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见文库][羊太郎]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回忆录 4 (2.1 阿尔伯特短篇)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9-2-1 18:1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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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回忆录 4
作者:羊太郎
插画:
三嶋くろね
图源:
サダメ
翻译:サダメ
轻之国度:https://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提供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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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好像都有翻译
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
3月是正传14卷
阿尔伯特短篇有些细节细思恐极,忙完这几天就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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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图1



老图2








老图3







1


2


3


4


本帖最后由 サダメ 于 2019-2-2 10:16 编辑


——一股浮游感支配了被击飞的身体。
震颤着大脑的冲击让眼前被白光所笼罩。
意识,思考,记忆——构成了自我的一切元素都被打散到无穷远,一切都被染上洁白。
完全被与时间与空间隔绝,朝着彼岸飞去的意识在一晃而过的纯白之中看到的——不知为何,全是过去的残像,是褪色发白的记忆。
不禁回想起来。
即便绝望一度降临,那段时间的自己依旧相信自己是被神宠爱与守护的。
那时候的自己是何等愚昧,盲目——是何等的幸福——

…………
……

「……啊!哈……!多,多谢指教!」
少年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擦干额头上的汗水。他强撑着被倦怠与疲劳所侵蚀的身体,直起身,恭恭敬敬地低头言谢。
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留着一头稍稍有些长的黑发,并将黑发扎成一束,垂到脖子附近。从他端正的相貌……特别是温柔的双眸中可以看出他和善的气质与人格。虽然留有一些尚未褪去的童真,但看起来已经有成熟可靠的感觉。
与同龄人相比,他的身高较高,身材较为出众。他身穿着窄领的司祭服。
看来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就已经得到了司祭的称号。
「哈哈哈……大有长进啊,阿伯尔」
同样穿着司祭服的一个中年偏老的男性站在他面前。
他脸上挂着和祥的微笑,双眼中深邃而充满慈爱。年岁在他脸上刻下的皱纹凸显着他的气场,有一种让人不禁挺直腰板的庄重感。
他肩膀很宽,背挺得直直的。仿佛能在大地里扎根的强大躯干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符,有一种千锤百炼的强者的气场。
「年轻真好,充满着主赐予人类的可能性的光辉。仅仅十四岁就有如此才华……这让我无法不感到震惊。在不久的将来,你恐怕就能轻易超越我吧」
「不,才没那回事呢,保罗师傅」
名叫阿伯尔的少年惶恐地摇摇头。
「我还远远不及师傅……以至于每天都在思考着到底该如何才能变得像师傅这么强」
阿伯尔莫名有些消沉地低下头。
「每当接受师傅的教诲,每当活得新的力量,我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我与师傅的差距是有多悬殊。是才能的差距。有时,我还会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一个半桶水,一事无成地荒度一生……一想到这里我就非常困恼」
保罗训诫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阿伯尔」
「师傅……」
「第三章第五十七节『世事无捷径,自助者终将获得主的救赎』……你所走的路,是我走了几十年的路……因此,你一步一步来就好。只要你走下去,其前方一定会有主的指引。主一直在见证着。万万不可能放弃你自己。可能性的光辉,神的光辉是会平等地沐浴每一个人的」
「啊,是……」
「并且,比起肉体上的强壮,你更要注重心灵上的强大。痛苦的时候一定要不忘初心。你为何渴望力量,为何想变强——你要直面这样的心意,化身为专注于磨练自己的愚者。闭上眼,堵起耳朵固然是傲慢,但这种专注最终也一定会获得主上的宽恕」
「啊,是!非常感谢教导!」
保罗的话让阿伯尔像是顿悟了一样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他把头低得更低了。
「很好很好」
保罗露出和蔼的微笑……就在这时。
「「「「「阿伯尔哥哥!」」」」」
孩子们欢悦的声音——
「辛苦了,阿伯尔……今天你也很努力哦」
以及女孩温柔的声音传入阿伯尔耳中。
回过神来,之前一直因为与保罗师傅的日常训练而变得狭窄的视野忽然开阔,这个世界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里是某个乡下的,坐落在郊外的教会庭院。
教会属地的周边被杂树包围,正对着的那条路也没什么人气。
兼用于孤儿院的教会建筑本身是个炼瓦堆的二层小破楼,壁虎已经缠满墙壁。
刚才发出那些声音的孩子们正从教会正门朝阿伯尔跑来。
一共有九人。
「哥哥!」
「哎哟,迪恩,利达,啊啊——连克莱布也。啊哈哈……你们一起扑上来我会被压倒的」
瞬间被九个小孩子团团包围的阿伯尔只能露出苦笑。
「哼哼,忍一忍吧。孩子们都喜欢你,大家都等着和你玩呢……因为你和保罗大人在训练,他们才一直忍耐到现在的」
最后才慢慢走来的女孩嘻嘻笑道。
那是比阿伯尔大了两三岁的女生,与他的面庞相仿。
随风扬起的长发,温柔的眼神仿佛圣画中的人物一样美丽。

就算保守的说,她也是在这种乡下罕见的美少女,就算其真实身份是哪家的深闺大小姐都没人会觉得意外。凭她的气质与美貌,只要打扮得再讲究一些,学学贵族礼法,在高档的贵族社交圈肯定也能吃得开。
不过遗憾的是,她身穿着朴素的修女服。
「阿丽亚姐姐?」
应付着孩子们的阿伯尔叫出了她的名字,穿修女服的少女——阿丽亚便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阿伯尔你真是的,最近沉迷于和阿伯尔大人的魔术训练,根本没有心思理我……渐渐的也不再跟我一起洗澡了……姐姐我有些寂寞啊」
「说,说什么呢姐姐!不要说这种小孩子才会说的话!」
阿伯尔红着脸反驳露出撒娇似的表情的阿丽亚。
「啊哈哈,对不起。不过……我们姐弟被这个教会……被保罗大人收留之后——已经过了五年啊……」
「…………」
她若有所思地仰望着这个古旧的教会。阿伯尔也不禁沉默。
一回想起他们来到这所教会的原因……最终一定就会回想起那件事。
那是阿伯尔和阿丽亚至今依旧能偶尔梦到的,让他不禁发出梦呓的悲惨的过去。
阿伯尔和艾丽娅其实都不是这个城镇的人,他们出生于更加偏僻的农村。
当时的生活虽然并不轻松,但村人们都很和蔼善良,自己的父母也非常温柔。阿伯尔和阿丽亚确实是幸福的。
村里的人们也每天虔诚地去教堂礼拜,不论是谁都认为这样的安稳能永远持续下去。
令他们永远铭记的那一天,一年一度的夏至祭典——『约翰的火祭』到来时。
村里的人们都沉浸在欢乐的祭典与美味的佳肴中时……悲剧发生了。
突然,拥有强大力量的三只大恶魔不知从哪冒出来,袭击了正在举办祭典的村落。
恐怕就连一流的魔术师或除魔师也无法消灭那些强大概念存在。
善良的边境村民们毫无反抗之力。
在恶魔们的大手面前,在强大的魔力面前,任何人都毫无抵抗地被打碎,化作肉块。大地顿时化为血海。
向神献上的篝火也成为了将村子燃烧殆尽的业火。
村人们为了感谢大地的恩惠而设置的晚宴,也变成了恶魔疯狂吞噬人类灵魂的冒渎的饕餮。
毫无疑问,那一天阿伯尔和阿丽亚见证的就是地狱。
如果不是父亲和母亲牺牲了自己让阿伯尔和阿丽亚逃到村外,他们的灵魂恐怕也早已变成了恶魔的盘中餐了吧。
但是,幼小的他们跑不了多远。
三只大恶魔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在千钧一发之际,登场的正是保罗师傅——保罗·赛恩斯。
他是正在周游世界的司祭,也是超一流的魔术师与除魔师。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他将三只大恶魔击退,成功救下了幼小的阿丽亚与阿伯尔。
在战斗之后,保罗也停止了周游,收养了无依无靠的阿伯尔和阿丽亚。一边在这个乡下小镇的教会当牧师,一边经营着孤儿院。
一开始,教会的居民只有保罗,阿伯尔以及阿丽亚三人。现在迪恩,利达,克莱布,露切等九名幼儿也陆续被保罗从各处收留,加入进来。他像生父一样爱着他们。
失去了双亲,或是被双亲遗弃……这些曾经受到了伤害的孩子们手牵着手,一起度过了困难,成为了真正的家族。
现在这个教会与这个小镇已经成为了阿伯尔和阿丽亚他们的第二个家,第二个故乡。
「…………」
阿伯尔一边照顾着缠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们,一边回想着这样的过去。
「阿伯尔」
阿丽亚看着阿伯尔的脸问。
「你为什么想要变强呢?」
「因为……」
「你很温柔,又胆小得连虫子都不敢杀……我觉得你完全不适合去战斗。但是看你最近非常专注与魔术训练与战斗训练……难不成你是想和其他年轻的男孩子一样,成为帝国军的魔导士?……长大了就离开这里去帝都吗?」
阿丽亚有些忧伤地问出这个问题。阿伯尔顿时无话可说。
「哈哈哈……不用那么担心,阿丽亚」
保罗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阿伯尔真是想保护你们而已……仅此而已」
「咦?」
阿丽亚有些困惑地看向阿伯尔。于是阿伯尔害羞地红起脸,把脸扭到一旁呢喃道。
「……我现在还这么想。如果五年前那时候……如果我有力量的话,我没准就能保护父亲和母亲……保护村里的人们」
「阿伯尔……」
「那时我们是因为保罗师傅碰巧赶到才平安无事的……如果保罗师傅不在,我就连姐姐也保护不了。如果我能变得像保罗师傅那么强,那种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
「阿伯尔……不行。历史是没有『如果』可言的,你不能被束缚住。你必须老实向保罗大人与神明献上感谢」
「没事的,姐姐,我明白。所以我之所以先要得到力量只是为了下次能够保护姐姐还有大家……保护我的家人……仅此而已。我绝对不会让大家再遭遇到那种事……我一定会保护大家。我是为此才想要变强的」
「阿,阿伯尔……」
「嚯嚯……阿丽亚,看来你对自己可爱而幼稚的弟弟的成长刮目相看了啊。没错,这年纪的年轻人成长很快。稍微一不注意,身心便能有飞跃性的成长」
保罗以慈父的表情望着阿丽亚和阿伯特。
「但是……说到成长,最近阿伯尔的长进真是超乎想象。说实话,此时此刻他作为魔术师的力量,已经足以进入帝国军。如果他真的进入军队,将来很可能就会成为『英雄』吧」
「不,不行!保罗大人!我是绝对不会让阿伯尔参军的!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没,没事的,姐姐……我又不想当军人……」
「哈哈哈哈……看来是姐姐阿丽亚需要长大啊」
周围的九个小孩略有不满地看着正在对话的阿丽亚,阿伯尔还有保罗。
「阿丽亚~保罗大人~我们饿了~」
「饭还没好吗~」
「啊……非常抱歉,没想到都已经这个时间了。我居然沉迷与阿伯尔的训练忘记了这回事……阿丽亚」
「好,我这就去做晚饭的准备……阿伯尔,大家就麻烦你照顾咯?」
「嗯,我知道了姐姐。我会陪他们玩的」
「嗯,拜托啦」
——就这样。
又在教会度过了平凡而安稳的一天。

