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MF文库J][さがら総]变态王子与不笑猫13(4.22 全系列正式完结)


本帖最后由 kuraiyami 于 2019-4-22 04:06 编辑


时隔一年,12卷中说好的短篇集如期而至。
这次,变猫终于正式画上了句号。
希望阳人和月子他们将来能够幸福。哪怕故事完结,他们的生活仍在继续,而他们也依旧与我们同在。

4.1 更新第一、第二个短篇。
第一个短篇是11年的,我没看过当时的版本,估计也改了不少地方吧。
第二个短篇是14年的,我曾经翻过。然而这次仔细一看发现改了一大堆地方,因为世界线变了所以称呼都变了!
关键是这次比14年版本多了一句月子的妄想“要是生的是女儿就起名星花”,我觉得这基本已经是明示了吧?

4.5 更新第三个短篇。
这是关于筑紫结婚的一段故事。婚纱照的那个插画真的excellent,超有感觉


4.14 更新第四个短篇。
这是小豆梓主场的短篇。以夏目漱石《我是猫》的风格作为开头,故事进行到中途穿插进《麦琪的礼物》的要素,待麻衣出场则效仿中岛敦《山月记》中李徵和袁惨的故事,最后以“臆病な欲張りと尊大な恋煩い”作为总结,乃是借鉴《山月记》中名句“臆病な自尊心と尊大な羞恥心”。新世界里的小豆梓憧憬着原来世界中她和阳人的羁绊。然而这份恋心真的是发自现在的她自己么,我希望是的。

4.22 更新至后记。
至此,《变态王子与不笑猫》正式划上句号。2010-2019,对我而言则是2013-2019,6年时光转瞬即逝,感谢变猫一路陪伴。余下的话,就在留白的那楼说罢。



PS:每个短篇都会附带幕间,基本都是筑紫视角,算是为了整合不同世界线做的一个过渡。很好我被糊弄了,根本不是筑紫而是麻衣。看到幕间II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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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変態王子と笑わない猫
译名:变态王子与不笑猫
作者:さがら総
翻译:kuraiyami
插画:カント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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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就这样,新的一天开始了。

脑子里充满烦恼的高中生横寺阳人,为了逗乐学妹而执行了名为NTT作战的秘密计划。身为成熟女性的筒隐月子,将略微带荤的同人小说上传到主页,并同看不见的黑子搏斗。声名远扬的大和抚子筒隐筑紫为了抹杀“钢铁之王”而决定在海外举办穿婚纱的结婚典礼。最喜欢动物的少女小豆梓于某一天得知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狗狗。然后,从那以后。聚在一起野餐的伙伴们——其乐融融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大人气爽朗系变态青春恋爱喜剧最终第13弹。那时的他们,今天也依旧与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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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个屋檐下


>大学生的糜烂日常


月子:“起风了。不知会刮向何方——”
阳人:“嗯,月子妹妹你瞧——我们的内裤正在天际自由飞舞呢”
月子:“是个忘记用洗衣夹的变态呢。……哎呀呀,赶紧去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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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欢迎来到NTT (P.015)
网络战争(P.049)
奔跑吧钢铁(P.097)
吾辈是狗(P.159)
从那以后(P.234)

















本帖最后由 kuraiyami 于 2019-4-21 23:36 编辑


幕前

天寒地冻,吐息泛白的季节。
每当冬季的日历翻过一面,即便是百般不愿,仍会让人愈发深切地感到,二十岁之前最重大、最糟糕的事件已然迫在眉睫。
这便是高考。
一到这个时期,便管不得你是运动部员也好归宅部员也罢了。车站附近的中央图书馆开设的自习室,从周日的一大早开始,便会为那群千篇一律眉头紧锁的考试战士们所占领。
听着那如同连绵不绝的枪战般四处回响的笔尖飞驰声。
“呼……”
我一个人坐在靠墙角落的位置上,一边用指尖盘弄着马尾,一边优哉游哉地撑着下巴发呆。
窗外,呼啸的北风,吹得街边树木的树梢瑟瑟发抖,跟暖气充足的室内比可谓天壤之别。
在我还是田径部的部长时,曾经为这种季节该选怎样的练习地点而苦恼过,可如今却只会想些私事了。
这是进步,还是退步呢?
我不清楚。
这世上有太多我不清楚的事情了。
“唔姆……”
我又叹了口气。真是毫无骨气的叹息。一点都不像我。
如同呆在暖洋洋的室内,丧失了野性的百兽之王;又好似熔化后的钢铁。最近的我,满脑子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
拜此所赐,参考书里的习题我基本上都没动。
最近,我给自己找了个学习现代国语的借口,在学习的空余时间开始广泛涉猎起小说来。
下个月就是高考了。
虽然也会想作为应考生做这种事真的好么,不过可能是至今为止都与读书这种高尚的兴趣无缘的关系,不管怎样的书籍我都觉得有趣。
……是受了那个男人,喜好文学的那家伙的影响么。
我不清楚。这世上基本上就没有我清楚的事情。
可能正因如此我才把手伸向了故事。
我读了很多种书。
比如说《奔跑吧梅洛斯》、《吾辈是猫》,以及《山月记》这种写进所有教科书级别的常见读物,还有《麦琪的礼物》、《宫泽贤治诗集》这种喜欢的人会特别喜欢的短篇。《战争与和平》、《变身》这种海外产的文学我也有所挑战。
还有人向我推荐轻小说?这种类型的常见作品,我也读了几本。我特别喜欢《欢迎来到NHK!》里的故事。
这个故事讲的是面对一无所知的世界,一边怒吼着“我不懂我不懂”,一边顽强地去面对的,对生命的赞歌。我是这么理解的。
话说回来,我曾经读过和这个故事标题很像的同人小说。
曾经有个名叫《横寺笔记》的有个十一还是十二卷的书,是月子写的超级大作。它们基本上都在一本杉之丘被烧掉,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虽然我不清楚那个男人——横寺阳人和筒隐月子是基于怎样的考虑把书烧掉的,不过这是他们二人的判断。我没有说三道四的道理。
总之火熄灭之后,只有这份断章残留了下来。
我十分强硬地从文学男——横寺那里把它借了过来。
它们其实就是个类似随笔的简短故事,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
现实世界是由偶然构成的。它被残留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即便如此,正因它们不值一提,我才觉得能从这些故事中了解我未曾体验的别的世界的氛围,才会读了一遍又一遍。
比方说,就是这样的故事——






欢迎来到NTT!

让我们来谈谈《NTT作战》吧。
NTT作战——围绕名为筒隐月子的少女的,伟大且勇敢的计划,其大名你们可曾听说?
……嘛,肯定没听过对吧。毕竟这是我一个人随便想到的作战名啦。和实在的团体•组织间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要是被瞧不起那我就头疼了。
有如那登顶极寒的珠穆朗玛峰一般,在极限下的挑战。
有如那发起叛乱的战舰波将金一般,与体制间的斗争。
有如那电影绝世天劫里的英雄一般,向命运做的反抗。
也就是说,针对筒隐月子的NTT计划,乃是这种类别的东西。请一边大声播放中岛美雪的主题曲,一边用心听我道来。
那天上午——也就是第二学期刚开始的周一上午——是个夏秋交界、风儿正盛的日子。
“我说,马上游泳课就要结束了对吧?”
“是啊”
“每次泳池的栓子被拔掉的时候我都在想,这一池子水就白白流掉也太浪费了”
“是吗”
“要是能打上‘高中泳池天然水(平成XX年度女子高中生熟成物)’的标签,然后大卖特卖就好咯。我给别人提案的时候没一个人能理解我,如果是筒隐你的话会不会理解我呢?”
“我想想。我只明白我完全不懂为什么学长会找我征求同意这一点”
我和筒隐一边一如既往和气融融地交谈着,一边穿过自行车停车场朝升降口走去。
筒隐月子。
小我一岁的学妹,魅力点是尾发。从手到脚到肩到腹到胸到肚脐,全身上下都娇小得很,唯有那泛蓝的眼眸失衡地大。
她是个因某种缘故失去了表情与抑扬的,好似冷酷猫咪的女孩子。
“这就跟熟练锻冶师的铁锤一个道理,用熟的东西自然会有价值。合理地想想,泳池刚开放时灌进去的普通水,和上了很久课之后经过熟成、带有风味的泳池水相比,那价位能是一样的吗”
“原来如此,这意见还真挺有意思的”
“能不要用这种看垃圾似的轻蔑目光看我吗!可能我的说法招你误解了,我并没有真的觉得那有价值”
“为什么要撒这种悲哀的谎?”
“我,我说真的啦!再怎么讲我也没堕落到那种地步好吗!只是我身为探险家的那股,跨越悬崖追寻真相的纯粹热情它……”
“真是个朝着断崖绝壁渐行渐远的变态耶”
“诶,你为啥走这么快。为什么要远离我?”
虽然她总是面无表情、性格冷淡,但她本来的性格其实感情相当丰富。
现在也是这样,虽然她冷淡无情地把我推到一边,可她心里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吧。这应该是爱情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吧。大概。浪漫是从笃信开始的。大概大概。
正当这时。
“——嘿,王子。早上好啊!”
背后有个人用力地拍了拍我。
我回头一看,来者便是我那切也切不断的孽缘,胖太是也。
“早安。你这上气不接下气的是咋了。出什么事了?”
“果然明察秋毫呀。在这碰上算你倒霉了,赶紧把今天英文翻译的作业……呃”
我那一向快活的儿时玩伴,这时却突然话头一断。他宛如在我旁边看见幽灵似的,稍稍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而他看向的,则是相较而言娇小到惊人的女孩子。
在二人份的僵直和寂静之后。
“……早上好”
筒隐低头问好。
“哦,哦……谢谢”
胖太则是含糊不清地答道。
“…………”
“…………”
沉默再次降临。
教学楼的间隔里刮起了强风。筒隐的尾发呼溜溜地打转,胖太的校服呼啦啦地波动。
无表情的猫无言地抬头紧盯着胖太不放,而眉头紧蹙的大块头男子则从正上方进行迎击。
“哎呀……”
又搞砸了么。我被他俩夹在中间急得咬牙。
无论何时,我的学妹和我的亲友——都水火不容。
“那,那啥……今天也是天朗日清,呃,年轻的二位聚首于此,可谓良辰吉日……”
在我想为关系不好的友人暖暖场子之时
“……抱歉,刚想起来今天轮到我值日了”
“啊,等等……”
“我就告辞了”
筒隐就像只认生的野猫般小跑着逃走了。
**
“……所以说,我已经讲过好多遍了不是么。筒隐不是那种会让你紧张的女孩子。她会接你的话茬,别看她那样子,她也很喜欢玩笑的。你试试跟她好好交流一次吧”
“我知道。这一点我可是百般千般地清楚”
在教室里等班会的当口,胖太仿佛为未知病原体所苦恼的研究者般连连挠头。
“筒隐同学是个好女孩。这点你肯定说的没错。可是啊……”
“……无论怎样都不行吗?”
“只要我被那双圆滚滚的眼珠子盯住,怎么说呢,便有种脊背发寒,甘拜了个下风的赶脚。就算脑子理解,可混账本能却会自个儿做出防备撒”
“哦……”
所以胖太才会默不作声,然后胆小的筒隐也因而畏畏缩缩,身体看着看着就绷紧起来。紧张之情透过各自的无表情与死板脸传播,令他们俩愈发感到尴尬。
这是谁都没法幸福的恶循环。
“我先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种话,对面如果没法做出反应,那我就不知道该讲些啥,心里虚得慌。面无表情是真滴不行”
“面无表情,么……”
这便是可爱的筒隐的,唯一且最大的缺点。
当然,她绝非没有感情。
比如她眉毛的上下移动啦,嘴角的松弛程度啦,仔细看的话还是能认出细微的表情变化的,而且她那怯懦眼瞳中的神采,无论何时都如实地展露着她的心情。
不过这判断起来非常困难。至少也需要筒隐检定初段水准的技能。你需要不断观察诸如换衣服的筒隐、刚洗完澡的筒隐、穿着学校泳衣的筒隐、以及一丝不挂的那啥,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筒隐之后,才能够习得这项技术。训练过程中可能会有公权力的介入,所以我不推荐新手去学。
“……莫非”
“嗯?你表情这么恐怖干啥?”
“不会一年级学生当中也有人和胖太你有一样的想法吧?”
“谁知道呢……虽然我也不能讲得那么轻率,不过你看她那种感觉,说别人没受到半点影响怕是不可能吧”
“这,这怎么可能!”
我胸口一阵刺痛。
真没想到,仅仅因为表情没有变化这点缘由,就会被班上的同学疏远霸凌么?就得一个人在教室角落攥紧小拳、缩紧小背、垂丧着小脑袋么?就只能盯着课桌的污渍渡过一天么?
“唔,唔哦哦……!”
原理同学们的喧嚣,一个人孤零零就坐的无表情孤独少女的幻象,就这么转眼间便浮现在我的眼前。
只有筒隐是不可能遇到这种事的。是不能够遇到这种事的。是绝对不允许发生这种事的。
没错——假设,万一事情真是这样。
“我!就由我!由我来!”
“哦,哦哦。怎么了王子——”
“发动筒隐改造X计划!”
我以千钧之力攥住自动铅笔,血脉偾张,灵魂燃起。地上之星的大合唱响彻全场。横寺君的挑战从现在开始!
(注:《地上之星》是中岛美雪2000年时为NHK电视节目《X计划-挑战者们》所写的主题曲)
上课铃也好,老师的声音也罢,于我而言已如那海之彼岸的微风徐徐,完全入不了我的耳。
四小时后。
“——我想到了!”
经过第一二三四节课,写写扔扔了无数枚活页纸,用光了所有脑细胞之后,我终于大大地做了个胜利手势。
“好,上了!这个午休就开始我的计划!”
“等等等等等一下仁兄,你这搞法完全让人放不了心,赶紧说明一下撒”
我刚站起来,就被胖太拉住了手。
“事情很简单!刚才你不是说问题出在筒隐没表情上面才没法和别人友好相处对吧?”
“我的确说了”
“然而我能够看出那姑娘细微的感情波动。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当中介,把她的表情最大限度地增幅不就行了。不光是胖太,还要让世界上所有人都了解可爱的筒隐的魅力所在!”
“哦吼……那具体是要做些啥?”
“我之前曾经用挠痒痒地狱强行逗她笑。然而完全不管用还遭了她一顿骂。那次真是服了”
“调戏十五岁的女子,骂一顿就和好了。你们俩这关系才是让我服气”
“我也有所反省。所以这次我打算针对别的感情发起进攻!”
表情并非只有笑容一种。
一.心动,二.害怕,三.忸怩。
像这些表情应该看着比较明显。而且这种时候的筒隐肯定比谁都要可爱。
为了让筒隐的表情丰富至极限,必须要把社会规则全部摧毁,跟既定的命运算个总账。对极限的挑战,同体制的斗争,向命运的反抗!这才是计划的精髓!
“也就是——‘观望’‘开心的’‘月子妹妹’计划!”
“哦哦!”
“取头文字,便是NTT计划!”(注:眺(N)めて・楽(T)しい・月子(T)ちゃん)
“哦,哦哦”
“然后,一.心跳不已,二.担惊受怕,三.扭捏不安,将这三者简略下来,便是Docomo了!”
(注:どきどき、こわごわ、もじもじ,去三个首字母就能拼成ドコモ,再加上NTT便是日本三大运营商之一的NTT Docomo了)
“……哦哦……?”
“NTT Docomo接通大作战,马上开始哦~!”
“怎么说呢,是个很有可能被告的作战耶”
“被谁?”
“你问我被谁,那当然——是被筒隐同学啊。毕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别人当作计划目标了”
胖太一脸认真地说道。这是正论。毫无疑问是正论。
然而!光靠正论是无法赢得未来的!
“不用担心,历史的法庭会审判我的!”
“完全不懂你在说啥,嘛总之你很有自信就对了!我看中你了!”
我们对彼此比了个大拇指,其乐融融地冲出了教室。
**
午休时分的学校里气氛有些飘飘然的。一楼走廊里有好多后辈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我让胖太在走廊边上等我,然后一个人朝筒隐的教室走去。
“呀,你好。怎么样最近还精神不?”
我叫住站在门口谈话的一年级学生,露出像个学长样子的爽朗笑容说道。
“额,啊,哈……还算精神,吧……”
“那太好了。我也很高兴哦。那啥,有件事想拜托这么精神的你呀,筒隐在不在啊。能叫下她吗?”
那孩子点了点头,随即跑进了教室里头。
她冲到聚在前排座位的四、五个人的女子小组里头
“糟了,糟了,超糟糕!”
“嗯,怎么了?”
“那个大变——不不,王子学长,说他有事情来找小月!”
“诶,诶诶诶诶——!”
“跟,跟他说她不在怎么样!?”
“可万一谎没撒好,变t——不对,王子同学可能会兴奋起来,就不知道会对小月做些什么了吧!?”
“对吧,是这样的吧,毕竟是王子嘛,该该该,该怎么办……!”
“干,干脆我们大家牺牲掉自己让小月逃掉如何!?”
“可是我还没跟男朋友接过吻……!”
“我还不是!放弃吧,和小月的贞操之间选一个!”
“唔,唔,呜哇!”
……侃侃諤諤喧喧嚣嚣,她们的议论白热无比。
你们的声音可都传到走廊里了哦。要是让那个王子同学听到了可多伤人啊。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把我错认成了谁就是!
横寺君为不知何处的变态王子双手合十。像这样把自己分割开来就没事了。最后我的体内可是会诞生二十四种人格的。
“——没问题的。学长不是这样的人”
一颗细小,却又无比明晰的石子,投入了聒噪的漩涡中心。
“……哦呀?”
这声音听着耳熟,我仔细一看,发现那条看惯了的尾发在女孩子们的正中央摇摇晃晃。我正想看看她们是不是聚在一起吃便当的时候
“抱歉,我稍微离开一下”
“小,小~月~!”
她们的声音悲痛到像是逼女儿去卖身似的,而那条尾发则慢慢朝我走来。
走到我面前之后,它开始上下晃荡起来。
“让你久等了。……非常对不起。我那群非常亲切的朋友们,似乎想象力也有点丰富”
“你,你是在指什么?走廊里很吵,我没听清楚”
“……是么。谢谢了”
筒隐又点了点头。
在她对面,能看见几个躲在门背后一脸不安地看向这边的少女。从上往下数,一共四个。
什么嘛。她这不是有被同学们爱着么,比我设想中的好太多了。计划是不是没必要实施了——我刚一这么想,便被一股窜上来的违和感惊得后背一凉。
不对。
是,只有四个。
在门那里守望着筒隐的少女有四个。仅此而已。在我的视野里,只能看见她们四个。
现场的安静,令我不由发抖。
刚才还喧嚣无比的走廊,不知何时,一年级学生们宛如退潮一般全都消失了。欢声笑语全都退到走廊边上和教室深处,我附近的空间宛如气阱一般为寂静所笼罩。
仿佛是在惧怕灾厄的袭来。
只牺牲掉从教室移动到走廊的筒隐一个,我们的周围,已然从这个世界切离开来。
“这还了得……”
我的胸口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实在是太过偏狭,太过孤独了。
筒隐不是应该受到这等不当对待的女孩。她是理应被存在于这世上所有的人类拼尽全力吹捧
的存在。
我现在就要让你们明白这一点!
“……学长,怎么了吗”
筒隐稍微扯了扯我的袖子问道。我则回答
“哦,嗯——那啥,你能朝那边看吗?”
“那边么?”
我朝另一个方向一指,筒隐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去。
而筒隐柔软的后颈就这么暴露在我面前。
她的肌肤宛如陶制人偶般白净细腻。要是用手戳上去,我的食指可能就会毫不费力地滑进她衣服里面了罢。
夏季校服衬衫底料比较薄,她精瘦的背部曲线都被勾勒得清晰可见。她纤柔的细腰仿佛只手可揽,根本不像是实心的。
“姆姆……”
这,怎么说呢。
认识的女生朝自己暴露出如此没有防备的背部的话,是不是就会想要去戏弄她一番?会的吧?会的对吧,我懂的。
和同意了我说法的各位一样,我理所当然地产生了袭击她的想法。
不过,只有雨林里野蛮的野兽们可以仅凭本能行动。要是人类也跟动物似的行动,那就是对进化论的侮辱。
而横寺君剩下的自制心,还是足以压制住这份本能的。
所以。
“学长。那边,好像有什么——”
“嘿哟”
“——!?”
我从筒隐背后把她慢慢地抱了起来。
身为有理性的文明社会的一员,我认为我花了四节课时间深思熟虑才得出的这个计划所需要的行动是没有问题的。这跟犯罪完全不一样,所以这一块请不要误会我求求你们啦警察叔叔。
一时间,世界上只剩下柔软的僵直与紧绷的沉默。
经过了时钟秒针跑出去散步那么久的时间后。
“学,学z……突然,做什么……”
在我怀中全身僵住背朝着我的筒隐,嘴里传出几声零碎的嘟囔。
的确,大白天里在学校走廊被抱起来的话,那肯定是会非常惊讶的。会想那人是不是变态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她的表情和声音肯定会变。
“——哈,啊呜!?呜呜呜,学,学长,突然干什么呀!?”
要是原来的筒隐肯定会这么说的。而且她现在心里头肯定也很狼狈。并且并且,她看上去似乎真的很狼狈!希望如此!
这便是docomo接通作战之一,心动之力!
“小小小,小月她!?”
“啊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啊!”
“老师!?还是叫警察!?军,军队!?”
能听见教室的大门被什么人猛地摇晃的声音。
看来我被筒隐的朋友们误会了。真是遗憾。
比方说那些挖掘金字塔发掘出木乃伊的考古学家。他难道应该被认定为强盗吗?当然答案是否。只要有着大义,盗墓者和考古学家之间,就隔着个尼罗河一样宽的距离。
我跟这是一样的。我的全身心都已献给NTT计划了。
我的行为乍看可能像是出于下流的心思,但我要把话说白了,我完全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话说我们换个话题,不是总说偶像不会出汗么。这说法也许是真的。
我从至近距离所看到的,筒隐的后颈。
现在的时间带本应是最为闷热的,我却连一滴汗都瞧不着。不仅如此,上面还传来宛如被仔细清洗过后的水果一般的馨香。
我试着把鼻子凑到那美味的后颈。
“——……!”
“嗯~,justice……”
顿时,我的全身都仿佛被这股清香笼罩,感觉幸福无比。又小又温暖又柔软,这也难怪盗墓者会心甘情愿变成木乃伊了。我作为筒隐研究者,为了不遭致误解,得把这柔软的果实研究个透彻不可。(注: ミイラ取りがミイラになる,日本谚语,意思类似“适得其反”)
……因为实在是太舒服了,我好像吸了好长时间。
等我回过神来。
“…………”
作为当事人的筒隐不知怎的完全没有抵抗。她既没吭声,也没打算远离我。只能听见她短促的呼气声。
换言之,即是完全无抵抗主义。她就像在海底撞到渔网的鱼儿,把一切都交给了命运。这样一来被端上横寺君的餐桌也是必然——
“喂,不对不对!”
事到如今我才想起当初的目的。
要说完美无缺的NTT计划哪儿有瑕疵,那便是这个姿势下我看不到关键的脸。
有效果吗?没效果吗?筒隐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呢?我完全不知道。
“欸欸,下一步!docomo之二,担惊受怕模式!”
我重新抱起她的柳腰,慢慢把她举高。她就跟小鸟的羽毛一样轻。
首先从所有小孩都喜欢的“举高高”游戏开始,后面接上一人抛高高的combo。这便是我那浪漫满满的第二计划。
娇小的筒隐,在面对炸裂的兴奋感时,肯定也会念叨着“梦想成真得太厉害,我好不安呀……”心里忐忑不安吧。按照我的脑内预想应该是这样的。我想看她这种可爱的表情!不,想让她露出这种表情!
“裙,裙子……”
然而,至今都任我摆布的筒隐,在离地50cm左右的时候突然开始闹腾起来。
“怎么啦?”
“看,看见……”
“没问题,我一直都看着你哦!”
“不是的,变t,内裤……”
“没问题,内裤啥的我肯定会穿啦!”
“不s,卷起,内裤,看见……”
“没问题,我的之后也会给你看哟!”
这就叫等价交换。这样一来我们就完全地对等与公平了。你已经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让我们安心地给彼此看内裤吧!
可是,筒隐反而折腾得更凶了。
她甚至还张开口开始磨起牙来。哎哟哎哟这只爱咬东西的猫咪终于暴露出坏毛病咯,哎呀哎呀这可真是头疼了。正当我以平安贵族似的心态微笑着守望着她时,我的五根手指惨遭啃咬,贵族死矣。
“好,好疼的筒隐!冷静下来!我会放你下来的你冷静啊!”
“…………”
“你明明刚才都那么老实的!是什么在你心里算出局了!?”
筒隐已经不答话了。她在我怀里转了个身后,便宛如复仇女神降临一般,不论部位疯狂乱咬起来。
她巨大的双眼闪烁着饥饿虎猫般的光辉,哇哦,筒隐的表情居然如此激变!
虽然我这么觉得,可她的脸却只朝向我一个人!
“住手,住手,不要咬我这里啦~!”
扛不住的我只好把筒隐放了下来,可她的无差别啃咬却变本加厉。
“啊,啊,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据说我的悲鸣响彻数里余音不绝,事后甚至被纳入了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之后我才想明白,原来Docomo接通作战的最后不是“扭扭捏捏”,而是贪吃女孩的“咬咬啮啮”的“咬”呀。(注:もがもが的“も(mo)”)
**
“真是太丢人了……我是做梦都没想到这计划居然蠢成这样……”
“……没事。请胖太学长不要道歉”
“不不,要是我好好阻止的话!”
“没事,这样肯定只会招致别的惨祸吧”
筒隐连连摇头。她现在正反复安慰着在走廊角落里目睹了一切后平身低头的胖太。
同为灾厄被害者的二人间,产生了奇妙的互相理解。虽然还有些生硬,不过好歹我的学妹和我的好友总算可以进行对话了。
“嘛——这也算前进了一步吧”
我灿烂一笑。
当然,是对着水泥墙笑。
你问我在干啥?那当然是在正座了。在走廊边上。沐浴在一年级学生的碎碎叨当中。
那之后,NTT计划不由分说地被腰斩了。
更糟的是,观众还提交了活页纸,计划书在转眼间便作为证据资料被上交到弹劾法庭。大家在袭击女孩子之前,一定要提前把实物证据全都销毁掉哦。
“——真是的……”
筒隐一边目送边道歉边返回二楼的胖太,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走到我的身边,然后蹲下身来,让视线和我平齐。她从正面紧盯着我的双眼,双眸里饱含力量。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因为我太粗暴了……”
“不是”
“不是么?”
“我是在抗议你不跟我打招呼就随便使用我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问题在这儿么!?”
“明明你要跟我说一声的话,我说不定就会换上更能见人的(内裤)了”
“喂,诶,诶?”
“…………我开玩笑的”
筒隐耸了耸肩,随即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鼻头。她这通叱骂既像是撒气又像是正当的发怒,不过总觉得骂的地方不太对,总之就是很奇妙的感觉。
“那,那,如果我事先告知你就OK吗!?……话说你突然胡闹的理由,莫非是内裤……”
“请不要说些题外话”
“不是啊,这应该是正中靶心的话题吧?”
“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被发火的人正在被发火的时候,发火的人发个火却被还嘴了,那肯定会生气的。我想说的,你懂了没?”
“……是,非常抱歉”
虽然我完全听不懂筒隐语,不过我能明白一点,那就是被可爱的指头摁住鼻头的话,脑袋自然就想上下移动了。
“这就像被调教一样……”
“……学长真是个会想些怪事的人耶”
把我的鼻子戳了个爽后,“好”,筒隐嘀咕一句后便移开了手。然而我似乎还听到了“趴下”“等等”之类的话,不过还是不往深处想比较好,我真聪明。
“那么,请你好好说明一下”
“说明是指?”
“就是这个”
筒隐用手背轻轻拍了拍手里的活页纸。就是记载着NTT计划概要的机密文书。
“你为什么会考虑这种事情?”
“啊,你居然会好好听我解释!”
“……姑且会听一听。姑且。虽然学长是个有时候脑子里的螺丝会飘到宇宙去的变态,但我相信你其实不是个坏人”
“筒隐……!”
虽然彼此想法的相通令我感激而泣都快跳起来了,然而我察觉到筒隐的大眼睛里一瞬间闪起了恐怖的光芒,便将我那高涨的心情压了下来,我真聪明。
“那啥,我可是非常不愿意的”
“不愿意什么”
“之前那件事让你变了之后,你就被周围的人孤立这一点!”
这不是我的妄想。这可是这一楼走廊处真实发生的事情。只要一想起那份冰冷彻骨的静寂,我的脸就无可抑制地紧绷起来。
“……是这样吗”
筒隐皱起眉头,抱胸沉思起来。
她就像个在跟小学生授课的大学教授一样,竖起了一根指头。
“的确,有些时候我周围的人会突然锐减”
“果然!”
“不过原因恐怕——”
她呼溜溜地转着手指,正当她要指向一点时。
“小,小月。我说我说”
筒隐的那群关系好的女生们,从筒隐背后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来。
她们手里拿着手机。液晶画面上显示着三位数的号码。一、一、零。已经拨出去的呼叫音。
“我们会加油……对监狱王子的事情作证的!”
“对谁!?”
“……谢谢大家”
在暴跳如雷的我身旁,筒隐轻描淡写地接下手机,不紧不慢地把拨号挂断了。
“不过,现在还没事的”
“可,可是!”
“学长他啊,在身旁看着反倒更安全。没了我他就是个废人了。真是没辙”
说着,她对自己的发言深感满意,连连点头,不知为何甚至还有些满足。
“小月真的好厉害……”
“……能应对王子学长的就只有小月了”
“不过要是贞操遇到危机了赶紧拨110!好嘛!”
女孩子们捂着脸,痛哭流涕地撤回了教室当中。
筒隐目送她们离去后,倏地转过身来。
“就是这么回事”
“额,额……”
“所以啦,刚才走廊里没人,不是为了避开我,而是学z——”
“等,等一等!拜托了,稍微等等!”
我拼命抬高了嗓音。要是听了后面的话,我可能就不得不面对那份没注意到就好了的现实了。
正好,下午的铃声响了。
“……真是的”
筒隐无奈地叹了今天不知第几次的气。
“午休已经结束了,今天就先这样吧”
“好!”
“下次要干什么怪事之前,请先找我商量”
“好”
“可是在为我的事情想办法之前,请学长先为自己的事情想想办法”
“好……”
“请用A4纸写好你今后打算怎么改善自己的形象,然后在放学前交给我”
“好,好!?”
“这就是‘想办法’‘提升’‘形象’计划。知道了吗?”(注:な(N)んとか、立(T)場を、高(T)めよう)
筒隐斩钉截铁地说罢,又戳了戳我的鼻子。
——就这样,NTT计划告终。
之后,我在放学后的图书馆里,和A4纸进行了一番恶战苦斗,把我快写哭了,不过这已是别的话题。
不过总有一天,这一伟大、勇敢的作战肯定会被继承下来吧。这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还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某个人。
不论如何,只要人类的灵魂尚存,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挑战就会永远持续下去。
NTT计划永久不灭。
**
筒隐月子,在某个垂头丧气的人身旁,凝视着没收上来的活页纸。宛如天雷灌顶一般,她感受到了降临到自己身体里的天启。
——“慢悠悠”“接近”“身边”计划……。(注:の(N)んびり、と(T)なりに、ち(T)かづく)
刚一念叨,有关该计划的零星想法便一个接一个地涌现出来。看来这有必要精雕细琢一番了。
“嗯,怎么了?”
“不,没什么”
她连连摇头。
暂且,先试着稍微把身体,朝他靠了过去。





