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広ノ祥人]口是心非的冰室同學 從好感度100%開始的毒舌女子追求法 1[台/繁]


本帖最后由 LzNO_Hentai 于 2018-12-5 01:01 编辑


  口是心非的冰室同學 從好感度100%開始的毒舌女子追求法 1
  ——————————————
  作者:広ノ祥人
  插畫:うなさか
  譯者:許昆暉
  圖源:吐司蛋喵
  錄入:A♂祈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與TSDM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冰室涼葉──看似完美無缺的優等生,卻是個心高氣傲、性格惡劣、口不擇言的學生會長。
  對這樣的她暗懷戀慕之情的副會長田島愛斗,某天突然能聽見她隱藏在言語背後的「真心話」!
  透過那些「真心話」,他才發現原來涼葉那辛辣惡劣的態度與毒舌都是表面上的偽裝,
  真正的她早就瘋狂喜歡上愛斗了!得知雙方兩情相悅的愛斗喜不自勝。
  既是已得出解答的戀情,要終成眷想必是輕鬆愉快!
  他乾脆立刻進行告白,想不到卻被對方給拒絕!?

  明知解答卻總是失之交臂的曲折青春愛情喜劇,即將揭幕!


  作者簡介
  広ノ祥人
  榮獲第13屆MF文庫J輕小說新人獎的評審特別賞。定居在石川縣。
  雖是在12月出生卻超級怕冷,最近時序又進入沒辦法從被窩裡爬出來的麻煩季節。
  不過自己倒是比較中意冷若冰霜的女生,酷酷的角色冷不防露出撒嬌的一面簡直太棒了!
  請大家多多指教。


  畫師簡介
  うなさか
  喜歡車跟鸚鵡的插畫家。
  活躍於原畫、插畫、同人各領域。
  也會以玩票性質參與競速或金卡納賽車。
  愛車的行駛里程不小心就超過了25萬公里但依然堅固耐用!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從兩情相悅迎向與冰室同學的告白結局
  第二章 難以攻陷的冰室同學(好感度100%)
  第三章 與冰室同學的初次約會
  第四章 從兩情相悅展開與冰室同學的告白序曲
  終章




  序章


  我首次與這位名副其實的天才美少女邂逅,是在高中一年級時。
  她是冷靜且完美無缺的優等生,升上二年級──嚴格說來是在一年級的三月起──又成為這座君島學園的學生會長。這位少女名為冰室涼葉。
  編成辮子的秀髮在頭頂紮成髮箍造型,後方則是長度及背的長髮樣式。白皙細緻的肌膚、充分展現她凜然性格的細長眼眸,此外還有端整的鼻梁,想必任誰見了都會認定她是美少女無誤。
  她的優秀之處甚至不只是外貌,這才是讓人吃驚的地方。念書自不必說,就連各項運動也是萬能,只是她好像對體力沒什麼自信就是了。
  好比去年遠足的登山時,她就像戰敗的士兵般萎靡不振,一臉真的要死翹翹的表情。
  至於要說這位做什麼都一派冷靜、悠哉自若的少女還有什麼缺點,除了體力以外再列舉一二吧。例如她冷靜而缺乏情緒起伏的模樣,會給人一種難以相處的印象,還有就是霸道且說話惡毒又性格乖張之類的。
  光是過著日常生活她就能吸引眾人的目光了,如今更成為學生會長,她已完全化身為學園的象徵。
  這位冰室涼葉與我──田島愛斗,在學園裡不知為何有很多接觸的機會。
  最初的契機是在一年級時,在男女分開採計的入學考成績我們因各自名列前茅,而被選為班級幹部,當時我就和冰室有越來越多相處的機會。至於升上二年級的現在,儘管我跟她分在不同班,但冰室還是給了我學生會副會長這個頭銜,讓兩人的接點依然保持著。
  冰室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個雖然漂亮但性格乖戾的人。
  只是過了一年後的現在……呃,她性格惡劣的部分卻漸漸讓我覺得可愛起來。有句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就是我想表達的。

  去年,因為發生在我跟冰室間的一件事,從此之後我就愛上了她,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目光焦點早已追著她不放。

  那時候的冰室,真是可愛極了。
  等我猛然醒悟,才驚覺自己的腦中隨時都充斥著她的倩影。
  不過,我這份戀情能實現的可能性,幾乎是無限趨近於零。
  與冰室成為男女朋友,在學園內構築任誰都羨慕不已的特殊關係,鐵定是沒機會的。
  關於這點,只要待在她身旁,不論怎麼看都很清楚。冰室日復一日對我投來的不是冰冷的視線就是嘆息,此外還有一大串惡毒辛辣的言詞。唔……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那些話難聽到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忘記自尊這回事了,真是不可思議啊。
  「德國的偉大軍人曾說,對組織危害最大的就是無能的勞動者了。哎,雖說這種事跟我完全無緣就是了。」
  「呵呵,看你的樣子果然沒收到任何人的巧克力對吧?我祝你明年不要再這樣了。嗯,或許我送你是一種比較快的解決方式吧。」
  這就是冰室涼葉和我之間的日常對話。
  告白這種事──雖然不是做不到,但我也不可能貿然送死。
  話說,冰室會對我採取這種態度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畢竟我只是個庸才,有許多場合都得勞煩那位天才的學生會長大人。
  即便選了我擔任副會長,其理由根據冰室所言,主要是因過去曾在班級幹部有共事的經驗,可以對我輕鬆且毫不客氣地發號施令之故。
  就冰室涼葉的觀點,我並非適任,而是個經常給她製造麻煩的部下。不論誰來看都覺得我們毫無可能,甚至到了讓我懷疑她有沒有把我當異性看待的程度。
  不過既然是單相思,只要能在學生會跟她共處,那也就夠了。
  反正這樣也很幸福,況且要做出失去一切的覺悟並飛蛾撲火地進行告白……果然還是覺得很害怕。
  這就是我,田島愛斗所導出的解答。

  這個選擇,理論上應該正確無誤才對……

  學生會辦公室瀰漫著緊繃的氣息。
  「唉,完全不行啊。錯字漏字也太多了吧?」
  黑髮少女坐在擺有學生會長桌上立牌的座位,手持列印紙嘆了口氣,接著又露出冷峻的目光瞪著站在眼前的我。



  「真是的,如果就這樣直接交給職員辦公室,我一定會成為笑柄的。學生會長可不是你的擋箭牌啊。」(抱歉了田島同學,要一直指責你實在太痛苦了。但既然有修正的必要,我裝作沒看到對你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責難與憂慮,我幾乎能同時聽見她發出這兩種聲音。
  除了冰室以外,待在現場的,就只有承受她嚴厲視線,表情苦澀的我而已。
  這是開玩笑嗎?聽起來或許很像,但無論哪一個說話聲都是出自我眼前這位不悅的冰室涼葉。
  其一毫無疑問是出於冰室實際上發出的言語。至於另一個聲音……該怎麼說……
  似乎是只有我才能聽見,也就是冰室涼葉的真心話。

  那就是所謂的內心話吧?之所以會說「似乎」,是因為我才剛在兩天前獲得這種科學難以解釋的能力,對這種超自然現象依舊無法置信。經過某些迂迴曲折的過程,直到一小時左右之前,我才終於確定這個聲音的真正來源。
  沒錯,那充滿歉意的聲音正是冰室涼葉的真心話,實在是震撼性的結論。
  當然,表情一派冷靜的冰室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哈哈,妳的真心話全都洩漏給我知道嘍──這種事我根本不可能說出口嘛。
  因此我一邊在心中複誦「平常心」,一邊努力執行例行的學生會工作。
  「擋箭牌。我、我真的……有那麼差勁嗎?」
  方才,我繳交了她委託我做的河灘清掃義工日程表,這也是學生會活動的一環。
  然而交出去以後,等待我的卻是混雜著失望的嚴厲視線。由於快逼近放學時間了,我勉強把東西趕出來好像惹得她很不滿意。這點我確實需要反省。
  「嗯,果然委託你做這件事是一大失策啊。」(謝謝你田島同學。除了錯字漏字以外都做得很完美唷。能簡單扼要處理完畢真了不起。辛苦你了。)
  冰室嗤嗤地冷笑一聲。
  雖說與此恰好相反,她內心的聲音極為溫柔,但為了讓學生會的活動順暢推展下去,我也只能暫時裝作沒聽到了。
  比起那點,倘若我每句真心話都要起反應,想偷笑的衝動都快讓我憋死了。
  「抱歉,下次不會再讓妳失望了,我會努力的。那麼,我拿回去重做吧。」
  我從冰室手裡接過列印紙,直接揉掉扔進附近的垃圾桶,然後走向設置於學生會長辦公桌左手邊不遠處的副會長用桌坐下來。
  這與她那宛如公司董事長座位的豪華辦公桌截然不同,跟職員辦公室裡老師用的桌子是同一款式。坐上椅子的同時,我想起今天一整天發生了許多事,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冰室則是一臉冷冰冰的表情,將紅茶送到嘴邊。我沒有多留意她,只是打開筆電,迅速著手修正日程表。然而──
  「──話說回來,為何你做事情總是少根筋呢。」(嘿嘿,今天因為先被田島同學誇了好多句所以心情不賴,想再多聊一下呀~~)
  ……冰室主動開口道。我才剛開始作業短短五秒就被迫中斷了。
  「會、會嗎?我自己並沒有那個感覺就是了。」
  「唉……缺乏自覺這點就證明你已經病入膏肓了。對了,如果要以一句話來總評你的話──」(啊~~為什麼努力工作的田島同學,看起來會這麼迷人呢?)
  將手邊杯子放下的冰室,以悠然的態度娓娓道出這番話:

  「對了,廢島同學這個綽號應該很適合你吧。」(呵呵,我最喜歡田島同學了!)

  伴隨她天真無邪的冷笑,一顆連大聯盟選手都會臉色發青的剛猛直球朝我扔來。
  「喔、喔……」
  我之所以會忍不住臉部肌肉抽筋──當然不是冰室那尖銳的毒舌如利刃對我的心靈造成無法承受的傷害之故。
  「我有時候不禁會想,未來真的有人會想和這樣的廢島同學交往嗎?嗯,我猜那一定跟街上出現瀕臨絕種生物的機率差不多吧。但只要機率還不是零,你現在就陷入絕望倒是嫌太早了呢。」(好啦好啦你不必擔心,你未來的女朋友現在就好端端待在你眼前唷~~)
  「是、是呢。好比說機率低於1%好了,但只要不為零就代表還是有可能發生的嘛。即使期望值低到比抽中頭獎還困難,有可能就代表有可能。」
  「哎呀,你今天意外好溝通呢。難不成是因為平常很介意的點一下子被我指責出來而自暴自棄,是這種心態嗎?」(放心好了田島同學,在這裡!這裡就有一個想當你女朋友的人。嘿嘿,你專用的冰室涼葉摸彩頭獎,禮物就是我自己。好害羞唷。)
  夠、夠嘍……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了……哈哈。
  來自暗戀對象的熱烈告白──儘管光是這樣就已經算是接近天堂的情境了,然而這對冰室本人來說卻是需要保密的內心話,因此以結果而言感覺就像是待在人間煉獄裡。
  在那之後,冰室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毒舌與甜言蜜語連環攻擊,直到當天學生會活動結束為止都不斷持續著。
  這才是表面上一派冷靜的冰室涼葉真心話。
  和她相處已一年以上,直到前天──當我能聽到她內心話之前,我都尚未察覺這衝擊的事實。
  那些()裡的台詞,才是她真正想對我說出口的言語,應該吧?
  辛辣且尖酸刻薄的態度與毒舌則只是表面偽裝……

  真正的冰室涼葉已徹底愛上我了!




  第一章 從兩情相悅迎向與冰室同學的告白結局


  我在學生會辦公室門前暫時停步,深呼吸一口氣。
  ──包含前天演變成事件發端的學生會活動,身為副會長的我,一如往常地從每天的例行公事開始著手。
  打開這扇門的瞬間,我們那位學生會長犀利的毒舌就會噴飛而來。為了要迎面承受,得先做好心理準備。
  畢竟那位學生會長,也就是冷傲的天才少女冰室涼葉,對於我這個除了學業以外一切都很平凡的人可說是異常嚴厲。
  在這種旁人看來只會覺得她殺氣騰騰的狀態下,我之所以能若無其事地接受,除了我對冰室懷抱特別的情感外別無其他理由。
  沒錯,再強調一遍,我喜歡冰室涼葉。
  正因為我經常觀察她才會曉得……那位冷酷的少女,偶爾也會露出羞赧的一面及頗具女人味的舉動。而與其說那種時候會讓我怦然心動,不如說我早已被可愛的冰室迷得半死了吧。
  雖說那種時候幾乎很少出現,但我總是期盼著能再次欣賞冰室那可愛的一面。儘管她不時會發表過度強烈的毒舌言論讓我大受打擊,這樣的期盼卻讓人得以重新振作,我才勉強沒有崩潰並撐到現在。
  ──然而,恐怕今天她的辛辣發言,會比平常更加嚴苛了。
  至於為什麼我會有這種預感?因為儘管昨天我跟冰室約好了要提早過來,卻無法拒絕班上同學砂城雅的拜託,幫忙她打掃……結果導致遲到了四十分鐘之久……嗯,百分之百都是我的錯啊。
  原本以為很快就能結束,誰知道花了半小時以上……唉,早知如此就該先通知冰室一聲我會遲到。像這種情況就是冰室經常教訓我的「你總是少根筋」的例子之一吧。唉呀呀……
  我不禁深深嘆了口氣,感覺自己掌心冒汗的同時將門打開。
  「冰室,對不起我遲到了!」
  首先該道歉才對。我彎腰鞠躬並雙手合掌。結果這時──
  「既然會遲到,為什麼不先通知一下?這是常識吧,田島同學。」
  如疾風般撲襲而來的,果然是對遲到也不知會一聲的我的激烈指責。這種打招呼的方式真冰冷啊。
  眼前的光景完全如我想像。冰室涼葉停下原本在操縱筆電的手,帶有責備之意的細長雙眸刺向了我。
  但誰會想到──

  (太好了,你終於來了。)

  不知為何,我的正前方也傳來了,彷彿約定碰面的時間過了卻不來的約會對象終於現身後,那種鬆了口氣的撒嬌嘆息。
  「……………………嗯?」
  那個……該說是跟想像中截然不同的發展嗎?呃,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兩種性質完全相異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傳了過來。
  那兩個說話聲,毫無疑問都發自冰室。
  當然,如今在這裡的,一如往常只有我們兩人而已。
  剛才單純是我耳背對嗎?還是類似某種幻聽現象?
  可是,另一個說話聲異常有臨場感也是事實。
  「啊,對啊。冰室說得沒錯,下次我會留意的。」
  說完,我還是不解地微微歪著腦袋,不過總之先在副會長的位子落座。
  「當你跟砂城同學在刻劃青春的一頁篇章時,我已經處理好三頁掃除的文書資料了。但總覺得效率很低落,因為已經快到離校時間了,不知我是否能趕在明天開會討論前做完呢?當然,這是建立在『你確實有做出如我要求的成果』這個前提上。」
  冰室發出了嚴厲的話語。
  附帶一提,所謂掃除的文書資料,是指下週六以學生會和衛生股長為主要成員,要進行的河灘清掃義工相關作業。
  要言之,由於我擅自遲到害她無法如期完工,所以她難以原諒我──這樣的解釋應該沒錯才對……但話說回來,冰室為何會知道我跟砂城去打掃樓梯的事?這明明是砂城剛才突然拜託我的啊。
  (嗚嗚……我太擔心田島同學會不會直接跟砂城同學跑去玩了,所以工作根本沒什麼進展,田島同學真是個笨蛋。不過──呵呵,既然你乖乖來了,那我就原諒你吧。只是相對地,你必須接受晚點放學回家,陪我聊天一個小時的處罰唷。)
  ──後頭那個聲音簡直就像是女友對約會遲到的男友鬧彆扭、撒嬌一樣。
  我無法想像那是眼前的冰室所說的,只覺得是聽錯了之類。然而那種貨真價實的聲音質感令我難以忽視。
  我忍不住在室內轉頭東張西望。
  「……說、說得是呢。」
  嗯,果然沒有其他人。在這個房間裡就只有我跟冰室而已。
  所以她果真就是剛才那些離譜發言的主人?
  不不,怎麼可能有這種愚蠢的事啦?冰室哪會為了要跟我聊天而延遲一個小時才放學啊?說到底,用這種私人理由向學校申請延後放學根本不可能獲得許可嘛──
  沒錯,我視野中的冰室依舊像平時一樣冷傲而面無表情,這就是比什麼都還有力的確切證據了。不管怎麼說,那種撒嬌的聲音都不可能來自冰室……
  「總之,為了預防萬一,我已事先向校方提出了延後一小時放學的申請。沒錯,小心駛得萬年船嘛。」(我真了不起耶,簡直毫無破綻!所以我們趕快把工作搞定,就可以進入聊天時間啦。嘿嘿~~)
  「嗄?」
  喀噹!我屁股下的椅子滑動了一下,完全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驚訝。
  是巧合嗎?剛才她提過「陪我聊天一個小時的處罰」。而如今冰室淡然的加班宣言,雖說意圖完全相反,但多留在學校一個小時的這個結果本身根本是一樣的啊。
  「一、一小時……加班,是這樣嗎……那個,延後放學的申請……」
  「……怎麼?看你嚇成那樣。難不成你另有要事,所以得準時離校……現在可不准你這麼說喔。」(還是說……你討厭跟我在一起待太久,不會吧……)
  我耳邊響起了平常冰室絕對不可能出現的猶豫及軟弱聲音。
  腦海突然浮現冰室宛如吉娃娃般,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憐地仰望我的模樣。我立刻暗地用力搖頭迅速消除這種幻想。
  那不可思議的說話聲究竟是什麼?又是從何而來的?果真是出於坐在我面前的冰室涼葉嗎?我以最現實的觀點思考──總之,還需要更多判斷的資訊。
  如此暗忖的我,在心中不斷複誦「平常心」這三個字,同時開口道:
  「不,我沒問題。只是妳突然說要加班,我稍微嚇了一跳而已。」
  「是嗎?那就好。」
  怪了……?聲音只剩下一個……?
  我還沒想通這點前,冰室又再度開口了:
  「既然如此,就趕緊辦正事吧。關於上週你繳交的清掃義工計畫資料,有一個重要的問題點,你能馬上進行修正嗎?」(對不起,田島同學,你的工作成果還是一如往常地完美,我實在太感謝你了。只不過我真的對其中一個小地方看得有些不順眼,這就是所謂的雞蛋裡挑骨頭吧。)
  「上週的計畫書……?真有那麼糟糕嗎……?是哪個部分啊?」
  在我尚未釐清目前的狀況前,解謎的事就待會再說吧。
  我下了這樣的判斷後,暫時先無視說話聲的謎團,繼續跟對方進行討論。
  「就是關於作業區域的各組分配那部分。」
  「唔──我一時看不出哪裡有問題耶?就我看每一組都分配得很公平啊。抱歉,我真的犯了什麼嚴重的錯誤嗎?」
  「是呀,你犯了一個非常關鍵的錯。就是這裡──」
  她以結冰般的細長眼眸刺向我。我所造成的失誤想必非常嚴重,不會錯的。

  「你跟砂城同學為什麼分在同一組?」(我跟田島同學為什麼沒有分在同一組!)

  「…………嗄?」
  咦,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冰室的不爽顯而易見。
  首先她的口氣完全配合她的表情,就像是在審問罪犯一樣。
  然而慢了一拍才發出的說話聲,卻猶如鬧彆扭的孩子在撒嬌。
  而且她竟然因為沒有跟我同一組而怨嘆……這、這未免也太……應該不可能吧。是啊,其實那個八成只是我的妄想吧。
  但話說回來,不管有什麼理由,當別人嚴肅生氣的時候,妄想出那種遠遠脫離現實的聲音也太離譜了──或許我就跟冰室平常批評我的一樣,已經沒資格繼續當人了。
  或者說,這是由於暗戀對象經常以各式各樣的毒舌言論攻擊我,害我身心俱疲,心靈的防衛本能緊急啟動,簡單說就是一種自我保護的結果吧。
  無論是哪一種,果然我該趕緊離校去看醫生才是最佳的選擇。
  當我露出愕然的表情思索時,冰室瞠目結舌地問道:
  「哎呀,你是怎麼了?難道距離這麼近,你還聽不清楚我說的話嗎?」
  又來了。這回又聽不到另一個說話聲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對啊,被妳說中了。不好意思,希望妳能再說一遍。」
  「唉……知道啦。反正我早就摸透了你是這種少根筋的傢伙,現在再指責你也於事無補了。」(真對不起,田島同學。計畫書本身雖然完美無缺,但只有一處,對我來說是不改掉就很麻煩的部分……)
  果、果然又聽到那個聲音了。內容跟她臉上無奈的表情完全搭不起來,而且語氣還是平常完全無法想像、充滿關切又自責的口吻。
  說真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聽仔細嘍田島同學。我再說一遍,為什麼你跟砂城同學要分在同一組啊?」(為什麼我跟田島同學要被拆散在不同組嘛。真是的!)
  「先、先等一下,冰室。」
  「哎呀,你該不會說你又沒聽清楚吧?」
  「當然,怎麼可能。就是因為已經聽清楚妳的發言,我才有問題要問啊……」
  「什麼問題?」
  「冰室,妳剛才要我修正的點是我跟砂城分在同一組這件事吧?」
  「對呀,沒錯。」
  「是、是嗎?冰室該不會是不喜歡我跟妳分在不同的組吧?哈哈哈。」
  大概是一時得意忘形,我邊搔著臉頰邊發出乾笑聲,不小心失言了。
  糟糕!竟然因為心情太鬆懈而說錯話。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嘛。」(咦,有沒有搞錯?難道說我吃醋太過頭,無意間說溜嘴了嗎?)
  「就、就是說嘛~~嗯,剛才那句話,只是我看現場氣氛太僵才稍微開點玩笑罷了……總之先說聲抱歉。」
  「……與其事後道歉,不如一開始就別做。你想緩和氣氛反而讓我感覺更不愉快了。」(太、太好了。原來只是開玩笑呀。真是的,不要嚇人家嘛。人家討厭這樣的田島同學──才怪,怎麼可能討厭你。呵呵。)
  跟輕蔑同時傳進我耳中的,是似乎很輕鬆愉快的放心嘆息聲。
  「呃……那麼,言歸正傳吧……我跟砂城分在同一組會造成什麼問題嗎?」
  冰室認為有問題的,是我所製作的河灘清掃義工分組部分。
  這個和衛生股長一同計畫推動的志願服務工作,是以河川為分界線,靠近校舍這一側由學生會負責,橋的另一側則交給衛生股長。附帶一提,橫跨河川的巨大橋梁剛好可將區域對半劃分。
  作業範圍非常寬廣,記得光是體育社團經常用來暖身的河灘地單車道就有兩公里長。而這回我們要負責的區域比單車道還要深入,所以需要使用相當多的人力。有許多社團都被動員了,作為社團活動的一環半強制那些同學參加。剩下的人員除了學生會成員外,大抵都是主動參加義工活動的志願者。
  「對呀,問題可大了。我以前應該經常告誡你不可濫用職權吧。」(就是說嘛。我跟田島同學沒有同一組的確是最嚴重的問題,但這件事也不可小覷。)
  雖然她這麼說,但我對學生會負責的校舍這一側區域,每一組都配了七或八人,且為謹慎起見,還把學生會的成員全部打散,即便我私心想跟冰室同一組,最後還是忍住了。
  「濫用職權……先說好喔,我只是聽了砂城她那『跟宅島一起應該很有趣,就讓我們同一組吧』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而已,並沒有其他用意。」
  我努力洗刷自己的冤屈,冰室卻吊起眼角,一副我一定是在說謊的目光。
  「田島同學,我早就看出來了。比起別人,你對砂城同學特別好。包括這回打掃的事,還有上回跟風紀股長一起進行服儀檢查那次也是,你不是偷偷跟砂城同學咬耳朵要她趕緊把耳環拿下來嗎?」(託你的福,害我一大早就得在校門口欣賞你們打情罵俏的模樣,真是超不愉快的,討厭!)
  「那、那是因為她就坐在我隔壁啊,或者說是一種同學間的好意吧。」
  「原來如此。所以你絕對沒有非分之想嘍。」(我已經注意到了。那次當你湊到砂城同學身邊的瞬間,你的視線都集中在她那敞開的胸口上。搞什麼嘛!果然男生都喜歡胸部大的?)
  竟、竟然被她發現了!
  「呃,畢竟我也是男人嘛,想被女生仰賴也是人之常情,我無法否認這點……應該吧。」
  「看吧,我的觀點果然沒錯。你這個色島同學。」(哼,我再也不理田島同學了!)
  冰室似乎對自己的推論正確感到心滿意足。
  拜、拜託別認為我對女色有什麼妄想好嗎?雖說當時我的視線不知不覺往砂城汗濕的胸口移動,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但那也是因為她的胸部實在太犯規了,簡直就是童貞殺手……好吧,我不該再為自己辯解了。真抱歉啊。
  「河灘的打掃範圍很大,有好幾處地點甚至隱密到不易被人發現。既然不敢保證你不會利用這點犯下無可彌補的錯誤,得負起全責的我便無法坐視這個危機不管。這就是所謂的避險行為。」(不可以,絕對不行!我才不會讓田島同學跟砂城同學有獨處的機會。雖說你們兩人的交情本來就不錯,但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之外我就反對到底!)
  喔、喔……
  「因此,我要以監視者的身分,加入你所在的那一組。這麼一來就不必擔心有什麼閃失了。」(呵呵,感覺雖然有點霸王硬上弓,但如此一來我們就能同組啦。耶!)
  「喔……喂喂,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沒錯,當然嘍。」(才不是哩,田島同學,你是我在這間學園裡最信賴的人了。正因為這樣我才想跟你在一塊,盡情耍任性。)
  喂喂喂──在我眼前的可是那個冰室涼葉耶。
  那個總是一派冷靜,對誰都很嚴格且責任感強,永遠以一臉冷酷表情堅決貫徹內心意志的理性,凜然的冰室涼葉喔。
  但她竟會因這種小事而心慌意亂,簡直就像跟意中人對話一樣喜怒無常,完全一副戀愛中的少女姿態,怎麼想都覺得很不真實。況且還是在處理學生會的事務途中。
  更不必說那個意中人還是我,太不可思議了。
  所以說…………啊,對喔。
  根據謠傳,她應該有其他喜歡的對象才對──

  「如果聽懂了,就修改組別分配,讓我加入你那一組吧。」
  (假使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就太開心了。想長時間跟喜歡的人一塊也是人之常情呀。真沒辦法耶,嘿嘿,人家太喜歡田島同學了。)

  「好、好吧……」
  喜歡的人──我強忍住幾乎要吐血的衝動,用力捏自己的右膝蓋警醒自己。
  從膝蓋傳來陣陣刺痛的感覺,看來這應該不是作夢。
  咦?冰室她……竟然會看上我?
  不不不,再怎樣也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吧?但假使是真的,我可是非常開心喔?自從聽到她有中意對象的謠言後,我就一直認為是別人,絕不可能是我。但搞不好那只是我擅自以為的誤解?
  ……可是啊,剛才那樣的台詞,不應該是用如此冰冷的表情說出口吧?
  我覺得繼續跟她討論下去會有困難,於是便中斷對話,著手進行修正作業。
  認真說來我現在根本沒空做這件事。除了諸多雜務外,我還兼任會計的角色,得負責核算各社團的經費才行,另外我也是會長祕書,所以必須將各股提出的要求在下次開會以前彙整起來。
  很遺憾,看來只好等明天一大早再去看醫生了。就算學生會原本該存在的祕書跟會計這兩位都因某些理由缺席,但都叫我扛也太血汗了吧,我每次都覺得這根本是黑心學生會。
  而且,那種不可思議的現象,每當冰室一開口就會發生,也就是整整一小時的延後放學時間都沒停止過──啊哈哈。
  因此等我好不容易放學,仰望自家的建築時,我露出一種在沙漠中徘徊數小時後終於抵達綠洲般,總算能好好享受寧靜的安心表情。

  ◆

  ──喂喂喂,那個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一回家就三步併作兩步衝上二樓,一頭栽進自己床上,制服也沒換下便思索起放學後的遭遇。
  我所喜歡的女孩──冰室涼葉實際上也喜歡我,還說出了許多讓人難以按捺的爆炸性發言。
  每當冰室開口跟我進行日常對話時,後頭所接續響起的說話聲,完全是她的聲音無誤。
  可是,繼續過著正常生活的冰室本身好像不知道這件事。如果我能輕易認同那聲音根本是出自其他人,現在就不會如此煩惱了吧。
  真是的,我的腦袋已經徹底被搞迷糊了。
  若以最現實的觀點思考,這是我生了某種病的症狀才是可能性最高的吧。
  「果、果然明天去學校以前,還是先跑一趟醫院比較好。像這種病應該要看精神科對吧?不過我該怎麼向醫生說明我的病情哩……」
  為了讓自己恢復冷靜,我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思考。
  「醫生,我有幻聽……這樣可以嗎?咦,距離這裡最近的精神科在哪啊?」
  「唔……精神科嗎?據我所知,距離這裡最近的果然還是在市立醫院吧。」
  「啊,果真還是得去市立醫院嗎?不過那間市立醫院可是以沒有預約就得等上兩小時而聞名哩,該怎麼辦?」
  「呼嗯,就是說呀。不過為什麼你得去精神科報到呢?」
  「那還用問?因為我有幻聽啊。」
  「幻聽?啊~~你還真的搞錯了,看樣子我來拜訪你果然是個正確的選擇。」
  「嗄?搞錯?拜訪我又是什麼──?」
  我剛剛是不是在跟誰交談啊?
  終於察覺這項事實的我,用力嚥下一口唾沫,怯生生地將視線轉向聲音的來源,結果那邊竟是電視螢幕的正前方。
  「……咦……?」
  我發出了無比接近驚愕的困惑之聲。
  不知為何,有位乍看下像是大學生的女性,從電視螢幕鑽出了半個身子,簡直就像某部鬼片裡的知名場面一樣──
  「哎呀,在我尚未開始說明前,先容我在愛斗家叨擾一下嘍。啊,如果可以順便端茶出來招待,我會更高興的。」
  以一臉明朗表情從電視螢幕完全鑽到我房間的那位女性,擁有夠格當模特兒的姣好容貌與傲人又帶有性感魅力的身材,第一眼的印象比我年長。若光憑外表判斷,果然會給人一種大學生的感覺。至於她的服裝則是走休閒風、貼近當今的年輕人時尚。染成棕色的一頭秀髮則盤在後腦杓下緣。



  「好啦,我們終於初次見面了。」
  背對電視,找到打電動用的坐墊後自行跪坐下去的她,臉上浮現柔和的笑容開口說道:
  「首先來個自我介紹吧。我叫南娜,是緣光神社負責掌管戀愛的神明,所以請叫我南娜女神。」
  咧開嘴露齒而笑的她繼續說下去:
  「不過我雖是神明,外表看起來的年齡還是跟你們差不了多少。如果你想放輕鬆一點,叫我南娜或南娜小姐也是可以啦。就當作跟同學聊天一樣,不用敬語我也不在意唷。反正我做生意時已經習慣這樣了。」
  「喔、喔……」
  不論如何我姑且先點頭。呃,所謂的緣光神社……應該就是指「那裡」吧?
  「嗯,看你的眼神,難不成是在懷疑我神明的身分嗎?好吧,這也很合理。你不必擔心,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突然聽到有人對你這麼說,你大概只會覺得對方的腦袋怪怪的吧。」
  「不、不,我並沒有那個──」
  「那麼,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呢?啊,飄浮在半空中怎麼樣?」
  「不、不用了……嗯,其實不需要。那個……南娜,妳跟我們是不同世界的存在,光是看妳剛才從電視螢幕鑽出來,我大致就可以理解了。」
  老實說我還半信半疑。不過,那些複雜的問題待會再去想吧。
  最終的判斷等南娜把話全都說完後再進行也不遲。
  先是有冰室的怪事已經讓我徹底投降了,因此我以半放棄思考的語氣回答她:
  「說起緣光神社……就是距離我們學園很近的那間援交神社吧?確實,我也聽說那個地方可以求姻緣,在附近這一帶還滿有名氣的──」
  「啊~~愛斗剛才故意把緣光神社發音成援交神社對吧?請鄭重更正,我的神社不叫援交而是緣光!」(註:日文的「緣光」與「援交」拼法相同)
  「好、好的。很抱歉……」
  南娜突然發飆了。糟糕,我好像踩到了她的地雷。
  「聽仔細嘍。我那間神社啊,是誠心祈求緣分可以發光發亮,才會取為緣光神社這個了不起的名字,跟不純正的援助交際絕對沒有任何關聯。結果到了最近,人們一聽到緣光神社,竟都自作主張聯想到讀音相近的援交──愛斗你最好記住,今後要把緣光神社的『光』字發音清楚,絕不可念成另一個字,請將這件事永誌於心。」
  「我、我明白了。我會牢牢記住的。」
  南娜橫眉豎眼地強調道,我則被她的氣勢壓倒而低頭。
  自己的名字被冠上鄙俗的稱呼會感到不愉快,這點看來就算是神明大人也一樣。
  我自己的名字平常也被亂改成宅島或色島之類的,所以深有同感──等等?我並不會因此很生氣耶。這麼說來,別人亂叫我好像也沒有那麼不快。
  「呃,所以說援交──咳咳,我是說緣光神社的神明大人南娜,為什麼要故意跑來我家……更正,專程蒞臨平凡的我身邊呢?」
  「問得好。剛才岔題太遠了,現在趕緊言歸正傳吧。那麼,南娜我在此有個問題要請教田島愛斗。」
  「請教我……?」
  我偏著腦袋發出疑問。南娜說聲「是呀」並點了點頭。
  下一秒鐘,她就浮出滿臉的笑容這麼表示:

  「怎麼樣呀?能得知戀愛中的少女心底在想些什麼,結果讓雙方其實兩情相悅的真相曝光了,你的感想是?」

  ──咦?
  我大為愕然,並感覺腦袋一片空白。
  有好一會,我絲毫無法理解這位自稱女神的發言。
  「討厭啦~~請不要再裝傻了。愛斗成績優異,腦袋一定也很好吧?你一定知道我剛才在說什麼對吧?冰室涼葉的真心話就是已經愛上你啦。」
  不不不,我就是因為無法理解才僵住的啊。我跟這個人明明是初次見面,為何她對我的評價這麼高啊?
  ──等一下,剛才南娜說冰室涼葉她怎麼了?
  「正如你所知,不要看涼葉那樣,其實她是很害羞的。這麼一來只能由愛斗這方主動告白了。嗯,現在才開始try try看也不遲就是了。」
  兩眼閃閃發光的南娜站起身湊到我跟前。
  難不成這兩者有關?在學生會辦公室發生的奇妙現象,以及突然現身的這位姻緣之神!
  「先、先等一下──!」
  思緒終於開始跟上現實的我,慌忙用兩手制止南娜繼續逼近,並趕緊先深呼吸一口氣。
  「話題跳太快了,我有點搞不清楚情況。總之,就暫時先把南娜當作是那間緣光神社供奉的神明吧。」
  「什麼暫時不暫時的,南娜我可是赫赫有名的正神。」
  反正我先無視南娜的主張。
  「然後,從剛剛的對話可以得知,今天我面對冰室時所遭遇的奇妙現象,最大的理由就是南娜蒞臨我身邊吧。」
  「沒錯,就是這樣。」
  「既然如此,那好吧,我們就從這邊慢慢說起。那個,是很感謝妳幫我這個忙啦……」
  我的視線因為緊張而逐漸游移起來。
  啊,腦袋在發燙。這就是所謂的陷入混亂,或者說是亢奮狀態嗎?
  對我這副坐立難安的模樣,南娜細細觀察過後嘆了口氣,並說聲「我明白了」,重新返回原本的位置跪坐。
  「那麼就依照愛斗的要求,我好好把自己來此的動機詳細對你說明吧。」
  看來雙方好像終於能平心靜氣地討論了。
  「要言之,就是涼葉她很喜歡愛斗。而愛斗你也喜歡涼葉,簡單說就是兩情相悅嘍。恭喜老爺賀喜夫人。」
  「呃,妳那樣只是直接說出結論吧。我想知道的是會變成這樣的經過,以及關於那種奇妙現象的說明。此外,我的事為什麼會跟緣光神社的神明大人南娜扯上關係?我也想搞清楚。」
  「啊~~這點的理由倒是很單純,因為涼葉她來拜託過我。」
  「咦,什麼?冰室跟神明大人也有交情喔?」
  我愕然地瞪大眼,結果南娜發出掩飾尷尬的笑容道:
  「是我剛才沒講清楚啦。更正確地說,是涼葉跑來緣光神社祈求神明。當然,涼葉根本不知道南娜我的存在。」
  「所、所以冰室她到底求了什麼?一定是跟戀愛有關吧。難、難道說,是求跟我交往之類的……?」
  「唔……關於這部分解釋起來會有點麻煩耶──不,應該是說內容恐怕難以用言語傳達給你……對了,這樣好了。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直接給你看實際的影片比較快。」
  原本交叉雙臂的南娜,突然像是想出好點子般,表情頓時開朗起來。
  「嗄?影片……?」
  不理會歪著腦袋疑惑的我,南娜輕輕往旁邊挪開並指向電視。
  「對呀。那麼請看VTR。」
  說完,南娜用右手打了個響指,下個瞬間電視螢幕就被點亮了。
  如果對她做的每件事都要大驚小怪,那簡直沒完沒了,於是我決定拋下一一湧現的疑問與吐槽點,暫時先仔細看VTR什麼的再說。
  螢幕上出現的是某間神社夕陽西下時的景色。
  那樣的光景可能出現在任何一間神社裡。之所以能讓我察覺影片裡是緣光神社,想必是由於我曾實際走過一趟的緣故。
  說來害臊,我自己也做過類似的事,就是曾為了祈求追到冰室涼葉而去那邊參拜。
  這、這也不能怪我嘛,日本人本來就是很愛趕流行的民族。緣光神社非常靈驗這點,在學園裡可是相當知名的。對於戀愛老是失敗的人來說,果然很難避免去做些求神拜佛的努力吧。
  一想到自己那段黑歷史,我就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不過這時電視畫面上夕陽西下、空無一人的神社腹地內,出現了一名少女的身影。
  辮子編在頭頂上,予人深刻印象的容貌端麗黑髮少女。
  不會錯的,她就是冰室涼葉。
  冰室帶著一如往常的冷峻表情走到賽錢箱前方,緩緩自書包裡取出錢包。
  然後──