阿伯尔像这样悠悠地度过了每一天。
夜晚有保罗师傅亲自教授魔术知识,学习各种各样的咒文。
早上和保罗师傅进行实战训练。
与保罗那好好先生般的举止言谈相反,阿伯尔每天接受的指导与训练都艰苦得令人难忘。
因此在阿伯尔的修行中也有痛苦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不过,阿伯尔心底里还是很喜爱保罗严厉却又全面的指导。
只要阿伯尔有所提高,保罗便会由衷感到喜悦。
最重要的是,阿伯尔比任何人都要崇拜,崇敬圣人君子一般的保罗,想成为像保罗那样的人。
并且——

「多谢今天你陪我逛街啊,阿伯尔」
「啊哈哈,毕竟我们家人那么多,搬东西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在街上,双手抱着一大堆食物走在露出温柔笑容的阿丽亚身旁时——

「阿伯尔,我知道你很努力,但你也别他勉强自己哦?稍微休息一下吧?」
「……谢谢,姐姐」
在大半夜,阿丽亚对揉着睡眼在桌上学习魔术知识的他端来红茶时——

「恭喜你阿伯尔!恭喜!恭喜你司祭资格考试神学科目合格!」
「谢,谢谢,姐姐……」
「阿伯尔从今天起也是如假包换的牧师大人了!这么小的年纪就能通过如此困难的考试,我真的太为你感到骄傲了!不愧是阿伯尔!好厉害!」
「等……姐,姐姐!?不要在大街上抱我……大家都在看着呢……!?」
阿伯尔获得小小的成功时,阿丽亚都会像为自己的事感到高兴一样为阿伯尔献上祝福——

——每当和阿丽亚一起共度这安稳而平凡的日子,阿伯尔机会想到。
想要保护姐姐。
想要保护曾失去过一次但又重新找回来了的安稳的生活
所以,不管修行多么艰苦艰难,阿伯尔都忍了下来,逆来顺受。
在被修行所填满的每天中,他还要见缝插针地和孩子们玩,照顾孩子们,帮阿丽亚干家务,最大限度地帮助家人。
虽然很忙但很充实,能和其他人一起欢笑的幸福的每一天在缓缓过去——
缓缓地——

——在这样幸福的日子中的某一天。
「……『弃一保九』……?」
在教会背后的一块阴暗的小树林中。
今天的修行主题,攻击咒文的高速咏唱训练进入了休息环节。
自己尊敬的保罗师傅说出的某句唐突的话,让阿伯尔不禁眨了眨眼睛。
「没错,简而言之,就是为了拯救能切实保全的多数人而放弃得救希望卑微的少数人。就是决定救谁,不救谁……这是为了保护别人而战的人必须时刻都要思考的问题。为了尽可能地拯救更多人,我们必须时刻认清现实,找准理想与现实的妥协点……毕竟我们并不是能拯救一切的全知全能的神」
「……我真没想到师傅会说出这种像那个『阿尔伯特·弗雷萨』会说的话」
这时,一直都老实听从保罗教会的阿伯尔略有不满地反对。
「我才不想要那样,从一开始就决定好拯救谁或是不拯救谁。我绝对不会抛弃任何人,我会全力拯救所有人」
「嚯嚯嚯……你的心气和意志值得尊敬。你千万不能忘了这种初心,阿伯尔」
——但是。
保罗并没有因阿伯尔强硬的态度而生气,反倒是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师傅……?」
「没错,就是这样,阿伯尔。人非圣贤,决不能轻易地妥协或是做出选择。轻易的选择就是草菅人命……这样的行为也是背离神的意志的」
「那,那么——」
「但是,现实中就是有这种情况……到那时你非得做出选择不可」
「…………」
「很遗憾……就连我也在曾经巡礼的旅途上遇到过好几次被迫做出选择的事件」
保罗那包含着实感与魄力的话让阿伯尔沉默。
「比如……对了。『我或是阿丽亚,你只能救一个』……面对这种情况时,你会选择救谁?」
「那,那是明摆着的!我一定会两个都救!」
「哈哈哈,我说过这是『选择』,你这并不算回答我的问题,阿伯尔」
「……!」
保罗的话让阿伯尔有些不甘心地低下头。
「对不起,对你说了这么沉重的话。但是,在思考得焦头烂额之后,在挣扎了千万遍,付出了能付出的所有努力之后,人终究会有可能面对这样的抉择……你千万不要忘记。想要拯救一切的想法是善良而值得尊敬的,但这有时会成为枷锁。想要为了守护别人而战,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
当然,聪明的阿伯尔很明白师傅想要说什么。
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脑中浮现的是五年前,仿佛化为地狱的亲切的故乡。
如果能拯救父亲和母亲,如果能拯救村子里的所有人,如果能拯救一切——
……大家现在一定也在过着幸福的生活。自己也不会怀着不甘与无奈去听偶尔会听到的,阿丽亚在夜晚偷偷抽泣的声音。
或许,阿伯尔还从未跨过过去那道坎。
阿伯尔想要拯救一切,想要得到能拯救一切的力量。
「阿伯尔,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所以,在听到保罗这句话时,阿伯尔像拒绝着他的话一样沉默着。
「……你不能接受吗?」
察知道阿伯尔内心的保罗依旧和蔼地问。
「对……非常……抱歉」
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从没反抗过尊敬的师傅。
师傅到底会如何训斥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呢。
难不成保罗会就此放弃他,再也不教他战斗的知识?
在阿伯尔尝试接受这样的结果时——
「那么,你就变强吧」
保罗对阿伯尔温柔地,同时又坚定地说。
「!」
保罗意外的话让阿伯尔瞪大了眼。
「没错,变得更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比我更强,比什么都强……无限地变强,强到能反抗发生在你以及你周围的人身上的一切悲惨……你最近的迷惘就是这个对吧?没问题。你一定会变得更强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
仿佛看穿了自己的保罗的话让阿伯尔醒悟。
「但,但是,师傅……那只是……」
「我说过,那样的抉择会在付出了能付出的所有努力之后出现,对吧?那么,你就尝试强大到能在『努力』这一阶段拯救一切,不就行了?」
「……!」
「哈哈哈,真是怀念,曾经的我在师傅对说出同样的话时,也一样很不能接受。我当时也很年轻。之后师傅便用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来鼓励我了」
「居然还有这种事……?」
「当然,现实并非儿戏……我没能成功。但是阿伯尔。你或许就能做到这种事」
「师傅……」
「再多自信一点吧。你的魔术才能,毫无疑问是天赐之才。我坚信在这美丽而残酷的世界中,这样的才能一定有它独特的意义。你,或许能达到我和我师父都没能达到的领域……成为拯救一切的救世主。就算不能成为救世主,你这份想要朝那个领域迈进的心灵与人格也是值得敬佩的,在你灵魂的旅途中,想必你一定能为无数的人带来救赎吧。现在你先怀着信心,不放弃自己,专心磨练自己吧。这样一来,神一定会降临到你的面前,指引你前进」
保罗把手放在阿伯尔肩头慈祥地说。
「『张开双眼吧,求仁则得仁』……你最需要相信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所以加油吧……我很高兴能收到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弟子,你是我的骄傲」
保罗看着阿伯尔的目光无比明亮而澄澈。
感慨颇深的阿伯尔也自然而然地低下头。
「今后也请师傅多多鞭挞指教!」
「哼哼,我才是……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是!」
说完这些话,阿伯尔和保罗并肩走回了教会。

