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灵感少女[松原真琴][录入完结]


传说灵感少女·完

作者:松原真琴
插画:小畑键
译者:彭小玲
扫图: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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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半调子灵媒能力的女高中生·八重,
这次不知为何,在外婆的请求(胁迫?)下,
参加了型男英雄节目的益智大赛。
然而,这却是意外事件的开端!
在最强的敌人面前,八重与十郎该如何应战?
一场赌上性命的比赛即将展开!
与《死亡笔记本》当红漫画家小畑健携手合作的幽灵系列第3弹。
八重的秘密在此揭晓……

松原真琴 MAKOTO MATSUBARA
1980年7月19日生,出生于日本岐阜县。一旦开始玩起游戏,没玩二十四小时以上就绝不会罢休,特别喜欢练功游戏。

健 TAKESHI OBATA
1969年出生,出生于日本新泻县。
1989年以《超能机动爷爷G》一作连载出道。代表作有《棋魂》等。
现在于周刊少年JUMP连载《死亡笔记本》。






Profile Ⅲ

园原八重
拥有半调子灵媒能力的高二学生。生性怕麻烦并且爱泡温泉。
渴望能过着平凡安稳的生活。

高野美果
22岁死亡的前东大学生。变成幽灵后与八重一起行动。喜欢搞笑剧。

田村十郎
24岁死亡,人气乐团AUBE的前吉他手。擅长拳击。

小西亘
AUBE的贝斯手。最爱女孩子和制服。经常泡在园原家。

小西保
AUBE的鼓手,亘的哥哥。精通各种格斗技。
看起来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心眼却很坏。

青山晃
AUBE的主唱与作词者。虽是个美型男且性格率直,却有些少根筋。

园原亚美
八重的母亲。酷爱电玩。
让文豪的灵魂附身,着有许多畅销书。

园原绢代
八重的外婆。最爱美少年。
让日本画坛巨匠的灵魂附身,因而赚了不少钱。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12-13 09:45 编辑 ]





1


  十一月二十二日。

  抬头望着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日照的鼠灰色天空,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而呼出的白色气息更令我忧郁。
  这里是琦玉县的某个游乐园「琦玉幻境」。我不喜欢游乐园。身体被固定在硬梆梆的椅子上,一下子由高处落下、一下子又被甩得晕头转向,真搞不懂这样究竟有什么好玩的。对我来说,每个游乐设施看起来都像电动拷问刑具一样。那么这样的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容我先向各位交待清楚。
  昨天,也就是二十一号的晚上,我和外婆在客厅里一起看电视。那是以二十五岁~三十岁女性为主要收视群的超人气特摄英雄节目,名为『饶舌战士
适可而止SAY·YO』(注1)。


  这个所谓的「饶舌战士」——把职业与职业合编成乱诌名称的节目,据说是由于英雄节目清一色起用型男,既然比起小孩似乎更受妇女族群欢迎,不如一开始就朝成人取向发展制作而成。因为收视群锁定成人,因此节目安排在晚问十一点~十一点半这段完全忽视儿童观众的时间带播放。
  简单说明一下内容,就是过气的饶舌歌手西洋,为了拯救不知为何每次都会被型男演员饰演的怪人袭击、甚至被掳走的弟弟西欧,于是莫名其妙地以饶舌来战斗……这可能是趁着「街头痞子」(注1)这部饶舌电影流行之际,搭上这股潮流的顺风车而在电视开始播放吧。而且,最后总是会在洋一边喊着「你们也该适可而止了!」,然后一边徒手狠狠痛殴怪人后划下这句点。虽然我每次都会怀疑这到底和饶舌有什么关系,但是它说像又不太像的英雄式作风还这真的有够搞笑。我觉得不以「特摄英雄节目」,而是以「搞笑节目」的心态来看,才是正确的鉴赏方式。
  不过这节目之所以会获得年轻女性支持,并非是因为它的搞笑因素,而是扮演西欧这名角色的后藤望是个超级美少年的缘故。身材娇小、因十四岁之龄显得格外稚嫩的他,完全激这起成年女性的母爱本能。对现在十七岁的我来说,他只不过是个每次都被卷入事件的可怜国这中生罢了……但他的确有张可爱的脸蛋。
  自以热爱美少年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人为傲的我家外婆,当然也是冲着他才观赏这个节目。她热衷的方式令人咋舌,即使一向不喜欢外出的她,也频频杀到原宿大肆搜括后藤望的最新写真集……一想到自己也继承了这女人身上的血液,就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总之,我和外婆虽然目的不同,但每到星期五晚上就会坐在电视机前一起收看这个节目。

  当天的播放内容依然如往常一般白痴,剧情非常爆笑。我趁它播放片尾曲的期间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后回到客厅。当我边喝水边坐到外婆身旁时,伴随着一阵下楼的脚步声后老妈开门走了进来。手上还抱着一台游戏机。

  「已经结束了吗?」
  老妈在电视机前摆了PS2、光线枪控制器、介面切换器连接线,并在ㄇ字型摆设的其中一张沙发上坐下。
  「是哦,还有预告呀……就是说啊——真的有够难的!好一阵子没玩射击游戏,枪法都有点生疏了呢。」
  老妈看着对侧沙发没有人影的空间说话。就旁人眼光来看的话,确实是很诡异的景象,但在我家却是稀松平常的事。
  此刻名叫高野美果的美女前东大生正坐在那张沙发上。她的模样,只有像我老妈和外婆这般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才能看见……她是一同住在我家的幽灵。

  在此,我想先向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我和我的家人。

  我的名字叫园原八重。就读于都立武藏野南高中,是个十七岁的高二学生。
  园原家长久以来一直是个名门世家,这个家族的长女从无例外,全都拥有灵媒能力。所谓的灵媒,就是意指让幽灵附身的能力,同时也是依个人用法创造莫大财富的能力……事实上,无论我外婆园原绢代还是老妈园原亚美,全都活用了灵媒体质来累积财富。
  外婆让一名已过世的有名日本画家附身作画,并靠着出售画作从中赚取庞大利润。在外婆的母亲,也就是我外曾祖母那一代前,灵媒能力似乎都是为了家族而使用,不能用在个人获利上。然而外婆却违背家训,离家大赚一笔。在她为了寻求更顶级的巨匠之灵而远渡法国当地时,找到了一个非幽灵并且男人味十足的法国老公。即使以小孩子的眼光来看也觉得帅气亲切的外公,却遗憾地在我八岁时离开人世,外婆则因此成了寡妇。尽管如此,外婆仍不改以往的开朗快活,每天忙于追逐并发掘以杰尼斯为中心的美少年。在杰尼斯当中,她似乎很喜欢一名叫「赤西仁」(注2)的小子。我对偶像不熟,所以完全不知他是哪号人物。
  外婆至今偶尔仍会接些作画工作,因此和她说话时,有时会得到这种回答「啊,抱歉,现在不是绢代」。当下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困惑感,至今依然不曾改变。至于一幅画究竟值多少钱……唉,说出来恐怕会惹人嫌,所以说得难懂一点,大概是能买下五百台PS2主机的价格。每当外婆的画作热销时,就让我深深觉得「啊,日本一点也没有不景气啊!」


  老妈则是把身体借给死去的文豪让他执笔写作,过着坐享版税的生活。写作生涯虽在十年前就划下休止符,但版税收入至今仍未间断,牢固地撑起家中经济。
  而掌管我家家务的人,则是入赘的老爸园原友人。老妈二十岁的时候,邂逅了在常去光顾的法国餐厅当厨师的老爸,并迷上他料理的好手艺与温驯的为人,于是说服他辞去工作和她结婚。之后,老爸就成为专职主夫,全盘负责我家家事。
  由于老妈完全没在工作,因此每天都把时间花在照料她喜爱的盆栽以及电视游乐器上。
  她真的是玩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所以我记得在小学的课堂上,作文题目写到「我的母亲」时总让我伤透脑筋。


  当然我也继承了灵媒体质……只不过比起外婆和老妈,我的能力似乎略逊一筹,与她们二人有许多不同的差异。
  「二人」对幽灵的能力:看得见形体·听得见声音·接触时思考相通。
  「我」对幽灵的能力:看不见形体·只有接触时能听见声音·接触时灵魂能完全洞悉我的思考,我却无法得知灵魂的想法。
  光是这点就有很大的不同,但还有另一个关键性的差异。那就是我可以和附身中的灵魂进行沟通。
  外婆和老妈的情况是一旦让灵魂附身后,自我意识便陷入浑沌深渊,就算这期间有所记忆,似乎也无法与灵魂做思想上的交流。然而我的状况却是只有身体擅自动作,而意识完全保持清醒。彼此想法互通,也可以在脑海中进行对话。不过唯有开口说话是由我负责,灵魂不能无视我的想法自行出声。
  不论是像这样保有自我意识,还是灵魂无法出声说话,似乎都是由于灵媒能力不完全所致。但我真是庆幸自己的能力不完全。倘若灵体能无视我的意识迳自开口说话,那喜欢搞笑剧的美果姊,一定会面不改色怪腔怪调地说「这样子好像有点儿冒犯咧」之类的话……啊啊,能力不完全真是太好了!
  如此喜爱搞笑剧的幽灵·高野美果,即使就读东京大学也一直保持特别优异的成绩,是名拥有超强记忆力的才女。
  她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以二十二岁的青春之龄早逝。在冬日黄昏因交通事故当场死亡的美果姊,是我第一次直接接触的幽灵。在那之前,即使曾经与附身在老妈或外婆身上的灵魂说过话,也不曾直接与灵体对谈过……看不见她和我说话的身影,美果姊的手显得格外冰冷。对我而言,灵魂的身体像是一股寒气,而声音……现在才明白那和耳朵所听到的感觉完全不同,仿佛是从身体内侧响起的声音一般。
  从她发生车祸死后七年,美果姊一直陪伴在我身旁。有时代替我考期末考或做预习,热的时候贴着我帮我消暑,有时还告诉我她偷偷潜入后台调查到的不思议系偶像真心话……总之她在各方面都支持着我。对我而言,美果姊是个无可取代、非常特别的人。
  (怎么啦?竟发起呆来了,预告就快开始了喔。)
  寒气轻轻落在左手的同时,美果姊的声音在体内响起。我在脑袋里回答『没什么』。在身体互相接触的状态下,我的想法会直接传达给灵魂,所以对话时不必出声。即便是在安静的场所也能交谈,算是相当方便……不过,也有着就连不想表达的事也会完全透露给对方的缺点片尾曲(当然也是饶舌乐)结束后,随即进入广告。若是按照往常惯例,接着会播放下集预告,但这天却突然播映西欧——也就是后藤望的画面。
  「大家好~~今天观赏得还愉快吗?我是每次都为哥哥带来麻烦的弟弟欧!明天,唔……也就是二十二日,我们将在崎玉幻境举办一场适可而止SAY·YO的益智大赛!为何突然决定举办这场大赛呢,其中似乎牵扯到许多大人们污秽的理由,所以我也不便说明。抱歉啰……因此我只宣布参赛资格。年龄为二十五岁以下,并且限女性!二十五岁以下的大姊姊们,请你们明天一定一定要来玩喔!那么,下集的『适可而止SAY·YO』是『洋VS壁橱里的魔术师』。敬请期待~~!」
  外婆按下DVD录放影机的录影停止键,并马上重播刚才的临时通知片段。在对着镜头说话的后藤望下方出现的字幕里,除了时间和地点外还写有:
  【益智问答,全是有关本节目超秘辛的〇╳问题。并为大赛优胜者准备了金钱也买不到的无价奖品YO!】
  什么YO啊……没必要硬凑字上去吧。
  「八重!我可是从未像今天这样向神感谢你的十七岁年龄呀!」
  外婆双手牢牢地抓住我的右手,眼睛炯炯发亮地这么说。
  「……感不感谢是你的自由,我是不会参加的。」
  我甩开外婆的手。
  「竟然拒绝老年人的请求,多么无情的孩子啊!你也帮我说说她嘛!」
  外婆随即将话锋转到正在进行电视与游乐器接续作业的老妈身上。
  「八重,你就参加嘛。只要让美果附身,任何益智比赛都能轻松获胜吧?」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若以美果姊的记忆力,不管对方提出多么艰涩的问题,我们应该都能获胜才是。正因如此我才不想参加。这么受欢迎的节目绝对会有电视台前来采访。要是在这样的场合获胜的话……不就会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了吗?我向来热爱极为普通的日常生活,最讨厌引人注目。与其上电视抛头露脸,我宁可拿着尺与蟑螂对峙。
  「我不想引人注意啦!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参加比赛的!」
  当我如此说完准备从沙发上站起来时,外婆拉住我的手再度让我坐下。
  「又没人要你这样直接去啊,戴顶假发和眼镜变装参加不就得了。」
  「要我上哪去找那种东西啊……」
  话一出口,外婆马上回答「七重那里就有一套现成的」。她口中的七重就是我老妹……不过,那丫头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变装后再用个假名,我保证这样绝对不会被识破!」
  外婆凭着不知哪来的自信如此说。透过左手接触的寒气,我得知美果姊正在开怀大笑。
  若是往常,她都会帮我说话并帮忙我的……没想到我这么想时,她竟然回答(因为我也是欧的戏迷嘛?♪)……可恶,我恨美少年!
  「总之我不喜欢,我不会参加的!」
  丢下这句话后我打算走去厨房,外婆随即紧抓住我的右手腕。我回过头看外婆的脸说道「放开我!」……目光坚定。
  「我可以画一幅以『虐待外婆的孙女』为主题的肖像画,并捐赠给美术馆喔。」
  「啥……?」
  「我那高价又稀有的画作一旦捐赠出去,肯定会被当成主要展示作品吧。」
  虽然露出微笑的嘴形,但外婆的眼睛里丝毫没有笑意。面对电视萤幕,摆好手握光线枪控制器姿势的老妈转过头来笑道。
  「反正你也无法违逆外婆,我看你就死心吧。」
  「……啊——可恶!知道了啦!我参加就是了!」
  听到我心不甘情不愿冒出的这番话,外婆立刻展开愉悦的笑容,并摸摸我的头说「真是个乖孩子」……可恨。不过她这个人可是一旦开口要做,就当真会去实践的类型。
  「很好!那我们马上去向七重借变装道具吧!」
  「咦?明天早上再去借也不迟啊……」
  「好事不宜迟!不该错失良机!想做的这一天就是好日子!」
  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听我说话的外婆,使劲地拉着我的手上楼。我心想这个既不是什么好事,也非什么良机,更不是我的计划……被虐待的人,应该是她的孙女吧。
  上楼之后,临近右手边的门就是我的房间,七重则是左边的房间。七重卧房的门,是一扇在中央镶上直径约十五公分的圆形磨砂玻璃的白色木门。
  这间房子在我五岁时曾做过大规模的改建工程。那时除了老爸之外的家族成员,都对自己的喜好毫不让步,所以每个人的房间才会装上各自挑选的房门……顺便一提,我的房间是一扇纵向镶上细长磨砂玻璃的铝门。
  「七重!你起来一下!」
  外婆直接把门打开,摸了摸墙壁后打开电灯,这时便听到从那张摆在窗边、上方附有浪漫公主睡帘的床上传来「唔……嗯」的微弱声。这张看似花痴般的公主床,是老爸在七重的央求下,买给她作为庆祝上小学的礼物……不过,这张床倒是惊人地适合七重。
  由身为老姊的我来说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但七重真的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她小我一岁,就读一所有名的私立女子高中。七重是家族中遗传外公最多的,特征完全显现在外观上,不论头发还是眼睛,都有着如同奶茶般的淡褐色。肌肤也很白哲,看起来就像是等身大的法国洋娃娃。
  外婆揭开蕾丝后再次喊了七重,厚厚的棉被山随之一动,七重蠕动着从被里钻了出来。
  「外婆,你好吵哦……你要做什么啦?」
  她往上拢了拢奶茶色的头发,用着因刺眼灯光而眯起的眼睛,含怨地看着外婆。
  「你的变装道具明天借八重一天。」
  「没什么问题啊……要借哪套?萝莉装还是班长服?」
  外婆马上对从床上下来的七重回答「班长那套」。听到外婆回答的七重,便从衣橱里拿出深蓝色的书包和深绿色外套。
  「鞋子你就穿放在八号盒里的那双,盒子在鞋柜里。」
  七重嘴里一边对我这么说,一边把书包和外套交给外婆,接着迅速地回到床上去。
  「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服装啊?」
  我帮她把快滑落的棉被放回床上去,顺便这么问道。
  「视对象而定,有时这样的打扮也比较容易令对方陷入情网……这可是我制造机会的手段喔。」
  她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七重——不傀拥有这样出色的外表,她的身旁经常围绕众多男友。虽然她什么都不做男生就会主动靠过来,但她好像对征服对她不感兴趣的男孩子反而感到很快乐。而我怎么也无法理解。
  伴随着一声长叹,我同时关掉电灯,道了声晚安后走出房间。
  返回客厅时,老妈依旧面对电视萤幕,认真地握着光线枪控制器。即使我们定进客厅,她也仍旧头也不同地直盯着画面。我觉得她这种集中力,应该多多活用在其它方面才是。
  坐在沙发的外婆,陆续将书包里的物品拿出来放在矮桌上。黑色的长假发、黑框眼镜、白衬衫、深棕色背心、百褶裙……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配件一并陈列在桌上,我终于理解这套变装组之所以被她取名为「班长服」的理由了。因为看到这身行头,脑海中自然就会涌现出「在市立图书馆自习室默默用功的女孩子=似乎会被选班长」的印象。
  「八重,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外婆看着班长套组满是地点了头,随后站起身从家族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后走回来。所谓的家族书架,就是用来放置大家各自买回的最新一期杂志或漫画,以供全家人自由取阅的书架。基于外婆觉得要记住哪本书是谁买的实在很麻烦,才因此规划并设置了这个书架。
  「接下来,就只需要美果记住这本书的内容了。」
  外婆说完后便将书交给我,这是一本『适可而止SAY·YO解体新SHOW(书)』之正式版影迷书。A5大小,页数相当多。啪啦啪啦地翻了几页,发现书里刊载着至今在节目中播放过的所有饶舌歌词以及怪人的介绍。
  「竟然有卖这样的书啊……」
  不过这书名下得还真棒。该不会是节目工作人员想到只要以英文字押韵,念起来就有饶舌歌的感觉吧。
  (如果是节目播过的内容,早已经完完全全装进我的脑子里啰。饶舌歌的歌词与怪人的名字也不例外。)
  美果姊这么说。她似乎正从旁边瞧着书本,我感觉右手臂上有股寒气。
  「这本书里可是满满刊载了电视中没介绍过的情报呢。像是初期阶段的设定、登场人物的生日、血型或喜爱的食物等等。」
  经外婆这么一说,我就翻阅主要人物的介绍页,上面确实写着详细的情报……话虽如此,但西洋喜爱的食物竟然是「火腿」啊……
  (八重,这你就不懂了!因为是英雄人物,所以不写牛排之类的而刻意选择火腿,这点不正好表示了本节目工作人员的用心良苦吗?我想他们其中一定有像渡边钟先生(注4)那般擅长搞笑的创意作家吧——)
  听完那番话后,我心里疑惑地想『渡边?』,随即就听美果姊念道(就是JALISM(注5)的渡边先生啦!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不知道!)在陪美果姊一起观赏搞笑节目时,我也自然地熟悉了搞笑圈的事,但还完全比不上把艺人全名,连同所属事务所、出生年月日,甚至到出身地都背得滚瓜烂熟的她。
  在外婆让美果姊看应该要熟记的地方时,我就坐到正疯于电玩的老妈对面那张沙发上看着她。老妈弹无虚发地正确命中陆续出现的敌人,看起来就好像『古墓奇兵』(注6)里的安洁莉娜裘莉……三十八岁并育有两女的老妈……不过,三思识到她为了打电动熬夜的现状,就让我有羞愧的感觉,所以我决定还是别想这件事的好。
  过了一会儿,嘴巴终于说「结束了!」的老妈放下光线枪控制器。看完结尾的动画之后她转身过来对我说:
  「八重,要不要玩双打?」
  「还要玩啊?你不是一直玩到现在吗?」
  老妈根本不由我分说,便直接将手上的光线枪控制器递过来,并接上另一副控制器后开始游戏。我家老妈可没有不能让小孩子熬夜的常识。
  我们各自朝着切割为二的游戏画面举枪射击,虽然是由两人协力打倒敌人的游戏,但敌人移动的速度太快,我怎样也打不中。说好听是双打,但整场下来几乎都靠老妈一个人英勇奋战。
  「八重,拜托你也帮帮忙!那个金发角色可是你老妈耶,别老是攻击我呀!」
  「那你就不要挡在我前面啊!这样我当然会射到你!喂,为什么这个人的头明明被我射了好几次,却还是死不了啊?」
  「那个人是大魔王,所以没那么容易死呀!」
  太神了,人类一旦变成大魔王,就算头部被击中也不会死耶……当我还在思索这类问题时,游戏便告终了。老妈用一副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并深深叹了口气。
  「八重你还真是不会玩游戏呢。奇怪了……你明明应该继承了我的游戏基因才对啊……」
  我向不知为何比我还沮丧的老妈丢了一句「那根本是不良基因嘛」,接着伸手揉揉皱起的眉头……一旦玩起游戏,我的眼睛就感到酸痛……
  「哎呀,十郎,你回来啦。」
  外婆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斜后方,这时老妈也说「你回家啦」,并朝那个方向微笑。从外婆目光的移动,我知道十郎往我这里靠了过来。寒气触上我的右手腕。
  (怎么还没睡?大家都在……是要熬夜吗?)
  是男子的声音。这个人也和美果姊一样,是一起住在我家的幽灵,名字叫做田村十郎。
  『我哪有可能熬夜啊……只是被迫迎合她们罢了,谁知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我边打哈欠边这么想,十郎点点头回答(原来如此)。灵魂在附近的情况下,就算看不见对方模样,多少也还是可以感觉到对方在做什么。
  已经站起来准备去睡觉的我,体内响起了十郎的声音(啊,这不是『火线危机Time Crisis3』(注7)吗?)……我有股不祥的预感。
  「十郎,你喜欢『火线危机』吗?」
  (是啊!推出『2』时我就已经超迷的!终于出到『3』了啊。)
  老妈和十郎开心地聊起那款游戏。啊——真的有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十郎,你借八重的身体玩一下嘛!」
  果然不出所料……我就知道老妈会这么说……
  (好!)
  「一点也不好吧?我已经很困了耶!」
  「那有什么关系?听话,八重!快让十郎附身啦!」
  老妈说着说着就把控制器交给了我……为什么外婆和老妈都不听别人说话啊?她们实在是有够自私。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也不一定非要今天玩不可……)
  十郎小声地这么说……那两个家伙应该要多学学十郎善良的一面。
  「……无所谓了,你和我妈玩吧。」我屏住呼吸,将身体靠在沙发的椅背上。寒气搭上我的两肩,在十郎说(那就暂借一下啰)之后,后脑勺就感到些许压迫感。几乎在此同时,寒气窜流进我的背脊,附身便告完成。其实是很简单的过程,但就算经历了再多次我也还是无法习惯这种感觉。
  十郎移动我的身体后,摆好手持控制器的姿势。由于附身时视觉和听觉以外的五感都相对钝化,所以就算紧握控制器,我也仅有轻触般的感觉。
  十郎听完老妈的按键说明后,便一起开始了游戏。简直不像是我自己的身体般,他以敏捷的射击命中敌人。丝毫没有误射老妈玩的金发角色或一般民众,完美地支援着老妈。就算如此,我才不羡慕呢……不,可能有一点喔。
  田村十郎是人气乐团「AUBE」的吉他手兼作曲家……不对,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应该说「曾经是」才对。
  十郎二十四岁时离开人世。在我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注意到新闻画面中他的老家就在附近,于是想到一个让十郎附身继续从事音乐创作,以便享有他那份版税的作战计划。加上AUBE的其他三个成员都是蠢蛋……不对,呃……应该说是善解人意的大人,他们才能够轻易接受十郎灵魂存在的状况,让财源滚滚版税大作战得以圆满成功。历经三年后的现在,我银行帐户里的余额已经到达非常可观的位数。
  唯一失算的是,十郎是个若没击打沙袋就无法作曲的音乐奇人。无可奈何下,我只好在房里安装了一包沙袋,让他尽情挥打沙袋继续音乐创作……当然,我也因此练就了一身肌肉,并落得必须拥有一般女高中生不该会有强力右直拳。不过一想到版税的事,这点程度的牺牲也只好隐忍下来。撑下去吧,八重!
  就在我一个恍神之际,游戏已经破关了。原以为这次总算可以回房睡觉了,但老妈却说:
  「有十郎的加持,说不定最难模式也能破关喔!」
  于是立即开始了第二轮游戏……受不了,随便他们了。


  因为那件事,所以才会有今天的情况。这样大家就可以理解我带着郁闷心情来到游乐园的理由了吧。
  结果等我上床睡觉时已经过了凌晨五点。然后在早上八点被外婆叫醒,我只睡了三小时。而且头上那顶中分并紧紧绑着一条麻花辫的假发很重,加上不习惯戴眼镜,压在鼻梁上的重量让我感到头痛。视野内多了眼镜镜片,总觉得很不舒服……我不禁心想长发和戴眼镜的人居然能忍受这些,实在是有够厉害的。此外天气阴霾、温度又低,我只穿着裙子的两腿发冷。而外婆、美果姊和十郎全跑去坐云霄飞车了,再来可能是适可而止SAY·YO造成的效应吧,现场挤满了人潮,感觉真是没一件好事。
  或许是觉得我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很可怜吧,刚才还有一名穿着微脏熊猫装的偶人靠过来,送了我一颗气球。我要这种东西做什么用啊?就算拿在手上也没有任何乐趣。老实说,反而觉得碍手碍脚……看气球也一副想往上街的模样,所以我等那只熊猫离开后,就直接松手让它飞向天际。气球一边被呼啸的寒风放逐,一边不断地往高空飘去。灰色的天际点缀了一点绿,这画面感觉起来真好……原来如此,所谓的气球,就是要让它飞上天空才有趣啊。