  她將日本面額最大的紙鈔五張,投進賽錢箱中。

  「……咦?」
  我無意識地瞪大雙眼。喂,剛才那是……假如我沒眼花看錯或出現錯覺、幻覺……冰室那傢伙,竟然奉獻了五萬圓進賽錢箱?
  不知道日後會有人觀看這段影片的冰室,依然擺出平日的冰冷表情並慢慢閉起細長的雙眼,兩手合十,恭謹地進行參拜。
  那之後,冰室又走向設置在右手邊的抽籤木箱,投錢進去後抽起一張籤,接著身影便從神社腹地消失了。
  VTR似乎到此為止,電視畫面也無預警地突然關閉,恢復原本黑漆漆的模樣。
  「…………」
  我有好一會因為愕然而無法動彈。
  南娜對我這種反應完全不在意,再度將開朗的臉龐轉過來。
  「你覺得怎麼樣啊,愛斗?啊,想要的話可以再重播一遍唷?」
  「不……不用了。對了南娜……剛才那個……呃……」
  「是的。那就是涼葉實際來我神社參拜的影片。」
  南娜豎起食指,一副爽快的模樣。
  「謹慎起見,我想問一下……剛才那個應該不是套招的吧?尤其是奉獻的金額部分。」
  「對呀。涼葉的賽錢毫無疑問投了五張萬圓鈔,合計一共是五萬圓唷。」
  「咦,為什麼她要捐五萬啊?一般人為了跟結緣諧音,都是投五圓硬幣比較多吧?」
  「誰知道?你問我也沒用呀。大概是跟愛斗在一起會讓她『心花怒放』吧──這是我的猜測啦。」(註:日文的「心花怒放(ご満悦)」與五萬圓諧音)
  這種諧音也太稚拙了吧。冰室,妳不要硬湊啊。
  「總之,涼葉花了五萬圓這種大筆的奉獻向我祈求也是事實。身為掌管戀愛的神明,面對涼葉如此熱切的情意,怎能不幫她實現呢?而且此事不宜遲,越快越好,愛斗不這麼覺得嗎?我想你也有同感吧。」
  南娜緊握拳頭,展現出內心滾燙的熱情。
  能夠如此設身處地為信徒著想,緣光神社的靈驗程度果然名不虛傳啊。我以後也該對這間神社抱持敬意才是。
  「那麼,重點還是在冰室對神社到底祈求了什麼內容……」
  等一下,仔細想想,問他人祈求的內容好像侵犯了隱私?
  糟糕,搞不好我無意間做出了對冰室非常失禮的事也說不定。
  「好吧,既然你問了。她拜託我『希望自己的情意可以完整傳達給最喜歡的田島同學』。」
  「…………」
  「嗯,怎麼了嗎?」
  「沒事……只是內心充滿了罪惡感,明天我可能沒臉跟冰室碰面了……」
  「那可就麻煩了。屆時冰室可能會寂寞到垂頭喪氣哩。自己祈求的神明反而害她跟意中人疏遠,事情大條了。」
  「是、是呢……」
  我努力按捺欣喜害臊的心情,卻還是滿臉通紅。
  簡單說,冰室她從很久以前就對我……呃,非常喜歡……不過在戀愛方面非常害羞的冰室,始終很難對我傳達出真正的心情。
  取而代之地,冰室只好用那種惡劣的態度與大量的毒舌言論來掩飾害羞──不對不對,我無法理解,那太離譜了吧?傲嬌這種存在怎麼可能活生生出現在現實世界中?
  ──況且,追根究柢,為什麼我能從冰室身上聽到那種奇妙的說話聲?
  然而假使按照南娜剛剛的說明,那才是冰室的真心話吧。
  毒舌又冷靜的冰室如果知道此事,絕對會極力否認的。不過她越是如此,我就越覺得她可愛。
  「喂,南娜?」
  「嗯,怎麼了嗎,愛斗?」
  「冰室她對我……呃,非常地那個……我現在已經明白了。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我突然可以聽見冰室的真心話呢?」
  「哎呀那還用問~~當然是涼葉自己這麼祈求的結果呀。」
  「嗄?冰室向緣光神社祈求的,不是那個……呃,把喜歡的心情傳達給我嗎?」
  光是要我自己說出這種句子,就足以讓人臉頰發熱,聲音瞬間頓住。
  畢竟對我而言,這種話足以顛覆整個世界。光是這樣就讓人很難掛在嘴邊。
  「對呀就是那個。意思完全一樣不是嗎?」
  「但妳為何要給我這種足以侵害信徒隱私權的能力啊?確實啦,能得知冰室的真心話,明白她謠傳中的意中人還真的就是我的時候,我簡直快高興死了……」
  在對冰室的罪惡感之下,我這麼強調道。
  「哎呀~~以結果而論這不是很好嗎?當然我並沒有打算一開始就用這招啦。」
  南娜原先開朗的臉孔露出了苦笑。
  「接受信徒祈求的我,首先要從觀察委託客戶冰室,以及其對象,也就是愛斗周遭的情勢著手。例如有沒有情敵之類,雙方的接觸點有多少等等,這些都是我該調查仔細的。」
  喔……原來神明大人的工作也是從這種小地方開始啊?該怎麼說,感覺好像偵探。
  「至於調查結果嘛,儘管雙方都處於別人會嫉妒到爆炸的青春純愛狀態,卻因性格過度害羞,導致連我這個旁觀者看了都打從心底感到無奈。且又為了掩飾自己羞怯的內心,而用過度嚴厲的態度對待對方,讓明明是兩情相悅的意中人誤以為自己毫無半點機會,甚至因誤會後的發言親手讓機會白白溜走,才導致現在的結果……總之我搞懂了事實就是這兩個人都太廢啦。」
  她露出促狹的笑容,如此作出結論。
  「是、是嗎……?」
  這位女神大人嘴巴也相當惡毒嘛。
  「南娜我實在很苦惱,究竟有沒有什麼好方法可以讓信徒的祈求迅速實現呀?」
  南娜交叉雙臂,露出嚴峻的表情,不過很快又露出一臉得意的模樣。
  「就在這時我靈光一閃。既然喜歡對方的心情實在很難言傳,那乾脆從腦中直接把真心話送給對方好啦。」
  自己的這個判斷簡直天才,只見南娜很滿足似的點點頭。
  不不不,妳的點子很奇怪好嗎?未免也跳太遠了吧!
  「咦,神明大人實現信徒的祈願有這麼重視速度跟效率嗎?雖說由我來吐槽這個感覺有點奇怪,但依照冰室自己舒服的步調進行不是比較妥當嗎?」
  「現在沒時間講這種悠哉的話了。小心上頭,上頭有人在盯著呢。」
  南娜激動地指向天空,打斷了我的發言。
  看來她身上某個開關被觸發了。
  「咦,上頭?」
  「對,就是上頭沒錯。說白話一點則是地位比南娜還高的神明。不過這件事涼葉本身也有錯,誰教她突然把不符合行情的五萬圓塞進賽錢箱裡。」
  「果然沒錯,奉獻五萬圓真的太異常了啊。倘若是比較大的賽錢箱,偶爾會看到裡面出現萬圓鈔,我還以為是自己少見多怪哩。」
  「嗯,就是說呀,愛斗所言甚是。因此很遺憾,關於涼葉的處置方法上頭盯得很緊。我還被直接叫過去大肆激勵了一番,說一定要全力支援讓她成功呢。」
  語畢,南娜頹下了雙肩。
  遺憾?這種發展對冰室而言,簡直是再幸運也不過了吧……
  「南娜我呀,平日可是非常忙碌的。就算是神仙,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小時,跟人類一模一樣。我原本的行程表就排得很緊湊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老頭子們不必自己動手,當然可以說風涼──好吧我不提了。總之需要南娜我幫助的人類可是有一大票啦,就算一口氣給我五萬圓,我也不可能為涼葉一個人分配出更多的時間。」
  南娜的嘴角往下撇,露出很不滿的模樣。
  她的意思是……跟奉獻了多少錢無關,只要是來參拜的人都可以找到幸福,而她也為此一天二十四小時忙得團團轉。
  對眾生一律平等,果然是位很了不起的女神啊。
  唔,至於她若無其事地非難那些更高位的神明這點,就暫時不去管它吧。
  「總之愛斗,期限就在下週四了,到下週四以前一定要搞定這件事。聽好嘍,在那天以前,愛斗務必得盡全力跟涼葉開花結果!」
  南娜用力豎起食指,保持跪坐的姿勢把臉湊過來。
  咦,她的意思是?超過下週四會怎麼樣嗎?
  難不成說,因為我獲得這種犯規的能力,代價就是超過期限以後會死亡之類的,應該不可能是這種老掉牙的故事發展吧,哈哈…………
  拜託別嚇我好嗎?
  「呃,那個……倘若無法在期限內達成的話?」
  「如果失敗──不行不行,你非得成功不可,否則我會很困擾的。沒錯,畢竟下週四可是──」
  說到這裡,南娜先用力吸了一口氣……

  「下週四,是機戰跟工坊系列新作的同時發售日呀!」

  只見她冷不防緊握拳頭,放大音量如此宣布道。
  「…………嗄?」
  有好幾秒鐘,我都無法理解這位女神大人究竟在說什麼。
  不,更正確地說是我不想要理解。
  ──其實我很清楚。
  關於南娜方才出口的那兩個關鍵詞代表什麼意思。
  沒錯,除非在神仙的世界裡,那兩個詞只是發音相同但意思完全不一樣的事物,否則無論何者都是遊戲軟體的名稱。
  「那個……南娜……剛才妳所說的機戰跟工坊系列新作云云,我可以問個假設性的問題嗎……?那該不會是指下禮拜要上市的遊戲吧?」
  「嗯,你猜對了。啊,難道愛斗也有玩這兩個系列嗎?關於你們這個世界的一切,我全都事先調查過了。順道一問,愛斗打算先購入哪一片呢?」
  「這個嘛,我當然是選機戰──等等不對!如果我沒猜錯……從剛才一連串的對話脈絡來推測……呃,可以解釋為南娜怕耽誤玩遊戲才急著想把工作結束掉……怎麼可能呢?一定是我誤會了吧──」
  「對呀,你又猜對了。」
  唔喔!看她這天真無邪的笑容。
  結果她斬釘截鐵地肯定我的推測。快把我剛才對妳的敬意及謹慎發言等等都還來啊!
  所以南娜是個遊戲宅喔?她明明是神仙耶?
  「既然愛斗跟我一樣熱愛遊戲,想必一定能體會吧,事情跟自己喜歡的系列作發售日剛好撞期簡直是糟糕透頂。另外還有『非得要先選一款來玩才行』這種毫無意義但又避免不了的龐大壓力呀!」
  「的確是啦……唔,應該說我非常能感同身受。」
  在我表示有同感的瞬間,南娜的臉龐頓時明亮起來。
  「就是說嘛、就是說嘛,我就知道愛斗一定能理解我。下週的我根本沒時間工作,世界上還有其他非得要靠我拯救的人存在呀。」
  「等一下。妳剛才說得靠妳去拯救的人們,讓我猜猜看──該不會是在遊戲的世界裡吧?」
  「嗯?當然嘍。」
  這種廢話何必要問?她圓睜著雙眼瞪向我。
  不不,這種時候妳不應該詫異才對吧?不知為何,我開始有種不好的預感。
  「好、好吧,南娜因為想玩遊戲所以對於工作──也就是冰室的祈求希望能盡快完成……呃,由於我也是玩家,大致可以理解,雖說我不是非常贊同就是了……那麼,這跟我可以聽到冰室的真心話又有什麼關係呢?」
  「誰教你們兩個繼續這樣下去,一輩子也不會在一起嘛。」
  這時南娜再度露出嚴肅的表情,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位神明大人可還真好心啊。
  「可是透過這種方式解決……對冰室本人而言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吧……」
  與其說不是她想要的,不如說簡直丟臉死了。要是反過來發生在我身上,我一定受不了。
  「不會啦。涼葉自己許的願望不就是這樣嗎?」
  「嗄……?妳那是什麼意思?」
  「聽仔細嘍。涼葉參拜神社時拜託我『希望自己的情意可以好好傳達給喜歡的人』,所以南娜我才讓涼葉如她所願,照實傳達出內心的本意。涼葉誠摯懇切的愛意,就這樣直接讓意中人愛斗聽到了。」
  南娜說話時雙手扠腰,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唉,這位神明大人就是那個……所謂的認真型人渣吧。
  「啊對了,我再補充一點,你現在擁有的能力,頂多只能捕捉到隱藏在言語背後的真心話而已,可不會直接把對方內心在想或思考的事平白無故告訴你唷。也就是說,在對方不說話的情況下,你是什麼也聽不見的。」
  ……我感覺有點,不對,應該是大為放心了。
  「還有,包括可以直接用『是』或『否』回答的問題、日常應答、打招呼等簡單的對話在內,有許多場合人類表裡的感情是一致的,在這種情況下就不可能聽到什麼隱藏的真心話。當然不必我多言,對方直接講真心話的場合也是。這種能力頂多就是可讓你聽到隱藏在對話背後的真實想法,因此對方把心裡想的事率直說出口時就沒有必要發出兩次聲音了。」
  原來如此,難怪我不是每次都能聽到兩個說話聲。
  「此外,涼葉對愛斗以外的人說話就不會產生這種現象。因為涼葉想率直表達情意的對象,就只有她最喜歡的愛斗而已。啊,你果然很在意這點對吧?就是涼葉跟其他男生說話時會不會發生這種事。」
  南娜促狹地咧嘴笑道。那、那還用問…………我當然很在意這點嘍。
  「總之,愛斗已經確定涼葉也喜歡你了,那麼就由你這邊主動大膽告白,兩個人趕快開始交往吧。屆時南娜我也能卸下肩上的重擔了。」
  「好、好吧……」
  「那麼,為了迎接逐漸逼近的發售日,南娜我要去籌措舒適享受遊戲時光所需的資金了。再見啦,不久後我會再來這裡露臉的。」
  不待還在愕然的我回應,南娜就輕快地消失在電視螢幕當中了。
  房內重回安靜,但我依然無法從全身僵住的狀態解除。
  有句話說,事實往往比小說還離奇,但這種離奇也該有個限度吧。
  總之,我先把什麼神明跟可以聽到真心話的能力擱在一邊暫時不管。
  原來如此,我和冰室根本就兩情相悅嘛。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事情太不妙了!我簡直就像全身肌肉都泡在衣物柔軟精裡一樣,表情根本合不攏嘴。
  明天,我該用哪張臉去面對那個人才好?內心只有恐懼以及不安。
  可是,我今天聽到的確實是冰室涼葉的真心話,也是她真正想說的內容──
  ……嗯,果然,我還是很難輕易接受這項事實。

  ◆

  還沒來到學生會活動的時間,就沒什麼跟冰室接觸的機會,因此儘管昨天發生了那麼多事,今天在午休以前都是極其平凡的日常生活。
  目送一起吃午飯的同學前去進行社團的自主訓練後,接下來就要面臨跟自己獨處的時間了。由於我也沒什麼特別的事要做,便依慣例在自己的座位上玩了好一會社群手遊打發時間。這是我一如往常的午休風景。
  此外,一旁毫不顧慮他人,大聲發出的辣妹嬉笑聲,也一如往常讓我感到很厭煩。
  「──啊哈哈!那是什麼嘛?簡直瞎爆了。」
  從許多座位把椅子集中起來盤據的一票辣妹,看來身上並沒有配備禮貌或公德心這種情感的樣子。每到午休時間她們就目中無人,像這樣擺出理所當然的表情替教室持續供應噪音……明明除了帶頭的那個以外,其他人都是別班的嘛。
  或許你要說如果真的感到那麼不愉快,移動到其他地方去不就好了?但這裡可是我的座位,換句話說就是我的領地。雖然是無聊的堅持,不過投降並讓渡領地這種事實在讓人不怎麼開心。
  「就是說嘛──我就覺得很奇怪。如果問我那樣O不OK,我的答案絕對是不OK。」
  然而,提起2年B班的女王,也就是砂城雅小姐卻不坐椅子,反而一屁股坐在我的課桌上……真是的,拿她一點法子也沒有。
  老實說這讓我很困擾。不過我就本著友人的善意,裝作沒看見吧。



  雖說砂城也不是那種問也不問就擅自坐上來的人,但那僅限於第一次而已。之後她就理所當然地用我的桌角代替椅子,並將這種模式貫徹始終。我可不記得當初我有勾選「下次坐這邊不必再問我」的選項啊。
  正掩口大笑的砂城模樣,託了她那天生的美貌之福,加上改過的制服和摺短的裙子,在周圍的女生當中顯得鶴立雞群,美到讓人不得不承認的程度。髮型又採用略捲的半中長金髮且在較低的位置束起,不管怎麼看都給人一種超正女高中生的印象。
  這位砂城雅所率領的辣妹女子軍團,之所以偏偏要將大本營設置在我的座位旁邊,全是因為她們的領袖砂城本人座位就在我隔壁,沒有其他理由。
  旁觀者看只會覺得這是一幅悲劇的畫面,我本人身在其中之所以會表現得毫不介意,全是從我跟砂城的關係增添了坐隔壁的情誼開始。我跟她會在下課時間聊天,或是在期中考時幫忙複習功課,恐怕在全班男生中就屬我跟她關係最良好了。
  「對呀對呀。話說回來,阿雅,聽我講一件事。我呀,前不久跟恭介開始交往了。」
  「騙人,真假?不過這件事妳怎麼沒有馬上告訴我呀?」
  「啊哈哈,不好意思。因為有太多人想找阿雅商量事情,我雖然想趕快跟妳報告,卻一直等不到適當的時機。」
  「原來如此。嗯,我確定亞紀一定能跟對方順利交往下去的,所以不先報告倒也不打緊。啊,是那個的緣故吧?就是那裡,援交神社呀。上回我們回家途中在援交買了御守,果真應驗了。」
  緣、緣光神社出現了!就連那個砂城都深信不疑,南娜果然是位了不起的神明。
  「搞不好喔。援交神社可是非常有名的。」
  那邊已經不是什麼非常有名的程度了。不但真的有神明駐守,甚至還直接找我商量。
  另外,既然真的那麼靈驗,就好好讀成正確的名稱「緣光」啊。
  「原來是這樣呀~~那我等下回家也去援交一趟吧。」
  至少把神社兩個字加上去吧。如果只講援交,周遭人聽了肯定會以為是另外一個意思……總覺得教室其他角落已經掀起了竊竊私語聲,恐怕已經太遲了。
  「不過妳若是有什麼苦惱,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分享唷。」
  「嗯。謝謝妳,阿雅。」
  「不過啊~~為什麼人這麼好的阿雅一直不交男朋友呢?」
  「就是說嘛。每次妳被告白都拒絕。那幾個明明就很帥,簡直太可惜了。」
  「啊~~妳問我喔?自己形容自己是有點怪怪的,不過我的外型看起來很成熟,因此我跟同年紀的男生好像一直都很不來電。」
  對於興沖沖提出質疑的朋友們,砂城發出「唔」的念念有詞聲,彷彿正在思索。
  「男生這種生物,基本上既幼稚又單純,簡直跟傻瓜沒兩樣。面對同年紀的男生,我總覺得像是在跟小朋友來往。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女孩子,總是希望男生可以成熟到足以引領我。」
  「喔~~真意外耶。不過阿雅的這種心情,我好像可以體會。」
  「對吧對吧。反正就算勉強自己跟對方交往,也可以預見很快就會分手,要提分手又是件麻煩事。所以與其說我沒有意願交男朋友,不如說我很想知道有資格跟我交往的好男人究竟上哪才找得到呀?」
  砂城露出憂鬱的表情,一邊轉著頭髮玩。
  討厭妥協這點,的確很像個性強勢的砂城作風就是了。
  真有那種人嗎?足以吸引砂城的男生。
  「──拜啦阿雅,我們等下要上體育課,所以差不多該走了。」
  「好好好。那麼放學見。」
  當午休只剩下十分鐘左右時,砂城的聚會告終了。
  「嘿咻!」
  笑咪咪揮手目送同伴們離開教室後,砂城從我的課桌跳下,並砰砰拍打自己的裙子後方,接著才重新坐回現在已經沒有人的自己座位上。
  然後──
  「──我說宅島啊~~」
  懶洋洋的砂城說話聲朝我傳來。
  「我看你一天到晚在玩手遊,不像班上其他男生一樣想交個女朋友嗎?」
  砂城像這樣找我抬槓打發時間,幾乎已變成習慣了。
  附帶一提,宅島是砂城替我取的綽號。這個綽號的由來極為單純,因為我老是在玩遊戲,看起來就像個阿宅──應該是這樣吧。
  由於我並沒有什麼不滿的,就順理成章接受砂城給我的這個綽號了。
  「嗯,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並沒有將目光從橫擺的手機畫面上移開,只用聲音朝砂城的方向問。
  「你少裝蒜了。反正你剛才一定有偷聽吧?我們這些人的對話。」
  我假裝沒聽懂,立刻被砂城賞了個白眼。
  嗯,她們剛才的確是在我面前聊天,要假裝我根本沒在聽,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無法否認就是了。」
  「宅島在這方面最老實了。要說你無趣嗎?還是該說你真的很噁心?」
  「反正我不管怎麼回應,都會被妳嫌噁心吧。真是的,到底怎麼做才是正確答案啊?」
  我停止玩手遊,將手機收入長褲口袋後聳聳肩。
  「哼哼,看來你還挺~~暸解我的嘛。」
  我揚起臉,只見砂城露出好像很佩服的眼神。不對啊,我剛才說的話並沒有什麼值得誇獎的要素在內。
  「所以,你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說了那麼多,你總不可能對女生毫無興趣吧?動畫角色之類的不算唷。」
  「在回答肯定或否定以前,我怎麼不記得自己有跟砂城說了那麼多關於這方面的話題?」
  「所以答案到底是什麼嘛?就算是宅島,也有一個比較中意的對象吧?」
  結果砂城咧嘴一笑,試圖把我的反問矇混過去。那個「就算是」感覺包含了一點惡意在內,或許是我太敏感了吧?
  「這個嘛──要是我說了,妳會稍微被我嚇到嗎?」
  「一點也不會~~畢竟我們都是高中生,有喜歡的對象也很正常吧。」
  砂城居然率直地作出回覆……真、真是意想不到。
  「的、的確……說得也是。」
  「就連那個冰室同學都聽說有喜歡的人了,宅島說有更不值得大驚小怪,或許該說衝擊性遠遠不如前者吧。」
  感覺我的事話題性不足,砂城一副覺得很無趣的樣子。
  我跟冰室被相提並論絕對是巧合吧,但我還是感到背脊發寒。
  萬萬沒料到在這種時候會牽扯出關於冰室的話題。
  「她乍看下像是對男女之事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但聽說有人對她告白都被她以『我有其他喜歡的人』拒絕了。」
  「……我聽到的謠傳也是這樣。」
  「聽掌管戀愛的神明說,她喜歡的人就是我喔」……假使我這麼回答,砂城一定會臉色鐵青,趕緊逃開吧?
  「她有喜歡的對象的確讓人感到很意外啦。但反過來說,既然有,為什麼不向對方告白這點也很不可思議。要是我的話早就下手了。」
  砂城好像很得意地仰起了下顎。
  超級冷靜的優等生,這是任何人都會對冰室產生的第一印象。
  擔任這座君島學園的學生會長,被自己和他人咸認是嚴苛而孤高的存在,並以凜然的作風一併承受周遭畏懼與憧憬的目光,這位出眾的才女正是冰室涼葉。
  正因如此,不採取行動的冰室似乎很不像她的作風,砂城才會感到不可思議。
  然而,昨天我聽到的那些……似乎才是真正的冰室──
  是啊,果然過了一天再仔細想想,還是覺得根本不可能發生。
  說真的,今天的學生會活動該怎麼撐過去……
  「反過來說,也許是我自己比較奇怪啦。都已經是高中生了,卻根本找不到能夠喜歡的對象。」
  砂城苦笑出聲的表情,跟剛才與朋友們聊天時的開朗模樣截然不同,總覺得隱約有種寂寞的氣息……不知該怎麼說,這也很不像她的作風。
  「說笑的──這種無聊的話題暫時擱在一邊吧。」
  「喂喂,哪裡無聊了?這是妳切身的事耶。」
  「不要緊、不要緊啦。比起那個,我還有其他非得要好好收拾不可的現實問題哩。」
  砂城用鼻子哼出充滿自信的笑聲,又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嗄?非得要好好收拾不可的現實問題?」
  「沒錯~~三週後不是就要期末考了嗎?我說宅島,你這次還能幫我複習嗎?上回期中你教我念書,讓我感覺進步不少,甚至原本放棄的升大學都重現生機了。怎麼樣啊?」
  這麼說來,距離期末考只剩三個禮拜了。
  「我是無妨啦。但我順便問一下,如果妳要感謝我,會用什麼來報答呢?舉例來說,請我吃客拉麵之類的。」
  「報答喔……啊,『讓我盡情撒嬌一日券』這樣的回禮如何?」
  「那種報答是給砂城占便宜用的,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吧?怎麼看都單純只是砂城藉機想達成自己的心願而已,正常情況下應該是由我盡情撒嬌才對吧?」
  「啊哈哈,開玩笑的啦。拜託一下~~回報的事等我之後再慢慢想。總之請你先答應幫我,我一定會回報的。」
  「好吧,我就姑且期待一下嘍。」
  在她那種拚命彎腰懇求的舉動下,我實在很難說NO,只好露出苦笑點頭答應了。

  ◆

  那麼,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舉個例子吧,這就好像站在懸崖峭壁前,卻跟你說底下有透明的地板,你可以安心前進一樣,即便那位發言的人真的是神明,光是要顛覆自己心中根深蒂固的概念,就會被恐懼和困惑纏住,無法輕易抬起腳繼續往前走。
  這便是我如今的心境。
  果然一旦站到了冰室涼葉本人的面前,我就無法脫離那種半信半疑的尷尬處境。
  「──那麼,既然沒有其他特別的意見或問題,會議就到此結束嘍。你有在聽嗎?田島同學。」
  坐在一旁的冰室朝我投來凜然的說話聲,將我的思考強制拉回現實。
  眼前有一名綁馬尾的女同學,隔著一張桌子坐著,她手邊還有幾張列印紙。
  啊,對喔。
  此時此刻,我正與冰室還有衛生股長對掃除義工事宜交換意見。而會議地點是在學生會辦公室中央的接待區。
  確實──會議進行得很順利,好幾項被挑出來的細部要點都讓衛生股長那邊統整起來,兩天後再向我們報告,所以才會到了沒什麼其他特別問題就可以順利散會的階段。
  順便補充一下,坐在我面前的這位馬尾少女,是擔任衛生股長的佐伯,跟我和冰室一樣都是二年級。班級則是2年A班,與冰室同班。
  再補充幾點,綁馬尾很好看的佐伯個性活潑,對算命和聊八卦,特別是跟戀愛有關的話題非常感興趣。這些是之前我從冰室那聽來的。
  告知我這邊沒有疑問後,暫時不管冰室那種彷彿覺得我很可疑的嚴厲視線,會議也宣告結束。佐伯露出笑容說了聲「那大家一起加油嘍」就搖晃著馬尾退出辦公室,我也面帶微笑揮手目送她。
  也託了佐伯親切又容易相處的優良人品之福,已經為此開過的數次會議,都在彼此毫無衝突的狀況下順利結束了。
  「你剛才真的有專心去理解開會內容嗎?如果你只是想在可愛的佐伯同學面前耍帥,我勸你最好馬上停止。你這人有幾分料我很清楚,不用多久就會露出破綻了。」(果然,男生還是比較喜歡那種個性開朗的女生吧?田島同學剛才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如果只跟我在一起,一定覺得很無聊……吧……)
  來了!就算日期進入今天,我還是得面對這種現象,繼續熬下去。
  室內只剩下我們兩人的數秒鐘後,冰室如此嘆息道。
  我忍不住想大喊「才沒有那回事!」連忙緊急煞車制止住這種衝動。
  冰室涼葉的心之聲。
  接續昨天的情形,每當冰室跟我說話,這種現象依然產生了。
  這種疑似心之聲的產物,真的是出自冰室本人的真心話嗎?
  得到確切的證據,就是我給今天設下的目標。
  即便有自稱神明的南娜為我解釋過這種超級不可思議的現象了,當事人依舊永遠掛著一張撲克臉。假使有不相干的其他人,說是他利用高性能的指向性喇叭,故意配上跟本人表情不合的台詞,我恐怕也會相信吧,畢竟冰室從頭到尾都只對我投來冰冷的視線和一頓臭罵。在這種狀態下,倘若有人說「不要看冰室那樣子,其實她很喜歡你喔」又有誰會相信呢?至少我是不可能相信的。
  縱使如此,我還是想不出任何調查真偽的手段。結果剛才和衛生股長佐伯的會議時程反而先來到了。
  在辦公室中央的接待區,以學生會及衛生股長雙方隔著桌子分為兩側的形式,召開清掃義工的會議。我一如往常,配合態度親切的佐伯不時混雜著談笑,一邊處理正事。然而在開會過程中,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困擾著我。
  那就是一派冷靜,正積極履行職務的冰室,竟會在討論到一半時發出心之聲。
  (這兩個人,幾時交情變這麼好了?如果不是我的錯覺,他們看起來好像比上次會議更開心了。)
  (果然料中了。正因對方是內心抱持好印象的佐伯同學,田島同學才能自然而然綻放出笑容。嗚嗚,害我嫉妒得要命。)
  (田島同學曾對我露出過這樣的笑容嗎?不,恐怕沒有吧。畢竟他在跟我說話時,臉上大多是苦澀的模樣呀。)
  諸如此類,從頭到尾都是在探究我跟佐伯的關係與親密程度,不然就是嘆氣兼抱怨等充斥著私人情緒的內容──
  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自豪,可以宣言「搞不好我有當演員的天賦也說不定?」畢竟我極力在扮演的,可是平時那種正常模樣的田島愛斗喔。
  另外,我之所以會常在冰室面前擺出苦瓜臉,她老是用毒舌攻擊我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啊!
  附帶一提,南娜之前曾說過「跟我以外的人對話就聽不到心之聲」,看來這件事是真的。
  至少跟佐伯交談時,冰室的心之聲就從未出現過。
  也由於這樣,在會議時我的心力有八成都沒放在正事上,而是被冰室的這種現象吸走了──幸好即便如此,我還是能掌握到要點,應該可以勉強過關。
  神明說,平常對我極為嚴厲的冰室,是為了掩飾害臊才偽裝成那樣的。
  這件事的真偽究竟該怎麼分辨才好?工作告一段落的現在,剛好是個絕佳的思考機會。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你一直在盯著佐伯同學看。在她對我抱怨這件事以前,我得趕快制止你才行。」(我希望田島同學只盯著我一個人。倘若佐伯同學身上有什麼我欠缺的優點,請務必告訴我,好讓我進行檢討。)
  看來在冰室的心之聲裡,剛才那個話題還沒有結束哩。
  唔,儘管真心話跟她表面的發言多少有些一致之處……但她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在擔心,不如說更像是在玩弄我──包含著惡作劇與虐待狂的氣息。
  「是嗎?我覺得自已剛才的舉止並沒有特別異常的地方啊。況且佐伯本身也沒有露出什麼不舒服的反應,更不可能會抱怨我吧。」
  「呵呵,嫩島果然如此天真。聽好嘍?佐伯同學剛才那種完全是業務性質的笑容啦。很遺憾,她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哎呀,難不成你聽了很震驚?」(請放心,你只要選我就沒事了。嗯,我覺得你的選擇鐵定是我。)
  冰室優雅的微笑中帶有幾分促狹的表情。
  只對我表現出這種模樣,誰會相信什麼心之聲啊?所謂百聞不如一見,要是有辦法讓冰室實際做出心之聲偷偷洩漏出來的行為就好了。
  等一下?這麼說來,剛才她的真心話似乎有些玄機。
  ──好。
  雖然有點可怕,但我就順勢利用目前的對話方向,確認一下冰室的心之聲是真是假吧。
  「啊~~看來繼續對冰室隱瞞也沒意義了。雖說為了防止穿幫,我可是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地行動呢。」
  「……事實果然如我所料呢。」(咦……?)
  冰室的語氣出現些微遲疑了。
  「如果妳能聽我說完,先別逃開的話,我會很感謝妳。正如冰室剛才所言,我的確是用有色眼鏡在看待佐伯的。」
  「……是嗎?放棄醜陋的掙扎而老老實實招供了,以你而言算是相當明智的抉擇不是嗎?看在田島同學這麼豪爽的份上,判決可以等你全部說完再宣布。」(騙騙騙人,我不相信!用用有色眼鏡看待佐伯同學,應應應該就是那個意思吧?真真真的沒救了嗎?不不不,我我我必須保持冷靜,還還沒到完全絕望的時候。直到聽完他說的話以前,都不可以拋棄希望。冷靜……沒錯,要保持冷靜。我一定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才行。)
  其實冰室大可不必擔心,她的表情依然是冷酷又帶著若干看好戲的心態。需要我拿鏡子讓妳照一下嗎?
  「呃……說老實話──」
  我故意拖了一拍,趁機窺伺冰室的表情有何變化。
  然而冰室只是靜靜凝視我,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很遺憾,這招失敗了。
  咦?不對,先等等。她放在裙襬上的右手正加強力道拉扯布料。沒錯,簡直就像是在咬緊牙關壓抑某種情感似的。
  我對她的這種小動作感到怦然心動,同時繼續採取投石問路的手段。

  「在我的心中,目前最哈最肖想的,就是綁馬尾的女生啊。」

  「…………嗄?」
  她傻眼了。而且看來不管是表面或內心的想法全都一致。
  我冷不防感到一陣反胃。不過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縮手了!
  「馬尾好棒呢,馬尾,就像馬的尾巴一樣可愛,馬尾底下的頸部曲線也超讚。這種髮型對我簡直是一擊必殺,老實說是最完美的髮型了。至於我迷上馬尾的原因,主要是不久前玩的某款遊戲女主角剛好綁馬尾,而她不管是性格或容貌整個就是我的天菜啊。從那以後我只要看到馬尾角色,目光就會很自然地被吸住。這跟二次元還是三次元的境界無關。」
  啊真是的,我在喜歡的女孩面前講這些蠢話幹嘛?
  不可不可,此時此刻我的冷靜只是毫無用處的廢物。把冷靜拋棄吧!這個世界的真理是想得到什麼就必須先放棄什麼,我得要下定決心才行──好!
  「因此,與其說我對佐伯感興趣,不如說我中意她的馬尾比較貼近事實。儘管對那傢伙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她的馬尾會配合她的情緒蹦蹦跳跳,跟馬尾巴簡直一模一樣。此外最棒的,就是她稍微低頭看資料的時候,這種姿勢下秀髮與肌膚相互映襯,幾乎要把男人逼瘋了──沒錯,想看女生後頸曲線是一種源於本能的衝動,我不管做什麼都無法抑制。在這種討論正事的場所說這些真是太不像樣了,看來我果然如冰室平常所稱,非常適合賤島這個綽號。」
  最後一句我以自嘲收尾。
  嗚哇啊啊啊!說完這些我真是超級後悔的。
  儘管我覺得既然要做就應該全力豁出去,但剛才講的那些也太噁心了吧?冰室的真心話什麼其實是個大騙局──假使被我查出來是這樣,那我該怎麼辦?連想辯解的機會都沒有了,徹底陷入Game Over的狀態啊。
  「……是嗎?」
  結果冰室似乎為了調適心情而慢了半拍,接著才終於用一如往常的表情開口說:
  「的確有你那種噁心的風格就是了。」(好極了!他並不是喜歡佐伯同學本人,聽完我就放心多了~~)
  她直接拋出輕蔑的話語……隱藏在心底的卻是充滿安心的嘆息聲。
  「真是的,也稍微替別人著想一下吧?聽你用炫耀口吻說那些對我又沒任何好處。我從來沒有像剛才那段時間一樣,感覺自己在浪費生命。」(真是,田島同學好討厭,別隨便嚇唬人家嘛。下次你要是再說這麼恐怖的話題我就要打你了,搥你一拳。)
  「抱、抱歉……」
  哎,她的口氣明明很無奈,但內心好像高興死了。
  「好吧,就看在你這麼誠實的份上,我替你把剛才的自白全都牢牢鎖在我的記憶裡。你可要好好感激我喔。另外,雖說你應該已經明白了,但今後你千萬不可再做出類似這種公私不分的行為。」(原來如此呀,田島同學喜歡綁馬尾的女生。好,得到了一項非常有利的情報。)
  「好、好的。不好意思,妳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
  「嗯,如果要我說真心話,我覺得田島同學剛才的發言噁心死了。就算那不是我個人的主張,要轉述難以啟齒的內容還是很累人的。對,我就是在講我哪有臉去跟佐伯同學說這些呀,什麼她後頸的曲線云云。」(廢話,我當然不會去轉述嘍!要是佐伯同學也有那個意思,刻意強調自己這方面的優勢,那可就麻煩了。最壞的打算就是禁止她出入學生會。連一步都不准踏進來。)
  喂!妳的真心話和表面根本是南轅北轍啊。
  學生會的最高層本身都已經徹底公私不分了嘛。
  ……總之,我已經散播了誘發的種子。
  根據冰室的心之聲:「我希望田島同學只盯著我一個人,倘若佐伯同學身上有什麼我欠缺的優點,請務必告訴我,好讓我進行檢討。」
  因此我才會冷不防挑起佐伯最有魅力的部位,也就是馬尾試著向冰室提出要求。
  假使她的真心話屬實,她必定會採取實際的行動才對。
  剩下的一切就只能期待明天自己的臨場表現了。