本帖最后由 kuraiyami 于 2019-4-21 23:36 编辑


幕间1

“艾弗雷特多世界诠释”
有一个量子力学中的理论叫这个名字。
世界在每次做出选择的一瞬都会发生分歧,和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同一次元的,还有无数个平行世界存在。这个理论就是这么一种思考实验。
比起学术,这种思考方式可能更多地被应用在了科幻作品当中——教给我这个理论的男人是这么说的。
“所以,记在这本笔记里的世界一定存在于某处。也许在那里,直到现在我还在跟月子一起寻找着笑容。也许小豆梓是转校生,还有个不想见面的以前的朋友。也许小麻衣是个喜欢袜子的麻烦百合妹。也许钢铁小姐不擅长学习”
真是多管闲事。
对我而言,我目光所及的这个世界便是全部。
其他的我都不需要。
笔记的断章,我终究只是作为故事去欣赏罢了,并没有产生向往。
我想和大家一起活下去。
并非别的什么世界,而是这个世界的大家。
“喂,你在想什么呢?”
在自习室旁边座位上的友人,用手肘戳了戳我。
似乎是难得看到我复习考试的手停下来了。
“……我在想青梅竹马的事情”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哦。你们关系好嘛。从啥时候开始的来着。小学一年级?”
大概是有这么久了。
筒隐筑紫、筒隐月子。舞牧麻衣。小豆梓。
我们四人从小就彼此相遇,一直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
……嘛,有种数法是把某个男人也加进去。也有不把他加进去的数法。
“有青梅竹马真好。我也好想有呀”
友人十分羡慕地叹了口气。
虽然她话语的真意很难把握,不过至少她的眼神像个爱做梦的少女。也许她真的很憧憬吧。
“你们从没吵过架吧?”
友人理所当然般地说罢,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就我而言,在和青梅竹马相遇的一瞬间就来了场转圈圈暖洋洋大战争,而就算上了高中,我也听说青梅竹马间还发生过一场看不见的网络战争。
“这是啥这是啥,快讲给我听~”
被她这么一求,我稍作思考。
……嘛,也罢。
已经过了时效了吧。
既然事后都能无精打采地对与那场激烈战争也好之后的和平条约也罢都毫无关系的我和盘托出了。
那么,月子她肯定也不会生气的——



网络战争

筒隐家的人起得很早。
冬日的清晨5点,在世界还未从幸福的浅寐中苏醒之前,月子就已经在厨房烧热水了。
加热自己中意的kitty花纹的茶壶,放入自己中意的茶叶,倒入沸腾的开水,等三分钟左右。升腾而起的蒸汽,将与月子视线平齐的窗子抹上一片朦胧。
隔着一片玻璃的窗外,清晨的黑暗与静寂一同,似凝固了般的深沉。东方的天空仍是一片昏黑,没有一丝新的一天开始的迹象。
“……哈呼”
在窗子另一侧的月子,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哈欠。
不小心发出的声音好有意思,于是她一个人又打了好几个哈欠。哈呼,哈呼。感觉挺愉快的。今天心情也很好。
穿着桃色睡衣和暖棉袄,还套了层姐姐传下来的宽松秋裤,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圆圆滚滚的,就跟供奉在寺院里的不倒翁一样。这身着装实在是放松到没法见人的程度了,不过不管这么多啦。
脚边的煤油炉啵兹啵兹地响着,为周遭染上一层暖色。
月子喜欢早起。
不是为了照顾姐姐,不是为了和朋友说话,也不是为了逮住某人。只是因为这段透明的时光,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是对其他人保密的,一日之中压箱底的宝物。
现在的我是自由的。
不被任何人束缚,不被任何人干涉。自己是一个独立的女人。
没错——我是一人!
“啊呜……”
映在窗玻璃中的自己,正摆着女豹子的姿势。
哦呀哦呀,说不定又离好身材近了一步呢?
这真是太棒了。实在是棒到不行。
对自己未来样貌颇为陶醉的,穿着暖棉袄的不倒翁状少女,发出了满足的声音。
这就是月子的月子为了月子而做的日常。如果万一被某个王子看见的话,她估计会马上图谋强行和他殉情的完全犯罪行为吧。不过理所当然的,这里除了她谁都不在。只属于自己的时光,哦哦,是多么的美妙啊!
月子将大人的姿势练到自己满意为止之后,便坐在了餐桌前面。
红茶里面当然是不放砂糖的。……为了成为一个大人,至少第一口要忍住直接喝掉。
月子一边小口啜着夜明前苦涩的大吉岭红茶,一边打开了最新款的平板电脑。
这也是一项日常。
月子要检查的是[月夜的白猫亭]——她管理的个人网站。


**


现如今,有一部拥有世界性人气的漫画,也就是所谓的加美拉系列。
以《小公主加美拉》《人鱼姬加美拉》为代表的国民级少女漫画。
这部漫画以打破常规、破天荒性子的加美拉为主人公,既对欺凌问题做了针针见血的描写,又描绘了同宇宙怪兽的战争,是个以随性乱来的剧情展开为魅力点的作品。
正因此,这部作品在年轻一代中聚拢了莫大的人气,在网上林立着数不胜数的粉丝网站与论坛。
光是登载插画与短篇的二次创作系主页,如今也在四处生生灭灭,网站关了又开。这都是因为粉丝太多而产生的鱼龙混杂现象。
在这之中,有一个以数量级之差的点击量碾压他者的新锐怪物网站——。
它便是[月夜的白猫亭]。
这个网站昨晚才刚刚上传了附带自绘插画的短文。
标题是[我与王子大人]。
这是部描绘加美拉系列中的两名重要配角,羊斗和星花的cp的,惯例的悲恋系故事。在自己最爱的原作中被忽略掉的,他和她那细腻的感情描写,便是月子最为擅长的地方。
果然,一夜过后,揭示板上便充满了绝赞的评论。
“好感动!”“我都哭了”“一想到两个人的心情我就……”“管理人真是天才”“和我一起读的姐姐也说好有趣!”“跟原作差不多喜欢”“去当职业的多好”“最高!”“请和我做朋友”“好想赶快看下一篇”“把内裤给我看”
等等,等等。
……嗯嗯。看来这次也干得不错啊。
月子沉浸在大丰收的读者们的盛赞之中,一圈一圈地转着kitty茶壶。拖鞋在桌底下起舞般地跃动。
虽说月子喜欢画那种画给儿童福祉俱乐部的孩子们看的,温柔的连环画,但她也同样喜欢写那种给别人看的悲伤故事。
被夸奖的感觉真不赖。
……倒不如说,超喜欢。一被夸奖,腹部深处就会涌起一阵暖流。请更加地夸赞她吧。
在月子心中,第三喜欢的事情便是得到别人的认可。
另外,她第二喜欢的是想象成长成熟女性的自己,第一喜欢的则是吃好吃的东西。而远远凌驾在第一第二这种概念之上的,便是凝视某人那不经意的侧脸,便是感受某人的视线,便是同某人视线相会——哈呼。一大早都在想些什么呢,真是个不知廉耻的人。我这个人可真是的——
——突然,咣当一声。
掩盖了梦与现实之间的幸福踢踏舞的,是茶壶发出的刺耳声音。
她看到了不顺眼的东西。
液晶屏中的主页中的揭示板中的一条评论。
“今天这话我也有点搞不懂……我可能不太喜欢这种方向的故事?所以只给1星 by little beans”
虽然这句评论淹没在好评的浪潮之中没人理睬,但却精准地传递给了作为目标的月子。成功地传达到了。
难得满心愉悦的,一下子心就冷了下来。
又是这个人啊,我心想。老是写些讽刺的感想的,名叫[little beans]的人。每当我上传新作的时候,那个人总会以同样的昵称在相同的时间点登场。只能说那人是想靠说些和旁人不同的话而引人注目吧。
不想读的话,找别的网站不好吗。我写东西是给那些喜欢看的人的,不是只写给你一个人看的。这又不是获利的商业本,也不是寻求批判的反馈意见表,凭什么随便就给我评星级啊。
因为我是大人才放你这一马的,要是当年的我,现在可能早就掀起一场以血洗血的战争了。算你捡了条命。
月子使劲摁着桌子,站了起来。
是时候准备早饭了。
今天的菜品,就决定是纳豆饭、豆腐汉堡、大豆煮物和毛豆的搭配了。混蛋beans,看我把你吃个精光。
“……还有,该叫姐姐起床了”
月子的姐姐明明起床没啥问题的,但有时候会强行装作睡着。这是为了向过来喊起床的妹妹撒娇,然后把她拽进被子里。两人之间经常会发生这种过激的武力斗争。
今天我完全武装起来了,一定要彻彻底底地叫她起床。月子内心有些发毛地走进了厨房。
窗外,仿佛是在宣告这段透明的幸福时光的终结,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月子一边取出应该能当做可靠叫起床工具的中华锅,在纤细的手心中聚满力量,一边默默想到。
说来,little beans——究竟是什么人啊。


**


“这边啦,这边!到这儿来啦!”
小豆家的梓小姐连连招手,于是月子便顺了她的心意,得到了她身旁靠窗的位置。
周一的午休。
在挤满了化作饥饿野兽的学生们的六号馆食堂之中,找到一个空位是极为困难的。比谁都更配饥饿之王这一称号的月子,因为不喜欢等很久,所以并不经常去这个食堂吃饭。
然而不凑巧的是,拜第二节的体育课上拼命做了伸展运动所赐,准备中午吃的重箱便当在第三节课的时候就已经吃个精光了。非常的好吃。不愧是本厨师。
机会难得,我便和购买组的朋友们一起到食堂来了,结果发现二年级的学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窗边那块占了个座。
我马上和朋友们分工。我来确保座位,朋友们则是排队取饭票。
“啊,小月子不是一个人啊……”
我把自己那份拜托朋友点了后,小梓十分失望地耷拉下头。
随后她又连忙抬起头朝我摇手。
“我,我,我这儿也不是一个人!真的!这个座位是有人的!”
“哼恩”
“不过正好轮到她下节课做发表了,我朋友才先走的!所以我只是偶尔,碰巧现在看上去是一个人,而已!”
“是哈”
“别,别误会了!我有的!朋友!真的有嘛!”
“我知道的”
月子贴心地点点头。
其实不用拼命找借口的。看着小梓,不知怎的我的心就会变得十分温和。这一定是学姐诸多美德中的一个吧。
偶尔一个人待着的小梓学姐,为了偶尔一个人打发时间,偶然带来了一个人看的少女漫画。
“小梓,这是……”
“啊,你发现啦?惯例的新刊哦!等我读完就借你咯”
“谢谢你”
月子的眉毛,以谁都看不出来的角度微微抬了起来。
《幸福的王子加美拉》——加美拉系列的最新作。
话说回来,原来身边还真有啊。连月子都没能全收的众多外传与文集都各买三本的,真爱至此的加美拉信者。
“新刊应该是今天才发售吧”
“所以说,我请了一个小时的假,跑到书店买下来了啦。这卷居然是讲时空穿梭哦。加美拉二世回到过去,用时空变换等离子体将反派老大连同未来的地球一起炸飞!超帅的!”
“小梓真的很喜欢加美拉系列呢”
“诶嘿嘿,嘛,加美拉真的能带给我勇气,哪个角色我都很喜欢……”
“你会去关注二次创作吗”
“会看的会看的!对在意的地方发一堆感想上去啦,每天都在揭示板上写评论什么的!小月子知道什么有趣的网站不?”
“我想想啊……”
月子含蓄的胸中,开始萌发出一丝疑虑。
喘口气之后,月子瞄了瞄小豆参考人的样子,然后说道。
“——比如说,[月夜的白猫亭]之类的”
“哦哦,这个我知道!有大怪鲸等级的人气的那个吧”
都没发现自己正在被观察的小豆梓,拍了拍手之后,明显皱起了眉头。
“……不过那儿的文章一开始还不错,不过中途就有点那个了”
“哦。怎么了吗”
“那儿强推的cp,该说并不真实还是怎么”


小豆嫌疑人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左右晃着吸管。果汁从里面滴下,在托盘上染上点点黑渍。
这就像随手抛出一堆1星评价的刁钻读者一样——月子这么想到。
“你说cp不真实是什么意思啊。羊斗和星花在原作里应该也是名cp呀”
“可是……你看嘛,星花怎么说也不过是羊斗养的猫而已吧?就算设定里会说人话,就这么把她和主人凑在一起……也太都合主义了吧,个人而言”
小豆被告暧昧地笑了。
月子很清楚,自己的天灵盖一下子发热了。当然从外面是看不出这种变化的。
不过猫又怎么了?在两人命中注定彼此结合的羁绊面前,种族与年龄、学年的差距根本形如草芥嘛。解读差异见鬼去吧!
“……那小梓你觉得哪对cp好呢”
“要说羊斗和谁的话,我想想,恩非要说的话就是阿兹丽•图艾特吧……”