  即使到了十二点,外婆也还没回来,因此我决定先享用老爸让我带出门的便当。包着一层隔热垫的便当摸起来还有点温温的。打开便当盖后,马上就见到盒里装着的蛋包饭。我一面喝着水壶里的清汤,一面默默地吃着蛋包饭。奶油风味的半熟蛋拌在饭里,真是好吃的没话说。就连蛋包饭里的材料,也分为半份鸡肉炒饭,另外半份则是咖哩炒饭,而咖哩炒饭更是另一项绝品。每当我吃饭时,就忍不住心想当老爸的女儿真的好幸福!
  正当我把便当盒收进书包里时,外婆回来了。
  「让你久等了。走,我们到舞台前吧。」
  外婆往嘴塞了沾满蕃茄酱的美式热狗,等着我把便当收拾好。
  「怎么又吃那种东西?亏老爸特地帮我们准备好便当耶。」
  「我就是喜欢吃,有什么关系嘛?待会儿我也会好好吃便当呀。」
  我拿起书包站了起来,追在先走一步的外婆身后。外婆喜欢吃这类垃圾食物,所以经常光顾麦当劳或是第一厨房(Frist Kichen)。还把老爸劝她别吃太多垃圾食物的提醒当作耳边风,出门随便就跑去侬特利或肯德基。虽然外婆总是说「因为好吃嘛。而且就算感觉不健康又有什么关系?这是我对标榜健康诉求的社会示以一点小小的反抗……这才是统治论的关键所在!」这类不知所云的话,但她都已经是花甲之龄了,为了能长命百岁,希望她还是立即舍弃那种无聊的美学吧。
  舞台四周明明是户外,却宛如客满的电车车厢内一般拥挤。其中清一色都是为了一睹后藤望的风采而众在这里、看似二十岁后半的女性。益智大赛的参加资格是二十五岁以下,所以照这情况看来,说不定参赛者会出乎意外地少呢。
  「怎么还在这里拖拖拉拉的,把背给挺直啊。」
  「就算外婆这么说,但人潮这么多……」
  走在前头的外婆回过头来,一把拉住被杂沓人群不断往后挤的我。
  「只要挺着腰大步前进,就不会被人潮给淹没!」
  如此说完后,外婆便推开人群挤了进去。高个子的外婆挺直腰杆,走起路来格外有型。
  不知是外婆避开,还是周围的人群让路给她,总之我们两人就这样不可思议地一路顺利前进。
  在大赛预定开始时间的下午一点时,我们来到了人群最前排。眼前有一座应该是平常用来举办英雄秀的宽广舞台,并竖立着一幅画有巨大〇╳符号的看板。在舞台的前方,有个约网球场大小的场地——看来〇╳益智大赛似乎要在这里举行。呜哇~~竟然有四台摄影机,感觉真讨厌——腾出的一块区域就以高约一百二十公分左右的栅栏围住。我和外婆所站位置正好临近栅栏的外侧,因此可以清楚看到整座舞台。这时外婆从包包里取出一台附有类似望远镜头的相机,接着就将相机对准舞台。看着她拍摄的模样,我不禁心想这已经是病态的程度了吧?然而当我不经意地往左瞧时,这才发现左侧的女性也以同样架势拿着类似的相机。吓了一跳的我这次转向右侧,这边也是相同情景……围在栅栏前的女姓类型虽然不同,但大家全都一样摆好拍摄的姿势。看这样子,不如说我才是状况外吧。啊……我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从舞台两侧的大型扬声器中,开始播放出大家耳热能详的前奏曲。那是『适可而止SAY·YO』的片头曲。歌曲播出的同时,朝舞台聚焦的闪光灯一齐闪个不停。由于天色阴霾,看起来就像是雷电交加一般。
  「感谢各位!尽管发表得如此仓促,但你们还是前来参与盛会!我是西欧!」
  挥着手现身于舞台上的人正是扮演西欧的后藤望。此刻会场立即响起一片「小望好可爱哦!」「看这里~~!」之类的哀号,瞬间我以为自己的耳膜就快震破了。后藤一副为难似地笑了笑,接着就把右手食指贴在唇上。动作才刚做完,声音就马上停了下来……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哥哥有工作要忙,所以就由我代为主持现场!」
  会场中立即响起一阵加油声。
  「那么,接下来就交由播报员大姊姊为各位说明!」
  这次现场则呼喊「别叫什么大姊姊啦~~」。后藤每说一句话,现场就是这种回应,看样子在大赛结束前,应该会出现死人……不对,是就算没死,也会因叫喊过度而喊破喉咙吐血的人。无视我这般担心,美人播报员满脸笑容地开始说明。
  「好的,由我来说明。有资格参加接下来进行的超秘辛〇╳益智大赛的人,仅限二十五岁以下的女性。烦请希望参赛的来宾先到现场四个定点的服务台确认年龄后,再到舞台前方的〇╳擂台。请带着身分证明文件就近前往各服务台登记报名。」
  糟了……我完全没想到竟然还要身分证明文件!
  「拜托,外婆!这下该怎么办?」
  「放心好了。你应该也很清楚七重她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女孩吧?」
  外婆从包包里拿出一本学生手册。我接过后翻开封面,立即就见到手册里夹了一张学生证,上头贴有和现在的我一模一样的七重变装照。姓名栏印着【村上美幸】这个连听都没听过的名字……根本是完美的伪造学生证。
  「这么做是犯法的……」
  「上吧,美幸!快去啊……美果,就靠你了喔。」
  我被外婆硬推出去,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排在服务台前的队伍中,脑中想着七重究竟是如何拿到这张学生证的……不行。以我贫乏的想像力,不管怎么想,最后都会牵扯上香港黑道。应该……一定不会是我想像的那样吧!快告诉我不是啊,七重!

  轻易通过受理人员审核的我——也就是村上美幸,一边感觉着右手美果姊的寒气,一边环视一下四周。参赛者……大约有五十人左右吧。相对于聚集在会场的人数,参赛者似乎相当少,但考虑到『适可而止SAY·YO』的影迷层为二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之间的女性,这种程度的人数应该才算合理。

  「那么,立刻开始我们的超秘辛〇╳益智大赛!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仿佛事先套好似的,周围的女子们纷纷举起拳来大叫「好了~~」
  美果姊笑着说(感觉就像那种招摇撞骗的不法宗教呢~~)。
  「那么第一道问题,请发问!」
  被后藤分派任务的播报员大声宣读问题。
  「第一题。主角西洋经常光顾『咖哩咖啡馆 洁西卡』。这家店老板平常最爱喝的豆浆是成份未经调整过的。请问是〇还是╳?」
  会场一片吵杂声,参赛者开始分别往左右移动。我直接走向X的那方。
  (这种问题果然连八重也知道。)
  『因为老板曾说「说什么成份未经调整?只不过是偷懒罢了!」这句台词给人的印象很强烈啊。』我站在╳的区块上沉默地与美果姊交谈。果然,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了╳的答案。
  「好~时间到!」
  在后藤的指示下,〇与╳区的正中央拉起了一道阻止参赛者移动的警戒绳。
  「正确答案是……╳!答错的参赛者请从服务台离开擂台。」
  选择〇的数名参赛者回到栅栏外。当我心想我也好想回到台下时,随即听到美果姊说(不~~行!我绝对要赢!)……无所谓啦,反正我现在是村上美幸。
  「接着请宣布下一道问题!」


  比赛就照这个步调,逐渐提高问题的难易度进行益智竞赛,最后剩下包含我在内的四名参赛者。
  「最后一道问题。如果答对这道问题的参赛者不只一名,届时将以猜拳方式决定优胜者。
  第十题。于第四集登场的怪人——被裁员的上班族。本集播放时,他在胸前别了一颗『梦想成为股长』的胸章。但在初期设定阶段,他别的则是『梦想成为课长』的胸章。请问是〇还是╳?」
  即使听完播报员的问题,我也还是一头雾水,但美果姊可就不同了。
  (答案是╳啦~~因为不是『课长』而是『副课长』啊。)
  她理所当然说完。接着又一句(等一下!),阻止了正打算走向X区的我。
  (现在留下的几个女孩,从第三题开始就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大概是看到你每次听完题目后,就马上胸有成竹地走向正确答案,所以就用偷吃步跟定我们了。)
  当我回过头去看其他三人时,大家全都迅速地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之前完全没有发现……不愧是美果姊,连周遭的情况都观察细微。
  (所以,这次你就等到时限快结束的那一刻再移动到╳的位置!)
  『了解!』
  如此回答后,我等待五秒前的倒数计时。即使开始进入倒数,我也还是按兵不动,就在剩下最后两秒钟时,我咻地一下跨越中线的警戒绳。紧接着,两侧的男性工作人员随即拉起绳子,以区隔出两边答案区。

  「时间到!唔——现在是二比二,两边各占一半。」
  当我听到后藤的广播声而回头一看时,随即见到一名胖胖的金发女生抿嘴一笑。啊——难不成被她跟上了吗……留在〇区的那两人,则一脸茫然地望着她们和我之间被张开的警戒绳。
  「正确答案是……╳!答错的参赛者实在可惜,但能撑到最后一道问题已经相当厉害了!辛苦你们啰~~」
  留在〇区的两人垂头丧气地离开擂台。感觉自己好像要了点小手段。
  「那么,留下来的大姊姊们!请你们到舞台上来!」
  负责拉警戒绳的男性工作人员走过来,说了一声「请跟我来」。美果姊喊着(真让人兴奋耶!)接着我们就一同跟在他身后走上舞台。为了不让摄影机拍到,我尽量低着头走去。
  当我站到舞台正中央,后藤马上说「请自我介绍!」,然后将麦克风对准站在我右边的金发女孩。
  「我是川岛省子!十九岁,水瓶座A型。是小望的超~~级影迷,能撑到现在真的是超高兴的!」
  「真是有够多嘴的!」、「要是敢碰小望,小心我把你杀了!」会场随即传来阵阵咒骂声。话说回来,这种自我介绍也真亏她能流畅地说出口啊……
  紧接着麦克风也移向了我,我依旧低着头,尽可能抬高声音回答。
  「我叫村上。」
  后藤露出一脸「就这样吗?」的表情往上看我……哇~~他长得真是娇小。(虽然影迷书上记载他的身高是一百五十五公分,但实际看起来绝对只有一百五十公分而已吧~~好可爱哦!)美果姊高兴地这么说。
  「那么……接下来要请你们两位猜拳决胜负。赢的一方就是今天的优胜者,加油喔!那么请开始!」
  后藤往后退了一步,我则和十九岁的川岛省子面对面。她以自信满满的模样对我说:
  「我会出石头。」
  我依然低着头回答她「是喔」,同时在脑海里询问美果姊『你觉得如何?』
  (这女孩子会出布啦。虽然我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但那似乎就是川岛的必胜模式吧,真可怜的家伙。)
  美果姊一阵窃笑之后说道。由于幽灵可以藉由接触读取对方的想法——所以美果姊现在应该正伸手摸着川岛省子吧——和幽灵在一起时,我猜拳是绝对不可能输的。也正因为如此,在园原家里幽灵是禁止玩猜拳的。
  川岛省子伸出手说「那就开始吧!」我也学她依样画葫芦。
  「我会先出石头!剪刀石头布!」
  ……最后当然是我赢了。


  「优胜奖品是西欧换新装前的衣服,以及获得参观『适可而止SAY·YO』外景拍摄现场的资格!」
  川岛省子气得嘴唇直打哆嗦。她走下舞台后,在公布优胜奖品的同时,一台大型的手推车载了那些衣服过来。那是他春~秋季播放时曾经穿过的、短袖衬衫外加一条附吊带的灰色短裤……我才不要这种鬼东西呢~~
  (喂喂,你别那么想嘛!)
  『这些不过是旧衣服,而且参观外景拍摄超麻烦的,我根本就不想去。』
  (你别这么杀风景啦……啊!那么这样好了,我跟你说……)
  我一边在脑海里听着美果姊说话,一边向询问我优胜感想的后藤回答「很高兴」。
  扬声器开始播放出片尾曲,后藤在做最后的致意。我站在后退几步的地方,看着他向满场欢呼观众用力挥手的背影。这让我想起曾经在新闻报导中见过的、总统发表演说时的场面。
  (好像神一样的感觉呢~~简直像是站在人的最高点。)
  美果姊这么说道。
  『经历过这般体验的人,还能够回归平凡生活吗……』
  (不知道耶,至少会改变他的价值观吧。)

  以十四岁年轻之龄就尝过这种滋味的后藤望,今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啊?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历时二小时的益智大赛终告结束。


  由于还有奖品的说明,因此我被带到舞台后方的建筑物里。室内开有空调,感觉很温暖……应该说到了闷热的地步。呜~~都怪这顶假发,我的头顶快要闷坏了。
  我被带到像是接待室的房间内,听取有关外景拍摄参观权的说明。似乎从明天早上八点开始,可以参观位于这座游乐园旁边的鸠冈自然公园(虽然命名为公园,但不过是座森林)里进行的拍摄工作……我想,现在正是时机说出刚才美果姊帮我设想好的说词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我外婆去参观。因为那位……扮演西洋角色的演员,长得很像我过世外公年轻的时候……所以拜托你们!」
  或许是配合美果姊说(低下头去……好,接下来眼睛朝上看!)的指示,认真向对方请求的结果吧,相关工作人员立刻点头同意。而且对方还多发挥了一句「你们也可以一起来啊」这种不必要的善意。
  「我明天有事,非常抱歉必须婉拒你们的好意。」
  我小心翼翼地回绝了他们。
  就在我收下上头写有详细说明的纸张,以及装有衣服的纸袋后,我走出了招待室。这时换好便服的后藤正好从别的房间走出。面带微笑地朝我过来。
  「真令人意外啊,想不到最后留下的竟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我还以为获得优胜的人,会是那种不怎么显眼的丑女呢。」
  他用那张和电视里所见相同的脸蛋看我,并以在节目中讨人喜欢的甜嘴说出了那些字眼……虽然我并不是他的影迷,但还是觉得有些吃惊。
  (果然是个坏心眼啊!我和绢代女士打了个赌,赌小望究竟是天生糊涂还是坏心眼……结果究竟定哪一种呢?待我稍微瞧瞧♪)
  美果姊开心地这么说。感觉她似乎正在触摸后藤,窥视他的想法。对这件事一无所悉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水蓝色手机。
  「我看大姊姊长得还满漂亮的,我就和你交换电子信箱吧。」
  对他这种如施舍般的说话态度,我感到些许不耐。
  「我从来不用手机。」
  我这么回答。并不是骗他,而是真的没在使用。就算我拿着多功能手机也没自信能够善用它,所以根本没意愿拥有。
  「竟然没用手机耶,真是罕见!那,我买一台给你好了。我好像……有点喜欢上大姊姊了。」后藤又往我靠近一步,眼睛往上挑,在我耳边一副咬耳朵似地说道——真是恶心。
  (他说这是他灌人迷汤的必杀句。心里还想着:没有女人可以逃得过我的挑眼攻势喔~~他心中想着这种事情,就证明他还是像个小孩一样,真可爱!)
  美果姊依旧开心地说。
  「我不想要什么手机,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影迷。」
  「……你在开玩笑吧?这个节目除了我以外还有什么值得一看的?」
  后藤非常讶异地说……这家伙未免自信过剩了吧。



  「我只是喜欢看这个节目,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唔哇——八重,你有够毒的!小望因为打击过大,现在脑袋瓜里一片空白呢。》
  这样正合我意,于是我轻轻点头向他说了句「那我先走了」,随后便离开建筑物。


  通过正在进行整理的会场,我前往在参加益智大赛前就和外婆约好碰面的地方。
  (真可惜呀~~竟然让主动示爱的人气偶像冷淡受孤凄。)
  『……冷淡受孤凄?已经很久没听人这么说了。』
  (在那样的美少年面前居然摆出那种态度,我想这世上大概只有八重你做得到了~~)

  『我倒觉得还不至于吧……唉,别忘了我们家还有个七重啊。』
  所以说,我早就看腻了漂亮的脸蛋。即使看见漂亮的人,顶多也只是觉得他们真美或是好可爱,并不会特别心动。
  边吃便当边等我们的外婆,以及只有一人单独行动享受游乐园之乐的十郎(我到今天才知道,他是个宁可不吃三餐也要去游乐园的人)与他们会合后,我们一行人往停车场的方向移动。
  途中,从美果姊口中得知事情原委的外婆向我发了一顿牢骚:
  「多可惜的事啊……难道你没想过要为了我,至少先问问他的电子信箱吗?」
  之后达成的结论就是「明天你在外景现场直接问他好了」。我彻底被盯得满头包,简直是吃力不讨好。
  就在十郎述说他在鬼屋里碰到真正的幽灵时,美果姊突然叫住我(喂,八重。那女孩不是十九岁的川岛省子吗?)当我转过头一看,就见到那个眼熟的金发女孩朝我走来,而她身后还跟着三名男子。
  『……我好像能够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耶。』
  美果姊和十郎也同意我的想法,异口同声地说(我也是)。我叫外婆先上车,等我处理完后就赶过去,接着便把东西交给她。
  (高野美果先去进行侦查~~!)
  原本触碰左手的寒气随即离开。抓着我右手的十郎则开始实况转播美果姊的行动(喔,跑过去了、跑过去了!)
  (首先,她触摸那名定在最前头的女生……现在摸了后面的男生……咦?她好像已经要回来了,开始往我们这边跑来。怎么了?没全部看完可以吗?)
  最后那句是他对回来的美果姊所说的话。左手再度被冰冷的空气碰上。
  (跟在她身后的人是川岛省子的哥哥和她的朋友啦。省子本人单纯只是因为优胜拱手让人而感到懊悔,而后面的那三个人则打算过来抢夺衣服后,再拿到拍卖网站上竞标!)
  听了美果姊的报告后,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虽然早知结果如此。
  『十郎,来吧。』
  当我轻轻闭上眼睛这么想时,美果姊迅速说了声加油然后离开。一屏住呼吸,原本触摸我右手腕的寒气暂时离去,接着再从两侧按住我的头。一股比外面空气更加冰冷的寒气摸着我的耳朵与头皮……夏天觉得凉快还不要紧,冬天则相当难受。寒气窜过背脊,接着我缓缓抬起眼帘。(今天很冷呢)十郎的思考传达给我。
  (已经过来啰~~)
  附身时,连我也变得能够听见其他灵魂的声音,并看到他们的模样。当十郎将脸转向右边时,我立刻见到美果姊正用左手把垂落而下的柔顺长发往后拨了一下。她那看着我微笑的倩影,泛着柔柔的夕阳余晖色彩……幽灵保有死亡时的模样永不改变。在耀眼夕阳下死去的美果姊,外表将永远停留在她二十二岁的冬季黄昏。还包括她的发型、服装和色调。
  十郎两眼直视朝我们靠过来的一行人。他用手指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后心想(话说回来,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戴眼镜耶)。由于所想的事根本毫无秘密可言,因此连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会传达给我……当然,我刚才的想法也同样地传递给十郎了,于是他回我一句(你说无关紧要是什么意思?)倘若心灵相通地太过头,也还真是麻烦呢。
  「恭喜你获得优胜。」
  川岛省子在离我约三公尺的地方这么说道。我回她一句谢谢。
  「我明明是第二名却什么奖品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种事情请你直接跟工作人员反应。」
  虽然我认为这是合情合理的回答,但省子似乎不怎么满意。
  「说起来,你在装什么糊涂啊?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看着她皱起眉头、怒气冲冲地叫嚣……省子,你冷静一点吧。
  「我知道啊。所以要动手就快点,还有人在等我耶。」
  就在我说话的同时,十郎跟着轻握起拳头。
  (我一向不打女人的。)
  『那当然啊。』当我们在暗地里进行交谈时,川岛兄妹也做了这样的对话。
  「我真的觉得有点火大了!哥,快点做个了结吧!」
  「这女孩还满可爱的嘛!居然长得那么清纯,我还以为追星族全都是省子你这种恐龙妹咧……」
  「哥!」
  我边听边想……他们是斗鱼吧。接着她哥哥就碎念「我知道了啦,真啰唆」,同时往我这里靠过来。他看起来绝对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
  「你应该拿了一套衣服吧?乖乖把那东西交给我,懂吗?要打这么可爱的女孩,还真有点下不了手。」
  这家伙……该不会打过女人吧?对于我的愤怒,十郎也以握拳表示同意。他两眼笔直瞪视着眼前的男子。
  「我完全没打算要把衣服交给你。还有,你不用手下留情。」
  「哈哈!够~~~气魄!我让你先揍一拳好了。快啊,快揍我一拳试试看~~」
  川岛哥哥如此说完后,便张开双手摆出姿势,于是十郎心想(既然这样,我就不糟蹋你的好意了),顺手就朝眼前这个低头轻视我并窃笑不断的川岛哥哥下颚,击出了一记右手上勾拳。冲击力道让他的身体微微往上飞起来,接着就这样直接后仰倒地。只见他翻着白眼,身体出现了哆嗦的痉挛反应。
  (糟糕,搞不好打断了。)
  走近倒地不起的川岛哥哥身边,十郎如此心想。虽然感觉钝化的我并没有察觉,但十郎似乎从拳头感应到骨头移位的迹象。低头俯视全身动弹不得的男子……下颚的形状确实有些不太自然。啊~~啊……
  「我觉得最好赶快送他去医院,他下颚的骨头大概已经断了。」
  当我对着仿佛忘记眨眼般瞪大眼睛的川岛省子说完后,她才急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但从她的谈话内容来看,似乎不是叫救护车,而是找她朋友的样子。配合十郎看着茫然杵在一旁的其他两名友人,我开口问「你们还要动手吗?」,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地摇摇头。聪明的决择。
  「那我可以定了吗?」
  我向把手机收起来的川岛省子如此询问,她不发一语地频频点头。十郎心想(她还真有点可怜……)接着就朝外婆等待的车子走去。待在一旁观看的美果姊也走到我身旁。
  (那么我该出来了。)
  说完,十郎便屏住呼吸并从身体抽离而出。原本贴在背脊上的寒气从头顶整个抽离出来的感觉,让我反射性地甩了一下脑袋。辫子在背部一阵跳动,感觉好痒喔。当全身的知觉再次恢复清楚后,外界的寒气也完全渗透进身体……真糟糕,早知道就先回车里再解除附身就好了。

  回到车子后,发现外婆正开着笔记型电脑不知在打些什么。放在后座的奖品衣服被摊了开来,电脑与数位相机以传输线互相连结……这是……

  「外婆,你该不会是想把这套衣服……」
  「没错,就是要卖掉啊。」
  眼睛盯着萤幕的外婆,想也不想就如此即答。
  「为什么?你不要吗?」
  「光看衣服会有什么感觉啊?我喜欢的是美少年本身而不是他的衣服。东西毕竟就只是个东西,知道吧?」
  外婆一边向我阐述她的理论,一边专心地敲打键盘。
  「既然不要的话,丢掉不就得了……反正你的钱多到用不完啊。」
  「这是什么话?丢弃明知能变成钱的物品,就和直接把钱丢掉是一样的道理!做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小心遭天谴哦!」
  ……外婆这么反驳。结果,这套衣服不管有没有被川岛哥哥抢走,都难逃落入网拍的命运……我当然对这么一块布没啥感情,不过总觉得有股莫名的悲哀……在卖掉之前,要是能先善待它应该会更好吧。



  ※注1:特摄英雄节目是指使用特效「SFX」拍摄的英雄式电视节目。
  ※注2:街头痞子(8Mile),是饶舌天王阿姆生平经历改编的电影。
  ※注3:赤西仁(Akanishi Jin),是杰尼斯偶像团体「KAT~~TUZ」的主力成员。
  ※注4:渡边钟(Watanabe Atsumu)是日本吉本兴业旗下的搞笑二人组「JALISM」艺人、广播作家。
  ※注5:JALISM(ジヤリズム)是渡边钟和山下荣缘组成的搞笑二人组。
  ※注6:古墓奇兵是Eidos Interactive公司发行的电玩游戏,并改编为电影。
  ※注7:火线危机是NAMCO的招牌光线枪游戏。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12-13 01:04 编辑 ]


2


  下了车,和转身走向纯和式平房别馆,内有外婆起居室与日本画工作室的外婆分开后,我打开主邸的玄关门。比平常多的好几双鞋子陈列在铺有磁砖的玄关处。这些鞋子我很眼熟。看来好像是为我带来版税的乐团,AUBE的成员来到家里。

  「八重你回来啦……咦?八重?」
  出来迎接我的青山晃,一见到变装的我就歪着头一脸不解。
  「我回来了,这事说来话长。」
  我脱下鞋,照原样把鞋子放入八号盒并收进鞋柜里。当我和青山一起走进客厅时,坐在沙发上、一头灰发的男子转过脸来。
  「这是做什么?参加扮装秀吗?啊,照片!让我拍张照!」
  这个人是小西兄弟的弟弟·亘。
  「亘,你冷静一点……你回来啦,八重。」
  此刻稍稍举起手向我打招呼的,也就是坐在亘对面沙发上的人,是亘的哥哥保。


  在此,我想先简单说明一下有关他们三个人的事。
  首先是青山晃。他担任主唱兼作词者。有着悦耳的柔软歌声,以及高水准的歌唱实力。
  他从八岁开始便以模特儿之姿活跃于杂志,就连二十三岁的现在,也依然持续利用音乐活动的空档从事模特儿工作……感觉应该是说,利用模特儿工作的空档从事音乐活动比较贴切。
  他俊美的外表即使和七重相比也毫不逊色,所以忙于模特儿的工作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经纪公司彻底的情报管理下,被大众公认为酷酷美少年的青山,私底下却是个热心到令人受不了的超级滥好人。


  接下来是小西亘。二十七岁、担任贝斯手。他是个特别偏爱可爱女孩与制服的变态烦恼青年。为了和长相相似的哥哥有所区别,特别将发色染灰,并配戴同色系的隐形眼镜。十郎曾说(那家伙能以非常棒的速度创作出基本节奏,并且非常巧妙地为乐曲添加深度。应该可以受到世人更多的肯定才对)。但我对音乐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也听得一头雾水……重点是,我根本无法相信那种白痴男竟会有那样的天赋。
  由于亘平常并没从事其它工作,因此多的是时间,平均一周会有两天往我家跑。一下子被外婆逼去打杂,一下子和老妈玩对战游戏,接着又帮忙老爸做料理,真是彻底融入我家的生活。

  最后是小西保。二十八岁、担任鼓手。由于他是在亘邀请来凑人数的情形下加入AUBE,所以并不怎么擅长打鼓。虽然他喜孜孜地说「最近我终于可以打过青春鼓王(drummanina)里一首高难度的曲子喔」。不过身为专业鼓手的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保是个不折不扣的格斗技疯狂者,至今已学会了踢拳道(美式泰拳K~~1)、跆拳道、泰拳、卡波耶拉(巴西武术),以及截拳道。把工作抛在一旁只顾学习武术,因此武功特别高强。如果法律规定最强的人可以成为总理大臣,我想这个人肯定没问题。
  除了格斗技之外,他最喜欢的就是莫名其妙捉弄人,像是把可尔必思淋在白饭上谎称这是稀饭,然后拿给病人吃(十郎说的),或是偷偷把棉花糖放进鞋子里(青山说的),有时还会把厨房用清洁剂倒入沐浴瓶里面亘说的)。他也曾经拿摇晃过的炭酸饮料给我,还把栗子铜锣烧里的栗子换成酸梅。他之所以这样做,单纯只是因为他喜欢捉弄别人,并没有其他特别理由,因此根本是防不胜防……好歹也该有人出来想个办法吧。
  由于保显少提及自己的事,所以没人知道他究竟学会了几种格斗技。平常在做些什么更是令人摸不着头绪。问他本人,他一律回答「去练拳」,不过总觉得他是在唬人的。所以保是我周遭的人之中,最摸不清底细的一号人物。

  我一边向他们三人说明在崎玉幻境游乐园里举办了一场益智大赛,并在外婆的命令下变装参赛的过程,同时一边把假发和眼镜取下来。一直戴着假发的缘故,我的头发都被压扁了。为了让它恢复原本的蓬松度,于定我用手抓了抓头发。

  「你说的『适可而止SAY·YO』是后藤望演出的节目吧?」
  青山这么问道,我便回答「没错,你知道他啊?」
  「因为我们是同一家经纪公司嘛!他是我的师弟喔!」
  青山微笑地说。
  「……你们的经纪公司,怎么都净找一些性格有问题的家伙呀?」
  「咦?他平常都满有礼貌的,是个乖小孩啊。」
  看样子,青山似乎当真这么认为。我看你是被那小子要得团团转吧……我边想边笑笑地回答「咦?定喔」。听到我们对话的小西兄弟则说:
  「原来饰演弟弟的那家伙是我们经纪公司的人啊?哥,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向来很少去公司嘛。」
  「我也顶多两个月去一次而已。」
  他们就这样聊了起来……我不禁怀疑,这两个家伙真属于那家经纪公司吗?