  ◆

  翌日。
  我打開學生會辦公室的門,立刻呆住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至於我的心境有一半是欣喜,剩下一半則被驚訝與困惑所占據……
  我甚至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對方了。
  「你總算來啦,田島同學。」(好好好好不好看呀田島同學?)
  在我眼前的,是一如往常以嘆息聲迎接我的冰室身影。
  然而唯獨她的髮型變了,那閃閃動人的美麗長髮在腦袋後方綁成了一束──這種形狀也就是俗稱的馬尾──
  她、她真的綁馬尾了!
  試驗的結果大成功、大勝利。話雖如此──
  一旦發展如我的預期,自己該怎麼回應對方卻絲毫沒考慮過。



  「……怎麼了?你現在應該沒時間像個稻草人似的杵在門口才對吧?」(不、不會很奇怪吧?真希望可以快點聽到你的感想。)
  「啊,是啊,我明白。不過在工作之前,冰室,妳的髮型……」
  我怯生生地將指尖對準冰室的頭上。
  「喔你說這個呀?是因為上體育課會妨礙運動才綁起來的,我差點就忘了這事了。對喔,看馬尾島同學的表情,我才察覺自己鑄下了大錯。是因為太累了嗎?如此失態真不像我的表現。我竟然做出這種好比手上拎著生肉,進入肉食動物牢籠的離譜行為。」(快誇獎人家,快誇獎人家,快誇獎人家嘛!)
  冰室面不改色,以毫不在乎的口吻如此斷言道。
  「什麼馬尾島?可惡,我無法否認昨天才說過的話!」
  儘管我依舊渾身僵硬,難以動彈,但至少先回嘴一下。
  「原來如此,既然你想用這種方式封鎖辦公室出口,那當你要襲擊我時,我所能採取的行動就只有從窗口逃脫了。因為這裡是三樓,運氣好的話輕度骨折就能逃過一劫了。」(人家在等你誇獎,人家在等你誇獎,人家在等你誇獎耶!)
  「誰要襲擊妳啊!為啥妳一副想快點跳下去的模樣?這種彷彿勇者壯士斷腕的強大決心,根本就太多餘了!」
  「哎呀,被賤島同學這麼一說,難道我便可以乖乖回一句『那我就放心了』嗎?如果你真的不會動歪腦筋,就立刻解除目前封鎖出口的行為,好好坐在自己的辦公位置上吧。」(人家一直想聽你誇獎。拜託快點誇我嘛,誇我誇我誇我!)
  「好、好吧。妳說得對,我一直站在入口這邊不動也怪可疑的。」
  「嗯,你有這種自覺就好。」(人家才不管那些哩。快誇獎我啦!田島同學。來,趕快開口說,妳好可愛,這髮型很適合妳,真想把妳娶回家。快點大聲說,我想跟妳結婚!)
  由於不耐久候,她的心之聲有越來越激動的傾向,這也害我臉頰發熱、目光游移不定起來。那個,冰室同學,妳的願望跟一開始想要我做的事已經越差越遠了耶……
  不過不過,既然這是冰室內心真實的想法,我一時衝動推倒對方,應該也不會造成任何人的困擾吧?甚至該說這是雙方共同期望的結果──
  ……嗄?冷、冷冷靜一點啊我。事情發展總有個先後順序,千萬不能在這種時候一下子轉職為變態。總、總之就先聽她的話,乖乖就座吧。
  我拚死壓下那股自無底深淵湧上的強烈苦惱,同時決定先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旁邊放下書包。緊接著──
  「喂、喂,冰室……」
  「有何貴幹?」
  「那個……呃,妳綁馬尾的樣子感覺很新鮮,或者該說,我覺得非常可愛……」
  我刻意瞥開視線講完這番話後,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感覺臉頰滾燙,心裡害臊到已快無法自處的程度了。
  我一邊奮力抵抗翻騰的羞恥心,一邊偷偷瞄向冰室
  其實我只是想回應她的真心話而已。
  結果冰室卻朝這邊露出彷彿在看垃圾的眼神。

  「……唉。謝了。」(我、我好開心呀。他說我非常可愛耶耶耶耶!)

  與臉上輕蔑的表情完全相反,冰室在心中彷彿正擺出誇張的勝利手勢,瘋狂慶功。
  老實說,這個人還真是了不起啊。
  「因為懶得動頭髮,本來想就維持這樣的。但為了守護自己的貞操,或許我還是恢復原狀比較妥當。你看,人家不是說女生遇到色狼的話,本身也有幾分責任嗎,經常有人這樣檢討受害者嘛。」(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田島同學誇我可可可可愛耶!欸嘿嘿…………不對,等一下?怎麼沒提結婚?)
  喂,沒搞錯吧?妳的疑問竟然是那點?
  「不對不對,無論有什麼理由,責任都全在色狼那方吧。」
  「哎呀,你會否定這點真教人意外啊。這就是所謂的同類相斥嗎?既然你有這種想法,當你的理性快達到極限時,可以盡量在事發前先自首嗎?我會做好隨時都能避難的心理準備的。」(你想怎麼欣賞我都隨便你。這麼一來,你就沒必要多看佐伯同學一眼了。好,下次開會我也用這個造型出席吧。嘿嘿,這下子田島同學的眼睛就會一直黏在我身上了。大勝利!)
  冰室臉上露出猶如在考驗我的微笑。
  對於她的心之聲,以及正在慶祝的這個當下潑冷水我感到很抱歉,但我在說話時,一定會好好看著對方的臉。不看對方而朝向別的地方說話,我是不會如此失禮的。
  然而,我還是順著冰室的話題走向,立即回道:
  「了解。那麼以我個人看法,若是妳能立刻恢復原本的髮型,我會很高興。」
  「咦……?」
  感覺像是真情流露了一般,冰室露出一臉彷彿世界末日的表情。
  不過我沒有理睬她,繼續說道:
  「冰室綁馬尾的樣子很可愛是事實,感覺也很新鮮,讓人看了心臟會突然猛烈撲通一下。可是最適合冰室的髮型,果然還是原本的那樣啊,或者該說比起可愛型的打扮,豔麗型才是跟妳最搭的──舉個例子吧,雙馬尾雖然感覺又更可愛了,但如果要問那種髮型是否適合冰室,那答案恐怕不言而喻──總之氣質高冷的女生,果然還是以長直髮為基礎才是最棒的。」
  ──糟糕啦啊啊啊啊!我竟然順勢把真心話一口氣吐露出來。
  對方恐怕不嚇跑也難。更何況她根本沒問我這些,我卻自以為是地對她品頭論足起來。
  看吧,冰室同學她正半張著嘴,一副被嚇傻的模樣哩。
  「……不好意思,我要稍微離席一下。田島同學請不要介意,就照我的吩咐著手工作吧。」
  冰室突然從座位上站起身,手捂著嘴,眼神略朝下地這麼表示。從旁人的眼光看,恐怕會認定是我剛才帶有性騷擾意味的發言惹得她非常不快。
  但另一方面,她的真心話又說道:
  (可可可可愛,田島同學又誇我可愛了。而且還說我豔豔豔豔麗!啊,今天可能是最幸運的一日了。這想必是緣光神社在保佑我,不會錯的。啊不過,我剛才還是嚇了一跳哩。起初田島同學說「妳還是恢復原貌」時,我還以為他的意思是「不要侮辱馬尾」,那一刻簡直跟世界末日沒兩樣。結果沒想到他的意思其實是這個。比起可愛的涼葉,田島同學更喜歡高冷的涼葉是嗎?所以其實他喜歡的是向來的我嘍?嗯,那我就懂了!)
  內容由極度混亂與亢奮所交織而成。
  「我會盡量早一點回座位。那麼工作就交給你了。」(我馬上去恢復原貌,稍稍稍等我一下唷!)
  冰室仍然掛著一副極度冷靜的表情,快步退出學生會辦公室。
  「…………呼。」
  在只剩下一個人且安靜下來的辦公室內,我自然而然地因鬆了口氣而發出嘆息。
  事情是真的,半點也不假。
  那位幫忙牽紅線的女神大人,也就是南娜小姐所說的,已被證明毫無疑問了。那個第二道說話聲,正是毒舌少女冰室涼葉的真心話。
  ……也就是說,她喜歡我亦是事實。
  那、那麼,我只要主動告白,冰室就會歡天喜地點頭答應嘍?
  是啊,畢竟我們可是兩情相悅呢!
  跟冰室卿卿我我的生活,簡直就像身在理想國一樣。好比下個月就放暑假了,我們可以穿浴衣去夏日祭典約會、手牽手一起欣賞煙火大會等等──我不禁盡情想像起來。看來天堂這種地方,就算是活人也有機會上去啊。
  沒錯。回頭想想,剛才冰室就是聽了我的話才慌忙跑出去,恢復原本高冷的造型。只要等下她是以舊的髮型回來,就代表她想在日常生活中盡量展現好的一面給我看,一旦掌握這項事實,我就能以此作為突破口,對她採取攻勢了。上吧,勝負的時刻已至。你一定行的,田島愛斗!
  就這樣,在我渾身充滿鬥志的瞬間傳出了開門聲,冰室返回學生會辦公室了。
  而且她的髮型已恢復往日風貌。
  「看樣子今天是不會有客人造訪了。你剛才有沒有好好處理業務呀?我想看一下今天內要交給學園行政單位的日程表。」(我回來了,田島同學。應你的要求,高冷的涼葉登場嘍!)
  冰室一副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啊,好的。我已經做完一部分……」
  不好意思冰室,現在的我有更重要的事得說。
  「我、我說冰室……」
  「有何貴幹?」
  「妳的髮型已經恢復原樣了耶。呃……妳是因為我說原本的比較適合妳,才解開馬尾的吧?我這樣說對嗎?」
  「……嗯,以結果論是這樣沒錯。不過我剛才只是去洗手間的同時,順道整理一下而已。」(對呀,那當然嘍!如果能讓努力工作的田島同學稍微享享眼福,我就很開心了。就算那是色慾作祟,只要能提高對我的好感度,我都來者不拒呀。)
  幹得好,我又聽見了。就連表面的說話聲都提供了一點證據。
  「意思就是說冰室特地為了我這種人──」
  「田島同學,你那種對什麼事都超級樂觀的心態,或許能算是一種優點吧。但我勸你最好懂得適可而止,假使不收斂一下,日後你一定會後悔的。沒錯,就像剛才你的失言一樣。」(不是什麼你那種人啦,就是因為喜歡你才這麼做的。)
  只見她露出被誤解後那種很不愉快的冰冷視線。
  「那麼,我們繼續工作吧。」(真該死呀啊啊!剛才那個絕對是我難得可以表達心意的機會對吧?該後悔的人是我才對呀啊啊!)
  ──就這樣,故事總算回溯到一開頭那個冰室涼葉已徹底愛上我的時間點了。

  ◆

  那之後又發生了許多事,害我累得半死,直到現在才躺回自己床上。
  把冰室要求的掃除活動日程表交出去後,因髮型被誇獎而心花怒放的冰室心之聲依然說個沒完沒了──甚至嚴重到讓我無法專心工作的程度。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奔出學生會辦公室了。
  難以忍受害羞與喜悅的衝擊,我為了繼續維持正常心智而消耗太多精神力,除了害我心神耗弱外,冰室還可愛到犯規的程度。
  這就是俗話說的「看得到卻吃不到」吧。我感到全身沉重不堪,今天已經不想再做任何事了。
  不,我撤回前言,像這種時候更該要好好發洩一下才對啊。電動,來打電動吧!胡亂開火再拔出大劍橫掃,透過這種痛快的遊戲幫心情改頭換面。
  於是,我坐在電視機前方的坐墊上,正準備打開電視機與遊戲機的電源。
  但就在這時──
  「涼葉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嗚、嗚哇啊啊!」
  電視機裡冷不妨扭出一張人臉,阻止了我原本的行動,甚至還害我用一臉被嚇傻的表情發出丟臉的慘叫。
  「什、什麼嘛!原來是南娜……別嚇人好嗎?」
  「啊~~那真是對不起呀。我是透過神仙之力確認愛斗已經回自己房間了,才過來一趟的,但我完全沒站在愛斗那邊著想就是了。」
  等身體從電視完全鑽到我房間後,南娜才羞赧地致歉道。
  「這樣好了,以後我想來拜訪時,會記得要事先聯絡。你應該有智慧手機吧?」
  是喔?結果女神不用神力或心電感應之類的,竟然要仰賴現代科技的產物。
  「對了南娜,妳為什麼要選擇從電視裡鑽出來啊?神明伴隨強烈光芒從天而降,不才是王道嗎?」
  「這個喔,單純只是透過電波從自家電視移動到你房間比較省力快速罷了。外頭的天氣越來越熱了,為了那種沒意義的排場搞得滿頭大汗才是蠢到家。啊,今天你總該招待我喝茶了吧。」
  「對、對喔。那我先去端茶過來。」
  對方太我行我素了,不知不覺我的氣勢就被壓倒。真是自由奔放啊,南娜小姐簡直就像自由女神。
  我從飯廳的冰箱取出寶特瓶裝茶飲帶回房間。坐在坐墊上的南娜先喝了一口,才道出來意:
  「──呼。那麼,你跟涼葉的感情發展得如何了?已經進展到交往的階段了嗎?我們才剛開始要親熱而已!是不是這樣呀?」
  「拜託,關於這種問題,一般說來妳待在天上不是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就連那種難以啟齒的限制級場面也難逃妳掌控……我還以為所謂的神明就應該是那樣哩?」
  「不不,我才懶得做那種麻煩的事哩!況且我整天都關在房間裡打電動。」
  她這種邊說「別開玩笑了」邊露出嘲諷表情的模樣,身為一位神明鐵定是哪裡搞錯了吧?
  「正因如此,我才要特地來拜訪愛斗,聽你的經過報告呀。所以答案呢?是已經進入交往前的倒數計時階段嗎?還是說早就正式交往了?」
  南娜對我投來興奮期盼的目光。
  「首先,我終於確定那個聲音是來自冰室的內心了。」
  我有點害臊地如此告知,南娜卻以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瞪大雙眼。
  「嗄?為什麼你還停在那個階段啊?我不是早在一開始就對你解釋過了嗎?結果愛斗竟然不信任身為神明的我所說的話。不信神者要降下天譴,我懲罰你,玩機戰時就算對頭目的命中率有百分之九十以上,也必然會發發打偏,這將使因傲慢而沒裝備必中的你後悔萬分。另外還附贈你熟練度獲得失敗的特典。」
  喂!夠了沒啊?這種懲罰方式會讓所有機戰玩家都氣到摔手把吧。這位神明未免也太恐怖了。
  「我也沒辦法啊。誰教那個人老是擺一張撲克臉,在那種狀態下就算有人告訴我她其實很喜歡我,我也不可能輕易相信吧。假使我自信滿滿地對其他人吹噓這件事,勢必會得到超級自信過剩男、思春期妄想人田島愛斗之類討厭的綽號吧。」
  「哎,你怎麼聽不懂人話呀?那就是所謂的傲嬌不是嗎?愛斗在漫畫和遊戲裡都看到不想看的設定了,現在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不對不對,她那已經不算傲嬌,而是到了永凍土的程度哩。完全只有冷若冰霜的傲成分而已,嬌這種讓人欣喜的設定根本半點都找不出來。我甚至懷疑她根本就沒有配備後者。」
  「所以說她的真心話才會那麼甜蜜肉麻呀,這是她保持心理平衡的方式啦。」
  「這個鹽跟砂糖的調配比例絕對是哪裡出錯了。哪有人這麼極端的?」
  「嗯……其實你這麼說,我也不能否認就是。」
  南娜瞥開視線,如此喃喃說道。
  「很抱歉……因為我終於有傾吐的對象了,才會忍不住一口氣……」
  也託南娜的福,我感覺壓力減輕了一些。
  「所以說應該已經試過了吧?就是由愛斗這方主動告白。」
  「唔……這個……」
  我躲開對方的視線,又搔搔臉頰,感覺很難啟齒。畢竟這可是非常丟臉的一件事。
  「冰室她啊……竟然喜歡我到了那種程度……現在我已經搞懂了。此外,告白這種事果然還是要由男方主動才對。」
  「嗯,你也知道涼葉就是個戀愛白痴,期待她主動會不會太異想天開了呢?」
  我希望她不要隨口稱呼我喜歡的人是白痴。然而看冰室的表現,我也很難否定南娜的形容。
  「等明天在學生會辦公室兩人獨處時,我會鼓起勇氣拚拚看的。」
  「所以要等放學後嘍?那麼南娜我屆時也會蒞臨現場的。」
  「咦……等一下,妳也要來喔?在我告白的時候?」
  「對呀。啊,你不必替我擔心我該怎麼潛入學校這類的問題。只要透過神力,除了愛斗以外任誰也看不見我。」
  「不不不,我擔心的才不是那個。對我來說,那種處境就是我得在一個明顯有第三人在場的環境下對女生掏心掏肺,簡直是丟臉死了嘛。」
  「那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你一定會成功的,心情可以放輕鬆一點。又不是你要去締造什麼人生的黑歷史。」
  老實說我很想甩掉這個電燈泡,但糊弄神明的企圖光是用想的就知道絕對行不通。本能這麼告訴我後,我就決定放棄抵抗了。
  這才不是自信心過剩什麼的,而是按照至今為止的發展,我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獲勝了。
  剩下的就只有把我的心意傳達出去而已,美妙的結局在等待我呢。
  田島愛斗要像個男子漢。記住這點就夠了!

  ◆

  ……真糟糕,昨夜根本就沒有闔眼。
  我失眠的理由並非出自告白的緊張。
  而是一想到未來在等待我的,鐵定是跟冰室去體驗許多美好事物的結局,我就止不住腦中的妄想,甚至一不小心還會過度激動到失控──
  如今,我正坐在學生會辦公室自己的位置上,而隔壁的學生會長席位上則是冰室的身影。在場的就只有我們兩人,這是一如往常,我已經很習慣的放學後光景。
  更重要的是南娜尚未現身,趁現在告白可說是天賜良機。如果再等下去就得聽南娜碎嘴了,她明明說過放學後會來,沒出現是南娜自己的問題。既然如此,我就立刻採取行動吧!
  「我、我說冰室……」
  下定決心的我緊握雙拳,緩緩從座位站起身呼喚對方。
  「有何貴幹?」
  「有、有件事我可能要認真跟妳說……如果妳現在有空就太好了……」
  不,這樣下去不行。我明明已經做好覺悟,直到放學以前又在腦中模擬了許多遍,但果然還是無法戰勝緊張。不管怎麼努力,聲音都顯得很緊繃。
  「唉,現在畢竟是辦公時間,如果你可以長話短說,我是不介意啦。」(呵呵,只要是田島同學想開口,不論有什麼工作我都會先擱著專心聽你說唷。)
  「放、放心,一下子就講完了。」
  「好吧,那就勞你開金口嘍。」
  「老、老實說──」
  喉嚨因用力嚥下口水而發出咕咚聲,田島愛斗終於要面對人生最重要的一場戰役了。

  「從很久以前……我就對妳──冰室涼葉非常有好感!如果妳願意,可以跟我……呃……在一起嗎?」

  手黏糊糊的,我感覺掌心出現了冒汗的現象。
  就算託了南娜的福,確定雙方是兩情相悅的狀態,實際去告白果然又是另一番考驗。
  強烈的害羞逼使我逐漸閉上雙眼。啊,臉頰好燙,感覺就像身處亞熱帶。
  我強忍住無限湧出的蒸發衝動,膽戰心驚地努力睜開眼。
  結果在我視野裡的,是暫時保持沉默的冰室。她即將要開口回應的這一瞬間身影倒映在我眼眸中──

  (如如如如果你不嫌棄,我我我我我非常樂意!)

  ──我脫魯啦!
  至今為止十六年的人生當中,我是否有像此刻如此欣喜過?絕對沒有。啊,現在就算要把我經常課金的社群手遊從手機裡刪除,我也會笑著答應的。
  唔…………………………?
  咦咦咦咦咦咦?
  難難難難不成……剛、剛才那個只是心之聲?那她現實生活中的回答呢?
  動搖的心宛如被狂鞭亂擊,我拚死讓自己保持冷靜。
  與剛才爽快接受告白同一時間,冰室自嘴裡吐出的台詞是:
  「咦?不行。」
  就這樣,無情又冷酷的短短一句。
  所所所所以說,之前我誤以為的首肯其實只是…………
  她、她的心之聲?
  ……要言之──
  我迷迷糊糊的腦袋做出上述結論的瞬間,立刻有一股強烈的痙攣衝動貫穿我全身。
  難、難難難道說……我被拒絕了──?
  「要我跟你交往?怎麼可能嘛。這個問題你根本不必問我,看我平常對你的態度就很容易想像出結果了吧。」(說實話……啊哈,沒想到吧!我也很喜歡田島同學唷!怎麼樣,嚇了一跳嗎?我很開心唷。呵呵,我也喜歡你啦。太好了,竟然是兩情相悅呀……我好高興!)
  冰室依然保持跟真心話有著天壤之別的撲克臉,張嘴一股腦地說下去:
  「唉……況且你跟我的條件差太遠了,絕對配不上啦。真的在一起對你是有許多好處沒錯,我卻一無所得啊。」(這不是我在作夢吧?是實際發生的事吧?就在剛才,我真的真的被田島同學告白了。我可以表現出開心嗎?可以用力緊抱住你嗎?就在此時此刻,我們變成可以做這種事的關係了吧?)
  這種極端的台詞,簡直讓人差點噗哧笑出聲,辛辣的評語和親密的表示就這樣交錯而過。



  「呵呵,雖然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麼意義了,但真的跟你交往的話,我一定會無聊到掛吧。」(欸嘿嘿,從今天起,我就是田島同學的女朋友了,萬歲♡)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呃像這種情況……我……唔?我該怎麼做出反應才好啊啊?

  「…………………!唔……如果不嫌棄我…………!」

  一瞬間,冰室突然猛然睜大眼,似乎想說些什麼,不過又慌忙打住了。
  那細微的音量假使是碰到有重聽的男主角,鐵定會被錯過的,幸好我的聽覺還是牢牢捕捉到了。
  剛才的說話聲……應該只有一個吧。
  也就是說,方才那困惑的口吻是冰室的真心話嘍──
  在田島愛斗的人生當中,這一刻必然會成為日後長期盤據第一名寶座的最大級意外插曲吧。
  當我不知該如何是好而站在原地無法動彈時,冰室先是隔了一陣子的沉默才乾咳幾聲,再將雙眸繃成細長的模樣,最後重新開口道:
  「──總而言之,我剛才拒絕你的告白了。我想你應該能理解這點吧?」(……就、就這樣了嗎?沒錯,結局還是變成這樣了。啊……我好悔恨、好悔恨、好悔恨、好悔恨。人家後悔死了啦啊啊啊啊啊啊!)
  「是、是啊……」
  「真是的,雖然我注意到你有時會對我露出鬣狗般的眼神,但我還真沒料到你竟然會對我懷抱那麼肉麻的情感啊。」(嗚嗚,由於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我因為緊張跟動搖才會反射性地拒絕……對異性的告白就是要拒絕,這種意識已經深深侵入我的體內了……該怎麼辦?怎麼辦才好?怎麼辦嘛?我究竟該怎麼做才對啦啊啊啊啊?)
  伴隨前面那番冷酷的言語,冰室慌張失措而悔恨的念頭也直接湧向了我的腦中。
  「原來你在學生會活動進行途中,總是對我抱持著剛才那種念頭嗎?心裡懷著要跟我當男女朋友並親熱這種不純正的情感,一邊努力處理學生會的業務……」(現在如果我說「撤回前言!」會太遲嗎?你應該不可能笑著原諒我吧。就連剛剛,我也對田島同學說了那麼嚴苛的話……嗚嗚,為什麼我老是做這種蠢事……為什麼我嘴巴說出的話會擅自跑去跟內心相反的方向呢?)
  「嗯、嗯。或許就如妳說的吧……」
  「是喔?真遺憾,我太遺憾了。你處理工作會馬馬虎虎的理由之一,竟然是跟我本身有關,真受不了耶。」(對不起,田島同學,真的很對不起。我說的不對,那都是騙你的,單純只是我口不擇言而已。我最喜歡你了,我們其實是兩情相悅,拜託請你不要因為這樣就討厭我好嗎啊啊啊啊!)
  像這樣……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了。
  「……算了,在這種狀態下恐怕也很難著手工作。今天就到此為止好了。我們雙方都需要一點讓腦袋冷靜下來的時間──那麼,明天見。」(哈哈,結束了。永別了我的青春,徹頭徹尾的悲慘結局……)
  說完就開始收拾東西的冰室,沒多久便打算動身離去。
  「……對了,希望你不要因為覺得尷尬就擅自辭職走人啊。想要找繼任者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到的,更何況清掃義工這個重大活動也快正式展開了,假設你以私人情感為優先直接離開,會造成我莫大的困擾。倘若你對我還存有戀慕的情感,無論如何都得聽我這一勸。」(求求你,田島同學,我跪請你不要辭職!拜託,還是跟往常一樣……至少跟我繼續維持在學生會共事的關係也好,我想要你繼續待在我身邊。)
  乍看下她做出了如機器人般毫不帶私情的冷酷判斷。然而事實上她的真心話,卻是打從心底懇切地哀求,幾乎快跪下去了。
  她最後站在門口背對我說完上述那番話,就從辦公室離開了。
  在僅存我獨自一人的室內,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只能愕然地呆立不動。
  「真、真沒想到,涼葉在戀愛上會笨拙到這種地步!正常人會拒絕自己意中人的告白嗎?如果身為貴族或因親戚反對等等那種複雜的戀愛也就算了,你們只是平凡學生間的純純之愛耶。而且那算什麼啊?簡直就像叫噁心蟲子快滾的眼神。」
  糟糕,南娜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旁,還立刻趴在地上誇張地捧腹大笑起來。
  看來她是從頭到尾都欣賞過一遍了……妳這傢伙,先前究竟躲在哪啊?
  「……別對別人的感情發展笑得這麼開心好嗎?再怎麼說妳好歹也是個成就戀愛的神明吧。」
  「所以愛斗,之後你打算怎麼辦?你總不會說對涼葉那種超笨拙的反應感到理想幻滅,就算是永恆之愛也會因此冷卻這種話吧?」
  因為剛剛笑得太過頭了,南娜一邊用指尖擦拭眼角的淚水,一邊這麼問。
  「老實說,她那毫不講情面的言語實在太凶狠了,我霎時都忘了自信這兩個字該怎麼寫……」
  一臉鐵青的我,忽然回憶起自己之所以會愛上冰室的理由──
  關鍵是在搭遊覽車去登山遠足那次。我跟冰室身為班上幹部,被走在最前頭的老師吩咐,要負責把聯絡事項傳達給走在最後面的同學們。
  冰室的弱點,也就是體力不足在此逐漸浮現,等差不多爬到一半時,她已經陷入筋疲力竭的狀態了,我們倆也逐漸從班級的行列中脫隊。
  然而充滿鬥志,堅持要繼續登山的冰室身影,跟平日冰冷凜然的她實在有著莫大的反差,在我眼底看來也覺得這樣的她真的很可愛──
  在那之後,因為諸多理由而變成讓我背的冰室,儘管在我的背上繼續施展毒舌,手邊的動作卻剛好完全相反,似乎很不安地緊揪著我的運動外套不放──這種根本不像冰室作風的楚楚可憐姿態,也害我一不小心就深深陷了進去。
  我好想再見識一次,冰室那種接近犯規、很有女人味的可愛一面。
  那就是我之所以會愛上冰室的緣由。
  之後,透過心之聲,我又逐漸得知冰室也有如此羞赧可人的另一種面貌。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放棄的選項嗎?
  「對啊,沒錯。她的內心都已經那麼喜歡我了,那我該採取的行動也只剩下一種。我要下定決心,別管什麼會在外人面前丟臉這種顧慮,全力狂奔,希望讓人好好見識一下我田島愛斗的真正實力。敬請期待。」
  我聳聳肩,彷彿已經完全調適好心情,噗地笑了出來。
  跟之前那種完全無脈絡可循的保守心態有點不同,我們倆毫無疑問是處於兩情相悅的狀態。
  只要勇於面對剛開始的艱難考驗、嘗過某種程度的苦惱後,腦袋就會麻痺了,只剩下「什麼嘛,只有這樣嗎」的感覺。我應該也能這樣吧?
  另外附帶一提,至少她最後還是實際對我說出「明天見」跟「不要辭職」這兩句話。正常情況下她是絕對不會鬆口的,但反過來說,她也不介意在該表達的時候直接表達出來。
  看來冰室很需要我這點是表裡如一、無庸置疑的。
  在偽裝的言語中無意識交織進內心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繼續勇往直前了。
  想回應自己心愛少女的期盼,這不是身為男人極為合理妥當的感情嗎?
  「等著瞧吧,我會從極寒的永凍土深處,把冰室的真心拉出來給妳看。」
  「如果可以,最好在下週四以前完成喔。」
  佇立在我身旁的女神投來了柔和又溫暖的微笑。
  相對地,我也以和煦的笑容回應她:

  「嗯,那麼趕是絕對不可能的啦。」




  第二章 難以攻陷的冰室同學(好感度100%)


  首先還是從修復彼此的關係開始吧。一想到這,我就自然而然地嘆了口氣。
  就算對誤會的內容與事情始末全盤掌握了,果然尷尬的處境依舊很尷尬。
  畢竟我可是被冰室涼葉拒絕了,而且拒絕得毫不留情。
  然而一想到明明是拒絕別人的她卻無比鬱悶,甚至比被拒絕的我還要感到更不舒服及後悔時,我就不得不因為她的可愛行為而露出苦笑。好吧,也只有那位冰山美人會做出這種事,我一定要再加把勁──很好,心裡又湧現鬥志了。
  幸運的是現在才早上,距離放學後還有不少時間,我可以慢慢思考怎麼去應對才是最佳的處理方法。
  但就在我暗地聳肩,並來到教室中自己的座位時……嗯?
  ──這種微妙的氣氛是怎麼回事?
  肩上感受到大量關注的壓力波。總覺得今天的我似乎沐浴在眾人的注視下。
  看來這應該不是錯覺,我因此朝周遭投以一瞥。
  結果,很明顯在看我的同學就有好幾個,還立刻形跡可疑地把臉別開。
  對著我的視線不單只來自一點,而是零零星星從四面八方射過來,無關是男是女都有人望著我打量──這是怎麼回事?
  我找不出答案。不過從這緊繃的氣氛推敲……看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吧。我不由得感到侷促不安起來。
  「早啊,宅島。」
  在整個人有點畏畏縮縮的我身旁,剛來到學校的砂城使勁拍打我的背,並用充滿活力的聲音打招呼道。
  「我說啊──」
  入座後,她開始把書包裡的東西移到抽屜。
  隨即她直接這麼問──

  「你昨天呀,是不是向冰室同學告白被拒絕了?」

  沒錯,她那淡然的口吻就好像在問我「今天會不會下雨?」一樣。
  「咦,為什麼妳會知道這件事…………?」
  這巨大的衝擊害我慌張到忘了隱瞞,直接反問對方。
  我在意周遭的風向於是轉頭一看,只見眾人不約而同露出愕然的反應。
  是嗎,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那些奇妙的注意視線,全都跟這件事有關喔!
  「咦~~看你的反應,果然謠傳是真的嘍?」
  在理解注目原因後垂頭喪氣的我身旁,砂城噗哧一笑。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我的告白行動,在一夜之間就傳遍整個班級?
  當時在場的人只有我跟冰室才對,我是仔細確認過這點才展開行動的。雖說南娜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也躲在旁邊,從頭到尾聽完我們的對話就是了。
  我依舊一臉詫異的表情,再度環顧四周。同情、憐憫與嘲諷──各式各樣的視線正不斷削弱我的心,那種「你看看你」的氣氛還真是排山倒海。
  ──咦唔?
  怎麼了?剛才有位同學刻意別過頭的驚嚇反應比其他人都劇烈啊。看,那傢伙就躲在走廊上偷窺位於教室裡的我,是隔壁班一個特徵為馬尾髮型的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心中發出充滿悔恨的慘叫。
  啊對喔,這個消息的來源毫無疑問就是出自那個在走廊上竊竊私語的熱心女生,也就是衛生股長佐伯。
  我直到現在才想起,佐伯預定要前來學生會報告衛生股長那邊重新開會的結果。而且至少在昨天,我並沒有看到她現身。
  換句話說,佐伯前來學生會的時間點我可能剛好要開始告白,而恐怕她也隔著辦公室的門全部偷聽到了。
  從旁人的角度看,會覺得我的告白只是既無厘頭又讓對方不舒服,最後只好黯然退出的完美失戀連段技而已。但這回的目擊者可是非常喜歡八卦的佐伯,她能善用自身活潑的性格,將這件事加油添醋成大新聞並四處宣傳。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嘆氣而已。但就在這時,砂城再度用那張看似愉快的臉轉過來道:
  「不過真沒想到宅島那麼敢耶。難道你認為自己的告白有勝算嗎?」
  「……唔該怎麼說……算是有吧。」
  「可是,結果跟其他挑戰者完全一樣,被對方回答已經有喜歡的對象所以慘遭拒絕啦。」
  很遺憾,我聽到的可是甜蜜等級如蜂蜜但同時又極度辛辣的拒絕台詞啊。
  「我猜你應該徹頭徹尾地放棄了吧?聽傳言說你根本是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秒殺呢。」
  「雖然砂城覺得我很噁心,根本沒機會,但目前我的字典裡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喔~~可是,一度被拒絕後想重新展開追求,難度會比原本更高許多。你剛才講那些話的時候,真的明白這點嗎?」
  如果不放棄,下場可能會很慘喔,砂城擺出如此嚴肅的表情。
  「不對,妳看有些人能考上東大之類很難進去的大學,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就成功的,有些人甚至是堅持不放棄重考了好多遍才考上。一想到這,僅失敗一次就摸摸鼻子放棄不是很奇怪嗎?」
  「啊哈哈,將戀愛跟考大學相提並論,的確很像是好學生宅島的作風哩。不過,把那個冰室同學比喻為東大也挺傳神的。只是感覺有點噁心罷了。」
  砂城似乎覺得我雖蠢但又有趣,因此捧腹大笑起來。
  好吧,關於昨天的事,感覺就好像東大邀請我升學,結果我歡天喜地去應試卻被人家攆出來,但不久後他們又再度寄邀請函過來。情況就是這麼不可思議。
  然而就在我無奈聳聳肩時,不知何時變得一臉嚴肅的砂城仔細打量著我。
  「……喂,宅島,我想知道該怎樣才能像你一樣喜歡上某個人呢……?」
  砂城如此問道。這種缺乏霸氣的神情完全不像平常的她。
  「怎麼樣喔,這要我如何回答啊……」
  我搔搔頭露出苦笑。除此之外我也不知該怎麼回覆她的疑問。
  「唉,畢竟我都已經高二了還沒交過男朋友,感覺很不妙耶。但我又不想隨便找個對象妥協,事後才後悔萬分。等等,我對宅島說這些幹嘛呀?」
  砂城自嘲地說著並將視線挪開。
  我想起之前聽砂城跟朋友聊天那次,她在戀愛方面意外純情。我雖然很想替她加油打氣,但光聽她理想中的條件就覺得很困難……我無法想像有誰有辦法引導個性原本就很強勢的砂城。
  「好吧,暫時別管我的感情狀況了──託這件事的福,我終於想到請宅島教我複習功課的報答方式嘍。」
  砂城哩嘴露出得意之色。
  「嗄?報答方式……?」
  「沒錯沒錯。就讓我砂城雅小姐擔任宅島的愛情顧問。這麼一來我就算報答你陪我讀書的恩情了。
  「什、什麼……愛情顧問……」
  「等一下,你那種狐疑的表情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為我沒有資格幫你這個忙嗎?」
  「不不,我並不是那個意思,而是話題實在跳太快了,讓我感到有點……該說是疑惑嗎──」
  「確實我跟你一樣,到目前為止還是母胎單身,對於擔任愛情顧問卻很有自信。不是我愛炫耀,亞紀她就是託了我的福才順利交到男朋友的呢~~」
  她用不服氣的強勢口吻打斷我的辯解。看樣子想婉拒她是不可能了。
  「好,就這麼說定嘍。宅島總有一天會像亞紀那樣感恩我的,你不認為嗎?」
  「好、好吧……總之謝謝了,砂城。」
  面對交叉雙臂、眨了眨一隻眼睛的砂城,我只能充滿困惑地姑且先道謝。
  「這樣剛剛好。我還不是要靠你的努力才能決定是否有機會上大學。關於那點我才要請你多指教哩。」
  「我記得期中考的時候,妳還說這是攸關妳會不會被扣零用錢的生計問題啊。」
  「對呀對呀。那次多虧有你的幫忙……只是你的指導方式很斯巴達就是了。」
  砂城稍微壓低音量這麼說,臉上的表情也頓時變得和緩。現在準備期中考已經變成令她懷念的回憶了,如果當學生的她能這麼想,擔任小老師的我也同樣為她感到高興。
  「不過這回妳是要把未來的生涯規劃賭在我身上耶。妳的人生這麼仰賴我不太好吧?總不會到了日後,妳又把結婚這檔事的責任扔到我頭上?雖說找要諮詢戀愛的我商量結婚什麼的也很詭異就是了。」
  我自嘲起這番毫無來由的假設,結果砂城聽了卻猛烈瞪大雙眼。
  「嗄?宅島在胡說八道什麼啊!真的很噁心耶。聽好嘍,宅島跟我結婚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你也該回去好好照個鏡子了吧。」
  面紅耳赤的砂城似乎很激動地對我痛罵道。嗯?她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啊?
  「喂喂,我所說的商量結婚的事,又不是指砂城要跟我結婚……我剛才還真的是白白被妳罵了啊。」
  「咦……啊……!」
  砂城終於察覺自己誤會大了,很懊悔又害臊地將目光瞥開。
  「不過既然砂城剛才有那種反應,就代表妳還是稍微有把我當異性看待嘍?該說是大出所料嗎……總覺得有點榮幸就是了。」
  最讓我難受的是她如此嚴正否定。嗯,簡直就跟我昨天才見識過的冰室一樣。
  「你在笑什麼啊……明明是宅島還敢這麼囂張,真是的,噁心死了。」
  砂城這麼說的同時臉頰有些泛紅,甚至直到現在都還不敢正眼跟我對看。
  搞不好她很不習慣當被捉弄的那方喔?
  「好吧,言歸正傳。妳打算幾時開始複習期末考?有了上回的經驗,我這次希望能準備得更充分些,所以就算是今天午休馬上開始我也很樂意。」
  「啊哈哈,今天也太趕了吧?還是等明天午休再正式開始好了。」
  砂城為了掩飾尷尬,吐了吐小巧的舌頭笑道。
  她立刻就想逃避考試,真的沒問題嗎?唔嗯,看來我也有必要下定決心逼她用功了。
  不過,這樣雖然有點出爾反爾,但她想從明天開始,老實說真幫了我一個大忙。
  現在在我腦海中,完全都是傍晚該怎麼跟冰室面對面的問題……說真的,我該怎麼辦啊?
  ……好吧,就先找砂城商量看看。
  「那個……砂城,不好意思,我想馬上請教妳一件事,可以嗎?」
  「喔,好呀好呀。什麼事呢?你想問什麼都儘管放馬過來。」
  「妳覺得今天我應該用什麼態度去學生會辦公室才好啊?」
  「嗯這個嘛…………好吧,宅島你加油嘍!」
  砂城用開朗的笑容這麼回答我,結果內容只是加油打氣而已嘛。
  咦?剛才那個自信滿滿的她上哪去了?