「……今天还发生了这种事呀」
夜晚,在教会的厨房。阿伯尔一边帮阿丽亚洗餐具一边愉快地告诉她白天和保罗的对话。
之前和保罗以及孩子们一起吃了个热闹的晚餐,现在狭窄的厨房水池里堆满了使用过后的餐具。
阿丽亚用毛刷和从外面打来的井水一个个地擦洗干净,然后坐在椅子上的阿伯尔用布把它们擦干净。
「保罗师傅果然还是很厉害……不光是战斗的伎俩,他从人格上来说也是一个伟大的人」
「嗯,没错。毕竟他可是会专程为了我们开办一个孤儿院的人嘛……如果没有保罗大人,我们不知会变成怎样呢」
阿丽亚仿佛是自己得到了夸奖一样开心地点点头。
「保罗大人是掌管这个教区的牧师,城镇的人们也非常信赖他……他每天都在给各种迷途的人出谋划策,尽心尽力引导她们。虽然刚来的时候大家都把他当个外人,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成了这里最德高望重的人。他每周一度的讲经会都能吸引到一大批人来听,因此组织起来也很麻烦」
「嗯,而且,面对取舍的选择,他与像小孩子耍脾气一样拒绝的我不同,一直有更远的眼光。我是不是也有一天能成为能指引别人的伟大的人呢……」
热血沸腾地说到一半的阿伯尔回过神来,毕竟叹了口气。
「所以,说实话我很没信心……我真的能追上那个人吗?」
阿伯尔停下擦拭餐具的手,将其紧紧握成拳头,并注视着拳头。
在心中反刍着自己尊敬的师傅白天说的话。
「最近,每当在师傅的指导下变强……每当理解到『强大』与『战斗』的含义,我就会越发痛彻地感受到……自己与师傅之间悬殊的力量差距」
「阿伯尔……」
阿丽亚停下正在洗着碗的手,看向阿伯尔的侧脸。
「师傅……真的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不管是他在东方锻炼出来的格斗术的伎俩,还是他那一般魔术师无法比拟的魔术力量……恐怕只要他有那个意思,他就一定能被称为英雄吧」
阿伯尔叹了口气。
「师傅说我有才能……但说实话,我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变得比师傅强……我真的能变强吗?我真的能变成像师傅那样的,能守护别人的人吗……?」
阿丽亚直勾勾地看着阿伯尔,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对了,阿伯尔」
阿丽亚从怀中掏出了什么。
是一个银色的十字架挂坠。
阿丽亚微笑着,无言地走到正在不解地眨眼睛的阿伯尔背后。
然后,从背后伸手把项链挂在了阿伯尔脖子上。
「姐姐,这是……?」
阿伯尔呆呆地看着挂在胸前的银十字。阿丽亚笑着说。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阿伯尔。你不是考取了司祭的资格吗?」
「嗯……语言是道具,圣书是道具箱。我是希望用语言拔出刺痛人心的钉子,希望拯救像我们这样不幸地迷失了的人们……才——」
这时,阿丽亚从他背后轻轻抱紧了他。
「你真的很厉害,阿伯尔……」
「姐姐?」
「我一直想要保护的那个可爱的弟弟,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我抛在了后头,不断地成长着」
「…………」
「你不能急,阿伯尔。保罗大人也说过吧?要你相信自己。现在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就行了」
阿丽亚继续对沉默着的阿伯尔说。
「而且……我觉得你现在已经足够强了」
「才没有这回……」
「有。因为我这五年间能做的唯一的事,只有『对神明祈祷这个新的家庭不要被破坏』」
「!」
「我因为……那一天降临到我头上的不幸而封闭了身心,现在还在床上一边哭一边颤抖着,想要忘记发生的一切……我最喜欢的父亲和母亲,村人们……直到现在都还是我心灵的枷锁……」
「姐姐……」
「我并没有像阿伯尔那样能直视过去的凄惨,跨越它,为了保护新的幸福而踏出一步的勇气……没有……」
在他耳边窃语的阿丽亚声音中透着哭腔。
「所以,阿伯尔,你很强……并且你会变得更强。姐姐我担保这一点。因为……你是我自豪的弟弟」
听到姐姐的一番话,阿伯尔莫名有了种放心了似的感觉
「……谢谢姐姐。姐姐能为我这么说……我觉得我就还能努力。嗯,没错……我绝对会保护你们的」
阿伯尔的迷惘似乎被打消了。
「嗯……但是,不管是拯救别人还是保护我们,你都不要忘记。我没有你在是不行的。所以……」
「要多关心一下自己对吧?……没事,我知道的,我不会勉强自己的」
阿伯尔回过头,在能感觉到她吐息的极近距离下与她相视而笑……就在这时。
「阿尔伯哥哥~!阿伯尔哥哥~~!」
这个教会孤儿院里年纪最小的居民少女唯大咧咧地冲进了厨房。
阿伯尔和阿丽亚两人慌忙地离开对方,保持平静。
「怎怎怎怎么了?唯」
「咦?阿伯尔哥哥和阿丽亚姐姐搞在一起干什么?」
「没没没没没什么,没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事啊?唯!」
满脸通红的阿丽亚一边洗着剩下的盘子,一边慌乱地发问。
或许就是因为不懂事吧,唯并没有对阿伯尔和阿丽亚的情况起什么疑心,她笑着撒起娇来。
「给我们读故事书吧~!大家都想哥哥来读故事书!现在保罗爸爸也不在~!」
「啊,读书啊……但是我现在正在帮忙洗碗啊……」
瞟了一眼阿丽亚。
「没,没什么的。我一个人也能洗,阿伯尔你去陪孩子们吧」
阿丽亚通情达理地这么说了。
「我知道了……对不起,姐姐」
「没事。你本身学习和锻炼就已经很累了,还要强撑着来帮忙做家务……你还是赶紧去陪唯他们吧」
「嗯,那我先去了……」
阿伯尔把最后一个盘子擦完后,便被唯拉出了厨房。
但是他在厨房出入口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阿丽亚。
「话说,保罗师傅到底去哪了?晚饭结束后我一直没看到他啊……你从师傅那里听说什么没?姐姐」
他将忽然冒出的无足挂齿的疑问投向阿丽亚。
「啊,这个的话……好像是要和一个突然从远方来的老相识见面。而且据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需要保密。现在他正在忏悔室和那个人谈着话呢」
「哈哈,真有师傅的风格」
保罗被整个城镇的人依靠。
就算有人从远方来拜托他干什么事也不奇怪。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阿伯尔跟在唯后面走向了教会的谈话室。

「……今天读什么书呢?」
被教会收留的九个小孩子聚集在谈话室里。
大家都是年龄五到十岁的小孩子,都很敬仰阿伯尔哥哥。
孩子们都有各自喜欢的书,吵着要读这本要读那本——当情况逐渐演变成要吵起来的时候……
「好啦好啦,你们不要吵架,老规矩,我们按顺序来」
阿伯尔苦笑着劝解道。
「呃……那今天负责选书的是……」
「是唯!」
唯举起手,露出了纯真的笑容是。
「是吗。今天是轮到唯啊。那么,唯想让我读哪本书呢?」
「那个,那个~」
阿伯尔温柔地发问。被问到的唯在犹豫了片刻之后——
「我要这本!」
——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举到阿伯尔面前。
「这是……」
书本的封面让阿伯尔微微眯起眼。
这本书的标题是『虚伪的英雄阿尔伯特·弗雷萨传记』
「唉……这本啊……」
「咦?怎么了,阿伯尔哥哥?」
「你讨厌这本书吗?」
他们以小孩子特有的敏感察觉到阿伯尔似乎并不是很积极。
「呃,不……并不是这回事哦?……为什么你会选择这本书呢?」
「嗯!因为其他书都腻了!」
「读给我们听吧,哥哥!」
「快读嘛,快读嘛!」
肯定是因为被标题里的『英雄』吸引住了吧。
在场所有孩子的兴趣完全被唯拿来的这本书勾住了。
「这,这本书……那个……呃……唯?就不能选其他书吗?」
阿伯尔表情僵硬地提出这个方案。
「咦~不要!唯我就要这本!大家都能让哥哥读自己喜欢的书,为什么就我不行呢!?」
说着,她开始鼓起脸颊……
「哥哥!就读这本书吧!不是英雄的故事吗!」
「好厉害!英雄好厉害的!」
迪恩和克莱布也已经对其内容非常在意了。
「……真拿你们没办法」
这下没辙了。
说实话,阿尔伯特·弗雷萨的故事并不是小孩子该听的。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成长中的考验吧。
(尽可能地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读给他们听吧……)
阿伯尔接过书,坐在了沙发上。
「那,你们过来吧」
唯坐在阿伯尔身边,其他孩子们也纷纷围了过来。
阿伯尔打开书,一般将里面的内容简化,一边慢悠悠地朗读起来——

——

阿尔伯特·弗雷萨。
他的名字,与历史上其他那些有名的英雄们不同,并不会出现在任何记叙与历史书上——更不用说教科书了。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很少,若非是专业人士,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这个名字,也不会提起。
过着平凡生活的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个名字——若不是去刻意读些历史狂人写的奇闻轶事。
他被埋葬在历史的黑暗之中,是个被人遗忘的,不为人知的英雄。
——熟知他的人,一定会将他称为『虚伪的英雄』。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人生轨迹,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背离人道。
他确实是拯救了很多人,确实是救世主。
但这些『拯救』的背后,则是无数的无辜的人们的牺牲。
冷酷无比,绝对效率的信奉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话适合来形容他。
『为了拯救多数而舍弃少数』。
这句是阿尔伯特·弗雷萨一生不变的主张。
但是,这样的主张与信条如果是出自他『想要尽可能地拯救更多人』的想法,那倒还好。
然而事实不是如此。
他是个复仇狂人。
他被愤怒,绝望与憎恶附身,一生无法逃出这个阴影。
他为了追逐幼年时期杀光了他的家人的仇敌而战斗。
之所以用『为了拯救多数而舍弃少数』的方式救人,只是因为这种方式能最有效率地接近他的仇敌。对他来说,救人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就这样,他为了复仇而不断战斗,不断拯救,不断杀死。
用国家不得不出手隐瞒他存在的手段不断拯救,不断杀死。
在复仇的路上一路狂奔。
当然,不论是谁都惧怕他,疏远他,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他。
被他拯救的人也恐惧他,远离他。
即便如此,他还是继续战斗,继续战斗,继续战斗——
最后,他被他唯一信赖的朋友用枪击中后背,唐突地结束了他沾满鲜血的一生。
因为他的做法,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丰功伟绩,只记得他的恶行。
各种各样的历史记录都把他当作需要避讳的人,把他的名字抹消。
结果,他也没有完成复仇,没有实现任何夙愿。
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荒野中死去,甚至没有人为他献上一朵花——