  回自己房问换好衣服后返回客厅,这时亘早已不见踪影。他的数位相机就这样摆在桌上,于是我删除了刚刚被亘拍下的变装照后,再悄悄地放回原位。当我坐到沙发上问了句「咦?亘人呢?」,正翻阅从我家书柜里拿出电玩通杂志的保就回答:
  「他被绢代大师叫去帮忙换别馆内的灯泡了。」
  ……看来他今天似乎又成了园原家的杂工。
  「那我们先开始讨论工作的事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青山拿起资料夹站了起来,所以我点头后叫了十郎。
  工作上的讨论向来都是在我房里进行。我在十郎附身的状态下和他们进行商讨,并在十郎想法浮现脑海的同时,马上将他的话转达给其他人。
  「亘经常不加入讨论,而是直接提出他创作好的基本节奏乐谱。而保则顶多表达「我觉得这有点难,我无法胜任」之类的意见,随后便自行翻阅起我桌上的敦科书或杂志,因此主要都是青山与十郎两人进行讨论。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使亘不在场对讨论的进行也没有任何影响。一如往常,在这两人的讨论下处理决定事项。
  「喂~~!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啊?难道你们讨厌我吗?说啊,你们几个是不是对我有成见啊?」
  连门都没敲就直接闯进来的亘,拿起了十郎那把立在墙面的吉他就唱「今天我被伙伴们抛弃了,我的世界里尽是魔鬼~~♪」
  青山与完全视若无睹的十郎和保形成强烈对比,死命地想要安抚他。「对不起啦,亘!没有人讨厌你啊!你放心啦!」……就某种角度来看,他或许是个能维持平衡的团员也说不定。
  继亘之后走进房里的老爸,为我们端来了他亲手做的戚风蛋糕和红茶。保顺手把平常靠在墙边的折叠桌摆好后,老爸便将餐盘放在桌上。老爸微笑地表示「不错嘛,这里挺热闹的」,接着便说「结束的话跟我说一声,因为马上就能开饭了」,随后便回到一楼。
  享用蛋糕之后,众人趁亘的情绪冷静下来之际再次展开讨论。接下来讨论的重点是该如何取决这次精选辑里的歌曲,以及特别收录的歌曲。但是关于特别收录的歌曲迟迟无法决定,于是出现了瓶颈。
  「亘,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
  「亘对青山的提问毫不考虑地直接回答。
  「亘,像这种时候,你好歹也该假装一下自己有在想事情吧。」
  保阖上正在翻阅的杂志,给亘这个建议。亘听了之后就点头回答「啊~对喔,那从下次起我会照做的」。
  「……这种对话,拜托关起门来小声讲吧。」
  我将十郎的想法陈述出来……我的心声就和刚刚那句话完全一样。
  「不过啊,这种事情以前不都是社长决定的吗?怎么她这次不帮我们想啊?」
  「亘佣懒地躺在摊放资料的地板上,并如此询问青山。正想把最后一口蛋糕放进嘴里的他,手突然停止了动作。
  「我……什么都没有听她说啊!」
  把插着蛋糕的叉子再次放回盘子上,青山面露不自然的微笑。
  「你这家伙,该不会隐瞒了什么事吧?」
  看着理所当然逼问着他的亘,青山简直快要把头给摇断了。
  「我、我、我、我没有隐瞒啊!」
  「你在唱饶舌歌喔?我一眼就看穿了!快从实招来!」
  「亘用两手压住青山的脸颊,并用力地紧紧一挤。被他这么一搞,就连型男青山也变成了丑男……真是张诡异的睑。
  「好痛好痛!知道啦!我说就是了嘛!」
  听到青山这么说,亘这才放开手。青山搓了搓脸颊后低头抱着两腿。
  「社长问我要不要自己做一首,作为这次特别收录的歌曲……」
  「她要你作曲喔?」
  听到亘如此反问,依旧垂着脸的青山微微点头。
  「这样很好啊!就这么决定了。」
  相对于问题解决而露出笑容的亘,青山的表情却还是愁眉不展。
  「可是,她要我作曲……这简直就是……」
  青山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嘀咕着。
  「又怎么啦?你不要喔?你不是曾经说过,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作曲吗?」
  就算亘这么说,青山也还是低着头不发一语。而一直保持沉默的保则放下茶杯看着青山。
  「听起来,你的感觉就好像是被社长说『别再依赖十郎了』对吧?」
  「……嗯。」
  青山看向我这边。应该说……是看着我体内的十郎。从睑上肌肉的抽动方式来看,我知道十郎正在微笑。
  「我也觉得你该放手一试。」
  当我传达出十郎的想法时,青山立刻露出快哭的表情。十郎微微地笑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我想社长说的话并没有那个意思……如果我没遇见八重,无法像现在这样作曲的话,难道你就会因此而放弃唱歌吗?所谓的音乐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吧?」
  从自己的口中讲出自己的名字,感觉还真有点古怪。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满同意十郎的想法。
  「话虽……如此……」
  青山低下头后再度双手抱膝。我心想这种姿势还满适合这家伙的。十郎看着低头不语的青山,露出了伤脑筋的微笑。
  「现在这种状态才是不自然的吧。照理说,从我死去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要往前跨一步的……社长她一定是认为,差不多也该是推你一把的时候了。」
  当我如此说完后,十郎便用右手搔搔颈背心想(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还真让我有点难为情……)如果自觉这种说法太老套的话,就麻烦你自己务必要好好改进。
  「十郎,你的话太老套了啦!喂,青山!别想得太复杂,放手去做就是了。只要加上我这天才的编曲,不论什么拙劣之作都能成为畅销名歌,你就安心地放手创作吧!」
  「亘笑笑地拍了拍青山的肩膀。针对一度以为(亘暗指我作的曲子是拙劣之作吗?)的十郎,我回答道『你也想太多了吧』。
  「谢谢你们!我会努力加油的!」

  原本垂头丧气的青山突然站起身,将左拳高举过头。亘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扯着青山的衣角说「知道、知道了。都说知道了,你快坐下啦」……然而,他那燃起的斗志却迟迟无法平息。好半晌的时间,他一直都在热情地发表自己今后将如何努力的计划。
  就在其他三人被轰炸到精疲力竭时,青山才终于停止喋喋不休,兴高采烈地开始整理资料。大伙儿几乎同时松了口气。十郎心想(那我也该出来了),随即便解除附身状态。而身体的操控权也总算在隔了两小时后交还给我。
  「啊~~好累。」
  我一边用左手指轻揉眉间,一边用右手端起茶杯啜饮冷掉的红茶……没想到听别人热情阐述梦想竟是如此痛苦的事。加上本人并没恶意,所以格外显得我性格很差。但我真宁可被人说教。
  「对了,二十六日起你不是要到冲绳吗?」
  全身懒洋洋躺在地上滚的亘,只把脸转过来对我说。
  「是啊……但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确实从二十六日到二十九日要到冲绳校外教学。可是,我不记得曾经告诉过他这件事啊。
  「是老夫人传简讯给我啦~~」
  「亘拿出了一台银色手机——感觉每次见到这家伙,他总是拿着不同款式的手机。机种汰换的频率未免也太快了吧——接着他大声地念出外婆传来的简讯「八重说二十六日到二十九日要前往冲绳」。
  「我也有收到耶。」
  「啊,我也有~!」






  ……看样子保和青山似乎也都收到了相同的简讯。外婆完全不打算尊重她孙女的隐私权。她的方针就是把所能获得关于孙女的一切情报全都对外公开。我只觉得她这么做是故意闹我的。
  「要去哪些景点啊?已经决定了吗?」
  把资料盒夹在腋下的青山如此问道。
  「嗯,我想要去眼镜蛇博物公园。听说可以看到真的眼镜蛇和獴哥大战。」
  除此之外,好像还能用手直接触摸巨蟒,并拍摄巨蟒缠身的记念照。蛇有着一种被削去多余部位的简单模样,因此我非常喜欢蛇。
  「蛇獴大战啊~~好羡慕你喔~~带只獴哥回来给我吧。」
  坐起身子的亘这么说完,青山就露出拼命的表情说:
  「亘,不行啦!让动物长时间搭乘飞机很可怜耶!」
  ……应该不是这个问题才对吧。
  保一面喝着杯底几乎沉淀被他刷啦刷啦加满砂糖的红茶,一边静静地听这两个白痴对话……看着他,我不禁感到胃灼热了起来。喜欢甜食到这种地步,根本是种病态嘛。
  晚餐之后,我为了目送他们三人而来到庭园。天色依旧阴霾,看不见星星和月亮的踪影。空气冰冷,连呼吸都化为白雾。没带外衣、穿着单薄跑来玩的亘可能是难耐这种寒冷,便以全速冲向车子。当他想打开车门却发现车门上锁时,只好带着痛苦的表情向我们这边大叫。
  「快点打开车门啦!我快死了!快冷死了啦!」
  拿着车钥匙的保开心地对我笑说「很好玩耶,再让他乡等一会儿好了?」
  「……快帮他开门吧。要是他冻死在庭园里,尸体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
  听完我的回答,保就点头说「知道了」,接着以小跑步往车子跑去。我听见玄关打开的声音而转过头,立刻见到花时间绑鞋带的青山终于走出来。
  「等我曲子完成后会再来的!我希望十郎能够第一个听到。」
  和他一同走到车旁。我看着那张对我微笑、宛如仿造品般的脸庞。
  「……你真的很尊敬十郎耶。」
  「当然!我第一次听到十郎弹奏的吉他时,真的感动到无法呼吸。当时心里就好想唱他作的曲子……十郎为我创作出只属于我的歌,他对我而言就像是神一样。」
  看着眼睛发亮、发言如此澎湃的青山,我想起了以前曾经看过的漫画内容。一旦想说老掉牙的台词时就会出现妖精的事……啊,要是现实世界也能出现妖精就好了。希望妖精出现,解除我身上的鸡皮疙瘩。
  目送着驶离家门的车子,我随口叫唤「十郎」。他果然在我附近,寒气随即触碰我的左手并说了句(嗯~~?)
  『难道你不觉得有点寂寞吗?关于作曲的事。』
  身旁微微吹起一阵风,云开始缓缓流动。看这样子,明天大概会是个晴天吧。
  (说不寂寞是骗人的……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想他们也了解这个道理。)
  我听着十郎的声音,伸手打开玄关的门。
  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希望能永远持续下去。但我也知道总有一天,这样的日子终究会划下句点……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你不用担心啦。在你不需要我之前,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旁的。)
  十郎读出我的想法后说道。我感到一阵不好意思,于是甩开寒气急忙地进入屋内。锁上门的我感觉身旁的十郎似乎正在窃笑。明明很快地甩开他,但显然还是来不及。
  我已经把『谢谢』的心意完全传达给他了。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12-13 08:30 编辑 ]



3

  十一月二十三日,星期日。放晴。
  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甜味道让我清醒了过来,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在上午九点时刻。虽说假日可以再多睡一会儿,但是反正都醒了,就干脆决定起床。
  洗完脸换好衣服走下楼时,就立刻见到老爸人在玄关。他听到我的脚步声而转过头来。
  「爸,早安。」
  「早啊,八重。待会儿我有研习会要上。」
  他说完便穿上鞋。由于老爸的料理功力并非半路出家,实力又坚强,所以他被以前工作的那家餐厅聘为专为料理人后辈所开设的研习会讲师。
  「放在蛋糕冷却架上的磅蛋糕(Pound cake)可以拿去吃了,不过放在冰箱里的还不能动喔。那么我走了。」
  「嗯,慢走啊。」
  我挥挥手目送老爸出门,直到玄关门完全关上为止。
  一走进厨房,便闻到整个室内弥漫着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放在蛋糕冷却架上的磅蛋糕还散发着阵阵热气。啊~~好香的味道!光闻这香味,就让我有喝下三杯牛奶的食欲!
  「八~~重,你要切蛋糕的话,也顺便帮老妈切一份过来~~」
  从客厅传来老妈的声音。由于客厅的开放式餐厅和厨房连接呈L型,所以只要从厨房探出头来便可看到客厅。老妈依旧背对着我,今天也是一早就拿着光线枪射击。当我问她要切多厚时,「大拇指第一个关节左右的厚度,切个两片。啊,还有冰箱里面有浓缩奶油(Cloued
Cream ,英格兰西南方康威尔郡的特产),也帮我抹上去喔。」

  老妈随即这么回答。当然,她的眼睛依然不离游戏画面。
  当我用蛋糕刀切下磅蛋糕时,立刻从切口处散发出甜甜的浓郁香味。因为基本材料里添加了焦糖。我先把蛋糕两侧松脆的部分切下放在自己的盘子后,再把老妈吩咐的那两片放在另一个盘子上。接着再多切一片放到自己的盘子内,两份都抹上了浓缩奶油。
  「切好了喔。」
  我把盘子放在餐桌上并叫了声老妈,她马上回过头对我说「我还要咖啡」……是~是。
  当我拿着装有咖啡的马克杯和鲜奶的玻璃杯走回来时,老妈已经等在餐桌旁了。她用摇控器将电视切换成新闻台,并接下马克杯。
  「谢谢,那我们开动吧。」
  「嗯,开动啰。」
  我用叉子切开,将蛋糕放入口中。里层松软、外层香脆,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我打从心底尊敬老爸竟能做出如此美味的食物。
  新闻正在播报一周天气预测。冲绳地方一直都标记着太阳图示。老妈说「好像是晴天呢」。应该会很暖和吧……真想赶快去旅行。
  老妈告诉我,外婆和美果姊七点半就出门去参观外景拍摄了。老爸有研习会,七重则还在睡觉。厨房只有新闻主播的声音,以及叉子发出的细微声响……这是个非常恬静的早晨。
  当我吃完蛋糕,一边和老妈一起看冲绳旅游导览,一边聊着「这个看起来好好吃」、「好想买回来尝尝看喔」时,随即听到一直打开的电视机里传来新闻主播「现在收到一则最新消息」的声音。我忍不住心想会是什么事?接着我们同时望向电视画面。
  「在崎玉县的鸠冈自然公园内,某特摄节目正在进行外景拍摄时忽然发生爆炸事故。据消息指出,有数名摄影工作人员受伤,伤者姓名与详细情报至今不明。有更进一步的消息时,本台将为您立即插播。再重复一次。崎玉县的……」

  老妈不发一语地站了起来,打开面向庭院的窗子后便冲了出去。鞋也没穿地跑在庭院里,然后进入别邸。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老妈用跑的了……啊,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根据这则新闻快报的描述,不管怎么想都是『适可而止SAY·YO』的摄影队。说不定连外婆都受伤了……对了!手机!
  我从储存于电话机里的号码,选择了外婆的手机之后拿起听筒。并没有出现接通的声响,只传来语音讯息「该用户可能在无法接收讯号的范围或关机」……可恶!早知会发生这种事,昨天就应该问一下后藤望的手机号码!
  玄关处发出开门声后,老妈冲进屋内。
  「和你外婆取得联络了吗?」
  我摇了摇头,老妈便喃喃自语地说「因为在摄影中……看来是关机了吧」,接着便爬上楼去。似乎因吵杂声而醒过来的七重,就直接穿着睡衣到走廊上来。
  「……怎么啦?」
  「小七,你今天得待在家里!八重,准备要出门了!」
  老妈下达指示后便走回自己的房间。当我也回房时,七重马上跟了进来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边说明摄影现场发生的事故一边穿上外套。
  「八重,要走了喔!」
  老妈从走廊上叫唤我,然后便走下楼去。对着挥手说「希望外婆平安无事」的七重点点头后,我也追在老妈身后出门了。


  我还带着正在庭院里和史路飞(我们家饲养的杂种大型犬)玩的十郎,一起追赶跑在前头的老妈。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妈停下脚步的地方,是离家约一百公尺左右的按月付费停车场……她打算做什么啊?老妈并没有驾驶执照啊。
  「小泽!你在吧?」

  老妈站在一辆停放在最里侧的黄色小型车前,向着内侧的水泥墙大喊。
  (啊,一名男子穿墙走了出来。他正向亚美姊挥手呢。)
  虽然我看不见,但一旁的十郎这么告诉我。老妈一面打开车门锁,一面向那位幽灵招手。
  「麻烦你载我们到堉玉的鸠冈公园。到达之后要马上解除附身喔。」
  (啊,让他附身了。)
  什么——!?老妈该不会打算无照驾驶吧?
  「唷!我叫小泽润。嗨!快点上车啊,女儿!让我们一起乘风而行吧!」
  「我才不要咧!这根本是无照驾驶嘛!」
  「就算亚美没驾照,但是我有啊。No Prolem!」
  「才怪!话说回来,你究竟是谁啊?」
  坐进车里的老妈……不对,是小泽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好啦好啦,来,你看这里一下。」
  他说完后便用手指着车顶,所以我低下头准备将上半身探进车里……这瞬间被他用力扯住手臂。小泽撑住我往前倾的身体,我就这样被他拉进了车中。就连车门都还没关好,车子就突然发动冲了出去。
  「喂~~!这么容易就上当,小心会吃亏喔,女儿。」
  「要你管,闭嘴!还有,不准再叫我女儿!」
  要不是这是老妈的身体,我早就一拳挥过去了……!我慌忙地关上车门并系上安全带。
  当我问「十郎,你在吗?」,小泽便看了一下后座说「啊~~果真是你,田村十郎!」
  「难怪我觉得你的脸在哪见过~~你是AUBE里那个弹吉他的家伙吧?」
  「喂……!看前面、前面!」
  「唷~~!可别小看我喔!这一带的路,我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开。不信你看!」
  「哇——!!不要闭上眼睛啦,你这白痴!」
  他居然当真闭上眼睛开车,害我急忙加以制止。我……我怎能莫名其妙死在车上?
  「厚~~你这个人还真无趣耶~唉,算了。我认真开好了。所以……」
  车子猛然加速!速度快到我整个背几乎都贴到座位上了。这么开是时速几公里啊?
  「废话少说,手抓紧啰!要是咬到舌头挂点的话,我可是不负责的喔~~!」
  小泽的驾驶技术真是令人无法想像的厉害。不知他究竟已经甩掉几台警车了?我渐渐麻木到什么都无所谓的脑袋瓜里还想着……没想到像好莱坞电影里的飞车追逐,竟能在日本的一般街道上重现。啊哈哈哈,好~~~刺~~~激~~~啊~~~
  鸠冈公园附近的道路,因实况报导的转播车和前来看热闹的车潮而塞成一团。原本以为路况已经塞到动弹不得,小泽应该也没办法再乱开了吧,但我太天真了。就像把长崎蛋糕(卡斯提拉)浸过蜂蜜后食用一样,想得实在太天真了。(注1)
  一看到前方塞车动弹不得,小泽立刻把方向盘往左切。一阵剧烈摇晃后,车子越过路旁的护石直接穿越人行道,开始飞速地行驶在枯草丛生的缓坡面。车子下方发出了车体和杂草摩擦的声响。明明笔直坐在座位上,但视野却是倾斜的,所以平衡感似乎变得很奇怪。我一说话似乎就会咬到舌头,因此也无法抱怨。
  狂飙了好一会儿后,发现公园前的道路遭警察封锁。四周拉起禁止通行的警戒线,里头停放了好几辆的警车与救护车。当然,警戒线并没有拉到斜坡上,所以小泽直接开进了封锁线内。
  「到这里应该可以了吧,嘿唷……」
  小泽如此喃喃自语后开过斜坡,再度跨越路旁的护石回到正常车道上。最后车子滑进警车与救护车之间的空隙停车。
  「下次见啦,女儿!开得真过瘾!」
  对我眨了个眼后小泽随即下车。就在我也急忙跟进时,似乎已经解除附身的老妈说道:
  「小泽,多亏有你帮忙……嗯,下次见了。」
  接着便往空无一人的方向挥了挥手。
  「喂,你打算做什么?过来这边把证件拿出来!」
  走近我们的年轻警察,向从车子里拿出包包的老妈这么说。刚才紧追在斜坡面辍车赶来的数名警察也涌上前,将我们团团围住。
  「……这下该怎么办?。」
  我站在老妈身旁小声地问,没想到她却面带微笑地说不要紧。遇到这么紧急的状况竟能无动于衷,真教人不可思议……难不成老妈有什么秘策吗?
  老妈向前走了一步,深吸口气后,以强势的口气斩钉截铁这么说:
  「我是园原家的人!还不快让开!」
  这时出现了一名中年男子,一把将正开口询问「咦?你说什么……」的年轻员警推开。
  他身上穿的不是制服而是西装。
  「请原谅属下的无礼!请往这边走。」
  他向老妈深深地鞠躬致歉后,还必恭必敬地行了个礼,并让属下清空道路。
  (……这是怎么回事啊?)
  触碰我右手腕的十郎问道。我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看老妈一副理所当然地通过腾出来的道路。我也急忙跟上去。


  一进到公园内,就见到摄影工作人员正在向警察说明情况。还看到出现在节目中的演员身影……啊,是西洋!唔哇,衣服沾满了泥巴。
  「……就跟你说我不知道嘛!」
  当我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而回过头去时,发现后藤望正瞪着一名员警。离开正在向警察打听情况的老妈身边,我向站在后藤身旁一名眉头紧蹙的美人打招呼。
  「敏子小姐,好久不见。」
  「八重!你来啦!」
  往我这边走来的这名身材高挑的女性,是AUBE和后藤望所属经纪公司的精明干练女社长,松下敏子。
  「社长一大早就在这里了啊?」
  「不,我是接到通知后,刚刚才赶过来的……听说绢代女士来参观啦?」
  敏子小姐曾来家中玩过好几次,所以她也认识外婆。当我回答「是啊,不过还没和她取得联系」时,她安慰地抚过我的背「这样啊……还真数人担心呢」。
  「他是在生什么气啊?」
  我指着后藤如此问道。她把头发往上拨弄,一副嫌麻烦地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在拍摄完爆破场面后,一名负责化妆的女孩跑去帮那小子整理头发。然后刚定回来,就好像突然发疯似地暴跳如雷起来……所以那小子就被警方怀疑,是不是说了什么令那女孩发怒的话。」
  「那么说来,受伤的人并非是因为爆炸而受伤的啰?」
  「是啊,大家全都是被那女孩打伤的……真是惨不忍睹啊,还有人被打到断掉的骨头从小腿中露了出来。她看起来并没有学过什么格斗技,只是一名极为普通的女孩啊……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蛮力。」
  说到这里,敏子小姐就被警察叫了回去。
  极为普通的女孩子,好像突然发疯似的……啊!
  『我想这应该是恶灵干的好事吧?』
  (我也觉得一定是这样。)
  十郎毫不犹豫地断言。早知道就不问了。
  「八重!这肯定是恶灵搞的鬼。从现场的状况判断应该是动物灵。」
  走回来的老妈如此直言……真是决定性的一句话。
  我以前曾经和被称之为「恶灵」的灵魂交手过一次·恶灵就算附在人类身上,也好像不会感到疼痛的样子。即使被揍依然能马上起身,再次朝你攻击而来。如果没有毫不留情地彻底将他肉体击昏,被附身的人是绝不会罢手的。
  「十郎,这里有我母亲的感应吗?」
  (……没有。虽然感觉到好几个人往这边走来……但其中似乎没有绢代女士的气息。)
  所谓的「感应」,是一种变成幽灵后所拥有的能力,亦即察觉存在于自己身边的人类或灵魂的能力。据说一旦习惯后,好像还可以「分辨」出细微的不同,并得知是谁接近而来。十郎能够察觉到以自己为中心半径五十公尺范围内的感应。换句话说,外婆现在所处的位置远超过这个范围。
  「怎么办?要不要先在附近绕绕看,直到十郎感应到外婆为止啊?」
  我向视线直盯着一处茂密树林里看的老妈这么说。但老妈并末回答我,而是从包包里取出一只印有方格花纹的小提包,并把它塞进我的外套口袋。
  「这是什么……?」
  老妈抓住我的肩膀,用一副央求的眼神看着我。
  「拜托了,请救救我妈妈吧。」
  这句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我很自然地就是知道。
  一股寒气从我身体中心扩散开来。周围的吵杂急速远离,声音随之变得模糊。感觉就像是从很深的水底,隐约听见从地面上传来的微弱声响……这是我第三次被这种感觉袭击了。
  身体不顾我的意志迳自跑了起来。跃过眼前的树丛,飞快地穿梭在树林间。即使听见背后传来十郎呼唤我的声音,我的身体也依旧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奔驰。只是一直线地朝外婆身边而去……不管这寒气的真面目究竟为何,不过它担心外婆的心情好像和我一样。
  跑了几十秒后,我发现了那名女化妆师。她的头发乱七八糟,脚上还浮现着许多红黑色的瘀伤。即便如此,~~她却龇牙咧嘴地傻笑,并将右手臂伸向了我。她的手腕往不正常的方向扭曲……应该是殴打的冲击力道太大而骨折了吧。我所说的感觉不到疼痛一事就是指这种情形。
  就算见到她那副模样,我奔跑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减缓。反而加快速度迎面朝她跑去。这样下去,难不成是打算和她直接冲撞吗?不过我的猜测错了。
  我举起了我的左手——宛如驱赶扰人蚊虫般地轻巧——迅速从右边移动到左边。配合手的移动,我明明没碰到她,但女孩子的身体却往左飞了出去。她的身体切向风中发出了砰的一声,就连听觉钝化的我也听到了。虽然声音听起来像是身体撞到某物一副很痛的样子,不过已经过了我的视野范围,所以我也不知道实际情况究竟如何。此刻映入我眼帘的,只有一位身穿和服躺在树根旁的老女人。
  狂奔使得落叶大肆扬起,我停下脚步后轻轻抱起外婆。当我拂去沾在她脸颊上的枯叶时,她慢慢地睁开双眼。外婆一见到我便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你来救我啦。」
  听到这句话,我脸部的肌肉牵动了一下。我这副身体也正在微笑……没错,外婆她一定知道这家伙是谁。
  「我没事了,谢谢。」
  外婆说完后,原本布满我全身的寒气瞬间退去,模糊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清楚。我试着轻轻摇头……没问题了,可以照我的意志行动。
  「你的身体不要紧吗?有没有哪里痛啊?」
  我试着问了一下外婆,顺便做个测试。很好,说话也恢复了正常。
  「这还用问,当然全身都痛呀!不过她刚好踢中腰带的位置,所以我想骨头和内脏应该没事。今天穿和服来真是穿对了。」
  外婆低下头去用手轻按腰带。美丽的茶绿色腰带上沾满了泥泞。虽然想要拂去泥土,但感觉似乎会让脏污更为扩大而作罢。
  「咦?美果姊呢?她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吗?」
  从我抵达这个现场时就一直在意这件事。
  「奇怪了,你没碰到她吗?是我要美果去叫你们来的呀……一定是在途中错过了吧。」
  说不定美果姊此刻正在只有七重留守的家中感到不知所措吧。就算从附近擦身而过,但在小泽疯狂飙车下的十郎,应该也没有余力去感应出美果姊的存在了。