“原来如此,来这一套么……”
阿兹丽•图艾特是和羊斗生别的青梅竹马。只在一小部分特殊爱好人群中,作为犬系女角色颇有人气,但要月子说的话,阿兹丽这种弱犬角色简直够了。真女主是星花这一点完全是一目了然才对。
……我是大人!所以不会真的说出来就是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羊斗君和阿兹丽十分不般配呀”(注:羊斗发音和阳人完全一样,azuri和azusa差不多)
结果想着想着就说出声了。这可真是疏忽大意。
“是吗?嘛,我也不是拘泥于阿兹丽,只是星花我不能接受。作为角色很可爱,也想抱住她放到脸上蹭,但我没法想象羊斗追求她的样子。再怎么二次创作,也应该基于一些最基本的现实才对啊”
“……现实……”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自己好奇独角仙一样的兴趣而已,对别人的口味说三道四不是我的本意啦。希望[月夜的白猫亭]越办越红火呀”
小豆确定犯满是余裕地朝我抛个眼神后,站了起来。
“我还要准备下节课了,就先走咯。下次再借我写些好玩的电影哦!筒隐你很有品味的,我很期待”
“……恩。我知道了”
月子目送她离去,在桌子下方紧紧攥住自己的拳头。——有品味却不真实?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我也有自己的考虑。那就来写点究极的“真材实料”吧。
月子那泛着苍蓝的水晶般的双瞳中,燃起了红莲的火焰。
“哈哇哇哇,小月你怎么了?感觉身上正冒着可怕的气息哦……”
月子从朋友端过来的托盘上一把抓过纸杯,将饮料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


**


这天下午,我在放学的路上等待,没过多久,要等的学长就出现了。
“恩,在这儿碰上真难得啊。还是说你找我有事呀?”
横寺阳人温和地笑着对我说道。
对月子来说,领带配上手织围巾的色彩搭配,以及在允许的范围内,在校服里套上时髦的装束这些点,都让月子觉得很出色。
他这是在社团里运动到浑身是汗再回去的吧。他周身的空气中,今天也散发着男人味十足的、青春爽朗的清香。
月子偷偷地深吸一口气,将他的气息吸个满怀。某种温热的液体仿佛渗遍她的全身。
一如往常的能量充填完毕。这样就能3天不产生禁断症状了。
但是。
唯有今天,胜负才刚刚开始。
“学长,我有点事想拜托你。能占用你点时间吗”
“当然没问题咯。为了你,何止千年万年,哪怕被名为时间的牢狱监禁、世界走向腐朽都没问题!”
“谢谢。站着说话有点不方便,请到这边来吧”
“……你不吐槽我我好寂寞啊……”
“我要监禁学长的时候,就会从背后靠近然后直接朝你静脉注射一管硫喷妥钠了,才不会向你征求许可呢”(硫喷妥钠,一种麻醉剂)
“很吓人的好吗!为什么啊!我希望的是普通的应答啊!?”
“真是个要求多的变态”
“诶……怪我咯……?”
我拉住横寺学长的冬装袖子,往一旁的儿童公园里走去。
孤零零的街灯照亮了薄暗的傍晚。刺骨的寒风吱呀吱呀地摇动着无人的秋千。
我在空无一人的沙坑前面的长椅上坐下,他也十分自然地坐在了我的身旁。两人之间没有距离。
“哎呀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冷了啊。这种时候嘛,就想找女孩子温暖的身体取暖了哈”
“春天还很遥远啊”
“你老不吐槽我,害我好寂寞……算了,果然还是算了”
“我想温暖学长的时候,就会把你丢进和体温一样36度左右的锅里,然后用弱火细蒸慢煮的,所以请你放心”
“我都说行了啦!而且这答案我都大致猜到了!”
“真是个预定调和的变态”
“……于是呢,月子妹妹。你的请求是什么?”
横寺学长咧嘴笑道。
他是个经常笑的人。我觉得这点非常好,但不能被他的笑容糊弄过去。
我对他对我称呼的意见,已经是拿油锅煮都不够平息了。
很早之前,暑假结束的时候,他都直接叫我名字“月子”的,可不知不觉又加上了“妹妹”,甚至还叫回了姓。
不能直呼我名字或许是他温柔的证明,可同时也是没有正经对待我的证明。
就像加美拉系列里的星花一样。
果然,必须要跨越种族和年龄的差距,让我——星花和羊斗君变得对等才行!
月子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感觉自己就像无敌的英雄加美拉二世,横亘在我面前的厚实墙壁,就用奇迹离子体炸个粉碎!
“其实——我希望你在这里试着对女生求爱”
“……求,爱?又怎么了?”
月子用极快的语速,对眼睛眨巴个不停的横寺学长说明了情况。
我在给儿童福祉俱乐部做新的连环画。里面有淡淡的浪漫元素。我想不到什么好台词,所以希望学长给个参考。
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就当成这么回事了。
而且本来就是要拿来参考,所以也不全是谎言。嘛就当是这样了。
“恩,你叫我现在就说些求爱的台词我也……”
横寺学长苦笑着挠挠脸颊。
“就随便说几句就好。就装作是在求爱。空气求爱。自由式求爱竞标赛。学长很擅长这种的吧”
“才没这回事啊!?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啊!”
“什么都行。随便说些甜腻帅气的话,对你有好感的女孩子就会被秒杀啦。来来,赶快说几句,请。”
“这怎么行,这种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我也经历了很多想过很多的,但对方不是某个具体的人的话,我就没法认真表达我的感情,言语也会变得单薄啊”
横寺学长眉头紧皱,含含糊糊地反驳道。
为什么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这么较真啊。在不说也行的时候反倒老说些奇怪的话。
月子拿鞋尖摩挲地面,感觉脚趾磕到了一块小石头。
闭上眼睛将其踢飞后,月子以约战的气势,横下心来说道。
“……那具体来说以我为例吧”
“恩?以月子妹妹?”
“就假设学长在向我求爱”
“——从我遇到你的那刻起,我的心就被你水灵的大眼睛夺去了。你的眼瞳比无穷的宇宙更加宽广。强过一切的引力将我深深吸引,不能自拔”
“诶”
“价值百万美元,又或是为你的眼瞳干杯这种话,现在听来或许陈腐到令人发笑,但我能明白说这种话的人的心情。光是被你的双眼注视,我就感到无限的幸福”
“那个”
“哪怕我在下个瞬间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只要现在能够映在你的眼中,我就心满意足。我在你如黑曜石般美丽的双眸中永生,所以我无所畏惧”
“够了”
“虽然我无法直接触及你的眼瞳,但我希望至少能够感受你睫毛的翕动,能够在你的眼角低语大人的爱情,能够在你的眼睑留下百万次的亲吻。我想更加接近你的双眸,哪怕一点都好。”
“已经足够了。真的够了。啊呜,饶了我吧”
从宣战布告到全面投降,只过了短短一分钟。
月子右手遮着脸,左手则缓缓抬起,朝身旁的膝盖拼命敲了下去。
要是不这样制止他,这个没羞耻心的变态可能还会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果然具体的例子很重要啊。只要把自己想的说出来就好了”
“呜呜……”
我根本没想到他会说成这样。完全的意料之外。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求爱话语,完全就是杀人话语好吗。我从耳根到脚底都瘙痒难忍,热得就像烧着了一般。害羞得都不敢好好看向一旁了。
所以我决定。
“……月,月子妹妹!?”
我在长椅上,朝他更贴近了一步。
肩与肩,侧腹与侧腹,腰骨与腰骨,大腿与大腿彼此相触。
学长的体温、吐息与心跳,都直接地传给了我。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他正从不足几厘米的距离直直地注视着我的身体。
学长吞了口唾沫。我连这种小动作都能感受到。感觉好奇怪。脑子里和脸外面都热得发烫,已经快不行了。
响起了他的话语。
“月子——”
“……阳,人,君……”
不知是哪边先,在十指将要交错的那一刻。
——叮铃铃!
我手机的着信音突然响了起来。
我们俩瞬间分开,笼罩在长椅上的粉色气息也云消雾散。
我神情恍惚、慌慌张张地取出手机,原来是姐姐发来的。她在催我回去做晚饭。这时机该说好还是不好呢,总之今天的晚饭就别想吃了。
回过神来,天色早已黯淡,空中已然挂着一轮赤红的月亮和几点熹微的星星。
“啊哈哈哈……回,回去吧”
横寺学长困扰地笑着,月子也无言地点点头。


**


感觉能写出个好故事。
在姐姐空着肚子哭哭啼啼地去了浴室的当头,月子则在自己房间里面对着旧式笔记本电脑。
不用怎么多想,手指自然而然就在键盘上跃动,流畅地编织着新的故事。
故事并不在我娇小的头脑中,而是用我双手的手指,将身边大气中漂浮的事物采撷成文字,写在文章当中。这不是我从头创造的故事。我只是将存在于此的事物发掘出来罢了。
真正的创作,就应该是这种感觉——月子陶然自得地想到。
今天写的是往常的星花与羊斗的故事。
但这次,[月夜的白猫亭]可能要开辟自创站以来的新展开了。我有这种预感。
从开始着笔起没过多久,便已写出相当于文库本20p的分量,故事一下就进入了佳境。

[星花]

羊斗以他那有些耍帅的英俊目光注视着我。
对已经和他交往很久的我而言,阳人想说什么我都能直接用电波接收到。而且羊斗他每次只说相同的话,天天对我说爱说个不停,简直对我神魂颠倒,差不多这感觉?
但我是个好女人,所以装作若无其事地等待他的话语。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羊斗英俊的脸,也不讨厌羊斗的声音,所以我给今天羊斗的台词打个分也可以嘛,差不多这样子?
“星花。从我遇到你的那刻起,我的心就被你的大眼睛夺去了。你的眼瞳比巨大的宇宙更加宽广。强过一切的引力将我深深吸引,不能自拔”
“哦是么”


——边写,月子边坐立不安地摇晃着。
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好羞耻。
那个时候大脑一片混乱,作为原台词的求爱语言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感觉大概就是这么说的。看着自己写的东西就觉得害羞,说明我应该没写错。没问题没问题……。
我自我安慰着,然后继续投入崇高的创作活动之中。


“你的眼睛值一亿美元啦,为你的眼瞳干杯之类的话,现在听来可能会觉得陈腐可笑,但我懂那些说这种话的人的心情。光是看着你的眼瞳我就miracle happy,感觉都能上天了”
“就这些?”
“哪怕我下个瞬间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只要现在还映在你的眼眸中我就满足了。我会在你cute又charming的doubleeye之中永远闪耀的,所以我什么时候赴死都可以”
“说完了?”
“虽然没法直接触摸你的眼瞳,但至少希望能够感受你睫毛的这啥那啥,能够这啥那啥你的眼角,能够将你的嘴唇亲吻个百亿回。好想马上和你入籍,幸福地生活一辈子啊”
“勉强凑合”
我灿烂地笑了。虽然没法打满分,但附加的杀必死还是要给的,差不多这感觉?
“星花……”
羊斗说着,突然就凑近过来。
公园里头众目睽睽之下,羊斗他太喜欢我了所以想对我出手了。身为好女人的我决定给他个宽松评分,睁只眼闭只眼,结果他就开始用那只大大的手掌摸起我水嫩圆滑的猫腹部。喂喂,这也太得意忘形了吧,差不多这感觉?
我正想抱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羊斗吓了一大跳,匆忙远离我。什么嘛真是的,嘛这或许也来得正是时候吧,这种感觉?
“啊哈哈哈……回,回去吧”
羊斗一脸困扰地


——突然,自动笔记模式的月子停下了飞舞的手。
总感觉哪里不对。
自己想写的东西,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哪怕这个世界的确存在这个故事。
我,在这里的我,其实想要的并非是这样的展开吧?
这是我以自己的意志停止了执笔。对于大脑放空只管一个劲写下去的月子而言,这是第一次的体验。
思索片刻后,月子把最后一段文字删了重写。


我正想抱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羊斗吓了一大跳正想匆忙远离我的时候其实我在之前就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了所以羊斗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干的不错啊,这种感觉?
“星花……我已经忍不住了”
羊斗以禽兽一般的手法粗暴地揉我敏感的部


“——啊呜……”
我发出一声叹息。心头的鼓动响的发痛。
我不由自主地用双手紧紧捂住眼睛,头拼命地摇个不停。这段文字真是不忍直视。
我之后要写的是新风格啊,新风格,是至今没挑战过的未知领域。感觉这一块对我而言太早了。经验值压倒性地不足啊。
不过——。
月子深吸了一口气,将遮住视线的手慢慢地放下来。
只要跨过这一关,我就能打开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加油啊我,向前冲,向着光辉无限的创作之星迈进!
似是在配合内心的呐喊,尾发摇摇摆摆的月子再次面向笔记本电脑。
今天看来很晚才能睡了。


**


筒隐家的人起得很早。
凌晨5点,月子一边啜着苦苦的大吉岭红茶,一边打开了浏览网页用的平板电脑。
强行驱使着犹豫不决的手指,点开了[月夜的白猫亭的揭示板。就算不想看,也不看不行。
现在正是新风格出现反响的时候。
——昨晚,月子将花了一整天写就的《我与王子大人 EX-18 version》发到了网上。
就个人而言,这篇文已经倾注了自己的全部。
羊斗君十分帅气地、有男人味地主动攻上来。有点帅过头了。写的时候,为了让脑子冷静下来,自己冲的澡早就不止一次两次了。
文中包含了对究极的[现实]的浓密描写。
不过和至今为止的风格比起来,这次我写的时候完全没考虑某个人的想法,所以有点担心这次她会发些什么感想上来。而且要是之前那么认可我的读者们突然粉转黑了,那可怎么办。
我紧紧闭上双眼,然后慢慢地张开。
觉悟完成——
“好屌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先跃入我眼帘的,便是这样一行文字列。
“脑洞停不下来!”“眼泪都掉出来了”“一想到围观群众的心情我就……”“管理人真是个天才”“和我一起看的姐姐口吐白沫地倒下了!”“我可能比原作还喜欢这边★”“你是职业的吧?”
“性奋!”“请收我为徒吧!”“想赶快看二回战!”“说给我看你内裤是开玩笑的”
——结果,居然是一片好评。
读者的感想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不,比之前更为狂热了。
我滚动页面的过程中,突然看到了某个网名。
“这种有点那啥可是不过恩好厉害可是有点 bylittle beans”
只写了这些。连星级都没评。
狼狈的样子一览无余。
“……唔哼”
月子一如既往无表情地啜了口大吉岭。可是,拖鞋奏响的愉悦断音却停不下来。唔哼唔哼。
我面朝窗户,将大人version2的我的身影映在其中
——不,现在我不能得意忘形。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更多。还要更多。必须准备下一波攻击,还有准备下下波雷击,然后下下下波爆击也要备好。(注:舰战、舰攻、舰爆)
我的战争里没有讲和二字。要蹂躏到底。只有靠压倒性的力量,才能结束这场网络战争。
首先——得给横寺学长发个短信,叫他今天放学在公园等我。这都是为了给文章作参考,完完全全根根本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哈呼……”
刚拍打过的脸颊变得更热了。月子拿手掌摩挲摩挲脸颊,压抑住自己淡淡的吐息。


**


自月夜的白猫亭打出新风格,已过去半个月。
[我与王子大人]系列以日刊连载的节奏持续着,月子将能写的东西都写了进去。
写了不知道多少次羊斗对星花求爱的场景之后,连求婚用语都跳过,直接开始编起想生第三个孩子之前的话语了。
写了一起去御台场公园,在观览车的密室内做些糟糕事情的场景。写了一起乘井之头公园的小舟,在桥下阴暗处做些糟糕时期的场景。也写了一起爬上高尾山,在树荫隐蔽下做些糟糕事情的场景。
这只是把亲身经历写下来而已。都是横寺学长不对,因为他是个变态。一有空档就会找我麻烦的变态真是令人没辙。我没做错任何事情所以能安心地专注于执笔。
虽然有因材料取舍而苦恼过,但绝不会对执笔感到痛苦。
——然而。
“真是奇妙……”
月子一边准备早饭一边沉思。
最近,自己变得不想去检查个人网站的揭示板了。
这并非自己对写作的热情消退了。事实恰恰相反,因为笔根本停不下来,甚至连着好几天都熬了个通宵。
可是,自己却并不想去确认反响。无论是读者们的感想,还是little beans的评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餐桌上面,平板电脑慵懒得大打瞌睡。
身为网站管理员,这样真的好么。
“……还是直接问问她比较好吧”
月子望着在味增汤中浮起又碎掉的豆腐,哈呼地打了个哈欠。


**


我在一二节课之间的间隙散步到二年级的走廊时,正好碰上小豆梓走出教室。
“哎呀,小月子!我刚才跟往常一样和朋友们聊天呢,正好话聊完了所以现在才碰巧一个人的,早上好!”
小梓学姐一认出月子,便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作出挥手告别的动作。真是令人心头一暖的形式美。今天也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马上就是修学旅行了,为了不让这位学姐和舞牧麻衣孤身二人,我也陪二年级学生一起旅行吧——我心里考虑着这些。
“你好,学姐”
月子怀着此般温和的心情低头示意,然后跟着靠到了走廊一端。
交换完推荐的漫画、文库本和DVD之后,月子装作突然想起来,以“说起来”开了个头。
“关于加美拉的二次创作”
“嗯嗯”
“最近白猫亭好像转型了。小梓你怎么看?”
“bai mao ting?哦,月夜那个是吧?”
小梓紧皱眉头思索半天后,突然双手啪地一拍。
然后,
“我没跟你说过吗?感觉那边和我的口味不搭,所以最近都没看了。抱歉啊”
她若无其事地说罢,毫无恶意地笑了。
“……你说,最近都没看了?”
“上一次看已经是久远到连巴西龟都要睡着了。三个月之前?或者半年前?你说转变方向了,具体是怎么个变法呀”
“不,没什么”
月子眨巴着眼睛,连连摇头。
月子的脑海中,无数长着脚的问号在飞奔盘旋。奇了个怪。揭示板里的评论和刚才的计算对不上啊。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怎么啦……?”
小豆逆转无罪者一脸惊讶地歪歪头。
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的,是小梓她。
“不过,那个,也是呢!时隔许久看一次也好!”
“……还是不要这样比较好。说是改变了方针,其实是根本没考虑网页访问者们的事情,只是一个劲地写些自己想写的东西罢了。我觉得应该还是不合学姐你的口味的”
“你这么说我更要去看了。这不是变得有趣多了嘛,怎么说呢,能够感受到不受他人影响的能量吧。”
“不受影响……”
“对呀。因为自己开心才去写。为了愉悦自己才去写。别的所有事情全都无所谓。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自己写就的,只属于自己的创作。起源是自己,结束也是用自己的双手。二次创作……不,所有的创作,本来不都是这么回事吗?”
——原来是这样。
是这样啊。
“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像逞强的狮子那样臭屁呀……诶嘿嘿”
“……”
“那个,小月子,能不能不要用你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我呢……”
月子仿佛被雷打到一般地伫立在原地,呆然地看着这位天真无邪又充满智慧的,上级生的微笑。
不去在意别人的感想,肯定就是因为这个吧。
我不是为了“某个人”。我是为了自己才写的这段故事。
这不是为了满足我的被认可欲才进行的创作。只是因为写作很开心。
我感觉绷紧的肩部都松了下来。
“呜……对不起,我不敢装得这么了不起的,道歉应该说些什么呢……”
月子则是有些神清气爽地抬头看向走廊外侧的天空。
柔和的冬日煦阳,对等地温暖着窗玻璃的内侧与外侧。
——补充一句。
最近热衷于执笔活动,其实也有为不断积累和某人的实际体验与既成事实而开心的因素在里面。
然而大人样的月子还没有成熟到,能够好好认知到这一点的程度。


**


之后再瞧了眼网页,发现访问数又增加了一个数量级。
揭示板里的感想已经多到整理不过来了。
“大亢奋!”“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想到之前的读者们的心情我就……”“管理人是个天才∵”“姐姐召开了家庭会议!”“原作已经无所谓了”“告诉我你职业名义写的作品”“万岁!”“请当我的神吧”“之前那种故事我也想再读读”“我不会再说看你内裤啥的了饶了我吧”
等等,等等。
……一段时期里,评论有褒有贬。
不过我并没有震惊。本来,创作就是这么回事。
我已经不想特地去找little beans的感想了。
因为她并不是我的敌人。我们都是加美拉系列的粉丝。
如果是身边的人写的东西的话,我可能会有些在意,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在如此宽广的网络社会中,到底都在怀疑些啥呢。
我是自由的。在真正的意义上是自由的。
不受任何人的束缚,不被任何人干涉。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没错——我是成熟的大人创作者!
“啊哼……”
月子条件反射地在镜子面前摆出女豹子的姿势,随即连连摇头。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得赶快穿好衣服。
再怎么说今天可是周日。是我为每日创作收集素材的日子。
今天,某人会来我家。


**


月子就自己而言相当精细打扮了一番,出门迎接横寺学长之后,却发现他一脸严肃。
进了大厅之后,他仍然有些坐立难安地四处观望。我告诉他姐姐出门了之后,他总算开了口。
“……我有事关你我两人的重要事情相谈”
“诶”
正在嗅气味补充能量的月子猫躯一震,重又看向他的脸。
他应该要说些不得了的话。
——居然是事关我们两个人的,重要的事情……?
的确我们最近频繁地在一起,到处去玩还做了许多糟糕的事情。自从[我与王子大人]系列开始连载,我就觉得两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成天黏在一起深陷其中合为一体携子之手共誓未来去市政所领证的一天就在眼前。
难道说。
难道说难道说。
终于迎来结婚的这一天了吗?
做事情应该讲究顺序呀。我明明不是这么廉价的女人啊。有跟各方各面打好招呼么。问候姑姐的时机也很关键呀。叫横寺月子感觉再好不过了,不过筒隐阳人也不差。万岁万岁。同居之后气味充能就更容易了。孩子要生几个呢。要生的是女儿的话就起名叫星花就好。万岁万岁万万岁。
脑海里,月子百人委员会的会议成员们七嘴八舌地陈述着意见。不行。我要冷静。不能这么贱卖自己。能不能在这里掌握主导权,事关一辈子的力量关系。
月子紧紧捏住自己千挑百选的那条百褶裙的裙边。
在百人委员会统一意见之下,月子决定首先击出一记装傻刺拳。
“……你说有事和我谈,我也没头绪啊”
“该从哪儿开始讲呢……最近你周围有没有一个怪人在乱晃?”
“怪人,么?”
月子歪歪头。这就怪了,这下真没头绪了。
“学长是在指自己么?”
“太过分了!我一点也不奇怪!”
“也是。变的后头还得跟个态才行哈”
“所以说不是这样——那我问你,有没有可能是被偷拍了?”
“被学长偷拍的话倒有可能”
“我才没干呢!还没成功过!我是无辜的!”
“这准确来说不叫无辜而是未遂吧”
“哎呀嘛,既然月子妹妹没印象的话,那果然问题就出在我身上么……”
“学长。从刚才开始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说来话长啊”
横寺学长取出手机,开始操作起什么。他这明显不像是要做郑重求婚的人的表情。
……怎么感觉和我预想的话题流向不一样啊。我光辉无限的未来到底哪儿去了。
月子有些灰心,沮丧地叹了口气。
所以,之后的话就没怎么听进去了。
“——所以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想多了。但是一般来讲状况能一致成这样么?比如说我们头天去看电影,隔天小说的舞台就一定会变成电影院,连我们的对话,到中途为止都和文章里头几乎一致。虽然到最后对话会飞的不着边际就是了。这毫无疑问是被什么人偷窥然后借鉴了”
“哈”
“嘛当然,一开始在揭示板里写‘把内裤给我看’这种话是我不对。但那其实是我觉得这小说文笔很可爱才会使用的最高级赞许啦。就因为报复我说的话,就把你我的日常写成连载小说,这儿的管理人再怎么说也做过头了吧?”
“哈……诶?”
我随口应答几句之后,突然发现横寺学长的话往不得了的方向发展了。
我的眼前是学长的手机。
作为证据,手机里显示着某个网站。
这里的字体设计我感觉有点眼熟。
把某某和某某的你来我往赤裸裸地写下来的二次创作。
……等等。
稍微等等。
我有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
“这就是那个有问题的网站。额,叫做[月夜的白猫亭]”
“哦哦原来如此这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诶哇好恐怖”
“恩?是吧。很恐怖对吧。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种跟踪狂行为呢。我在想,这儿的管理员不会就在我们身边吧……月子妹妹?你脸色怎么有点……没事吧?”
“我完全根本一点也没事没事的”
“那就好。不过,这儿的管理员肯定是个成天胡思乱想的人。成天在那儿妄想,还老是瞪着镜子。如果能按这条线顺藤摸瓜一定能找着这人……那个,月子妹妹……?你整个人都抖个不停诶,没事吧?”
“我没事完全不不不在意的的哦”
“啊,恩……。于是呢,接着讲这个管理员。这家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变态,一定得好好注意。变态之中的变态,master of 变态,而且还是个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变态的那种变态……月子妹妹你怎么了!?怎么倒下了!?嘴里还吐白沫,啊呀,哎呀呀呀!”