——

「……就这样,虚伪的英雄阿尔伯特·弗雷萨的故事结束了……呜哇」
啪地把书合上后,阿伯尔发现孩子们仿佛是在参加葬礼。
大家都表情阴暗,一语不发。
唯甚至已经眼角挂着泪花开始抽泣了。
阿伯尔自认为已经把整个故事说的尽可能简单易懂且委婉了,但是即便如此,它对年幼的孩子们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这也难怪。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所想象的英雄一定是更加华丽的,更加帅气,更加令人憧憬的吧。
(要,要是我读『剑姬艾丽艾特』之类的故事的话就好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强行换成别的书的!)
已经后悔莫及。
这下该怎么安慰他们呢……阿伯尔挠头叹气。
「阿伯尔哥哥……」
唯细声细气地问阿伯尔。
「怎么了?唯」
「那个……阿尔伯特……为什么那么想复仇呢?到头来,阿尔伯特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
阿尔伯特表情复杂地摇摇头。
「或许也说明他爱自己的家人爱得深沉吧。倒不如说,可能是因为发狂了,才没有注意到除了『复仇』之外还有别的路可走吧。但是,不管我们怎么推测,结局也正如书上写的那样,到最后都没有人理解他……可能就连他自己都没有理解他自己吧……死人不会说话,真相被埋藏在了黑暗中吧」
「那个……就连阿尔伯特唯一的朋友也?」
「是啊,那个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既然是理解他,那就是为了救赎他才开枪杀他的吗?还是说,结果还是无法理解他,因为害怕他才杀他的呢?觉得两边都说得通,但两边好像都不太对」
「这,这种事也太……也太……太……」
正因为她很敏感吧,眼泪已经从她的眼角往下落。
「是啊。阿尔伯特·弗雷萨……实在是太无可救药了」
阿伯尔抚摸着她的头说。
这时,唯突然紧紧抱住了阿伯尔的手。
仿佛是在挽留打算要去远方的阿伯尔一样。
「……怎么了?唯」
「阿伯尔哥哥……你会成为英雄对吧?」
「!」
阿伯尔微微睁大了眼睛,等待着唯接下来的话。
「保罗爸爸说了……阿伯尔哥哥,将来可能会成为英雄,说你是很厉害的人……说你会不断变强……」
「…………」
「阿伯尔哥哥会不会也……变得太强……总有一天变成英雄……变成像阿尔伯特·弗雷萨那样的,可怜的英雄呢……?」
唯知道阿伯尔双亲遭遇的不幸的事故。
这算是小孩子特有的联想能力吧。
她面色铁青,脸上写满了不安与担忧。
阿伯尔露出温柔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头。
「没问题,我绝对不会成为阿尔伯特·弗雷萨的」
「真的吗……?」
「呃,真的,当然,这还要看我到底有没有能耐成为英雄吧……」
阿伯尔有些害羞地干咳了一声,继续说。
「阿尔伯特的一生确实是很悲剧的,悲惨得不能再悲惨了。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错误……?」
「『复仇没有任何意义』……他直到最后都没有理解这么简单的道理」
阿伯尔对正不解地眨着眼的唯说。
「而且,而且……到最后,他并没有一个真正的伙伴。恐怕就连他那个朋友也没有真正地信赖过吧。他打算一个人背负一切。这样下去,结果肯定是悲惨的。这是自作自受吧」
「阿伯尔哥哥就没问题吗……?」
「没问题」
阿伯尔挺起胸安慰她说。
「确实我和阿尔伯特一样失去了自己的家人。但是……我现在想要变强,是为了保护姐姐和你们……为了保护大家。绝不是为了要复仇」
「…………」
「而且,我和连朋友都没不去信赖的阿尔伯特不同,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唯,还有姐姐,保罗师傅……还有大家」
阿伯尔顺次看看周围的孩子们的脸,坚定地说。
「只要有大家在,我绝对不会迷失自己的方向。所以没问题,我肯定不会变成像阿尔伯特那样」
这时,唯才擦干眼泪,露出放心了似的笑容。
「真的真的……?」
「嗯,真的,我保证」
「那,哥哥是会成为能被大家感谢的真正的英雄吗!?」
「呃,嗯?我成为英雄……我,我觉得不太可能吧……」
「如果哥哥成为英雄了的话,唯就当哥哥的新娘!」
唯用力抱住了苦笑着的阿伯尔的手。
「啊,唯太狡猾了!利达才想当哥哥的新娘呢!」
「啊!露切也!」
利达,露切,艾琳,露露……其他的女孩们也接二连三地抱住阿伯尔。
「喂,你们!?」
「阿伯尔哥哥!我们还是来玩正义的魔法使游戏吧!我是正义的魔法使,哥哥是魔王!」
「等一下,克莱布!我要当正义的魔法使!」
「不,今天轮到我了!」
然后克莱布,迪恩,罗伊……男孩子们也闹了起来。
「呜哇!你们给我冷静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孩子们特有的谜之力量让阿伯尔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挤扁……
「哎哟哟,看来你很受欢迎呢,阿伯尔」
阿丽亚笑嘻嘻地端着盘子出现了。里面是茶具和点心。
「新娘候补……也算我一个吧?」
「你,你别逗我了行不行,姐姐」
「哼哼,不好意思咯」
阿丽亚开心地笑起来,把茶点放到桌子上。
「来,大家,赶快放开阿伯尔哥哥吧,现在是饭后甜点的时间哦」
一瞬间的功夫。
「「「「「耶!是蛋糕!」」」」」
孩子们的注意力完全被从阿伯尔身上吸引到摆在桌上的蛋糕上。
这种单纯让阿伯尔不禁苦笑。
「呵,这就被甩了呀,阿伯尔」
「啊哈哈,我自然是比不过姐姐做的蛋糕呀……只好认怂了。而且,我自己也最喜欢甜点,特别是姐姐做的点心了」
「那我现在泡茶,你稍微休息一下吧」
「谢谢,姐姐」
就这样。
阿伯尔,阿丽亚以及九个孩子们愉快地度过了又一个安稳的夜晚——

——但凡是个教堂,都会设置『忏悔室』。
那是两个连在一起的小木屋,两个人各自进入一个房间,进去之后就看不到对方。
两个房间之间的那块隔板上有个小窗,这样进入房间的两人就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房间被做过隔音处理,最适合牧师进行保密性高的谈话,以及听取忏悔者的忏悔内容。
而现在忏悔室中就有两个人。
一个是这个教堂的管理者兼司祭,保罗·赛恩斯牧师。
在另一个房间的人,打扮很奇特。
他是个全身披着绣有某种民族特色纹样的长袍的中年绅士。
压得低低的帽檐和黑发挡住了绅士半边以上的脸,所以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从他的举手投足可以看出他的社会地位较高,应该是贵族出身。
「哎呀……都过去多少年了,没想到还能与您直接会面啊,艾扎克·巴切斯男爵阁下……」
保罗通过小窗对那个绅士……艾扎克搭话。
「哈哈哈,艾扎克,么?这个名字真是令人怀念」
绅士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自从我变成这样以后,真是很久没有遇到那样称呼我的人了,保罗。而且从社会角度来讲,我现在是个死人,也没有什么领地或是爵位。所以违和感很强烈啊」
「嗯,是么……那我果然还是该如此称呼您——?」
保罗顿了片刻,煞有介事地说。
「——大导师大人
绅士——艾扎克苦笑着回答。
「随你怎么叫吧」
于是,保罗便恭敬透过小窗对艾扎克发问。
「那么大导师大人……远道而来,是有何贵干啊?」
「首先,『我』差不多要到头了,所以来知会你一声」
「嚯?又到了『继魂法』的耐久极限了?」
「嗯,还有一些时间……不过也就还剩个两三年了。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距离上一次继魂已经有数十年了」
「那么,下一个继魂者有人选了吗?」
「这不用担心你,下一个『我』已经有着落了」
「嚯嚯嚯,这可真是太好了」
艾扎克对露出爽朗笑容的保罗说。
「人选,是某个魔术名门的当家……而且,他对『梅尔加里乌斯天空城』也有着异常的兴趣与执着。魔术的才能也是非同凡响」
「原来如此……没有比这更切合的条件了」
随后,保罗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不过……为了传达这点事情而不远万里跑来……也不太可能吧?」
「当然,保罗……我是想赋予你新的使命」
艾扎克对保罗说。
「我希望你马上赶往邻国……雷扎利亚王国。我给你在那里的圣艾丽萨雷斯教皇厅准备了某个枢机卿的位置……之后……你懂的吧?」
保罗像是心领神会一般点点头。
「……原来如此。总算要开始行动了……您花了数千年的时间在世界各地布满的故事的伏笔……总算要开始朝着终幕收束了」
艾扎克平静地点点头。
「不过,太急的话想必你也不方便。你在这里进行着某样研究是吧?同样身为魔术师,以『使命』来逼你放弃那些实在是让我于心不忍……」
「请放心,我的研究已经完成了。成果……超乎我的想象。所以,我已经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接受下一个使命」
艾扎克有些意外地耸了耸肩膀。
「嗯?已经完成了?那你真是干了一件不符合你风格的事。为什么你不执行计划,而要继续逗留在这种穷乡僻壤?」
「哈哈哈,其实我还发现了一个令我非常感兴趣的逸才……当然这终究不过是余兴。您若不信,我今晚就可以开始那个仪式,然后着手准备我下一个使命」
「是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艾扎克站起来,仿佛是在表示『话已经说完了』。
「那么,之后就拜托你了,保罗」
「嗯,一切就包在我身上吧。『愿荣光普照天之智慧』——我们择日再会……大导师大人」
保罗恭敬地说完,蓦地往小窗对面一看——
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

——夜晚,深更半夜之时。
巧合的是,今晚正是除魔之战天的加护最微薄的第三日的新月。
阿伯尔在这时醒来……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
「……?」
他从熟睡中突然觉醒。
他把趴在桌上的头抬起来,意识仿佛笼罩在一团迷雾中一样混乱。
好像是学习魔术学到一半累趴下了。
桌上还放着咒文书,写着魔术式的羊皮纸,墨水瓶以及羽毛笔。
用来照明的烛台上的蜡烛已经差不多燃尽,非常柔弱的火光微微照亮了深深的黑暗。
环顾周围,这里是教堂里阿伯尔被分到的寝室。除了木制的桌子,睡床,以及塞满了魔术以及神学书籍的书柜以外什么家具都没有,狭窄而煞风景的房间。
这本是自己见惯了的景象。
然而,这时——这种见惯了的景象让他不寒而栗。
空气似乎在变成什么异样的东西
似乎整个教会都被吞噬到了一个巨大的,令人绝望的妖魔的胃袋中——令人生理上本能上产生的恐惧透过暗夜像毒素一般渐渐渗透全身。
这里是魔界,绝望与死亡的世界——阿伯尔从灵魂层面洞察了这一点。
咚——
在心脏发出一次狂跳的瞬间,他朦胧的意识完全觉醒。
「……姐姐……?……大家?」
为什么,自己会问他们在哪里?
没有把握。完全是直觉——
对扑鼻而来的浓厚死亡气息的避忌,以及刺痛脊背的绝望感驱动着他……他拿起烛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到底……怎么了……!?」
咚,咚,咚……
阿伯尔的心脏已经入撞锤一般狂跳,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撑破。
侵蚀全身的恶寒让人有种仿佛是在深冬季节在深海里冬泳一样。
近乎是过呼吸的喘气声在教会走廊里微弱地回荡着。
「孩子们呢……姐姐呢……师傅,到底去了哪……?」
供孩子们睡觉的大房间一个人都没有。
阿丽亚的寝室也空无一人。
不仅如此,保罗也不在他的房间里。
漆黑的教会内部只有阿伯尔一个人。
阿伯尔借助着微弱的烛台的光芒,像幽鬼一样在教会里徘徊,寻找着大家的身影。
找了教会的居住区,礼拜堂的内圈,翼廊,中厅,侧廊,中楼塔,前室,前厅,后庭……教会里所有地方都转了一圈。
但是……没有找到任何人。唯有某种致命的绝望的预感在呈指数型膨胀——异样的空气对阿伯尔宣告着危机的来临。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不祥的预感……如果不快点找到大家的话……无法挽回的事就会发生……就想五年前那样……!)
在教堂转了一圈的阿伯尔回到了礼拜堂。
「大家……到底都去哪了?大半夜的……」
这时,他看到了。
仰望礼拜堂祭坛的阿伯尔看到了。
从这个位置仰望的祭坛上的十字架和深处的花窗玻璃位置与平时略有不同,十字架稍微往左边偏了一点。
阿伯尔反射性地看向其下方……
「……!」
确实祭坛稍微往左偏了一点。地板上有祭坛被挪动的痕迹。
他凭着直觉从旁边推动了沉重的祭坛……
「什……!?」
祭坛下方的地板上出现了一段延伸到地底下的楼梯。
「地下室……这个教会还有这种机关么……?」
阿伯尔完全不知道。保罗从来没有说过。
「…………」
不要去,不要往前走。装作不知道。赶快转过背,忘掉一切——
不知为何,本能在如此警告阿伯尔。
但是……他仿佛被附身了一样,愣愣地沿着楼梯往下走。