  「那么……你有把那只小提包拿来吧?」
  「咦……?啊,是这个吗?」
  当我拿出老妈刚才放进我口袋的东西,外婆立刻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随即接了过去。外婆扶着我的肩膀站起来,就在右脚往前踏出的瞬间,她屏住呼吸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是伤到脚了。
  「十郎!你回去找我妈,请她托人拿担架过来!」
  我想十郎应该就在附近,叫唤他之后马上感到左肩有股寒意。十郎出声说没问题后,寒气立即远离。
  外婆把身体的重量集中在左脚后站起身来,并从小提包里拿出一只白色盒子。那是个长约十公分左右的立方体,上面附有一个银色的金属拙环……只要将这只盒子对准被恶灵附身的人打开,就会从盒里释放出一道光带将恶灵驱出体外,并缠住恶灵将它化为光亮。我以前曾交战过的恶灵,最后也是外婆用这只盒子除灵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说——但她是这么做的。
  「我们必须在闲杂人等来此之前完成才行,你扶着我到女孩那里。」
  「可是……」
  「别说了,快扶我过去。」
  外婆是个一言既出就绝不妥协的人,这件事我清楚到厌烦。虽然担心她右脚的伤势,但我还是照她的吩咐搀扶她往前走。
  那女孩面朝下地趴在一棵大树边。看来她被我的身体击飞后就撞上了这棵树并掉落在树边。外婆把手从我肩上放开说「到这里就行了」,于是我蹲下来将女孩的身体反转,用手指触摸她的颈部以确认脉搏。太好了……她还活着。
  「八重,你稍微让开些。」
  我依照外婆的指示站到一旁的树下。确认我让开后,外婆便打开那只白色盒子的扣环,将盒子对着脚边女孩的头并缓缓打开盖子。接着,从盒子里释放出一道光带……咦?这情况并没有出现……?啊,对了,因为我当时是处于十郎附身的状态,所以才看得见释放出的光和恶灵吧……虽然现在的我看不到,但「除灵」确实好像结束了。外婆盖上盖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扣上拙环后把盒子收进小提包里。
  「如此一来便大功告成了!」
  外婆笑道。我跑向前去,将手伸到她的背后搀扶她。而老妈带来的急救队员也恰好在这时候出现。



  ※注1:日文的天真与甜是同个形容词。





4


  我和外婆一起坐上救护车,在上午十一点半时抵达医院。

  化妆师女孩被推进加护病房(ICU),外婆被送到诊疗室,老妈和我则被带到最高楼层的个人病房。老妈为了联络老爸和七重先行离开病房,而十郎跑去参观那女孩的手术,因此只剩我一人留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加上没什么事好做,我就从大扇窗远眺窗外。这家医院似乎紧临着鸠冈公园,我的眼下尽定一片广大的常绿林。虽说是紧临,但鸠冈公园占地辽阔,所以距我们刚才所在的那片落叶林区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话说回来,这是间豪华的病房。墙上挂着一台薄型大萤幕液晶电视,还有专用的浴室和厕所。一张松软的沙发靠墙摆放,配置的冰箱也附有自动制冰功能。电视对侧的墙上则装饰了一幅色彩鲜明的大海图……感觉简直就像渡假饭店。
  就在稍过十二点的时候,换上住院病患专用睡衣的外婆坐着轮椅进入病房。而推她进来的人,正是出去联络家人的老妈。外婆的右脚踝以石膏固定着。既然急救队员刚才说过骨头看起来应该没断,所以我想是骨裂或挫伤吧……更重要的是,我还有一件非问她们不可的事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总该要跟我说清楚了吧。」
  刚才那股操纵我身体的寒气在老妈的吩咐下出现,却又在外婆的指示下消失。它现身的时机,我也只能联想到老妈和外婆头上了。
  「医生说是轻微的挫伤。一般来说只需贴酸痛药布就没事了,但你外婆上了年纪,所以在完全复原前都要以石膏固定住。」
  老妈一面帮忙外婆移动到床上,一面说明外婆的伤势。
  「我要问的并不是这个……」
  「被捆成这么大一包,就算不痛也觉得痛了呀。」
  外婆打断我的话。这两人无视于我的追问,继续谈笑说道「哎呀,明明就很痛啊」、「这点小伤没事的啦」……她们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却故意扯一此一无关紧要的话题。
  「别以为你们这样就可以把话题岔开!」
  「知道了啦,何必那么大声嚷嚷……那个恶灵是因为装置炸药的地点不慎,破坏了原本封印的盒子才会跑出来。」
  ……才刚说完她竟又避开重点。算了,反正我也想知道这件事。
  「我不是要问这个啦!你们知道在我身体里究竟有什么吧?」
  我不自觉地抬高嗓门。外婆和老妈面面相觑后,微微地叹了口气。
  「你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吗?」
  听到外婆这么问,我便用力地点点头。见到外婆直视我的眼神,我两眼坚定地凝视回去。外婆再次叹口气,摆出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态度微笑。
  「……好吧,那就告诉你。」
  在外婆的指示下,老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利乐包苹果汁。她打开瓶口,将果汁倒入纸杯摹内。接着外婆把原本摆在边桌上的包包拿了过来,并从包包里取出一袋比平常还小的枫糖包。然后把糖浆加入老妈准备好的苹果汁里,轻轻摇晃纸杯加以混合之后递给我。
  「把这杯果汁喝下去。」
  递过来的纸杯中只散发出苹果香气。我坐到床边把果汁一饮而尽,味道也是一般的苹果汁。当我反问这是什么时,外婆随即爽快地答道:
  「安眠药。」
  哼嗯~~是安眠药啊……什么!?「等等!你怎么可以喂孙女喝……那种……东西……」
  呜哇……全身无力。从手中滑落的纸杯发出了碰到地面的微小声音……为什么外婆会随身携带这种药啊?
  「我会守在这里的……你们就好好地见一面吧。」
  外婆温柔地轻抚我的头……我不行了,眼皮重得令我睁不开眼睛。


  ……意识已经……


  我闻到一股浓郁的植物香气。
  刚才还那般沉重的眼皮,此刻却轻易地打开来。我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我被一座深邃阴暗的森林围绕,还有感觉可怕却又美丽的湖泊。头上是无数紧星和一弯明月……好眼熟的景色。
  我一面走在从岸边延伸至湖中央的栈桥上,一面眺望湖面的星空。天风吹拂下,湖面就像是明镜般映照着夜色。被上下星空包围的我,有种仿佛飘在半空中的感觉。
  站在栈桥前端,我试着回想起之前来到这里的记忆……为了保护朋友而差点被卡车碾过的我,被那股寒气操控身体,举起手挡在眼前并将卡车击飞出去。我也因那股冲击力被弹向后方,掉落至地面后失去意识……等我睁开眼时已经身在这座森林里了。当时也和现在一样站在这座栈桥的前端,接着……
  「当我回过头时,那家伙就出现了……」
  我喃喃自语并仰望天空。天上的繁星多到令人头晕目眩。我闭上双眼,星光就仿佛浸染了全身似的。
  「你说的那家伙是指我吗?」
  这时我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没有脚步也没呼吸声……只听得到衣服摩擦的细微声响。我用力地做了深呼吸后回过头去。
  「八重,我们又见面了。」
  在明月的照射下,他那面露微笑的脸庞与我极为相像……不对,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简直让人误以为是在照镜子般神似。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对着那家伙提问~~心中有种仿佛是对着自己说话的奇怪错觉。
  「如果八重你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告诉你吧。」
  这个个子比我稍矮些,穿着及膝白色和服的家伙走到我面前。大为敞开的胸前没有丝毫隆起的弧度,体格看起来也稍微比我结实一点。
  「我们果然长得很像……虽然有男女的差异。」
  「你果然是男人。看你的胸部一片平坦,我就在猜想你该不会是男生吧。」
  如果我是男儿身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看起来似乎和现在没什么两样,这点令我不禁悲从中来。
  「那玩意儿也在喔,要看吗?」
  「谁要看啊!」
  我抓住他打算掀开和服下摆的手予以制止。他的手腕令人感到意外地冰冷。男子露出温和的微笑,轻轻触摸我的脸颊。他冰冷的手掌夺去我脸颊的热度。
  「其实……我一直想像现在这样和八重说话。」
  为什么这家伙……要如此温柔地对我微笑呢?


  「你到底是谁?」
  我笔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的脸倒映在他那微微眯起的眼眸里。他不发一语地坐在栈桥上,并牵起我的手要我坐在他身旁。当他晃动浸在水中的脚趾时,从脚边形成的半圆状波纹便随之扩散开来。星空从湖面消失,这时湖面上却浮现了一棵非常巨大的樱花树。仿佛脚下有面大萤幕似的。
  「这是我最遥远的记忆。而在这之前的,全都……」
  视野的前方,好像有某种白色物体沿着樱花盛开的粗树干爬了下来。
  「被这家伙给吃掉了。」
  那是一条白蛇。
  「我被那条蛇咬了之后便失去意识。当我醒来时,人已经在家里了。」
  他的脚一晃动,画面立刻随着波纹切换成不同场景。
  起身看看四周。在铺有杨杨米的宽敞房间正中央,孤零零地铺了条棉被。枕头边坐了一名身穿华美和服的女人……模样长得有点像老妈。
  「我的记忆彻底消失。所以,当时我连她是自己母亲的事都不记得。」
  母亲是这张脸,儿子更是和我如此相似,这代表……
  「这个人是我的祖先?」
  「没错。我是很久很久以前,承袭了园原家血脉的人。」
  「你说的很久很久以前……是多久呢?」
  他微歪着头回想,「应该是一百八十年左右吧」。一百八十年前的话……不就是江户时代吗?
  「真的是有够久的……」
  「不过,我死的时候是一九五九年的春天。」
  换句话说,以今年二千零三年来算的话……那就是四十四年前啰?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会说明的……你先看这个。」
  他指着水面。水面正显现出一只表面被贴满了符咒的盒子。
  「这是……在秋本家见过的东西。」
  说到秋本,他是之前导致我和恶灵交战的男人。
  「这是将恶灵封印起来的盒子。没有特别名称,就单纯被称为『盒子』。没有盒盖,一旦封印后,就必须破坏整个盒子才能打开。相对于盒子……」
  他的脚咻地晃动一下。
  「你应该见过这个吧?」
  出现在波纹之后的,是那只眼熟的白色盒子。
  「这个被称为『御盒』。」
  打开边长十公分的正方体盒盖,从中延伸出一道白色光线,这时影像静止。
  「这道白光名为『白神』,是一种类似寄生虫的生物。」
  「寄生虫?不是神吗?」
  「确实有人把它当成神来崇拜……但它并不是神。」
  他静静地凝视着湖面,眼眸中倒映着眼前那幅影像。
  「每隔五十年也不见得能够发现白神的踪影,它是一种非常稀有的生物。家族中并没有人知道白神究竟是如何诞生于这个世上的。听说从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从神话时代开始它就存在了。」
  就算跟我说什么神话时代,我一下子也会意不过来……总之就是身世成谜的生物吧。
  「它无法单独存活。必须寄宿在动物体内,一旦灵魂接近它的宿主,它就会从体内伸出一道光将灵魂吞噬。」
  原来那道光是专吃幽灵的啊……
  「白神缠绕灵体后,会将灵魂幻化为光。那道光则成为白神的一部分,而那个部分让光得以增长……如此一来,便能吃到更远处的灵魂了。」
  也就是长大的意思吧。
  「对了,你刚才说它都寄宿在动物的体内对吧?可是为什么又装在那只盒子里呢?」
  难不成那只盒子里,装了什么极小的动物吗?
  「能成为宿主的动物,似乎存在着一种『这只猫可以,那只猫不行』的莫名条件。因此白神没办法轻易舍弃它的宿主。采集成为宿主的动物之血涂在盒子内侧,再将它放在附近并烧死动物后,白神就会逃进盒子里。只要盖起来,直到打开前好像都不会跑出来……的样子。」
  「好像?这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我没有亲眼见过实际情况……这是我请教一名从野猪身上诱出白神的人,要他告诉我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他略怀歉意地如此说道。比起那种事,我比较在意的是诱出白神的方法。放血并烧死动物的行为如果发牛在现代,肯定会被保护动物团体控告的吧。
  「真是残忍的捕捉方式……只不过为了收服幽灵,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况且变成光的幽灵不是都可以成佛吗?」
  当我问完,他立刻看着我的眼睛缓缓摇头。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回答我「并不是这样的」。
  「即使幻化为光,灵魂的意识也不会因此消失。而是被白神所擒并剥夺自由。」
  「那么,你是指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成佛啰……?」
  「不,如果单单只把它装在御箱内不喂食灵魂,白神就会渐渐缩短最后消灭。一旦消灭之后东缚就随之解脱,灵魂也得以成佛……不过八重,白神的身体一年只会缩短一公分而已。」
  一年一公分?外婆驱使的白神长约两公尺左右。假设以那只白神为标准大小来看,被他捕捉的灵魂将超过两百年以上无法成佛并失去自由。要是美果姊和十郎碰上这种遭遇……一想到这里,我就害怕得全身发抖。
  「那样……幽灵未免太可怜了。」
  「不仅如此。白神随意吞噬灵魂,一旦没有灵魂可吃,就会驱使宿主攻击人类。而且那些几乎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八重,你应该知道有些人会成为幽灵,而有些人却不会吧?」
  被他这么一问,我点点头表示知道。美果姊和十郎死后都成了幽灵,但我外公却没有。
  「我也无法说明清楚为何会发生这种现象……但园原家的教义是认为,只要对现世还留有强烈眷恋之人,死后就容易成为幽灵。」
  「所以……它才会袭击十几岁的年轻人啊。」
  这正是人生刚要起步的年纪,应该每个年轻人都会对这个世界感到强烈眷恋吧。莫名其妙被杀,连灵体也随即被吞噬……真是悲哀。
  「因此我也遭到了袭击。」
  这是指那条白蛇曾是白神宿主的意思吧……?
  「而且我……运气更差,因为我具有成为宿主的资质。」
  「咦……?」
  他踢起水花。水花因月光照射而闪耀,落在水面之后又形成无数的波纹。这时湖面上已经不再出现任何影像。
  「……说来话长,你愿意听我娓娓道来吗?」
  他抬头仰望一弯明月说道。我轻轻点头回答「好啊」。


  我十四岁的时候被白神寄生,那道冲击让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唯一残留下来的,就是从蛇体伸出的白光钻进自己胸口的景象。我想可能就是那个关系,导致我的体内一片空白。
  之后两年的时光里,我拼命回想起一些话语或是日常生活的行为。幸亏有部分记忆早已深植体内,所以我不必花十四年的时间重拾过去的岁月。虽然不管怎么努力也唤不回记忆,但我母亲详细地告诉我过去,为我填补了那道缺憾。
  听母亲说我丧失记忆的那天,发现我倒地不起的人就是父亲。附近的村子里有孩童遭到白神袭击,而当时被人目击到的宿主是那条白蛇……在追逐白蛇的途中,一边凝视蛇的爬痕一边沿途追踪的父亲,在一处樱花轻轻飘然舞下的山丘上发现了干涸的蛇尸,以及一动也不动的我。
  原以为我被杀害的父亲哭泣着抱起了我的身体,这时却发现我尚存一丝气息。总算松口气放下心来的他,思索着理应为宿主的白蛇为何会断气?然而他一个人也解不出答案,于是他就从宅邸招来其他随从一同讨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孩子拥有成为宿主的资质,于是被白神寄生体内。
  接受了这个结论后,从此我便被隔离在一旁的厢房里。因为家中住有族人担任灵媒时各别附身的不同灵魂——从前的伟人、拥有高强灵能力的祖先、以及医生等等——大家都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所以若是白神从我体内出来吞噬那些灵,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不过由于母亲和仆人都一直陪伴在我左右,因此我不觉得寂寞。


  到了十八岁时,我才注意到身体成长停滞的现象。虽然大家认为应该只是成长迟缓,但经过了四年时间却完全没有任何变化果然还是会令人感到奇怪……那是白神对我的第一个影响。
  白神的数量非常少。御盒也是代代相传之物,没人详知关于白神的事情。虽然族人记载的文献中写有白神的资料,却没有依附在人类身上的例子。因此我必须自行设法将它赶出体外。
  最令我感到恐惧的,就是自己是否也会像动物一样去攻击孩童?但类似那样的征兆却丝毫不曾发生。


  到了二十岁时,就在大家已经绝口不提我年纪的某一天,一名孩童灵迷路闯进了厢房。
  当时我在向阳处睡午觉,所以并没注意到灵魂闯进来的事。正当我觉得阳光快让我的头发烧起来因而起身之际,立刻发现眼前坐了一名年幼的少女灵。但是……什么事也没发生。白神并未从我体内跑出来。我试着触摸她,但少女只是笑嘻嘻地微笑着,并没有幻化为光。
  于是我心想,至今被隔离的这六年究竟算什么。由于当初决定将我隔离的当家已经过世,所以由他继承家业的儿子向我深深低头表达歉意。如同我之前所说,没人听闻白神依附在人类身上的例子,因此我心想隔离也是必然的处置吧。当我笑着说「这事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他随即带着复杂的表情点点头并离开房间。他和我是同年出生的,我们曾一同奔驰于山野中,曾是一起玩到忘记太阳下山的好友。虽然起初他还很羡慕我能保有孩童的模样,不过态度却逐渐显得冷淡,最后也不再来厢房找我。而我又回到主邸生活,但在人群中所感受到的孤独却远比被隔离时更为强烈……于是,我自愿前去支援驱除恶灵的工作。
  园原家族的血脉赋予了女人灵媒能力,而男人则是灵能力。虽然灵媒能力大多只寄附在长女身上,但若是母亲能力够强大的情况下,有时也会发生连妹妹也具有能力的罕见情事。
  家族的男人则或多或少都拥有与生俱来的灵能力。
  家族的女人藉由过去的伟人附身,可向社会提供建言,所以时常和国家的政要有密切往来。然后再用从中获取的高额捐款来支撑园原家的经济。相对的,男人则带着盒子与御盒巡视各地、封印恶灵。虽然让白神吞噬恶灵的方法很简单,但白神却会因此不断成长。为了将白神的成长抑制到最低限度,因此规定唯有在对付盒子无法封印的强大恶灵时才能使用御盒。这种不计代价也要驱除恶灵的作为是代代流传下来的惯别。正因为如此,园原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才从未间断。
  我跟着那些男人们游遍全国。旅行期间,我了解到白神对我的第二个影响。也就是我的手具有将恶灵自人体内驱逐的能力。之前的作法都是必须将被恶灵附身者封印在结界里,并出动数人长时间念诵咒文才有办法将恶灵赶出体外,因此我拥有的这项能力让大家皆大欢一II

  有时我也会男扮女装以诱出恶灵。因为恶灵喜欢附身在女人身上。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若是把灵媒能力只寄宿在女人身上之事一并列入考虑,或许就是女人的身体较具备让灵体适应的某些因素也说不定。其实只要平心静气地观察,应该就能发觉我不是女人。但大多数的恶灵都是冲动的行动派,所以只凭外表就能轻易骗过他们,他们感应的察觉方式都太过草率。当然也可能是我的外表本来就比较女性化,加上成长停滞的关系,这样的变装方式才能奏效。
  从这时候开始,我渐渐认定所谓的白神本来就是像这样寄生在灵能者身上的生物,并以能够成为白神的宿主感到自豪。甚至对白神没有选择他人而选择自己感到优越。

  自从被白神寄生后历经了十二个年头,当我从不知是第几次旅行途中返家时,父亲已撒手人寰。之后又过了七年,母亲也过世了。当时我已三十三岁。

  那时的平均寿命大约是四十岁左右。相对于平均寿命,园原家的男人,特别是勤于使用灵能力者甚至活不到三十岁。能力较弱的父亲由于没有出外旅行而留守在家,所以当时活到了四十二岁,但外出旅行使用能力的我,却已经到了寿命随时将尽也不稀奇的年纪。
  从那之后过了三十年,直到我的妹妹过世后,我才终于察觉白神对我的第三个影响……那就是长生不老的寿命。


  我开始心想,该不会再过个三十年还不会死吧。这时世上也有了改变,不再像从前那样频出恶灵。伙伴们也有人开始减少旅行次数,但我即便是一个人也照常往来于各地。反正家里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倒不如出外旅行。我反覆着驱除恶灵、封印盒中并放逐深山的作业,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年复一年。
  当我年过九十,已经不再细数自己年岁的时候,我曾于某次旅行——应该是在长野附近一带——碰上连续豪雨造成松脆的悬崖崩塌,因而坠落谷底河中。惨遭湍流吞没的我失去意识,等我醒来时已被急流打上岸边了。虽然伤势似乎并不严重,但我全身感到倦怠,丝毫没有想要站起来的意念。
  「就算我在这里默默死去,也没有人会为我感到悲伤吧。」
  就在我如此喃喃自语时,一股发狂似的莫名强烈孤寂袭上心头。但在此同时我的心情却也轻松许多。我听着流水声静静闭上双眼,心想生命就算现在到了尽头也无所谓。
  然而即使时光流逝,大约在我见到两次满月之后我依然没死……于是我终于明白,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仍是可以活下去的事实。
  打从白神寄生在我身上的那天起已经过了一百年。不管走到哪里,都已不见恶灵的踪影。根据园原家的文献中记载【大多数的情况下,拥有较强灵能力的人死后会转变成恶灵】。
  由于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具备强大的灵能力,因此恶灵会消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那是非常好的现象……但我却感到极度空虚。
  失去旅行的目的后,我大约在隔了十年之久尝试回到故乡。原本熟悉的家被改建,四处都焕然一新。
  迎我进门的中年当家低头对我说「希望您不要再出外旅行了」。看样子,过了一百年模样也依然不变地继续旅行的我,似乎成了许多地方上心生恐惧的对象。还告知我今后驱除恶灵一事,要等接到通报后再行前往。
  他对我说道「这些年来辛苦您了。今后请在此度过平静的时光」,并给了我位于腹地内的某间独立式厢房……铺有杨杨米的宽敞房间,让我想起了那天的母亲。


  世上的改变实在太大。对照之下,园原家也有很大的转变。
  女人们似乎依然和政府维持着紧密的关系,从生活情形来看,好像获得政府相当额度的赞助。在男人身上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灵能力。虽然还是可以勉强看到灵体的模样,但也已经没打算去记起咒语的念诵或是符咒的写法等等。他们之所以能在各大企业担任要职,应该也是与中央政府的关系所赐吧。
  我每天在家过着漫无目的的时光。只能翻阅从仓库里找出来的各种文献,并尝试新的咒语来打发时间。其中,我对式神(注1)特别感兴趣。将咒语写在纸上,驱动强大念力使之变成动物。如果不下达某个命令,式神就会立刻消失不见,所以每当我模仿飞到庭院来的鸟类做成式神时,就会命令它「在我的寂寞消失之前,一直待在这个家里吧」。
  于是这家中马上充满一群鸟儿。看着它们在家中快活地来回飞翔,我连东西也没吃,就这样乏善可陈地度日。虽然这样算是维持着安稳的生活……但不管经过多少年,那些鸟却依旧没有消失。
  打从我在厢房开始生活已过了二十年。在夏天一个非常炎热的日子里,当我午睡一觉醒来便发现一名女孩昏倒在庭院内。我跑过去抱起她,急忙让她在电风扇前躺下。当我从厨房拿着水和擦手巾回来时,少女端坐在电风扇前日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的脸。她是个看似聪明又美丽的女孩。我试着问她「你坐起来不要紧吗?」。我已经许久不曾开口说话,所以声音听起来非常嘶哑。
  「我妈果然撒了谎,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坏人嘛。」
  少女嫣然一笑地这么说。
  少女名叫绢代。她的母亲似乎告诫她「厢房里住了一个凶恶的怪物,绝对不能靠近那地方」。绢代大声笑道「我才不是会轻易相信那种低级谎言的小孩呢」。此后她就每天跑来找我。她好像知道我长生不老的事,所以总是一直缠着我说话。绢代想听的并非是小孩感兴趣的驱除恶灵故事,而是关于我旅行时所经各地的风景文化。当我看到绢代兴致勃勃地倾听我每一个经历时,就让我感觉这数十年的旅行绝不是白费。
  绢代时常肿着脸颊往我这边跑来。躺在我身旁用力地紧皱着眉,并用她湿润的双眼抬头看着鸟儿们。即使如此,她也绝不流下一滴泪来。刚开始见到她这模样时,我都会感到不知所措,这时她却反而回过头来安慰我说「这种事是家常便饭啦,我早就习惯被我妈打了……不要紧的。」
  绢代是一个能毫不讳言地说出对「家」不满的女孩,所以被家族和亲戚们视为空气般对待。她非常厌恶园原家封闭的本质。对于家族为了防止能力衰竭,必须和拥有某种程度的灵能力者结婚一事,以及不能使用灵媒能力来为自己谋利的规定,她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
  「为什么这个家的人都这么顺从呢?人活着就是应该要更加随心所欲啊。」
  绢代总是这么说。每当我听见她的话时就忍不住心想,比起从小就理所当然遵从家规的自己,这孩子的心胸是多么宽广开朗啊。只要和绢代在一起,就觉得连我的心都仿佛受到她那光芒照耀般,感觉好温暖。
  经过了半年,在绢代十三岁时,她问我为何年岁都不会增长,能这样长生不老?我花了点时间跟她解释白神的事。绢代听完故事后,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但很快又抬起头说:
  「不知道我是否也能成为宿主呢?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这一瞬间,纸片啪啦地从她上方落下。


  式神,消失了。

  之后的三年里,每天都幸福到令我想哭。虽然绢代就算打开御盒,白神也没有寄宿在她身上,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在乎。绢代愿意为我打开那只盒子我就很开心了。

  绢代对此感到非常沮丧,但她马上就调适好心情「仔细想想,我可以要求你一定要守护我呀。这样我就感到非常幸福了喔」。我怀着聿福的心情,凝视着眼前的绢代。她笑着说道「我想我会比你先走一步,抱歉啰」。即使她比我先死,但我想此刻的幸福感觉,会永远存留在我心中。






  某个春天的早晨,当我睡醒时立刻感到指尖轻微发麻。麻痹戚随着时间一同扩大,到了傍晚我已经无法起身。从高中放学回来的绢代抱起了一直靠在柱子上的我,并将我放到了棉被上。我不发一语地看着绢代的眼睛。绢代紧咬着下唇,让我见到她第一次流下的泪。
  「你会死吗?」
  我怀着平静的心情向她点头。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对其他的事全然不知,却很清楚自己生命将尽的事实。麻痹感正一步步地在我身体蔓延开来。
  「绢代,那御盒就交给你了。你要用它守护你的家族。」
  「我不要!不准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不要离开我呀!」
  虽然她抓着我的肩膀摇晃,但我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彷佛头部以下完全消失似的。
  就算想要轻抚绢代的头发,我的手臂也已经举不起来。
  「谢……谢你。」
  连嘴唇都已经渐渐麻痹。
  「我不要你道谢!你不是要守护我的吗?」
  我看着绢代不停摇晃我的模样,在一切逐渐反白模糊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你一定要再回到我身边……八重!」
  听完这句话后,我所有的感觉便彻底封闭。