**


筒隐家的夜晚很长。
“啊呜啊呜啊呜……”
月子睁着因睡眠不足而肿胀的双眼,死命地敲着键盘。
在自己和自己网站存在过的痕迹从网络的海洋中完全消失之前,月子是永远无法迎来睡个踏实觉的那天的。
加油啊月子。别输啊月子。

直到自己成为真正成熟的大人的那一天!







本帖最后由 kuraiyami 于 2019-4-21 23:36 编辑


幕间II


“啊哈哈哈~”
友人拍手大笑。
她平时一般会压住声音只是微微一笑,感觉怪恐怖的,像今天这样放声大笑非常少见。
“这也太搞笑了吧~,你这是‘人皆有历史’么……”(注:日本70年代的脱口秀节目)
笑到后来,她活像个坏掉的抽风机,全身肌肉笑到抽筋,抱着肚子咿咿呀呀地抽搐,疼的不行。
我感觉四周的人都在关注我们这边。
是那群杀气升腾的备考战士。他们的眼神怪扎人的。
“……休息”
我拉住朋友的手,走出了自习室。
这栋建筑里除了有中央图书馆和自习室之外,在各层还配有地方FM广播台、租给市民用的会议室、小剧场、多功能空间,以及迷你电影院、观景餐厅、咖啡厅等等,不愧于综合文化设施之名。
在空旷的电梯房一角,配备有金属制的小长椅。
等到我俩坐上去后,我朋友的笑声才总算慢慢收敛下来。
“抱歉抱歉,戳到我笑点啦”
她用松垮垮的袖子擦了擦眼角渗出来的一抹泪珠。
“不过连这种事情都能说给对方听,你们关系可真好~”
“是么”
我歪了歪头,稍作思考。不过我这只是耍耍帅,大概,一定就是这么回事吧。我们关系很好。
“下次让我听听你身上好玩的故事呗~”
“没有”
“然~后~呢?”
“说没有就是没有”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我的人生跟有趣啥的完全无缘。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品行方正地活到现在的。
“真是强硬耶……?”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后,朋友便露出一脸怪相。她张开双手,像是要物理层面地威胁我。这可是公共场合。别把手往我衣服里伸好吗。
“……那我就讲讲前段时间的事情吧”
我极不情愿地打出了本来就少得可怜的手牌之一。
这是一段关于结婚的故事——





奔跑吧钢铁


筒隐筑紫怒发冲冠。
她下定决心,必须除掉那位钢铁之王。
钢铁之王不懂外国语。她乃是名扬天下的田径部的大和抚子。率领后辈,以高中总体为目标每日耕耘。然而对待学问,她也一倍热心于常人。(注:高中总体,全称“全国高等学校综合体育大会”)
若是东边有后辈田径成绩上不去,她便会过去提供建议;若是西边有同辈学不进去,她便会过去帮助那人。钢铁之王在学校里广博人气,所到之处尖叫声不绝于耳。
被表白的次数已然不是一次两次这么简单。每当被表白之时,王都会以“我不是一个人的东西”加以否定。如此冷淡的拒绝,反而进一步助长了王的领导力。
王不懂人心。王就是王。比常人要高一个层次。即便不解人意,也定能指引我们前行罢。所有人皆是如此奉承。
钢铁之王是完美的。
正因如此。
筒隐筑紫才下定决心,必须除掉钢铁之王。
**
时值高中三年级的秋天。
几个月后高考就将来临,不论张三李四在这个时期都会埋头苦读。
钢铁之王拥有着比猫咪跳得更优雅的双脚,以及比勺子饮水更豪爽的喉咙。然后理所当然的,猫咪和勺子加起来,也敌不过她那自豪的头脑。(注:日本俗语猫も杓子も,意为“无论是谁”)
——连那张三李四都在勤奋学习,更何况我们的王!
面对泡在学校图书馆的钢铁之王的身影,人们是这么传言的。
谁都不可打扰她。
众人尊崇备至的王一旦踏足图书馆,所有人都会停止私语,飞速离开室内。
无论教室、操场还是上学路上,无论身居何处都会被人崇拜的她,只有图书馆是她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
“唔姆……”
今天,钢铁之王也一个人坐在自习用的拐角座位上,和雪白的墙壁面面相觑。
忧郁地叹息着的王,连参考书都还没从书包里拿出来。
与此相对,桌上摊开了一本杂志。
名为zex*(审阅删除)。(注:zexy,日本婚庆杂志)
这杂志从厚度而言可谓钝器,若是堆在男友房间里则可用作精神攻击。它便是适龄女子能够装备的理论最强武器之一。
扉页上登载的是婚庆特集。而她着魔般地凝视着这两页,早已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好想”
虽然只是絮语,却大声回荡在图书馆当中。
王有些焦虑地环顾四周,发现并没引起注意后便舒了口气。
目光又回到杂志上。纯白的婚纱,华美的皇冠头饰,可爱的花束,都在暴力且一边倒地殴打着王的肺腑。
内心一旦松懈,便再也无法恢复过来。
“——好想,结婚……”
这次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后,钢铁之王的双眼里满是陶醉。
好想结婚。打心底想要结婚。真的想。想的不得了。
王也是凡人,而且还是女孩子。
虽然时而严格时而温柔地将自己抚养长大的母亲粗野的很,但她毫无疑问爱着自己的丈夫。她无比珍惜她穿着婚礼服时拍的照片,心情好的时候还把照片给自己看过。
可能是因为这个,自打懂事以来,王便对婚纱怀有非同一般的憧憬。
若是北边有举行婚纱试穿会的礼拜堂,她便会带着妹妹过去拍上一年份的照片;若是南边有举办婚礼试吃会的餐馆,她便会带着妹妹过去扫光一年份的食材。
婚礼捣乱者当属筒隐一家。这名头于关东甲信一都八县之间无比响亮,她被哭鼻子的婚礼管理者禁止入场的次数早已无法统计。
求求你了赶紧找个人嫁了吧——然后求你不要再来了——钢铁之王被这么一恳求,一不小心自己也有了这个心思。
自己曾经将学校里那帮凑过来的男生撕了又扔,撕了又扔的,只是为了守护年幼的妹妹,心爱的筒隐月子罢了。
然而现在已经够了吧。
月子马上就将16岁。已是可以独立的年龄矣。
而她的姐姐,则自然没有不能举办婚礼之仪式的道理。
然而——
“那个,部长。占用一下你时间可以吗?”
图书馆后方,有个人正小声叫自己的名字。
“无妨”
筒隐筑紫缓缓回过头去。
站在那里的,是自己平日里便多有留意的后辈男生。
名曰横寺阳人。
他五官端正,不骄不躁,遇到所有事情都从正面应对。
每当在社团活动时,看到他总是比谁都专注地面对泳池一旁的水泥墙做拉伸的样子,钢铁之王都会无意识地露出微笑。
“在你学习时叨扰你非常抱歉。关于下周的社团活动,连续几天都是阴天,而且马上就有地区大会,所以我们关于讲堂使用权跟别的运动社团——……”
横寺边说边把目光移到了桌上。
“……部长,这是?”
他认出摊在那儿的杂志后,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哎哟我去!!”
“咿呀呀呀呀呀!?”
钢铁之王稍微清了清嗓子后,便把整个桌子翻了个个。她把桌子扛在肩上扔出去的样子,让人不禁联想到那扛着斧头的金太郎与熊相扑的情景。(注:坂田金时在足柄山与熊相扑的传说)
她从战栗不已的学弟身旁的地上捡起杂志,用双手缓缓拿起。
“如此这番将杂志扯开,对锻炼臂力来说很有必要”
“哦,原来如此——不对,怎么能损坏学校的备品呢!?反正要扯的话请你扯我那重要纤细且调皮的部位吧!”
“重要纤细还调皮?”
“我觉得刚力无双的部长的双手,可以把我带向新的巅峰……”
“新的巅峰?”
“呃,哦,这可不妙,已经没法再伸长了,绝对没法伸长了,不行,不行不行,这之后已经是宇宙啦,要变成双胞胎大象啦~~~!”
横寺像是背后被电打了似的抽搐不停。他到底想象了些啥,视线飘忽不定,嘴里直冒哈喇子。
好恶心。
并且,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横寺是在用身躯表现暴虐的蛮横无情么。无论怎么粉饰,我都对无罪的纸质媒介做了非常失礼的事情。
钢铁之王深刻自省,并把桌子放回原位。
“横寺……看来你又给我上了一课”
“唔嘿嘿,额嘿……?”
横寺一脸不解地看着微笑的王。
这个学弟可不止这一次很了不起。
他会率先帮往高处贴海报的学生会成员们扶椅子,也会一直弯腰擦拭吹奏乐部会用的音乐准备室前的第一级台阶,还会把女子网球部的球场磨到会反光为止。
钢铁之王经常会目击到他这种毫无隔阂地亲切对待女生的情景。
她想,现在正好。
要将目前的当务之急、比什么都重要的一点调查清楚,现在便是最佳时机。
“话说回来横寺。虽然是万分之一,不,亿分之一可能性的话题”
“哦,嗯。是什么呢?”
“如果我说我想结婚,你会怎么想?”
王十分自然地问了出口。
听罢,横寺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觉得没可能!”
“没可能……”
筒隐筑紫捂住了脸。
这回答的也太快了。也太残酷了吧。
精心爱护学弟反被咬一口,就是这么回事么。
“哦,不,不是这样哦部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这件事的影响范围太大,很难简简单单就能做成的!”
横寺连忙摇手,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
“你看,副部长的小麻衣……舞牧她就很可能会发狂不是么?”
“是这样么?”
“那姑娘有以部长为首的重要的青梅竹马们。应该说她类似于扮演了从外敌手中保卫所有人的守护者角色吧”
副部长舞牧麻衣,是筒隐筑紫低一个学年的竹马之友。
从进小学之时便相识,初次见面便咕噜噜暖洋洋大吵架一番以来,一直都作为亲密友人一起生活下去。
“我觉得其他田径部员哪怕不及小麻衣,听说部长要结婚了也肯定会非常惊讶的。因为钢铁之王乃神圣不可侵犯、和这种事情无缘才是大家的一贯印象”
“无缘……”
筒隐筑紫再次捂住了脸。
没可能也没缘分。自己其实是清楚的。
自己一直都隐约猜到了这点。
最近被告白的情况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与此相对,被从大老远深深行礼的情况倒是频频发生。这正乃“敬而远之”。
钢铁之王不懂人心。王与人不可同居一处。
这种评判已为万人所知。
“错在王,诸恶的根源就在王身上……”
她低声吟道。
她的眼瞳里积蕴着激情的风暴。筒隐筑紫是个单纯的女人。
而在远处
——不过嘛,和这种女孩子结婚也是男儿的浪漫对吧欸嘿嘿嘿!
说着这种低俗东西的横寺的声音,也并未传入她的耳中。
“真是令人无语的王。不可留其活路”
而且,自己早已无法压抑内心那股对婚姻的憧憬。
必须要杀死身为邪恶暴虐的王的自己,排除通往梦想婚姻殿堂的障碍不可。


**


当晚,筒隐筑紫在妹妹面前下跪了。
“能准我三天自由吗”
正好明天开始就是三连休了。
今天,她为了请求能够只为自己过一次假期,将第一次放弃十几年来照顾妹妹的职责。
在这期间,她一定会抓住女子力的窍门,一扫恶王之名声。
月子就这么盯着她拿头蹭榻榻米的这副模样。
“姐姐……”
在作为女孩子之前,你首先是名考生所以应该去备考不是么?
月子并没有说出口。
月子心里很清楚,这个世界的姐姐可是一丝不苟地钻研学问的。
而且在听说有婚礼试吃会时,都会提前一天调整胃肠状态,然后把能吃的一切全部吸入胃部宇宙之中的自己,也应该负起相应的责任才是。
月子想起满腹后的幸福感,便决定最大限度地支持这位不中用的姐姐。
“倒不如说三天够不够啊”
月子一脸认真地问道。无论怎么放宽了计算,都应该需要更多时间才对。
“三天就够了!小菜一碟啦!”
筒隐筑紫一口咬定。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只用准我三天就行。若是无法相信我的话,善哉。我已经跟舞牧麻衣说过让她来我家了。那是我无二的友人。把她作为人质放在这里我再走罢”
“人质”
“我若没能寻得女子力为何物,第三天的日暮为止未能回归此处。你即可将其绞死”
“绞死”
“拜托了,就这么办罢”
结果变成了这么回事。
三连休的前夜,也就是周五的晚上。
带着麻衣睡衣和麻衣枕头的小麻衣,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到访了筒隐家。面对一无所知的好友,筒隐筑紫道出了全部。
“要我当人质!?”
舞牧麻衣立即翻了个白眼。
作为证人被叫到现场的横寺一脸疑惑。
“再怎么说绞死是不是也太残暴了?”
“这只是打个比方。然而麻衣也是女人。假如我没能回来,想必她也做好了被煮被烧被剥还是被干别的的觉悟了罢”
“能把小麻衣又剥又抱又卷然后还……哦吼……”
“才没有!做好!我根本没做好觉悟好吗!”
舞牧麻衣突然开始闹腾,横寺便将其紧紧绑了起来。
“部长——您这份坐立不安的心情,在下甚是感动!”
然后,他热切地握住了这位可爱的年上少女的手。
“请一定要在第三天日落之前回来。下周可是有地区大会的。哦,不过就算花了三天以上也没关系。我们一定能够想办法应付的。我会和小麻衣两个人协力,嘿嘿,手把手脚把脚腰把腰地协力的,诶嘿嘿……”
“哦哦,横寺。我的灵魂之友喔。你居然能说到这个份上”
“要说的话我倒希望您能稍微晚点回来。这样我们就能以部长的不在为食粮,迈上大人的阶梯了。诶嘿嘿嘿,真是头疼……”
“部长!你快看这货的眼神!这根本就不像张人脸!完全是点心递到嘴边在舔舌头的禽兽的目光好吗!部长!?”
动弹不得的舞牧麻衣发出了欢喜的声音。
“没问题的”
“哪里!哪里没问题了!贞操!为了部长的女子力我的贞操都陷入危机了!”
而筒隐筑紫则一把抱起了舞牧麻衣。
“我绝不会辜负麻衣奴第乌斯的一片心意”(注:neta《奔跑吧,梅勒斯》里被当作人质的梅勒斯挚友塞利奴第乌斯)
“听我!听我说话啊!?麻衣奴第乌斯是谁啊!?部长这是把我在饥饿的野兽面前晃荡!”
筒隐筑紫露出了微笑。舞牧麻衣很擅长开玩笑。朋友之间这样就够了。别的话语已经不需要了。
“唔姆姆姆……”
她对着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盯住横寺不放的妹妹点了点头。
“月子,那么事情巨细就都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各种东西,各种各种东西都交给我了”
姐妹间约定的握手一结束。
筒隐筑紫便立即踏上了旅途