咚,咚,咚……下楼的鞋音冰冷地回荡着。
咚,咚,咚……每走下去一步,心脏的跳动便越发激烈。
过度呼吸的症状越来越强烈。世界在扭曲,方向感在扭曲。声音仿佛与自己渐行渐远,耳鸣声似乎要刺破自己的鼓膜。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吵,停掉算了。
全身冒出的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流……但是阿伯尔还是不断地往下走……往下走……往下走……
最后仿佛下到了地底尽头一样,楼梯到头了。阿伯尔面前出现了一扇铁门。
「…………」
他听着血液在自己身体里流淌的声音,望着门……
过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把手放到了门把上。
……并没有锁门。
他擦了擦冷汗,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铁门。
吱吱吱,大门伴随着铁块摩擦压迫的声音被打开了。
门背后的是高得吓人的天花板,宽广的地下室。
还有——
「——啊」
地板上描绘着的是能催生吐意的邪恶的魔术法阵。暗黑的魔力在法阵之中循环与膨胀,正在实行其可怕的功能。
追溯其法阵的灵点,可以看到九个逆十字。
——还有比这更鬼畜而邪恶的所作所为吗。
逆十字架上的,是被无数个粗大的钉子穿刺在上面的九个孩子——阿伯尔最爱的弟弟和妹妹们。
鲜血从被钉子穿透的孩子们的手脚流出,像生物一样蠢动着沿着逆十字往下流,被吸收到魔术法阵之中。
同时,房间的四个角落还对着无数不知名的白骨,堆得比山还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太过冒渎而残虐无比的景象摧残着阿伯尔的精神,使他发出惨叫。
「阿伯尔!」
但是,将阿伯尔行将崩溃的精神挽回的,是阿丽亚悲痛的喊叫声。
「阿丽亚姐姐!?」
回过神来,他发现阿丽亚穿着黑色的婚纱,头顶着婚纱帐,在魔术法阵中心跪着,仿佛是在献上祈祷。
婚纱常常的裙摆被无数个被诅咒的钉子钉在地面上,它们也咒术性地束缚住了阿丽亚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怎,怎么了!?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不要过啦,阿伯尔!你也会被我『吸走』的!」
阿丽亚厉声的劝阻让阿伯尔顿时停下脚步。
「不要管我了!你还是先去救大家……!大家应该都还活着!」
阿丽亚垂死的呼喊让阿伯尔醒悟过来。他环顾四周。
因为太过慌乱所以没注意——确实如阿丽亚所说,九个孩子虽然已经是奄奄一息——但还是有救的。只要赶快进行治疗就还能救活。
「听我说,阿伯尔!现在我正在吸收他们的灵魂,这与我的意志无关!」
但是,阿伯尔并不能马上理解阿丽亚唐突的告白。
「啊……?为,为什么……会这样……?」
「这样下去孩子们都会死!不仅如此……他们的灵魂会被困在我体内,甚至得不到死后的救赎!他们的灵魂会永远饱受煎熬!」
意义不明。意义不明。意义不明。
以阿伯尔的思考完全不能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快点……快点救孩子们……求你了……对——」
阿丽亚接下来说出的话,让阿伯尔觉得这个世界完全崩塌了。
「——把我杀了」
「什——」
阿伯尔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等到他花了很久很久,慢慢咀嚼她话中的意识——
总算了解到她是什么意思的那一瞬间——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口中蹦出的,是像个不明事理的小孩一般的对现实的拒绝。
「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我非杀了姐姐不可!?」
「阻止这个仪式的办法只有这一个!求你了,拜托你看清现实吧——」
阿丽亚泪流满面地恳求着狂吼着的阿伯尔。
「我不想吞噬他们!我不想杀害他们!只要杀了我……只要牺牲我一个,那些孩子们就还能得救!所以——」

『弃一保九』
只要用魔术杀死阿丽亚,孩子们就能得救——就是这么回事。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阿伯尔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扑向了束缚着阿丽亚和孩子们的魔术法阵。
「我怎么可能去做阿尔伯特·弗雷萨一样的事!我要救姐姐,要救孩子们!我全都要救!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变强的——!」
咏唱咒文——
「<终结吧天之锁链·于寂静之深渊·理之枷锁在此解放>」
黑魔仪【强制擦除(Erase)】
阿伯尔利用魔力将解咒式直接写到魔法阵上。
但是——
噼啪!碰到魔法阵的那一瞬间,手指被弹开了。
诅咒逆流而上将阿伯尔的身体破坏,阿伯尔全身溅出鲜血。
「咕……!?咳……咕!这,这是什么东西……!」
「阿伯尔!不行,凭你是没办法解除这个魔法阵的,你知道的吧!?制作这个法阵的人是——」
「闭嘴!就算要拿这条命做代价,我也要把你们……!」
他拒绝着一切,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一般与魔术法阵对峙。
但是,不管试多少次都不行。凭阿伯尔的解咒技术,别说是要解除魔法阵了,连平安触碰术式都很难。
当然,凭借他现在的技术,一些简单的诅咒是不在话下的。他的能力甚至可以与专业的解咒师相提并论。
但是——眼前的这个魔术法阵,是另一个次元的。
差距太过悬殊了。阿伯尔与制作这个法阵的人的实力上的悬殊,并不是『拼命』或是『靠毅力』就能弥补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求你了!快住手吧阿伯尔!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所以求你了——」
所以,每当阿伯尔尝试解咒,他全身便会喷出鲜血,被炸飞到后方。每当这时阿丽亚也会发出惨叫。
即便如此,浑身是血的阿伯尔还是与法阵对峙……尽自己所学所能尝试解咒。
然而,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孩子们的血液和灵魂,在阿伯尔的不断失败中,渐渐被阿丽亚吸走……吸干……
「求你了!阿伯尔!把我——把孩子们——!」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

