾右盼着,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扑面而来。那个人一把摆正帽子深深地藏起自己的双眼,下定决心迈出步伐走进了店铺中。
……是我的错觉吗。对那帽檐下露出的黑色长发,我似乎有着相当深刻的印象。
我跟着那个奇怪的女人走进了店里,迎接我的是四处播放着的动画pv以及声优的个人节目所构成的浑然一体的环境。
在这片比起普通书店来说要琳琅满目得多的空间之中,客人们正一片肃然地物色着书本与同人志。虽说同人志的活动期间,店铺会显得更加嘈杂一些,但今天并没有到那种程度。但是,今天毕竟是发售日,在轻小说的新刊专区,已经聚集了相当数量的客人。
而刚才见到的可疑女人,正混杂在人群之中。
时至今日,女性造访动漫商店这种事根本没什么稀奇的。但是,或许那个家伙并不知道这一点吧,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与这个场所完全不符的气氛,举手投足可疑到了极点。
即使如此,周遭的客人依然没有在意她的举动。就算是我,如果不是和她相识的话,也不会将这样的一个人放在眼中吧。毕竟我只是来这里买书的,除此以外的事情与我毫不相干。
……没错。我是来买东西的,而不是来观赏义理的妹妹来到不习惯的场所后的可疑举止的。
就当我没看到吧。
我装作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样子,绕到了那个可疑女的另一边。好了,得赶紧回收店铺特典才行。
正当我在确保了系列作品的续集后,开始了四处扫荡作品的封面和故事梗概,一旦产生了兴趣就把书抱在怀里的工作时。
「……啊。」
隐约听到了,那似乎有些受到惊吓的声音。
略微抬起视线,只见那个举止可疑的女人慌慌张张地别过脸去,迈出略显焦急的步伐逃到了书店深处。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懂。算了,这与我无关。——如此想着准备回归新刊回收的工作的我,猛然间想到了。
……那个家伙逃跑的方向,好像是……。
我怀中抱着确保的书籍,快步走向了店铺的深处。果不其然,那个女人丝毫没有注意前方,只是埋头向前准备走进店铺的某个区域。
「等等。」
在她几乎踏入那片区域之前,我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浑身一颤回过头来,板着面孔将视线错开,以极度棒读的语气说道。
「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请放开我。我去前面这块区域有些事情。」
「你确定你进这里有事对吧。」
「是、是啊。」
「哼~。那我就放手了。」
我放开了抓住的手腕。或许对我如此轻易地将她放开而感到了惊讶,她满脸狐疑地看着我。
「阻止你是我不好。但毕竟我实在是有些意外,一度以为你是一时糊涂搞错了才会打算进去的。」
「……诶?意外?」
「嘛,其实本来是不可以的,但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办法。看在家人的交情上我就放过你好了。请便请便尽管向前走吧,祝愿你可以淘到好东西哦。」
「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说些什……么……?」
她又一次将视线对准了准备前往的方向后,那个女人——伊理户结女,终于注意到了将那片区域隔开的门帘的存在。
是的——那是十八禁专区。
意识到那扇以我们的年龄绝不可以穿过的门帘,意识到门帘的对面那满是黄色内容的空间后,结女的身体瞬间僵硬,颤抖不已,
「~~~~~~~~!!」
面色刷的一下,变成了黄油女主角的头发一般的红色。
「好了,一直呆站在这里会堵着路影响别人通行的。想进去的话就快点进去吧。」
我满脸堆笑地说完,结女又将视线死死对准了我,
「…………色狼……!!」
顾虑着四周的客人,压低声响骂了我一句后,三步并作两步逃出了店铺。
这种情况下,色狼应该是你才对吧。
我叹着气回到了轻小说的新刊专柜。到头来,那个女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我试着扫了扫她刚才盯着的地方。乍一看,似乎并没有找到那个家伙中意的本格推理类作品——
「——啊」
我将一卷文库本拿到了手上。那是在数年前,少见地以解谜类作品斩获轻小说奖而得以出道的作家久违的新作。
她的目标,就是这个吧。她大概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在一直利用的书店里买这种书吧。一定是不想被已经混了脸熟的店员说「这孩子原来也会买这种书啊」。那个女人就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类型。明明店员根本不会对此有任何的想法。
「……呼姆。」
我将那本书和其他书抱到一起,走向了收银台。
没什么别的意思。
一名顾客因为我的缘故而逃跑了,我只是想要替店铺承担这部分的损失罢了。
我最终会将这本书让给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她也说不定——但这,也不过是偶然招致的结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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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10000
明天不要赖床 騎士
好甜啊这对

8 个月前 0 回復

azusa86 平民
感谢大佬分享

10 个月前 0 回復

给糖哄梦霜 騎士
阅读理解,很多时候理解不了文章

2 年前 1 回復

椎名真爱 子爵
嗨嗨嗨

2 年前 0 回復

大禹治水000 騎士
怎么说呢,字里行间有股处男妄想臭,yy的太厉害了

2 年前 2 回復

  • 氵王八枪 勳爵 回復 @大禹治水000 : 你可没和我说反转了哦😊那个评论没@我🙂

    10 个月前 回復

  • 氵王八枪 勳爵 回復 @大禹治水000 : 轻之国度是这样的😔各种功能都像活在上个时代

    10 个月前 回復

  • 大禹治水000 騎士 回復 @氵王八枪 : 🤣谁还记得一年前别人回复我什么了啊,这一年过去了,我把对方给拉黑都给忘了,结果我看你评论什么莫名其妙的举报才往下翻了翻,发现我曾经回复过一个楼层,这一看评论都没了,那可不是以为原二楼是口臭被举报了吗。我都跟你说了反转了,是发癫举报人被我拉黑了,你以为在开玩笑?

    10 个月前 回復

憔悴丶 点滴 勳爵
下野纮....嘿嘿,我的纮糖.

2 年前 0 回復

zwz222573 子爵
好看

2 年前 0 回復

提督君 王爵
tv化了  男主是下野dd配的 嘿嘿嘿

2 年前 2 回復

布丁大人 騎士
感谢老哥,再次感谢。

3 年前 0 回復

雷霆寂然 王爵

相爱相杀的剧情太甜了吧?感谢大佬!

4 年前 1 回復

Acekiller 王爵
這個就是男女主不斷放閃呀
我狗眼瞎了
非常甜蜜呀

4 年前 3 回復

jim85314 王爵
插畫還不錯進來看看

4 年前 0 回復

ttate5762 平民
谢谢分享,话说epbu格式在哪呀

4 年前 0 回復

1669298041 伯爵
看这个想起来家有女友

4 年前 0 回復

碧落无痕 王爵
' xiaoyujie 发表于 2020-4-9 23:07 辛苦啦 帮你在顶楼也写了链接 '


感谢大佬。之后可能还会做二三卷的。

4 年前 0 回復

碧落无痕 王爵
本帖最后由 碧落无痕 于 2020-4-9 18:04 编辑


[url=home.php?mod=space&uid=258493]@xiaoyujie[/url] 大佬第一卷的epub做完了
[纸城境介][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01][日翻/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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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 轻之国度)


4 年前 0 回復

贤相德符充 平民
工作加油,辛苦了

4 年前 0 回復

晓逸 平民
很好看,感谢楼主搬运。

4 年前 0 回復

renge 騎士
从轻厉过来的~

4 年前 0 回復

麻衣学姐ai 平民
谢谢分享,看到这个标题很有意思我也来入坑了

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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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yujie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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