  「……八重?你的名字叫八重吗?」
  始终静静地听他说话的我,到此才第一次向他发问。他温和地笑着并点头说道「是啊」。
  「这是我母亲希望我能够重叠八种幸福而取的名字。房屋、财富、人、爱、健康、知识、技术,以及……灵能力。」
  「那个叫绢代的女孩就是我外婆吧?」
  虽然从她说话的内容推断很像我外婆,但我不曾听过这个故事。他深深地点头并再次摇晃他的双脚。波纹起伏之后,湖面映着一名长发的美丽女孩。
  「很漂亮吧?这是十六岁的绢代喔。」
  外婆稍微弯下腰笑了起来,并朝我们这边伸出手。这像是正被人轻抚着脑袋的影像。
  「我认为我们的关系有别于一般的男女之情。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绢代就把我当成是弟弟一样看待,我也不介意她这么看待我。」
  原来外婆喜欢美少年的癖好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变过……不对,和这家伙的相处似乎才是最大契机吧。
  「那天……我的意识被卷入了一处全白之地。四周仅是一片空白,没有身体存在与时间流逝的感觉,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他说的那里,应该就是所谓的天国吧。
  「你当时死了吗?」
  「嗯。死了以后,我走向那片白茫茫的场所……只觉得周遭一片模糊。好几次想起了式神消失的瞬间,感觉真的好幸福。不过,心里却有一股想要回到绢代身边的冲动。」
  他踢了踢水面。湖面随即映出一名置身于飞舞纸片当中,面泛微笑的少女。我认为这真是幅美丽的情景。
  「之后不知道流逝了多少时间,但那个世界突然间消失了。这次我身在一处漆黑但温暖的地方……噗通、噗通,一个近到可以听得见心跳声的地方。」
  这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家伙会存在于我体内了。
  「那是我妈的……肚子里……你,投胎转世成了我吧?」
  即使是我的祖先,但长相相似到这种程度未免也太奇怪了点。之所以这么像,应该是因为他的灵魂对我的身体带来了影响。
  「我想所谓的投胎转世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我可以同样感受到八重的所见所闻,以及你感觉到的一切。当你睡着时我便回到这个地方……但除此之外的时间,我经常和你感受相同的事物并一同活着。」
  「竟有这种事,我居然完全没发现……」
  我看着坐在身旁的男孩。这十七年来,他一直与我有着相同的体验。我之所以能够极为自然地接受他的存在,或许就是这些年来长期累积的结果吧。
  「那是因为我一直不让你发现……只要我有意愿,随时都能自由操纵你的身体。你的身体有好几次突然不受控制吧?当时操控你身体的人就是我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过·那股强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呀?」
  在那起夏天的事件中,我将那只抛过来的手电筒扔回去后造成对方肋骨骨折。就在不久前,我的双手一挡硬是把卡车弹了回去。而这次只不过像轻抚似地动了动手,就把人给摔到树上……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我应该说过吧?从前,园原家的男人都拥有强大的灵能力。」
  「也未免太强了吧……而且所谓的灵能力,不是对幽灵才能使用的力量吗?」
  而且既然都说是「灵」能力了……
  「我想……所谓的灵能力,是指魂魄所拥有的力量。过去大家都拥有很强的灵魂,然而最近……似乎很少有那样的男人了。」
  竟能出现这么多拥有灵能力的人,看来从前的园原家应该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家族吧……
  唉,就家族与政府有密切关系的地位来看,之所以强大也是必然的道理。
  「在八重你终于开始牙牙学语的阶段,我曾经稍微借用了你的身体。」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却完全没有记忆……不过,我马上会意到他为何借用我身体的原因。
  「是为了和外婆说话吧?」
  听我这么一说,他立刻面露微笑轻轻点头。
  「绢代打从你存在胎内时开始,就感应到了我的灵魂。帮你取名为八重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你出生之后……绢代有时也不是对你,而是对我说话。我死后她立刻离家的事,让日本画家凭依作画、赚了大钱的事,远渡法国后谈恋爱的事……即使上了年纪,她的笑容依然和从前一样不曾改变,真令人怀念啊。」
  他将上半身往后倒,直接躺在栈桥上。黑色的眼眸倒映着星空。
  「绢代说她在我死后就一直调查着白神的事,并告诉我某个地方的传说……从前一位美丽的神,将白蛇释放于大地。蛇因为吃下了地兽变胖,结果成为神的粮食。神虽然拥有永世的力量,但不久后便长眠于这个大地……」
  「那条传说中的白蛇,指的就是白神吗?」
  「在我出生前,园原家曾举家搬迁过一次。这个传说中描述的土地,就是从前我们族人栖身的地方。在我阅读过的仓库文献里,就曾记载一段园原家始祖活过三百年的记述。我在刚被寄生时曾读过这一段,当时我认为这种记述只是虚构的故事。但我现在总算明白……始祖恐怕也是曾被白神寄生的人类吧。」
  他猛然地站起说道「结果,白神竟然是像电池一样的东西」。湖面激起一阵涟漪,再次映出御盒。
  「为了让特定的人类不老不死,所以白神寄生在动物身上成长。当它进人人类体内后,便将力量赐予那个人,并慢慢地削减自己的身体。一旦白神耗尽,宿主也会死去。」
  「传说中的特定人类,果然是指灵能者吧。」
  「该怎么说呢……应该也包括他们,不过或多或少都会有想要长生不老的人类。」
  应该是和国家伟人这类掌权者有密切关系吧……不自觉联想到这个,很可能是我漫画和电影看太多了。
  「那么,结果你和外婆谈了些什么?」
  「她说,就让这孩子过她自己想过的人生吧。」
  「……咦?就只有这样?」
  「嗯,就只有这样。不过依我看,绢代她似乎了解我的心意。」
  不知为何感觉超高兴的。他伸出手抚摸我的头,我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我是个已死的人。虽然能像这样以魂魄的状态活着,但这副身体、这个人生,全都属于你自己。」
  他肯定想说更多话吧。
  「现在活着的「八重」是你,绝不是我。因此我不会擅自控制你的身体。只是……当你真的遇上危急的时候,希望你能允许我任意采取行动。唯有这件事请你答应我,因为我想守护你。」
  这家伙……真是个笨蛋。他未免也太没私欲了吧。
  「谢谢……不过这样真的好吗?我并不怎么在意你和外婆交谈……」
  「不用了,因为我终于可以像这样和你说话。知道我的存在后,你竟然还对我心怀感谢……..。」
  他牵起我的手,我站了起来。星空的颜色正逐渐变淡。
  「你的周遭总是围绕着许多笑容。光是能和你一同活着,我就感到非常幸福。」
  看着我,彷佛因为感到耀眼而眯起眼睛的他也逐渐褪色。拉紧和他牵着的手,抱住他纤瘦的身体。虽然他的体温依旧冰冷,但我的心却感到温暖。
  「我很高兴有你存在……我也觉得很幸福喔。」
  就在我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前,他已经从我的双臂中消失了……我的声音……应该传达给他了吧?白色的光芒满溢在我周围,过于耀眼的光线令我紧紧地闭上眼睛。


  当我再度睁开双眼时,立刻见到一片淡绿色的天花板。就在反覆眨了好几次眼睛后,我才想起自己被外婆下药的事……唉,算了,也多亏有她我才能和那边的八重见面。
  「这药并没有副作用,你放心好了。」
  被这道声音唤起时,发现外婆正坐在床上看着我。
  「那还用说!要是你用有副作用的安眠药,我绝对要跟你绝交!」
  我从靠墙的沙发上站起,接着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没见着老妈的人影。
  「……见到面了吗?」
  外婆看着我问道。她的话里虽然没有受词,但我明白她指的人是谁。
  「嗯,我听他说了很多。包括盒子的事、白神的事……以及外婆的过去。」
  外婆一副怀念似地眯起了眼睛,喃喃自语地说「是吗」……她应该正透过我看着他吧。
  恐怕外婆长久以来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压抑着想与另一个八重说话的冲动……
  「即使知道了那孩子的存在,你也不需要有多余的想法喔。因为现今活在世上的『八重』是你自己啊。」
  外婆伸出了手,当我把身体靠过去时,随即被她轻轻地抚摸了头。映人眼帘的影像,与我刚才在湖边看到的过去重叠……很高兴他们两人几乎都说了同样的话。即使没有直接对谈,他们的心也连在一起。
  「我好喜欢这样抚摸你的头……你的头发摸起来真是柔软呢。那孩子的发色乌黑,而且更为干涩。在我告诉他之前,他一直都是用肥皂洗头的。」
  如此说完后外婆忍不住大笑,我也跟着笑了。另一个八重一定也在笑吧。这是一种心满意是的感觉。不管在我的体内还是外面,都有小心呵护着我的人。
  让外婆就这样抚摸我的头好一会儿后,我听到门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外婆大喊了一声~~泪进」,门随即打开,老妈和一各身穿西装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这名年约四十几岁的男人,一进入房内就向外婆深深地行鞠躬礼。他应该是警方的人吧?
  「这么晚才赶来实在是非常抱歉。现在还在搜寻另外一个。」
  「你不需要感到抱歉。何况医院的安排和媒体应对都很令人满意。不过那是个上级灵,所以请大家特别提高警觉。」
  另外一个?上级灵?……他们在说什么啊?
  「还有……御盒就由这孩子代替我使用。」
  我被外婆拍了一下肩膀……咦?什么?
  「等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啦!」
  「别在那儿嚷嚷!我接下来就要说明了呀!」
  老妈说「你就学着点吧」。而外婆就像是个回答「人家这就要做了嘛!」的小孩般噘着嘴说明,如下陈述。
  在拍摄现场被损毁的盒子共有两个,一个是封印低级的动物灵,另一个则是封印着被称为上级灵的强灵。灵无法附身在完全没有灵感的人类身上。在事发现场拥有灵感的人,就只有那名化妆师女孩和外婆。虽然动物灵就近附在女化妆师身上,但上级灵并没有马上进行凭依,而是直接跑进了森林的深处。上级灵会选择较耐用的人体附身。低级灵与上级灵的差异似乎就在这里。总之,外婆要我去驱除这个上级灵。
  「等一下!我去的话,说不定也会被附身不是吗?」
  身体强壮、又具有灵感体质。而且还是个女人。这岂不是完全符合灵附身的希望条件?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因为一个身体只容得下一个灵而已。」
  这是要我在美果姊或十郎附身的状态下前去吗……不对,在这之前……
  「老妈去不就成了吗?为什么是我啊?」
  当我对从刚才就表现出一副不千己事的老妈如此抱怨时,老妈随即笑说:
  「八重你也真是的,明知我是个究极居家型女人。要是在这种寒冷季节到那个满地泥泞的森林里走来走去的话,一定会过劳而死呀。你不希望老妈死掉吧?我死了你一定会哭的。」
  「你只是因为伯冷伯麻烦,所以才懒得去吧!」
  「嗯~~老实说的话是没错啦。」
  ……她就是这样。一副自以为完全没错的表情。不过即使如此,被她这样回以微笑还是让我怒气全消。老妈真贼。
  「如果……可以把那只御盒交给我的话,我们很乐意前往除灵……」
  站在门前一直不发一语的男人突然这么说。还有这个方法嘛!
  「不必了,我不想让家族以外的人碰那只盒子。」
  外婆以坚定的口吻回答……对喔,那是个遗物。那是请外婆用它守护家族的他留下来的唯一遗物。


  「……我明白了。那么我先告辞。有任何问题的话请以手机联络。」
  再度深深行了个礼,男人便走出病房。
  「那个人是谁啊?」
  从谈话中判断,我猜想他应该是和园原家有关系的人。
  「他是园原家现任当主。我妹妹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外甥。」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外婆有个妹妹。当然,我不曾见过她。
  「我以为当主应该是个年纪再大一点的老爷爷……没想到还真年轻。」
  脑中的印象应该是身穿和服的白发老人。没想到我这个人的想法还真刻版。
  「因为园原家的男人寿命向来很短呀。灵能力就是魂的力量。可能是削减了魂的力量,寿命才跟着缩短了吧。最近由于能力变弱的关系,所以能活到平均寿命的人也跟着增加。」
  这么说来,我的寿命不就也缩短了……我这样的想法好像全写在脸上,外婆笑着说「你没事的啦」。
  「因为使用力量的是『八重』的魂啊。」
  「可是这样一来,总有一天他会消失的不是吗?」
  如果必须削减灵魂才能获得力量,那魂总有一天会耗损殆尽的吧?
  「如果持续使用的话,应该会消失的。」
  「别说得那么轻松……!」
  「可是你仔细想想,即使频繁使用,至少也能撑个十~十五年吧?所以只要不是像小欧那样经常濒临危险的体质,那么一辈子也不会消失呀。」
  那就没问题了,我松口气放心地想。像西欧那样每次都面临生死关头的角色是制作单位的安排,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发生嘛。
  「只有一件令人担忧的事,那就是你的灵媒能力较弱,导致灵魂难以久待。事实上,附身的灵魂会牢丰待在体内,即使受到强大的外力压迫,也不会轻易就抽离出来喔。」
  这件切身之事……其实我很清楚。虽然灵魂自己控制身体时是没什么问题,但我只要突然受到外力牵引,灵魂很容易就会从身体脱离出来。一旦抽离之后,若是没有再次调整呼吸就无法回到附身状态,于是这段期间就只剩下『我自己』。
  「因此为了在八重被恶灵附身时也能加以对抗,我事先找了帮手过来。他们差不多也该到了,你去大厅和他们会合吧。」
  话说完后,老妈拿了外套给我。我嘴里问着「是谁啊?」,手同时接过外套穿过袖子。老妈微笑着说这是秘密,如同之前在鸠冈公园入口处所做的一样,她将小提包塞进了我外套的口袋里。
  我离开病房后,一个人定在安静的走廊上。坐进电梯后按下一楼的楼层按键,一心想着帮手究竟会是谁。即使恶灵附身也能对付……换句话说,一定是对灵魂具有一定知识的人啰?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只希望是个安静一点的家伙。
  叮咚,电梯发出到达楼层的提示声,门随即打开。我环视了一下大厅,发现有人见到我后便站起身来。两人一边挥着手,一边朝我接近。
  他们是亘与保。



  ※注1:式神,或识神、しきがみ、しきじら、式の神,文献上亦有式鬼与式鬼神的称法。指的是在阴阳师的命令下所役使的灵体。「式」有「役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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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哎呀~真是吓一跳!社长打电话跟我说老夫人受伤了,但没想到居然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因为我平常不怎么看新闻啦~~」

  「亘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人烟的大厅内。根据这家伙的说法,听说社会大众似乎都认为是拍摄期间因人为疏失导致引爆大量火药,加上当时还发现末爆弹,所以疏散附近居民前往避难……这个报导根本就是天大的谎言。
  「那,你们两个是来探病的吧?只是这样吧?」
  拜托~~告诉我他们只是来探病。谁都可以,快告诉我这两个人并不是我的助手,其实另有真正厉害的人!
  「我是被绢代大师叫来的。虽然不清楚实际状况,但她说……希望我和八重一起去森林,如果八重出现诡异言行,就把你打昏送进这间医院。」
  啊啊……果然没人。竟然没有其他帮手~~
  「八重的言行平常就很诡异了不~~是~~吗?」
  「就只有你没资格这么说我!还有,其实根本没人叫你来吧?」
  不管是把我打昏还是送到医院,只要有保一个人就能搞定。当然,我是极力希望不要发生这种事才好。
  「有什么关系~~有我在的话,一定帮得上什么忙……」
  「你绝对帮不上任何忙!」
  「你这个人还真是过分耶!哥,多我一个是不是比较好?」
  「不,我也觉得你帮不上忙。」
  连他想要找帮腔的言语也被保以笑容轻易否定了。
  「你看吧!你果然帮不上忙!」
  「不要老说我帮不上忙好不好~!我是真的能勃起(注1)……」
  「滚回去!」
  我大吼一声,并一脚往亘的小腿踢了下去。亘一边「哇啊~~!」地大声哀号,一边用两手压着小腿在地上打滚。
  「好一个下回旋踢。」
  保笑嘻嘻地说。
  『嗯,谢谢赞美。』
  我也面带微笑地回答。丢下蜷曲在地的亘,我和保直接并肩往玄关走去。途中,从手术室参观回来的十郎碰了一下我的右手腕,(你们对亘做得有点过分喔……)看来他似乎在附近听见了刚刚在大厅时的对话。
  直到走出玄关,我都在向十郎说明我们要去找另一个灵体,以及如果他从我身上抽离的话,我就会有被恶灵附身的危险。
  (那么说来,是要我直接附在八重身上去找恶灵,一旦发现他的行踪就用盒子加以除灵啰?)
  『嗯,就是这么回事。』


  我们一面在脑内对话一面走出医院。加上痛得在大厅地上打滚的亘追了上来,最后演变成三个人一同出发寻找恶灵的行踪。
  鸠冈自然公园分别在北侧、南侧、东侧各设有一个出入口,西侧是山区。我和老妈坐车抵达的地方是北门,位于医院正前方的是南门,而靠近崎玉幻境乐园的则是东门。
  医院外侧设有警方的紧急应变中心。负责指挥的人,则是刚刚在病房向外婆鞠躬行礼的现任男当主。当他发现我的视线,便往我这边跑了过来。
  「你是八重吧?我叫做园原重富。」
  他说完后礼貌地向我行了个礼。我也点了头回道「午安」。
  「闲容我长话短说,很快地解释一下现况。我们现在的所在位置是这里。」
  他把手中的地图拿给我看,并指出医院的位置。
  「刚才已经在公园周边设下结界,此刻我们家族与警方的联合队伍正从东门进入。因为沿路会一面贴结界符一面前进,所以不必担心恶灵会跑到我们这边。」
  我边点头,边看着他在地图上移动的手指……虽然我不知道结界符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从它的名称想像,应该是一种可以避免灵魂自由进出的符咒吧。
  「西侧的情况如何?」
  「你放心,那边也是一样从山的另一侧展开结界。」
  这并非是多广大的山脉,可是山还是山。依照他的说法,他们已经调派人手包围那座山了,似乎花费掉相当多的人力。
  「我希望八重你可以前往这附近调查。」
  他所指的地方是西侧山区附近。
  「目前为止尚未接获有人遭到附身的通报。换句话说,也就是恶灵依然保持灵体状态……
  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无法对被灵魂附身的人类布下封印结界。因此恶灵一旦附身,便会轻易地越过结界,造成一般民众损伤。」
  他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并深深地向我鞠躬。
  「请你务必在牺牲者出现之前消灭恶灵。」
  居然必须向我这样的小孩低头行礼……从这点来看,便知御盒的力量对园原家的人而言是绝对重要的存在。我从一名警官手上收下一支紧急联络用手机,并相当壬握手道别。可能是长时间待在室外的关系,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感觉非常冰冷。


  我和小西兄弟一起借助地图走在公园……应该说是森林里。从南门进入,通过了灌木林区,我们此刻正步行在针叶林区里。颜色长得如铁锈般的杉木等间隔地种植在此。不过由于十郎附身的缘故,以致我无法好好体验杉木清新怡人的香气浸润肺部的感觉,但这里真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春天来的话,花粉应该非常惊人吧~~真可怕耶~~」
  从我身后传来亘踩着杉叶发出的沙沙声……对亘而言,他似乎无法理解大自然的美好。
  『你还是没有任何感应吗?』
  (是啊。偶尔有小鸟飞过,但只是鸟罢了……)
  我快步地走在森林深处,同时与十郎交换思考。还以为很快就能发现的……该不会已经找到了?
  (要不要打电话问看看?)
  『说的也是,难得我都借来用了。』
  十郎站定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天线的突起处勾到了放在同位置的小提包,并一起拉了出来。
  「那是什么?」
  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保如此问道。
  「这里面放了盒子,是用来除灵的。」
  「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见到他伸出的手,十郎问我(可以交给他吗?)。我回答『可以啊』。
  「借你看,但是不可以打开喔。要是现在打开的话,十郎可是会被驱除的。」
  保从十郎手中接下小提包、取出御盒,以一副非常感兴趣的眼光凝视盒子。十郎稍微离开小西兄弟,按下快速拨号键后把手机贴近耳边,我的注意力也随之集中在电话上。
  「喂?我是园原八重。」


  ~~已经找到了吗?
  「没有,虽然我让灵寻找感应,但完全找不到……」
  ——咦?那个……你不知道上级灵能够消除感应吗?
  「什么?有这回事?」
  ——是的。所以只能靠双眼确认。
  「……我都不知道。」
  ——我想只要同行之人不具灵感的话就算安全……不过,请你们干万小心。


  十郎按下按键切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口袋。
  『为什么外婆竟然忘记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啊!?难道是故意想存心整我吗?』
  (不会啦,应该是一时疏忽吧。)
  应该是……这样子的吧。外婆她是那种当真没注意就会犯下大错的人。明明要去福冈县旅行,却预约了福岛县的旅馆。嘴上说「坐新干线到横滨吧」,却坐上了中途不停靠、直达名古屋车站的希望号列车(注2)……光是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胃痛。
  「我看先问一下好了,你们两个应该都没有灵感吧?」
  十郎看着两人。
  「我是没有啦,但我哥好像有一点喔。」
  当亘这么说时,保随即一面把御盒收到小提包里一面点头。
  「为什么不早说?」
  真的很危险耶!要是保被恶灵附身,那我该找谁来镇压这个格斗机器人啊!?「因为夏梨曾说过,这和自己想看什么或想做什么都必须相信是一样的……不,是这身体的主人这么说的!」
  保的表情完全变了样,我感到眉间痛了一下。
  (不会吧……?居然到现在才察觉这感应……!)
  十郎往后退了一步。附近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明非常寒冷,汗水却沿着太阳穴直直流下。
  「……该不会。」
  「你在要白痴啊?这种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你平常爱捉弄人的把戏!对吧,哥?」
  「亘一如往常地轻拍了一下保的肩膀。
(住手!快离开!)正当我要说出十郎想法的瞬间,保立即抓住亘的手腕,并轻易将他身体抛了出去。亘并没有呈现抛物线路径,而是以非常快的速度笔直飞了过来。

  『怎么可能!快闪……』
  眼看就要撞上的瞬间,十郎自己也往后跳了出去。整个人接住亘的身体,随着那股劲道双双摔倒在枯槁的草地上。十郎急忙起身重整体势,像是要保护亘似地站在他前方。
  「喂……真的假的?」
  听见亘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他似乎终于搞清楚状况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
  我和十郎走在最前面,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保的变化。
  「这家伙很带种呢。为了保护你们,一个人牢丰地走在最后面喔……不过他那灵敏的直觉力可就糟透了。一不小心就和在树上的我眼神交错。」
  「多话的保」给我一种极不协调的突兀感。十郎将手往外套的口袋伸去,这时才想到
(啊,御盒!)对了……刚刚交给了保……

  「蠢蛋!刚才向你借盒子来看的人也是『我』啊!只要没了这东西,我马上就能杀死你。
  我要让你后侮当时不除掉我,而只是把我封印起来的决定!」
  保将他拿在身后的小提包晃了晃后对我说……可恶!都怪我太大意!
  「我根本不认识你!」
  「废话少说!竟敢假扮女人欺骗我!虽然那时被你封印起来,但我已经不会再被你骗了!你根本就是个男的!」
  「咦?是真的吗?怪不得性格才会这么像个男人~~」
  「亘在我背后这么说。
  「当然不是!还用说吗?白痴!别信他的鬼话!」
  这家伙应该是被我体内的「八重」所封印的灵吧……虽说是投胎转世,但毕竟还是别人。如果因此被怨恨,我可是会感到困扰的耶……感受到我的想法后,十郎问我(『体内的八重』是什么意思?)我回答『待会儿再向你说明』。
  「别再装女人的声音了!你已经被我拆穿啦!」
  「所以就说我是……」
  当我话说到一半时,十郎突然拉下夹克的拉链一下子把胸前敞开。




  『你、你在干什么?』
  (咦?因为……我想如果隔着夹克的话,他就不会知道你有胸部啊。)
  『那种事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
  这个天生傻蛋!竟然在这种紧要关头搞出如此白目的举动!
  「闲聊就此结束!受死吧!」
  你看!不也惹恼了那位大爷吗?