**
初秋时分,繁星满天。
筒隐筑紫于当夜,一觉未眠,快马加鞭,十里当急。这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夜间的交通工具中有深夜大巴这么个存在。出租车?那玩意有点恐怖嘛。因为生在富贵世家故而无知矣。
到达成田机场已是隔日上午。太阳高升,大家都开始工作了。
为何是成田机场?
理由有二。
首先,说到结婚就是成田了。虽然来头不知道,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可能是受了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看过的电视剧再上映的影响,不过筒隐筑紫并不记得。
在成田机场大吵一架的男女在经过迂余曲折后,于成田机场重逢并互拥和好,重新结婚。
对包括丈夫在内,同海外缘分颇深的母亲司而言,这个电视剧可能让她有很强的代入感吧。而筒隐筑紫则是如痴如醉地看着,对这个电视剧百看不厌的母亲的侧脸。自此以来,提到结婚,她便会想到成田机场了。
至于这个电视剧的名字叫《成田离婚》,便只是些琐碎之事了。
其次,便是zex(审阅删除)的特集了。
受男人欢迎的职业排行——对于类似这种名称的重要专栏,筒隐筑紫自然会倍加确认。
保育士、看护师、公务员。凌驾于这些常见职业之上,漂亮夺取桂冠的
“C~A?似乎是在这里来着……?”
CA。没错,也就是Cabin Attendant。她就是冲着这个来的。(注:CA这个称呼只在日本使用,也就是客舱乘务员,一般Flight Attendant比较常见)
筒隐筑紫并不理解Ground Hostess(地勤小姐)和Cabin Attendant(空姐)的区别。只不过在机场忙碌的人们的围巾很时髦这点她算是搞清楚了。
原来脖颈那块才是女子力的源泉。正当她以猛禽般的锐利目光眺望着这一切时。
她手头的电话响了。
这是她出发之前,妹妹强行塞给她的。
“怎么了?”
“早上好姐姐。你现在在哪儿?”
也即是说,这电话就是月子打来的。
“我在成田机场”
她战战兢兢地答道。然而对面既没骂她,也没问她理由。不仅如此,月子甚至还嘀咕了句“果然么”。
“行李应该已经送到了。你去受领所取一下吧”
唔,行李是啥?
她回问罢,却并没得到正面答复。
“你要遇到困扰了就去确认一下那个吧。一切都没问题啦”
说罢,月子便挂断了电话。
月子指定的行李收取所,就在成田机场第一航站楼南翼四楼的边上。
在狭窄的柜台下方,绘有公司的logo。是一只黑猫。一只住在大和的黑猫。(注:指Yamato运输公司)
然而,总感觉这只猫像谁。
它胖胖的,慈祥地笑着,向我这边招手。
就如同——沉睡在一本杉之丘上的不笑猫像一样。
筒隐筑紫眨了眨眼,又擦了好几遍眼睛。
再次睁开双眼一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那只黑猫。
“唔姆……?”
排队等号,向柜台的人告知自己的来意,得到请稍等的答复后,手续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对面递过来的,是一个巨大的旅行袋。
它重到得两个工作人员一起搬才搬得动。普通的女子的话恐怕是连一丝一毫都提不起来罢。
当然,钢铁之王既非普通女子,也非寻常人类。
“嘿咻!”
她如同大家熟识的金太郎那番,轻描淡写地把袋子扛到了肩上。
“哦哦……”
筒隐筑紫沐浴在感叹的呼声当中,步履蹒跚地离开了队列。一个路过的外国人游客见状,一边念叨“Oh, Japanese金刚力士girl……”,一边啪叽啪叽地狂按快门。
这种行为究竟和女子力的提高有关系么?
正当她的心头涌起一阵疑问之时。
“……!——……!”
她肩上的旅行袋突然开始翻腾起来。
诹访妖精么?难道说仆从妖精混进去了么?
筒隐筑紫是个喜欢幻想故事的普通女子。哪怕她能随手把学校桌子掀个底朝天,哪怕她能抗起两袋米那么重的包裹,她也并非是王,而只是个女孩子。
她把袋子搁在附近的椅子上,兴奋不安地拉开拉链一看。
“……姆!姆——————!”
里面装着的,是被塞上口枷的横寺阳人。
俗话讲,害人终害己。
把舞牧麻衣拘束起来的横寺,遭到了比他自己所作所为惨烈不知多少倍的对待,手脚双腕双腿眼睛嘴巴全都给捆了个严实,然后给塞进了袋子里头。这乃是在绑架监禁方面手腕老练之人所为。
在呻吟的横寺的肚子上,放着一张只写有“致姐姐”,宛如犯罪声明般的明信片。那么这是哪位*子小姐所为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筒隐筑紫感到困惑时,她感觉附近的机场工作人员正往这边靠过来。
她连忙拉上拉链回过头去。
“这位客人请问您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没有,绝对没有”
“请问您是否已经办理好了事前值机手续?”
“Zhiji”(Check-in)
“……您本次乘坐的航班是?”
“Hangban”(Airline)
“……能出示一下您的护照号码或者机票吗?”
“Huzhaohaoma”(Passport number)
面对对面侃侃而谈的未知语言,筒隐筑紫只得化身为复读机。才色兼备、文武两全的钢铁之王,唯一不擅长的东西便是外语和片假名语。
“……呃呃”
机场工作人员一瞬间皱了皱眉,立马又切回了营业式微笑。作为试探,对方又用英文、中文、西班牙语重复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就是现在。筒隐筑紫想到。
就在这里展示我平时积累的成果。
不能就一直这么依赖母语。现在就是展示自己因为备考而大幅提升的英语水平的好机会。
“……No……attendant……Oh yeah, attendant, go, please……”
我只是想观察客舱乘务员,想从她们身上学习女子力罢了。
我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机场工作人员低头思忖片刻,旋即露出了更加热情的微笑。
“هلهناكاًيشيءنحتاجهلمساعدتك؟”(请问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到您的地方吗?)
不行了。
在仰天绝望的钢铁之王脚边,飘落了一张纸片。
她捡起来一看,发现这跟放在横寺肚子上的明信片很类似。
“请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使用”
除了可靠的妹妹的这段笔迹,纸上还密密麻麻写了些什么别的。
“attendant……”
筒隐筑紫紧握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把它递给了机场工作人员看。
看来上面还附有几张必要的材料。工作人员检查了一遍上面写的信息,确认了一遍附件的材料,稍作思考后,又重新看向筒隐筑紫。
虽然根本没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不过当中
“——Yadian?”(Athens)
有这么一个意义不明的单词重复了很多次。
稍微思考一番,王的聪明头脑立马整理出了答案。她听说业界特有的说法,也就是和一般世间所使用的语言有所差异是很常见的。
那么这一定也是这么回事。
“Yes!Yes!I’m, atten, dant,go go!”
“好的!好的!马上为客人办理去往雅典的预约!”
“Attendant!”
“是雅典对吧!”
双方像是终于达成共识似的,紧紧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之后事情办理得非常迅速。
她被带到指定的柜台,按照工作人员的催促把旅行袋寄存下来,出示了在外衣口袋里放好的护照,拿到能当作机票的奇妙纸片,完成指定的手续后,通过了行李检查处。
办完出国手续,又把留言出示给附近的职员看,在职员们的带领下前往登机口。
在堆满免税品的高档品牌店的门口,多种多样语言的对话四处飞舞。
对她来说,她所听、所见的这一切都近乎是初次经历。准确来说,在她七岁到访日本之时也见过同样的光景,然而当时她把一切都交给同行者了。
在她满怀新鲜地四处环顾之时,突然被叫到自己的名字,她一回应,她手里的票便过了机械,穿过一段狭窄的通道后——她回过神来。
自己怎么转眼之间,便被塞进了生着对诡异翅膀的交通工具里的狭窄坐席当中呢。
“怎么了怎么了……?”
事已至此,王才第一次歪了歪她那高昂的头。王绝对不会焦躁。她决定用优雅的动作确认目前的状况。
这个纵长的交通工具的胴体部分,有着三、四、三分配的座位。而坐在窗边的自己,目前到底是怎样个状况呢。
在她举起手想要确认已知的东西时。
“——这是!”
钢铁之王顿时瞪圆了双眼。
微笑着向这边走来的,是脖子那儿围着围巾的成熟大姐姐。
如此稀有的客舱乘务员,如今竟近在咫尺。
既然如此,迅速果断的状况判断即是必须,王那灰色的脑细胞中,电流飞奔而过。
这里即是——乘务员观察设施。
只要在这里对这些人观察个够、学习个够,并获得女子力就行。这就是上天的指引。回头想想,机场职员好像也说过“雅典!”“观光!”之类的话语。
身为设施主人的客舱乘务员如同时尚秀般在过道里前后穿行,而自己旁边座位的学龄前少女也双目放光。
“您要使用吗?”
十分善解人意的空姐递过来毛毯,筒隐筑紫连连点头。这种不经意间的用心正是女子力所在。
在她和小孩子两个人肩并肩,兴奋地双目放光之时,这交通工具终于传出了启动的声音。
透过狭小的窗子,她朝上方一看,发现黑云压天,淅沥沥的雨滴已然沾湿了玻璃。很快,点点雨滴便化作瓢泼大雨,配着振动不停的坐席,让筒隐筑紫有种不吉的感觉。
只不过嘛——自己已经很累了。
钢铁之王乃是出类拔萃的健康优良儿。通宵跑步只是例外罢了。
她靠在坐席上,把毛毯拉到肩部,嘴边模仿着空姐的微笑。
不知不觉间,筒隐筑紫已然落入梦乡。
**
筒隐筑紫是在被人摇晃肩膀时睁开双眼的。
空姐的古老微笑正倾泻在她的身上。(注:Archaic smile,为古希腊雕塑家常使用的特殊表情)
周围早已没有人影,无人的座椅四处凌乱,宛如被吞噬殆尽的野兽亡骸。
“什,什么情况……!”
阿弥陀佛,筒隐筑紫正思忖着此处发生了何等惨剧而慌乱不已,便被职业性的对应瞬间请出了飞机。
“什,什么……!”
随即受到了第二次冲击。
此处已是黄泉之国。
这是个被不像秋天的异样炎热与烈日所覆盖,为不可思议的文字与离奇古怪的语言所支配的异界。
她胆战心惊地确认了一眼带过来的手机,发现此刻乃是万物入寂的三更半夜。
“不可能,不可能!”
根据太阳的位置,现在应该是白天才对。被拖往常世之国的时钟,正显示着明显错乱的时刻。即使用颤抖的手指拨打电话,也完全打不通。
无论问谁,对方都会用恶鬼罗刹般的动作为自己指一条黄泉路。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加入到那群拖着拖车的亡者的队列当中,在镇守的阎魔们盖好入国许可章的前方,有着嗡嗡作响的巨大冥土式传送带的地下一层在等待着她。
头顶的导航版上用希腊语写着“行李受取所”,当然筒隐筑紫是读不懂的。
在乘务员观察设施中堕入梦乡后,我没能再次睁开双眼。
因此从现在开始,我会被那个传送带配送到各种地狱——自己只得作此判断。
为何为了提高女子力的冒险,最后会成为通往黄泉平坂的单程票了呢。
“怎,怎会有这番残忍之事……”
她那魂不守舍、呆然眺望着这幽世的目光,突然。
发现了不笑猫的轮廓。
她连忙擦了擦眼皮。没错。是那个旅行袋。
是自己在成田机场不知不觉搞丢了的旅行袋。拉链上挂着月子亲手做的猫咪钥匙链。
“等,等一等……等等,等等!”
她拼命抓住了渐行渐远的袋子,抱起它走到角落一边,一边为某种预感浑身颤抖一边拉开拉链一瞧。
“姆!姆——————!”
里面果然塞着被捆得紧紧的学弟。
“横,横寺!”
“……姆!?唔哦呜啊——————!?”
“横寺,太好了,横寺……!”
等回过神来,筒隐筑紫已经扑在横寺阳人身上了。
在自己睡觉之际世界发生激变,混在一群语言不通的亡者之间,在绝对的孤独下彷徨于异境之中。这份恐怖与绝望可想而知。
在所见所闻全都只能联想到死亡的国度,得以遇到唯一一位亲爱之人之时的安心感,同样可想而知。
筒隐筑紫紧紧抱住亲爱的学弟,哇哇大哭。她泪流成河,将他紧紧揽在胸口,有如绝不会再次放手的宝物一般。
这份心境,正如于地狱里得见佛陀。


**


“被算计了……!被小月子算计了!”
总算从旅行袋中得到解放的横寺阳人,全身颤抖不止。
嘴边留着被胶带绑过的清晰勒痕的他,摩挲着被紧紧绑住的手腕。
“你听我说,真的太糟了!我纯洁的男人心被玩弄了!”
“唔姆……?”
“部长刚一出门,走廊里每隔一米就搁着一条魅力十足的轻飘布条。我兴奋地按顺序一条条捡起来,结果不知不觉间进了个笼子里头。我最后看到的,是面无表情地挥下棒槌的小月子,还有猫的笑声……”
横寺一边滔滔不绝,一边将轻飘柔软的布条往自己口袋里一顿猛塞。其中似乎有我抽屉里常见到的内裤,不过这种事怎么可能嘛。不就是内裤么,哪有什么收集的价值。
“话说这里是哪儿?莫非是希腊?雅典?为啥?”
“我不知道”
筒隐筑紫反射性地摇了摇头,随即为自己的话语而消沉下来。
没错,自己什么都不懂。
马上就将迎来成年之日,却是何等的无力。此番丢人现眼甚是不堪。我已无颜面对发誓出人头地的母亲矣。
“……部长,没问题的”
“姆……?”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擅长肢体语言的。有关肉体交涉的方式我早已通过各种视频颇有钻研了!”
看着爽朗大笑的学弟,筒隐筑紫的眼眶渐渐润湿了。
不笑猫的力量也好,正妻的制裁力也罢,横寺阳人能够在这里,真的是太好了。
仔细想来,这个男人一定会为了我而努力。在我的印象中无论何时皆是如此——哪怕是记忆之外的景象亦是如此。
“那我就去找可爱的希腊女孩……说错,找能够交流的女孩子了,部长你就在这附近休息吧”
“诶……”
筒隐筑紫倏地抬起了头。
横寺要去别的地方了。自己又要孤身一人了么?又只有无能为力的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阵比刚坠入黄泉之国时还要强烈的绝对孤独涌了上来。这团沉重的阴云,轻而易举便能在她心中卷起恐怖的风暴。
“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等等”
她突然拽住了横寺的衣服边缘。
现在只有这个学弟能够依靠。若是放开了他,自己便活不下去了。
“部,部长?”
她无法直视明显困惑不已的横寺。
“……不想,让你走”
筒隐筑紫低下头,如同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般,嘤嘤地哭了起来。
无论作为王还是作为姐姐,这种态度都是极其罕见的。这份从未给世上任何一人展露过的姿态,令横寺愕然愣在原地。
“我什么都会做的……所以,不要走”
“我,我不会走的,只是去找回国的手段而已!”
“一起走……”
抬起头来的筒隐筑紫,双眼已经哭得红肿。
见到此状,横寺立马摆出严肃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们一起走,一起回去吧”
“嗯……”
横寺强有力地抱住了这位抽泣不止的年长少女。
筒隐筑紫战战兢兢,却又结结实实地拽住了横寺背后的衬衫。她把额头凑到他的脖子处,感受着其中奔腾血潮的温热。
在自己的吐息于横寺肌肤中消融之际——
“嘭通”,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


现在能预约的回国航班只剩下整整一天以后的了。
和机场职员一阵交涉之后,横寺将这个事实带了回来。得知这事后,筒隐筑紫非常消沉地垂下了头。
“我知道了。那就加把劲在这儿等着吧”
“呃,可是,起码找个旅馆住一晚吧”
“不可!”
“可是,起码吃个饭吧”
“说不可就是不可!”
她疯狂摇头。若是吃了黄泉平坂的食物,挨了黄泉平坂的寝具,那会有何等后果。定是无法再度回归现世了罢。
“呃这样吗……”
横寺困扰地笑了。
他注视着亲爱的部长,同时也是没了精神的少女的侧脸,双手抱胸思索起来。
随后,他开始操作起手头的平板终端,是在跟远方的某人进行快速的文字交换么?没过一会儿。
“嗯,反正已经获得许可了。部长,咱们不住也行,稍微出去换个心情如何”
“……要去这个地狱的何处”
“当然是此世的天堂了”
说罢,横寺抛了个媚眼。
这次的客舱乘务员观察设施更加狭窄,滞留时间更加短暂了。
就不需要阎魔盖章这一点来看,应该是在黄泉之国内部进行了空间转移吧。这次降落后的建筑小了不少,跟刚才的大型建筑相比看来,自己应该是被招待到了相当边境的地方。
钢铁之王可是拥有明晰头脑的王者。不过即使她以得意的理论推理能力推测到这个地步,接下来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
一片苍蓝。
风平浪静的绝美碧海。无比高远的湛蓝天穹。
这片钴蓝,和日本能见到的海与天空的颜色相较,在质量上有本质的差别。这出乎与青的苍蓝,近乎粗暴地覆盖了整个视野。
“好美……”
筒隐筑紫站在赤茶色的裸岩顶端,被眼下海洋与头顶天空的风景摄去了心神。
“这里叫圣托里尼岛。从雅典坐飞机南下大约45分钟。似乎是能跟爱琴海争个高低的人气景点哦”
横寺一路把她带到展望台,和她一样眯起眼睛眺望着水平线。
圣托里尼是一个新月形的岛。若是和诸岛连带着的众多小岛在海上连成一线,就能形成一个圆形。
被这群新月形岛屿的圆包围起来的,即是泛着艳美钴蓝的内海。它宛如结婚戒指那般,让海、地、空三者的苍蓝相得益彰。
配得上地中海的宝石之称号的景色,就在这里。
“不是有亚特兰蒂斯大陆传说嘛。很久以前,作为这段传说根据的火山爆发形成了喷火山口,然后地中海流入这个口子里,才形成了现在这样的地形。据说日落时分浸染家家户户白色外墙的余晖,是有着必见的价值的”
横寺靠在高台栏杆上,一只手拿着导游书,滔滔不绝地做着讲解。
这段话当中,有一个单词她不能放过。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地中海’?”
“没错,准确来说是爱琴海。特别适合度假的那个”
“——地中海!我从母亲那儿听说过!”
筒隐筑紫对着膝盖就是一拍。说到四个片假名的、面临地中海的外国,那一定是和我筒隐家缘分颇深的那片土地了。
“莫非这里是意大利么!?”
“不不这里是希腊”
“也就是意大利咯!?”
“嗯希腊”
“意大利么!”
“希腊……”
“意大腊!?”
“……好吧,是意大利”(注:イタリア和ギリシャ,都是四个片假名,读音有点像(?))
“果然么!我的眼光准没错!”
钢铁之王基本上分不清外国。哎希腊和意大利基本上算是邻居吧……事实上圣托里尼岛上也有很多意大利游客就是……温柔的学弟决定默默退让了。
“打起精神了吗部长”
“唔姆?这话可就怪了。我无论何时都是精神百倍的!”
“那就太好了”
见我们的王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横寺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得这样才行,他心想。不想看到女孩子哭泣的模样。这是横寺阳人唯一的行动准则。
看到横寺露出微笑,筒隐筑紫也不知为何心花怒放。
两个人就这样舒舒服服地吹着海风。
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呢。
“横寺,你能把我带到这儿来真的感激不尽”
“没事,要不是这种情况我也来不了这里。今天天晴真是太好了”
“是呀。天气上佳,风景甚好。宝石箱里又能装进许多回忆了”
在美妙的情景面前,谁都能成为诗人。
父母当年是否也看过这片同样的海呢,钢铁之王四处环顾的视线里,突然映出了某样事物。
“这是……横寺?”
在展望台楼梯旁边,有个小巧精炼的店铺。
虽然看板上写的文字自然是看不懂,不过一旁贴着的若干照片却十分明确。
这是婚纱照。
身着晚礼服和婚纱的男女,手挽着手摆着pose。
“哦,没错。圣托里尼岛除了夕阳外,还有一个卖点”
被叫来的横寺读懂了看板的意思。
“上面写着‘Photo wedding tour’。可以租借衣服,有摄像师和造型师作陪,在街上漫步的套餐很有人气啥的。可以让他们拍很多很时髦的照片哦”
“……居然是Wedding……”
筒隐筑紫小声嘟囔起来。
她的脑海当中,一瞬间浮现出在学校图书馆里不厌其烦地读过的特集页面。
自己万分憧憬的纯白婚礼服,居然触手可及。
好想试试——。
她吞了口唾沫,紧紧闭上双眼。
可是,然而。
再这么任着自己性子让他陪下去真的好吗。身为钢铁之王,理当和常人有所分别才对。
一阵逡巡后,正当她决定斩断留恋,坚决地抬起头时。
“Excuse me, please let me know the detail of this plan——”
“横寺!?”
横寺用英语向店铺的人搭话了。
“你,你,做什么……”
首先,他的外语比应考生的自己还熟练这点,令王非常震惊。
反正对方是母语并非英语的希腊人。如果没法交流,那不足的部分就用肢体语言去弥补就行——可能是横寺的这份乐观起了效果,他的举手投足都显得十分坦荡。
“你妹妹拜托我了。叫我为你盖上面纱”
“姆!?”
“一直都受你照顾,偶尔也该让我回个礼吧”
横寺恶作剧似的笑了。
令她震惊的第二点,是他的这个笑容十分成熟。
“姆姆,姆姆姆姆……”
自己觉得是学弟的存在,不知何时已然走在自己前方。
对于东率部员、西统同辈的钢铁之王来说,这个现象——不知怎的非常新鲜,是一种相当羞耻的体验。
而且,有关横寺通过收看夜晚的西洋动画获得临场感,日日夜夜努力进行听说训练的事实,她并不知情。
在国内为人忌讳的变态般的行动力,在海外反倒是一种优势。横寺阳人的交流技能乃是怪物级别的。
“唔姆姆姆,姆姆姆……”
结果,筒隐筑紫一边小声支吾,一边磨磨蹭蹭地凑到横寺的身旁。
她瞟了一眼他那可靠的侧脸后。
“噗通”,她又听到了自己那不可思议的心跳声。
“姆姆,姆姆姆,离奇古怪不可思议,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南无妙法莲华经南无阿弥陀佛烤肉套餐免费大份……”
她支支吾吾、念念有词,一边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思考着方才那心跳的含义。


**


发型设计师是个开朗的三十多岁的希腊人。
她是个明知语言不通,仍能一个人滔滔不绝的女性。
筒隐筑紫坐到小屋当中的椅子上,开始接受她从未经历过的画眼影与上腮红。
“Είναι χαριτωμένο. Πολύ όμορφο. Τέλεια!”(这很可爱,非常漂亮,完美!)
“……是么……”
筒隐筑紫紧紧闭上双眼,只顾连连点头。这个国家的语言果然完全听不懂。虽然感觉她是在夸自己,不过没有比听不懂的赞赏话语更加令人羞耻的了。
“横寺~……”
她如同在荒野中寻求帮助的狮子一般低吟一声,然而这声呼救并未传到。
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横寺,现在正在别的房间选自己的衣服以及商量事宜。她只得像只借来的猫,耷拉着肩乖乖等待化妆结束。
虽然在准备好的婚纱之中,只有一条符合她的体型,不过她觉得只要能从这里逃离,随便哪件都好。
她只是想快点看到横寺的脸罢了。
等她做好所有准备,走出小屋外之时。
“横,横寺~……”
她为了扑向横寺而伸出手臂,结果最后却变成了不上不下的姿势。
“横寺!?”
身着一袭晚礼服的学弟正站在那里。
比白漆的建筑物更加洁白的夹克,彰显海之色彩的蓝色领带。精干的体格在仪式服的衬托下更显风味。
“横,寺……”
她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宛如咒语一般。
而被叫到的横寺,也同样一动不动。
在他眼前,是一身纯白的新娘。
公主裙的轻柔裙摆,将她的双足裹在其中。视线上移到腰部时,那曲线急剧变细,而到了胸口则再次高高隆起。在公主似的王冠下方,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正注视着横寺。
恶魔般的清纯,与煽情般的可爱。
筒隐筑紫那盛妆打扮过的花嫁身姿,充满着二律背反的魅力。
“……部长真是个美人啊。虽然我早就知道了,可这依旧”
从横寺嘴中,道出了直率的感想。
本来想再次抱住他的筒隐筑紫,听到这句话立马红到了耳根。
“这种无聊的奉承话休要再提!”
“这才不是奉承话!我发自内心这么觉得!”
“可以了!可以了!别再说了!”
“见到第一眼的瞬间我还以为是模特小姐!等我认出是部长就更加看得入迷了!”
“哇~啊~啊~!”
她用戴着手套的手,连连敲打晚礼服的胸脯处。横寺也来了气似的,不停地说些超美啦很漂亮啦之类的直白话语。
两个人心里清楚自己正在异国土地上干着蠢事,却谁都不愿意停下。如同一对笨蛋情侣,身着晚礼服与婚纱的这对年轻男女对彼此赞不绝口嬉笑怒骂卿卿我我。
也就是说。
他们俩都害臊的不行。
好不容易拍照巡礼开始了,他俩的距离感一时间依旧是那个样。
在工整的铺石小道正中央来一张。
在临海的台阶中段回过头来一张。
仰望着标志性的蓝顶教堂来一张。
在上白漆的高级宾馆外墙来一张。
无论要求在哪儿拍照,两个人都会做出生硬的笑容,双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
摄像师是一位蓝眼的壮年男性。
然后,非常的沉默寡言。
他可能不是希腊人,不谈日语,他甚至可能不会说英语和希腊语。
“姆?怎么了?我一步都不会从这儿移开!”
“诶,叫我去这边么?这有点……”
他一直用手势给两个人作指示,到后来可能难以忍受了吧。
“哦啊!?”
他推了一把横寺的背,强行令其凑到了新娘的身上。
突然的零距离,令筒隐筑紫窒息了。
突然好在意脖子上的汗。突然好在意心跳的声音。突然好在意触碰到的肌肤的滚烫。在意的地方好多好多,可身体却僵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部长,真对不起……”
“没,事,不,呃……哇啊!?”
横寺听从摄像师的指示,用手挽住了她。
“咿呀!”
“没,没事吧?”
“咿,呀,当然没事的啦……”
她感觉到他的指尖碰到了自己的裸背,不由发出了怪声。这声音又高又甘甜,非常有女人味,完全没法想象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寡言的摄影师是一位非常讲究构图,也很讲究姿势的职人。他紧接着提出的一系列细致的要求,已是筒隐筑紫所无法承受的了。
她的脸已经红到脖根,深垂着头,红透了的耳廓颤个不停。混乱的漩涡,在她的双眸中翻腾。
全身紧绷,却使不上劲,只能毫无抵抗地让身体任由摆布。
“部长……”
横寺将少女纤弱的细腰,以及煽情的胸部隆起,一并紧紧纳入自己怀中。他和眼前这位可爱女子同样,脊背抖个不停,发出如同饥饿野兽般的喃喃声。
颤抖与迷惘的协奏曲仿佛无穷无尽。
圣托里尼岛的主干道相当狭窄,上面塞满了观光旅客。
交错的行人们宛如面对着一座纪念碑,观望着这对进行着拍摄巡礼的异国年轻情侣,用口哨和欢呼声为二人送上祝福。
如同结婚典礼的出席者们。
这时,仍然面不改色的壮年摄像师非常认真地低声说道。
“Bravo!”