  ◆

  到了放學後,我還是一如往常打開學生會辦公室的門……
  沒想到裡頭竟空無一人。
  我是最早到的。但自從冰室掌管學生會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難、難不成她因為太尷尬了,所以不想來?
  當我心中抹過這一絲不安的瞬間,辦公室的門發出聲響打開了。
  「哎呀,今天竟然這麼早到啊?田島同學。」
  冰室依然掛著一副冷靜的面具登場,至少不是我剛才擔心的那種最糟發展,我暫時可以放心了。
  然而,看樣子──
  (啊啊啊太好了!田島同學有正常來學生會。假使他已經放棄我,那我該怎麼辦才好──歡迎回來,我的青春。)
  把我甩掉的冰室心中慶幸的感覺肯定比我更強烈。
  於是我努力裝出平靜的模樣擠出回話:
  「很難得今天是我最早到耶。怎麼了,有事情讓妳耽擱了嗎?」
  「……沒什麼,只是有點事要處理。不過哎呀,我應該沒有詳細向你報告的義務吧?」(當、當然不能說出口啦。我因為怕你不來,嚇得腿都軟了,所以沒辦法很快走過來──這種事打死都不能說。)
  既然不能讓冰室發現我能聽見她的內心話,那關於這方面的話題最好別繼續發展下去。對一臉嚴峻表情的冰室我只能拚命道歉。
  「……您、您說得對。小的的確沒有資格。真是感到非常抱歉。」
  無論如何我都只能對冰室實際說出口的話有反應。為了不使事情變得更複雜、更難處理,這是我絕對不能忘掉的鐵則。
  剛才,我又再次暗地複誦這個重要注意事項。冰室根本沒把我當異性看待,因此我要是擅自行動,列車只會直接開往地獄──行動之前務必要把上述這段話銘記在心。雖說對自己強調這個我眼淚都快噴出來了,但還是只能忍耐。
  「真是的,與其事後道歉,一開始就不要那樣嘛。」(田島同學還是用以往的態度對待我。這種平凡無奇的幸福,要等到失去以後才會知道有多寶貴吧。唉……因為心中放下大石頭,突然感覺喉嚨好乾啊。)
  冰室發出半無奈的嘆息聲,走向學生會長的寶座。
  她掀開桌上的筆電螢幕,迅速切換成工作模式。
  「待會泡好茶,工作的事前準備就算完成了。反正是舉手之勞,也順便幫你泡吧。」
  冰室以凜然的聲音這麼喃喃說道,接著便站起身,從左後方的棚架上取出一組私人茶具。
  看來冰室所採取的立場是完全無視昨天發生的事。
  這一年間總是待在她身旁,看她以超然態度輕易解決任何事的我認為,這種逃避的作風完全不像她。
  不過,她心底一定也不覺得這是個妥善的處理方法吧。
  從她內心深處傳來的懊悔就是最明顯的證據。
  既然如此,跟以往的學生會活動不同,或許以後會出現一些我非得要引導她不可的場面。
  想到這裡,我下定決心主動對她說:
  「我、我說冰室,很抱歉打擾妳泡茶……可以聽我講件事嗎?」
  「……你有何貴幹?如果是想點冰茶不必擔心,今天天氣很熱,我一開始就這麼打算了。」(該、該不會是被拒絕以後感到很不舒服,所以要向我提辭呈吧?那只是我的應對方式出了差錯,所以不行,絕對不可以要求辭職。)
  「我不是要說那個啦……呃,昨天聽到冰室的答覆後,我認為有必要好好跟妳說清楚今後自己打算怎麼做。如果留下微妙的芥蒂繼續從事學生會活動,總覺得不太妥當。」
  「……別講那麼多場面話了,趕緊把你的重點說出來。」(咦?這這這這……百分之百是要提辭呈的開場白吧?不,人家不依啦!完全搞錯了,後悔到死的人是我才對。按照正常情況,現在在這裡的兩人應該要變成男女朋友的關係才對呀啊啊!)
  與看似鬱悶失望的表情剛好成對比,她從棚架取下水壺的手出現了些微顫抖,簡直就像在共鳴冰室的不安和恐懼般,不住地震動著。
  「既然當初我都接任了,就應該把副會長的任期全都做完才對。所以……那個……總而言之,因私人情感而把工作搞得一團糟,全都是出於我那違反規定的行為……如果冰室不介意,可以讓我繼續擔任副會長這個職位嗎?」
  我搔著臉頰,以稍稍將視線瞥開的姿勢這麼說道。此時此刻自己想必臉紅了,不會錯的。
  「……是嗎?以田島同學來說這是很難得的發言呢。」(太、太好了。安全、安全過關。唉……真是的,田島同學別嚇人好嗎?)
  只見冰室露出微笑,單手把水壺拿去設置在右後方的流理台處。
  「難得的發言?那是什麼意思……」
  冰室將水壺注滿水,放在瓦斯爐上,我則在她的身後這麼出聲問道。這時忙著燒水的冰室背對我,僅用聲音回覆:
  「你放心吧,我是不會把私人情感帶進工作裡的。既然我都這麼說了,一向成績優異的田島同學應該已經聽懂了才是。」(啊,真是太好了。謝謝你,田島同學,願意對這樣的我不離不棄。呵呵,為了回報你,等一下我要將裝滿我愛心的冰茶端到你面前唷。)
  擱在爐上的水壺正在燒水,冰室則彷彿等不及似的左右輕輕搖晃身體。從我的角度看她的背影,她正用手環過自己臀部,輕快而充滿韻律感地搖曳著一頭黑髮。恐怕這是她無意識產生的動作吧?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女生呢?
  「然後還有另一件事,我也想跟冰室先說清楚。」
  「哎呀,還有什麼事?」
  「我暫時還不會放棄追求冰室。當然,我絕對不會將私人感情放在優先地位而荒廢了學生會的事務,這點請妳安心。只是一碼歸一碼,兩件事互不相干。因此,如果妳能姑且先把這件事放在心底……我會很感激的。」
  這才是我今天最想傳達給對方的真心話。儘管昨天被妳修理得很慘,我還是喜歡妳,所以不必擔心──只有這點我希望冰室能牢牢記住。
  給冰室以外的人聽到這段話,一定會覺得我這個毫無希望的人還在死纏爛打什麼──很難不給人這樣的印象。而從外人的觀點看,我肯定是個輸不起的魯蛇,更嚴重一點搞不好會被視為跟蹤狂一類的貨色……不知為何,我突然有點想哭了。
  霎時,原本左右搖晃在等水燒開的冰室身子突然僵住不動了。
  「…………」
  「呃,不管什麼反應都好,請妳說句話吧。剛才那番話可是我鼓足勇氣才擠出來的,那個……如果妳毫無反應,我會很難受……」
  我因為等不下去了才這麼問。但過了半晌,對方依舊毫無回應。
  「………田島同學。」
  以背影面對我的冰室終於緩緩開口了。她貼著裙襬的雙手指尖,感覺好像很難以保持冷靜似的不住扭動著。
  「我也可以說一件事嗎?」
  「好、好的。」
  「老實說呀,我心中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
  出、出現了,這就是砂城告訴過我的冰室拒絕告白法。
  「原來如此。我也聽過傳聞了。」
  「是嗎……那我要直接說嘍。」
  冰室淡然地道出這句,半途話音卻突然打住。她轉身望向我,彷彿要使勁擠出什麼似的用手按住胸口,並用真摯的眼神射向我。

  「我、我呀……超、超級喜歡那個人──這就是我的答案。」

  數秒鐘以內,相視凝望的兩人之間被空白的時間所填滿了。
  所、所以說──
  「妳的意思是……不管我怎麼努力都沒用,還是早點放棄吧,是嗎?」
  應該沒錯吧?倘若只靠五感來捕捉對方的用意,很自然會導出這個答案。嗯,根據這次對話的脈絡,成立上述的結論想必正確無誤才是。
  慢著?我剛才是漏聽她的真心話了嗎?感覺好像什麼都沒聽見耶……
  「……咦?」
  結果冰室宛如無法理解我的意思般,只發出微弱的一聲就僵住了。過了很久,她的臉上才終於浮現冷笑,開始連珠炮地說道:
  「對對,就是那樣,田島同學的腦袋真是太清楚了呀。這是我第一次實際感覺到你擁有學年第一名的程度耶。」(嗚哇啊啊啊好悔恨啊啊啊!我這個大白痴,剛才那個不管怎麼聽都不像愛的告白,而是拒絕人的台詞嘛。我到底在搞什麼鬼嘛啊啊啊啊啊!)
  當我承受她內心發出的哀嘆瞬間,自己半張的嘴同樣再也無法合攏了。

  ──不對,要後悔到死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啊啊啊啊!

  沒錯,就算我漏聽了她的心之聲,眼前也有另一項重大無比的證據啊。
  冷靜想想,平常冰室才不會說什麼「超級喜歡」這種語言能力低落的句子哩。對啊,那個才是原原本本的冰室不是嗎?
  我竟然沒聽出來……都已經跟她相處一年之久了,還無法立刻察覺不自然的地方……
  此外,再仔細回想的話,證據便一一浮現了。我從砂城那聽說當冰室拒絕他人告白時,不是都有固定的台詞嗎?就是「我有其他喜歡的人」沒錯吧。但她剛才回答我時「其他」兩個字不見了,只剩下「我已經有喜歡的對象」……嗯,光憑這兩個字拿掉就該趁勝追擊了,接著繼續告白不是非常自然嗎?魔鬼總是藏在細節裡啊。
  即便如此,我卻沒提高警覺,不經意地將出現在眼前的大好機會親手搗碎了。啊,我好想死啊。
  我雙手抱著腦袋,因後悔得半死而垂下頭。
  結果看到我這種姿勢,冰室似乎有別的解釋方式,於是扭曲嘴角冷笑一聲。
  「哎呀,是因為失望而感到很丟臉嗎?怎麼樣,是不是終於打算乖乖放棄了?」(不對啦啊啊啊啊啊!我為什麼要說這種像是在拿刀自殘的話哩。我是智障嗎?沒錯,我一定是智障。)
  我已經笑不出來了,說真的現在該怎麼收場才好?
  彼此都努力想朝對方靠近的結果,竟是讓雙方交往的難度又提升了一個等級。
  失敗原因已完全確定是我選錯選項。我太專心在避免觸及冰室的言外之意上,反而忽略了話中的細節。
  畢竟我先入為主地認定,冰室表面說出的言語一定都會是痛罵我的毒舌言論。
  然而當她實際說的話與真心話合而為一後,就不會有什麼心之聲了,我剛才竟然壓根沒想到這一點。
  我自作主張地認為,冰室表面上一定會用高明的演技拒絕我的告白,根本不可能輕易就將真實的情意說出口,所以才會不經意狠狠踐踏她的勇氣。
  我的腦袋陷入一片空白,完全無法運轉了。
  我們能好好交往的那天,真的還有機會到來嗎…………?

  ◆

  「大家抱歉嘍。我今天呀,要跟宅島來場午餐的約會。」
  時間來到翌日的午休。
  對於每天都來這邊報到的同伴們,砂城合掌致歉,同時用戲謔的態度這麼說。
  瞬間就聽懂這是玩笑話的砂城友人們,紛紛對我們投以「喔喔!阿雅的春天終於來了」或「如果你害阿雅流淚,絕對饒不了你喔」等戲言及不懷好意的眼神,接著便自行離去了,沒有任何人把砂城剛才的話當真。好吧,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是現充經常會做的,就是把普通的有事碰面稱為約會,肯定沒有人會相信那真的是約會。我只好邊苦笑邊聳肩,對她們一連串的行為視若無睹。
  「那麼終於要開始嘍。我跟宅島的約會。」
  「我說妳呀……竟然這麼大聲把那個詞彙掛在嘴邊。怎麼,妳難道身上沒有裝備羞恥心嗎?還是說那是DLC(註:Downloadable Content的縮寫,意指追加下載內容),是的話我現在立刻課金買下來喔?」
  「嗄,DL……?唔,那是什麼?拜託,沒有人會把我說的約會當真啦。」
  「唉,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怎麼怎麼?難道我跟你不被他人視為那種關係,會讓你感到很寂寞嗎?」
  我雖然有點失望,但也沒心情去回應她那種捉弄我的期待。
  「別說笑了。來,我們趕快開始複習功課吧。」
  「唉……我知道啦,宅島真的有夠無趣的。」
  「謝謝妳的誇獎啊。對了──比起抬槓,這個要先給妳才行。」
  語畢,我從課桌抽屜取出一本筆記,遞到砂城面前。
  「嗯,這是什麼?」
  「這是根據上回我教妳念書的結果與經驗所製作而成的特別版筆記。只要把這裡面的內容全塞進腦袋,保證妳能擺脫不及格的下場。」
  「所以這是……專程為了我而特地製作的吧。」
  砂城乖乖收下後,顯得滿臉驚訝。
  「嗄?那還用問嗎?不為妳還會為誰啊?」
  「是嗎……是這樣啊。」
  原本愕然的砂城頓時在臉上堆滿笑容,並將筆記本緊緊抱在胸前。
  「不過我可要先說清楚喔,妳最低限度就是一定要及格,千萬不能不及格。」
  「我知道啦。太感謝你啦,宅島。」
  「還有,這本筆記是讓妳回家自己讀的。從今天起,妳放學回家每天至少要念這本一小時。妳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養成固定的讀書習慣。」
  「好好好。不過那我們中午又要複習什麼哩?」
  「這個嘛……第五節是英文課對吧?那我們就從英文開始下手吧。」
  「OKOK。那麼來準備吧。」
  砂城輕快地答道,並開始進行用功的準備。她從抽屜取出所需的教科書與筆記,還有上回期中考我給她的題庫,通通在課桌上打開來。
  「那麼,差不多從這邊的進度開始念。」
  「知道了。如果我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直接問你唷。」
  說完,砂城開始動筆寫起英文題庫。
  其實跟平常的午休一樣,砂城就是那種完全不管別人目光的類型。原本以為只會嬉鬧的這樣一位辣妹,竟突然在午休時間熱心複習起功課了,難免會讓旁人以為是某種不吉利的徵兆。但砂城總是能我行我素地逕自實行,就算四周投來許多驚訝的視線也完全不當一回事。這部分的性格或許就是我跟砂城意外合得來的理由吧。
  今天沒什麼其他事要做的我,就跟平常一樣邊玩社群手遊,邊等砂城寫完題庫。
  就在這時──
  「宅島,這一句到底該怎麼翻譯才好?我不懂耶。」
  她為了把題目拿給我看,整個人猛然把身體湊上來。砂城身上飄來了柑橘類的香甜氣息──等等,不對不對,我要好好研究題目才行。
  「啊這題喔──正確答案是『今年的耶誕節你打算怎麼過』。」
  「原來如此呀~~那你打算怎麼過呢?」
  「嗄?不對不對,這句的翻譯就只有這樣而已啦。」
  我把臉轉過去,強調這句翻譯沒有下文了,結果咧嘴而笑的砂城映入我眼簾。
  「你打算怎麼過呢?」
  這位辣妹臉上浮現似乎很愉快的促狹笑容。
  好啊,既然妳想整我,我就順便陪妳玩玩。
  「我打算跟金髮的女朋友卿卿我我一塊度過。」
  我露出了早就識破對方詭計的得意表情。
  說真的如果我用英語回答她,照這個對話的脈絡來看會更有趣,不過那麼一來砂城絕對會聽不懂爆點,可惜啊。
  更何況,卿卿我我的英文我也不知道怎麼講。
  然而下一秒鐘,砂城簡直就像觸電一樣,慌忙從椅子上跳起來跟我拉開距離。
  「你、你是白痴嗎宅島?這個場合照理說應該要很帥氣地表示『我要跟冰室同學一塊度過』才對吧!結、結果你卻說要跟我──別痴心妄想了,等下輩子吧你!」
  她有點臉紅地臭罵我一頓。
  方才明明就是砂城自己先提午餐約會什麼的,結果現在換別人說她就這麼激動。這樣不是有點不公平嗎?
  「啊~~真討厭,都是宅島說了奇怪的話害我喪失專注力。我要稍微休息一下。」
  「嗄,休息什麼啊?妳才寫了三題而已耶。」
  「你很煩耶。原因還不是出在宅島你身上,閉嘴閉嘴。」
  只見氣呼呼的砂城把腦袋垂在課桌上,拿出手機開始滑。
  到了這種地步只能等了。有了期中的經驗,我嘆息一聲,乖乖靜待砂城的心情好轉。
  午休只剩下最後十分鐘了嗎?看來今天已經沒辦法繼續複習下去了。

  ◆

  那天的學生會活動一開始,就是由面對那沉重無比的氣氛揭開序幕。
  「…………」
  已經就坐的冰室兩手捧著一疊列印紙瀏覽,只有一瞬間將視線瞥向我,但很快又轉回剛剛在看的資料上了。
  ……是我的錯覺嗎?今天的冰室,眼神似乎比平時更凶惡了吧?
  感覺她超級不開心的。我對冰室的這副模樣不解地歪著腦袋,同時在副會長的位置就坐。
  雖然有許多在意的點,但我首先還是來進行活動的準備,等待會有空的時候再來問她好了,因此我一坐定就打開電腦的電源開關。
  「……話說回來,田島同學──」
  然而,幾乎就在同時冰室也發出說話聲。她依然保持手拿一疊紙的姿勢,充滿壓迫感的嚴厲臉孔這才轉向我。
  「今天午休你跟砂城同學的午餐約會似乎很愉快嘛?」(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啊田島同學?你跟砂城同學在中午究竟幹了什麼好事?)
  「咦?」
  「別裝傻了。我已經從砂城同學在我們班的朋友那聽說了。況且光是每天中午都聚在一起的人今天卻分開行動,就是一項最有力的間接證據。」(原本都跑去B班的她們突然一下子就回來,我因為感到很可疑就豎起耳朵偷聽,結結結結果竟然是約會?)
  表面上的冰室發出一陣冷笑。
  然而她的心之聲……卻已經化為了一匹不受控的瘋馬──
  「……那些傢伙,竟然回自己班了還繼續開那個玩笑喔?」
  我為此感到頭痛並低聲咕噥道。真沒想到在那之後我又成了笑柄,而且還好死不死發生在冰室所位於的場所。總之對這個誤會,我有必要趕快加以訂正才行,趁她的心之聲還沒有完全崩潰、開始大量削弱我的精神力之前。
  「你是因為昨天聽了我的勸告,就順勢把追求對象換成砂城同學了嗎?好吧,其實這也不關我的事,只不過前一天你還對我熱情告白,今天卻像山區的天氣一樣說變就變。我第一次體會到當輕蔑超過一定程度後會轉為敬佩是什麼意思。」(果然是因為那個吧?昨天我說錯話正是致命的理由……嗚嗚,拜託請不要討厭我啦啊啊啊!)
  「誤會,這是個誤會啊。砂城只是拜託我幫她複習功課而已──」
  「哎呀是這樣嗎?我經過你們教室時,恰巧看到你跟她肩並肩湊在一起,好像正打得火熱呢。」(不要想騙我喔!事情一定是哪裡搞錯了,我明明那麼信任田島同學,還專程跑去教室確認。結果竟然──哈哈,我只能絕望了……)
  咦?她、她是什麼時候跑來偷看的?
  「那、那是因為砂城要給我看題目,所以才湊過來的啊。」
  「我早就耳聞謠傳了,聽說你們在那種狀態下約好耶誕節要一起過對吧?真甜蜜耶,明明距現在還有半年以上,都不知道屆時會怎麼樣呢。」
  難道這也包含在她生氣的理由內嗎?
  (那種約定無效無效啦。因為耶誕節當天早就被我訂下來了。我絕不會讓出去,絕對不可能讓給別人的!)
  不知為何,她的心之聲讓我產生了有頭看門狗在面前,正發出低吼聲準備激烈幹架的幻覺。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的耶誕節已經被冰室預約走了啊?
  她還是那副冷淡而絲毫不感興趣的表情──話雖如此,抓著一疊紙的手卻怪怪的,可以看到手正發出快速的輕微顫動,這對可以聽到她真心話的我而言總覺得有些好笑……雖說對對方有點過意不去就是了。
  「那只是英文句子翻譯的巧合而已。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去問砂城,那樣妳就會馬上搞清楚連午餐約會什麼的也只是開玩笑。」
  「咦?原來事情這麼巧喔。真是非常有趣的巧合呢。」
  表裡如一的冷嘲熱諷視線。所以說剛剛那句同時也是真心話嘍……
  ……糟糕,難道這回冰室那傢伙真的生氣了?
  「我忙著讀議事錄,接下來不要再找我說話行嗎?」
  冰室的視線回到列印紙上,一副不想再多談的模樣。
  剛才先找我抬槓的明明是冰室她自己啊……不過比起爭論那個,現在該怎麼讓她心情變好才是重點。
  ──不對啊,等一下。
  她說她要忙著讀議事錄,這不是很可笑嗎?畢竟那疊紙──
  「是、是說冰室,我可以講最後一句話嗎?」
  「……什麼?」
  「也沒什麼……剛才冰室手上一直拿的那個真的是議事錄嗎?我看起來只像是一疊空白的列印紙啊……」
  「咦……?」
  一聽到我這麼指正的瞬間,冰室才猛然驚覺,維持半張著嘴的表情一動不動。同時她抓著紙的手也鬆開了,大量紙張在半空中飄散開來。
  那些無論是誰來看都一目瞭然,根本是徹底的白紙。
  這種狀況實在很難再找藉口了。時間有好一會都在無言中流逝。
  說穿了,她因為看到我跟其他女生似乎很親密的場面──再加上兩人還一起討論男女朋友最重要的那個節日,承受過度的打擊導致對學生會的事務完全無心處理,想通以後還真是一幅相當悲慘的光景啊。
  「……看、看樣子我是太累了。先去喝杯茶喘口氣好了。」
  冰室用這招藉故開溜後便迅速採取行動。
  她從放在後方流理台附近的冰箱裡,取出兩公升寶特瓶裝的茶飲,然後又從左後方的棚架找出馬克杯,通通拿到中央的接待區開始倒茶。
  看她這一連串的動作,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冰室將內心的動搖表現得如此明顯,恐怕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吧。
  ──無論任誰來看都一定會覺得很可疑。她會露出這麼明顯的破綻鐵定是頭一遭。
  在此之前不管我怎麼對她進攻,她外表的態度總是一派悠然。雖說還是有些細微的差異,但那都是需要非常注意才能發現的程度。
  造成這變化的要因究竟為何?如果回顧過去這週──我可以導出一個暫時的結論。
  從告白開始一直到前不久為止,我的所有行動依照一般說法都會被歸類為「追求女生」──只有今天中午這次很巧合地,我達到了「吸引女生」的狀態。
  也就是說要點燃冰室涼葉的情感,比起讓她開心,不如引發她的危機意識要來得容易許多。
  面臨心上人逐漸遠離的空虛感,才能帶給冰室不安與焦躁,進而成功使她展露情緒。若從「憤怒」跟「嫉妒」這兩點出發,回顧她今天的舉動,不覺得其實她的表情還挺豐富的嗎?
  ──搞不好這能成為某種激烈療法,或許有一試的價值?
  「冰室,關於剛才的話題,我還沒講完──」
  我對正坐下來喝茶的冰室這麼說道,她馬上以不悅的表情回應我:
  「……什麼?」(不、不要!人家不想聽。不想知道你們那些桃色緋聞啦!)
  「雖說那個場面根本就是一場誤會,不過從旁人的眼裡看來,我們果然像是關係匪淺吧?」
  「是的話又怎樣?」(沒錯,看起來就是很可疑啦!現在一定也有很多同學在竊竊私語。不過好奇怪唷,我們兩人都經常獨處一年以上了,怎麼誰也不幫我們造謠一句呢?可惡,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我想那單純是妳態度有問題吧。
  「就算是玩笑話也好,既然有人會傳我跟砂城的謠言,就代表其實我跟她還挺配的嘛。跟砂城那樣的金髮辣妹被誤傳為情侶,我心裡也有點高興呢。不知為何,總覺得很不可思議──」
  「也就是說,你現在爽翻了是嗎?」(唔唔唔,原來如此,金髮辣妹才是重點啊。好,那我也去染金髮。只要我能具備所有優點,跟我共處的時間就會變成最愉快的。呵呵,終於懂了。剩下的只要思考該怎麼讓自己變辣──)
  「拜託不要那樣。」
  就算沒有違反校規,如果本校學生會長因為我而染金髮,那可會造成非常大的困擾。之前的馬尾騷動相較之下根本不算什麼了,要是處理不好,或許會演變成席捲整座君島學園的大騷亂也說不定。我得趕緊阻止她才行。
  「可是我昨天才說過耶,呃……我最喜歡的就是冰室了。」
  「你的品味還是一樣令我感到很不快呢。」(好,我收下這句話啦啊啊!很好很好,不愧是我未來的老公。你也放心吧,我也最喜歡田島愛斗同學了。)
  外表是讓人聯想起嚴冬氣候的冰冷嘆息,骨子裡卻是如糖果一般甜蜜的真心話。同時展露這表裡兩面的冰室似乎在慶賀什麼般,使勁握了自己手上的馬克杯一下。
  我決定重整態勢。從這個地方重新展開作戰吧。
  「不過君島的學生還真是很喜歡聊誰跟誰在交往、誰在追誰之類的話題耶。因為這種話題而產生誤解或錯過緣分,甚至惹上麻煩的應該大有人在吧。」
  「沒錯,真的是很離譜。不過會被這些有的沒的左右心情,不就代表其實並沒有很信任對方嗎?我完全無法理解這種行為就是了。」
  咦……?這回我很確定,她並沒有發出任何心之聲。
  總之,我試著讓對話繼續下去。
  「基本上一開始流傳的大多是較正面的謠言,不過若是因此感到欣喜,就很容易吃大虧。」
  「哎,只要身為人,都很容易落入那種陷阱不是嗎?假使是真心喜歡對方那也就罷了,一時衝動下的情感就盡量寬容以對吧。」
  「是、是啊……」
  果然,還是沒聽見。這是用本意在說話吧。
  「之後你還是會繼續跟砂城約……咳咳,我是指一起念書吧。」
  就算是開玩笑也不太想第二次提這個,冰室大概是因為這樣才突然咳了幾聲。
  「是啊,至少會念到期末考結束吧。」
  「是嗎?那你要小心自己的應對方式,避免逾越禮節,也不要過度保護對方讓對方產生不應該有的期待啊。」
  「好、好的……雖然不太可能發生……不過我還是會記在心裡的。」
  上述那些全都是她的真心話嘛。不過,為什麼會變這樣?
  先前在冰室心中那種「絕對不可以!」的感覺明明很激昂,結果現在卻突然變得漠不關心了──簡直就像面對別人的事一樣。
  「呼。休息夠了。」
  悠哉喝完茶的冰室,這時朝我瞥了一眼。
  「我想把東西收起來了,不過如果你想喝,我可以先幫你倒喔?」
  「啊,好啊。那麼麻煩妳了。」
  「呵呵,你欠我一次喔。」
  冰室從棚架上取出我專屬的馬克杯,倒入茶後端向這裡。
  我原本以為用追求的不行,就改用吸引的技巧縮短距離,但這項計畫好像失敗了。假使我再用一次還行不通,那就放棄吧。
  「嗯,如果砂城主動跟我告白,我搞不好會在當時的氣氛影響下答應她就是了。她果然還是長得很可愛嘛。」
  鏘啷!
  有什麼東西摔破,發出巨大的聲響。
  「喂、喂,妳沒事吧?」
  我慌忙奔向愕然站在原地不動的冰室面前。
  冰室俯瞰的視線前方,是摔在地上碎掉的我那只專屬馬克杯。
  「……我剛才好像手滑了一下。」(剛剛剛才那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說那種話啦?)
  「先別解釋了,妳有沒有受傷啊?」
  「你不用吼那麼大聲我也聽得到啦。我沒事,你看一點傷都沒有。」(先別管有沒有受傷了。田島同學,你剛才到底說了什麼?)
  冰室的表情絲毫沒變,只是輕輕轉動手腕給我看。
  「另外我得向你說聲抱歉。現在我就重新幫你倒杯茶。」(剛才那番話一定是騙人的吧?只是稍微跟我開個小玩笑對嗎?)
  說完,冰室便快步走過去拿茶飲的寶特瓶。
  接著──

  她竟開始把茶倒入已經變成殘骸的馬克杯中。

  「哎呀,好奇怪?以前這杯子明明可以裝更多茶的。」(田島同學剛剛不是才說最喜歡我這一型的嗎?既然這樣,為什麼砂城同學向你告白你還會想答應嘛啊啊啊啊!給我狠狠地拒絕對方啊啊啊啊!)
  我無言以對了──不過現在不是發愣的時候。
  真實的世界中,茶水正在地上逐漸蔓延累積。
  「喂、喂!妳在做什麼啊冰室?」
  我慌忙從旁制止冰室,為了抓住寶特瓶而把手疊在冰室的手背上,並順勢把瓶口往上揚。我跟冰室的身體緊貼著,就像在摟著她的肩,她的甘美香氣與砂城不同,帶有一絲高雅。儘管我有一半的心力都在與慾望對抗,最終還是勉強制止住冰室的舉動了。
  「……總之妳先冷靜一下。雖然妳應該有很多話想說,不過還是先從冷靜下來開始吧。」
  「嗯……?什麼冷靜下來?我現在就非常冷靜呀?啊,你這傢伙,竟然敢突然抱住我!」
  再度失去理智的冰室用手肘將我的身體頂飛──
  「好痛!等一下──喂、喂先住手啊冰室!那樣做後果會很嚴重的。」
  「給我閉嘴,你這個變態!」(請、請不要誤會了。我、我絕對不是討厭你抱我。只是事情來得太突然害我嚇了一跳……那個……唔唔哇哇!)
  結果就這樣,她表面上散發強烈敵意,似乎覺得對我這個暴徒做什麼都沒關係,將只剩下一點點茶的寶特瓶直接朝我的臉砸了過來。

  之後,重新恢復冷靜的冰室,終於像是察覺自己犯了滔天大罪般,顯得既沮喪又沉默,乖乖向我承認自己有錯後,跟我一塊動手收拾善後。
  把被茶水淋濕的地板清潔乾淨,並拾起杯子的碎片拿到垃圾場扔掉──過程當中,我們始終默默無語。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這一連串動作的景象,那應該就是「尷尬的地獄」吧。
  等全部作業結束,時間距離校也所剩無幾了。
  現在應該可以回學生會辦公室的接待區稍事休息一下,並宣布「今天到此為止」了吧。
  雖說一整個傍晚幾乎都沒有處理學生會活動的事務,感覺相當不妙──但叫苦也無濟於事,還是閉目養神算了。
  老實說,我今天已經不想再做任何事了。
  附帶一提,我襯衫上沾到的茶漬看起來相當明顯,但等下就要回家了,所以倒也不必急著去換掉。
  「……田島同學,剛才的事真的很抱歉。這回我終於可以端茶給你了。」
  沮喪的冰室佇立在我所坐的椅子旁邊,彷彿要試探我的心情般遞出訪客用的馬克杯。
  這下子她今天已累計說出三十遍對不起了。
  「謝、謝謝。不過妳可以不用再道歉了。」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剛剛做得太過分了。看來要好好反省一下才行……
  接過茶杯的我直接一口氣飲盡。說真的今天發生那麼多事,簡直累死人了……
  「…………」
  冰室則捧著自己的杯子,凝視我休息的模樣。
  「那個,田島同學……」(為了好好謝罪,我、我一定得說出口。況、況且,我我我我們又是兩情相悅呀──)
  「嗯,怎麼了?」
  咦,她想對我說什麼?既然兩情相悅所以怎麼樣?
  「明天就是星期六了──」(沒、沒錯,我一定要主動跨過去才行。繼續維持原樣的話,我就只是個冷漠又任性的女人罷了。擅自以女朋友的立場吃醋,又為了洩憤而亂扔寶特瓶。倘若不趁這時努力扭轉局面,展現我們其實是彼此相思的事實,搞、搞不好田島同學就會失去耐性,改投向砂城同學的懷抱了!)
  「對、對啊。」

  「天氣很久沒放晴了,我建議週六可以洗晾衣服跟打掃房間度過。」(明天,我們一起去買新的馬克杯吧!)