「啊……」
最后——阿伯尔眼神呆滞地跪在了地上。
「嘶……嘶……呜呜……阿伯尔……」
位于法阵中央的阿丽亚的抽泣声在地下室内回荡。
阿伯尔用失去生机的表情环顾四周。
被钉在逆十字架上的九个孩子们……早已被吸成了干尸,彻底死了。
唯,利达,露切,艾琳,露露,克莱布,迪恩,阿克斯,罗伊——他们已经不会再动弹,再也动不了了。只剩下冰冷的干尸。
这样的遗体,这样的死相实在是太过悲惨,令人不忍直视。
孩子们的生命,灵魂——都已经完全被吸收到了阿丽亚的体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阿伯尔双手撑在地板上。
「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救大家……」
正当阿伯尔被囚禁于令他炫目而混沌的深深绝望之中时——
咚——
小小的脚步声从地下室入口传来。
「我不是说了吗?阿伯尔。现实中是有这种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的……」
更进一步的绝望——出现在了阿伯尔满前。
他心中其实是明白的。一清二楚。
这附近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但是,他真的想去否定,想闭上眼,堵上耳朵,守护自己心中理想的世界。
但是,现实是无比残酷的——
「你还是太天真了,如果你不变的坚强一点的话,谁你都拯救不了哦?」
「保罗师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伯尔拼命站起来,撕心裂肺地对出现在背后的人物——保罗大喊。
保罗双手背在背后,露出圣人君子般的笑容,大摇大摆地面对阿伯尔。
「保罗师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把姐姐……让大家遭受这种——!到底是为什么!」
「你冷静一点。你要好好见证这一切。这是……<葬姬>的诞生」
保罗无视了阿伯尔如恫吓般的吼叫声,十分镇静地回答……就在下一个瞬间。
一阵刺耳的惨叫从阿伯尔背后传来。
是阿丽亚的惨叫。
他猛的一回头,发现身穿黑色婚纱的阿丽亚全身出现了血文字,这些文字开始变红变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好烫……!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被迫保持着献上祈祷的姿势。于是她只能不断地挣扎着,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叫声。
「姐,姐姐!?怎么了!?」
「救我……救救我阿伯尔……我要……我要变了!我要消失,变成别的什么东西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束手无策的阿伯尔面前,阿丽亚正以迅猛的势头变质。
红黑色的邪恶魔力从全身喷涌而出。
双眼一边的赤红,长发被染成和血一样赤黑色。
两只邪恶的角拨开头发,从额头两侧长出来。
魔力不断膨胀,不断膨胀,无止境地膨胀——最后充满了整个大气,超越了临界点——炸裂,爆发。
魔力的暴风将周围的法阵与十字架,将挂在十字架上的孩子们的遗骸炸得粉碎——
「什——」
地下室无处可逃。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暴风顿时席卷了整个地下室。
最后,一个扑闪着黑色羽翼的少女拨开暴风,出现在阿伯尔面前。
身穿妖艳的黑色婚纱的少女——即便是气场,灵魂有了本质上的变化,就算身体成为了异形,唯有脸庞还是阿丽亚的——
这时,阿伯尔才理解到事态已经演变到了无法挽回的状态——自己永远失去了阿丽亚。
「六魔王一柱,<葬姬>阿丽夏尔……」
保罗自豪地解说。仿佛是在夸耀自己珍藏了多年的美酒。
「没错,阿丽夏尔。传说中足以匹敌最强的恶魔<黑剑之魔王>梅贝斯的,第八园的支配者,<葬姬>……这就是她的真面目」
「你是……什么意思……?」
「话虽如此,阿丽亚是阿丽夏尔的分灵……不过是阿丽夏尔这一强大的概念存在的一小部分。但是即便是分灵——」
「我是在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快回答我,保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伯尔愤怒的吼叫让保罗略显不解地歪歪脑袋。
「唉……阿伯尔,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呢。事到如今还没发现吗?让阿丽亚作为<葬姬>阿丽夏尔觉醒……这才是我从一开始的目的」
「啊……?」
「阿丽亚的灵魂中有一部分是阿丽夏尔的分灵……应该说是灵魂的碎片吧……话虽如此,这不过是她被隐藏的心灵的一面……如果就这样平凡地生活下去的话,恐怕她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察觉到这一点吧。但是,如果能让她觉醒,如果能让她作为大恶魔的一面将她整个人格覆盖,支配她,那么就能成功让阿丽夏尔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姐姐……有阿丽夏尔的分灵……?」
<葬姬>阿丽夏尔。只要是对神学有所涉猎的人,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艾丽萨雷斯教的圣典·旧约神谭录所讲述的『炼狱之七日』中,在人与天使与恶魔们的最终决战中,她挥舞着红与蓝的双魔枪,凭一己之力便毁灭了数万天使军团,是掌管破坏与斗争的大恶魔。
「毕竟对恶魔召唤师来说……能将六魔王,哪怕是其分灵召唤到其麾下,就是无上的荣耀了」
「恶,恶魔召唤师……保罗师傅是……?」
阿伯尔惊愕地问道。
「没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阿丽亚体内会有阿丽夏尔的分灵,但在这广阔的世界中,在漫长的历史中,这种事情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而阿丽亚这一存在,成为了我将阿丽夏尔变为自己下仆的绝好机会」
保罗在惊呆了的阿伯尔面前温柔而又口气平缓地说着。
仿佛是在教育一个悟性不高的学生。
「但是,即便是分灵,想要让魔王级的大恶魔觉醒还是需要很大量的祭品,或者说是相应的代价。如果使用通常的魔术手段的话,一两个城镇的灵魂数量也远远不够。这样根本就不现实。但是,接下来就是我多年的研究成果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有一种纯洁无垢的灵魂被称为【适配者】,拥有这种魔术特性的人能成为某种概念存在的媒介……如果使用能与阿丽夏尔相性较好的灵魂,觉醒所必要的祭品的灵魂数量就能大大被抑制。当然,要收集九个【适配者】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毕竟这种特性也很稀有……」
「什……」
这个事实让阿伯尔五雷轰顶。
「神父……难道你……你……难道你……!」
一个恐怖的事实付出水漫。
不想相信,难以置信。但是这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这一个结论。
也就是说——
「你是……为了将<葬姬>阿丽夏尔收入自己囊中……!才把阿丽亚姐姐……!把那九个孩子们集中到教会的吗……!?」
于是,保罗有些不解地歪歪脑袋露出微笑。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解释么?」
「…………」
这就是——
这个比黑更黑的邪恶,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恶魔——
就是那个圣人保罗的本质吗?
那么,自己的双眼到底是有多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保罗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仿佛地狱的业火一般涌起,团团包围阿伯尔全身。
所以,他并没有惊讶。一点都不吃惊——
保罗一挥手,周围的空间中顿时出现三个六芒星法阵。
在法阵邪恶的魔力的驱动下,虚空中敞开了们——三只女性形的恶魔像是要保护保罗一样挡在保罗面前。
对于自己『曾经见过这些恶魔』这个事实——他完全不感到惊讶。
没错,那就是五年前袭击了阿伯尔居住的村落,杀害了他父母,杀害了村民的三只恶魔。
保罗理所当然地像仆人一样使唤着她们——他对此完全不感到惊讶。
「你就是……你就是一切的……你就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保罗正是一切的元凶。
毁灭了村落,杀死了他父母的黑幕。
一切——都是为了将阿丽亚,将<葬姬>阿丽夏尔收入囊中。
「保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阿伯尔撕心裂肺的怒吼,保罗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我是天之智慧研究会,第三团<天位>,【神殿首领(Magistr·Templi)】——鲍艾尔·菲涅。驱使所罗门指环之下魔界三十六恶魔将与666恶魔军团的,大约是全世界最古老,现世最强的恶魔召唤师」
「……天……天之智慧研究会……!?」
「而我现在还需要更多的力量……为了我敬爱的大导师……」
「第三位<天位>……!?大导师……!?」
这时,保罗对全身仿佛要因憎恶与愤怒而燃尽了的阿伯尔说——
「我给你个机会吧。阿伯尔」
「机会……!?」
「嗯。实际上我确实非常青睐你作为魔术师的才能。我之所以和你玩扮家家,像亲生父亲一样对你付诸爱意的原因就是这个。为的是将你这块钻石的原石磨练到极致」
「…………!?」
「爱能让人变强。就算是通过拷问一样的做法强行让人成长,那人也无法在真正意义上发挥涌出。组织的清道夫……那些不成气候的家伙正是个好例子。我很不舍得让你的天才止步于『那种水平』」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至少能理解他是一个无比邪恶的存在。
「而你,确实也照着我的想法,正在成为一个超一流的魔术师……所以,我要测试一下,阿伯尔」
阿波罗指向已经化为异形的阿丽亚。
「现在她是完全被掌握在我的恶魔控制术式下的……但是契约者是谁我还没设定。阿伯尔,你要用我所传授的恶魔召唤术与她缔结契约,让它成为你的契约恶魔——也就是下仆」
「——!?」
「如果成功,我就允许你加入天之智慧研究会。让你作为我的左臂右膀,为崇高的大导师大人献身。现在的你恐怕还不能理解吧,但总有一天你也会得到伟大的天之智慧的普照」
「要让我和姐姐缔结契约……!?别开玩笑了……!再说,我根本就没学过恶魔召唤术这种邪恶的——……」
这时,一道闪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阿伯尔不禁捂住脑袋,踉跄了一下。
刚才保罗好像做了什么。
脑袋经历的这一阵冲击让他的记忆复苏了。
他强忍着脑袋要裂开似的疼痛,大喘着粗气跪下来。
「啊——……」
为什么至今为止都没察觉到呢。
无数景象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对啊——
在透过空虚的双眼看到的灰白的世界中,在犹如被蒙上雾霾的意识中——
保罗一直在对我灌输那些不忍直视,不忍耳闻的邪法的奥义,邪恶的知识——

「……想起上课内容了吗?阿伯尔」
「~~~~!」
保罗和蔼的问题让阿伯尔以全力咬紧牙关。
没错,在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情况下,与通常的魔术知识一起,将恶魔召唤术的知识也学进了肚子里。
但是,至今为止他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因为记忆被他封印了。
被保罗玩弄于股掌之间——仅此而已。
「恶魔的降临通常需要人类的灵魂。因为我不想引起骚动,所以我至今为止从未让你实践过……但现在的你,想必是能自由自在地使用恶魔召唤术吧」
「唔……啊——我……我!?」
阿伯尔双手捂着脑袋后退。
保罗步步紧逼。
「来,阿伯尔,你一定能支配<葬姬>阿丽夏尔,让她成为你的仆人。快动手……动手!不然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保罗的存在感在不停地膨胀。
汹涌而邪恶的魔力在不断从他全身涌出,无止境地膨胀着。
明明他脸上挂着与平常一样的微笑,但现在的他就像是潜伏在地狱最深渊的怪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这种事……!?」
这时的阿伯尔,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恐怖与绝望。
什么人?这个保罗到底是什么人?
这种扭曲的力量,这种邪恶,真的是人类么?
这种与其说是人外倒不如说是不属于这世界的力量……就像是——放弃做人了一样
保罗身旁的三只恶魔也是恶魔,阿伯尔背后的阿丽亚也是恶魔。它们都释放着甚至能用气场将人压杀的压迫感和魔力——然而这在保罗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根本不是『等级的差距』能解释的。
根本不是天与地的差距能解释的。它们的差距仿佛是差了一个宇宙。
「怎么?你在想什么呢?难不成你认为身为真正的恶魔召唤士的我,会比自己使役的恶魔们还要弱小吗?」
尽管邪恶的力量还在不断膨胀,他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这样的保罗让阿伯尔的灵魂发出哀嚎,自己的精神力正在一点点地被消磨。
啊,真想屈服,真想跪下来接受一切,想放弃一切,变得轻松起来——
但是,即便如此——
「这种事……我做不到……!」
阿伯尔还是站了起来。愤怒与憎恶就是现在的他的一切,驱动着他的灵魂。
「保罗师傅,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们!我绝不原谅你……绝不饶恕你……!我要杀了你,暴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很好。但是很愚蠢」
保罗微微一笑,接受了阿伯尔势要燃尽整个世界的怒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伯尔蹬地,朝着保罗扑了过去。
「哼……很遗憾。但这也没办法」
保罗随之举起手。
三只恶魔便以迅猛的速度朝阿伯尔袭来。
「阿伯尔,你就成为我的下仆们的食粮吧——」
阿伯尔毫无还手之力地被那令人不禁仰望的巨大身躯,巨大手臂压扁——
——的那一瞬间。
他的身体高速动了起来。
如同一道掠过地面的闪电,在朝自己袭来的三只恶魔的缝隙间穿行。
同时,用指头在恶魔们的身体上划出符咒,念出某个名字——
<异形之魔·离开现世·归还故乡——魅惑之王贝贝罗斯律令之>
顷刻间,三只恶魔停止了动作。它们的身体碎成了无数魔力的粒子,像幻影一般消失了。
「何等的惊人!居然以上位恶魔的真名将下位恶魔送还到魔界了!」
保罗发出惊呼。
「不错。她们正是魅惑之王贝贝罗斯的三宠姬。『嫉妒』,『依存』以及『占有欲』……亏你能把她们的真名看破,值得夸奖」
保罗连看都没看一眼被送还了的恶魔的残渣,而是用尊敬的眼神望着阿伯尔。
「没想到能如此活用我传授与你的恶魔召唤术的知识,引用到送还术上……虽然是有这样的技术,但我并没有教你,而你居然无师自通。果然我没看走眼,阿伯尔,你的才能实在是太令人畏惧了」
「<<雷枪>>——!」
阿伯尔一边奔跑一边咏唱出一节咒文。
黑魔【闪电枪钉(Lightning·Pierce)】。闪光从左手飞出——右手紧接着又一发。
居然是二重唱。很难想象区区十四岁少年能使用此等高级技巧。
「嚯嚯……」
保罗扭着身子躲开第一闪雷光,然后又用手背挡开随后袭来的第二闪。
这样的防御行动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但是,阿伯尔仅利用这一瞬间就缩短了与他的距离,冲到了他怀中。
「<原初之力·寄于吾爪牙·散发强烈光辉>——!」
咏唱咒付魔术,给右手付与超高密度的魔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乘着猛冲过来的势头,把手朝保罗颜面刺去。
威力,速度,机会都是完美的。
如果是一般的对手,恐怕早就被杀了十次了。
但是,对手是魔人——保罗。
面对阿伯尔这光是碰一下,手指就有可能烟消云散的强力突刺——
「嗯,是一次优秀的攻击」
保罗若无其事地,随手握住了他的手——
「嘿咻」
然后甩开了阿伯尔的身体,把他扔了出去。
阿伯尔的身体呈水平方向飞出——与石壁撞个正着。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石壁猛烈撞击之后,墙壁被破坏,阿伯尔也昏倒了。肋骨应该断了好几根吧。
「……但是,还远远不够」
保罗把手背在身后,悠然地走近阿伯尔。
「咳……咳……!」
阿伯尔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拼命站起来——
「<金色的雷兽啊·在大地纵横驰骋·翱翔天际吧>……!」
以誓死的气魄,怀着一击必杀的决心喊出皱纹。
突然,阿伯尔脚下出现一个闪着雷光的五芒星阵。
无数的雷球出现在周围,疯狂的雷之暴风埋没了周围一带,将走过来的保罗也毫不留情地吞噬。
他启动了黑魔【等离子领域(Plasma·Field)】——B级军用咒文。
年纪轻轻就能使用B级军用咒文——不论是谁都会如此赞颂他的天才吧。
然而——对手是魔人保罗。
「哈哈哈哈……面对比自己强的对手,范围压制是基本手段啊。看来你很忠于我的教导」
到底,是进行了怎样的修行才能做到这种事呢。
保罗没有咏唱咒文,仅用微微蒙在自己身体表面的魔力就将这毁灭性的魔力挡住,阔步着。
只要释放出来甚至能将大批军队完全毁灭的大咒文甚至无法停下他前进的脚步。
化为老人姿态的『绝望』正在悠然地,微笑着朝阿伯尔走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阿伯尔也不能就此屈服于绝望。
他狂吼着刺激自己的神经,对保罗举起左手喊出下一个咒文。
「<雷光之战神啊·挥起凶猛愤怒之锤·毁灭一切>」
他只能尽自己所学,尽自己所能与绝望抗争。