  保的身体晃地一下往前倾,就这样以前倾的姿势开始跑了起来。十郎也立即回头抓住了还坐在地面上的亘让他站起来,接着全力向前奔跑。
  「亘,赶快往左边跑!干万别回头啊!」
  「咦?啊,好!」
  放开亘的手,十郎直线往前奔驰。保的脚步声果然往这里追了过来……这样一来,似乎就能争取一些让亘讨救兵的时间。现在好像跑到了鸠冈公园的尽头,开始出现微缓的斜坡面,但十郎却更为加快速度地往前推进。


  『你想跑去哪里?』
  踏着枯叶的声音响逼整座昏暗的森林。太阳老早就西沉了。
  (没有想到!在亘帮我们找到救兵前,我们就只能拼命逃!)
  『应该没办法撑那么久吧?』
  现在已经爬得相当高了。我想大概来到了半山腰一带。以我钝化的感觉虽然无法正确得知此刻究竟有多痛苦……但这种激烈的呼吸声正告诉我身体已濒临极限了。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自己无法再继续逃跑了。
  (有灯光!)
  十郎抬起头来后这么想。我们可以从树林的缝隙看见几盏照明。前方有道路相通。太好了……!柏油路跑起来就轻松多了!十郎用力踏在陡坡上,一边踩着落叶一边往前奔驰。只差一点……
  直到刚才为止,一直从跟在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消失。
  (……在上面吗?)
  对方不再隐藏那种强烈感应,于是十郎立刻察觉。当十郎蹬了地面往后闪躲时,保正好落在我刚才所站的位置上。这……究竟跃了几公尺远啊?
  「你捉迷藏也玩够了吧?」
  背光站在眼前的保笼罩一层漆黑,表情完全看不清楚。我的身体明明都已经喘不过气,但保的呼吸却几乎同样平稳。
  (逃不掉了……看来得跟他硬拼才行。)
  十郎握紧双拳举到下颚的高度。呼出的雾气令保的身影看起来略显蒙胧。
  「看来你准备好要大干一架了呢。」
  保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毫无任何的准备架式,笔接地朝我这边走来。原来和保正面交锋是如此恐怖啊……分不清这究竟是我还是十郎的想法。大概……我们两个都有同感吧。
  这时,眼前突然蹲下的保紧贴着地面放出一记回旋踢。被他扫起的枯叶在电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十郎往后一跃闪避攻击,随即跳进了起身的保胸前。即使朝他上腹部叩拳,他的动作也丝毫没停下来。我被他按住肩膀往后推,整个人滑下刚才爬上来的斜坡。途中我抓住树根停止滑落,手攀在树干上即刻站了起来。
  『……十郎,你有手下留情吧。』
  感觉十郎在揍他肚子时,瞬间有些犹豫。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他并不是别人,而是我的朋友!)
  十郎委屈地说。
  『就算你这么想,但那家伙可是一点都不领情呀。』(那种事……我明白。)
  当十郎左右摇头时,缠在发上的枯叶哗啦哗啦地随之掉落。只有我身体滑过的地方因枯叶推开而形成一条通道似的路径。保沿着那条裸露土壤的通道慢慢地向我逼近。十郎离开背后的树,为了迎击而握紧拳头。
  『十郎,别再放水了。』
  他就这样摆好架式,紧咬着下唇稍稍点了头。由于这里远离道路,因此光线显得微弱。

  如果没有注意看的话,身穿深灰色外套的保马上就混在黑暗中看不清了。
  这次由十郎主动进击。躲开对方想要抓头而伸过来的右手,瞄准他的下颚连续挥出右直拳。然而就要击中之际,却被他的左手挡住以致于无法命中要害。在右拳被他抓住之前,十郎便迅速地后退。蹲下身来躲过他追击的连续高飞踢,并往他毫无防备的腹部连揍两拳。
  虽想马上撤离,但夹克左边的袖子却被保抓住并用力地拉过去。就在十郎将右手从夹克里抽出时,夹克随即滑溜地脱了下来,让重心往后的保整个人翻了过去……聿好刚才十郎直接拉开夹克前的拉链。要是拉链没开的话,应该没这么容易脱身吧。
  「去!」
  保咋舌后挥脚猛踩我的夹克。啊!我很喜欢那件外套的说!
  (八重!亘由左侧靠过来了!)
  我的视线从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夹克上移到了左边的森林。
  『太棒了!和谁一起?』
  因为昏暗看不清楚,但他肯定带了很多人来……
  (不,只有他一个人。)
  「啥!?」
  我还以为他绝对会多带人来的说!至今争取到的时间究竟算什么啊?
  「是谁……?啊,原来是那个灰头发的家伙呀。」
  附在保身上的灵好像也感应到亘的气息。
  「他说反正他弟弟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弄痛他也没用!这家伙还真是个过分的哥哥呢!」
  灵读取保的想法并冷嘲热讽一番。看来就算保被附身,意识似乎也还是很清楚。
  「不过我还是应该先解决这个无名小卒才对。」
  如此喃喃自语后保便往左侧定去。十郎跑向前阻挡他的去路。
  「我不会让你过去……!」
  十郎浑身发抖,臼齿发出些微的切齿声。这绝对不只是因为夹克被脱下的缘故。
  保歪着嘴露出奇怪窃笑,同时挥拳往这边揍来。每当擦身闪过他的拳头时,就会传来阵阵切风般的凄厉声响……要是挨了他一记饱拳,我说不定真的会挂点。
  「八重!」
  听到稍远处传来呼喊我的声音。但我已经没有余力回头了。
  「为什么要一个人回来?」
  「我确实打了通电话通知老夫人之后才过来的,做得很好吧?」
  这次则听到急促的呼吸声直接从身后传来。他应该是一路跑到这里的吧。既然已和外婆取得联系,想必救援一定很快就会真的过来帮忙才是。
  (糟糕,八重。感觉这家伙……好像渐渐习惯了保的身体。)
  我也察觉到这个情况。之前逐一发动的单独攻击明明显得杂乱无章,但多种攻击渐渐流畅地组成了连续技。才刚闪过他的踢技时,随即又祭出了拳击。避开他的扫腿攻势后,又想抓住我跳开的身体……以十郎超人的动体视力和反射神经虽然可以勉强躲过危机,但我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果然是刚才全速奔跑爬山所引起的副作用。
  腿部的筋肉产生痉挛,十郎瞬间动弹不得。保见状立刻连续发动瞄准脸部的上段踢击。
  这下躲不掉了……十郎举起双臂防御脸部。
  ……然而预期的冲击却未出现。十郎解开防御瞧了一眼,立刻见到亘用身体直接冲撞保的右侧腹。两人就这样缠在一起跌落斜坡,直到撞上一棵巨大杉木才停下来。枯枝啪啦啪啦地落在他们身上。
  「笨蛋!以八重的身体,就算做了防御骨头也会移位吧?快闪开!别过来!」
  「亘直接倒在地上大叫。保站起身,一把抓住亘的胸口,单手将他举起并压在树干上。
  「真可惜啊,你明明可以趁那小子应战时逃走的!你想折断哪里呢?要手臂还是脚?如果一开始就把脖子扭断的话,那待会儿可就没什么乐子啰!」
  被用力强压在树上的亘不停地咳嗽。
  「住手!」
  十郎冲下斜坡,藉由那股劲势猛揍保的侧腹……然而收拳速度过慢,以致于手腕被他抓住。
  「别急,待会儿就轮到你了。」
  接下来的瞬间,我整个人被他用力抛向半空中。
  (啊!八重……!)
  寒气从体内一溜烟地抽离而出。我听不见十郎的声音。真实感受到外界冰冷的空气,以及筋肉嘎吱作响的声音……附身完全解除了。低处突出的树枝承受不了我身体的撞击而应声折断了好几根。我蜷起身体,忍受着往下坠的冲击……听得见下面传来亘的悲鸣声。他最先被折断的究竟会是哪里的骨头啊?
  开始往下坠的我,突然感到体内有股冰冷气体急速扩张。从上腹部附近开始,寒气迅速地延展到身体的每个部位。接着我在空中扭转身体,双脚完美着地。传至耳里的声音极为模糊……是「八重」!
  「你的事我记得非常清楚,你就是专杀美男子的正吉吧?」
  听到我的声音保回过头来。在他脚下则是蜷缩身体抱着左臂的亘。
  「嘿嘿,你果然还记得我!」
  「想忘也忘不了吧……像你这种曲解他人好意,转为恨而杀人的丑男可是很难忘的。」
  我的眼睛犹如蔑视对方般地眯了起来。保的脸色逐渐变得狰狞。
  「杀了你!我现在就要杀了你!」
  他激愤地大叫,并笔直地朝我冲来。我单膝跪地,接着将左右手的掌心轻轻放在枯叶上。我感到掌心凝聚了某种强烈力量。而手边的枯叶无法承受,因而绽飞了好几片。
  「沉下去!」
  我如此大喊后,掌心使劲地往地面压去,这时就眼见逼至跟前的保脚下突然出现大洞。
  失去踩踏的结实地面,保的身体仿佛被吸入似地掉进洞里。
  「喂,你做了什么啊?」
  「亘就这样横躺在地,只将脸转向我之后这么问道。
  「我只是用力压住地面,让一部分的地表下沉而已。」
  我理所当然地这么回答,并从直径两公尺宽的洞穴边缘窥探里面动静。可以听见从深约五、六公尺的洞底传来咒骂声。由于洞底一片黑暗,所以看不清里面情况究竟如何。
  「……光这样做还是不够的。」
  我转了转头环顾四周,立刻定近一棵耸立于洞穴旁的大树。把手顶在树干上,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后轻轻地敲了一下。从敲下的地方开始啪轧啪轧地出现龟裂,接着大树应声折断,缓缓倾倒而下。断掉的树枝与枯叶宛若落雨般地从头上掉下来……在传出了仿佛震撼腹腔般的巨大声响后,大树应声倒在洞穴上方。树干将洞穴整个覆盖住。
  然后我如法炮制地再弄倒另一棵树,用树木将洞穴的出口完全堵住后,接着就跑到亘身一芳。
  「这种方式挡不了多久的,我们得趁现在赶紧离开这里。」

  我拂开堆积在亘身上的树枝和叶子,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起来。
  「好痛好痛!骨头断了啦!骨头断掉了啦~~!」
  「别叫了。声音引起骨头共鸣反而会更痛喔。」
  我从拂开的树枝中选了根较粗的树枝并捡起来,再用空出的另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里翻找。
  「好像没有可以绑的东西……你身上有带什么吗?」
  「没带什么……喂!你要做什么啊?」
  我把树枝夹在腋下,用两手解开亘的腰带。接着用松开的腰带和树枝固定住亘骨折的左手臂。
  「你是怎么了?总觉得你有点怪怪的耶!」
  「亘终于发现到我的变化。他战战兢兢地用右手轻触我脸颊后,马上又把手缩了回去。
  「好冷……难道你也被附身了吗……?」
  「待会儿再说明,请你暂时忍耐一下手臂的疼痛。」
  我强行抓住后退的亘并背起了他。就这样背着他,像是滑行斜坡般地跑了起来。突出于行进方向的树枝和杂草都被「八重」的力量压垮折断,腾出了一条通路。
  「嘿嘿……我闻到好香的味道喔。」
  脸颊贴近我头发的亘如此说道。若是平常的我一定会狠狠揍他一顿,但现在为了不让速度减缓,我只能撂下一句「闭上嘴巴,不然会咬到舌头」。得寸进尺的亘一直用脸颊磨蹭……
  等我恢复之后,绝对要海K他一顿!!


  原本状况不错一路攻下山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
  「抱歉,八重。我好像耗损了太多……力量。」
  独自喃喃自语之后寒气急速消退,周围的声音又恢复正常。
  「怎么啦?是不是累了?」
  面对依旧贴在我头发上磨蹭的亘,我以反作用力猛然将头往后撞回去。
  「呜哇!好痛!手臂和鼻子都好痛喔!」
  「闭嘴啦,笨蛋!下次再敢用脸颊磨蹭我的头发,我就把你丢在山里!」
  我重新背起整个人往下溜的亘继续往前跑。可恶……好重!
  「搞什么嘛?刚才你明明还那么温柔的说!」
  我决定不再理他。应该说,身体比我想像的还要疲惫,连说句话都很疲倦。虽然我借助微弱的月光避开了树木往前进,但由于无法分辨小树枝或是与自己同高的杂草,所以不时划破手和脚。那真的很痛。
  「啊~可恶!」
  我大吼一声后继续往前跑。已经没人可以依赖,现在我只能努力往前进了。
  ……话说回来,十郎究竟被抛到哪去了?因为幽灵会穿透物体,因此他并不会因为撞上树枝而降低被抛出去的力道。所以在还没落地前,他有可能会飞到任何地方。要是能尽快和他会合就好了。
  不久之后,我终于看见前方有灯光,听到好几次车子发出的喇叭声。前方有道路,或许是有人开车来救我们了!我绞尽最后的力量跑到马路上。
  「我们又见面啰,女儿!」
  打开后座的车门,等待在车里的是老妈……不,是附在老妈身上的小泽润!心里觉得很高兴,却又有点不高兴……
  「快进来吧!我要带你乘上风的世界啰!」
  我先把因疼痛而虚软无力的亘推进车内,接着自己也坐进去并关上车门。
  (八重!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寒气碰触我的肩膀前方,是十郎的声音。看来他似乎正坐在副驾驶座。
  「我才正要去救你,这家伙就从天而降~~干脆让他坐上车来带路。」
  这么说来,车子停得还真是时候啊。
  (小泽先生,请你快开车吧!他已经追来了!)
  十郎扯着嗓门大叫,寒气随之远离肩膀。
  「包在我身上!我逃跑的速度可是Fl级的喔!」
  车子快速发动。我可以透过后照镜看见冲到马路上的保。他以前倾的姿势往前跑,快速地追了上来。
  「呀呼~~!看我甩掉你!」
  见到保现身,情绪随之高涨的小泽更加勤奋地猛踩油门。车子瞬间加速,强大的G力施压使得我整个背部贴在座椅上。
  「要安全驾驶啦——!」
  这家伙绝对是白痴!竟然在山路上开得这么快,他绝对是个笨蛋!!


  原本以为车子一定会直接开到医院,但小泽却疾速从医院前的道路急驰而过。真不愧是小泽,已经看不见保的身影了。
  行驶于距医院前五百公尺左右的道路上,小泽突然急转方向盘让整台车身往侧边滑行。
  车体就这样直接在道路上滑过,发出路面与轮胎摩擦的尖锐声响后才停下来。
  「到啦,女儿!我车停得很艺术吧?」
  小泽转过头来,竖起大拇指后边眨眼边对我说……他好像柳泽慎吾喔。(注3)
  「你就不能正常停车吗?车上还有受伤的人耶!」
  我呼唤着亘的名字,轻拍他那被剧烈摇晃到恍惚的脸颊。
  「怪了……?我还活着喔?」
  他露出茫然的眼神抬起头后看着我说。这模样看起来还真有点可怜……
  「放心好了,你还活着。」
  「……总之,我想快点离开这辆车。」
  我扶着虚弱至极的亘从车子上下来。由于疲劳再加上小泽横冲直撞的开车技术,我感到全身虚脱。
  「抱歉~~小泽是个无可救药的赛车手。」
  先行下车的老妈赶过来扶住脚步有些踉呛的我。她似乎已解除了附身状态。
  「亘父给我就好,八重你到那些人身边去吧。」
  老妈所指的方向有三名人影。因为这一带路灯设置的间隔较大,刚好站在路灯与路灯正中央的三名身影便暗到无法判别。
  「亘,你过来~~」
  「好的~~!」
  被老妈叫唤的亘脱离我的搀扶,老妈随即撑住亘的身体。原本落在我肩上的重量消失,这下我终于可以挺直站立。我转动着僵硬的肩膀,朝那三名人影的方向走去。途中十郎抓住我的右手一起跟了过来。
  (那三个人……全都被灵体附身)。
  也就是说,她们应该就是本家派来的灵媒师吧……随着脚步接近,灯光虽嫌昏暗却也能清楚看见她们的轮廓。果然全都是女人。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呢,八重。转世成为女人的感觉如何?」
  其中一名身高最矮的人——看起来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纪——看到我之后就嘻嘻地笑了起来。附身在这女孩身上的灵,似乎认识我体内的「八重」。
  「至时大人,就算你和这女孩说那些事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啊,她又不是八重大人」。
  站在旁边的高个子老奶奶向年轻女孩说完后,女孩立即回答「反正名字都一样不是吗」,然后便往路边走去。
  「真是抱歉,那个人说话就是有点没礼貌……啊,他已经来了。我们要从那边开始布下结界,所以非走不可。详情就请你听这个人说明吧」。
  接着那位老奶奶走向和刚才那名女孩反侧的路边。如果连结被称为「这个人」的中年女人和其他两人的话,刚好形成一个正三角形。
  (你认识附在她们身上的灵魂吗?)
  在一旁观看情况的十郎如此询问。
  『我不认识……不过,他们大概是另一个八重的旧识吧……』
  (你所谓的「另一个八重」究竟是指谁啊?)
  『这事说来话长,我下次再跟你解释。』
  留下来的那位中年女人向我走来,因此我无视追问下次是什么时候的十郎,急忙地抬起头。
  「虽然说是投胎转世,但竟然相像到这种程度!根本一点都没变嘛!」
  这个中年女人脸上浮现满满的笑容抓起我的右手,硬是紧紧握住。
  「不过你应该不知道我的事吧……当初我曾和八重大人一起遍游全国。他是一个非常亲切的人喔。」
  女人用一副打从心底怀念似的眼神看我……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重新!不要扯些无聊的事!」
  远处传来女孩的责骂声,女人急忙回答「是,对不起!」之后便松开了我的手。
  「你的工作就是把恶灵诱至我们三人连成的三角形结界内。放心好了!这是个简单的任务!只要站在我前面,等恶灵进入结界内再退到我身后就行了。」
  这名被称为「重新」的女人说明完后,便单膝跪地坐在路上。我依照她的指示站在她面前,看着被路灯照亮的道路前方。虽然十郎问我(要不要附身代替你?),但我回答『不用了,我不要紧』,并让他先行退下。
  我体内的「八重」曾经说过,只要将被附身的人封锁在结界内,灵魂就会从体内抽离而出。我想这三个人接下来所设的结界一定就是指那个。
  在我视线的前方出现一名小小的人影。人影聚精会神地朝我这边狂奔而来……以小泽的开车速度,理应拉开了相当大的差距,但不到十分钟他竟然就追了上来,真是变态。如果不趁早解决,保被过度使用的身体肯定会被操到残破不堪……我知道那个逐渐变大的黑影一看到我便眯起了眼睛。我从脚尖开始颤抖了起来,于是连忙咬紧牙根压下臼齿打颤的声音。再一点……再等他靠过来一点之后……
  「女人们!出来吧!」
  埋伏在路旁的女孩站起身来大叫。仿佛是被这道声音推出去似的,我开始背对着保往前跑。


  铃~……

  我听见清脆的金属声后回头一看,随即见到用手捂住耳朵、蹲在结界中心的保。站起身的三人将右手臂伸向三角形中心,手里摇动着一只银色小钤。铃声听起来就像是由同一只钤发出来般,几乎在相同的时机摇动……仔细一看,三人的嘴角都微微张合。应该是在……念咒文吧。

  「看样子很成功呢。」
  老妈从我背后走来站在我身旁。她就这样凝视着结界中心,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你很想救保吧。」
  因铃声而感到痛苦难耐的保就在眼前。
  「他绝对会得救的。」
  如此回答后,我反握住老妈的手。
  「……没错。」
  老妈静静点头的时候,从医院出动的数辆救护车往我们这边接近。老妈那张被车头灯照亮的侧脸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非常难过。



  ※注l:日文的帮上忙同勃起的动词。
  ※注2:希望号列车「のぞみNOZOMI」是日本东海道、山阳新干线所运行的特急列车名称。
  ※注3:柳泽慎吾是日本搞笑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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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和亘一同坐进了救护车,一边细心领会安全驾驶的美好一边返回医院。尽管如此,但一天内竟然坐了两趟救护车,在我未来的日子里应该不会发生吧……不对,是不要发生比较好。

  目送亘被带往诊疗室后,我和老妈便一起前往大厅。
  (八重!)
  身体的前半部被轻轻飘的寒气包围。啊……是美果姊的声音。总觉得好像很久没听到似的。
  「竟然被折腾得这么惨……对不起!对不起呀,八重。)
  『你为什么要道歉?美果姊并没有错啊。』
  所以……不要道歉。不要用那种悲伤的语气说话…………
  (八重?)
  「八重!」
  美果姊发出惊呼,我还听到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那个人从背后将我晕眩前倾的身体紧紧抱住……啊,是老爸。从他衣服上嗅到香草精的好闻气味。这么说来,继今天早上的磅蛋糕之后,我就没再吃过任何东西了。肚子……好饿哦。
  被温暖的手轻抚脸颊,一次又一次地喊着我的名字……我不行了,老爸。现在的我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我想睡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让我睡吧……
  有人在轻抚我的背。最初,我如此以为。
  「很抱歉……竟在紧要关头用尽了力量。」
  突然从我头上冒出一道与我极为相似、略带低沉的嗓音。
  「我知道一天之中所能使用的力量有一定限制……不过我还不习惯用你的身体使力,所以就……真是抱歉。」
  「不要紧的,没什么。」
  当我睁开双眼,映入我眼帘的是正襟危坐的双膝。我将视线缓缓地往上移后,正好和低头看着我的他四目交会。
  「看来美果似乎掌握了你的开关喔。」
  他笑着伸手抚摸我的背。
  「……或许吧。只要一听到美果姊的声音,就会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刚才我也是一听到美果姊的声音就立刻松口气,顿时感到全身无力。有她这样的人陪在我身旁,我感到相当幸福。
  我坐起身来,发出声音伸了个懒腰。浓郁的绿意香气以及满天的星空,这里的风景一直不曲曰改变过呢……
  「其实当保被恶灵附身时我就想立刻出来解救你们,但却无法成功……」
  「……怎么回事?」
  「似乎在你被灵附身的期间我就无法现身……真是抱歉。」
  我对因为感到歉疚而垂头丧气的他笑了笑。
  「你不必道歉的。因为我真的很感谢你,知道吗?」
  我偷看了身材娇小的他一眼并轻拍他的肩。他开心地眯起了眼睛轻轻点头。
  我们并肩坐在湖岸边,两个人发愣眺望湖面星空。周遭一片宁静。
  「对了,那三个布下结界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我是指「附身在那三人身上的灵」。
  「是啊。那三个人我都很熟。尤其是附身在中年女子和老奶奶身上的灵,他们是曾经和我一同旅行的伙伴。」
  他依然望着湖面,怀念地眯起了双眼。
  「那么附身在女孩身上,一副自以为最了不起的灵呢?」
  听到我这么问,他马上喃喃自语地说「自以为了不起啊……」然后笑了起来。
  「那位是我的师父啦。过去我曾向祖先灵请教结界的布设方式和符咒画法。因为能力高强的男人全都外出旅行,几乎很少在家的关系。」
  也就是说在这家伙出生时,那个叫至时的灵就已经是亡灵状态了?那至少也有一百八十年了耶……真是了不起。
  「虽然我听说,自从家族男人不再具有强大灵力后,就逐渐转而让祖先灵附于女人身上然后进行除灵工作……不过实际一看还真教人着急。」
  他抱住一边的大腿,并将下颚托在上面。
  「竟把那样的重担全交由女人背负……」
  他咬着下唇眯起眼睛,我乱无章法地摸摸他的头。
  「你背负了太多责任。」
  他那与我不同的深邃黑眸直视着我。
  「可是……」
  「不要再想了!你活着的时候已经为大家做得够多了,所以你现在只要慢慢休息就好。」
  我轻拍他的背,他并没有动手整理被我拨乱的头发,只是对我微微一笑。
  说完之后,他再次将平静的眼神移回湖面·我看他丝毫没有想要整理那头乱发的意思,因此逼不得已下,我只好用手指帮他梳理……我觉得可以体会外婆视他为弟弟的理由了。
  「你想救保吗?」
  他突然这么说。我回视他那真挚的眼眸回答「当然」,接着他露出欣喜的微笑。
  「要救保的话,御盒是绝对的必要关键。因此你必须再次和他搏斗,无论如何都得抢回御盒才行。」
  「可是只要进到那个结界里,保体内的恶灵自然就会出来了吧?有必要特意和他交战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打斗了,而且十郎也不想。最重要的是,我根本就没有胜算。
  「的确,只要把他封印在那个结界里整整一天,恶灵自然会跑出来。出来就能即刻再行封印。问题是……如果长时间一直被恶灵附身的话,那么被附身者的魂魄就会被恶灵彻底吞噬殆尽。」
  「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说魂魄遭恶灵吞噬后,即使再进行除灵也无法恢复原来的样子吗?」
  当我如此一问,他便低下头说「没错,无法恢复了」。
  「他会丧失所有记忆,什么事都没办法做。就只是像个人偶般地活着……我曾见过好几个案例。」
  难怪……原来老妈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所以才会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为了救保,就必须有人出面和那个恶灵交战。她也知道会挺身而出的人,肯定就是自己的女儿……
  「他的魂魄大概还要多久才会被恶灵吞噬?」
  「保应该能撑上二十四小时。只是,因人而有相当大的差异……所以一旦超过二十个小时大概就算是没救了。」
  恶灵开始附在保身上的时间恰好是日落时分……差不多是下午四点半左右吧。也就是说,时限是到明天的中午。
  「到我的力量恢复为止需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但是等到那时,保的魂魄就没救了。」
  「……意思是说只能由我去啰。」
  当我这么低语时,他随即深深地低头说「真的很抱歉」。
  「无论何时,每当我赶去都已经为时已晚。虽然明知被附身的人再也无法恢复正常,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放任恶灵不管……明明持续旅行超过一百年的时间,可是我所拯救的魂魄……却仅只有极少数。」
  他以嘶哑的声音说完后,便凝视着自己的掌心。接着使劲握拳然后拾起头来。
  「许多魂魄从我这双手中殡灭,但是保还来得及,你一定可以救他的。」
  他无矫饰的眼神令人觉得可靠。既然他说我可以救保,那我就一定能够成功。
  「我决定去做……等到天一亮,我将和保再次交战。」
  就在我说出决心后,周围的色彩开始急速褪去。站在我眼前的他,身上的色彩也在转眼间变淡。
  「虽然我无法帮你什么,但我心里随时记挂着你。这件事请你不要忘记。」
  当这句话说完,映入我眼帘的一切全被涂上一片雪白。



7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昏暗病房的病床上。

  我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坐了起来,看一下墙上的时钟,时针正指着凌晨四点零五分。在我失去意识前曾看了医院大厅的时钟,记得好像……才刚过晚上七点,也就是说我是是睡了九个小时。怪不得头脑这么清醒。
  (八重,你没事吧?)
  额头感到一阵冰冷,是美果姊的声音。
  『嗯。睡得很饱,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是我抱得太紧,把你给弄死了呢!)
  说着说着她又搂住了我。脖子一带和右半边的身体被冰冷空气裹住,身体冻得直打哆嗦。拜托……很冷耶。
  (对不起对不起。)
  感觉到我反应的美果姊急忙放开我的身体,这次只轻碰我的右肩。
  『抱歉刚才让你虚惊了一场。因为我一听到美果姊的声音,原本紧绷的神经就突然一下子全断了。』
  (是哦……总之八重平安无事就好……!)
  美果姊以一副快哭出来的声音喃喃自语……接着又抱紧了我。
  听美果姊说老爸正在餐厅里为我准备早餐,于是便决定马上过去。打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我的胃阵阵刺痛着,肯定是因为肚子早就饿得一塌糊涂了。
  一走出病房,立刻见到七重睡在一张置于门边的沙发上。
  (她一直等到两点都还没睡喔~~毕竟是八重的妹妹呢。)
  七重基于熬夜有害肌肤的理由,总是在晚上十一点时就寝。一想到她这种人竟然为了等我醒来而撑着没睡,顿时就觉得有点感动。
  「七重,这样会感冒喔。」
  我摇了摇她的肩膀,她那对像是假的长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双眼。用那淡茶色的眼眸直盯着我看。
  「睡衣是我帮你换上的。」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睡衣……果然,她不太可能会让全身沾满污泥的我就这样睡了。
  「你的身上……到处都有瘀青和擦伤。」
  七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手从左右两边用力地抓住我的头。在我视野略低处的美丽脸庞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虽然不甘心……但不管八重全身再怎么伤痕累累也依旧美丽,因为你总是那么率直地活着。」
  她的指尖愈来愈用力……好、好痛!
  「喂!七重!」
  我抓住七重的手,将它从我的头上剥下来。倏然放下手的七重向后退一步的我嫣然一笑,接着不发一语地直接转身朝走廊上定去……搞不懂她。明明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六年,但那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我却完全摸不着头绪。
  (这一定是七重个人对爱的表现方式啦。)
  轻触我肩膀的美果姊这么说。爱的表现……?铁爪功?