或许,如果,父亲要是活着的话。
也许就能让他看到我这副模样了。筒隐筑紫那彻底混乱的脑海中,忽地想到了这一点。
“司阿姨……!?”
而横寺也好似在人群中看到了和某人相似的容貌,屏住了呼吸。
于地中海的宝石之岛,于复苏的幻之大陆。
在离世的父母的注目下。
筒隐筑紫和横寺阳人,在此正式结下了婚姻之契约。
“…………”
青空与苍海之间的白色大地上,两人无言地凝望彼此。
若是能永远住在这里的话,她甚至想到。
永远地,让这黄泉之国的时钟停摆,在重要的某人的祝福之下。
没有比这更幸福——更孝敬父母的事情了吧。
然而,理所当然的。
这是不可能的。
现实的时刻仍在不断前进,短暂的魔法终将解开。就如同古老的亚特兰蒂斯大陆终究长眠海底那般。
已是夕阳西斜之时。
瑰丽的夕阳洒在洁白的岛屿上,这,便是宣告终结之时的信号。
“……对面说已经到时间了”
横寺和摄像师用肢体语言交流了三两句后,眯着眼睛回过头来。
西日映照下的侧颜,裹挟着一抹哀伤之影。
“我们的航班时间也快到了,回去吧”
“是,么……也是……”
筒隐筑紫呆然低语道。


**


二人乘坐下午的满员航班从圣托里尼岛飞回了雅典。
机内塞得密密当当,充溢着度假过后流下的健康的汗香。
回过神来,此处便是现实。
“啊,对了对了,我一直放在口袋里了”
横寺将口袋里轻飘飘的布片取了出来。是那堆在筒隐家走廊办展览的东西。
“刚才在安检的时候差点碰壁了,所以由部长拿着吧!蕾丝的成熟感跟你很搭!”
“真不好意思。连换洗衣物都帮我拿了,真是个善解人意的男人啊”
“虽然这话由我说有点奇怪,不过钢铁小姐的心胸真是比太平洋还宽广啊……”
收下他递过来的东西后,她开始思考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说道换洗衣物,好像从昨晚开始自己就没换过——。
一想到这儿,筒隐筑紫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有些发烫了。
“横,横寺。能稍微离我远点吗……”
“离开?可我在窗边啊”
“一点就行。一点”
“部长!别挤我啊部长!这是机外!我的肉片快要挤到机外去了部长!莫非您生气了!?果然把内裤装口袋里还是不行么!”
心跳完全压不下来。手脚都不利索。没法直视横寺的脸。
虽然想擦香水想照镜子想换衣服想把各个地方都保养一遍可就是没法按自己想的行动。
自己所追求的女主力,难道是这么不自由的东西么。
变成这个样子,自己还能算是自己么?
脑海里,身为钢铁之王的自己,和身为弱女子的筒隐筑紫开始了拔河比赛。
回到雅典国际机场,摇摇晃晃彷徨半天后——她终于抵达了第一届奥林匹克的举办场馆。
这里是希腊,五轮发祥之地。
也是所有运动员都应该造访的圣地。
筒隐筑紫穿过开放给游客的大门,从小小的观众席下到狭窄的场馆里,自然而然地走上了跑道。
“部长,你要干什么……?”
不顾横寺的声音,她摆好了蹲踞起跑的姿势。
我是谁。我应该是谁。
我能成为我自己么。
我什么都不明白。
在思考的过程中,不知怎的,只想放情奔跑一通。
没错,就是这样,奔跑吧,钢铁之王。
奔跑吧,筒隐筑紫!怀抱着这份不讲道理的感情!
她推开其他游客,摆脱空气的重压,宛如一阵黑色旋风般冲了出去。她从白人旅客宴席的正中间穿过,从黑人旅客的宠物狗上方飞过,以渐渐西沉的太阳的十倍速度奔跑着。
能看到。能看到遥远彼方那小小的雅典卫城。神殿正沐浴着夕阳,闪闪发光。
筒隐筑紫和钢铁之王,拼尽最后的一丝气力,不知绕着场馆跑了多少圈。相互重叠的大脑已然一团浆糊。诸多的思考尽在碍事。
即便如此,她仍然为这团不明所以的混沌所牵引,不断奔跑。
太阳渐渐没于地平线下,连最后一片残晖都将消失之际,筑紫突然发现有一个人站在终点线的前面。
这个轮廓,这如同小猫尾巴一般的人影。
“什,为,为什么月子会在这里……”
“我过来了”
是自己的妹妹。
她似是在迎接自己冲过终点一般伸开了双臂。
筒隐筑紫带着不明所以的感情一并飞扑过去,而仿佛是在祝福她终于寻得的答案一般,妹妹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辛苦你了,姐姐。过的还开心吗”
“应,应该能说挺开心吧,可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场噩梦……可是,这到底是不是噩梦——我已经搞不明白了”
小小的手掌,轻抚着支支吾吾的姐姐的脸颊。
柔和的喘息,和温暖的体温一并传了过来。
“嗯。这里是异国。这里发生了许多事情,也有着很多事物。你只要慢慢地去思考就可以了”
妹妹温柔地安抚着姐姐,好似一切都了然于胸地说道。
“难得来一趟,姐姐。要不我们再一起旅行一会儿吧。之后也一起来逛各种各样的地方吧”
“……唔姆!”
姐妹紧紧相拥。
“真是敌不过小月子啊”
横寺微笑着从观众席走了过来。
“变态给我一边去”


“为啥!?”
“要是不想被吊着,就先把你口袋里所有布料都抖出来”
“哦好的”
“还有明天之前上交三千张反省文”
“好的……”
在斩钉截铁的月子和陷入虚无的横寺身旁,还站着一位困扰地盘弄手指的少女。
注意到她的筒隐筑紫回头一看,这位少女——舞牧麻衣热泪盈眶地说道。
“部长,请你揍我一顿吧”
“姆?”
“请用力揍我的脸。我在这三天内仅有一次。稍微怀疑过部长。生来第一次怀疑了部长”
“姆姆?”
“若是部长不揍我,我就没有拥抱部长的资格”
“姆姆姆……是么?”
这三天里,舞牧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将小小的罪孽和真挚的友情一并开诚布公的青梅竹马面前,一脸不解的钢铁之王,将一切都抛到了忘却的彼方。
“……谢谢你,我的朋友。小麻”
即便如此,她仍旧随波逐流地和她的好青梅竹马相互拥抱,听对方哇哇地放声大哭。
群众之中也响起了欢呼声。而横寺阳人在注视着她们二人之时,忽地开始掰起指头算些什么,随即静静地走近二人。
“三天的约定,并非是部长和小麻衣的再会,而是部长回到筒隐家才算对吧?”
“哈?”
小麻衣这声“哈”里,混杂着威压、不信与不安,而横寺阳人则脸颊微红地张大双手说道。
“现在大家要一起旅行,肯定赶不上了,所以毫无疑问算是毁约了。是这么回事吧部长?”
“唔姆。是这样么?”
“部长?部长……?”
筒隐一脸疑惑,小麻衣则是战栗不已。
然后则是将手搁在小麻衣肩上的暴君横寺阳人。
“意思是我就能够随便处置小麻衣咯!”
“没有问题。女人绝无二言”
“部长!?部长~!?”
横寺阳人把闹腾的小麻衣拖到场馆外的树阴当中,随即消失不见了。
他们俩一直关系很好。
就是这么回事。
横寺阳人肯定有很多比我关系更好的人。圣托里尼岛上的婚纱照巡礼,恐怕只是升起在幻之大陆上的阳炎罢了。
筒隐筑紫想到这儿,突然听到胸口传来一声泛着刺痛的轰鸣——与此同时,她注意到这绝非什么讨厌的事物。
这份感觉,是我应当一直拥有下去的东西。
这份心情,一定是比那美妙的天空、苍海的结婚戒指还要珍贵的宝物吧。
“……这次旅途真的。真的很愉快。接下来肯定也是”
“这样就太好了”
听到姐姐发自内心的低语,妹妹静静地、同时也满足地点了点头。
“横寺,横寺。等这番嬉闹结束之后,能分我几张照片吗。我想给大家看看。肯定所有人都会震惊的。要让所有人知道,原来我也有这样的一面,钢铁之王已经在此死去了”
钢铁之王对着传出几声甘美悲鸣的树阴大声呼喊道。
过了一会儿。
“你在说什么呀”
横寺的失笑声响彻四周。
他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对着狼狈的年上少女说道。
“部长原本不就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么”
钢铁之王顿时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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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III


“我挠我挠挠挠挠挠挠~”
“笨蛋笨蛋给我消停笨蛋停一停笨蛋”
话说到一半,我就被朋友扑倒在了长椅上。她专挑侧腹、脑袋、胸部这种人体要害下手,疯狂挠我痒痒。
无论我怎么推搡怎么敲打,她都纹丝不动。我就像被战车碾过的野花一般惨遭蹂躏,仿佛看见了天国的花田。
“……你这。笨蛋……”
“呼……”
在我已经快喘不上气的当口,她终于停了手。她爽完之后的脸圆润油亮,口里喘着满足的气息。
这个蠢蛋。真笨蛋。都说了不要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情,她依旧动不动就这样调戏我。这算什么兴趣嘛。是个变态么。和那个男人是一类人么。
“啊,你又在想王子君对不对~”
友人一副看破一切的表情。
“你在希腊和他亲热了就这么开心的咯?”
“笨蛋。才没想好吧。而且一点都不开心”
“又说假话~”
她和气洋洋地甩了甩轻飘飘的袖子,一脸愤慨地嘟起脸颊。
“这是赖皮。你们这关系又赖皮又扯不清。王子君要是再这么出手下去,那必须对其处刑不可~”
虽然她这句话句尾听着挺轻佻,不过我知道,她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一向非常认真。
嘛,我不会阻止她就是了。
就算是过去的事情,跟那个变态也没必要谈时效。横寺当死。
“真是的~你太不坦率啦~。我好嫉妒噢”
虽然朋友意味深长地这么说,但我干脆利落地无视了。
我们去希腊旅行,是从现在算起大约一年之前的事情。
筒隐部长早就成了大学生,而且你知道吗,她居然从夏天开始去希腊留学了。她明明那么不擅长外语的,明明那么溺爱妹妹月子的,却依旧选择了海外留学。想必是对那里有很特别的感情罢。
而继承她成为新部长的我,如今也已引退。因此现在才像这样朝着考试复习大步迈进。
……真的有迈进么。谁知道呢。
“我肚子饿了,别学啦,是时候去喝点茶咯”
朋友麻利地从自习室拎走了二人份的书包。
她这果然根本就没迈进嘛。
“那我从等候名单里把咱俩名字划掉咯~”
“嗯。拜托了”
同意她这么做的我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和朋友聊天果然很愉快。
朋友从自习室的等候名单里把我的名字,以及记作“和气”的名字划掉了。
她的本名叫“和歌本羽夏”(Wakamoto Waka)。有一部分变态男生根据这个名字,把她叫做“和气小姐”。而她本人也毫不在意,甚至自己经常这么自称。
“我想边喝茶边听小麻衣你讲更多故事~”
她一边甩着书包一边朝我扑了过来。距离好近。别趁乱揉我胸好吗。因为她这变态度,我内心里也叫她和气小姐了。
“我已经没故事可讲了”
“我没问你哦”
“哈?”
“直接问你的身体不就能知道了”
“所以别啊!笨蛋!”
我装模作样地生气,和气小姐装模作样地捉弄我,我们俩有说有笑地冲下台阶。
“追上你啦”
“别超过我!”
她趁超过我的时候掀了我的裙子,我便拿书包狠狠地砸了她一顿。砸到痛处的她发出呻吟,而我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女高中生真是会干些无聊的事情呐,我心想。
到了一楼冲进大厅之时,我们碰见了团体客人。
这是在准备宠物的讲习会么。各种抱着小型犬或者中型犬的人混在一起,看来一场大事故是免不了咯。
“哎呀呀——”
和气小姐双脚急刹车。她拉住没停下来的我的手臂,板着脸提醒我。
“小麻衣,你这可不行。不能乱跑的哦~”
你不也同罪么。真是的。
对忿忿不平的我,和气小姐和和气气地笑着说。
“话说啊小麻衣。你是不是有段时间养过狗来着?”
“嗯。很短一段时间”
“不过你不是不太喜欢宠物吗~”
“发生了很多事情”
和气小姐突然想起来似的说罢,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发生了很多事情。真的。
而且,讲起来也很复杂——








吾辈是狗

吾辈是狗。名字忘了。
哪儿出生的?根本搞不清楚。只依稀记得是在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汪汪叫。
“你没事吧?是被人抛弃了么?”
在这儿,吾辈第一次看见了人类。
之后听说,这人名叫横寺阳人,好像属于人类中最为亲切的种族。相传他经常逮住被抛弃的猫猫狗狗,喂它们食物给它们洗澡,还帮它们找能好好饲养它们的家庭。
“你要是没亲人也没主人的话,要不先来我家?”
他蹲下身子,配合小不点的我的视角向我说道。
当时我还小,眼睛睁不开没法辨别对方的样子,不过只凭他声音的感觉,我就能判断他心肠特好。小狗这种生物与生俱来就有这种特殊能力。
——汪,汪汪……。
我刚一答应,他便把我搁在掌心,把我带去了什么地方。他的手掌暖暖的,又很结实。我感觉心里轻飘飘的。
之后。
“我回来了~!用一下浴室!”
我发现自己似乎被他带回他家了。
他把我搁在瓷砖地板上,肉球感觉凉丝丝的。我的叫唤声会回响,说明这是个跟兔子笼一样狭小的地方。湿气浓浓的,我甚至感觉全身的毛都变重了。
“我会给你暖身子的,你忍忍啊”
他低声说完,周围便响起了令我不安的水滴飞溅声。
我反射性地想跳起来,却被他紧紧抓住脖子,动弹不得。他的手法非常娴熟。可能有不少猫狗也惨遭同样毒手了。
然后,热水哗啦啦地浇在了我的脑袋上。
南无三,到此为止了么。正当我闭眼认命时,突然感觉脖子被挠,背后被抚摸,还挺舒服的。
被热水冲洗的不快感,居然会跟刺激无比的快感结合在一起,真是崭新的发现。
如同地狱和极乐于轮回间交织,不快与快感也是表里一体的么。
仔细一想,我也没那么抵触脖子被人抓住。不如说全身都被支配的感觉反倒令我安心。这也许是刻在遗传基因里的隶属本能吧。
——汪……。
结果,我把我的前脚、后脚、头、尾巴都交给自然的力量,不做抵抗了。
不仅如此,我还像是在渴求些什么似地伸出短短的舌头。
“接下来就洗肚子了”
他柔和地这么一说,我便在浴室的瓷砖上翻了个身。
我仰着身子,和横寺阳人面对面。
这时我的眼睛已经能睁开了,于是我重新端详起他的脸。正因如此,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诶,仔细一看,这不是我的同级生么?
狗怎么会有同级生。又不是青鳉鱼的学校。可这不合常理的词语却怎么都离不开我的脑海。
我就这么愣愣地仰望着横寺阳人那很有特色的眼瞳。
另一边,他也一脸认真地俯视着我。
“哦,你是母的啊”
——汪?
“原来如此,会成这个样子么……真有意思”
——哇,汪?
他以研究者的目光和手法摸索起我的腹部。他的呼气直接吹在我的身上,我感觉我的各种部位都暴露在了外面。
我被他放在瓷砖上,手脚大开,仰着身子,重要的部位都毫无遮拦,各种地方都被他玩,玩,玩弄——
一点点,一点点地。
昏昏沉沉的脑海里,迷雾慢慢散去。
我眼前是横寺阳人。一个高中的同级生。这里是横寺家的浴室。
自己是高二学生。女生。名字是
不,比起这些。
为什么我会像个朝天的蛤蟆似的摆出如此凌乱的姿势,自己重要的部位被他观察,被他玩弄,为啥,为啥为啥,很,很,很舒f——
“那我用花洒淋咯~”
“咿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小豆梓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别人当作狗狗对待。








**



小豆梓从同时化为羞耻地狱和极乐净土的横寺家中飞奔而出,以化作汪汪的身体在大街上走着。
横寺阳人——自从去年在校门口被他搭话,关系变得相当好的同级生——总算是成功摆脱掉他了。
我的视野比平时低了许多,四肢交互运动着,一个人散起了步。
“妈妈~好可爱耶!那只狗狗在走路!”
“哎呀真的,是遛狗的时候自个儿跑了吗……”
这对母子的交谈我听在耳里,不禁稍微加快了点步调。
没错。现在的我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只狗。但我还是如往常一样把自己看作女高中生的。
在如同多米诺骨牌般罗列的狭小住宅的车库里,有一个为了确认左右而安置的小镜子。我费尽精力才够着这个位置很低的镜子,照了照自己,发现里面映着的毫无疑问——是一只贵宾犬。
把手脚凑在一起都能塞进茶杯的大小。尾巴像附带品似的短小,像是为翻过来的狗耳朵而困扰的垂眼角显得毫无精神。杏黄色的卷毛,就像精心护理过的头发一般,十分独特,也只有这点显得很可爱了。
“咕噜咕噜噜——”
——不过,这小得可怜的手脚配上一马平川的胸脯的水桶体型又算个啥嘛!就不能变成一只更加聪明点的小狗狗么?
小豆梓边想便摇晃起脑袋来。狗狗是不分贵贱的。不管斗牛犬还是巴哥犬都是很可爱的,所以还是应该接受目前的样子活下去——不,不对不对。我是人类呀。
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我在动物漫画里学过,不能以貌取人!
我为了取回灵长类的尊严,尝试了很多次用双脚站起来,可勉强走个一两步已经是极限了。“汪呜——”
——做不到做不到。而且好热呀……。
晚夏的太阳将地面蒸得发烫,以我目前的个头,肚皮上渗满了汗也是在所难免。让舌头吹吹风的话就能稍微好受些。
因此小豆梓吐出舌头,四脚朝地,摇着尾巴,在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下慢慢前进。
而且是全裸。
还是从天灵盖到尾巴根都一丝不挂的狗狗style。
……当然她是没有这个意识的。由于是长毛族,可能毛发就类似衣服的感觉吧。
当然,如果把毛扒开就会露出皮肤,就跟刚才浴室里横寺阳人精巧出色的手法——
“呀哦哦哦哦哦!”
她回想起禁断的快感,不由尖声喊了出来。
然而这在自己耳里,依旧只是狗吠声罢了。
“……呜呜……”
虽然很遗憾,但不得不承认。
自己跟狗狗身体对调了。
这只贵宾犬,自己好像在附近的人家见过。这只狗刚见到自己就很亲热地凑了过来,挺很可爱的,然而我并没有许愿想要变成这样。……大概,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会变成狗狗。
是何时变成狗狗的。
这两点都搞不清楚的我,只得迷茫无助地在街上晃荡。
而我的路途前方碰巧就是主干道,也只能说是侥幸了。
我看见了熟悉的公交站,熟悉的公交开了过来。
带着导盲犬的人陆续坐了上去。而我摆出一副见习导盲犬的模样,端坐在公交地板上,意外地也没人管。
而车站就更好应付了。我快步跑上扶梯,老老实实地快速穿过换乘口,虽然中途有人拿手机拍我,不过并没有人去告站务员。
不如说电车和站台之间的空隙才是最大的难敌。过了好几班电车之后,我终于凭气势跳上了一班,然后又坐在靠门的地方。
就这样,我总算是成功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地盘——也就是横寺家所在市区隔壁的小镇。
下了中间隔了几个各停的特急站,沿着林荫大道走一会儿就能看到一排林立的集合住宅。
我的家,便在这儿的四楼。
用狗的身子要走好久,累坏我了。
想着接下来爬楼梯是项大工程,我决定去停车场的树阴底下休息一波,却突然闻到非常熟悉的人的气息。
就算没看见我也知道。狗狗就是这样的生物。
我从阴处不打招呼便窜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拦住了他们。
“哎呀呀,是只小狗!”
“奴……”
他们正是我的父母。
爸爸双手抱着鼓鼓的购物袋,妈妈扶着爸爸的后背支援着他,看来是去哪儿买东西了吧。
他们无论何时都亲密无间。听说他们是高中时相遇,大学时结婚的。然后很快便有了孩子。
因为这个,我也非常憧憬这种关系,读初中的时候夜以继日地读这类漫画杂志——说错,现在跟这事没关系。
小豆梓连连摆头,凑到了父母的脚边。
“汪汪,汪汪汪!”
——听我说啊爸爸!
“呜,呜呜……”
——妈妈,我遇上大事了!
我是想一如既往地依次向父母撒娇的。
“哎呀嘛,是呀,是呀……”
小豆母弯下年龄不详的幼小身躯,抚摸起我的脑袋来。
“……奴!”
小豆父那如黑熊般健硕表情的深处,也能一窥眼瞳中温和的神色。
是平时的父母,平时的家人。
这里的风景一如既往。小豆梓彻底安心下来,充满了幸福感。
然而,小豆母的手却缓缓离开了。
“真对不起哦,粘人的小狗狗,我们家不能养宠物的”
她困扰地笑着说。
“……汪呜?”
——诶?
一瞬间,小豆子的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小梓应该会很高兴,不过必须得遵守规定嘛。你也应该有该回的那个家吧”
“奴——奴?”
“也是,说不定可以考虑下搬家了。在那孩子没离开家之前,要是能多一个家人她一定会开心的”
“奴!……”
“哎呀亲爱的,真是的。不过嘛,生个妹妹还是弟弟,咱们就慢慢考虑吧”
无论我怎么叫唤怎么呐喊,怎么拉拽怎么疯闹。
他们都只是一边看着我,一边谈着不是我的我的事情。
“那就抱歉啦,狗狗你也赶快回自己家里吧”
“奴奴,奴……”
父母朝我轻轻挥了挥手。
随后,他们幸福地偎依在一起,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回到了不是我的我所住的家中。
我想追上去,可脚却已经没法动弹了。
“……汪,呜——”
不知怎的,我曾相信过。
如果是父母的话应该能认出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他们应该立马能认出这是女儿,然后把我带回家。
明明这一切都毫无根据。
仿佛掏空地底般的强烈冲击,令小豆梓愣在了原地。