  「…………」
  「…………」
  「我、我知道了。我一定會照妳的建議做。」
  「對呀,就這麼辦吧。只要把衣服跟房間弄乾淨了,你那汙濁的內心想必也會變得稍微正常一點。」(嗚啊啊啊啊!我又搞砸了……因為太緊張而說不出來……)
  這種情況……我該怎麼反應才好啊……?
  不理會困惑無比的我,只剩下表面態度依然沉著冷靜的冰室返回自己的座位。
  「總之,明天你的預定行程就是洗衣跟打掃了。更正確地說,天氣晴朗要等到午後的時段,你可以等那時候再開始。」(還、還沒結束呢冰室涼葉,在這個關頭放棄就完蛋啦!總之,要先確保對方明天有空。)
  「這樣啊,那我就聽妳的吧。」
  「嗯,我也打算從明天午後開始打掃。」(欸嘿嘿一起掃♡──不對!我怎麼真的安排起打掃工作了?好吧,至少這可以保證田島同學會待在家裡。剩下的就是用LINE傳訊,順便把碰面的事敲定。敲定一起去買東西……敲定約會!)
  冰室只說完那些,就坐回學生會長的椅子上了。
  ……………………
  ──反正我明天一定要待在家裡等,這點得牢牢記住才行。
  自從南娜把偷聽冰室真心話的能力賜給我以後,已經過了五天的校園生活。至於雙方的距離究竟有沒有拉近,老實說還很難判斷。
  每次以為自己已找到答案,要大步向前時,幾乎可說必定會出現預料外的結果惡整我……累死了,人生還真是艱辛啊。
  不過答案其實我已經知道了。我們兩人都希望能成為彼此的男女朋友,只有這個兩情相悅的解答、只有這個我們終究會抵達的場所是可以確定的。
  剩下的就只有怎樣才能順利走過去而已──簡單說就是有了答案以後,反過來找出算式便夠了。
  某個魔法算式將會告訴我加減乘除的順序,一口氣讓兩人的關係大幅進展。




  第三章 與冰室同學的初次約會


  『購買者』
  星期六早晨,我收到一則只寫了三個字的奇妙LINE訊息。
  傳訊者當然是冰室涼葉。
  冰室在三月一接掌學生會就建立了一個業務聯絡用群組,但直到現在才首度傳訊息過來。儘管我這邊有好幾次都差點要傳訊息過去……呃,但在當初還不清楚冰室的真實心意時,我總是畏懼被已讀不回而不敢按下送出鍵。
  本來第一次接到意中人傳的LINE訊息,我應該要笑得合不攏嘴才是。
  「唔……這種訊息該怎麼回才對啊?」
  我絲毫沒有陷入青春悸動的感覺,只能微微歪著腦袋,頓住了三分鐘左右。
  購買者──
  我沒聽過這個詞。
  按照字面解釋應該是「去買東西的人」,如果要選擇更恰當的詞彙,就像是幫忙跑腿吧。根據昨天冰室表面上的對話考量,「要開始打掃卻發現清潔用品不足,因為我人走不開,希望你去幫我買一下,錢之後給你。」這樣解釋或許行得通。
  ……嗯,但這只是從字面上來判斷。更實際一點去猜的話,怎麼看都是她寫錯字吧?只是本人沒發覺罷了。
  然而話說回來,就算這則訊息的正確意思是「去購物」(註:前者是「買い者」,後者是「買い物」,日文讀音相同),我的困惑處境依然沒有轉變。
  由於完全沒有前後文,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她。
  根據昨天的對話,冰室想約我出去買東西恐怕才是最正確的答案。
  問題在於她目前的狀況為何。是已經出門買東西到一半了才叫我去?還是打算現在找我一起出門買東西?甚至也可能是她突然有事不方便,決定先跟我約好去購物再說。
  究竟哪個才比較貼近真相呢……唔嗯。
  「唉……你怎麼會呆到這種程度呢?依照人物設定,你不是成績優異嗎?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回一句『妳怎麼了?』不就行了嗎?」
  「唔哇!」
  忽然有個開朗的聲音從坐在床邊的我耳際響起,我不由得尖叫一聲。
  「拜託……是南娜喔!呃……妳來我房間多久了?」
  在我身旁的是那位乍看下很像女大學生的女神大人。
  「差不多就是愛斗開始陷入愚蠢的長考那時候吧。真受不了你耶。」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在無法聽到冰室真心話的通訊軟體上,不反反覆覆多考慮幾層,總覺得很難掌握她真實的用意……」
  「呼嗯,愛斗說的也有一點道理。」
  南娜支著下頷,沉思了好一會。
  「──那麼,你試試看這個如何?」
  她用右手啪地打了聲輕快的響指。
  這時,我的智慧手機發出了叮咚聲,跳出有軟體安裝完成的通知。咦?怎麼隨便亂動人家的手機啊……
  那個app叫「南娜的祕密房間」,圖示則是一個愛心,怎麼看都很可疑。結果打開以後,聊天畫面長得跟LINE一模一樣。
  「這什麼啊……?」
  「比起說明,不如讓你實際體驗比較快。總之你先返回LINE的畫面,試著回訊息給涼葉。」
  在她的催促下,我傳出訊息。
  『妳怎麼了?』
  結果一瞬間就顯示為已讀。
  「看來她馬上就會回我了吧。」
  「很遺憾,那是不可能的。愛斗知道涼葉第一次傳訊給你花了多久的時間才完成嗎?是一小時,整整一小時啊。」
  「是這樣喔?」
  「沒錯。她打完字又刪除,覺得自己打錯字又刪除,在她斟酌許久後集大成的結果就是這三字密碼。」
  南娜似乎很無奈地凝望遠方。
  「說真的,她超酷天才少女的人物設定感覺也到了詐欺的程度呀。」
  「呃,我不予置評……總之妳不要一直用什麼人物設定這個形容方式啦。」
  其實我才是害冰室那樣的主因,所以沒什麼資格批評就是了。
  「但真教人意外耶,南娜竟然會直接跑來當軍師。況且今天明明是假日啊。」
  「不不不,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而且神明並沒有放假這種概念。唉……」
  我很想拜託她不要嘆氣嘆得這麼明顯。
  剛才我還很尊敬她的,可惜了。
  「期限就只到星期四為止。倘若不多少弄點成果出來,我發售日當天就很可能玩不成遊戲了。」
  「所以意思就是……之前妳提過的上頭會把妳叫去臭罵一頓嘍?」
  「嗯,就類似你所說的吧。更具體而言,上頭會囉哩囉嗦地要我提出一份分析事情為何會這樣的混帳垃圾報告,更扯的是還會要以我的報告為基礎進行小組討論──害我又得參加一大堆根本沒意義的廢渣會議。」
  「是、是嗎?雖然不是很懂,但神明大人也挺辛苦的。」
  儘管我認為南娜的情況應該是自作自受。
  正當我露出苦笑時,手邊的手機發出清脆的通知聲,有人回我訊息了。
  我跟南娜一起湊向手機螢幕瞧看。
  『有空的話就好。』
  上頭顯示的,是跟冰室一開始那『購買者』相比毫不遜色的奇怪回應。
  「……喂,這個又是什麼意思啊?我已經完全被她搞迷糊了。」
  「哎,南娜我也好不到哪去。總之快點使用祕密房間吧。」
  是那個嗎?剛才的神祕軟體。
  我依據南娜的指示,點擊啟動剛才那個app。
  結果裡頭也有一個新訊息。
  我打開聊天畫面,上頭是這麼寫的:

  【終、終於來了,田島同學傳給我的第一則訊息!截圖啦先截圖再說。嘿嘿,今天是第一次傳LINE紀念日。果然使用這種引發好奇心的要求回應作戰是正確選擇。沒錯,人類就是那種一旦放下謎題不管,便會感到不快的生物。好,接下來他應該會問我是不是有空……我好緊張唷。】

  「這難道是……剛才那則訊息的心之聲,也就是她真正的用意嗎?」
  「你的猜測大致沒錯。更正確地說,這是她在傳訊那一瞬間的心境,透過我的app輸出的結果,請你要注意這點喔。」
  南娜豎起食指,似乎很得意地說明起軟體的新功能。
  像這樣讓我親眼見識過後,我終於很深切地體悟到這位姊姊真的是神明的事實,儘管乍看下她就是一個女大學生而已。
  「我岔題一下,裝了這個軟體後,我就絕對不能搞丟手機了呢。畢竟這個app應該不是只有我能看見的保密軟體吧?」
  「沒錯。假使落入惡意的第三者手上,戀愛少女心中的祕密就會透過通訊軟體,傳播給全世界了。」
  那感覺就像自己寫的情詩被公布出來……不,恐怕遠比那個更嚴重吧。為小心起見,我等下要把手機密碼設得更複雜一點。
  討論完這個,我立刻和南娜一起著手解析冰室送出訊息時的心境。
  一開始就得面對的謎……絕對是這個部分,沒錯吧?
  「剛才『購買者』這三個稀奇古怪的文字,竟然蘊含了如此深遠的意圖。那個人果然是天才啊。」
  「你白痴喔!胡說八道什麼,戀愛果然令你盲目了嗎?」
  呃,為啥感覺南娜的反應很不耐煩?
  「不,可是一般人應該想不出這種東西吧?」
  「錯了愛斗,這就是所謂的天才與笨蛋只有一線之隔。畢竟涼葉已經知道愛斗對她有意思了,何況又是第一次傳訊,正常情況下怎麼可能有人會對喜歡的對象已讀不回嘛。」
  「嗯,對喔,好像是這樣耶……」
  「反正你回『我也有空』應該算安全牌吧。」
  「是說這個『有空的話就好』,是代表如果我有空她會很高興的意思吧。」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可能了,於是我傳出訊息。
  『我有空啊。怎麼了,妳有事想找我?』
  等了一分鐘左右就有回應。
  「喔,這次很快嘛。」
  「只要第一次對話成功,接下來就會變順利了。涼葉應該也很清楚愛斗正在等她回訊吧。」
  至於她傳過來的內容……唔喔,完全是冰室涼葉的口吻啊。
  『看來你正在過著寂寞又毫無生產性的週末啊。』
  我試著切換到祕密房間。
  【好極了,他非常有空。來了,我的青春終於來訪了,馬上找他約會吧……等等,還不要,多享受一下這種新鮮的聊天方式應該也不賴吧,嘿嘿。】
  「……涼葉那傢伙,具有一旦感到幸福就會得意忘形的傾向呀。最近我打電動的時間大幅削減,令我感到非常不爽,我看你乾脆回『我等下要跟雅約會了,回頭見』給她算了?」
  「我可以體會妳的心情,不過妳就不能對客戶稍微善良一點嗎?」
  倘若我真的那麼做了,結果一定無法只用糟糕兩字來形容。例子就像昨天我被茶水潑了一身的事件。
  然而南娜的提議也不是毫無道理。這一週來我已非常理解真正的冰室涼葉在想什麼了,她所說的「多享受一下」恐怕會輕易超過一個小時吧。
  對我而言,我並不太想採取以新刺激急速接近她的手段,因此我傳了個暗示她要快一點的訊息過去。
  況且老實說……如果她是要約我出去買東西,我也早就迫不及待想跟她來一場約會了。
  『呃,我正在考慮等一下要不要馬上出去買東西。如果妳也有事我可以等妳,怎麼樣?』
  回訊隨即就跳出來。
  『那真是太巧了。其實昨天那件事剛好把你的馬克杯給弄壞了。』
  【用、用這個當藉口應該是最適當的吧?不過不過如果他說那都是我害的,那我就完蛋了。嗚嗚……拜託田島同學傳正面的訊息給我……】
  原來如此啊,祕密房間還真是一個超級方便的app。
  『對啊。那東西我也打算等下順便買,妳認為呢?』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次是由冰室那邊主動約。不過我可不是因為傲慢才這麼想的。
  『那完全是我的失誤,因此應該由我添購。而且剛好,我也想幫自己買個新杯子。不過如果我買完之後又被田島同學嫌棄,那也挺教人不爽的,所以還是要聽聽你的意見。』
  她打完這段暫時停頓……接著又傳:
  『總之如果可以,等下跟我一起去買馬克杯吧。』
  啪嚓!
  等回過神,我才發現自己跟先前的冰室一樣按下了手機截圖。今天可是心上人第一次找我約會的紀念日,得好好保存起來。
  雖說我很想馬上傳沒問題的回應過去……但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
  【傳、傳出去了,我邀他出門了!而且要再買一組成對的馬克杯──這不論誰來看都會覺得是約會吧……當然杯子成對這點我從來沒提過。】
  光就這點來看,當冰室連續傳好幾則訊息時,祕密房間的設計是只會顯示她最新一則訊息所隱含的心境。
  「……她說要再買一組成對的杯子,那就代表以前用的也是成對嘍?我竟然都沒發現……或者該這麼說吧,我根本不知道那些杯子是冰室準備的──」
  因為是白色又沒有任何圖案的樸素馬克杯,我還以為是學校提供的備品哩。
  「對呀,愛斗之前沒注意到這點。其實舊杯子的底部分別畫了月亮跟太陽圖案,所以很明顯就是一組的。太陽那個是愛斗用的。」
  「原、原來如此啊……」
  這、這真是一項震撼性的事實。
  『我明白了。那地點跟時間呢?』
  『就選下午兩點,在車站前的鐘樓集合。』
  【一旦傳出去後,我就得馬上準備了。呵呵,要乖乖等我唷,田島同學。我會讓你見識一下我超級可愛的模樣。】
  最後我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收起手機。
  超級可愛的冰室涼葉?
  假使我跟冰室正式交往,那麼每次約會我都可以跟超級可愛的冰室一塊度過了。真教人迫不及待啊!
  「呼~~看來我終於可以跟上頭回報,兩人已進展到出門約會的階段了。好啦愛斗,我會一邊玩毛可夢一邊祈禱你武運昌隆的。你加油吧,拜啦──」
  南娜拋下滿臉開朗的笑容,就直接鑽回電視機裡了。
  接著,我立刻做好出門的準備,迅速從家裡出發。

  ◆

  只要君島的學生說要約在車站前碰面,基本上就是指位於購物中心前方不遠處的銀澤站北側出口。入學後,這是比校歌還要更快被同學記住的不成文約定。
  為了早點看到超級可愛的冰室,迫不及待的我抵達碰面地點,比約好的時間還早了五十分鐘。
  而我仔細搜尋川流不息從車站裡冒出來的人群,一直翹首等待冰室的現身,有二十到三十分鐘之久。
  當我在人潮中終於發現一名黑髮盤辮子的少女時,嘴角也自然而然上揚了。
  冰室正穿越車站,筆直地朝我這邊走來。她身上穿的衣服目前被人牆擋住,然而,凡是錯身而過的路人都停下腳步,對她睜大眼睛,由此可知她超級引人注目是可以確定的。連我的雙腿都等不及,興奮得跺地起來。
  這時,原先擋在我前方的一群上班族向右轉了。
  終於能跟超級可愛的冰室涼葉面對面!
  「…………咦?」
  結果迎接我的,竟是一陣無言以對。
  若要比喻的話,就像我第一次告白被拒絕那樣,幾乎是同等的困惑。
  明明是我期盼已久的約會開端──不應該這樣才對……
  於是我重新確認一次冰室的模樣,忍不住再度瞪大雙眼。
  看來我果然不是眼花……
  「哎呀,你來得意外早呢。難道我聯絡你的時候,你人就在這附近嗎?」(真對不起,我本來打算提早一小時到的,結果還是稍微耽擱了。不過田島同學也真是的,未免太早來了。嗯……一定是因為太期待了,所以一刻也閒不住吧?說穿了我的心境也是一樣呢,嘿嘿嘿。)
  冰室在我面前停下腳步,發出一聲輕嘆。
  「不、不,其實我也才剛到而已啦。」
  我無法直視冰室,好不容易才從喉嚨擠出這番話。
  「要是平時學生會活動你也能記得這麼早到就好了,我會非常欣慰的。」(好耶!這種對話簡直棒極了,非常有約會的氣氛。來,田島同學,我們約會吧~~這是我倆的第一次約會唷!讓我們盡情享受吧。)
  「哈、哈哈……關於這點嘛……我會盡量……改善的。」
  ──我好不容易才將目光放在冰室的方向,但依然無法對著她的眼睛說話。
  因為我的注意力不自覺就會被冰室臉部以下的地方逐漸吸引過去。
  喂、喂……說真的,這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啊?
  「哎呀,你怎麼啦?田島同學?簡直就像太久沒上油的機器人一樣,動作卡卡的。而且從一見面就一直──算了,那話太難聽,還是別說了。其實我早就摸透你會這麼鬼鬼祟祟的理由嘍。」(呵呵,田島同學頭垂得低低的,我早就看出你內心有多驚訝了。你這個戀愛技巧差勁的傢伙。看來首戰就由我取得大幅領先啦。勝利!)
  冰室冷不防浮現散發著虐待狂氣息的微笑。接著她又得意地開口說道:
  「要言之就是我的便服打扮比你預期得還動人,你就算想誇獎我也不知該從何誇獎起對吧?」
  她洋洋得意、自信滿滿地挺起胸,還一副誇耀的模樣,將右手貼在突出的胸部上。
  ……真的嗎,妳真的這麼覺得嗎?
  這種行為,真的不是用來惡搞或整新手的招數嗎?
  我口中有種難以言喻的苦澀,一股腦爆發出來。
  「…………」
  一片靜默。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評論才好了。
  畢竟冰室她這套便服的打扮……

  簡直是俗爆了啊!

  那是任誰看一眼都會大為愕然的造型。難怪先前擦身而過的路人都要停下來看她……我完全被誤導了。
  她的粉紅色襯衫中央有個閃閃亮亮的花俏貓咪裝飾,假使冰室還是小學生,多少能因可愛而逗人會心一笑,可是要因此誇她是絕對不可能的。此外,她的袖子還採用了不同的布料,是灰色加螢光色的橫條紋……這是什麼鬼配色啊?螢光色是為了在晚上提醒車輛注意嗎?或是為了吸引趨光性的烏賊?
  這種天真無邪的暴力打扮還不只上半身而已,下半身也理所當然地延續著。
  那條華麗的裙子是多彩的直條紋設計,如果要打個比方,大阪染紫色頭髮的歐巴桑應該會很愛穿這種裙子──所以她到底是從哪弄來這種衣服的啊?驚安殿堂(註:日本的大型連鎖折扣店)?我記得驚安殿堂好像有賣這種東西。
  因此,方才她走在路上吸引周遭的矚目……完全是出於負面的理由嘛?
  如果硬要我舉一個可愛之處來誇獎,就只有她掛在右肩上的單肩包而已。
  「好啦,該如何誇獎自己等待許久的對象,就完全要看你的本事了。」
  冰室以凜然之姿等待我的讚賞。她那種散發出強烈優越感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已經認清自己這樣很丟臉,我的臉部肌肉也不自覺抽搐起來。
  說真的……她竟然敢這樣出門……
  (來,快誇獎我吧田島同學。我這樣很漂亮、很可愛對不對?沒錯,你就盡情釋放出你的慾望,我一點都不會介意唷!)
  彷彿是為了佐證般,她的心之聲也附和道。
  「首先,因為跟我預期的差很多……所以我應該算是被嚇了一大跳吧……」
  我小心翼翼,先選擇不會產生芥蒂的開場白。
  「……妳平常放假都是穿這樣出門嗎?」
  「不,才不是呢。我一個人外出時都是穿媽媽幫我買的衣服居多。反正也不會跟認識的人碰面,我就漸漸習慣隨便亂穿了。你會因此瞧不起我嗎?」(媽媽買給我的邋遢衣服才不能讓田島同學看見呢……你絕對會嚇跑的……)
  說到這,冰室低下頭,似乎很羞愧地低垂眼眸。
  慢著慢著,難道說她還有比這個更離譜的居家服嗎……?
  「另外媽媽還經常對我說教:『如果妳不想在街上引起多餘的注意,就不要打扮得太過頭。』所以我雖然出門常穿她選的衣服,不過那不是我的本意啦。」
  不,看來是我誤解了。從剛才冰室的話推斷,她母親恐怕是為了自己的女兒著想才幫忙選衣服,避免她在外頭承受周遭狐疑的目光或因此出洋相。
  而且她還不喜歡母親所選的服裝……這就代表她母親的品味一定比較正常。
  畢竟冰室自己認定的流行款式都這麼具獨創性了。
  她母親真偉大啊。不愧是生下她的人,知道依據女兒的個性,該用什麼方式才能讓她比較聽勸。
  「我覺得她說的也有點道理,所以之前一個人出門時都乖乖穿她買的衣服……但青春年華的少女總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嗎?」(沒錯,假使不小心在外面碰到田島同學,或許我就會因為身上衣服太醜而無法好好聊天了。)
  啊,妳說對了,那正是現在發生的情況。只不過無法好好聊天的人是我才對。
  有句話說「人無完人」。這個女生儘管天生具備完美無缺的全方位才能,但還是犧牲了體力跟穿衣品味這兩項,此外後者還是接近毀滅的等級。
  所以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昧著良心誇獎她?不,我絕對辦不到。
  回憶一下吧,昨天我聽到冰室的心之聲說想要約會時,我內心最大的渴望是什麼?那就是能跟她逐漸坦誠相對。
  因此如果我在這時說場面話,一出門約會就立刻虛情假意,那我就是天下最愚蠢的傢伙了。
  「…………不好看。」
  「哎呀,你說什麼?太小聲了,我沒聽清楚。」
  「很抱歉冰室……請容我誠實說一句。妳這樣很俗,超俗的,就連對穿著打扮毫不在意的我都有資格嫌到爆的俗。」
  「咦……?」
  冰室的表情蒙上了一層跟平時不一樣的冰霜。
  不過我沒理她,繼續批評道:
  「如果妳是要去馬戲團應徵,這種打扮還能接受。但如果不是,除了打賭賭輸被懲罰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了……說真的,要我跟妳這樣子在街上一塊散步,我會有點猶豫。」
  「你、你究竟在胡說什麼呀?我、我明白了,是為了報復我以前那樣對待你的緣故吧?哼,我才不會中招呢!你一個人就逕自評審起來,我一定要挫挫你的銳氣,把獨特的審美觀強迫塞進你腦袋。」
  冰室彷彿內心劇烈動搖般,越說越快。
  (騙、騙人的吧……?這樣打扮竟然會很俗?唔,以常識思考根本不可能嘛。可是田島同學為什麼露出那麼困擾的表情?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呀。)
  她內心的部分也的確相當動搖就是了。
  看來我得設法彌補一下才行。
  「冰室,我之所以會覺得妳的打扮很俗,那是因為我知道什麼樣的打扮更適合妳。一旦穿上不適合自己的服裝差別可是很大的。正因如此,我才要誠實對妳說,目前這種穿搭真的很不適合冰室涼葉。」
  為了要說服冰室,我努力挑選聽起來很專業的詞彙。
  但老實說,時尚什麼的我根本一竅不通……
  「喔……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根本不暸解自己嘍。聽來真教人遺憾啊。」
  她露出不快的視線,而且很不幸這也是她的本意。看樣子她病情真的很嚴重……
  「既然如此,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讓我展示一下,我理想中的冰室涼葉應該是什麼模樣。」
  「也就是田島同學想幫我挑選穿搭的意思吧?呵呵,當作餘興節目的確有點好玩。那好吧,就如你所願,賞你一個機會。」(竟然可以兩個人一塊買衣服──太好了,總覺得越來越有約會的氣氛。雖說買衣服的結果我並不期待,但還是想試試看!)
  結果我跟冰室把原本出門的目的先擱在一旁,說好要先去挑冰室的衣服。
  老實說,跟她走在一塊還滿丟臉的,不過這時也只能硬撐下去了。
  我所選的,是平常我自己也會去、以價格合理為賣點的大型連鎖服飾店。不是什麼精品店或女裝專賣店,就是很普通的服飾店。
  那之後,我們大概挑選了三十分鐘左右。
  對於我每拿起一件,冰室就喃喃發出的「便宜沒好貨」、「壓低成本當然會缺乏設計感,真可悲啊」等意見,我徹底無視,反正都挑我個人中意的服裝。
  讓冰室帶著我選好的商品進去試衣間後,我在外面又等了幾分鐘。
  「怎、怎麼樣……?」
  拉開布簾從裡頭出現的,簡直就是一位黑髮的天使啊。
  天藍色的罩衫外搭一件淡紫色的薄開襟羊毛外套,下半身則是略顯寬鬆的藏青色裙子。
  配合平時難得一見的缺乏自信表情,冰室涼葉就宛如一朵在雨過天晴後直接沐浴在陽光下的紫陽花,散發出一種會讓人忍不住停下腳步、目光被深深吸住的神祕光輝。這才叫大勝利啊。



  「很好看──不過這還用說嗎?因為是我選的嘛。呃……那個……我說個誠實的感想……這讓我又更加迷戀妳了,好可愛啊……」
  糟糕,眼前的冰室耀眼到讓我無法直視,腦袋都快被烤焦了。
  這應該就是那種情形吧?剛開始交往的情侶往往會靦腆到高點,雙方由於害臊跟羞恥的緣故,會陷入一股奇妙的緊張,連對話都很難成立。唔喔喔喔,我現在正處於這種猛烈的青春中啊啊啊!
  「唉……真謝謝你啊。」
  咦,為什麼冰室會是這種懶洋洋的回應呢?如果按照理論,她應該要掩飾羞紅的臉頰並說「是嗎……謝謝」才對吧?照我經常看的書這才是最佳解答啊。可以一瞬間擊沉男人心的最強主戰武器。
  (呼哇啊啊啊啊啊!田島同學剛才說,他迷戀上我了!而且還是更加,比原本多了兩倍。是特大號的進展啊!)
  沒錯沒錯,像這種異常亢奮的情緒,就算是半遮半掩也該盡量表達出來才對。呃……嚴格說來,我已經託南娜的福感受到了就是。
  「但我自己對這種打扮不是很認同呢。該說是太過樸素嗎?我就直說了吧,你所挑的這種衣服,跟媽媽平常幫我買的便服沒有太大差別。」
  「那是當然的嘍。妳以為被稱為宅島的我對時尚有什麼鑽研可言嗎?而且女生的穿搭難度又比男生高出太多。因此我才會以最中規中矩的簡約款為主。這樣就算不會非常好看,也不至於差到哪去。」
  「是嗎?也就是說凡人的品味都是這麼無趣吧。雖說我一下就能想到好幾個吐槽點,但果然最關鍵的還是這套一點都不可愛吧。」
  冰室支著下頷思索,接著猛然豎起食指,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她不是在開玩笑,而是打從心底這麼認為,感覺更沒救了……
  「不可愛?」
  「是呀,不夠可愛。舉例來說,這件上衣要是能加上狐狸或兔子的縫飾,感覺就會棒多了不是嗎?」
  冰室彷彿自信滿滿地輕笑一聲。
  咦,原來是這個喔?妳所指的可愛,就是加上動物圖案之類的額外要素?為什麼我覺得冰室這種發言,就好像烹飪白痴以為只要加上某種神祕的調味料,自己做的菜就會變好吃一樣?
  「那我換個方式問一次。現在的我真的比剛才的我更時尚嗎?很遺憾,我實在無法苟同這點。」
  冰室嚴厲的視線幾乎要貫穿我的眼珠了,像是在警告我不要說謊。
  (你、你不是故意捉弄人家吧?呃……還是為了報復我之前對你的態度那麼惡劣呢?)
  她的心之聲膽怯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自己的喜好被心上人完全否定了嘛……
  正因如此,我才要耐心跟她說,我也很誠心選了自己覺得最好看的衣服。
  「至少我個人是這麼想的……這樣妳也無法接受嗎?」
  我盡量以誠懇的表情說道,為的是能完整傳達進冰室陷入慌亂的內心深處,最後還附上一個微笑。
  「……是嗎?」
  隔了數秒後,冰室才解除質問我的模式,彷彿終於屈服般輕輕吐了口氣。
  「好吧,既然你沒有騙我,那我就勉強接受算了。但這只是不得不的妥協喔。」(呵呵,說穿了田島同學的意思就是『希望喜好被他同化』對吧?哎,誰教我愛上人家只好讓步呢。真沒辦法,遵命♥)
  「喔、喔……那真是太好了……」
  「那麼,我要把衣服換回去了,你可以等我一下吧?」
  「妳果然還是不中意現在身上這套……」
  「對呀。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穿這個好看。」(別擔心田島同學,你幫我挑的東西我一定會買下來的。只是覺得在你面前買有點害羞,改天我再獨自過來買吧。)
  那、那可就麻煩了!
  好,趁現在──
  「我說冰室,可以讓我提議一下嗎?」
  「喔,提議什麼?」
  「妳現在穿的這整套,讓我買下來送妳當禮物好不好?」
  「……你所謂的提議,應該不是平白無故要給我好處,而是另有什麼附加條件對吧?」(天啊,我好高興!人家當然想要田島同學送的禮物嘍!這也是第一次約會的紀念品呢!不過,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冰室用手撐著下頷並瞇起眼睛,像是在思索我的附帶條件是什麼一樣。
  「對啊,沒錯。我提出的條件有兩項,第一是只要跟我出門,就盡量穿我送的衣服。第二則是,以後多給我幾次像今天這樣幫冰室挑衣服的機會。」
  我露出苦笑,設法引發冰室對此的興趣。
  「穿搭這種事,第一次嘗試新的就好像冒險,但只要多穿幾次,就會慶幸自己當初有買了──像這種情形發生的機率應該不低吧,所以我想賭的就是這個。畢竟在我的心目中,這才是最適合冰室的風格啊。」
  不過這個最適合,頂多也只限於我目前對時尚的理解範圍內就是了。
  看來我以後要稍微研究一下女生的穿搭才行。
  「田島同學的性格意外不服輸呢。還是說你單純只是自尊心很強?」
  她白了我一眼。看來這也是她的真心話。
  「唔,與其說自尊心強,不如說我更強烈希望喜歡的人可以盡量變得更好吧。何況要是哪天冰室真的喜歡這套衣服了,那我在妳的心目中地位就會上升,搞不好還能期待我擊出大逆轉的再見滿貫全壘打呢。」
  「你的樂觀思考程度真是到了令我傻眼的地步,我都稍微有點敬佩你了。」(犯、犯規啦最後那句台詞。聽到你對我這麼說,我字典裡的壓抑跟節制都幾乎要消失不見了說。)
  「所以,決定怎麼樣?請答應剛才的條件,務必讓我送這份禮物吧。」
  我搔搔臉頰露出微笑,結果冰室聽了聳聳肩,再度「呼」地輕吐了口氣才回答道:
  「嗯,好吧。因為昨天給你造成了莫大的困擾,這樣的條件我只好硬吞下去了。呵呵,身旁的女孩正穿著自己送的衣服,是不是讓你沉浸在莫大的優越感當中呀。」(唔……我只會說這種難聽的話,真對不起,田島同學。不過,我絕對會很珍惜這份禮物的!)
  冰室的外表依然維持看似愉悅的笑容,從上方俯視我的立場也毫不動搖。
  事實上,我剛才不動聲色地將下次還要一起出門的約定隱藏在條件裡了──這部分讓我很想偷笑。
  越來越有雙方正走向一塊的實際感受了,我心中又不禁轉為苦笑。
  至於下一步……嗯,就以讓冰室親口說出感謝為目標吧,光是心之聲已經不夠了。
  「田島同學……」
  這時,正打算走回試衣間的冰室突然停下腳步,背對我呼喚我的名字。
  「……那個……謝謝……」
  她以低到幾乎要消失的音量這麼咕噥著,然後突然刷一聲拉動試衣間的布簾,簡直就像要掩飾自己的害羞一樣。
  這招冷不防的反擊令我瞪大雙眼。
  哎呀,我已經達成剛剛設下的目標了對吧?
  …………
  「唔喔喔喔喔喔,這回我真的是處於猛烈的青春中啊啊啊啊啊!」
  一想到躲在布簾後的心上人臉龐那種羞赧的表情,我就得意到了極點,終於不管四周人的目光,這麼大聲嘶吼起來。

  面對「要不要馬上裝備起來?」的問題,冰室選了「好」的選項後,我們便一起離開服飾店,並前往原本此行的目的地,那是一間包含了電影院的超大型綜合量販店。
  一抵達日用品部門,冰室就這麼說道:
  「反正田島同學對杯子的品味也沒有研究,乾脆就由我直接挑選好了。你沒有異議吧?」(一定要是對杯,這點我絕不退讓。這一次……讓我想想,既然已經是兩情相悅了,應該要更大膽選有愛心圖案的──呀啊!好主意,簡直是棒極了!)
  就像這樣,她為了達成真心話亢奮無比的企圖而在表面上如此提議。
  咦,那這樣找我一起來的意義是?
  正當我在煩惱要不要吐槽時,冰室以充滿自信的態度搶先又說:
  「就算你在我旁邊也只會妨礙我挑選而已,我看你去附近隨便逛逛好了。等我買完了再通知你。拜啦。」(真抱歉田島同學,如果被你看見我熱衷挑選杯子的幸福模樣一定會很丟臉的……況且,如果你以為我有其他喜歡的對象了,看到這樣可能會誤認我要選禮物給別人,我有點害怕造成那種討厭的誤解……)
  說完以後,冰室就逕自快步前往挑選了。
  這麼說來,冰室之前也對我用過「我有喜歡的人,請你放棄」這種宣言哩,雖說那是我誤判後擅自以為的結果就是了。
  不管如何,冰室的目的就是隨便找個理由支開我,以便偷偷買成對的馬克杯,這對她而言應該是一開始就決定好的計畫了。
  這麼說來,要不是中間臨時插一個服飾店,我跟冰室的約會行程就只剩下車站與量販中心這兩點的來回而已了。加上還得忍受她表面上傲慢辛辣的態度,跟所謂的出門購物約會簡直是相去甚遠……就某個角度而言,或許我得感謝冰室那獨樹一格的穿衣創意,提供我前往服飾店的契機才對。
  冰室那傢伙的心之聲曾抱怨,我們都獨處一年以上了,卻連半點緋聞都沒鬧過……我猜這就是主要的原因吧。真希望她能再努力改變自己一下……當然我這邊也會加油就是了。

  現在,我已經跟買完東西的冰室會合,一塊在店內閒逛。
  之所以已達成目的卻沒有走向出口,全是由於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的緣故,另外我也想再跟冰室多散步一陣子。
  「不好意思冰室,要妳陪我來影城一趟……」
  「這種事沒問題。反正都在商場裡,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而、而且……仔細想想,我們來到這裡以後,都還沒做過什麼比較有約會氣息的事耶……)
  看來冰室總算察覺到了。
  「你去電影院有事?不過,你應該不是想看電影吧?」(下次約會我們一定要看電影唷田島同學。事實上,不久後有部片子我就很想跟你一起去看。)
  「沒啦。我剛好想要某項特典,所以得先買預售票。」
  冰室也有想看的片子?她喜歡的電影種類不知是什麼?
  之後我再設法套她的話吧。我邊想著這件事邊來到電影院的售票口,對售票人員說出我的需求。
  至於一旁的冰室,則欣賞起在牆上橫向掛了一整排的近期預告片宣傳板。看樣子她剛才的發言是有根據的,她真的有想看的電影。
  「──那麼,是『勇者神謀』的特典預售票兩張嗎?」
  我對售票小姐的複述答了一聲「是」。
  這部「勇者神謀」擁有精通戰略的主角,是一部能帶給觀眾大量震撼衝擊劇情的超人氣機器人動畫。除了已經變成一個系列外,還在粉絲們之間被略稱為「勇謀」。
  我之所以要買兩張預售票,很遺憾並不是要約冰室一起看──是因為特典有兩種,所以要買兩張才能湊齊之故。我想那個冰室終究對動畫電影這種東西不感興趣吧……要被綁在座位上看兩小時沒興趣的玩意簡直是折騰人。
  不過這位不清楚我們在學校裡是什麼關係的售票小姐,鐵定會以為我們是一對情侶來買票……嗯,我突然有點得意起來。哈,這樣子才叫出門購物約會嘛。
  正在付帳時,我偷偷瞥了一眼冰室的反應。
  「……」
  結果,我發現冰室不知什麼時候打量起我買的電影票──
  難不成她對本片有興趣?不,我猜因為是我買的票她才感到好奇吧,並不是對勇謀本身有什麼特別的想法。稍微有點可惜就是了。
  我邊這麼想邊把票塞入皮夾裡,結果這一瞬間冰室的目光還是緊盯著票不放。
  「田島同學,剛才那個……是動畫電影的票吧?」
  等離開售票口,冰室才這麼冷冷地問。
  至於她的心之聲則說:
  (是勇、勇謀的票嗎?應該就是「勇者神謀」沒錯吧?總不可能是因為我剛才一直盯著勇謀的預告看板,他才買這兩張票的吧?)
  怎、怎麼可能……?
  心之聲出現如此異常的執著,毫無疑問就代表她對本片感到興味盎然。不過話說回來,冰室剛才在注意的是勇謀的預告看板啊,我完全沒發現。
  意思也就是說,她之後想跟我一起去看的就是這部嘍。
  「啊,是啊,沒錯……難道說冰室也知道勇謀嗎?」
  「算是吧。前陣子一口氣播出全集時我剛好不小心看到。」(什麼知道而已?我簡直是太喜歡這個了田島同學。至於契機就是喜愛動畫跟遊戲的你唷,為了尋找跟你共通的話題我才知道有這部──而且實際欣賞後發現超有趣,忍不住一口氣把它看完。)
  咦,真的假的?別騙我喔?糟糕,我簡直快爽翻天了!
  「所以,妳覺得如何?好看嗎?」
  「嗯,這點我倒是可以坦率認同。有太多會讓觀眾尖叫的驚奇展開,所以怎樣也看不膩,老實說是部非常出色的作品。」
  冰室點點頭,輕輕露出微笑。
  喔喔,這是真心話!是真心話啊!
  「說起來我最喜歡的,就是染血的墨菲那集了。」
  「妳說那一集喔,我懂我懂,我因為太心痛還差點在電視機前流下淚來。」
  「不,不只那樣而已,這集能編出如此絕望的劇情展開,讓觀眾充分感受到製作群的能耐。我當初也忍不住在電視機前喃喃說著『原來如此』。」
  我、我並沒有問妳真正的感想啦……不過,冷靜的冰室看完會做出這種反應,還的確很有她的風格就是了。
  「這回上映的,應該算是第一季的總集篇吧。」(啊啊好像作夢一樣。竟然能有這樣跟田島同學熱烈討論共同嗜好的一天。)
  「是啊,算是。不過更正確地說第一季會被分成好幾部電影版,染血的那一幕可能要等下一部才會收錄了。」
  「話說你剛才買了兩張票,總不會是你一個人打算看兩遍吧?」(難難難道說,要要約其他女生一起去,別告訴我這是你的盤算啊。還、還是說,你打算找我?如果是的話,我會超級開心的~~♥)
  面露冷笑的冰室,身子正因無法按捺的期盼不住晃動著。
  好,就趁現在──
  「我、我的計畫原本是那樣沒錯啦……」
  儘管我很努力把聲音擠出來,但包括上次告白的事在內,比預期中還緊張的自己一直無法把後續那句「如果可以下週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說完。
  結果這時,冰室先露出微笑了。