  走在深夜无人的医院里,我以餐厅为目标前进。我心想这还真像是会出现幽灵的紧张情节呢。美果姊笑着说(不是已经出现了吗?就是我呀)……说的也是。
  当我推开贴有【餐厅】告示牌的左右两开式门时,发现只有右侧的角落亮着灯。有个人影在厨房里。
  「爸~~我的肚子好饿~~」
  隔着柜台向老爸如此嚷嚷……此时闻到一股令人垂涎的奶油白酱香味。
  「八重!」
  原本看着搅拌锅的脸抬了起来,老爸走近柜台前。伸手轻抚我的肩。
  「你醒过来啦,太好了……我马上就去准备白饭,你先坐一下。」
  「好~~」
  我回答老爸后,便选了一张最靠近柜台边的椅子坐下来。不到一分钟奶油白酱炖肉和白饭就端上桌。咦?白饭?或许会有人觉得奇怪,但我最喜欢把奶油白酱炖肉淋在白饭上一起吃。老爸也知道我的喜好,因此每次吃奶油白酱炖肉时他一定都会帮我准备白饭。
  看着吃炖饭的我,坐在正前方的老爸眯起双眼。
  「你那种吃法,是我老丈人教你的吧。」
  「嗯,没错~~」
  老爸口中的「老丈人」指的就是我外公。
  外公是个非常手拙的人,即便经过再长的时间也无法灵活使用筷子。因此他不管吃什么都是拌入白饭后再用汤匙食用。每当被外婆骂:
  「要是不会用筷子的话,就用叉子吃啊!这样吃真不像话!」
  这时外公一定会回答:
  「不是啦!因为这样吃比较可口嘛,所以我才这样吃啊!」
  ……当然,这是他为了掩饰自己不擅于拿筷子所说的藉口,然而对当时年纪还小的我而言,在不知实情的状况下就真以为这样吃比较美味,于是经常模仿外公。其中我最喜欢的就属这道炖饭,在外公过世后,继承他遗志的我也致力于提升炖饭的社会地位。


  虽然肚子饿到还能再吃下一碗饭,但考虑到待会儿对战时可能会引起不舒服,于是只好说吃饱了。老爸端着餐具站起来拿到水槽。我把手肘撑在柜台上往里头瞧,这里恰好看得见老爸手边的动作。
  「八重你昏倒的时候,我吓得心脏几乎要停了。」
  老爸一边抓着沾有洗洁精的海绵搓洗起泡,一边这么说道。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看着老爸清洗餐具的手。我忍不住心想:好大啊。
  「虽然我不知道详细情况……但是希望你不要做太过勉强自己的事。说真的,我绝对不想让你在外面打打杀杀啊。」
  老爸扭开水龙头冲掉餐具上的泡沫。我什么话都答不出来。
  「不过除此之外……我打从心底以你这个为朋友而战的女儿感到骄傲。」
  拾起头来的老爸用和蔼的眼神看着我。我的胸口缓缓涌上一股暖意。
  「对了!我就做抹茶饼干等你回来好了!八重你很喜欢对吧?」
  「嗯,我超爱的。」
  不只是饼干……还有老爸你呀。


  为了换衣服,我再次返回睡醒的那间六〇六号病房。一进到病房内,就发现床上放了一包刚才还没见到的大纸袋,里面装着我的衣服。当然并不是今天穿过的脏衣服,而是收在家中衣橱洗好的干净衣裳。
  (这是七重连同睡衣一起带过来的衣服喔。)
  美果姊这么告诉我。我拿出袋里的衣物将它们排在床上。太好了!裤子和裙子都装在里面!要是只有裙子的话,我就得想个办法再去找裤子来穿了。
  (你的左耳上方卡了一片枯叶在头发上。)
  经美果姊提醒,我用手指梳了一下那一带的头发。枯叶的碎屑轻轻飘落在地板上。墙上的时钟再过两分就是凌晨五点。天亮差不多在六点半左右,我还有一点时间。
  「去冲个澡吧。」
  这是和外婆同款的病房,所以这房间一定也有浴室……有了,我看到了。
  (我去一下绢代女士那边哦~~)
  美果姊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从昨天傍晚的对话之后就再也没见到外婆……待会儿顺便到她病房探望一下吧。
  更衣间里有一面大镜子,镜子里映照着我的上半身。背对镜子后我转过头去看,发现左肩后方出现了一大块擦伤。除此之外,全身上下部有瘀青和轻微割伤、擦伤,热水对伤口的刺痛感差点令我尖叫起来。洗发精的泡沫混着泥土变成污浊的茶色,当我洗完头发看了一下排水沟,只见上面堵了一层木屑和草片。
  我一边留意伤口一边擦拭身体,并穿上事先放在床上的衣服。想要出门而握住门把的我忽然发现自己还穿着脱鞋,于是再倒回房里找鞋子。原本应该沾满污泥的短靴,上头的泥土已经清理干净,靠在一起整齐摆在床尾下方……看样子应该是家人帮我打理的吧。
  来到走廊后我看了一下左右。咦~~外婆的病房是……这边吗?要是刚才先问美果姊是几号房就好了。总之先凭直觉走走看吧。
  (八重!你起来啦。)
  往左走了约四步,这时一团冰冷的空气触摸我的右手腕。是十郎。
  (你可以起来吗?)
  『嗯,刚才只是想睡而已。』
  十郎呼~~地松了口气(是喔,那太好了)。
  『你刚才都在哪里?』
  (都在这里。因为有美果小姐陪着你,我就待在这边观察亘的情况。)
  虽然看不到他究竟在指哪个地方,但从我站的地方判断,应该就是这间病房——紧临我睡的病房左侧——亘好像就在里面。
  『那么他的情况如何?』
  我敲敲这病房的房门……但没人应答。
  (左尺骨骨折、右脚踝扭伤,其他还有几处擦伤。)
  附带一提,连接手腕和手肘的两根骨头,靠近小指那侧的便是尺骨。好在不是伤到右手臂,这应该是不幸中的大幸。
  「亘?」
  还是无人回应,所以我试着走进房内。虽然熄了灯,但窗帘完全敞开,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可以得知室内情形。走过微弱月光洒落的室内,我隔着玻璃窗仰望天空。空中挂着细如线般的一弯残月。
  我走回几乎摆在病房中央的病床边,看着胸口规律上下起伏的伤者……虽说保是因为被恶灵附身,但亘却被自己的亲哥哥折断手,他的心里肯定很难受。
  当我把手放在他那贴有退烧贴布的额上时,感觉温温的。应该还在发烧吧。
  「……是谁?」
  「亘无力地睁开眼,看着我眯起了眼睛。
  「不会吧,没想到你会半夜跑来和我私通。」
  「别乱用一些奇怪的字眼。」
  我把手从他额头上拿开,帮他将稍微滑下的棉被拉至肩膀处。
  「快睡啦……然后赶快好起来。」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全用命令句啊。」
  「亘微微笑道,接着马上又皱起了眉头。可能是一笑就震动到骨头吧。
  「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我轻轻坐在靠床尾的位置后这么说,亘随即从床头应声「嗯」。


  在等待亘入睡的这段时间,我向十郎说明事情的原委。
  和我互通思考,进而掌握状况的十郎,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着(非得和他正面交战不可了……)
  『我不想勉强你……如果你怎样都不愿意的话,不来也没关系。』

  (我不去的话,你打算一个人孤军奋战吗?)
  『嗯。』
  我知道就算我模仿十郎的招式应战,应该也无法和十郎的强度相提并论……然而即使如此,我也绝对不想逼迫他和好友交手。我的运动神经还算不错,所以只要抱着不借重伤的觉悟向对方飞扑过去的话,我想……一定可以夺回御盒的。
  (放心吧,我也会去。)
  读取我思考的十郎微微笑说。
  『可是,你真的可以吗……?』
  (怎么一点也不像你啊?平常的你不是这样的吧。)
  如此说完后,十郎砰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被寒气触碰背脊,让我的身体反射性地直打哆嗦……这下心意已决。
  『一起来吧。』
  我强烈地这么想。
  (好。)
  我感觉回答的十郎正在一旁窃笑……其实我不该对十郎如此多虑。我的身体就是十郎的身体。为了保护它,十郎挺身作战也是理所当然,所以我完全没必要做出奇怪的顾虑。
  「亘的呼吸声逐渐趋于规律,因此我尽可能安静地站起来,往门的方向移动。
  「骗人。」
  就在脚步刚刚踏上地板,身后紧接着就传来一道声音·转过头一看,发现亘正对我绷着脸。
  「你明明说要在这里陪我的。」
  「嗯,对不起……不过我该走了。」
  「亘向语毕后再度背过身去的我说:
  「我哥就拜托你了。」
  那是我至今从未听过、如此认真的声音。
  「好的。」
  我深深地点头回答,接着转开门把。走廊上的灯光从打开的房门外投射进来。
  「啊……八重。只要一下,让十郎留一会儿吧。」
  「咦?嗯,可以啊。」
  我向正摸着我手腕的十郎说道『那我先到大厅等你』,随即便离开亘的病房。

  【留在六〇五号病房的十郎】

  「尽全力和我哥一决胜负吧。」

  「亘缓缓地这么说。我感应到八重渐渐远离房间,于是我站到亘的枕边低头看他的脸……
  好疲倦的面容。
  「你还记得吗?当我们还在街头表演的时候,你和我哥两个人一起击飞那群想来找碴的十人小混混?」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我和保初次见面那天所发生的事。
  「我哥之所以开始学习格斗技,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虽然他从小就比一般人还会打架……
  不过大概是看了你那一战吧,之后他就一直觉得自己赢不过你。」
  我想,当时我的实力的确是赢过他。保的搏斗方式是属于土法练钢,所以在攻击上就缺少了程序和节奏。
  「我哥曾说在你事故的当天,他原本想向你提出比试的要求。因为他觉得自己总算追上了你的实力……可是你却迟迟没来……取而代之的,是接到社长打来的通知电话。说你已经死了。
一亘的眼睛看着窗外。我也望向那形翠影只的细细残月。


  三年前的八月三十一日。
  那天从一大早就很酷热。按规定,我必须把刚写好的乐谱送去亘住的那栋大楼。
  上午十一点时气温已经超过三十四度。我们住的大楼很近,平常我都是骑脚踏车前往,但那天我却决定骑摩托车出门。只因为我想先到一间稍远处的蛋糕店买些冰品再过去。
  我买了六种不同口味的冰淇淋,并要了一些乾冰装在袋里后走出店家。我把袋子挂在摩托车的手把上,身体一边顶着热风,一边急忙赶去亘住的地方。
  当我骑在一条贯穿商店街正中央的马路上时,从路旁冲出一台厢型车。它以令人无法置信的速度急驶而来。虽然我用力抓紧煞车杆,但由于轮胎打滑,我就这样连人带车地直接撞进厢型车。路面才刚洒过水,所以是湿的。
  我张开的眼眸里,映照着湿淋淋的黑色柏油路。路面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装着冰淇淋的袋子落在远处。再不赶快捡起来的话会被地面的热气给融掉的……我想要伸出手,但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全身都已经动弹不得了。
  「自从你死后,我哥比以前更加疯狂地勤练格斗技。那个笨蛋到现在还是一心想赶上你的实力……所以,我希望你能拿出真本事与他一战。」
  宛如那弯残月般,保那仅存的意识如果真的这么期望……那我就该竭尽全力与他交手。
  「啊~~受不了!你为什么擅自年纪轻轻就死了啊?是怎样?难道你想学尾崎(注,)吗?」
  听到亘的声音我转过头去。他一贯的抱怨方式总让我忍不住莞尔一笑。我还是第一次因为死掉被骂。



  「可恶!妈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怎么感觉我好像在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不管了,我要睡了!我可要睡了喔!你还在的话,就给我马上滚出去!」
  被他这么一骂反而更不想走。我看着因为鬼叫的关系,而让自己手臂发痛、颦蹙皱眉的傻蛋好友。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死嘛……」
  「亘像是硬挤出这句话似的。
  (对不起。)
  我知道他听不见。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在我二十岁时,亘走进了我常去练拳的拳击场。至今我仍记得当亘被问到加入的动机时,他只回答「为了受女孩子欢迎」因而让教练傻眼的情景。
  那天练习结束后,我一如往常地把吉他袋背在肩上走出拳击场,进入电梯按下一楼按键。就在电梯门要关上时,亘大叫一声「等一下!」同时急冲进来。「你也玩吉他吗?我也是我也是耶!」因为这个交谈的契机,让我们成了好朋友。
  听了我的吉他后,亘任性地说「这已经不是嗜好的等级了吧?好!下星期开始我们就到街上去弹。我明天带乐谱来!」,就这样硬是把我拉到街头表演……半年后就被听到我们演奏的经纪公司社长挖角,并决定让我们正式出道。
  那时亘若是没有邀我的话,或许我会禁不起拳击场会长的施压而成为一名拳击手也说不定。真是如此的话,就没办法让那么多人听到我的音乐,也没办法遇到八重了。


  我向开始发出酣声的亘深深地行了礼。


  【在六〇一号病房的美果】

  八重说她要去洗澡,我就离开六〇六号室转而前往绢代女士的病房。因为我不想看到她那全身是伤的身体。

  那时倒在友人先生臂弯里的八重,全身虚脱地一动也不动。我认为那不是想睡,而是昏迷。七重为了让她换上睡衣而帮她脱下满是污泥的衣服,她那身伤势已经到了令人想把视线移开的程度。也让我想起了以前曾在书里见过的受虐儿照片……幸好幽灵失去了流眼泪的能力。要是有的话,我肯定会哭到无法呼吸。
  当我穿过六〇一号病房的房门时,起身坐在床上看电视的绢代女士转头过来看了我。


  「八重好像醒了吧。刚才七重过来跟我说了。」
  (她现在正在洗澡。)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我留意着不要让自己穿透病床,轻轻地坐在绢代女士旁边。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关于未爆弹等等的新闻……难道他们掰不出更有说服力的谎言吗~~正当全国各地的现场连线报导要开始时,绢代女士随即关掉电视。双手稍稍交叉于肚子边,呼~~地吐了一口气。
  「老实说,我并不希望八重再去打这一仗……我这个人很自私吧。」
  看到自嘲般笑着的绢代女士,我也把至今忍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也这么想!我打从心底认为只要八重没事就好,保怎样都无所谓!她的伤势明明这么严重,竟然还让她去……!)
  对我来说,没有比八重更重要的人了。保的灵魂会怎样并非是我能顾及的事情。虽然这样很冷血,但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也没办法。
  「不过八重她还是会去……因为她就是这样的孩子。」
  (我知道。所以我才觉得心痛。我并不喜欢阻碍八重所选择的道路……但我却想开口叫她不要去……)
  八重是个会不顾自己安危跑去帮助他人的孩子。这点绢代女士和我都非常清楚。
  要是我能拥有更多力量就好了。要是我能拥有像魔法般的力量,轻易把恶灵从保身上驱出,或是只要用手一遮就能治好八重身上的伤就好了……这种时候,知识这种东西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有时候我会想……离八重不再需要我的日子,究竟还剩下多少时间呢?)
  像现在这样偶尔帮她考试或写作业还好。可是,做这些事也只限在她的学生时代。一旦八重踏入社会,我能派上用场的机会二正会荡然无存的……
  「真是个笨蛋!家人没有所谓的有效期限吧?」
  绢代女士斩钉截铁地这么说,并给了我一个微笑。
  「美果不论对八重还是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家人……你根本不需担心自己是否能帮上忙的无聊小事。」
  真悔恨自己无法感受到绢代女士抚摸我肩膀的体温。
  或许幽灵的想法比较倾向悲观的那一面吧。看到对我「无聊」烦恼一笑置之的绢代女士,就让我不由得有这样的想法。


  【在六〇一号病房的八重】

  我循着从病房传出的声音找到了外婆的病房。这时突然有股寒气碰上我正准备敲门而举起的手。

  (你真的很慢耶~~快进来快进来!)
  是美果姊的声音。我解释是因为顺道去了亘的病房,接着便开门走进房里。
  外婆上半身靠在床头,正看着墙上的薄型电视。电视萤幕正在播放「MENAMASHI T<闹钤电视(注2工。
  「真是折腾你了。」
  当我走近外婆身旁,她才总算转过头来对我说。
  三届没有结束啦,接下来还得再战一回合。」
  「……你果然决定要去呢。」
  外婆夹杂着叹息声说道。
  「嗯……所以告诉我破除结界的方法。」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要问这件事。如果不先破坏结界的话就无法接近保。
  「那是由三个人布下的结界不是吗?既然如此,只要把其中一个人撞倒就行啦。」
  外婆在空中画了一个小三角形,接着用手指弹了一下顶点。
  「……咦?这样就行了吗?」
  还以为会有更多复杂的程序。话说回来,真的只要这样就没问题……?
  「都这种时候了我没理由说谎吧?你只要用力推倒对方就行了!」
  外婆摸着我的头笑道。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地补了一句「啊,对了对了」。
  「我决定让美果留在这里。」
  听完这句话后,美果姊触摸我的右手。
  (因为我不忍心看到八重你浑身是伤的模样……所以我待在这里等你。)
  「……嗯,我知道了。」
  美果姊目睹我打架的场面已经不下数次。可是,那全都是些比我弱的对手。正因如此她才能够放心地在一旁观看吧……但这次肯定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喔!)
  轻触我右手的寒气面积增加。美果姊现在应该正用两手握着我吧。
  (要是没回来的话,我就让你超渡成佛!)
  「这是什么话啊?」
  当我因为美果姊奇怪的威胁而笑出来时,她立刻骂道(讨厌!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知道了啦,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要等我哦。」
  美果姊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处。今天昏倒的时候让我痛切地体会到这点。所以我一定会再回到这里。取回保的魂魄和御盒。



  ※注1:尾崎丰Ozaki Yutaka是1980年代日本摇滚教父,人称「十代的教祖」。于1992年(26岁)突然过世,然而其名曲如《I Love You》、《Oh My Little Girl》等,在他过世后十余年的今天仍不断被翻唱与流传。
  ※注2:富士电视台早上播出的资讯节目。早期播放时,每隔十五分钟会出现闹铃君告知标准时刻。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12-13 00:49 编辑 ]



8


  我在大厅与十郎会合,并在美果姊的目送下离开玄关。终于开始泛白的天际,从东边的水蓝色延伸至西边的深蓝色,形成一幅美丽的渐层景致。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冷。不管我怎么想,这一切都要归咎于没穿外套的缘故。七重根本无从知悉我的外套会在半山腰处落得凄惨下场,因此并没有帮我带来换穿的外套……毕竟,一般人都认为外套就穿一样的,应该也不用换吧。
  (……我看我还是离你远一点好了?)
  他看穿我「想穿外套」的愿望后这么说道。
  『不用了,这样行的。』
  因为气温和十郎差不多一样低,所以不论他靠近还是站远,身体所感受到的温度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对了,亘说了什么?』
  我打算想想外套以外的事情,所以随口问十郎。
  (他骂我干嘛那么早死。)
  哈哈,真像亘的作风。对已过世的人生气死掉的事有什么用啊?不管说什么,结果都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啦。


  走在玄关外一路延伸的柏油路上,当我越过区隔道路与医院腹地的围墙时——当然,我是指从门下穿过去啦——立刻见到眼前停了一辆黄色的车子。身穿焦糖色外套的老妈整个人凭靠在车身上朝我挥了挥手……啊~~不想理她!真的不想理她啦!
  「我送你去吧?」
  她脸上泛着微笑,让我看看手中的车钥匙。
  「……不用了,反正很近。」
  今后我都不想再坐这台车。应该是说绝对不坐!
  「今天小泽可没有附身唷。」
  「没附身的话,你不就是彻底的无照驾驶了?」
  「……啧。」
  「别咋舌啦!」
  老妈噘起嘴说「你老妈我呀,明明就是首都高速公路的赛车高手~~」
  「那是电玩游戏里吧!」
  在电玩里办得到,现实世界就一定行得通吗?我可不想死在她小学低年级的幼稚想法下。老妈看我抵死都不上车,于是便笑说:
  「那么……那台如何?」
  在老妈所指的前方,孤零零地放了一台脚踏车。


  两人骑乘的脚踏车滑下了平缓的坡道。当我紧搂着老妈身体时,多少缓和了寒冷的感觉。老妈对跑着跟上来的十郎叫出像是运动社团慢跑时的吆喝声。
  「十郎~~!加、油~~加、油~~加、油~~!」
  在两人份的体重加持下,脚踏车的速度迅速提升。
  「哎呀呀,人好多啊。」
  我伸长脖子越过老妈的头往前看,这时马上看到数名员警正站在设下结界的三人跟前。
  这么说来,刚才好像没见到原本应该设在医院外的紧急应变总部。大概是在我睡觉的时候移过来的吧。
  「怎么办呢?」
  其中一人注意到我们,就用手指着我们的方向并对身旁的人说些什么。这段期间,脚踏车仍然持续加速。
  「就这样直接杀过去吧!」
  老妈元气十足地说。
  「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吧?」
  「老妈可是从来不说谎的喔~~!」
  死定了,老妈是认真的……!
  「哇哈哈……好快哦~~!真是好玩耶~~!」
  要是美果姊看到老妈现在的样子,大概会说「她是β——脑内啡(endrophin安多芬·内啡肽)分泌过剩啦~~」以前我还不晓得,但现在可以确定她这个人绝对是速度狂!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解释她为何会说出这种宛如沉浸在脑内麻药中的发言……现在我终于明白老爸和外婆极力反对老妈考取驾照的原因了。
  「快~~让~~开!」
  看到完全无意握住煞车手把的老妈,让原本聚集的人群慌慌张张地各自往两边闪避。耳边传来一阵阵夹杂着风声的铃声。
  老妈一握煞车,脚踏车就立刻发出悲鸣般的声响,速度也跟着减缓下来。我在完全停止前便跳下车大叫「十郎,来吧!」。一股滑人背脊的寒气令我反射性地浑身打颤。接着我抬起脸来,直到刚才还看不见的结界模样,此刻清楚地映在我眼里。
  以三人的指尖为顶点,与地面垂直设下一道宛若透明薄膜的屏障。在中心位置的,是双脚跪地手捂两耳的保。他的模样看起来显得有些扭曲,感觉就像是从水面上望着水面下的东西一样。
  十郎趁分往道路两旁走避的人群返回之前,朝设结界的女孩身边跑去。我们打从离开医院前就决定以那名最年轻的女孩为目标。就算是擦伤,年纪轻的人也能比较快复原。
  我从挡在女孩前面的员警身边溜过去,接着把手伸向她的身体。
  「对不起!」
  在我出声道歉的同时,十郎推了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撞到路旁的草丛堆里。周遭瞬间发出一声类似金属之间撞击的清脆声响……结界消失了!

「笨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要是那个恶灵舍弃身体逃走的话你打算怎么补救?我们一天能用的力量可是有限的啊!」

  她按着左手肘站了起来,附在少女身上的灵这么说道。
  「若是这样,我就从保的身上抢回御盒,再用它进行除灵就行了吧!」
  「别说得那么简单!难道你不知道白神一旦成长之后,总有一天会变得难以驾驭吗?」
  她咬牙从嘴里吐出这句话……所谓的一脸怒容,应该就是指她这样的表情吧。
  「我顾不了这么多了!我一定要把保救出来!」
  看着语气坚定的我,她紧紧地皱起眉头。
  「没想到投胎转世后,连性格也这么像……」
  她一边嘀咕,一边踉呛地走过来站在我身旁。接着向冲过来准备制服我的员警们大喊「你们别动手!全给我退下!」
  「随你高兴怎么做吧。不过一旦危及到你的生命安全,我们就只好牺牲那个男人了……如果你当真那么在意他的魂魄,就绝不准失败。」
  个子矮小的她抬起头看我,以严厉的口吻这么说。



9


  天际间混杂着粉红色,朝日升起。晒到太阳的左半边脸感到些许温暖。

  「我看你是个白痴吧!明明丢下这男人不管,我就会被她们再次封印起来!难道你想自杀吗?」
  保左右歪动脖子弄得嘎嘎作响,接着往我走来。十郎看向他那脏兮兮的外套口袋。只有右边的口袋鼓起,想必御盒就在里面。
  「唉,不管怎样你都死定了!」
  保龇牙裂嘴地笑道。他猛然蹲下,用力蹬了一下地面后跃起。一记掌劈直朝我的脑门砍来。
  (差一点……就躲不开了!)
  就在风压即将扫过我头发之际,先诱使他出击后,再往右边跳开。被猎物脱逃的掌劈直接击中地面,稍微劈裂了此处的地表。比保起身的动作还快,十郎迅速朝他左肩奋力一踢。
  保的身体整个往后翻了一圈仰身倒在地上。
  『十郎,快拿御盒!』
  (我知道!)
  把手伸向保外套右口袋的十郎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于是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脚踢扫过我的额头。保直接仰着身,以右脚攻击我的头侧。
  十郎急忙后跳拉开距离,并以袖口擦拭额上冒出的汗水。
  (八重……这不是汗。)
  十郎将视线移到袖口。鲜红色的液体……沾在袖口上。明明只是扫过,额头就被划开了一道伤口。要是那时没有往后退开一步,说不定我就已经遭到他的脚踢直击,踢断了脖子吧。
  「……想不到你的感应力还满强的嘛。」
  保站了起来,以一副略感懊悔的模样说道。鲜血从他的右指尖啪答啪答往下滴,可能是刚才击中柏油路面时所受的伤吧。感觉不到疼痛的他丝毫没注意到这件事。
  (不快点结束这一切的话,那家伙的身体肯定撑不下去的。)
  十郎会这么担心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保从昨天全力疾驰于山路至今,既没睡觉也没吃饭……他的脸色更是极差。
  保举起满是鲜血的手再度攻击过来。才刚避开像是秋风扫落叶的掌劈,中段蹴踢随即又飞了过来。十郎虽然马上蹲下身去却闪避不及,飞踢直接命中我的右侧腹。我整个人飞出去,背朝下摔落在冰冷的路面。十郎不停咳嗽。右侧腹好痛……!
  (痛死了……!说不定裂开了。)
  十郎按住肋骨最下方的部位。就连感觉钝化的我也觉得超痛,十郎所感受到的痛苦想必是我的好几倍。肩膀后方的擦伤也很疼。或许是同个地方又磨破皮了吧。尽管如此,十郎还是咬紧牙站了起来。
  保想要给被踢飞的我致命一击于是朝我冲来。他那疲累的双脚途中不听使唤而自己绊倒在地。十郎往他冲去。以连我都感到疼痛的力道用力握紧拳头。
  加诸全身重量后所挥出去的右直拳,直接命中了保的左颊。然而即便如此,保依然没有倒下。他带着恍惚的眼神笑着,并往路面吐了口口水。当视线移向发出喀喳一声的方向时,只见他那满是鲜血的牙齿在朝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快倒下吧!拜托……!」
  这是我和十郎两个人的叫声。
  「你真的那么在意这家伙的魂魄啊?」



  保在笑。歪着嘴一阵窃笑。积在口中的血沿着下颚滴了下来。
  「就是因为在意……所以才不惜与你一战!」
  十郎压住侧腹。疼痛比刚才更加剧烈。
  「既然如此……那么被这家伙杀死,也算是了了你一桩心愿吧!」
  保每每开口说话时所吐出的鲜血,令十郎的反应瞬间迟疑。
  他被转瞬间缩短距离的保整个抓住右臂,直接曳倒在路面。并一脚踹上我的肩膀,令我整个人仰躺在地上,接着再趁机踩住我的侧腹。
  啪叽!
  体内响起了一道微弱的声音。他那血红色的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郎的思考充满了一片惨叫声。我只是急促地喘着气,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被踩断了!真的被踩断了……!
  十郎用痛得颤抖的右手抓住依然踩在我侧腹上的脚。保看到我颤抖的指尖后便露出欢欣一笑。他用脚继续踩着我的肚子,再顺手抓住我的右手腕用力一扯。
  这时从肩关节处发出嘎吱的低沉声响。当他一放开抓住的手腕,我的胳臂随即无力地掉落地面。由于十郎的思绪全集中在肋骨被踩断的痛楚上,所以他并未因脱臼而发出惨叫声。
  只定模糊地想着(啊啊,肩膀脱臼了。好痛……)
  「已经玩够了,去死吧!」
  保用冰冷的视线向下凝视我。
  『十郎!十郎!』
  即使我大力呼喊,十郎也没有回答。涌现脑海里的就只有疼痛的想法……他已经没有回答我的余力了。
  保将脚从我侧腹上挪开后,站到我的头边蹲下身来。染着鲜血的手伸向我的脖子。
  视野的一端,闪过向这里逼近的人影。难到……就此结束了吗?
  「对不起……了。」
  我从喉咙里挤出只字片语。结果还是没办法拯救保……可恶,我好不甘心。
  鲜血从被划开的额头往头发流去。
  连眼角泛出的泪水也一样地流进了发际里。