**



我在走向何方,又走了多久呢。
小豆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彷徨于苍郁的森林之间。
这里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地面泥泞潮湿,住在暗处的鸟儿那阴阳怪气的鸣叫声在头顶上方盘旋。
我累瘫了的手脚上沾满泥巴,还被杂草缠住,没法自在地行动。我的身后还有盘踞这一带的狰猛野兽追踪的气息。
“——汪呜……”
已经不行了,小豆梓心想。
如果这是故事里常见的交换身体现象的话。我家里应该有不是小豆梓的小豆梓,而她一定不会来找我吧。
被投放到野生环境的一介小狗,哪儿有反抗命运的手段哦。之后肯定会被凶暴的大型犬袭击,强行怀上身孕,生一个足球队那么多的孩子,再无重见天日之时吧。
我肯定得在这昏暗的森林里过一辈子了。
“呜呜……”
命运是多么不讲道理啊。
被世界背叛,被疲劳压倒的小豆梓趴在了地上。正当她在不牢靠的若木底下精疲力竭、垂头丧气之时。
“——哎呀,哎呀哎呀。这不是变得相当有意思的家伙嘛”
头顶上传来谁的说话声。
我费力抬起疲劳的头,发现对面大树的树顶上,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是天狗么,我心想。
因为那家伙,明明穿着拖鞋,却轻而易举地站在繁茂森林中位置如此高的细枝上。
“这个世界里我没事做,闲的不行。正打算穿过这片森林看看来着——”
站在树梢上俯瞰着我,朝我哄笑的那家伙,体格非常娇小。说那是童女都没问题。
她有着发色鲜明、宛如地中海阳光一般的双马尾。浑圆的眼眸滴溜溜转个不停,软嘟嘟的脸颊血色健康。她穿的连衣裙是银座一等地的名牌店卖的,既可爱又时髦还很漂亮。
无论看哪儿都是可爱万分的小学生,可唯独那眼神里充满了桀骜不驯。
我认得这孩子。小豆梓茫然中想到。
艾玛努艾拉–波尔拉萝拉。
自从去年从高中跑掉的兔子事件那次和她相遇之后就彼此相识了。这孩子偶尔会来日本玩,旋即便会如旋风般离开。
然而——
“这还真是捡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耶。萍水相逢亦是他生之缘,你就陪我说说话吧”
她是这样说话语调怪异、看人目光如视草芥的女孩子么。
“当然,也得你这可怜的禽兽能理解神明的话语才行——”
神明in艾玛努艾拉用戏谑的语调说罢,拿拖鞋踹了踹树枝。
“呜呼,反正凭你短小的手脚,也只能趴在地面而已了罢?神明可是亲自降临于人前了,还不赶紧戴恩戴德?”
她轻快的动作,与天狗别无二致。她如风一般穿梭于树枝间,以优雅且不逊的姿态从天而降。
“看好了,神明在此降……临?”
在最后的最后,她却一脚踩歪而摔落。
“哦哦!?”
她小巧的股间,不幸跟如棍棒一般粗的树枝来了发强打。
艾米神大人就这样逆Y字形全身硬直,全身颤抖不已。
“……啊,呜,噢……”
“汪,汪?”
——没,没事吧……?
哭哭神完全不顾小豆梓的关心,抽泣着仰天长啸。
“哦,哦哦,哦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她的大腿间夹着生了瘤的凶器树枝,双脚直伸,嘴唇跟金鱼似的一张一翕。漏出来的呼气声,就跟被踩扁的蛤蟆的叫声一样。
“呜呜……”
——这大概是不行了吧。就算是吐白沫的螃蟹都看着比她精神些。
小豆梓在心里为她合十。








**



“呼……你不知不觉间就跟狗互换了身体。还想不起契机,是吧?”
“汪!汪汪!”
“你因为不知道变回人的方法而困惑。所以就算是找猫帮忙——不,明知不敬也要找神帮忙。是这么回事对吧?”
“汪噢噢!”
“哎呀真是的。人的脸皮真是厚的没话说——”
艾米神一脸无语地说道。
当然,是以倒Y字形躺在地上的姿势说的。
这个神头上全是汗珠,只有声音里带着点威严。
她全身硬直一动不动,是小豆梓把她从树枝上拉下来的。而且她现在膝盖还在抖个不停,看来隐性伤害相当深重。
“……汪呜”
——我来帮你舔好吧。
世界第一温柔的小豆梓想帮她疗伤而舔了上去。
“哦呜,哦,哦哦……”
艾米神又跟个蒸好的甲壳类似的扭起了娇小的背。
“……住,住手,我已经没事了”
过了几分钟后,艾米神缓缓地翻了个身。
“你心肠挺好的嘛。这忙我就帮了……跟我来”
艾米神一边非常友好地说着,一边在地上爬了起来。
她就跟刚出生的小鹿似的在前面走着,在这片草木繁盛的森林里为我带路。
小豆梓一边不安地抬头看她那不牢靠的胯部,一边迈着短小的手脚向前走去。
在人类的视角里,这看不见尽头的昏暗森林肯定只是没什么了不起的杂木林罢了吧。
穿过这片树林,我们来到了神社的境内。
“汪……?”
“没错,这里便是祭拜神明之处。名叫‘鬼多天神社’的神域哦。嘛——虽然这儿的神跟我性质完全不同,不过在这种空间里我会更加舒心就是”
艾米神坐在石头台阶上舒了口气。
看她有功夫把连衣裙在双腿间精心叠好再坐下去,说明她已经恢复到能注意美观的程度了。
“我们谈到哪儿了,额——是讲到交换身体来着。吾之精神被他的肉体引寄而来,然后颠倒过来的现象。这股力量本身是我非常熟悉的东西”
艾米神抱起小豆梓,让她和自己的视线平齐。
她为了窥探我的眼睛深处,把鼻子跟我的鼻子紧紧贴在一起。童女那偏高的体温,让小豆梓沾湿的鼻头倍感温暖。
“唔姆,果然么……”
过了一会儿,艾米神像是得出了结论,叹了口气。
“我接下来要说对你比较残酷的话了。我什么也做不到”
“……汪呜……?”
“要说的话,这种现象本身就并非来自于我。更何况,你这甚至不是交换身体。”
艾米神冷冷地、不快地说道。
“听好了。你这只是单纯的变身罢了。只是在没任何人干扰的情况下,你自个儿变身了而已”
而小豆梓她,
——呸喽。
则不禁伸出舌头,照着艾米神说个不停的嘴巴舔了一口。
只要尝了一次就停不下来了。Prprpprprprpr舔呀舔打个转溜接着prprprpr!
又甘甜又馨香的柠檬味!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艾米神满面通红地站了起来。
被放出来的小豆梓也感觉像是满脸通红,慌忙在石台阶上摆动着手脚。
“喵喵喵,突然干什么喵!?你难道是装作清纯,实际上是经常干这种不知廉耻之事的变态横寺一派的么!?”
“哇,汪!”
——才,才不是呢!就是本能上不由自主!这个身体只要感觉到附近有人的气息就会想上去舔的!
“我,我在这边的世界还是第一次好吧……本来这次打算好好珍惜我宝贵的纯洁的”
艾米神泪流满面,狂怒不止。混账横寺一派,究竟想把我玷污到什么程度才善罢甘休……她就像个被伤到的寻常女孩一样,把脸埋进了连衣裙里。
虽然不太懂她在说什么(横寺一派是指什么?),不过惹了神明不高兴这一点小豆汪还是知道的。
“呜呜呜……”
她垂着头,摆出反省姿势。
“……够了。真是的”
艾米神用手背擦了擦嘴唇,长叹一口气。
“狗狗想舔人的嘴唇也是挺自然的。是这么一回事么。的确如此吧。……然后,这也正是全部了,小豆梓”
“……汪?”
也就是说,你就是想成为简简单单就能跟别人撒娇、随便亲别人也能被饶恕、和谁都能很快打好关系,如同一只可爱的小型犬那样的存在吧
说着,艾米神梳理起小豆梓长长的毛,爱抚起小豆梓的头来。
这具小狗身体,无论被做什么都能很快舒服起来,然后就想露肚子了。这一点非常令人困扰。
“汪,汪汪汪……”
立马沉浸于快感中的小豆梓,并没能仔细思考艾米神话语中的含义。
『也就是说,你就是想成为那样的存在』
『这只是单纯的变身』
方才对方应该说过这些话了。然而,Bianshen?是在说什么呢?
艾米神细长的手指,挠得她脖子痒痒的。汪,感觉好痒欸!
“你可能没意识到吧,你脖子这儿挂着一个项圈呢。可能隶属于什么东西就是你的愿望吧”
『你也有该回的那个家吧』
小豆母是不是看到了这个,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呢。
“不过,这并非通常的项圈。进一步说,这不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这是别的世界的东西”
原来如此*3?
我大致上全都懂啦。小豆梓是只聪慧的狗嘛!
“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是永远不会再次到来的世界里。这东西拴在了你的脖子上,是象征着真心话和场面话的,十分特殊的项圈”
话说回来,艾米神拿指尖梳开毛的感觉真舒服呀。就这就这,就是这儿超舒服的汪!
“我不清楚你是从哪儿拿出这玩意的,不过这可真是讽刺呀。另一个世界里的横寺阳人费了老大力气才卸下来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你居然由于变身而自己戴了回去”
再用点力!再多玩弄些多摆弄些,把我全身上下都征服了吧汪!
“……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所以别停下来!我什么都会做汪!请让我更加舒服些吧汪!
“不对。就凭这轻易折服于快感的丢人身体,让她逻辑性思考怕是难为她了吧……”
艾米神一副看着令人头疼的爱玩动物的眼神,双手专盯着我舒服的部位挠。
又高兴又舒服的小豆梓,毫无抵抗地仰着身子,尾巴抖个不停。
这具一下子就会舒服起来的下流小狗身体,正可谓她的天职。



**



斜阳将整个神社境内染上橘黄。
古老鸟居脚下的长长黑影,已然延伸到了石阶的跟前。要不了多久,这影子就会把社殿也吞没了吧。到最后神社内外全都会被黑暗浸染,让众生知晓夜晚的来临吧。
“我也该让凭依的身体回家了。你打算怎么办?”
艾米神一边让半边身子淋着夕阳,一边戳了戳小狗的脸颊。
疲惫于快感的小豆梓,在艾米的小巧膝盖上缩成一团。刚才艾米神把自制的饭团分给了自己,所以肚子也是饱饱的。
“不管你是想找回去的路还是干别的都需要时间。夜晚很漫长。你还是先找个带屋檐的地方避难比较贤明”
“……唔汪?”
“你要是回不了家,那就还有别的几种选择。比方说这具凭依(艾米)。她现在跟我分开之后,肯定也会好好照顾你的。毕竟她是会保护从学校里逃出来的,素不相识的兔子的女孩嘛”
“汪汪,汪!”
“是吗,这事儿你已经知道了么。那你跟她走也行。或者在我的协助下去筒隐家接受一宿一餐之恩也行。然后,虽然我打心底不推荐,不过变态横寺家的话也许会在别的意义上非常欢迎你的”
陪我玩了个够,分我饭吃,还为我操心住处。虽然小豆梓并不知道这位神明的真实身份,但很清楚她非常亲切。如果不是这种相遇方式,可能就能跟她交上朋友了。
“……我只是闲得慌罢了”
艾米神别开脸低声说道。
——不用害羞的嘛。多好的孩子呀!
小豆梓为了表达感激狂吠不止。艾米神稍显害羞地染红了脸颊之后,又倔强地撅起了嘴。
“我说啊……你好像有了很大的误会”
“……汪?”
“说到底,我只是一时间占用了这个碰巧跑来神社玩的女孩子的身体罢了。随便借走别人的身体,却还想求个好评价,我并不配。懂吗?”
“汪噢噢!”
小豆梓叫唤得更厉害了。虽然不知道事情原委,不过这肯定是有必要的事情。所以神明并没有错。
虽然理解不了道理,却能区分善恶。小狗就是这么一种生物。
“这不是因为狗,而是你自己的能力吧……”
艾米神困扰地嘟囔着,自此以后便不再找借口了。



**



……虽然这事跟小豆梓讲了也没啥意义。
『只是闲得慌』
艾米神的这句话除了是掩饰害羞,同时也是事实。
神明原本住在筒隐家的仓库,背负着守护筒隐家族的命运。
然而这个世界非常和平。如顽疾般侵食筒隐家的诅咒已经解除,所有问题从根本上被解决了。
与其说“闲”,更准确来说,是“无为”。
神明所能做的,除了守望末裔的生命再无其他。既无所求亦无祈祷。人已经绝不再依赖神明了。
这当然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对人而言。
而被人类放逐的神明的真实想法呢。
只有神明本人知道了。



**



总而言之。
对提出要么去艾米家要么去筒隐家的神明,小豆梓稍微思考了片刻。
“汪……”
随即,她卷起尾巴,从艾米膝盖上走了下来。
“难,难道,你要选择横寺家啥的么!?这就是同行知门道,变态家里出变态么!?劝你赶紧改主意,故乡的母亲会哭的!”
艾米神露骨地表露出惊愕,慌张不止。不懂她这是为什么。
“汪,汪汪”
“什么?……感谢你的一片好心,但我哪条路都不选?你这什么意思”
在惊讶到眯起眼睛的艾米神面前,小豆梓快步走下了石台阶。只不过在最后的一级跌了个跟头,结果屁股着了地。
“……呜”
——屋檐的话这儿也有。说罢,小豆梓便慢慢趴了下去。
她潜进了社殿下方地板与地面间的空隙之中。
虽然略微有股霉臭和湿气,不过从参道吹来的穿堂风还是非常凉爽的。虽然鼻尖有蚂蚁之类的爬过,不过对爱着所有生物的动物爱好者小豆梓来说,这反倒是优点。
“你果然很奇怪……”
艾米神蹲下来朝社殿底下看去,然后提出了好几条邀约。然而发现小豆梓意志非常坚定后,她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嘛也罢。你肯定有你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那就有缘再见罢”
她如此道别后,便站起身来。她转过身去,迈着轻巧的步伐,走进了远离参道的杂木林之中。
桃色双马尾的娇小背影,转眼便消失了。
隔着木质柱子目送温柔的神明离去后,小豆梓用短小的手——或者说前脚遮住了脸。
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吧。神明是这么说的。
正是如此。
我有想法。全是想法。
我真的想变成狗才变身了么。
『也就是说,你就是想成为简简单单就能跟别人撒娇、随便亲别人也能被饶恕、和谁都能很快打好关系,如同一只可爱的小型犬那样的存在吧』
艾米神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然而她只看到了一面。
的确,我知道自己是个撒娇鬼。也有想跟所有人都搞好关系的宏大愿望。然而,正因如此——正因对此有深刻的自知。
小豆梓现在,在这个世界里。
才会对自己非常坦率地活着才是。
跟偶尔会在梦里见到的,无法摆脱真心话和场面话的琐碎问题、脖子上戴着麻烦的项圈的别的世界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怎么想,都不觉得现在的自己内心里,会有让自己无意识中变身程度的自我矛盾。
“汪……”
小豆梓缩在贵宾犬的卷毛中,小声叫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愿望,那这次变身又是因为什么。
这难道只是不讲道理且超现实的悲喜剧而已么。
就跟某个早上,从令人挂念的梦中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床上的一只巨大毒虫的格里高–萨姆莎一样么?
在小说家弗朗兹–卡夫卡所著的故事中,“变身”成毒虫的萨姆莎,最后怎样了来着。小豆梓并没有把那部古典小说读到最后。即便是虫子,有知性的生物被如此悲惨地对待,让动物爱好者少女完全无法忍受。(注:卡夫卡《变形记》
“汪,汪……”
——要是再多读点书就好了,我心想。
然后,要是横寺阳人的话,要是那个喜爱文学的朋友的话,一定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吧。
虽然他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不过自己曾经涉猎的书籍他基本都读过。他就是这么学识丰富,这么喜爱读书。
在升到高三之后,我们之间变得愈发亲近了,我觉得。
他融入了由小梓小月小麻组成的青梅竹马组当中,如同行星系中央的太阳一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不光话语十分温暖。
就连光芒照不到的地方,他都能注意的到。我有这种感觉。
他有着能改变他人的力量。
虽然表情冷淡最近却开始注意打扮的小麻,舞牧麻衣也是如此。每天早上在镜子前面做表情训练的筒隐月子也是如此。至于仅凭一念之间,现在就已经在希腊的大学留学的筒隐筑紫,应该是感触最深的吧。
大家都很喜欢横寺阳人吧。
小豆梓以十分自然的感情确信着这一点。即便程度有差异,即便含义有差别,大家肯定都爱着横寺阳人。
当然,小豆梓也是。
作为一个同学——也就是说,一个无法不去在意的异性朋友,喜欢着横寺阳人。
当然在浴室里让朋友给自己洗澡还是免了!
“呜呜呜呜呜汪……”
想起那时的触感,小豆梓不由得抱紧了身子。
好羞耻,好羞耻汪!居然变得那么舒服,岂不是比睡懒觉的公鸡更加糊涂么!
假如自己是因为期待着那么下流的事情才变身的话,那作为少女已经没法活下去了。无意识的叛逆也得有个限度啊。
啊,说真的,自己究竟期望着什么呢——。
用短小的手脚闹腾一阵之后。
身为娇小小狗的小豆梓,便如断电般地落入了梦乡。