  「噗,你果然很寂寞呢,孤島同學。」(既然這樣,請務必找我一塊去!請放心,我也買了預售票。就算田島同學預定要看兩遍,我也可以兩遍都奉陪唷,唔呼呼。)

  「…………」
  「好啦,假使事情都辦完就回去吧。」(嗚嗚,果然還是說不出口。我真是沒骨氣的傢伙。不過,既然他預定獨自來看,我不如假裝偶遇來這邊跟他會合吧……)
  以冷靜表情這麼說的冰室,一個轉身就開始邁出步伐。
  「……!咦,計畫原本是那樣……?」
  結果,她才剛走幾步就煞車,忽然醒悟似的低聲喃喃說著。
  下一瞬間,冰室猛然回過頭。
  「田島同學。」(難難、難道說,你原本就打算約我看電影嗎?)
  「妳、妳怎麼突然停下來?」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不過你剛才說『計畫原本是那樣』,是指原本想單獨一人去,但後來又想約我試試看,是這個意思嗎?」(一定沒錯,他、他想約我看電影。神啊拜託祢,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冰室面無表情地微微歪著頭,但同時彷彿很期待似的緊抓著裙襬。
  「這、這個嘛──」
  喔喔,真沒想到會出現最戲劇化的逆轉勝──
  「好吧,我想你一定找不到人願意跟你一塊看電影,結果最後還是那個寂寞的孤島同學。」(等等唔哇啊啊啊!我怎麼又搞砸啦啊啊啊。我這個大笨蛋啊啊啊啊啊啊!)
  並、並沒有逆轉。
  冰室每到這種時候,絕對會意志堅決地死守那種毒舌否定模式。
  跟冰室共度長達五天的雙重人格生活後我已經對這點有深刻體悟了,所以只好放棄出聲邀她並感到非常沮喪。
  至於失敗原因,則是我剛剛沒有掌握好節奏適時說出來,才會錯失良機對吧。
  只要不給她多餘的空檔,她就沒機會先施展她的毒舌了,唉……
  不過,還早呢。我才不會就這麼放棄。
  勇謀的上映日是下週六,距離現在還有整整一個禮拜。
  我改天再正式約冰室涼葉一次試試看吧。
  今天,不是已經透過逛服飾店和聊共同嗜好的話題,稍微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嗎?
  因此我一定要更進一步,揮出致勝的關鍵一擊。
  那就是約冰室涼葉看電影。
  等看完電影,冰室興高采烈時,我趁機告白一定能獲得正面的回應才對。畢竟目睹過用真心話談論自己喜好作品時那個心情愉快的冰室,我感覺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

  問題在於究竟該怎樣才能約她出來看電影,對吧……
  單刀直入法的失敗機率很大。假使有什麼能稍微提高勝率的方式就好了,我一定要找出來……唔……
  關於這個最要緊的問題,我整整四天之內都不停苦思煩惱著。
  現在是星期三的午休,所以已經算進入第五天了。假使再無法決定策略,恐怕就會來不及……說真的,我該怎麼辦才好?
  去看電影的時間,可以排在這週六的掃除義工結束後,要不前一天約她……要不就當天約她,但我很怕自己又會白費力氣、話題被她拉到奇怪的方向,這麼一想,果然還是在義工結束後邀約比較好。要是因為我約她失敗,導致影響到掃除義工的進行那就太糟糕了……剩下的就是要找出兩人獨處的時機──
  ──噗滋!
  「唔喔!」
  突然,有什麼尖尖的東西刺到我臉頰。
  這種微弱的刺痛感覺就好像被牙籤戳到一樣,我不禁睜開眼、反仰身子。
  「啊哈哈,宅島的反應簡直是笑死我了。都可以上電視了。」
  我摀著臉頰並轉向說話聲的來源……
  正咯咯發出愉快笑聲的砂城出現在我的視野裡。
  「妳搞什麼啊……」
  砂城的手上抓著自動筆。啊,那就是剛才使用的凶器吧。
  「先說好唷,是我剛才叫了好多遍都沒反應的宅島不對,你並沒有資格為此責罵我。」
  砂城的態度很強硬,似乎頗不開心地這麼辯稱道。
  對喔。我剛剛幫砂城複習功課到一半。
  「反正你一定又是因為冰室的事在煩惱吧。」
  「嗯、嗯啊。真不愧是砂城,很敏銳。」
  「真受不了。你專心教我功課好嗎?」
  繃著一張臉的砂城重重嘆了口氣。
  午休時間開始幫砂城加強學業這已經是第四天了。若是要比喻她進步的程度──就好像RPG(角色扮演遊戲)裡的主角剛走出故事一開始的城鎮一樣。意思就是,想要討伐期末考的勇者砂城,未來還有許多艱困的考驗在等著她呢。
  嗯,情況就像這樣,我每次在等待砂城解題的時候都無事可做。只是今天我沒有玩手遊打發時間而是思考事情,看來我剛才太專心,完全進入自己的世界了,這點得檢討才行。
  「真是的,當我在苦思一個叫貴志的無關緊要傢伙到底在想什麼,只因為他出現在現代國語的題目當中時,宅島卻煩惱起自己的心上人來了。原來如此啊,你真是過太爽了。」
  「那個……很抱歉。」
  「我明明猜中你的心事,你卻完全不驚訝,該說是的確很像宅島的作風嗎,總覺得讓我更火大了。」
  砂城似乎覺得很沒趣地這麼說道,但下一秒鐘她又突然輕笑起來。
  「好吧,至少從這點可以看出你真的很在乎她,那我就姑且體諒你好了。」
  「對、對啊。太感謝妳了。」
  「所以說情況如何?有一點進展了嗎?」
  「……如果有的話,剛才我就不會苦惱到無視砂城的存在了。」
  「啊哈哈……有道理……」
  她同情的目光讓我有點難受。
  「那好吧,為了轉換心情,你不如專心盯我用功。」
  「……那能不能轉換心情姑且不論,妳的成績才是我這麼做的理由啊。妳等下可要好好加油喔。」
  「好啦。那麼關於這一題『請問畫橫線處的貴志有何感受』,你可以替我講解一下嗎。」
  砂城開朗地把題庫遞過來。
  「啊啊,就是剛才砂城抱怨的那傢伙吧。」
  接過題庫後瀏覽內容。待我觀來……嗯,類似這樣的題型,大抵上提示都會放在後文裡面才是。
  「其實我自己也是,經常擺出一副很親切的樣子,卻隨便說話應付對方。貴志腦中搞不好根本在想一些完全無關的事。好比說『啊~~到底怎麼樣才能交到女朋友呢?』之類的。」
  「的確,我也不敢保證他絕對沒有那樣想……可以肯定的是貴志絕對單身吧……」
  嗯,在學生會活動時的冰室恰好就像這種感覺吧。乍看下是在認真地默默埋頭工作,當下的心境卻是「趕快把這個弄完才有時間跟田島同學聊天」。
  此外,這回又像上次一樣,為了一起看題庫,砂城挪動椅子把身體湊過來。
  然而,她的動作卻冷不防被從背後偷偷鑽出來的第三者右臂給擋住了。
  「哎呀!」
  被嚇到的砂城將身子縮回自己座位的方向。
  我也疑惑地回過頭,出現在我眼前的──
  竟然是冰室。
  「抱歉打擾妳用功了,砂城同學……另外,田島同學也是。」
  冰室那帶有透明感的說話聲主要是朝砂城發出的,因此我聽不到她的心之聲。
  仔細看,冰室剛才伸出的那隻手上還抓著一疊列印紙。
  「什麼叫『我也是』……喂喂,妳會過來這邊應該是要找我才對吧?」
  「是啊,你說對了。這些是直到昨天為止所有投入意見回饋箱的意見。在今天傍晚的學生會活動之前,你可以大致瀏覽過一遍吧。」(三十、三十公分以內的距離就算越位了,越位!這可是違反校規喔。作為學生會的一員,一定要謹守風紀才行。當然,學生會長本人並不適用這種規定。)
  喂喂,這是哪門子的校規啊?更何況妳根本在濫用職權……
  不過,儘管我在心中猛烈吐槽,手還是接過那疊紙了。她原本所抓的地方留有清楚的拇指壓痕……這一定是因為她看到砂城正要靠過來,才會連忙遞出去的緣故吧。雖說對認真起來的冰室很不好意思,但這種吃醋的反應根本是犯規嘛……嗯,焦急的冰室也好可愛。
  禮拜一的冰室,或許是還沉醉在約會的餘韻中,所以對我教砂城念書睜一隻眼睜一隻眼。但到了禮拜二,冰室似乎就無法繼續維持那種冷靜了,她的心之聲也非常介意我陪砂城用功。然後到了禮拜三──也就是今天,冰室就變成剛剛那樣了。
  她太過在意我跟砂城的關係,才會找一個根本不必急著去回收的意見回饋表當藉口,伺機窺探我們的情況。
  見我的臉色不太好看,完全不明白冰室在想什麼的砂城,這時笑咪咪地說道:
  「哈囉,冰室同學。這應該算是我第一次跟妳說話吧。請多指教。」
  「嗯,對呀。我也請妳多指教。」
  「宅島借我用一下喔。」
  「好吧。嗯,這個男的如果有任何失禮之處請隨時找我申訴。為了提升日後的服務品質與增進本單位發展,無論您有任何指教我都會虛心接受。」
  這是什麼冷冰冰的回答方式啊?又不是客服中心。至於把我當物品私相授受這點我就不敢多嘴了。
  「唔,除了他的教學風格有點斯巴達外,沒什麼太大的問題,甚至可以說他幫了我很大一個忙。真不愧是被冰室同學直接拔擢為副會長的人物哩。」
  「……是這樣嗎?我卻認為那項選擇是我人生最大的錯誤。」
  「咦~~可是我個人覺得,冰室同學拒絕宅島的告白才是人生最大的錯誤哩,妳難道不這樣想嗎?」
  ──等一下,咦……?
  砂城冷不防來這段爆炸性的發言害我瞠目結舌了。
  喂喂喂砂城妳這混蛋,突然說這個幹什麼啊?
  只見砂城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不論怎麼看她又進入了平時那種捉弄人的模式。
  結果冰室的反應,是以一如往常的毅然態度朝砂城走過去一步。
  「哎呀,很有趣的玩笑話。我會姑且記下來的。」
  冰室迅速擠進我跟砂城的座位之間,最後又露出輕輕一聲冷笑。
  「啐~~就不能有更激烈一點的反應嗎。」
  「呵呵,愛的相反詞其實是冷漠。所以我這樣的反應有什麼不對嗎?」
  儘管冰室臉上依然掛著微笑……但砂城肯定不知道她此刻心中的反應有多劇烈吧。
  冰室剛才移動身體的理由,恐怕是為了在砂城的視野裡擋住我。這項寶貝絕不讓給妳,我可以感受到冰室的背影隱約傳遞出上述氣息。
  也因為這個緣故,我現在完全看不到砂城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披在冰室背後那一頭黑髮所飄散出的甘美、優雅香氣。我真是太幸運了。
  「……既然事情已處理完,我要回教室去了。田島同學,剛才那些資料就麻煩你了。」(什麼嘛,什麼嘛,什麼嘛這個討厭的女人!剛才那個很明顯是在對我宣戰吧。我絕對、絕對不會把田島同學讓給妳。)
  其實用不著擔心,砂城不論對誰都保持這種距離,而且剛才那只是單純的玩笑話吧──我很想這麼告訴冰室,可惜我不能說……
  「那麼你們二位,念書加油了。」(先暫時撤退研擬對策吧。還有田島同學,除了念書以外的事都不准加油。明天、後天我還會隨便找個藉口過來偵查的。)
  「拜拜冰室同學。」
  「再、再見冰室。之後學生會見。」
  「嗯,學生會見。」
  冰室以凜然之姿離去了。
  「宅島,這麼說對你很抱歉,不過沒搞頭啊。那傢伙的眼裡感覺完全沒有你。」
  等冰室的身影從教室徹底消失了,砂城才壓低聲調這麼說道。果然,在別人眼裡看來是這樣嗎……?
  「我原本還以為她對宅島有一點意思,所以故意激她一下,結果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嚇死我了。宅島,真對不起你啊。」
  那個意味深長的玩笑話,原來是為了我而說的。這也算是她擔任我戀愛顧問的職責一環嗎?
  「…………砂城,我覺得啊──」
  「嗯?」
  「貴志的心裡在想什麼,果然還是只有貴志本人最清楚。」
  我露出遙望遠方的神情,這麼喃喃道著。
  「你突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沒事……剛好想到而已……」
  如果冰室這題出現在現代國語考卷上,鐵定會整死一堆學生吧。請回答這時冰室有何感受。嗯,假使不靠心之聲作弊幾乎不可能答對。
  畢竟那位一臉超然的冰室,可是完全誤會砂城是她的情敵,滿懷亢奮的戰意才回去的……然而用看得見的外表來判斷,只會覺得什麼事都沒發生。
  剛才冰室的內心掀起風暴,還不敢說明後天會變得怎麼樣,但如果放著不管進入下週──結果絕對會很慘的……
  到了下禮拜,君島學園也要進入考試週了。為了讓大家專心準備,包括學生會與各股,還有社團活動及啦啦隊等,這些課業以外的各式活動都會全部暫停。
  這代表什麼呢?既然念書的時間變多了,我跟砂城獨處的機會也會增加,相對地失去學生會這個接觸點,我跟冰室見面的時間將會趨近於零……這樣的結果,可能會導致冰室再度失控忍不住闖進來,且勢必有人得承擔損失。
  同樣的,我也很對不起因為信賴我而拜託我指導課業的砂城……看樣子週六無論如何都要成功約冰室出去看電影、約會,這樣下週一冰室的心情才會恢復寬容大量……!
  總而言之,我現在能動用的資源全都要派上用場才行了。
  「砂城,可以跟妳商量一件事嗎?」
  「咦?好啊,什麼事?」
  「週六的掃除義工結束後,我想約冰室出去看電影。」
  「看剛才冰室同學那種態度,你能抱持這樣的希望還真了不起呢。難道說宅島的心靈,是最堅硬的鑽石做的?」
  砂城以混合了傻眼和敬佩的視線不停端詳我。
  呃……就是因為看到剛才冰室(心之聲)的那種態度,我才會這麼做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問我該怎麼約比較好?」
  「嗯,就是那個意思。」
  「唔~~我覺得很難啦,如果真要讓我想,我會建議調查冰室同學想看的電影並把票當作驚喜送給她──這樣或許會有點機會喔。然而,只剩下兩天要找出冰室同學的喜好難度也很高就是了……」
  砂城面有難色地聳聳肩。
  事實上對方想看哪部片我已經知道了。
  不過……驚喜嗎?這招搞不好行得通。
  我要約她去看勇謀的事,最好先完全不動聲色。
  突然被喜歡的人邀去約會,而且還是欣賞自己喜歡的電影,再加上之後冰室跟我有好一段時間無法見面而引發的吃醋心態。
  好,這樣的三段連技應該有機會成功才是。
  況且冰室在週六當天八成會因危機意識而將內心的動搖表現出來。
  嗯,有搞頭,我覺得應該有搞頭。畢竟,我這邊可是設下了重重的包圍哩。

  ◆

  學生會活動結束後,我一回到家,就馬上透過手機接到南娜的聯絡,所以我現在又得前往某個場所。
  那個地方位於購物中心林立的一隅,是我平常絕對不會接近的女性服飾與日用品集中區。我在一群女高中生當中感到格外疏離,但還是抵達目的地了,南娜則在一間店的外頭等我並招呼我進去。
  我迅速看了一下招牌,上頭寫著「南娜算命館」。
  算命?而且還是由神明親自下海?
  我正想道出內心的疑問,南娜卻搶先說「報告一下跟涼葉的近況吧」,我只好把上週六以後的經過從頭到尾敘述一遍……
  聽完我的描述後,總覺得南娜露出了輕蔑的眼神──
  「──所以呢?再度告白的預定日期為什麼要挑禮拜六啊?南娜我第一次造訪愛斗家時,不就強調過我的期限了嗎?」
  神、神明大人的威嚴果然不同凡響……
  「我再問你一次。愛斗,機戰跟工坊系列的發售日是什麼時候?」
  「星期四……也就是明天了。」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要拖到禮拜六呢!」
  砰!南娜狠狠敲了眼前的桌子。
  就像這樣,今天我所遇到的南娜心情非常惡劣。至於理由,當然就是上述說的那個了。
  「從明天起,我就得為了守護地球的和平不斷出擊、忙得昏天暗地了。身為神明不可坐視地球的危機不管,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嗯,倘若是發生在現實生活中的話啦。真是的,隨便她愛怎麼樣都行了。
  「更何況,我星期五還得去例會上報告。好不容易趁愛斗你們要上課,我才湊出一些空閒時間,這下子全都泡湯了,你說是不是很過分。」
  「原來還有那種會要開啊。」
  「對啊,一直都有。俗話說人隨著年齡增長廢話就會越來越多,愛斗覺得年紀超過千歲的糟老頭說起話來會如何?想必你絲毫不感興趣吧?」
  南娜變得軟弱的視線彷彿在遙望遠方。
  這件事根本是一踩就炸的地雷,我還是陪笑矇混過去吧。
  「不過,我這邊也強調過啊。就是在被冰室第一次拒絕的那天,我不是說這個期限太趕了嗎。」
  「…………好啦我懂了啦。禮拜六就禮拜六。你那天一定要盡全力達成目標,讓我能過個舒服的禮拜天,明白沒?」
  南娜重重嘆息一聲後終於讓步了,接著她又狠狠指向我的臉。
  「好、好的……」
  「要是連禮拜天都泡湯,我可是會抓狂的。禮拜六那一整天我都會在這個作戰本部待命。要是有緊急情況發生我會隨時支援你,安心仰賴我吧。」
  喔,原來這間詭異的算命館就是作戰本部啊。
  「這間作戰本部平日的偽裝,正如外面那張招牌所寫的,是南娜所經營的算命館吧……?」
  「沒錯,這麼說來我還沒向你好好介紹過,這裡算是我副業經營的場所。你不要看這樣,大家都說這裡算得很準哩。」
  廢話。畢竟這恐怕要算是某種神諭。
  我這才再度環顧店內一圈。
  以紫色為基調、宛如從特殊異世界切一塊下來的這個空間,有股隨時都會啟動黑魔法的氣息,給人的印象完全就是算命館該有的樣子。
  南娜靠在老闆專屬的活動躺椅上,我則坐在客人用的圓板凳與她面對面。在我們兩人之間的桌面,還有顆看起來滿像回事的水晶球擱在小墊子上。這顆水晶球,以我對南娜個性的暸解,怎麼看都只是要價一千圓左右的便宜貨。
  「不過話說回來,還要經營副業啊……我以為南娜是那種沒事時就整天關在家裡打電動的自甘墮落廢柴不良神明哩?」
  「你對神明說這什麼惡毒的話呀?會遭天譴喔天譴……好吧,在涼葉這件委託的時期我碰巧比較混一點,你說的也算是某部分事實吧……」
  「所以,為什麼妳還有餘力經營算命一類的事業呢?」
  我不是很認真地隨口問道,結果一瞬間南娜的表情卻變得無比嚴肅。
  「聽好了,愛斗。我們神明的工作,是引導來參拜的信徒們得以昇華、實現心願。另一方面算命這項工作,其實與我們神明所做的事差別並不大。解決他人的煩惱是兩者共通的關鍵啊。」
  聽她這麼一說的確沒錯,感覺只差在受委託的是凡人還是神仙而已……
  「然而,這兩項工作卻有一個致命性的差異。那就是……」
  我腦中冷不防有急促的鼓聲響起。這種凝重的氣氛就好像有什麼重大事件即將要發表,我不由得喉嚨咕咚一聲用力嚥下口水。
  「價格,當然是價格問題!相對於我神社的委託費每次平均只有五圓到一百圓,在這裡算命的收費可是每十分鐘一千圓、一千圓耶。明明同樣都是以戀愛煩惱為利基的生意,收入卻差那麼多,這不是逼得我非轉行不可嗎!」
  唉,果然是這種為了私利又上不了檯面的理由啊。不過明明是神仙卻還想賺凡間的貨幣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說來第一次碰面時,她也提過要回去籌措資金什麼的,指的大概就是這項副業吧。
  「我再強調一遍喔,星期六你務必要把這件事搞定才行。」
  對南娜熱心的視線,我只能微微苦笑並答了一聲「好啦」。
  這種事,不必她提醒我也知道……而且本來就是我此時此刻最期盼的。




  第四章 從兩情相悅展開與冰室同學的告白序曲


  在河灘各處,清掃義工活動告終的通知聲響起且傳入耳際。我,冰室涼葉不禁嘆了口氣。
  為了逃避令人不耐的大太陽,我移動到橋墩下方蹲著休息。
  手上拿著裝有運動飲料的寶特瓶。這是田島同學看我氣喘吁吁才幫我買來的。其實我原本想努力裝出自己根本不累的模樣,但似乎還是被田島同學完全看穿……雖然很開心,但也有點不好意思。
  對心上人傳來的關切,我再度緊抱在胸前,重新細細品味那份幸福。唔呼呼,謝謝你田島同學。
  由於經歷了最不擅長的體力勞動,我幾乎快暈倒了。
  得獨自一人勉強搬動腳踏車或電視機之類的重物,應該是主要原因。
  因為最近我給田島同學製造太多困擾,至少今天讓他輕鬆一點,這種想法導致我太拚命的結果,反而又給田島同學帶來不必要的擔憂……真是的,我到底在搞什麼呀。
  我又唉地嘆了口氣。
  即便義工活動結束了,我還是留在河灘上──至於繼續留下來的理由,是在等代替精疲力竭的我去向老師那邊報告的田島同學返回。
  此外,他還說待會有私人的事要跟我講──
  私人的事是什麼呢?難難難道說,是是、是約會邀請之類的?是的話我會很開心,非常開心。
  如果真是那樣,我現在就得先想好該怎麼回答了……
  沒錯,我千萬不能再重蹈覆徹。
  保持冷靜,好好傳達出自己的心情呀冰室涼葉。沒問題的,妳一定能辦到。
  這個地方如果再出差錯,之後就會有好一陣子都無法跟田島同學單獨相處了。
  學生會可是在考試週都停止活動喔。
  而且在那段時間……田島同學都會跟砂城同學兩人一塊複習功課。
  我不禁想像起那種討厭的光景,胸中一陣翻騰傳來陣陣的鈍痛。
  砂城雅同學,是升上二年級以後突然出現在田島同學周圍的人。
  她彷彿在嘲笑花了一整年默默努力的我,在短短沒多久的時間之內就跟田島同學進展到那種交情了。
  只是因為坐隔壁經常聊天,不知不覺又交換了聯絡方式──再來甚至一塊準備考試,就我看來那種根本是半約會的行程,她卻利用期中與期末考進行了兩次。
  砂城同學,正跨著我無法理解的大步伐與田島同學越來越親密。
  等我回過神才發現她已不在我後面,而是正要輕易超越我。
  困惑、羨慕、悲哀、恐懼。感覺各式各樣的情緒正從腹腔底部湧出來。
  而且實際與砂城同學對話過後,我才明白。
  那個人,八成也喜歡田島同學。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會認輸。千萬不能在這裡功虧一簣。
  我望著和緩搖曳的河面,再次深呼吸一口氣鼓起熱情。
  一定要說出口。
  把我最真實的情感告訴田島同學。
  真實的情感,那是指什麼呢?
  嗯,其實根本不必多問,當然不會是毒舌或否定那些玩意。

  感謝的話,以及道歉的話,就是這兩項。

  第一項要說的是感謝。不用說,我打從心底為他喜歡我這件事感到高興。我的一切,都可以因這句話而託付給他。
  第二項要說的則是道歉。這是由於……我曾狠狠糟蹋過田島同學的心意。是呀,關於這件事我完全沒有藉口辯解。只能好好低頭賠罪一次,展現出自己的歉意才行。
  不這麼做的話,我就沒有資格待在田島同學身邊。
  我下定決心,點燃心中一定要這麼做的意志之火並站起身。
  這時我的注意力驀然傾向耳際,從遠方開始逐漸傳來踏過草地的腳步聲,而且聲音越來越清晰。
  那一定是田島同學正向我這邊走來的緣故。
  既然如此,我得要趕緊加強心理建設才行了。
  為了避免再度失敗。為了讓內心的聲音可以跟口中說的話一致。
  彷彿為了積蓄鬥志,我將飲料含在口中,在心底喊了一聲「好」並輕輕點頭。
  感謝和道歉,感謝和道歉,感謝和道歉,感謝和道歉──
  想傳達給對方的這兩種感情靜靜地在胸中迴盪,我等候田島同學來到我身旁。

  ◆

  對老師和衛生股長做完清掃義工結束的報告後,我以冰室的所在位置為目標走著。
  距離目的地只剩下沒多遠時,在周圍雜草茂密且人跡罕至的橋墩下,我的視野裡出現了冰室背倚牆站立,正朝著對岸發呆的身影。
  好吧,今天從這裡開始才是重頭戲,最大的一場戰役要展開了。
  我感覺手心冒汗,將自己的內心調整到最佳狀態後便走向冰室身邊。
  「我回來嘍,冰室。今天真的很累人哩。之後跟資源回收業者的交涉全都給老師那邊處理,所以學生會這邊等下只要適時宣布解散就行了。」
  「是嗎?報告辛苦你了,田島同學。」(對不起田島同學,我又讓你替我操多餘的心了。本來向老師報告應該是身為學生會長的我要進行,也託你的福讓我能抽空休息,身體感覺比剛才舒服多了。真的非常謝謝你。)
  她輕輕頷首致意。
  很難得冰室完全沒釋放任何惡意出來,這或許代表她今天真的很累了吧。
  「對了田島同學,你先前好像有提過,還有私人的事要對我說──」
  「啊,是啊……那我就趁現在這個時候說了吧。」
  冰室主動催促我的意外行動害我稍微有點結巴,不過我下定決心後馬上又開口說下去。
  這次絕對要約冰室出門看電影。
  「我說冰室,關於解散以後,不知道妳有沒有時間?」
  聽了我的話,冰室顯示出耳朵微微一動的反應。
  這應該可以視作……她已經等我這個問題等很久的好兆頭嗎?
  既然如此,我就用笑容一口氣接下去吧。
  「更正確地說是今天下午……妳想先暫時解散回家換便服也沒問題──」
  感覺有汗水沿著臉頰滑落,同時我伸手從運動外套口袋取出長皮夾。
  「如果妳有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電影──」
  因為緊張,我的語速有點加快,一邊還急著想從皮夾取出之前冰室心之聲曾指名要看的勇謀預售票。
  「妳、妳還記得我之前買了預售票對吧。果然比起單獨去看,兩個人一起看一定更開心──」
  然而──
  「田島同學。」
  「咦?」
  聽了冰室的呼喚,我揚起臉龐。
  結果映入我眼眸的,是彷彿下了什麼重大決心般、表情嚴肅的冰室。
  緊接著──

  「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冰室的腰肢優雅地彎下並發出強而有力的這番話,剛好就是在我從皮夾裡取出勇謀預售票的瞬間。
  「…………咦?」
  我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視野突然整個一黑。
  她又一次拒絕我了。
  而且這回跟以往不同,後面並沒有跟著什麼心之聲──這是冰室涼葉如假包換的真心話。
  究竟是為什麼……我到底哪裡不行啊?
  思考無法趕上現實。我的臉頰正抽搐著,喉嚨覺得異常乾渴。
  剛好就在這時──
  「啊,找到了找到了。喂~~宅島──」
  冷不防有第三者朝氣蓬勃的說話聲朝我傳來。
  「原來你躲在這裡啊。我找了你好久,等等……咦?」
  砂城從自行車道下至河岸的堤防,用跑的出現在我們面前,等她整個看清楚這裡的情形後,原本說到一半的話也打住了。
  她就這樣承受著因為聽到聲音而回過神的我,以及抬起頭來的冰室,雙方無言的目光。
  不知是草叢還是橋梁的遮蔽,反正砂城跑到半途的時候,冰室向前彎腰的姿勢似乎恰好進入她的視線死角。
  本來只是有事想找我,卻突然遇到這尷尬的場面,砂城自己也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了,她那僵硬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啊、啊哈哈,抱歉,看來你們好像在忙耶。那麼剛才打擾啦,我先走一步。」
  砂城繃著臉勉強擠出上述那番話,而且一說完就打算馬上轉身離去。但──
  「先別走,砂城。」
  恢復挺直姿勢的冰室用平坦的語調阻止她。
  「妳不需要擔無謂的心,我們的事剛好已經說完了。如果妳有事要找他,這個時機可說是剛剛好。那麼我就在此告辭,恕我先走一步。」
  對回過頭的砂城這麼告知後,冰室就快步離開現場了。
  對我則連一個字也沒說……
  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我,只能站在原地垂下腦袋,愕然地望著冰室的背影在視野裡越來越小。
  「……抱歉宅島。看來我剛才完全沒注意冰室同學的存在,還挑了一個最差的時機登場……真的很對不起!我之前明明已經聽你說過要設法約她出門了……」
  「不,砂城來的時候剛好已經有結果了。所以妳不必自責。」
  我的視線很自然地看向緊抓在手裡沒能遞出去的電影票。
  砂城也追著我的目光看向票券,隨即發出驚呼聲。
  「你這傢伙該不會……是想約冰室同學看那部電影吧?」
  「是、是啊。沒錯。」
  「可是那個怎麼看……都是動畫電影的票耶……」
  上頭印有勇謀男女主角的預售票。看清楚是什麼電影後砂城以冷冷的表情問,我則不由自主整個洩氣了。
  「對、對啊。正如妳所見,是動畫電影沒錯。」
  「唉我真無言……宅島,你是白痴嗎?之前我不是建議你,先調查好冰室同學的喜好再善加利用,那樣子你才能爭取到一絲希望呀。」
  「是、是啊。妳的確說過,而且我也記得。」
  「那你手上那玩意又是什麼?不管怎麼看都是只屬於你個人的嗜好吧。」
  「嗯、嗯妳說得對……但我可以保證這部很有趣……」
  其實指名要看這部的不是別人,正是冰室自己啊……
  「唉……剛才對你感到很過意不去的我就像傻瓜一樣。聽好嘍?下一次如果你還想約冰室同學看電影,請務必要選宅島嗜好以外的片種。懂嗎?以你目前的情況,至少先做到這一點吧。」
  「好、好吧……總之我會銘記在心的。」
  砂城以不由分說的壓迫感逼上來,我的氣勢被壓過後只能不住點頭。
  「唉……我本來是很想替宅島加油打氣的,誰知道你的問題根本不是約不約得出來。好吧,要說這很有宅島的風格的確也沒錯啦。」
  砂城聳聳肩,又似乎很無奈地搖著頭。
  然而下一瞬間,砂城的目光轉向我再次緊抓在手裡的那兩張電影票,凝視了幾秒鐘後──
  「──好,決定了!」
  她做出下定某種決心的宣言後掀起嘴角。
  「宅島,因為我今天很閒,就陪你去看這部電影吧。反正你待會也不可能找到任何一起去的對象,好不容易買了票就不要浪費掉。」
  「……找不到人這點我無法否定。」
  其實一開始我是打算自己一個人去看的,但事到如今一個人去會感到很寂寞也是事實。
  我帶著幾分猶豫地這麼答道,對方則以「看吧果然沒猜錯」的得意模樣回應我。
  「那就這麼說定嘍。好好感謝慈悲為懷的我吧。對了,為了回報我的恩情,宅島得在電影開場前一直陪我複習功課唷。」
  「喂喂,那才是妳真正的目的吧。」
  「對啦。老實說關於週六日的複習進度,我想跟宅島問個清楚所以才跑來找你……如果要像期中考那次一樣,在整個考試週持續熬夜,我可受不了呀。」
  很遺憾,照她目前的程度,熬夜幾乎是確定逃不掉了。但也罷,我不想澆熄她好不容易才點燃的鬥志,所以暫時先不提那個。
  「所以,你覺得如何?我這個邀約還不賴吧?反正下午我剛好有空,能看場免費電影也算賺到了。」
  「聽了妳的理由,總覺得好處都歸在妳頭上啊。」
  「哈啊,別這麼說嘛。」
  砂城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迎面接受的我也自然在臉上浮出了微笑。
  雖然技巧有點笨拙,但這一定是砂城式的打氣方法吧。比起獨自抱著頭苦惱,去找什麼別的事埋頭苦幹反而會比較輕鬆。
  「……我知道了。」
  為了回應她的善意,我點點頭。
  冰室的真心話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我到現在還是摸不著頭緒。
  搞不好我是在無意之間,做出了讓她熱情忽然大幅冷卻的輕率舉動也說不定。如果真是那樣,我想找個機會好好向她道歉……然而對犯了什麼錯一點印象都沒有就先賠不是,感覺是最糟糕的謝罪方法啊。唉……說真的我該怎麼辦才好?
  無論如何,既然連她的真心話都拒絕我了,加上我的票多一張也是事實,又為了避免浪費──況且,比起自己一個人看兩遍,試著向砂城推廣那部動畫或許會很有趣。總之,一個人悶著頭苦惱肯定一點用都沒有──就這麼決定吧!
  「那麼,去哪裡複習功課比較好?果然還是跟以前一樣在教室?」
  「嗯~~剛做完勞力工作,感覺肚子有點餓了,吃個漢堡什麼的當點心也不賴。啊,雖然是兩個人一塊出門,但我可絕對禁止你誤以為這是約會唷。」
  「聽到妳這麼說我也放心了。如果這是約會,之前宣言過只喜歡冰室的我,就絕對不可能接受妳的邀約了。」
  「好好好,不要在我面前耍帥了。那麼先拜啦宅島,回去換過衣服再到站前會合。」
  說完這番話後,砂城就先一步離開現場了。