地狱般艰苦的魔术战拉开大幕。
火焰在翻滚,雷光在咆哮,绝对零度的冷气蹂躏全场。
阿伯尔绞尽自己的魔力喊出咒文,呼喊着,咆哮着。
但是,保罗并没有咏唱什么咒文,而是用简单的魔力操作将一切攻击化解。用指尖便分解了阿伯尔的术式。
两人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水平差距太过悬殊。
照平常来说,这其中应该只有畏惧与尊敬,然而现在有的却是憎恶与愤怒。
但是,就算是燃尽自己,燃烧殆尽——保罗依旧是在遥远的,自己够不到的地方。
「可恶!把姐姐还给我……把姐姐变回原样!保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既然魔术比不过他,就进行近距离格斗战。
阿伯尔用魔术将自己的身体能力强化到肉体快要撑不住的地步,破罐子破摔般对保罗使出拳头,手刀,踢击——
接连不断的攻击完全不给保罗任何喘息的机会。
「唉,瞧你都说些什么」
而保罗只是用洗练至极的格斗技术如流水般化解阿伯尔的攻势——
「你应该也清楚的。已经羽化的蝴蝶如何能回到茧中呢?分灵的觉醒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一脸平淡地,用顺畅的动作化解阿伯尔的攻击——
「放弃吧。你的姐姐已经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就在保罗如此训诫他的同时——
轰!全身感受到一股犹如地震的震颤。
保罗的掌打深深地嵌入了阿伯尔的胸口。
「嘎——!?」
现在阿伯尔的身体是通过白魔【身体强化(Body·Up)】强化过的。
但是,保罗的一击还是将他所有的肋骨打得粉碎,将他打向了远方。
阿伯尔一边吐着鲜血,一边在地上狼狈地翻滚着。
总算停止翻滚的身体正好来到了原本是阿丽亚的异形身边。
「咳……咳……姐,姐姐……!」
濒死的阿伯尔对异形呼喊着,然而它并没有反应。
它依旧像献上祈祷一般合着双手,静静地定在原地,仿佛是在等候什么命令。
「……可,恶……」
已经不行了。
他凄惨地趴在地上。已经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而保罗似乎完全没有使出全力。
毕竟,这个恶魔召唤师在与阿伯尔的战斗中还没有召唤任何一只新的恶魔。
「……结束了么?」
保罗慢悠悠地来到趴倒在地上的阿伯尔面前。
「唉,事情演变成这样,我也很遗憾。阿伯尔,我原本对你还有很高的期待……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已经连反驳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切都结束了。
就这样,自己会被这个男人夺走一切,结束自己被他利用,被他玩弄的无聊的人生……
「……对不起……对不起……阿丽亚姐姐……唯……大家……」
阿伯尔对已经无法回答他的姐姐以及被姐姐吞噬的孩子们道歉。
但是,他得到的理所当然是沉默。没有任何回应。
(……明明我说了要保护你们。还发誓让你们不再有悲惨的遭遇……)
真对不起——事情演变成这样。
真对不起——让你们伤心了。
都怪我太弱小……
阿伯尔在感叹自己无力的同时,决定接受这个结果。
他闭上眼,打算放任自己的意识……
…………
……但是,就在这时。
咚。
身旁有了动静,一个鞋音响起。
意识即将消散的阿伯尔又微微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好不容易抬起头看看身边……
「什……!?」
阿丽亚站了起来。
已经化为异形的阿丽亚站在了阿伯尔的前面,像是要保护他一样。
「姐,姐姐……?」
「…………」
但是,阿丽亚什么话都没说。她双目无神,就像个毫无意志的人偶。
不过,她还是张开双手堵在保罗面前,保护着阿伯尔。
「嗯?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保罗那遇事不惊的表情才终于有了破绽。他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葬姬>阿丽夏尔……你原本的人格应该早已灰飞烟灭……再说,在尚未缔结契约的此时此刻,你根本不可能凭自己的意志动起来」
「…………」
但是,阿丽亚一语不发。
唯独能感受到她那『绝对要守护阿伯尔』的意志。
「唉,我当了那么久的恶魔召唤师,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将你收入囊中也是有意义的。虽然这个现象非常有趣,但我不能就这么放着你不管。我这就缔结契约,让你正式成为我的下仆……」
于是。
保罗对阿丽亚举起左手,开始咏唱某种咒文。
一个邪恶的魔法阵浮现在他左手前方的空中。漆黑的魔力开始奔流……就在这一瞬间。
唰——大气被分割开来。
「什——!?」
阿丽亚动了起来。
她跨越了空气的壁垒,如瞬间移动般接近保罗。
她双手上,握着红与苍蓝的双魔枪。
如火山喷火般爆发出来的赤红色魔力在她全身鼓动,她以神话中虐杀天使的恐怖姿态从正面扑向保罗。
黑色的单边翅膀掀起绝壮的冲击波。沿路上的地板也被完全切碎,分解。
阿丽亚呈X字挥下的双魔枪——传说中第一击毁灭了天使军团,第二击打倒了巨神兵的魔枪——毫不留情杀向保罗。
然而——对手是魔人,保罗。
「哦豁」
保罗双手接下了朝自己挥来的两把魔枪,并把魔枪推了回去。
阿丽亚和保罗夹着两把魔枪在极近距离下对峙。
「姐,姐姐……!?」
阿伯尔不禁喊出来。
但是,阿丽亚根本没有回应。
她只是坚持背对着阿伯尔。
阿丽亚体内涌出的魔力与保罗体内涌出的魔力正面冲突,巨大的雷暴将周围炸得粉碎。
「嚯嚯嚯……不愧是<葬姬>阿丽夏尔……刚出生不久就有如此强度。虽然我还期待会不会更强一点……不过奢求太多也不好」
即便是在地狱般凄绝的空间中,保罗依旧悠哉。
他身体里的魔力在源源不绝地冒出,仿佛要将阿丽亚的魔力吞噬干净。
阿伯尔已经完全想不通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他慌乱起来。
在只能呆呆地见证事态的发展的阿伯尔面前——
事态正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阿伯尔用灵力的视觉看到了。
看到了阿丽亚魔力的异常,那异常地升高。
他总算理解那个异形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那就是——
「嗯?是想连同灵魂一起自爆,以此来打倒我吗?美丽的<葬姬>哟」
保罗略显遗憾的话语,道出了阿伯尔的预感。
「就算凭我的力量,我也很难阻止它的发生……明明好不容易才让您降临到现世,这下不是都白费了么。不过没想到您会想要牺牲自己拯救他人……您什么时候从恶魔变成天使了?」
即便是到了这种状况,保罗依旧是不慌不乱……
「不行,姐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伯尔嘶吼道。
「快住手!你不能死!我,我求你了……!」
但是,阿丽亚已经听不进阿伯尔的话了。
不,就算听进去了——结果恐怕也不会改变吧。
阿丽亚的魔力,灵气在不断膨胀。
朝着某个临界点,无止境地膨胀着。
膨胀着。
——膨胀着。
「啊,这下困扰了……恐怕就连我也无法全身而退了……到底该如何是好呢?嗯……」
「姐,姐姐……」
——这时。
就在阿丽亚的魔力膨胀到某个临界点的那一刹那。
那是某种奇迹,神迹,或者说是某种必然吧——
至今为止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阿丽亚忽然回头看向阿伯尔,露出了一个极其难以辨识的微笑。
并且,说了一句不知是否是幻听的话——
「……我爱你,阿伯尔」
「——姐——!?」
「永别了」
下个瞬间。
世界——迸溅开来。
声音消失了。无比汹涌的能量洪流以阿丽亚为中心朝周围急速扩散开来——
一切被染成了白色,漂成了白色——
包括愤怒,悲伤,绝望——一切的一切——