  这一瞬间,在我视线前方的保笑容自脸上消失,动作也跟着停止。
  「八……重……快一点……!」
  那道声音仿佛只是吐气般……是被囚禁在体内的「保」!
  保给了我最后的机会。我知道现在该做的事就是解除十郎的附身,凭自己的意志让这副身体站起来,然后把手伸向他口袋!动啊!快动啊!
  「给我动啊!」
  就在我大叫的瞬间,寒气从头顶抽离而出,附身状态立刻解除。一种几乎令人昏死过去的痛楚立刻袭向我。给我停下来!笨蛋!现在不是痛的时候吧?只有现在!只有现在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一口气坐起上半身。感觉侧腹好像有种被铁棒殴打的沉痛感,右手看起来就像快脱落的样子。不过左手应该还能动才是!应该说,绝对要动起来!
  集中精神举起的左手,激烈地抖动到几乎无法细数手指数量的程度。我将手伸向了突然静止不动的保那身沾染鲜血和污泥的外套。以连同整个口袋都要扯下来的气势,将小提袋从里面拉出来。成功了……!
  「八重,丢过来!」
  老妈把手伸向这边。我毫不犹豫地将袋子丢出去。稳稳接住小提袋的老妈大叫「十郎!再离远一点!」然后就打开袋口。
  仿佛以播放键再次启动暂停画面一样,保的身体重新恢复动作。
  「去死吧……!可恶!」
  他像是泄愤似地陕了我一脚后,便直接冲向拿着御盒的老妈。被瞍的我在路面上连翻了四、五圈,最后以仰身的状态平躺在地。感觉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哪里痛了……


  美丽的水蓝色天际晴朗无云。连一微米都不想移动的我,甚至不想把脸转向保和老妈互相对峙的方向。我是从四周一阵「哇啊~~」的欢呼声中得知除灵成功的事。
  真是太好了。虽然身体伤得残破不堪……但,真的是太好了。



10


  保清醒过来的时间,是在晚上七点整的时候。


  虽然我和保好像都是被救护车从事发现场送回这间医院,但我却完全没印象了。
  我在乎躺路边时闭上眼睛睡着,当我再睁开眼人已经在诊疗台上……似乎是昏过去了。
  我的伤势——除了擦伤、割伤、撞伤之外——只有右侧的第十、十一根肋骨骨折,以及右肩脱臼而已。而肩膀并非完全脱臼,只是所谓的「不完全脱臼」,也就是关节移位罢了。所以经过医生帮我重新移回后,大约过了三个小时就不再感到疼痛,而且还能像平常一样动作。
  至于骨折的伤势,听说需要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至于脚没有受伤,因此走路不成问题。只是如果像平常那样行走会造成肋骨疼痛,必须走得相当缓慢才行。
  另一方面,保则是有着所谓的疲劳骨折、剥离骨折等我也不太了解的伤势。还有扭伤、全身性骨头裂伤,听说需要花费长时间和人力治疗。根据探望过保状况的美果姊说,包含复健时间在内的话,保要花四个月才能完全康复……真是可怜的家伙。
  我拖着缓慢的步伐来到保的病房探视,因为我听说了他明天早上就要转院的消息。据说他的双亲为了就近照顾,所以把他和亘一起转回老家附近的医院。就连我明天也会以相同理由转回我家附近的综合医院,因此我想趁今天去探视一下状况。
  听美果姊说保要等到明天早上才会清醒,于是我轻轻转开门把定进病房。病床旁的桌灯照亮他略微消瘦的脸颊。从手上延伸的点滴软管看起来好像很痛的样子。
  (八重。)
  寒气触摸我左手,十郎出声叫我。
  『原来你在这里。』
  打从我醒来之后,他连一次话也没和我说过,我以为他大概是跑到医院外头了。
  (抱歉!我、我居然完全帮不上忙!害你陷入了……那样的险境……)
  听到十郎沮丧的声音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莫非这家伙是因为内疚,所以直到现在都不敢来找我说话?
  (这已经不是内疚的问题了吧!我竟然在紧要关头时无法保护你……)
  真气人……这家伙是笨蛋吗?
  『要是没有你在,我可能一开始就会被保的掌劈打破头而宣告结束吧。』
  这额头上的伤,正是因为有十郎附身才能以这点程度了事。
  『十郎无法努力的时候就由我来奋战,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不论是金钱上、肉体的锻链上……还是精神上。
  (……是吗?)
  『别怀疑,就是这样。』
  我把手伸向空中打算拍拍他的肩膀。我以目测的方式试着拍了几下。
  (八重……你撞到我的脸了。)
  十郎笑着。反正他透过思考本身就知道我要拍肩膀,所以不要紧的……对吧?
  (嗯。不要紧。)
  十郎的寒气轻轻地飘上了我的头。保就是在那时睁开双眼。
  「哇……!」
  原本以为他不会醒来,害我惊讶地大叫出声。他那黑色的眼眸倒映着我的身影,嘴唇微微颤动。我无法听到他那沙哑的声音,于是把耳朵凑近他嘴边。
  「谢谢你!」
  他突然大声一叫。
  「呜哇!要出声的话,以平常说话的音量就够了吧!」
  我赶紧捣住左耳离开。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捉弄别人!
  「抱歉抱歉。不过我全身也超痛的,所以算是平手。」
  「哪是啊?你是重伤耶!」
  不过……我懂了。如果他一直都没有意识,就不会知道他的伤势得花上四个月才能痊愈「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嘛,我只要能活下来就觉得很满是了。」
  保以温和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你从不透露自己拥有灵感体质?」
  如果早知如此,外婆和老妈就不会找保来当我的助手。也就是说,她们两人也不知道保拥有灵感的事……话说回来,撇开外婆与老妈不谈,连美果姊和十郎都没发现这点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夏梨曾说不论你想看什么或是想做什么,不相信的话就和不存在是一样的……」
  「那个就别再扯了!差不多点,快说实情啦。」
  他所说的夏梨是一本叫「BLEACH死神」中的漫画角色……不过此刻这不是重点。
  保看着眼神坚定的我之后叹了口气,一副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我的灵感并没那么强。只是看得见像是……映在蒙胧镜子里般的模糊之物,而且也听不见声音。」
  他抬起头看向我的左侧。直视站在那里的十郎。
  「我就是不想被发现,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是女大学生或十郎的灵魂接近我,我也都假装没察觉的样子。被他们碰触时就刻意想别的事,不让他们有所发现。」
  触摸我左手腕的十郎自言自语地说(所以才会连我们都不知道吗……)
  「可是……你为何这么不想让别人知道?」
  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理由吧。我屏息等待保的答案。
  「因为这不是我的风格啊。」
  「……咦?」
  「不可思议的傻蛋系角色,这应该是晃负责的吧。」
  「……该不会……就只是因为这种理由?」
  「咦?当然只是这样啊。」
  换言之,他只为了营造个人风格就把大家搞得不成人样?我张开的嘴巴迟迟无法合起。
  (八重,你就不要生气了。他可能没有恶意……大概吧。)
  『……算了。不管怎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无视我和十郎的沮丧,保一派轻松地继续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十郎也很厉害……但我的实力好像更强一点耶……那时要不是我出面制止的话,八重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
  「……说的也是。」
  看着面带微笑的保,我自然地叹了口气。在那样的殊死战里,他想的竟然是这档事?他的格斗狂热度竟然到这种程度啊。
  「……要是能……就好了。」


  一时之间,没能听清楚望着天花板的保从口中吐露出的微弱声响。但我这次就这样保持距离直接问「咦?什么?」。保笑着回答「果然没办法骗你两次」,接着就露出一脸寂寞的表情。
  「当时要是能好好地和他比个高下就好了……趁十郎还活着的时候。」
  保犹如喃喃自语般小声地这么说,然后静静闭上眼睛。
  「十郎的死让我非常难过。」
  「……嗯。」
  我感觉身旁的十郎似乎低下了头。我试着问他『你的心情如何?』
  (……觉得很高兴。)
  十郎静静地如此呢喃……是哦,很高兴啊。


  保就这样睡着了,所以我又拖着缓慢的步伐回到病房。见到我美果姊立刻说道(你回来啦~~)我坦率地向美果姊说『美果姊过世的事,让我非常地悲伤喔』……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表达自己悲恸的心情。


  总是能生活在一起的快乐,会逐渐磨耗内心的悲伤。能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幽灵,对「死」这件事也就会愈来愈淡然。正因如此,所以我绝对不能忘记当时的心情。
  一个生命的消逝,是一件令人感到非常沉重的事。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12-13 08:24 编辑 ]



11


  翌日。

  当我接近中午时分醒来时,小西兄弟已完成转院。听说未爆弹处理的假避难劝告也已解除,工作人员和病患都返回了医院。在我枕边削水梨的老爸是这么告诉我的。
  在吃完了炖萝卜乾、沙丁鱼丸汤、牛奶等重视钙质摄取的医院营养餐之后,我坐上老爸的车继小西兄弟之后转院。老爸连些微的坡度也都驾驶得很谨慎,花了两个半小时才走完平常一个小时就能到达的路程……再怎么说,这也未免担心过头了吧。
  我再次接受检查,尽管医生说也可以自行在家休养,但老爸却坚持最初一个礼拜还是住院比较好!结果就住院了。
  我被带到一间景观很棒的宽敞单人房。眺望窗外广阔的街景,可以看到远处我就读的武藏野南高中……原本满心期待的冲绳校外教学也去不成了。一想到准备好的旅行袋,就不由得叹了口气。好想去哦……


  稍微迷迷糊糊地打盹了一下,睁开眼时,天空已渲染成一片粉粉柔柔的丹顶红。
  美果姊和十郎跑去进行医院探险,老爸又先回家一趟帮我拿换洗衣物,所以偌大的病房内只有我一个人。隔着房门可以听见呼叫医生的广播声,或是护士们行经走廊的脚步声。就在我一边竖起耳朵聆听那些声音,一边眺望日落的天空时,突然听到走廊外奔跑的脚步声停在门前。
  「园原~~!听说你肋骨断了~~?」
  以犹如破门而入般把门打开闯进来的人,是我的同班同学升野英美与绪方正治。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得来不易的恬静美好时光……!
  「打电话给你妈妈,她跟我们说的啦。」
  看着笑眯眯回答的升野,我内心充满了想要臭骂老妈的不快感。如果要说起来,这两个人也算是朋友啦,不过——不管怎么用偏袒的眼光来看——详细情形我也不愿回想,请大家各自翻阅前作的内容——他们都只能算是损友。
  「竟然在登山时摔落山崖,还真是个黏糊黏糊的受伤方式耶~~」
  「嗯。黏得太多,会变成黏糊黏糊大王唷~~」
  这两人相视而言。原来如此,老妈向学校扯了这样一个谎啊……话说回来,黏糊黏糊大王究竟是什么……
  「明天就要去冲绳了说,真是可怜唷。」
  她竟然一脸笑容地戳中我的痛处。
  「你真是个不幸的仔啊~~」
  又再乱造字……算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就别担心了,园原想去的地方,我们会全部帮你玩透透的啦!」
  听到升野的话,我正要说「我才没担心……」时,马上就被绪方打断。
  「像是钟乳洞、眼镜蛇、獴哥,大家都会代替八重你去痛快地大开眼界一番!」
  接着升野继续说。
  「没错没错!不论是湛蓝的天空、碧绿的海洋还是雪白的沙滩,大家都不会漏掉的啦!」
  两个人带着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加灿烂的笑容看我。
  「给我回去~~!」
  我忍不住鬼叫了起来,肋骨立刻一阵剧痛……可恶!所以我才不希望这两个家伙来这里嘛!
  他们完全不体谅我的心情,又持续对我说了整整一小时有关冲绳之旅的兴奋与期待。


  又一个翌日,也就是二十六日中午。
  这时大家应该已经在冲渑了吧……当我怀着满腹的空虚望着天空时,老妈和拄着拐杖的外婆刚好来病房探视。老妈把GAME BOY ADVANGE(简称GBA)丢给我之后就出去买东西了。目送老妈出门的外婆,拿出一把剪发用的剪刀。
  嘴里说道「你的头发变长了,我帮你剪一剪吧」,顺势便要我坐在一张靠窗摆放的椅子上,她自己则坐一张附有脚轮的圆椅。然后一边移动椅子,一边修剪我的头发。我的睡衣和病房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散落的头发。毫不在意剪下的头发会落在哪里,这就是外婆一贯的剪发作风。
  从小我的头发就一直是外婆剪的。现在我终于知道理由了……因为她想和我体内的「八重」多接近一点。
  「……你什么都没问呢。不管是我们家族的事,还是警察的事。」






[/font]  我眺望着外面看似寒冷的景色。隔着玻璃,听得见强风呼啸的声音。
  「我不想知道,也不想有所牵扯。」
  透过头皮传来啪嚓啪嚓剪发的感觉。外婆笑道「你还做得真彻底呢」。
  「你之所以会如此渴望平凡的生活……或许是因为那孩子的人生充满了惊涛骇浪的缘故吧。」
  或许……真是如此吧。因为陪伴在外婆身旁度过安稳时光一定是他最大的心愿。
  「第一次遇见那孩子时,他的头发乱到令人分不清哪边是前哪边是后。实在是太难看了,所以我就拿起房里的剪刀帮他修剪一下。」
  剪刀啪嚓啪嚓地动个不停,头发随着声音掉落一地。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不过那是我第一次帮人剪头发,因此剪得很失败。不论浏海还是后面的头发看起来都像狗啃的。当我和他道歉『对不起,剪的那么失败』时……你知道那孩子说了什么吗?」
  外婆的手停下来,病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你不用在意。因为会来这里看我的人就只有绢代而已……他是这么回答我的。」
  他那张看似孤寂的笑脸顿时浮现眼底。
  「那时我只有十二岁……但我却觉得……啊,我必须保护这孩子才行。因为这孩子比起被家族视为麻烦的我还要更加孤独……」
  平静地说完后,外婆又开始剪起了头发……我想外婆当时肯定也很寂寞吧。正因如此,外婆才能深刻理解他的感觉。
  「……谢谢你,绢代。」
  我试着模仿他的声音这么说道。然后回头再说「那家伙的话,肯定会这样说的啦」。我看着外婆,外婆竟然……哭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害你哭的……!」
  我非常后悔自己轻率地脱口说出那句话。原以为外婆顶多只会有「啊,学得可真像呢」
  这类的反应而已……
  外婆笑着说「笨蛋」,仅用她那只没上石膏的脚站起来,紧紧搂住我的头。
  「头发会沾上去的喔!」
  「无所谓啦……无所谓。」
  我一边将脸埋进她那柔软的羊毛衫,一边闭眼聆听外婆的声音。
  「你何需跟我道谢。」
  外婆这么说。
  这句话……是对我体内的八重说的。



12


  十一月三十日。

  转院到这里后已经迈入第六天。虽然只要大声点说话伤口就会感到疼痛,但已经恢复到可以用平常的速度走路了。明天终于可以回家啰。

  才刚吃完午餐,从冲绳回来的升野马上跑来探视我。腋下夹着新鲜活嫩的甘蔗……这是她带回来的土产。

  升野一边给我看数位相机里的相片,一边告诉我她换好了泳衣到海边,却因为当地时常有海蛇出没而打消海泳的念头,以及眼镜蛇与獴哥完全无意开战,所以在几乎没有打斗的场面下,蛇獴秀就这样草草结束的事。虽然我完全不想要甘蔗,但她带回的趣闻倒是让我听得津津有味。
  「这么说起来,我刚才在楼下听人说AUBE的成员好像就住在这家医院里耶!会不会是小晃啊?是不是小晃啊?」
  「有这回事喔?我不知道。」
  莫非……是指我吧。因为昨天经纪公司的社长来探病,应该是撞见的人自己搞错了。社长豪爽地笑着说「幸好现在正值精选集的制作期间。只要晃没事,其他人怎样都无所谓啦!」
  然后就回去了……我真替亘和保感到悲哀。

  「要是住院的人是小晃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想办法接近他~~最后再让他那美丽的脸庞扭曲,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升野笑嘻嘻地这么说,这是那种脸该说出来的话吗……?
  「园原你应该也想让他发出那种声音吧?」
  「完全不想!」
  「咦~~你骗人!这可是所有女性的梦想耶!」
  ~~闹你不要凡事以自己的标准来判断!因为即使在女性之中,你也算是极为特殊的……」
  原本打算说「……特例」,但这句话却被突然冒出的开门声给打断了。
  「八重!我来看你啰~~」
  元气十足地走进来的人是……青山晃。升野整个人定格不动。
  「……啊,你有访客喔?那……我待会儿再来好了!」
  青山见到升野后这么说,接着便笑着把门关上。


  「啊……啊啊啊啊啊……!!」
  升野指着门大叫。
  「不是啦!升野,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才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当场捉奸的丈夫一样。
  「什么不是?那个人怎么看都是小晃啊!」
  「他一定是和隔壁病房搞错了……」
  「他明明叫你的名字!!等等!这到底怎么回事?」
  升野爬上病床,抓住我的胸口一阵用力摇晃。
  啊啊,肋骨好痛啊。啊哈哈、啊哈哈哈哈……现在就只能傻笑了。
  平凡的日常生活就像是在世界尽头般遥远,远到我完全看不见。「平凡」这个混蛋竟连一下子也不愿意出现,我恐怕是被它极度嫌弃了吧。
  尽管如此,我也一定要达成平凡的目标给你们看!可恶,我绝对会成功的!
  然后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怀念的心情回忆起这段纷纷扰扰的日子。
  就好像是某个遥远世界里一个虚构的传说。


后记


  我是本书作者松原真琴。喜欢的作曲家是菅野洋子小姐。(注1)

  【执笔时的回忆】
  到土耳其两个礼拜。我是和JUMP小说大赏的前辈定金伸治老师、乙一老师同行,因此计划在这段旅行途中,一定要设法从他们两人身上盗取一些创作有趣小说的秘诀。没想到连续几天却都是无意义的对话(像是塔摩利大师《森田一义》的事,或是「北斗神拳」,甚至还聊到吉娃娃),连个一招半式都没学到,真是遗憾。
  由于本作是在盛夏时写的,所以当时的主餐都是冰淇淋,身体也长了一堆痘痘。我在后颈部与额头上各贴了冰镇敷片,一边和酷暑大战,同时敲打着键盘。我最受不了夏天了。
  在写本作时,手上正同时进行将¨BLEACH死神」小说化的工作。所以文中出现夏梨的台词就是这个缘故。而这项前所未有的密集工作计划,让我经常写到快哭出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读者也能感同身受。

  【关于这次的剧情】
  在「心」的上头加注「ハ—ト(HEART)」一直是我的梦想,能够在本作中实现令我感到非常高兴(青山的简介之处)下个目标是挑战在「强敌」上标记「とも(朋友)」我会加油的。
  本作中出现不少格斗场面,所以我都是心想「如果这样来的话,这边就会这样……」一面实际地比划动作一面写作。如果从旁人的眼光来看肯定会觉得我很奇怪。真庆幸自己是一个人住。
  这次我还是记取不住教训,又写了一个奇怪的英雄角色。原本是希望可以让后藤望这个人多出场几次,但最初就设定八重对美少年不感兴趣,因此怎样都找不到让他露脸的机会。抱歉了,后藤。加油吧,后藤。
  这套「灵感少女系列」就暂时到此告一段落。埋首于这个故事也有超过一年的时间了,虽然觉得心有不舍,但也总算完成了类似三部曲的完结作。
  其中还有许多未着墨的地方,不过这些就当成是「留白」好了,请读者们随自己的喜好加以想像吧。我绝对不是因为嫌麻烦而放着不管喔,只是没有把它全部交待完毕的功力而已(越描越黑哪)尔后如有机会,我想再写些不是以八重为视点的作品。像是七重或升野。

  【关于园原八重】
  变得比预期还要好的孩子。原本是要把她塑造成任性的女孩,但在周遭的剧情慢慢加入后她的性格也跟着改变。不过即使如此,仍觉得越写越有趣。
  我想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就是在我开始写第一部「铁拳灵感少女」时,由于前作「そしこ龍太はニ—と鳴く」的猫视点还无法完全抽离,明明是在写八重的视点,却常无意识地写出「我用右前脚……」的字眼,真的让我伤透脑筋却又好怀念喔……
  另外,八重似乎格外受到女性读者欢迎,对此我真的感到很高兴。今后也想继续创造出这样的女孩子。

  【关于另一名八重】
  我还记得当时我的责任编辑一副表达困难地说「八重……啊,我是指另一个八重。嗯~~那个八重和现在还活着的这个八重……」真的很抱歉让你说得那么饶舌。每次开会的时间都拖那么久,全部都是这个人害的。换句话说就是我害的,真的很抱歉。

  【喜欢的桥段】

  ·八重和母亲一起玩电玩2P时。
  ·式神消失时。
  ·八重和母亲一起骑脚踏车时。
  ·外婆在病房帮八重剪头发时。
  ·小泽出场的所有桥段(我最喜欢Speedwagon)(注2)

  【关于插画】
  三部作品的插画全都是由小畑健老师担任。
  要买一本完全没耳闻过的作家所写的书,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我想小畑老师的画肯定就是让众多困惑读者下手买书的背后推手。真的很感谢老师为本作描绘这么多精采的插画。老师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没齿难忘。我想有一天我会用拔羽织布以外的方式来报答老师。

  接下来,请让我认真地写一些东西。
  我初次接触到「死亡」这件事,是在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当时是我母亲那边的外公过世。我住在岐阜,外公住名古屋,所以彼此的往来并不频繁,但我却非常喜欢兴趣广范的外公。他喜欢玩相机、看电影、做料理、平常也会养出很有型的盆栽、对各种机械也相当有研究,真的是个很厉害的长者。
  所以现在回想起外公,我的脑海中会浮现出魔法师的印象也是这个缘故。
  在外公过世前,我曾和母亲一起到医院探病。那个时候正在学习书法的我,带了那阵子写好的作品给外公看。
  「好有力的字哪。真琴将来一定能在某个领域上大放异彩的。」
  外公如此赞美我。他当时握著我手的触感以及那安稳的眼神,至今仍让我难以忘怀。
  只要想起他的那句话,就让我涌现出一股「我一定没问题」的态度。虽然不知外公所说的「某个领域」是不是指小说,但若是没有那句话,我想绝不会有今天的我。外公,真的很感谢您。
  这是今年夏天的事。回到老家的我,看著手上从大型电器专卖店拿到的各种电器产品目录。我喜欢比较各家厂牌同时参考各式电器。我听到在一旁看著我的母亲说「这倒让我想起你外公,他也经常搜集各家型录研究呢」,我心中顿时感受到一股不可思护的情绪。或许我和外公在某些地方无时无刻都心手相连吧。

  「死亡」与「幽灵」总是连结着不好或恐怖的印象。不过,我觉得绝对不单只是如此。这本小说最根本的课题,就是要想办法扭转这种负面印象。
  我觉得人就算是往生之後,也一定会遗留下某些东西。
  就像是八重最爱的炖饭,或是我搜集型录的习惯一样。
  抱歉写了这么长的后记。承蒙能有这么多的页数供我发挥,让我有一种就是要写在这里的错觉而欲罢不能。尽管如此,前半段和後半段的温差还真大呢。

  最后,我要对长久以来一直支持我、第一次认识此作、以及购得此书的所有读者们献上最深的谢意。不管是流鼻血或是被台风直击,甚至被养的猫反咬一口,只要有你们的鼓励,我就能永不畏缩地走下去。
  也由衷感谢所有参与书籍制作的相关人士,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的。


  
※注1:菅野洋子是日本的作曲家、编曲家,兼音乐制作人。
  ※注2:Speedwagon「スビ—ドワづソ」是井户田润与小泽一敬组成的搞笑二人组。

[ 本帖最后由 saraphim 于 2008-12-13 01: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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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8

10000
elwyn 騎士
这部作品应该还算挺不错的了,至少不像先在很多作品一样有太多莫名其妙的情节。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要在第三部完结的原因,感觉最后还是有一些不太合情理的情节。

特别想让人吐糟的地方,就是最后八重和保的对战了。简单说被附身以后只是体能加强和没有痛觉而已,说白了还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我不觉得有必要演变成主角和保单挑的情节……催眠气体,麻醉弹,捕缚网,甚至最简单出动大量防暴警察采用人海战术等等,有太多更可靠更容易想到的处理方法吧?而且被困在结界里的时候有足够的时间让大家准备,那时候恶灵想逃都逃不了。就算压制了保以后,恶灵有可能逃离他的身体的话,御盒也是不可能带走的,最差也只是回到一开始搜索恶灵时候的状态而已,有御盒在恶灵根本就是渣嘛……

15 年前 0 回復

Refined 侯爵
这...这...这样就完结了,
5 总给人一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这样好的题材可以写很多桥断呢,
真想让作者再多写几卷啊

15 年前 0 回復

小妖七七 平民
呵呵..喜歡這樣的故事..靈异..溫情..
還有八重那憂傷的境遇...
不可思議的家庭...
希望還有接下來的故事哦..
期待中~~~~

15 年前 0 回復

gundamfire 騎士
看插画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是小畑键呢,一直到后记才发现,Orz

话说这本书的作者的确是个新手啊,搞笑比较的无力,做作的感觉太重了

15 年前 0 回復

haruhipower 伯爵
感谢LZ录入
虽然还没看小说,光看插图就决定要追了

15 年前 0 回復

nie2121 平民
想不到小畑键也有画插画啊!

15 年前 0 回復

syqdisver 王爵
又是一个少女,作为少女控的我实在是幸福啊

15 年前 0 回復

Darco_emp 子爵
Death Note's art, 我到满喜欢德, 谢谢了搂主

15 年前 0 回復

假面骑士龙骑 子爵
这个内容我喜欢,读过前两本比较适合我

15 年前 0 回復

uuiuin 侯爵
比较喜欢的类型呢~~谢谢LZ先~~

15 年前 0 回復

暗黑之翼 子爵
恩,很喜欢这种画风,内容也很好

15 年前 0 回復

ouyangsiyang 平民
   蛮好看的拉.!!!!  
谢谢.! 作者到底是男是女噢..

15 年前 0 回復

愛爾奎特 王爵
还算是有趣的小说,去看看下载有了么?

15 年前 0 回復

yyin 勳爵
这书共有几部啊,目前为止还只看过两本,

15 年前 0 回復

3k3m 勳爵
读起来感觉很轻松,应该说比较适合某的口味吧,就这样完结真的有点可惜呐...

15 年前 0 回復

xyzchwn 子爵
小畑健的插图啊,真是有够奢侈的啊,既然这样,不得不看看啦 啊

15 年前 0 回復

华胥幽梦 勳爵
虽然也不能说这作品不好,但不怎么对味吧。出到多卷的书应该都有可看之处的。

15 年前 0 回復

空色的詠使 勳爵
小畑健...好就沒看他畫的了!
總絕得還有下一集的感覺

15 年前 0 回復

saraphim 公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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