  ◆

  「──啊~~我真的不行了頭好痛,稍微休息一下!」
  砂城唐突地發出呻吟,彷彿垂下腦袋般將上半身靠在桌上。
  地點是速食店的二樓。我們坐在店內用餐區的桌邊。
  從她單手抓著漢堡開始複習以來,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的放棄宣言了。
  看到砂城犯規的豐滿雙峰壓在桌上,我都忍不住想換張桌子或座位坐了,畢竟我也是健康的高中男生,有這種遐思應該不能怪我吧。
  「喂喂,妳吵著要休息的間隔越來越短了。照這樣發展下去,最後妳休息的時間合計會比念書的時間還多啊。」
  對著在這種姿勢下開始滑手機的砂城,我只能聳聳肩。
  「吵死了。等我喝完這個把心情調適好,就要開始認真了。」
  喝了一口飲料後,鼓著臉頰的砂城再度滑起手機。
  「好吧,反正之後會吃到苦頭的是砂城,對我又沒有任何損失。別急,妳就慢慢休息到爽夠了為止吧。」
  「我、我知道了啦。等我回完LINE以後我就會全力以赴了。」
  喂喂,這跟妳剛才用的藉口不一樣啊。
  「總之妳該把死背的科目放在優先位置。像是日本史跟世界史,把筆記裡面的情報全部仔細看一遍。至於數學跟英文妳可以留到後頭。那兩科的期中考範圍也能當複習的基礎,所以妳應該不至於一竅不通才對。」
  「期中考喔……」
  聽到這個詞,砂城那亮晶晶的嘴唇突然一歪,反應有點激烈。
  「我呀,現在才敢跟你打開天窗說亮話,講真的,當初期中考我覺得根本不可能過關,早就放棄了,也做好了零用錢會被扣到剩一千圓的心理準備。結果明明事不關己的宅島卻比我本人更認真幫忙,最後,我的成績比我爸媽規定的全班平均還要更好。」
  收起手機後,砂城露出回憶往事的眼神,似乎很愉悅地這麼說。
  「什麼嘛,聽起來好像是妳原本並不相信我能幫上忙的意思?明明是砂城自己來拜託我的,這樣說太不夠意思了吧。」
  「啊哈哈,抱歉抱歉。我的意思不是你說的那樣啦,問題並不出在宅島,而是擅自替自己潛力設限的我呀──嗯,反正結論就是宅島這傢伙簡直是超級噁心的啦。」
  咦,為什麼?我怎麼聽都不覺得前面有那樣的伏筆、那樣的要素在內啊。
  在瞪大眼睛的我面前,砂城再度淺淺掀起嘴角。
  「該怎麼說,那應該算是一種直覺吧?我總覺得如果是宅島應該有辦法拉我一把──不管是期中考也好期末考也好,甚至是我想上的大學──總之宅島你啊,真是有夠噁心的。」
  「呃,我斗膽把那當做是稱讚我的話,應該不過分吧?」
  「嗯嗯,你說對了。宅島超級噁心。」
  砂城以明朗的笑容點頭道。
  唉用這種方式逗我開心,砂城妳不會覺得有點勉強嗎?
  「好啦好啦。我超級噁心的可以吧──所以,差不多該繼續念書嘍?」
  「咦,人家可是很誠懇地在誇獎你耶──怪了,咦…………?」
  砂城本來正戲謔地笑著,這時卻彷彿突然看見了什麼衝擊性的事物,死命瞪大雙眼。
  她驚愕的視線飛向遠處。我也為了追蹤她的目光焦點而轉過頭。
  結果,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對身穿制服、貌似情侶的年輕男女。
  男生是個子高又外貌清爽的帥哥,女生則很嬌小,乍看下像是可愛型的。那兩個人穿的制服都不是我們學校的。
  手裡端著放有漢堡套餐的托盤,那兩人邊談笑邊走著,理所當然沒注意到坐在這一桌的我們,而是選了靠窗邊視野良好的長排座位坐下。唔嗯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對普通的現充。難道砂城認識他們?
  「騙人……為什麼恭介會出現在這…………?」
  砂城好像想躲起來似的斜著身體,同時狼狽不堪地咕噥道。
  「嗯,妳的反應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那個男的是砂城的前男友之類?」
  「才不是!我根本沒交過男朋友啦──不對,我怎麼自己說出來了!」
  這就叫所謂的自爆吧。
  「受不了你耶,之前午休我們在你四周閒聊時,不是有提過這個名字嗎?亞紀新交的男友就是恭介,也就是在那邊的那個男的。」
  「啊~~我也想起來了,好像有印象。所以說,他旁邊那個女生就是亞紀同學嘍。等等,不對,為什麼亞紀同學不是穿君島的制服啊?難道她有角色扮演的嗜好嗎?」
  「嗄?那個女生根本不是亞紀,你看不出來喔?拜託,你是眼瞎了嗎?」
  「抱、抱歉。很少接觸的同學我都沒在記長相。因此意思就是,既然那個在恭介身邊的女生不是亞紀同學,那她應該就是妹妹之類的了。」
  「……你醒醒好嗎?」
  「看砂城氣呼呼的模樣,那個場面應該是亞紀同學新交的男友恭介正在劈腿吧──這麼說總該正確了?」
  「是啊,一定是那樣沒錯。而且他們兩個人才在一起不到一個月。你不會覺得太扯了嗎?」
  已經忍不住想衝過去算帳的砂城此時正氣得怒髮沖天。
  「冷靜點砂城。首先,去聯絡一下那位正牌女友妳覺得如何?」
  「咦,跟亞紀說?」
  「對啊沒錯。假如那個男的不是在偷吃,亞紀同學可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也說不定。太早發飆後來才察覺是一場誤會的話,事後可是會很丟臉的。」
  「……好吧,宅島說的也有點道理。我明白了。雖然覺得有點恐怖,但我還是聯絡看看吧。」
  露出煩惱的表情好一會後,終於聽勸的砂城點點頭並將手機放到耳邊。
  她打去的那個人似乎一響就接通了,不到十秒雙方就展開對話,砂城用「因為沒事幹所以打來聊天」這種安全的開場白,試圖從那位亞紀同學嘴裡打探出情報。
  至於我則撐著臉頰,默默無語地守候砂城的行動。
  聊著聊著,只見砂城的臉色愈發鐵青起來,她那悲痛的表情看了一眼就難以自記憶抹滅。
  「──結果……怎麼樣?」
  砂城用朦朧的眼神望著已經達成聯絡任務的手機,我還多此一問簡直是太不知好歹了。
  「……亞紀說,恭介突然要去參加社團練習,所以臨時取消了跟她的約會。」
  「嗯那兩個人都穿著制服,早上為了什麼事去學校應該是可以確定的。」
  「竟然敢背叛亞紀……我絕對饒不了那傢伙……!」
  砂城狠狠把紙杯捏扁,聲音與表情都顯得極為緊繃。
  就在我們討論到一半,恭介帶的少女為了去洗手間而離席,恰好從我們坐的桌邊通過。
  看準小三(?)的身影完全消失後,砂城彷彿終於逮住機會般從座位站起身。
  「我要去教訓一下恭介。宅島你在這邊等著!」
  砂城說完也不待我回應,便快步走了過去。
  「喂,先等一下──」
  放著陷入憤怒而失去冷靜的砂城單獨行動鐵定會出亂子。
  我的本能這麼提醒我,於是我決定遵照內心的建議立刻追上去。
  至於砂城的目標,此刻還彎腰駝背、一臉安詳地滑著手機,絲毫沒有半點危機意識。搶先抵達對方面前的砂城,首先用右手狠狠拍了長排座位的桌子一下。
  砰!這強大的衝擊力連放在桌上的托盤都發出了彈跳後的撞擊聲,恭介這才不明就裡地嚇得抬起臉。
  店內理所當然還有其他客人,大家都因這突然的聲響一齊將視線集中過來,接下來又理所當然地紛紛裝作沒看見。
  「你這傢伙,現在到底是跟誰在這裡鬼混……」
  隱含激烈情緒的低沉強硬口吻讓這個叫恭介的男子霎時顯得畏懼,然而他立刻察覺出這是什麼狀況,正打算開口辯解,憤怒的砂城則完全不給他行動機會。
  「別想在我面前裝傻。就在剛剛,我才打電話跟亞紀聯絡過,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麼吧?」
  「……那又怎麼樣?阿雅還不是跟我一樣一個接著一個換對象。去吧,跟妳背後那個看起來很擔心的活動ATM說去。我覺得妳只是厭惡同類罷了。」
  被恭介這麼一頂嘴,砂城回過頭,這才首度發現我已經追上來了。
  所謂的活動ATM是指我嘍?對初次見面的人說這種話,那傢伙還真失禮啊。
  將手上的手機收起來後,我暗地嘆了口氣。
  「我說阿雅啊,妳跟這種軟腳蝦應該也只是玩玩而已吧?因為有人願意請客,妳就陪他一下不是嗎?」
  朝我瞥了一眼的恭介,臉上浮現邪惡的笑容。簡單說這是一種逼對方承認立場的老套招式。目的是要把自己的位階提升到對方之上。
  「哎呀,你可千萬不要垂頭喪氣喔。現實總是如此殘酷的,跟你們喜歡的二次元世界大不相同啊。」
  話說回來,這傢伙為什麼一開始就認定我對砂城有好感,而且還判斷我是個工具人?真是謎啊。
  「別隨便直呼我的名字,噁心死了。況且現在的情況跟我的私事沒有任何關聯吧。你去跟亞紀道歉,然後你們分手。我要求你承諾的就只有這樣。」
  砂城皺起眉,彷彿在瞪殺父仇人般的模樣十分淒厲。
  「嗄?為什麼我要聽妳的話行動啊。話說,嘿嘿,該被要求承諾的人應該是二位才對吧。」
  「啊?我才沒什麼好跟你承諾的哩。」
  「當然有嘍。如果妳不希望被我修理得很慘的照片上網四處轉傳,就對我保證今天發生在這裡的事絕對不洩漏出去。」
  為了展示己身的優勢,恭介這時站起身說話了。
  他交叉雙手,發出折指關節的啪嘰啪嘰聲,並以看似在體育社團鍛練過的雄偉身材從高處俯瞰我們。很遺憾雙方的身材優勢差很大,難怪剛才他會說我是軟腳蝦。
  看來這傢伙認為只有我跟砂城他應該能打贏,所以才會耍狠採取強硬的手段。或許是同樣看出了這點吧,恭介一站起來的同時,砂城就放開原本交叉的雙臂,整個人往後倒退。
  她握拳的手正發出微妙的顫抖──這與其說是對對方的憤怒,不如更接近對無能為力的自身感到憤慨吧。這麼想雖然有點輕浮,但我覺得這時候的砂城看起來很可愛。



  「不,那是你想太多了。真要打起來應該是我比較強。」
  我試著朝那個囂張的傢伙迎面挑釁。
  等我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彷彿要保護砂城般站到了她跟恭介的中間。
  「喂喂,我勸你最好不要逞強喔,活動ATM。確實這時候挺身而出是有可能博得阿雅的歡心,但前提是你得要打贏我才行啊。」
  「不,如果按照漫畫裡的定律,看起來明顯比較強的都是會輸的那方。」
  對他那輕蔑的笑容,我以平淡的態度回擊道。
  「所以要不要試試看啊?我隨時都可以奉陪就是了。」
  「嗄?你這軟腳蝦未免也太猖狂了吧!」
  我臉上浮現自信滿滿的笑容,令恭介爆出青筋怒吼一聲。
  在這種場合做出大聲吼叫的行為,與其說是在恫嚇對手,不如更像是在暗示自身內心的恐懼。簡單說就跟野狗在遠處狂吠的野性防衛本能很類似。這個沒念書的傢伙連心理戰是什麼都不懂簡直幫了我一個大忙,我看他的腦袋裡就只有快樂兒童餐吧。
  因此我繼續撐住,毫無任何反應注視著我的打架對手。
  「──啐!」
  雙方開始大眼瞪小眼幾秒鐘後──
  恭介就先用力咂舌一聲,躲開我的視線了。
  「他媽的!」
  用右腳把自己剛才坐的椅子用力踹飛後,對依舊毫無任何反應的我瞥了一眼,那傢伙便逕自往樓下大跨步離去。
  對手的意志力輸了。
  「喂喂,竟然扔下自己的女伴不管。老實說,就是一個只有臉長得帥的渣男嘛。」
  我坐在剛才恭介坐過的椅子上,若無其事捻起他沒吃完的薯條咬了一口並聳聳肩。喔,是去鹽的啊,味道還不賴。
  至於砂城好像對事態的發展尚未全盤掌握,顯得一臉茫然。不過總之,我該做的工作已經做完了。
  於是我再度聳肩,並拿出手機來滑。
  「……我怎麼都不知道?宅島,你這麼會打架,簡直可以去比賽了。」
  隔了數秒後才終於搞懂狀況的砂城,對我投以欽佩的目光。
  我將手機收起來,對她的讚譽嗤之以鼻。
  「怎麼可能嘛。剛才那只是虛張聲勢,虛張聲勢啦。」
  「咦?那假使那個恭介不認輸,下定決心要動手呢?」
  「嗯,我會立刻打110報警,毫不遲疑。跟那種看起來像球隊主將的壯漢比體力,我怎麼可能會有勝算?」
  我立刻這麼回答。不過我又馬上想起其他的可能而托著下頷道:
  「不對等等,其實我身邊有神明大人的加持,搞不好我真能打倒那傢伙也說不定。」
  「啊~~我懂了,那就是所謂的中二病對吧?因為動漫畫看太多而變得腦袋怪怪的。我中學的班上也有一個跟宅島同病相憐的傢伙哩。」
  我腦袋很正常好嗎!不過,我也不期待她會相信,真正的神明大人跟我有交情就是了。
  「但說真的宅島的膽子也很大耶。好比你若無其事對我開玩笑的時候,還有像剛才那種一旦打起來絕對會輸的場面,你都能以一派冷靜的表情控制全場。你這傢伙,究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或者單純就是個傻瓜?」
  「不不不誰說我不怕了。只是一旦顯露出怕的樣子我就輸定了。」
  老實說,我剛才內心已經冷汗直流。雙手合掌念佛號、祈禱能早點結束的模樣只是沒在外頭表現出來而已,我之所以能做到這種地步,跟最近聽冰室涼葉心之聲時明明激動不已,臉上的表情卻還是要僵住的訓練一定有關。
  托了那種鍛鍊的福,我已經充分掌握撲克臉這項特技了。
  「既然這樣,你剛才為何要過來呢?我不是吩咐過你,乖乖待在原地等嗎。況且今天這件事跟宅島一點關係都沒有,你裝作沒看見也是理所當然的。正常人都不會想被牽連進去吧。」
  「唉,正常人都應該明哲保身嗎?」
  「什麼?」
  砂城在我的頭頂上方微微歪著腦袋,彷彿很不解的樣子投下訝異的視線。
  「當砂城有可能面臨危險時,身為同行者的我就不能只是袖手旁觀。一想到此我的身體就自己動了起來……況且剛才砂城自己不也是因為一時氣憤就衝出去義正嚴辭嗎?但妳怎麼知道那個男的衝動起來會對妳怎麼樣?我猜妳心裡同樣很怕吧。至於證據,或許妳自己沒察覺到,但剛才妳的指尖發出了若干顫抖。說實話,妳沒什麼資格指責我不是嗎?」
  「咦?」
  我半促狹地這麼說道,瞪大雙眼的砂城反射性地壓住了自己的手指。只見她似乎很生氣地用好像有話要說的嚴厲眼神瞪過來。
  「……或許妳覺得我多管閒事啦,不過跟那傢伙的對話我全都錄音起來了,之後我再傳給妳吧。」
  「咦,你什麼時候錄的?我都不知道……」
  「嗯,就在走出去跟砂城會合之前沒多久。」
  「不過,你為何會記得要做這種好像警匪片的動作呢?是為了你說的虛張聲勢如果失敗而被恭介打得半死、哭哭啼啼時可以充當保險嗎?但話說回來,這並不構成要把檔案給我的理由呀。」
  「呀,是因為那個、那個啦。大家都說戀愛是盲目的。比起空口說白話,如果能提供證據不是更能提高說服力嗎。好吧,如果妳不想要,我就刪掉嘍。」
  「咦?所以你這麼做難道是為了亞紀?」
  「不,也不盡然。真要說起來應該是為了妳吧。若是妳替好友那麼拚命,最後卻落得空手而返──對同在現場的我而言那種結局一定也很不快。如果要我以後每天午休都被妳們那種沮喪所影響,那我可不幹。總之,這保險是為了不讓那種結局發生。哎呀?結果說穿了,還是為了我自己嘛……」
  「噗──」
  看到我自問自答的模樣,砂城忽然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啊哈哈,宅島你啊,我看你真的糟糕了?除了盜錄還虛張聲勢,簡直就跟那種只有猥瑣大叔會登場的懸疑片一模一樣。說實話宅島,你簡直噁心死了。」
  「說我噁心死了……那絕對不是什麼誇獎的話吧。」
  「哎~~別管這種細枝末節的事啦。」
  眼角泛出淚水的砂城,似乎笑得非常痛快開心,還一邊砰砰拍打我的肩。
  她打得還挺用力的。不知為何這種情況下我就得被她打?真是個謎啊。
  「好啦,順利解決一件事了,我們繼續用功吧。」
  砂城踏出一步,將雙臂交叉在頭頂上方,就這樣邊伸懶腰邊走回去。而我從椅子上跳下來,正要邁步跟上她時,已經放下手臂的砂城突然停步了。
  「對了宅島,我決定了。既然要做,我就一定要贏過冰室同學。」
  對位於背後的我這麼說完後,砂城只是微微將臉轉向側邊,接著繼續開口:
  「所以宅島,你最好先做好覺悟唷。」
  「喂喂,就算砂城的個性再怎麼好強,要贏過冰室不是痴人說夢嗎?只剩一個禮拜,頂多就是讓妳的學力提升到還可以的程度。雖然很抱歉在妳充滿鬥志的時候潑冷水,但那個目標田島老師幫不了忙啊。」
  拜託一下,設定目標要考量現實啊。我聳聳肩,有點辛辣地回道。
  結果這時,砂城只是對我投來燦爛到耀眼的笑容。
  那表情,簡直就像在嘲笑一個完全搞錯意思的愚人一樣。

  「──哎呀,老實說還真的很有趣哩。我以前太小看動畫電影了,後悔啊。」
  勇謀演完後,砂城穿越戲院厚重的門扉,立刻發出洋溢著滿足的第一聲感言。
  走在她身旁朝戲院門廳前進的我,也很欣喜地用笑容回應道:
  「我就說吧。不要一看到是動畫就直接去嘲笑它好嗎?」
  「哎總覺得很不服氣,不過,關於這點我倒是得同意宅島的看法。我以前常常只因為是動畫片就刻意避開,但以後應該要捨棄這種偏見了。」
  「嗯,我最喜歡砂城這種率直的個性了。」
  我一說出這句的瞬間,砂城的雙眼就瞪得好大。
  「喔……」
  只見她提高步伐速度,領先在我前面一步走往門廳的方向。
  她被我惹毛了……唉,被我這種人說「喜歡」什麼的,當然會這樣嘍。
  砂城走到入口前不遠處才停下腳步,並等待我追到她身邊,為了調整心情,她還先清了幾下喉嚨,隨後才開口說話。至於她的臉頰看起來有些泛紅,可能是剛才快步走太喘的緣故吧。
  「所以,這個的續集幾時要上演?」
  「確切的日期還沒宣布,暫時預定是在秋季。」
  「是嗎。那等上映了你再帶我去看唷。畢竟我會迷上勇謀可是宅島的責任哩。」
  「責任?好吧,反正我都可以就是了。」
  「好,說出口就不能反悔唷。那我們就這麼約定了!」
  臉上浮現輕快的笑容,砂城緊緊抓住我的手並強制跟她的手交疊起來。
  「那麼宅島,如果其他還有什麼你推薦的動畫,一定要告訴我唷。今天剛好晚上我閒著沒事,回去的路上順便去租DVD來看吧。啊,如果方便的話,不如現在就跟我一起──」
  「抱歉,那件事我不行耶。」
  「咦?」
  「現在去引誘砂城做念書以外的事,我就沒資格繼續擔任妳請的小老師了。如果妳今晚很閒就念書、念書吧。」
  「啊,對喔。原來是這麼回事。」
  「嗯?好吧,等考完期末考以後,就來告訴妳許多宅島老師推薦的動畫,絕對不辜負妳每次都誇獎我超級噁心的辛勞。假使妳真的想接觸這塊,可要做好覺悟喔。」
  「喔呵,正合我意。那我就稍微期待一下吧。千萬別讓本姑娘失望唷。」
  好,我也取得她的承諾了。絕對會讓她變成一個動畫宅的。
  「總之宅島,那件事我們就這麼說定嘍。那麼,一直站在這感覺也怪怪的,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說完我就跟開始移動的砂城一塊,從戲院入口走向門廳。
  當我們穿過入口還沒走幾步的瞬間──

  「──咦…………?」

  我聽見有某樣東西落在地上的啪沙聲,同時還有某個人所發出的輕微驚呼。
  我跟砂城都同時轉向聲音的來源。
  等捕捉到對方的真實身分時,我也發出類似的驚叫。
  「冰、冰室?」

  在我眼前的那位黑髮少女,怎麼看都是冰室涼葉。

  她應該有先回家一趟才來電影院吧。冰室的服裝,正是我上週送她當禮物的那套。假使不是在這種場合撞見,我想必絕對會開心地對她說「很高興妳穿了這套,果然很好看」。
  是啊,假使不是在這種場合撞見的話。
  沒錯,不知道為什麼,我本來約看電影的人已經先拒絕我了,但後來又自己跑來看同一部片子,才會造成如今的場面。
  剛才那個啪沙聲的來源,似乎是冰室掉在地上的A4冊子。要言之應該就是勇謀的場刊,不會有其他可能了。
  滯重的沉默籠罩著。
  三人當中最早從僵硬狀態復活的,是冰室。
  冰室一回過神就拾起地上的小冊子,用冷靜的表情開口說道:
  「哎呀,真巧呢。」(為為為為、為什麼田島同學會在這裡?而而而且,怎怎麼又跟砂城同學在一塊?)
  從她驚愕的心之聲可以判斷,我在電影院這件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嗎?
  「對、對啊。」
  腦袋一片空白,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既然你們剛剛才離場,是不是也是為了看勇謀這部片子才來的?」(難難難道說,田島同學想找我約會的安排,就是一起欣賞勇謀嗎啊啊啊啊?)
  「對啦。反正他的票多出來,不看也可惜。」
  不知為何有點不悅的砂城這麼答道。
  這時候的冰室,似乎還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似的用力眨著眼。
  「咦?票多出來……」
  然而,她的態度還是表現得自己一無所知,砂城忍不住橫眉豎眼。
  「嗄?妳自己先拒絕他的耶,這樣會不會太狠了啊冰室同學?」
  「咦、咦咦?是嗎……」
  冰室露出有點迷惘的神情,但數秒鐘後她就好像已理解似的輕輕點頭,恢復平時那種高傲的態度。
  「原來如此,因為我拒絕邀約,就改找剛好在現場的砂城同學一起去了。」(說穿了,事情就是這樣吧。一定是這樣沒錯。砂城同學冷不防冒出來害我羞愧逃跑造成的結果……恐怕我當初不小心拒絕掉的田島同學約會邀請──按照現在這個情況跟砂城同學的發言判斷,就是要找我來一起看我最喜歡的勇謀電影了……)
  「嗯、嗯……事情就是這樣。那個,我被冰室拒絕了,不知為何覺得一個人去看好孤單……」
  嗯?為什麼,冰室,妳竟然會對自己做過的事感到驚訝?
  難、難不成,早先冰室完全沒察覺我是要約她看電影嗎?
  不過,冰室之前不是很明確拒絕了我的邀請嗎?沒錯,所以她至少知道我想跟她約會這件事吧?不然的話,她應該不會在那個場合突然鞠躬道歉?
  「嗯……你的確約了我……」(你、你搞錯了田島同學,那句「謝謝你」跟「對不起」,並不是要拒絕你的約會啊!由於我不率直的態度,導致田島同學老是承受痛苦。即便如此,田島同學還是一如往常在這麼愚鈍的我身旁支持我。甚至你也沒有因此放棄對我的好感,為了讓我能更喜歡你而繼續努力……因此那時候我才下定決心,決定結束這種愚蠢的行為。除了要好好表達一次我內心的感謝與歉意外,還要欣然答應田島同學的約會邀請。如果不這樣做我就對不起田島同學。然而我因為一直在心中複誦那兩個詞,才會在剛和田島同學對話的瞬間,就搶先表達出內心的感受了……最後,事情才會演變成那樣……)
  冰室靜靜嘆息的外表底下,心之聲正慌忙進行辯解。
  原來真正的理由是那樣?
  也就是說,那句「謝謝你」跟「對不起」,並不是拒絕我的邀約之意,而是針對她老是違逆本意的無禮態度謝罪,此外還要對我的心意表達歡喜,也因為如此當時我才完全沒聽到後續有心之聲。
  畢竟那兩個詞完全被冰室的真心給填滿了。
  得知她並沒有討厭我,我第一個反應是鬆了口氣。然而現在絕對不是安心的場合。
  「不過話說回來,你看起來還挺樂的嘛。才剛被喜歡的人拒絕,這種超快的恢復速度不會有點異常嗎?要言之,其實只要是可愛的女生不論是誰你都行吧。」(不、不對,為何我又說出這種違心之論了。而且還採取了批判田島同學的態度。人家心底明明不想說這些話的,為什麼我嘴巴老是在刺激他呢。)
  與懊悔的意志剛好相反,冰室臉上浮現出她自己好像也極力認同的非難之色。
  「看來我的判斷又正確無誤了。我選擇拒絕你這種輕浮男子的邀約。什麼最喜歡我這一型的,根本是謊話連篇吧。我傻眼了,竟有像你這種差勁的傢伙。」(為什麼、為什麼嘛?我就連一句對不起都說不出口嗎?為什麼,我的嘴巴在說這些沒必要的話時總是顯得特別流暢!)
  真心話與偽裝的糾葛。
  能同時聽到這兩者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
  思緒沒法好好地運作。
  而就在這時──
  「──最差勁的人不就是妳嗎!」
  砂城尖起嗓子,朝冰室跨過去一步。
  「我剛才一直站在旁邊默默聽,妳竟然如此隨口汙衊宅島。妳以為妳是誰啊?原本妳還打算故意裝傻──不要以為別人對妳有好感妳就可以這麼囂張!」
  砂城氣勢凌人地把身子擠過去,感覺就快要揪起對方的領口了。



  她的大音量引起門廳裡幾位顧客的注意,但現在的砂城看起來絲毫不介意那點。
  「的確啦,就冰室同學這種完美無缺的超人看來,宅島這傢伙或許根本不值得一顧。因此就算他約妳去看妳自己原本就想看的電影,妳也會立刻拒絕他。」
  聽了這番話,冰室的眉毛出現微微跳動的反應,不過,砂城並沒有注意到。
  「我很清楚妳根本沒把宅島當成異性看待。那是妳的自由,我也沒立場干涉妳。就算如此,這傢伙還是很喜歡妳,妳連他的努力本身都要否定到底是什麼意思?」
  砂城持續沸騰的怒氣毫不保留,更進一步說下去。
  「被喜歡的人拒絕,任誰都會感覺大受打擊不是嗎?因此我呀,才會拗他幫我複習功課,設法讓他調適心情,另外為了避免已經買的票浪費掉,我又順便陪他看電影。聽好嘍?雖然是一直被誤解的憤怒迫使我說出來的,但事實就是,看這場電影是我主動約他的啦。」
  「是嗎?」
  「什麼『是嗎』!妳這傢伙──」
  對於這種表情平淡的反應,一直試圖譴責對方的砂城被惹得越來越火大了。
  我猜,這一定是所有想得到的衝突當中最糟糕的一種情況了。
  砂城在那個場合所見所聞的,勢必會讓她產生誤解。
  冰室吐出那番話,並不是發生在我拿出電影票之前,而是在我約她去看勇謀的電影以後──我一定會以為那是她理解所有情況後所做出的判斷。在看到我手握電影票,又看到冰室說完話後逕自離去,任何人目睹這樣的光景都會做出相同的理解,那就是我約對方看電影被拒絕了。
  而現在在我眼前的冰室終於明白我想跟她約會,而且還是約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內心究竟會有多麼自責不言可喻。然而冰室她似乎仍不願在砂城的面前示弱,繼續貫徹當初是自己主動拒絕我邀約的主張。
  「……不可以輕蔑他人的努力……的確,妳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那麼我們如此解決好了。」
  反芻過砂城的意見後,冰室自言自語地點頭道,並將視線投向站在砂城後方的我。
  「田島同學,如果你的時間許可,願意現在跟我再看一次勇謀的電影嗎?當然,這次由我請客。你選擇約會內容時有考慮到我的興趣,這點是值得讚譽的。」
  冰室臉上浮現彷彿在考驗我的笑容。
  然而,她的心境卻恰好完全相反。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明白無論道歉幾次你都不可能原諒我。但至少,給我一個從頭來過的機會好嗎?)
  她幾乎是聲淚俱下地懇求我……
  冰室涼葉的本意,加上在河灘所發生的多重誤解。
  正因為現在終於搞懂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她表面上那種絲毫不想辯解的態度才會令我卡在原地,進退兩難。
  況且,如果我在這時朝冰室伸出善意的手,就等於是踐踏剛才為我大聲仗義執言的砂城同情心及好意。
  ……甚至冰室恐怕也無法理解到這層顧慮。
  這跟平時我們在學生會裡的對話──也就是獨處時的一對一交談是截然不同的。
  「嗯,我想你應該不會拒絕吧?畢竟,打從一開始就期盼這種情境的,不正是田島同學自己嗎?」(拜託!請務必跟我一起看,而且也請再給我一次好好道歉的機會。)
  這種過於曲折的說話方式,才會讓砂城認定是對我的一種羞辱。
  「好,那我們進去吧田島同學。距離上映時間已所剩無幾了。」(可惡,這時候就算半強迫也要把他帶走。不然這回田島同學恐怕真的會……)
  把我的無言解釋為默許後,冰室迅速結束討論,打算開始行動。其實她也是被逼到走投無路下才試圖強行突破。只可惜,由於她的表情依然極度冷靜,某些人看了會以為她傲慢自大亦是無可奈何的事。
  等於是不斷被激怒的砂城雅,這時終於給了她致命的一擊。
  「妳這傢伙,究竟要玩弄宅島的心情到什麼時候!」
  啪一聲,砂城把冰室正試圖朝我伸過來的手給用力撥開了。
  對於愕然的冰室,砂城投以明確的敵意。
  跟看似輕浮的外表剛好相反,砂城雅對戀愛的態度遠比一般人更講究誠實。
  這樣的砂城,就像先前目睹朋友的男朋友劈腿一樣,對冰室彷彿在玩弄我好感的言行舉止亦感到怒上心頭,這點恐怕不論對方是誰她都會發飆吧。
  「我們走吧,宅島。」
  「啊,喂──」
  砂城二話不說揪住我的手臂,開始強行把我拖走。
  因思考停滯而變得腦袋空空的我,就這樣任憑她擺布被帶離現場了。
  當自動門開啟的瞬間我驀然回首冰室的身影,她的臉龐還是跟以往一樣毫無表情。
  然而這樣的冰室在無意識底下顯露出的輕微舉動,簡直就像被飼主拋棄的幼犬般散發著一股哀愁。
  砂城終於放開我的手臂,是當我們走出設有影城的綜合量販店,又過了好一會之後。
  「對不起,宅島!我實在無法原諒冰室同學那種傲慢的態度所以才氣炸了。」
  與我面對面相視的砂城,對我拚命低下頭道歉。
  「你好不容易才有跟冰室同學約會的機會……我給你帶來困擾了嗎?」
  砂城雙眸朝上仰視窺伺我的反應。
  為了我的事而讓砂城露出這種不像她該有的表情,感覺很不舒服……
  「別再說什麼帶來困擾了。甚至我應該向妳道謝才對。畢竟那個鼎鼎有名的砂城雅竟為了我這種人的私事勃然大怒。因此,該怎麼說……謝謝妳。」
  面對面直接道出內心的感激,其實就跟告白一樣是個很艱難的舉動。
  我感覺臉頰發燙、視線游移不定,而為了掩飾害羞,甚至還露出要笑不笑的尷尬表情。
  「唔,嗯……」
  砂城的聲音悶悶的,感覺好像整個人都傻住了。至於她的右手之所以要放在胸口上,大概是要把對我這張羞赧臉孔的感言──「你真是超級噁心」硬生生壓下去之故。
  畢竟剛才才罵過冰室毒舌,現在自己豈能這麼做?
  「是說啊──」
  彷彿為了轉換心情般,砂城用指尖玩轉起自豪的金髮同時開口道:
  「那傢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我今天對冰室同學的印象簡直是大為改觀了。她是不是把我們這種凡人都當作蟲子來對待啊?」
  她就像在洩怒般這麼噴了一句,然後又以複雜的視線緊盯住我的臉。
  「很抱歉,我已經沒有繼續幫宅島這份戀情加油打氣的念頭了。沒錯,要我湊合你跟她那是絕對不可能……」
  儘管她毅然決然地如此斷言道,不知為何最後的語尾氣勢卻轉弱了,變得空虛而吞吞吐吐。
  「雖然我沒資格管這種事,但對於冰室同學我覺得你還是收手比較好。那傢伙的個性實在太差。雖說正妹難相處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但繼續下去你絕對會後悔的。」
  儘管對冰室不太好意思,但她那種外在的態度會被如此看待也是莫可奈何的結果。
  ──然而,我剛才卻看得一清二楚。
  當砂城拖走我時,冰室涼葉目送我離去的模樣。
  她將場刊緊抓在胸口前,不知在與什麼強烈糾葛的姿態。
  簡直就像在對我哀求「不要走!」似的,冰室的身子有點向前傾。
  她哀傷的眼眸,讓先前那種自信滿的態度感覺就像騙人一樣,直到現在還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裡。
  所以我……
  「妳說的事很有可能發生。即便如此,我好像還是無法放棄冰室涼葉。」
  微弱的日光透過烏雲密布的天空照下來,我帶著自嘲的意味這麼說道。
  結果這時,砂城做出了意外的回應:
  「唔,為什麼宅島會對冰室同學如此執著啊?果然是因為她的外表就是你的菜嗎?」
  不知為何,砂城的表情好像快哭出來了。難不成,她是看到我飛蛾撲火般投向這份毫無希望的感情,一時感同身受才悲傷難過嗎?
  「我想一定是吧。畢竟那個人,個性那麼差,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優點了。還是說她在宅島眼裡看來跟我看到的有什麼不同?」
  對砂城這直指核心的逼問,我刻意躲開她的視線答道。
  「真要我說的話,就是她很不會撒嬌,以及很愛逞強的性格吧。正因那些都是很難得見到的一面,我才會覺得她格外可愛。嗯,我想應該就是這樣?」
  「嗄?」
  砂城愣愣地張著嘴、表情彷彿在吐槽「你剛才是在形容哪位啊」。嗯,這種反應我可以預期啦。
  聽了砂城的質問,我才突然想起來,我之所以喜歡冰室的理由。
  沒錯,就是一年級搭遊覽車去遠足時所發生的事。
  仔細回想起來,我一開始愛上的就是冰室涼葉真正的那一面。
  也就是在那次登山時我見識到的,跟平時的冰室有著極大反差的那一面,我認為那才是冰室真正的模樣。
  冰室嘴巴惡毒的嚴苛性格,只是她外表的偽裝。
  然而她的內在完全不同,是個超愛撒嬌又愛逞強的女生。
  對戀愛非常內向,會因為意中人的些許小舉動而時喜時憂,又擁有比別人強一倍的占有慾,以及一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就會立刻發怒鬧彆扭、宛如幼兒的一面。此外她好像也不太會掌握跟他人的距離,不時會做出一些大膽而戲劇化的行為。
  再加上便服打扮的品味簡直是俗爆了。
  這就是冷靜的優等生──冰室涼葉隱藏的一面。
  上述性格的一部分,冰室直到登山健行那次才因憔悴而流露出來,而從此愛上她那一面的我,不論後來又更深入理解冰室多少,也毫無放棄的念頭。
  因此我可以抬頭挺胸地這麼宣言道──

  個性麻煩得要死,又言不由衷的冰室涼葉,我最喜歡了。

  「該怎麼說呢,正因她的個性麻煩得要死,才讓我反過來產生一種沒法放下她不管的擔心,很想待在她身邊支持她。這樣的理由不行嗎?」
  說到這我露出苦笑。
  「支持?宅島想支持冰室同學?」
  「是啊。妳仔細想想看,那個人明明表現出一副對自己那麼有信心的樣子,卻直到現在都不敢追求自己所喜歡的對象。」
  如果真的做出表達好感的舉動,任誰看了都一目瞭然吧。
  「的確經你這麼一提,儘管謠傳說她有喜歡的對象了,卻絲毫沒聽過後續有何發展,這點我從之前就感到很不可思議了。」
  「看吧,很奇怪對不對?從那個角度看,冰室其實意外笨拙哩。」
  但上述這些似乎還不足以說服砂城,只見她不解地偏著頭。
  「嗯?你剛才說支持她……」
  儘管那是我剛才自己說的話,這時聽了卻讓我靈光一閃。
  我馬上想出一個好點子。
  「啊,對喔,還有那個方法不是嗎!」
  沒錯就是那個「支持她」。如果採取那種方法,我跟冰室之間的距離,應當能緩慢但又確實地拉近才對。
  「咦?什麼,你怎麼突然……」
  「不好意思砂城,我得回去冰室那裡了。我有點話想對她說,嗯,大致就是這樣吧。」
  「咦……唉──我覺得宅島的心靈真的是鑽石做的耶。」
  「哈哈,或許是吧。那麼先拜啦砂城。剛才謝謝妳為我出氣,我很開心。等後天學校再見。」
  這麼說完後我正想邁步衝出去的瞬間。
  「宅島──」
  砂城從背後發出聲音叫我。
  「我呀,剛才說過絕對不會幫你跟冰室同學的關係加油打氣。只有這件事,希望你牢牢記住。」
  「好、好的……」
  我不明白最後砂城拋下那開朗的笑容是為何理由,只能用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回應對方。
  接著我就三步併作兩步衝向冰室理應還位於的影城。
  然而,在電影院的門廳,正如我所料遍尋不著冰室的蹤跡。
  她可能正在看勇謀吧。一想到此,我就決定先在附近找個地方坐下等待這場放映結束,正當我東張西望尋找合適場所時,瞬間,我的手機響了。
  有人打來。是南娜撥的。
  『啊,愛斗嗎。我這邊順利結束了,讓我把涼葉目前的所在位置告訴你吧。』
  『順、順利結束?妳究竟在說什麼啊?』
  『哎你真討厭。就是有緊急情況時要對你提供的支援呀。』
  『我、我想起來了,妳好像對我說過這種話。』
  『好啦比起那個,現在更重要的還是涼葉到底身在何方對吧。』
  『啊,是啊。沒錯。妳知道的話拜託妳告訴我吧。』
  『當然。那麼,涼葉目前的所在位置是──』
  從南娜口中得知冰室的所在之處後我收起手機,立刻朝那個地點出發。
  為的是將我所導出的答案傳達給冰室,一起踏出嶄新的一步。