………………

「唔……」
……眼皮感觉到早上的阳光。
睁开眼睛,阿伯尔发现自己躺在堆积着大量瓦砾的爆心处。
「……我还……活着……?」
遍体鳞伤,身体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一般剧痛无比……不过姑且还是四肢健全。
被卷入那种爆炸后居然还能生还,这只能说是奇迹,亦或是——
「…………」
阿伯尔咬紧牙关支起身子……晃悠悠地站起来。
环顾周围……空无一物。只有一片废墟。
阿丽亚不在了。保罗也不在了。
保罗一定还活着,他确信着这一点。
但是……阿丽亚如何呢?
恐怕已经消失了吧……他也确信着这一点。
既没有教会的任何痕迹,也没留下任何让他回想起教会的东西。
自己的第二故乡教会的整个属地就这样被炸得灰飞烟灭。
不过,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了。
「………………」
阿伯尔呆呆地站在原地,站了半晌,望着这天地巨变。
回想着曾经存在于此的最亲爱的姐姐阿丽亚的笑容。
回想着唯,利达,露切,艾琳,露露,克莱布,迪恩,马克思,罗伊……曾经存在于此的可爱的弟弟妹妹们的笑容。
回想起虽然是虚伪,但也确实拥有过的和平而幸福的日子。
现在已经没了,什么都没了——
精神放空了的他缓缓地低头,缓缓地——
一本烧焦的书映入他的眼帘,它的半边被埋没在瓦砾堆中。
「…………」
他像丢了魂一样从瓦砾堆中取出那本书。
标题是——『虚伪的英雄阿尔伯特·弗雷萨传记』
亲爱的家族被夺走后,花了半辈子追逐仇敌,最后在不被任何人理解的情况下被葬送与黑暗之中的悲惨的英雄。
「…………」
就在这时。
什么东西在阿伯尔的内心熊熊燃起。
本以为自己心中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本以为自己早已死去,早已成为一个燃尽了的空壳。
但是——在空荡荡的心底,还有最后一点东西。
那就是,愤怒。
那就是,憎恶。
没错。
不能就这样结束,决不能就这样结束。
无法原谅,不可饶恕。
从自己手中夺走了一切的邪道,鲍艾尔·菲涅。
以及,天之智慧研究会。
一想到那种邪恶,那种鬼畜现在依旧与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大摇大摆地活着……在这个世界上阔步跋扈就不禁感到反胃。怎能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不行,不可能,光是想想就感到恶心。
无法原谅,不可饶恕,决不能放过他们。
愤怒如烈火般燃起,憎恶如波澜般席卷。这些东西,成为了已经化作空无一物的木偶的阿伯尔重生的动力。
如岩浆般炽热的感情从心底里喷发而出,阿伯尔咆哮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流着如沸水般滚烫的泪水,将自己的感情宣泄出来。
阿伯尔紧紧攥着阿尔伯特·弗雷萨传记——大吼道。
「啊,原来如此……!虚伪的英雄阿尔伯特·弗雷萨!我总算是稍微理解了你的心情了……你也是么!你也是这样吗!?被这样无可救药的感情所驱使……所以你才抛弃了一切投身于战斗中吗!?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伯尔眼角挂着的泪水,开始渐渐演化成了血泪。
双眸从覆盖了颜面的手的手指缝间些微可见……他,已经和至今为止那个温柔的少年阿伯尔判若两人。
那是一双——仿佛盯上了猎物的鹰的双眸。
「啊……!啊……!好啊……我也……走上你那一条不归路吧,阿尔伯特·弗雷萨……!别人的理解?复仇没有任何意义……?我才不管这些!不会结束的……一切不会就这么完了……!我要让那些人畜不如的邪恶死绝……!」
在怀着决死的心意宣誓的同时。
「但是,我现在这样是不行的……这样天真的我一定……甚至无法为了多数而舍弃少数的我,一定打败不了保罗……!所以,我一定要『扮演』好……!我要舍弃天真而弱小的『我』,我要变得更强……!我要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阿伯尔攥着挂在脖子上的银十字,拉断它的链子紧紧握着它。
摇摇晃晃地……但同时怀着坚定不移的意志缓缓地走向爆心侧面的土面。
「等着我吧……保罗!还有天之智慧研究会……总有一天,『我』我会将你们毁灭……你们就在地狱里记住我的名字吧……!『我』就是——……!」

…………
……




「怎么了?阿尔伯特」
这句话,将帝国宫廷魔导士团执行官番号17<星>阿尔伯特·弗雷萨的意识从遥远的过去带了回来。
他往身旁看了一眼,平时穿着魔术讲师服的格伦·勒达斯现在也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魔导士礼服,和他一样背靠在腐朽破败的建筑物的石墙上,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仰望星空。
格伦和阿尔伯特都遍体鳞伤。全身上下还很鲜明的疼痛是刚才两人激烈战斗的余韵。
这里是山间的一片城市废墟——古代都市遗迹,马雷斯。
以苍天十字团剿灭作战以及莉艾尔的以太体乖离症为开端的这次骚动——阿尔伯特与格伦赌上各自的意志展开的决战,在前一刻分出了胜负。
结果是出人意料的——格伦胜利,阿尔伯特败北。
「嗯……怎么?你就这么不甘心输给我吗?」
格伦露出挑衅的笑容。
「不……我只是回想起了过去」
阿尔伯特低声说。
「我……还是太弱了。没有觉悟。信念也不够强。也就是说……我和那时候相比,毫无成长,毫无改观」
阿尔伯特紧握着挂在胸前的银十字架说。
这个银十字架的感触从那时开始就没变过,和一成不变的自己一样。
没错。没有彻底舍弃自我,没有成功扮演别人,无法痛下决心的『我』又能做到什么事呢?
阿尔伯特自嘲地叹了口气。
「哦,是么。或许是吧」
格伦并没有深究阿尔伯特的独白。
「唉……人类哪可能说变就变啊,傻子。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在乎这一点,不过你就是你……这有什么不好?」
「…………」
「逞强又有什么用?我们顶多也只能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挣扎啊」
格伦直来直去的话让阿尔伯特默不作声地思考了片刻……然后,他微微笑了出来。
「……是啊,可能正是这样吧」
这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过话。
但是,这并不是那种尴尬的沉默。
而是令双方内心平静的,奇妙的沉默。
最后——
「格伦」
闭着眼睛的阿尔伯特突然打破沉默。
「怎么了?」
「我……绝对不会妥协的」
「…………」
阿尔伯特郑重而灌注了坚强意志的话让格伦不禁合上嘴。
「我……无法成为你。我会为了拯救多数而舍弃少数。这是……今后也不会改变的。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就算我最终堕入地狱」
「…………」
「如果,你看不过眼的话……」
像那个被遗忘的,虚伪的英雄一样——被朋友用枪击中后背。
孤独地曝尸荒野——
对已经无法回头的,已经走上邪路自己的来说,那样的结局恐怕才是最适当的。
阿尔伯特呆呆地考虑着这种事——
「我知道了。到那时候叫上我吧」
格伦出乎意料的话让他瞪大眼睛。
「如果是我和你的话,状况哪怕是有多糟,应该都会有所好转吧」
格伦看向了别的方向。他不耐烦地抛出这句话后还厌烦地砸了咂嘴。
言外之意是『不要一个人背负一切』——
听到这句话的阿尔伯特再次陷入沉默……
然后……
「哼……真是服了你了……」
他露出比平常更加犀利的神情回了这句话。
再之后——
安稳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救出了莉艾尔的伊芙她们赶来。

——就这样,格伦与阿尔伯特的战斗落下了帷幕。
在这一天,在这一刻,格伦拿下了他一生中唯一一场对阿尔伯特的胜利。
恐怕谁都无从知晓——
恐怕谁都察觉不到——
今晚的这一场战斗将会成为一个历史与命运的巨大转折点。
就连当事者格伦和阿尔伯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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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米米咪咪米兔 騎士
忽然觉得那个童话,如果真的有预言的含义的话……那么在这里,格伦没有杀死阿尔伯特,就是转机了?还是说,这两人,最终依旧逃离不了对歭,并且,这个胜利……(忽然脑补阿尔在贯彻自己的理想下被格伦杀死的场景,后怕)

3 年前 0 回復

tomatoro 平民
作者很好的做到了每一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刻画了鲜明的人物特征,真的可以算是构思天才

4 年前 0 回復

wys0406 子爵
' allen9630308 发表于 2019-9-30 02:55 請問白貓穿越未來的短篇輕國有嗎 '


https://www.lightnovel.cn/thread-991837-1-1.html

「我们生活的时代,是圣历1853年!没有错吧!?」
「然后,现在是,圣历1873年……这点也没错吧!?」

这篇里面有这两句,大大指的应该就是这篇了?

4 年前 0 回復

YOLIDO 子爵
谢谢楼主分享

4 年前 0 回復

斯嘉蒂·希瓦 王爵
有点东西,谢谢大佬。

4 年前 0 回復

妖精的time 王爵
这次的短篇有点东西啊

4 年前 0 回復

妖精的time 王爵
' felix024 发表于 2019-2-1 23:16 作者是短篇狂魔 '


向老橘看齐

4 年前 0 回復

xiaoyua 王爵
我记得台版有人搬运了呢。

4 年前 0 回復

大朗诵家 子爵
插图好评,马猴烧酒好萌

4 年前 0 回復

ASDF123657 子爵
哇,天位的干部在雷扎耳王国当枢机卿,主线伏笔的节奏啊
大导师的继魂者可能是白猫的祖父吧,有内味儿了
感谢大大翻译,辛苦了

4 年前 0 回復

allen9630308 平民
請問白貓穿越未來的短篇輕國有嗎

4 年前 0 回復

度尽劫波不在 王爵
重新看这短篇,发现大导师说的“下一个”“替身”,应该是指白猫的爷爷吧?不过现在大导师的身体是个年轻的人偶剧艺人。也就是说,大导师和白猫爷爷战斗过?然后为了不让大导师占据身体,自我毁灭了?
然后,保罗该不会就是法伊斯枢机卿(15卷那个学妹的疑似老爸)吧?又或者,更有可能是新教皇?

4 年前 0 回復

琳琅东 平民
可怜的小阿尔,

5 年前 0 回復

E—Five 子爵
' 爱吃蛋挞的折棒 发表于 2019-8-30 23:28 有人知道剩下四个短篇怎么看吗,顺便感谢大佬的辛苦翻译 '


俺也不知道,大佬能把其余短篇的标题说一下吗

5 年前 0 回復

woshi19991216 平民
阿尔伯特和格伦真是锁了,这两个一起就算第九卷正面对付魔将星我也有赢的感觉。

5 年前 0 回復

零化域0 子爵
这就是所谓的强者的背后总有一段辛酸的过往吗

5 年前 0 回復

syea 伯爵
信息量还不够(指回忆录

5 年前 0 回復

ds7ank 平民
感谢大佬翻译

5 年前 0 回復

Captain.W 騎士
这还真是第一次看到阿尔伯特的过去

5 年前 0 回復

jianshensxy 騎士
信息量略大呀,感觉跟最新卷有关联了

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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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サダメ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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