  ◆      ◆      ◆

  我所謂的普通,跟一般人所稱的普通並不同。
  我對此有自覺應該是打從我有記憶就開始了吧。
  我明明沒有講什麼很難理解的事,大家看到我卻會拚命說著「冰室好厲害」、「我一定辦不到」之類的話,還擅自把我當作超脫常人的特殊存在對我敬佩不已。
  這樣的結果,導致眾人為了要守護本身的自尊,只要是會被比較、挑錯的共同作業場合都會盡量避免跟我一塊行動,並對我敬而遠之。
  只有那個人──田島愛斗是第一個例外。
  即便他也被狠狠比較、挑毛病過,依然能以平常心面對我。
  就算他看出我也有丟臉跟失態的時候,仍舊不會拔腿就跑而是繼續站在我身旁。
  他就是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人。
  敢對我發表意見和抱怨的,他也是第一個。
  跟那些只會拍馬屁、說場面話的傢伙不同,只要覺得自己該抱怨或發牢騷,他就會確確實實陳述自己的想法。
  假使他不是以對等的心態面對我,絕對不敢在我面前說出那些話吧。
  我很開心。
  願意跟我處在平等的立場上,很誠懇地想陪在我身旁,以不卑不亢的心態面對我,且不時又會關心、支持我。
  我竟然能邂逅這麼了不起的對象。
  我察覺到自己對田島同學的好感,是發生在一年級秋天去登山健行的時候。
  遠足終點是在某處山麓,然而對像我這樣私底下與運動完全無緣又體力嚴重不足的人而言,只是單純的一場酷刑罷了。說真的,做這種事怎麼可能幫助學生從平日的授課裡稍微解脫出來喘口氣呢?我完全無法理解就是了。
  當時還同班,且皆擔任班上幹部的我和田島同學,必須待在隊伍的最後,一旦發生什麼緊急事故就得立刻跑到隊伍最前面與班導師聯絡。
  就算我承認自己很有自信,當時也一定覺得在這種場合身為班級幹部簡直是倒楣透頂吧。
  畢竟那所謂的緊急事故,根本不是別人,而是發生在自己頭上。
  我的體力原本就不佳了,加上又被極陡的上坡折騰了好幾次,疲憊不堪的我逐漸被隊伍給甩開,甚至遠遠脫隊。
  當時的我,一定對自己這麼沒用感到苛責不已吧。想急行軍的意圖跟已經到了極限的肉體背道而馳,結果就是導致我的腳淒慘地扭傷了。
  就在那時,整趟路一直陪我從未發出怨言的田島同學開始嚴肅地告誡我,接著,他又主動背起我努力趕上隊伍。
  我把臉埋入他那溫暖的背部,讓暖意傳遍全身。

  「原來我,已經瘋狂愛上那個人了。」

  事情就是這樣。
  那之後,我每跟他接觸一次,這種思念就會以倍速增強,到現在我已經認為田島同學就是我的真命天子,不作第二人想了。沒錯,感覺就像不是什麼以結婚為前提而交往,是以結婚為注定而交往才對。
  我的學園生活已經是建立在有田島同學陪伴的基礎之上了。
  要怎樣才能讓他也喜歡我呢?
  要怎樣才能……讓我們變成男女朋友?
  我腦中充斥的盡是這些。
  出馬角逐學生會長也是為了這個理由。要是二年級被分到不同班,我跟田島同學的接觸點就斷了。對於極度畏懼那種結果的我而言,有學生會這樣的存在真是一種僥倖。
  當我下定決心競選的瞬間,感覺我的戀愛少女心就開始在耳邊低聲鼓吹了。一開始我只想保持雙方的接觸點而已,後來我卻更貪心,乾脆營造一個放學後只有我跟田島同學獨處的空間吧。
  由於學生會長擁有挑選其他幹部的權限,所以祕書跟會計我都可以找願意只掛名的人來充數。
  當時,我所計算光憑兩人可負擔的工作量上限,恐怕跟一般人的概念相去甚遠。不過田島同學還是願意撐下來陪我,我真的太喜歡他了!
  當我知道這樣的田島同學也喜歡我,而且還親口對我告白時,我的心情好到彷彿要升天了。
  在冰室涼葉的人生當中鐵定是最教人開心的特大號頭條。
  然而──
  我為何要當場拒絕人家嘛啊啊啊啊啊啊?
  要是我有回到過去的能力,我一定會馬上返回那一天痛毆當時的我。把只會說垃圾話的自己打到滿地找牙、閉嘴為止。
  為何事情會變成那樣哩?真是的。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啦啊啊啊啊?
  一想到當時田島同學那種啞口無言的表情,我的胸口就像被緊緊揪住般縮成一團。
  然而即便如此,田島同學還是沒有離開我。
  即便我對他用了那麼殘暴的方式打臉,他還是一如往常以平常心面對我,還不時藉機表現出對我的好感。
  真開心。我越來越喜歡他了。
  正因如此我才深深體悟到一定要改變自己才行。
  當我下定決心與田島同學在河灘面對面時──
  我試圖說出感謝與道歉的話。這些話是為了結清我過去對他的失禮,並為我們的關係重新踏出一步。
  然而這麼做的結果,卻因我太過心急而導致了大失敗。
  不,那已經遠遠超越大失敗的等級了吧。
  畢竟,當時只要我有好好處理的話,我們現在已經……
  不不不,一定還有挽回的可能才對。可惡,要是我當初沒脫口說出那些違心之論就好了嘛啊啊啊啊啊啊!
  已經不行了。感覺完全沒救了。
  砂城同學說的完全有理。如果我看到別人在我面前如此輕蔑田島同學,我也會被激怒吧。
  結、結果,做、做出這種事的不是別人,竟然就是我自己。
  笨蛋是到死也不會變聰明的,或許真是這樣吧。唉……
  我陰鬱無比地嘆著氣。
  絲毫沒有欣賞電影心情的我,如今正漫無目的在街上亂逛。
  就跟殭屍很像,喪失了所有理性後四處徘徊。
  然而,就在這時──
  「嗨~~涼葉,我等妳來這裡已經等很久嘍。」
  一位乍看下像是大學生的女性,以開朗的表情對我出聲叫道。
  「……為什麼妳會知道我的名字?妳究竟是?」
  我投以驚疑的視線,結果對方又綻放出明亮的笑容道:
  「我叫南娜。是在那邊那個出租店面裡算命的老師。妳可以放輕鬆叫我南娜,或是南娜小姐也行。解讀客戶的深層心理是我的工作。因此為了讓雙方更親近更容易對話,不要用敬語交談也沒關係。」
  她瀟灑朝外伸出去的手,指向一棟掛有「南娜算命館」招牌的奇特建築物。
  這麼說來,以前佐伯同學她們在聊天時好像曾提過,有一間這樣專門解決戀愛疑難雜症的算命舖。
  「可是,妳這位算命老師又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嗯,這是我聽我的常客愛斗提到的。順道一提,我都會直接稱呼客戶的名字,這也是剛才說過的增加親近感的一環。並沒有其他意思,請不要誤會了。」
  「那個人……就是田島愛斗同學,是嗎?」
  「沒錯,愛斗已經來找我談過好幾次他追求涼葉遭遇的問題了。當初,他也曾給我看過一次涼葉的照片,我才能認出來。那是算命需要看的。」
  咦咦咦?田島同學竟然私底下做這種事?
  為了找出能讓我點頭答應的方法?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很高興,簡直是高興死了!
  「再順便一提,鼓勵他向涼葉告白的人,其實就是南娜我喔。畢竟根據我算出來的結果,你們兩人應該早就兩情相悅了才對。」
  咕,不知為何我覺得有點懊悔,這間算命館好像真如大家所說的非常準確,害我也想算一下了。
  「既然妳不說話就代表默認了吧。不必擔心,我不會對愛斗說的。」
  她那不懷好意的視線是怎麼回事,我突然有點不爽起來。
  「妳剛才說妳等我很久了,那又是基於什麼理由?」
  「啊~~其實那也是南娜我算出來的結果呀。南娜我具備預測未來的能力,我早就知道涼葉為了跟戀愛有關的煩惱遲早會來到此處的。」
  咦,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啊?一定只是個腦筋有點問題的傢伙吧,但要說是巧合,她猜得這麼準也怪嚇人的。
  「我無法否認就是了。不過,那不見得跟田島同學有關啊。」
  「那就務必讓南娜我來算算看吧。這回當然不會收妳任何費用。」
  「是嗎。既然是免費的或許可以試試。我身為一名青春年華的少女,呃,果然對這種事還是有些興趣。」
  這一點也不像我。如果是正常情況下我一定會拒絕的,根本不會上這麼明顯的推銷術之當。我想我為了找到解決的方法,一定已經不擇手段了。
  更何況,欸嘿嘿,體驗一下田島同學做過的事應該也不賴吧。
  「那麼就請進吧,歡迎光臨南娜算命館。」
  南娜臉上綻放開朗的笑容,接著就搶先一步消失在店內了。
  我也跟著走了進去。
  那裡面簡直宛若魔女的工坊,是一個充滿妖異氣息的空間。
  儘管我有點遲疑,但最後還是在事先準備好的圓板凳輕輕坐下。
  「歡迎,那我們馬上開始算吧。這回要算的是,關於涼葉的戀愛運。那麼首先讓我從涼葉的臉,來直接讀取資訊吧。」
  娜說完以後,花了好一會用她那張看起來很親切、很有人緣的臉仔細端詳我。
  這是怎麼回事?隱約有種神祕的氣息籠罩著我,彷彿我整個人都被她看穿了一樣。我察覺自己的內心好像有個聲音偷偷在說,應該可以把希望放在對方身上──
  「呼嗯呼嗯,首先涼葉,妳目前的確有喜歡的對象沒錯。」
  「唉……這是剛才跟我在外面說話時套出來的情報吧。我記得這叫做熱讀術,以前曾在電視上看過介紹。」
  況且,我剛才幾乎都已經半承認田島同學就是我喜歡的人了。
  難不成我是被耍了?
  「接著,涼葉最近因為那個意中人身邊多了一名莫名親密的女生而感到非常不舒服。如何,這部分也算對了吧?」
  「……這招我也聽說過。應該就是所謂的巴納姆效應吧。說一些模稜兩可、可以套在任何人身上的形容詞,並讓對方誤以為是針對自己量身打造的敘述,這也是像妳這種可疑算命師經常使用的伎倆之一。」
  「也就是說南娜我剛才說中了吧。」
  「意中人跟其他異性聊天會很介意,這不是身為人非常正常的情緒反應嗎?」
  唉……看來我的期待完全落空了。這簡直就是一場低級的鬧劇。
  我的失望,透過深深的嘆息表現出來。
  結果南娜,在開口說下一句話前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柔和起來。
  那就好像她待會要說的才是重頭戲一樣,這番直覺如一股寒意襲上我全身。
  「妳因為出生時的天賦讓妳做什麼都很輕鬆順利,但這也使得妳跟同年紀的人之間產生了明顯的差距,甚至代溝,等妳發現這點後妳就懶得特別去交同年紀的知心好友了。怎麼樣,我剛才又說對了吧?」
  「嗯嗯,我同意。不過這跟我的戀愛有什麼關係嗎?」
  「老實說,這才是最嚴重的問題呢。」
  「咦……?」
  一股奇妙的悸動冷不防從胸口傳來。簡直就像我不想給人看見的隱私被挖出來了一樣。
  「聽好嘍,涼葉直到升上高中以前為止,都對於跟他人來往以及人際關係完全不感興趣。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妳就算沒那些東西還是能活得很好,因為妳的天賦實在是異於常人。哎,真是令人稱羨的人生呢。想要不理會他人的看法,我行我素地活下去,唯有涼葉這種強者才辦得到。」
  南娜說到這暫時打住,並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隨即用一句「不過呢────」當轉折,將原本羨慕的氣息一掃而空。
  「升上高中以後涼葉的價值觀陡然一變。那是由於妳終於邂逅了想一直在一起、想建立交友關係的對象了。甚至最後還演變為戀愛的形式。」
  我始終默默無言,因為我無話可說。
  無意識擱在胸口上的右手,彷彿在試圖防止對方繼續窺探自己的祕密。
  「一般人從很小的時候就會無意識進行學習的人際關係基礎,涼葉連半點都不會。不過這也不能怪妳就是了,畢竟從小到高中以前妳的人生都不需要朋友。這個嘛,我打個比方好了──」
  南娜用食指戳了戳自己富有彈力的右臉頰,猶如正陷入思考。
  「好比說像是號誌之類的,一般人都會預先認定紅色代表異常,綠色代表正常對吧,但妳還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建立起這種概念的嗎?」
  「呃……恐怕是在很小的時候吧……」
  「沒錯。而且如果不學會這個,對我們的生活會造成影響,甚至危害到人身安全,因此我們自然而然就會記住紅色是危險或重要的警示色。對他人的情感其實也類似這樣。判斷什麼是喜什麼是怒,以及如何讓跟我們接觸的對象感到愉快,該怎樣才能進一步建立友好關係,真要問起來是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恐怕都是在有記憶以來就開始了吧。我想應該沒有人還保存著自己尚未學會這些事時的記憶。」
  南娜露出苦笑。這時我的悸動加速轉往更令人不快的方向了。
  「但很可惜涼葉,那些技巧妳付之闕如。該用什麼步驟讓自己更接近喜歡的人,該怎麼漸漸走在一起妳全都不懂。」
  真是的,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呀!我竟然得聽第一次見面的人隨便批評我。
  「那、那又如何?就算妳說對好了,只要男生主動接近我,那不就萬事OK了嗎?沒錯,我充分具備吸引人的強大魅力──」
  徹底被看出底細的我顯得很狼狽,但同時為了保護自尊,我還是開口辯解了。唉,真愚蠢。



  然而,南娜露出溫柔的眼神,並以雙手包裹我的右手,彷彿要打斷我的話。
  「可是涼葉自己也覺得繼續這樣下去不行吧。妳想要突破,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感到非常焦慮,現在的妳是不是正如此思考呢。儘管過去完全派不上用場,但妳目前很想學會率直表現出情感的方法。」
  「唔──!」
  我無意識發出了不成聲的驚呼。
  「不然的話妳遲早,不對,從妳的表情看妳已經為此感到後悔了吧。」
  對於瞪大雙眼的我,南娜投來溫柔的表情。
  看來我只能豎白旗了。我的本能這麼告訴我,於是我發出微弱的聲音,向對方求救。
  「……既、既然如此,我該怎麼做才好?感覺妳之前一直算得很有自信,想必也知道我需要的方法吧。」
  「妳說什麼方法呢?涼葉最後想跟喜歡的對象怎麼樣?」
  「那個……談戀愛……」
  「所以,談戀愛以後,妳又希望獲得什麼?」
  「那個……呃……」
  羞恥心害我的臉頰肌肉僵得像是被黏鳥膠固定一樣。
  可是,我不說出來不行。沒錯,我一定要明確表達出自己的意志。不然的話,我永遠也無法前進。連對不是很重要的人我都不敢直接說話了,那對於很重要的田島同學我又該如何傳達出思念呢!

  「我希望他能接受並包容真正的我。」

  是的,我希望第一位以對等立場朝我伸出友誼之手的田島同學,這回能接受冰室涼葉這個人。
  當然,他必須抱持著特殊的情感。
  把內心的想法說出口以後,我這才終於察覺到。
  察覺到哪條才是我真正該走的道路。以及假使我不轉乘的話,我是永遠也搭不上那列可以直達戀人關係的新幹線這件事。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南娜臉上露出看似滿意的笑容。
  為什麼她會一副好像自己賺到的表情啊,看了讓人有點火大。
  「好吧,南娜我再給妳一個建議,那就是不要越級打怪。靠初期裝備妳是無法與龍為敵的。還是耐心一點從打史萊姆賺經驗值著手吧。」
  要言之,就是現在的我還沒有能力達成心願的意思。
  好啦,我已經知道了啦。不用妳多嘴。
  現在的我,就算馬上跟田島同學成為男女朋友,也只會帶給他辛苦與不快而已。
  想要讓我們的關係繼續發展下去,就得按照既定的步驟慢慢來才行。
  好吧,既然這樣,我的第一步就是。
  「那麼,南娜我幫妳算最後一件事。那就是涼葉的意中人現況。看來他正為了回去找妳,而朝電影院走回去哩。好吧,我建議妳出門以後直走到噴水廣場,那個地點對妳會很幸運唷。」
  她的微笑十分堅定。說真的,她究竟是何方神聖呀?為什麼我一直有種,相想她應該沒問題的感覺呢。
  「好啦,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
  「我知道啦,不用妳提醒。」
  我毫無保留地表現出被人催促的不爽。
  隨後,我站起身走到店門口,對於一臉笑咪咪目送我的南娜,我再度回頭望了一眼。
  「不管怎樣,我都得向妳致謝。謝謝。」
  「哪裡哪裡,這是我的工作嘛。」
  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南娜以開朗笑容所說出的這番話,令我不由得覺得她似乎另有所指。

  ◆

  南娜告訴我的冰室所在位置,是走出綜合量販店後返回車站那個方向的噴水廣場上。
  在城鎮中央這剛好是一處不賴的休憩場所。我一抵達就停下腳步東張西望、環顧四周。
  結果,在周遭混雜的人群中並沒有發現冰室的身影。
  我決定先調勻呼吸,便把手撐在膝蓋上努力喘了好幾口氣。
  「田、田島同學?」
  鑽入我耳際的,是那個我早就聽習慣的清澄說話聲。我猛然抬起頭。
  結果,正慌忙奔過來的冰室身影映入我眼簾。
  她的手捂在胸口上,正發出激烈的喘息。
  「不管怎樣,真是太好了,還能遇見妳。」
  「那個,田島同學……」
  冰室躊躇了一會後才終於開口表示,但下一秒鐘,她就好像終於豁出去般以驚人的氣勢拚命低頭道歉。
  「剛才真是對不起!」
  「咦?」
  「其實我並不想把話說得那麼難聽,不對,不論我用什麼藉口都難以取得你的原諒。砂城同學當時會氣成那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冰室說完以後揚起臉,彷彿在畏懼什麼似的發出輕微顫抖。
  對冰室這番真心話,我既害羞又開心地搔著臉頰開口回道:
  「我沒事啦。況且冰室放棄看電影跑出來找我,光是這點就讓我夠感動了。」
  「是嗎……另外,我當初拒絕田島同學的邀約並不是因為討厭你,希望這點你能記住,嗯,如果你記住,我會很感謝的。」
  「好、好的……」
  「……唔,感覺發生了好多事。」
  「好多事?怎麼說?」
  「很、很多很多啦。」(我、我要保持緘默。這裡請讓我使用緘默權。)
  有點生氣的冰室看起來也很可愛,我不禁浮出苦笑。
  「什、什麼嘛!你那種表情。唉,就是因為這樣田島同學才沒有女人緣。更別說,有誰會接受你的告白嗯咕!」
  又打算開始施展毒舌的冰室慌忙自行摀住嘴,腦袋朝左右甩動,將剛才要說出口的話硬生生嚥回去。
  (好、好險呀。我差點又把難得的氣氛整個糟塌掉了。)
  接著冰室又點點頭在心底先練習一次,隨後才正色並筆直地望向我。
  「田島同學,呃,這是個好機會我一定要說出來。況且,以後,我們相處的時間還很多。」
  以此為開場白,冰室倏地將右手擱在胸前。
  「我過去所說的內容,有七成都是虛假的,那些並非我的真心話。請你務必記住這點,還有,請不要把那些話當真,拜託你。」(才怪,根本百分之百都是相反的!不過,那樣實在太離譜了我沒臉承認。反正,這樣他應該多少就能體會了吧。)
  別擔心啦。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我懂了。以後聽妳說話只聽一半。尤其是說我壞話的部分我全都不採用。」
  「呵呵,還有三成是真的這點請不要忘嘍。」(我會繼續努力,總有一天能將我的真心話完整傳達給田島同學。)
  「好的,我知道啦。」
  「呵呵。」
  不管是對真心話或偽裝,這兩者我都堂堂正正地點頭首肯了,冰室見狀也露出微笑,我們倆有好一會,就這麼維持相視而笑的姿勢。
  等笑完以後,兩人之間再度被沉默所包圍。
  「……」
  「……」
  冰室始終凝視著我。
  憂鬱又脆弱。她帶給我這兩種強烈的印象,與平時截然不同的神祕表情更是完全吸走、奪去了我的目光,我的身體變得完全無法動彈。
  喂,現在不是愣在這裡的時候啊。快說點什麼!
  我暗地猛烈甩頭試圖激勵自己,正打算要說出什麼而啟動喉嚨。
  然而,眼前的她也做出了類似的動作……
  「我說冰室──」
  「那個,田島同學──」
  決心已無法遏抑的兩人幾乎是同時發出言語。

  「可以跟我從朋友開始當起嗎?」
  「你願意試著做我的朋友嗎?」

  「咦?」
  「嗄?」
  我倆再度面面相覷、陷入愕然。
  謎樣的空白間隔又來了。
  為了打破這種僵局,我們試著重啟對話。
  「那個,田島同學,你剛剛的意思是?」
  「正如字面所述,我希望我們從朋友開始做起啦。」
  說第二遍還真丟臉。我用力搔抓臉頰。
  從朋友開始做起,那是我選的選項。
  從這個起點,希望能徐徐讓兩人之間的情誼逐步加深。
  為了讓冰室的戀情能開花結果,有力量支持她的除了我本身以外還有別人嗎?
  「冰室剛才說的想法,也跟我很類似吧?」
  是啊,那應該不是我的錯覺才對。
  「有點不太一樣啦。我的台詞是『你願意試著做我的朋友嗎』。」(嗯,我希望能從這個關係開始,讓田島同學逐漸認識我。只要能在自然而然、不勉強的狀態下逐漸縮短雙方距離,我一定也能展現出率真的自己。)
  冰室戳著自己的嘴角,噗地笑了出來。
  看來冰室那邊,已經找出了該如何誠實面對我的解答了。
  因為她不清楚我早就透過心之聲掌握她的想法了,所以又擺起平時那種充滿優越感的表情對我說明起事情經過。
  「田島同學,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不用緊張沒關係。請放心,那個人就是你。我總有一天會對你表明這件事的。)
  「喔……這個我以前就聽說過了。」
  「不過呢,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心情,也不清楚該怎麼面對那個人比較好。呃,到目前為止我甚至連同性的好友都沒交過。」
  她低垂下的視線,無疑地代表著她內心的苦惱。
  「因此田島同學,我希望你能陪我練習。我,冰室涼葉,要透過這個率直表達出真實感情的訓練,結交人生的第一位朋友。」(我也希望,田島同學會喜歡那個真正的我。所以,就算這樣感覺只是單純的任性,我也要拜託你答應我這個要求。)
  其實我早就十分喜歡那個原汁原味的冰室了。
  我一直想說出這件事。不過那樣一來又會變成強迫推銷自己的想法給她,讓這整件事變得一點意義都沒有。
  要透過態度與行動的累積逐漸營造出雙方的共同認知,這才是最正確的作法。
  「而最適合這項工作的,就是在學校裡陪我最久,且還是身為異性的你。以上就是我導出的結論。」(遲早有一天我會好好說出口,我從很久以前就喜歡田島同學這件事的。因此,為了讓我能進步到那樣希望你伴隨在我身旁!)
  冰室咧嘴露出得意的表情。只不過,她按住裙襬的左手正用力抓住並揉捏布料,簡直就像在勉強按捺住自己內心的羞恥般。
  「能跟冰室做朋友我當然樂意。可話雖這麼說,實際上妳是要我幫妳的戀愛加油打氣對吧。就我這個想從朋友開始逐漸變成戀人的盤算而言,這個邀請實在有點尷尬啊。」
  「哎呀,你不需要做這種多餘的擔憂。我已經預定好要給你一項豐盛又美妙的報酬了。」
  「美妙的報酬?」
  「呼呼,暫時保密。」
  看來剛才那句,應該是她打自心底的「期盼」吧。
  「好吧,那我會好好期待喔。」
  「嗯,你的抉擇很明智呢,田島同學。」
  我倆再度相視而笑。
  「那,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朋友嘍,冰室。」
  「沒錯。今後也拜託你在諸多方面不吝指教了,田島同學。」
  我們握手那一瞬間的冰室表情,是我至今為止從未見過的滿心笑容。
  那是一項唯有找出正確答案後才能獲得的寶物。
  而且一定是拋棄多餘防衛心後才能自然展露的冰室涼葉無誤。
  冷靜卻又愛撒嬌,同時具備表裡這兩面姿態。
  那位口是心非的冰室同學,總算露出了表裡如一的璀璨笑容了!




  終章


  「──啊~~我真的不行了頭好痛,稍微休息一下!」
  早已聽厭的砂城這句怨言敲擊我的耳膜,我當下的反應也只有嘆息。
  「喂喂……剛才不是才休息過嗎?」
  時間是星期一的放學後。進入考試週後停止學生會活動的我,正在教室幫砂城複習功課。
  「唉呦~~不要在意那種細微末節啦。等這次休息完,我發誓一定會拿出全部的專注力。」
  「就算妳這麼要求,也只剩下十分鐘可以複習了。很抱歉這麼臨時才說,但既然我待會已經跟朋友約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我瞥了教室的時鐘一眼,說話的同時感到很無奈。從開始複習到現在不到一小時,竟然就休息了兩次啊……
  ……但這時,一臉驚愕表情的砂城仔細端詳我的臉問。
  「……喂,宅島,那個謠言果然是真的嗎?」
  「嗄?什麼謠言?」
  「別裝蒜喔。今天一整天大家都在傳,當然就是你跟冰室同學變朋友的事啊。」
  「啊,妳說那個喔……」
  我假惺惺地繃著一張臉。
  在大批高中生聚集的那座商店街,一旦做出那種大膽的行為理所當然會被看見──而且更不巧的是撞見我們的正是佐伯。
  被目擊到的情報還沒過中午就迅速擴散開來,當中一定也有人會為了得知真相而跑去追問冰室本人……好吧我猜那百分之百就是馬尾女幹的啦。
  結果當下冰室好像斬釘截鐵地斷定道:「我那次是以朋友的身分和田島同學出門的。」看來她只要不是面對我幾乎就是無敵狀態嘛。
  總覺得冰室的說詞,跟偶像藝人被記者追問到自己的緋聞時所使用的那種敷衍方法很類似,幸好她一向淡然的表情,有助於佐證她想傳達出去的事實。
  「管他真相是什麼,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等下我跟朋友約好了,今天的複習得提早打烊啊。」
  「是嗎?好吧,如果那樣能讓你感到滿足,我也沒什麼話可說了,只是你還繼續巴著冰室同學不放的那種精神讓我感到有點火大。真抱歉啊。」
  對砂城的抱怨我只能以「哈哈」的乾笑聲回應。她會這麼想也不能怪她,畢竟只看表面上事情的經過任誰都會這麼認為。在此之前的冰室從來沒有改變過立場,因此大家才會謠傳是我一直死纏爛打逼她。她只好以這種妥協方案讓步,哈哈。
  「好啦,很抱歉我差不多該走了。明天見砂城。」
  「喔。」
  我站起身,對正在懶洋洋滑手機的砂城這麼告知道,接著正打算走出教室。
  「啊宅島,有件事我忘了說。」
  我被砂城這麼叫住,是我剛好要從教室跨出走廊之前。
  「我也很認真地要以上大學為目標了,所以……以後還要請你多指教啦。」
  砂城為了隱藏羞赧而將視線盯在手機上,並吞吞吐吐地說道,這實在很不像平時喜歡捉弄人的她,我猜這件事對她而言一定很嚴肅吧。
  「好,包在我身上。在可能的範圍內,我會盡全力協助妳。」
  「是嗎。那就麻煩你嘍。」
  來到走廊後,我自然而然加快步伐離開學校並前往我的目的地。
  那是我跟朋友的集合場所,也就是某間咖啡廳。
  「你很慢耶田島同學。真是的,看來你私底下時間觀念不佳這點還是沒改變。這杯紅茶都已經冷掉了。」
  先抵達這裡的我朋友──冰室涼葉投來了嚴厲的視線。
  然而根據她的心之聲表示:
  (太好了。你果然按約定準時在五點鐘抵達了。)
  就連對方準時赴約也能令她大大鬆了口氣,甚至成為戀愛少女心中的欣喜。
  我把偷笑的衝動強忍在肚子裡,以苦笑說聲抱歉後坐在她對面。
  附帶一提關於這種現象,「在涼葉的對話有八成都是真心真意以前,反正這樣對你也很方便,就繼續維持下去吧」,這是那位因陷入長期抗戰而被迫減少電玩時間的沮喪女神所告知我的……所以現在我也還能聽到就是了。
  「雖然有點不太懂耶,所謂的朋友,就是要在放學後隨便選一間店進去,聊一些沒有特定作用與目的,同時也沒有任何生產性的對話吧。算了,田島同學,讓你挑個談話主題好了。」(呼呼,學生會沒活動的日子也能像這樣在一起真是太美妙了田島同學。這樣我就不必想你想到寂寞了。)
  「這個嘛……一般朋友都會聊嗜好或電視節目之類的共通話題以便炒熱氣氛吧。」
  「嗜好或電視節目嗎……」
  「嗯,其實關於這部分,不管是朋友或戀人都沒有太大的區別就是了。」
  「呼嗯,既然是難得的第一次出來,就做些更像是朋友才會做的事吧。」(如果是學生會不能做的事就更好了。)
  「更像是朋友才會做的事?老實說我對朋友跟戀人的定義到底差在哪,並不是十分清楚哩。」
  「……好吧。恭喜快樂島同學終於能跟心上人成為朋友關係了,也因為這樣,你才會幸福到連朋友跟戀人的龐大差別都視而不見了吧。」
  冰室滿足地笑道,表情開朗得就像足以曬乾衣物的大太陽。



  「龐大差別?」
  我不明就裡地歪著腦袋,冰室則用力豎起食指說:
  「沒錯。首先,朋友是不能手牽手散步的。呵呵,你感覺很遺憾吧。」
  她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這麼表示。
  「當然親吻也不可以。這裡可是日本啊。還有,使用成對物品的行為,在單純的朋友之間也極為罕見。啊對了,以後我們兩人像這樣在學校外碰面,都要以朋友一塊出遊的名義,絕對不可說是約會。希望這點你能先牢牢記住。」
  口吻促狹地說了這麼多,應該是她的真心話吧?但其中有一小段明顯是在騙人就是了。
  「好、好的……我會謹記在心……」
  「呵呵,你光是想像就覺得很沮喪嗎?真丟臉耶。」
  冰室誤解了我的愕然原因,並投來惡作劇般的微笑。
  (雖然感覺有點遺憾,不過不管什麼事都得先劃分清楚才行。目前的我們還只是朋友……果然覺得很可惜呀。)
  看來剛才那所謂的沮喪,根本是來自於冰室內心深處的感想嘛。
  「不、不過呢田島同學。」
  接著冰室很難得地以小心謹慎的態度開口:
  「身、身為朋友……呃,放學一起回家應該是OK的吧!另外還有一起買東西吃、順道去別處逛逛啦。當、當然要保持在校規允許的範圍內唷。」
  她說這番話時視線始終飄到別的方向去。
  也就是說,她想表達的是「今後學生會活動結束了就一起放學吧」沒錯吧。
  儘管還是有點放不開來,但這應該是她的真心話。
  我們的確還不算是正式開始約會──躁進的念頭一定要努力按捺下去才行。
  畢竟,我好不容易才剛通過這段稀奇古怪的序章而已。
  首先還是耐心地從日常生活模式推進吧。
  努力用功,做好學生會的工作,並透過朋友間的閒聊一起分享喜悅。
  我們倆的嶄新日常才剛拉開序幕。




  後記
  
  
  初次見面,我是広ノ祥人。
  對手中正拿著我出道作的讀者,我要獻上最誠摯的謝意。
  很抱歉尚未跟各位好好打過招呼,但請容我先進入謝詞的部分。
  首先是負責插畫的うなさか老師。真的很感謝您提供如此精美的多幅插圖。當改稿作業遭遇阻礙時,我有好幾次都是靠涼葉的插畫來療癒心靈。
  責任編輯O氏,真的很感謝您的多方協助。由於我的實力不足增添您許多困擾。這部未臻成熟的作品之所以能問世,毫無疑問是O氏的功勞。今後勢必還有許多要麻煩您之處,不過我會加倍努力,不論如何都拜託您多多指教。
  此外,以評審老師為首,以及與本作相關的所有工作人員,我都要致上最隆重的謝意。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對願意選擇本書的您,表達我特別的感謝。倘若您能在享受本作的過程中稍微紓解辛勞、在生活中喘口氣,那就是我最大的心願了。
  各位,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広ノ祥人


佔樓備用
233
80

請選擇投幣數量

25

全部評論 79

  • 1
  • 2
  • 3
  • 4
前往
10000
超融合 子爵
女神尽力在c了,女主呢,查询女主状态
说实话这个内心对比作为读者看着真的很乐,就是如果没有女神带飞女主早就和隔壁天华坐一桌了,辣妹不上位都对不起这机会

2 年前 2 回復

luisnove 子爵
烂中烂

2 年前 0 回復

Anglos 勳爵
呃,要是没有神的助力,这位就该拿天华的剧本自己玩勺子把去了吧

2 年前 2 回復

Jinyc 騎士
如果没有真心话这一功能这女主开局就直接劝退了吧,傲娇到完全看不出娇。反倒是女二我觉得挺不错的

2 年前 0 回復

1296169 侯爵
感谢!

3 年前 0 回復

soluntube 王爵
之前看了前半部分觉得有点过头,但是这次看完整个作品发现人物都还是很有趣的,情节挺不错而且合乎情理,感谢翻译,多谢分享

4 年前 1 回復

夜月·风痕 王爵
这都不叫傲娇了吧

5 年前 0 回復

ZXXZXX 勳爵
emm。。。录入组有录二卷的打算吗?

5 年前 0 回復

那个姓朱的 騎士
续楼上,我看到冰室第一反应就是《我喜欢的是妹妹但不是是妹妹》里的那个傲娇冰室舞

5 年前 0 回復

莱茵哈鲁特 騎士
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5 年前 1 回復

Fredom 平民
说实话现在好多这类傲娇系女主的评论都不敢看了,都在无脑婊女主捧女
二,俺妹是这样,钉宫四萌也是如此,最近看拖油瓶东头出来也有不少人
骂女主作。唉,说到底还是现在傲娇不受人待见了,作为傲娇控感觉有点难受

5 年前 1 回復

1293082865 勳爵
傲过头就很让人讨厌了

5 年前 0 回復

度尽劫波不在 王爵
砂城明明是那么好的妹子。日本那边流行虐女二吗?

5 年前 0 回復

john4006ny 王爵
標題決定了勝負
女二你還是洗洗睡吧

5 年前 0 回復

Mavhary 伯爵
傲过头就不娇了

5 年前 0 回復

13634021485 王爵
如果没有神的帮忙女主早就gg了

5 年前 0 回復

akira.akimoto 子爵
只有我看到後面被女主惹毛到不要不要的嗎(汗)就算是開示內心話加上後面的內心獨白都無法挽回我對女主的好感度了,說實在的就是剛好男主情人眼裡出西施,特別喜歡這種彆扭的孩子,又特別放不下人家,不然老實說女2怎麼輸
砂城人家個性好,先後對花心男和冰室發火都顯示出她的率直和為朋友著想的一面,而且發火完出電影院還馬上對男主道歉,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好女孩,在聽到男主還是不放棄冰室的時候也沒有繼續貶低冰室,只是不爽,表明自己不會支持這段戀情,真的是EQ非常好的。
與此相比,說冰室涼葉有從小到現在沒練過人際交往的苦衷好了,我是對她在這集中表現出的心態很不滿的,說穿了砂城說的不錯,「不要以為人家對你有好感就囂張」,真的是囂張,她只有在危機發生在眼前,搞砸了才會想到要緊張,緊張了很久好了,在男主原本要約她看電影那邊一句謝謝對不起努力就結束了,砂城一來馬上就縮了,你說你這種程度的努力真的對得起自己對得起男主?
最後被神明妹子開導那邊我倒是覺得就是御都合了,我私心就是認定作者就是為了結尾收個不錯的地方就讓EQ等級那麼低的冰室突然率直了好幾句都不會縮,你上次苦惱了好幾天怎麼就只有謝謝對不起???還是神明妹子的話術有什麼魔法效果,那我也就認了
這御都合就跟某本哥哥代替妹妹當妹控小說的名義作者是一樣的,(在此先澄清我只看完了第二集,之後如果有改善,那我先說聲抱歉,我會為男主感到高興)平常男主情商低得跟什麼一樣,說要衝就衝,馬上代入小說角色心境就能變大情聖(但仔細想想好像也還好了,我此時回想起男主那個時候是剛說完情聖台詞下一秒馬上可以情商歸零的)

總之,我個人是不太喜歡這女主的,如果第一人稱改成女主的話倒是好點,比較能為她設身處地,但是第一人稱視點設在男主,看男主天天被毒舌他不好受我自己也是不好受,所以當我看到這小說日版還出到了第四集我是差點氣死的
當然,這集結尾女主突然開了坦率開關,我相信下一集又會倒退回去一些,然後繼續拉鋸戰的,不過大概難纏程度不會比第一集高了吧……之後的發展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不過反正之後就是有大佬翻續集我也是不追了(FLAG...

5 年前 3 回復

melongor 子爵
' 波波316 发表于 2019-4-8 19:38 问个问题,为毛没人翻第2,3,4卷啊 '


真的....求大佬翻之後的啊,這作品好看

5 年前 0 回復

波波316 子爵
问个问题,为毛没人翻第2,3,4卷啊

5 年前 0 回復

边缘门 平民
死傲嬌死於傲嬌...
雖然想支持女二說

5 年前 0 回復

  • 1
  • 2
  • 3
  • 4
前往
LzNO_Hentai 皇帝
佛系发自购,以前用的图床挂了,要插图左转下载区
1.4k 粉絲
47 關注
725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