**



并没有做梦。
并没有梦醒。
究竟哪个表达更准确呢。
小豆梓下意识地跟睡在床上一样伸手去摸闹钟,结果只能摸到稀松的沙砾,一下子便睁开了双眼。
没有时钟。这里是神社底下的地面,自己还是一只狗。
现实依旧是非现实的现实,不讲情面地连接着清晨的空气。
已经渐渐习惯视线的低矮了,而且,大量的困意盖住了失望之情。
“——汪哦哦哦哦哦……”
小豆梓的起床气很大。这一点无论块头多大都不会变。
她以小型犬的姿态在石质地面上翻来覆去。过了一会儿,她伸个懒腰,叫了一声,总算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抬头望向东方的天空,太阳公公已然干劲十足。
今天肯定也会很热。
所以——得去洗手处稍微洗个澡才行!
在人身时难以设想的疯狂想法,现在却仿佛水到渠成。
小豆梓轻快地迈开步子。正当她享受着肉球处传来的参道的冰凉爽感时,忽然听见对面传来呼声。
“驱~邪~清~净~”
听着像是极致简略过的祝词。
比起这独特的念法,小豆梓更在意这声音本身,于是改变了前进方向。她在球形砂砾上大伸手脚,转了个大圈。
她躲在树阴间朝洗手处偷偷看去,发现一个翩然起舞的白色人影。
“神~护~幸~来~姆~喵~姆~喵~”(注:此处为神道教祝词“祓(はら)え給(たま)い、清(きよ)め給え、神(かむ)ながら守(まも)り給い、幸(さきわ)え給え”,给艾米极致简略成はらたま、きよたま、かむまも、さきたま了)
原来是盛装打扮成巫女的艾米。
她用水瓢依次清洗了左右手,一边干巴巴地唱着祝词,一边在原地转圈圈。就像在做召唤神明入体的仪式。
她圆溜溜的眼睛流露喜色,跟昨天那桀骜不驯的表情根本天壤之别。
小豆梓被气氛感染,自己也配合着祝词转起圈来。为什么追自己的尾巴会这么好玩咧?
不知厌倦地转啊转转啊转转转不停,哎呀,太阳公公在笑耶。世界在转圈眼睛也在打转——。
双目打转地倒在地上后,小豆梓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温柔地拎了起来。
“是昨天的小狗狗!”
是巫女艾米。
简简单单便被人抓住了腹部,小豆梓痒得身子直扭。没能跑掉、被提起来之后,等着她的是童女灿烂的笑容。
“我觉得你肚子会饿,就给你带了许多吃的!”
白菜、面包、火腿肠等熟悉的食物一个个掉在参道上。升腾而起的香气,让小豆梓的肚子咕咕直叫。
这时她总算发觉自己肚子饿了。小个头肚子饿的快,这就是自然界的摄理。等注意到这点,她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吃吧!”
“汪!”
得到准许的小豆梓,一个箭步冲出去,开始狼吞虎咽。白菜清脆可口,面包柔软易食,火腿嚼劲十足,吃到嘴里的味道比平时要鲜明得多。饭菜真好吃!人生真享受!狗狗真幸福!
“哈哈,乖孩子乖孩子。不枉我塞满一整包带过来!”
艾米不禁失笑,连连摸着小豆梓的脑袋。
吃了个满腹后,小豆汪舒了口气。
在一旁吃三文治的艾米,绯袴上系着一个小袋。
她应该是把小孩子能收集到的食物全都塞进去了吧。
“……啊。是不是稍微漏了点出来?”
艾米蹲下身子,把绯袴边掀起来看了看。
怎么啦?小豆梓好奇地抬起头。因为艾米是蹲在地上的,所以小豆梓只能看见绯袴的内侧。在细得跟短棍似的腿的根部,有一个白色的三角形状物体。那是个印着周日早上播的魔法少女动漫角色的内裤。
“都弄脏成这样了……”
“汪?”
艾米从来都不设防备。禁断的景色,危险的视角。
若是碰上好时代,肯定会有一位变态欣喜若狂地冲上来,扒下那魅惑的三角地带,然后放到横寺小偷博物馆里展览去了。
然而小豆汪并非变态横寺一派,故而可以安心。宝物一直都妥善保存在巫女服当中。
话说回来。
到底是什么漏出来,把什么弄脏了呢?
“你看,肉片都成这样了”
艾米翻弄起卷起来的绯袴。
然后,她取出来几片Q弹的火腿。这是刚才给狗狗吃的东西。
“应该是从小袋里漏出来了。把衣服弄脏了……。爸爸会给我做个新的么”
艾米一脸苦恼地拍着站上油渍的巫女服。难得的专用衣服给糟蹋了。
“汪……”
——这话由我这个被喂食方来说可能不太好,不过就不能用更大点的袋子装过来吗。真的有必要配合巫女服么。
小豆梓用嘟囔代替了疑问符。而且说到底有个很大的问题,为什么要穿巫女服呢。是cosplay兴趣么?
“才,才不是这样!是爸爸强行让我穿上的!我明年就是初中生了!cosplay兴趣已经够怪了,该停一停了!”
艾米满脸通红,说的飞快。从她对一只狗的视线都要辩解半天来看,她这兴趣肯定是来真的。人各有兴趣嘛,小豆梓用力点了点头。
在神社里cos成巫女。
这似乎是憧憬变身的童女的惯例。无论何时去哪个神社,想必她肯定会选择穿巫女服过去吧。平行世界的人类大多会采取相同的行动模式。
这么一想,我的“变身”愿望多么可爱呀。
“……区区小狗这眼神还挺高高在上耶”
“汪汪汪!?”
艾米毫不留情地朝小豆梓的侧腹一阵挠,挠得她在大砂砾上滚来滚去。
艾米哼了一声,说道。
“讲真,今天又不光是我个人的兴趣。爸爸说过,要让神明降临,这件衣服更合适”
“汪……”
哦,原来刚才的祝词和仪式是真的打算让神明降临么。
小豆梓表示了理解。不过
“汪!汪汪汪!”
很快她又慌忙叫了起来。
——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进行这种仪式!会让神明肆意妄为的!
差点忘了,这姑娘已经被当作神明的凭依了。如果想换上巫女服的小小变身愿望,和自己的身体被神夺走之间有关联的话。
对曾经亲切对待自己的神明的友情,和为面前童女的担忧同时搁在了天平上,即便如此小豆梓仍旧拼命摇晃着尾巴狂叫不止。
虽然对不起神明,不过就这么坐视不管实在有失公平。小豆梓无论何时都讲究公平。
“汪汪汪汪!”
见小豆汪突然吵闹起来,艾米吃了一惊,和她拉开了距离。
“怎么了,突然咋了啦”
“汪汪汪!”
小豆汪一个跳跃把洗手处的水瓢打了下来,然后咬住艾米的巫女服,想把她拉出鸟居外。
别搞仪式了,今天就回去吧。
虽然想这么说,反正也传达不了。只能采取行动了。哪怕被她讨厌被她疏远都忍着算了。
小豆梓虽然心里刺痛,但依然决定闹腾。而艾米则凝视着她。
“嗯……”
然后,跟个大人似的眯起眼睛,缓缓抚摸起她的头。
“……我感觉我明白你的心意”
“汪?”
“你大概是在担心我吧。非常,感谢”
她甚至用上了敬语。如同在跟年长者交谈一样。
“不过没事的。我本来就想成为巫女”
——我不是说这个!你的身体,会被神明!
“全都是我想做才去做的。如果没人搭理的话——那个人也很可怜的”
艾米小声说道。
——诶?
小豆梓大吃一惊。
“那个人”指的是谁。当然,是指神明。
为什么艾米会知道这——不,要说“知道”的话。
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很奇怪了。
『昨天的小狗狗!』
艾米是这么说的。
昨天从头到尾我都只跟艾米神说过话。
“汪,汪噢……”
小不点小豆汪的小不点脑袋高速运转起来。
如果凭依会占据掉整个内心,那她不可能会记得一只狗的事情。
所以艾米是大致知道神明和我的交谈,很清楚神明在随意使用她的喉咙,即便如此也要实行降神仪式——
“汪嗯?”
——你认得神明大人么?
“虽然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我知道有什么在我近旁”
艾米轻轻抱住自己的肩,缓缓摩挲了几下。
……自古以来,世间一般好像都认为降神者只有童女或者异邦人——小豆梓茫然地想到。
继承了邪马台国的卑弥呼地位的台与年龄好像和艾米差不多,传入这个国家的不少神明都是外国人带进来的。嘛这些都是从我爱读的《用拟动物化来学习!动物画说日本的历史》中学来的知识就是。
从异国而来的艾米跟神明亲和性高也就不足为怪了。
可是——。
“总觉得她挺寂寞的。所以把身体稍微借给她一下也没什么”
为什么你会如此同情这位神明呢,小豆梓完全无法理解。
“哦,这些要对神明保密哦!”
“……汪……”
不过,小豆梓很清楚,艾米恶作剧般吐出舌头的笑容中,并未有一丝阴霾。
她本人都接受了身为凭依的事实。既然如此,小豆梓的口中,便已经没有任何可讲——不对,可叫的了。
“驱~邪~”
艾米深呼吸一口,又开始咏唱起祝词。
她伸开双臂,翩翩起舞。将大气大口吸进小小的胸中。仿佛在让身体内部完全替换成神社境内清冽的空气。
她那精神的双眼缓缓合上,祝词的声音在空中渐渐细微——
然后,神明降临了。


**


睁开眼睛后,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瞳捕捉到了小豆梓。
童女可爱的笑容彻底从侧脸上消失,只剩下傲慢的冷笑。
“哎哟哟,渺小的人类君。莫非你已经在这具身体里安居了?今天看着精神挺不错的嘛”
艾米神开口第一句话就充满讽刺。
她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小豆梓,环顾四周,用非常不经意的语调说道。
“你究竟在这儿跟这具凭依说些什么呢?”
“…………”
“哦这其实无所谓就是了。我怎么可能去在意区区人类的动向。……说是不会,不过嘛,怎么说呢,你没有用奇怪的方式接触凭依向她忠告我的存在,或者阻挠降神仪式……之类的吧?”
“…………”
“不不说白了这些真的无所谓的。就算没法实体化我也毫不在意的。只是,姑且,真的只是姑且,得确认一下昨天你有没有因为我而感到不快。不是,那啥,你能不能说点什么……”
订正。她超不安地问了过来。这个神挺实诚的。
“汪……”
小豆梓注视着艾米神,思考起来。
目前可以推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降临的神明大人,并不知道我和艾米的对话。
小豆梓并不清楚神明平时在哪儿干些什么,不过如果这是类似多重人格的话。
作为主人格控制其他人格的,果然还是艾米这边。
“你是不是那啥,有了什么误会啊。呐。呐”
小豆梓无言的注目不知道让艾米神领会到了什么,她连连挥手,说道。
“我才不是因为闲的没事才降临的好吧!昨天我才这么讲的?不是,那只是种表达方式啦!我降临到这孩子身上,也是为了这孩子好!”
她满头大汗,拼了命地向小豆汪做着解释。
“这孩子啥都不记得的。她并不知道那个曾经存在的世界,也不知道曾经交谈过的话语!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不帮她护着这份缘分,那她也太可怜了!这是真的,你别不说话呀快说些什么好吗……!”
这位神明非常不会应付无言的压力。
小豆梓果然还是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无论艾米、神明,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都并不知情。
只是——她觉得这两个人在根本上很相似。
『如果没人搭理的话,那个人也很可怜的』
艾米这么说过。
『如果我不帮她护着这份缘分,那她也太可怜了』
神明这么说过。
这就像欧亨利的《麦琪的礼物》。两个身无长物之人,以彼此为依靠一起活下去。
这非常温馨,非常惹人怜爱——在此之上,不知为何更令人心痛。
“呜……”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么。
小豆梓好像完全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了。
“……不是,我说你啊,真的没问题么。怎么突然就没精神了”
艾米神惊讶地对小豆梓说道。
“汪……”
小豆梓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稍微歪了歪脑袋。
——神明大人,你现在幸福吗?
“你真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这种事情那还用说”
艾米神眨了眨眼,稍微笑了笑。
“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无事可做了。没人求我也没人向我祈祷。我闲过了头,甚至都找起筒隐家以外的人的麻烦了”
所以——
“大家都很幸福,我也很幸福”
她像是在回味一般,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又怎么了。这跟你的境遇有什么关系——”
“汪”
——神明大人,身后。
“身后?”
艾米神不解地反问。因此,她的反应有些迟钝。
“嘿嘿嘿,找到啦……”
“咿!?怎么了!?”
“居然在神社里扮成巫女,今天的小艾米真是服务精神旺盛咧!真不枉我循着小艾米的气味追过来一趟!”
她的身后,在这个地区一带最为挑梁跋扈的变态猛兽,正垂涎三尺地张开了双臂。
“等等等等!?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吃了发反剪勒颈,被一双手伸入了巫女服大开的袖口当中的艾米神,开始拼命反抗起来。
她强行回过头去,确认在那里的是天敌横寺阳人之后,脸色瞬间煞白。
“为为为为为什么你会在这儿!?这个凭依,欸,已经遭了这个鬼畜变态的毒手了么!?”
“哦呀?小艾米,怎么跟平时反应不一样啊?这还真是令人怀念——”
横寺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然而他的手也只停了一瞬间。
“嘛无所谓了。一顿饭两种吃法也能爽到!”
“咿,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救命”
小豆梓完全不顾艾米神彻底动摇的视线,扭头就走。
“好啦今天也和我一起探究三件套的全新样式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宛如卷入了暴风雨般地被他拉进了树林之中。
“……汪”
关系好真是美好呐。要一直幸福下去哦。
小豆汪用前脚作了个揖。


**


第二个夜晚降临了。
小豆梓依旧将鬼多天神社作为据点,在周边区域散步晃荡,度过了一天。
亲爱的父母现在正在做些什么呢。昨天我拜托艾米神打电话给他们,说我住朋友家了。
不过他们会不会觉得哪里不对,然后担心我呢。
然而现在我并不能回家。
并不是爸妈发不发现的问题,而是我要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今晚在神社睡觉之前,最后再出去逛一下吧——这具身体只要在领地内散步就会特别安心——依靠月光往住宅街走去。
在某个十字路口,发现街灯正在闪闪灭灭。
以前我会觉得这种景象非常瘆人,一边发抖一边快步跑开的。
然而现在我则并不觉得这很恐怖。也许是因为静谧的深夜里,各种气味才显得更加通透吧。
今宵的月亮,高远、孤高、美丽。
和坏掉的人工街灯大相径庭。
明月中,目之所及,鼻之所闻,皆充溢着静谧之意,令人深感夜晚就在身边。
自然乃伙伴,乃理应回归之所。能活在野生环境的这具身体也并不坏。
为什么我曾经是人类呢?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比较、鉴赏着经由人手所为的街灯与出于造化的明月,这时,一个女高中生从我面前经过了。
“——汪!”
映在月光下的这副身影,我是不可能认错的。
她是我青梅竹马之一的舞牧麻衣。对于朋友很少的小豆梓来说,她是自己最为亲密的好友之一。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四人组就一直在一起玩耍。
她是在筒隐家玩完了回家么。看到小麻衣一副露肩T恤、褪色牛仔裤加运动鞋的休闲打扮、悠然前行的样子,小豆梓不由从电线杆背后跳了出来。
“啥!”
一听这惊愕的喊声,小豆梓勉强找回了自我。差点就扑上去了。她立马一个翻身,重新躲回了电线杆背后。
“呜,汪……”
——真的好险。
小豆梓又叫了一声。就算用这副模样亲近小麻衣,也只会让她困扰,或者被她随便逗弄几下而已吧。就像自己的父母那样。
又不是不清楚这件事,为什么还会迷失自我呢。肯定是在神社里看见两个人——或者说两人加一柱其乐融融的样子,让我无意识间感到寂寞了吧。
“——刚才的……”
舞牧麻衣并没有离开。
不知为何,她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矗立在道路中央一动不动。
“……汪……”
——是太惊吓到她了么。我不是什么坏野兽哦。
小豆梓为了表示自己并无恶意,而在暗处连连叫唤。突然,小麻衣喊道。
“这不是我的好友小梓的声音么”
小豆梓压抑着内心的惊惧,用嘶哑的喊声回应道。
——没错。我正是小豆家的梓呀。
“果然……”
小麻衣缓缓接近,温柔地伸出了手。然后,她问道,为什么你不从电线杆背后出来呢。
——我现在化作了异类的身躯。安能大摇大摆地向友人暴露此番丑态焉。
小豆梓以鸣叫声作答。没错。现在的自己只是一只狗罢了。
刚才,我并没有奇怪“为什么我会变成狗?”,而是奇怪“为什么我曾经是人类?”对吧。这完全反了过来,也许说明了我正慢慢接近一只狗。
不过,嗯,不过。
小豆梓以类似抽泣的声音叫道。
“呜,呜……”
——如今遇到你,被你认出来,我真的高兴到忘乎所以。所以请不要嫌弃我现在的外观,哪怕一会儿都好,能否和曾是你朋友的小豆梓说几句话呢。
事后回想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当时小麻衣面对这等超自然的怪异现象,丝毫未曾见怪。小豆梓也率直地接受了对话能够相通的事实。
青梅竹马正是这种带有魔力的关系。
**
小麻衣靠着电线杆站着,小豆汪则在对面坐着,和不在视野里的对方开始了对谈。
她们谈到了今天筒隐家晚饭的菜单,身在希腊的钢铁小姐的视频邮件,迫在眉睫的应考,以及猛兽横寺阳人。
如同平常的睡前电话那般,时间缓缓地流淌。在愉快的交谈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小麻衣稍稍咽了口唾沫后说道。
“……小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汪……
——我也一头雾水。事出突然。
一边说着,贵宾犬也跟小麻衣一样吞了口唾沫。
——不,我说谎了。现在的我,已经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了。
小豆梓沙哑地叫了一声,随即将内心深处的想法和盘托出。
回想起来,从高二的夏天开始。
我就一直在望着三个人的背影。
横寺阳人。筒隐月子。
然后——还有舞牧麻衣,你的背影。
你们之间有着某种共通点。
看不见的联系,无法用语言表述的乡愁。
然而确切地留在心底的重要事物。
在我眼里,你们都紧抱着它活在这个世界里。
“这是……”
小麻衣吐露的低语声,被小豆梓的轻鸣盖过了。
——我知道的。我很清楚。我非常明白你们并不是这个意思。
当然,我并没有被轻视排挤。小梓小麻小月这几个青梅竹马之间关系一直都很好,而新交好的横寺阳人也隔三差五地管我闲事。
我绝非对现在的世界不满。
但是——我有着憧憬。
那个再也回不来的,被烧掉的笔记当中的世界。
那看不见的回忆,那就算无形却相通的重要的某物。
对小豆梓而言,都是看似可及却绝对无法得到的东西。就如同望着装饰在橱窗上的白天鹅的丑小鸭那般。
所以这全都是自己的问题。
“……呜……”
——对不起。
小豆梓一边沮丧地向小麻衣道歉,一边下意识地把脖子上的项圈往电线杆上蹭。
『也就是说,你就是想成为这样的存在』
『这是象征着真心话和场面话的,十分特殊的项圈』
艾米神的推测,果然一半对,一半错。
这虽然是特殊的项圈,但并非象征着真心话与场面话。
而是那个并不存在的世界本身。
小豆梓曾经梦到过自己被横寺阳人伤害,然后被他所拯救。曾经的那个世界里,她依托他的缘分结交了新的朋友,渐渐缩短彼此的距离,随着时间推移,彼此的心意也更深层次地相通。
虽然这是已然封闭的故事,虽然这是已经解决的物事,可这感觉就如同旗鱼角梗在喉咙里,一直萦绕在小豆梓身旁。
在看见艾米和神明大人笨拙的互帮互助的一刻,她注意到了这份感情的真相。
自己只是,单纯地很羡慕罢了。
小豆梓也想和大家心意相通。也想和大家互帮互助。
她近乎贪求地渴望着这一切。渴望着在身旁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们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然后,还有自己和横寺阳人之间的故事——



——如同王子大人一般微笑的那张侧脸,那将内心深处潜藏的虚无用虚饰弥补起来的笑法,连同另一个世界全都包括在内。
她如同依偎在王子身边的小燕子那般,想将这一切都拥入怀中。
余人会将这称为恋爱吧。
然而,自己却无法将其称之为恋爱。
直到现在,小豆梓也并未拥有第一人称。她并不能像月子、小麻衣、筑紫那样,用“わたし”、“あたし”、“私”来称呼自己,而是一直用着“こっち”这种表明自己所在之处的,比喻性质的表现。
一个毫无自信的人,又怎能够去恋爱呢。
而这样一个人变成狗之后,居然还跑到横寺家门口叫唤。
因为无法肯定自己那份无聊的思绪而无法开口,又因无法否定横寺那光辉夺目的魅力而难以忘怀,结果竟膨胀成了这么一个怪物。
令小豆梓变成小狗的,正是怯懦的贪心,与自大的相思。


**


掠过住宅街十字路口的凉风,宣告着破晓即将来临。
街灯依然好似现实同幻想间的道标,时明时灭,不过月亮已然降到了地平线附近。于这夜明时分,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凄凉的犬吠,穿过家家户户,幽然回响。
“汪噢噢噢噢——”
小豆梓不禁做出了回应。是本能让她如此的。她可能很快便不得不变回小狗了。
看来已是告别之时。
——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
小豆梓平静地对小麻衣说道。
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小月和横寺她们。她们二人对我的命运并不知情,我不希望让她们操心。
还有就是,告别之后,待你爬上前方百米之处的坡道,请回头看看我这边。再看一次我目前的现状吧。
希望通过我这悲惨的姿态,能让青梅竹马的你彻底明白我的本性——。
小豆梓俯首恳求,郑重地道出了离别的话语。
我们就此永别了罢。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而言,拥有如今自我的自己,恐怕再也无法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小豆梓沉浸在哀愁之中,内心里开始倒数一百。
然后,她从电线杆背后一跃而出,站在了十字路口上。
“——啊噢噢噢,啊噢噢噢噢噢噢噢……”
仰望着失去皓光的月亮,咆哮了两三声后,便再度跃回暗处,从此再也没了身影。


**


……本应如此。
“呜,汪……?”
小豆汪却一步都无法动弹。
并非精神层面上,而是物理层面。
——咦?
不明所以的小豆梓一脸疑惑。她缓缓回头一瞧,发现自己的腿被人用力地拽住了。
“咿,咿呀呀!?”
在那儿的是小麻衣。
别说百米了,她一步也未动,不仅完全无视了自己的愿望,甚至还牢牢控制住了自己。
想跳也根本跳不起来。
贵宾犬的手脚都很短,再怎么折腾也没啥用。跟摁住自己的人类的力量根本没得比。
“小梓”
小麻衣凝视着手中的小狗,眼神如狐狸般锐利。
“你难道是笨蛋?”
她直截了当地说道。
“哇,汪!”
——你,你说什么呢!我才不是笨蛋!
“你要不是笨蛋就是个大蠢蛋。呆瓜,糊涂蛋。小呆瓜小傻子咚咚噼咚咚拿汪汪叫小狗小豆梓”(注:除了第一个笨蛋,之后所有笨蛋都是各式方言。至于ぽんぽこぴー,ぽんぽこなー则是出自落语寿限无,中文是我胡纠的)
“汪噢噢噢噢噢!?”
结结实实地说了一通。
等回过神来,汪汪发怵的小狗发现自己已经在小麻衣怀里了。
脖子被她挠来挠去,手脚被她拉的大开,肚子也遭了她一阵蹂躏。嗷嗷,不行不行,各种地方又要舒服起来了啦……。
下流的狗狗身体生来便难以抗拒快感。
她在沥青道路上仰着身子,手脚摊开成大字形,朝她的手摩擦自己暴露出来的敏感部位,身心于转眼间便完全服从。
“小梓”
——这块,这块超舒服的汪!小麻非常拿手汪!
“小梓”
——再来再来!再对我更粗暴些!把我搞到一团糟!
“小梓”
——哇,汪?
叫了三声之后,小豆梓终于找回了自我。
比起舒服,她现在更觉得痒。
她想看看发生了啥而向小麻衣看去,而小麻衣却把脸埋进了自己肚子里。
“别想太多。为什么要想不开跟我告别。别随便就决定了。笨蛋。大笨蛋。……不过最大的笨蛋可能是我们吧”
她含糊不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湿气。
“汪汪……”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本来觉得说出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意义。也不想把那个混账笨蛋变态和小梓撮合在一起。我没想到会让你产生这种想法。一直都只顾着让你远离垃圾渣滓横寺去了。对不起。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横寺是个混账垃圾废物真的对不起”
“汪?”
从小麻衣的话语中,很明显能感受到对某个人刻薄的评价。小豆梓决定当作没听见。不然事情就会更麻烦了。
“让小梓变成小狗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我。是我们”
“汪!汪汪!”
——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也可能不是这样。但我希望是这样。因为我想对小梓的人生负起责任。希望你能让我负责”
小麻衣在小豆梓的肚子那儿把话说完后,便把埋进去的头抬了回来。她微微咬了咬唇,将视线和小豆梓平齐。
“我们不是朋友么。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才会有难言之隐。然而即便如此我也想跟朋友在一起。想跟朋友看到相同的风景”
“呜……”
被她提着腰的小豆梓稍稍错开了视线。
然而,我都已经变成小狗了。如果变不回人类的话,我们又怎么能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各种方面都不方便……。
“哪里”
——很,很容易就会丢掉理性舒服起来嘛!我明明是个应考生,这样下去根本没法去上学!
“哦这倒也是”
小麻衣朝斜上方看去,稍作思考。
“感觉你不会好好听讲。你估计会一直在教室里乱跑”
——是,是这样么……。
“估计你还会跑到变态垃圾渣滓横寺的座位上撒尿”
——才不会这样好吗!?
“小狗是有领地意识的。你真的敢肯定你不会输给这种本能吗”
——呜……。
面对连续出招的小麻衣,小豆汪的内心很快便认输了。已经不行了汪。果然我的本性就是只没救的畜生狗罢了汪。
“不过这样也罢”
小麻衣叹了口气后,重新看向小豆梓。
她一向毫无起伏的眼睛略微眯了起来,所以可能只是在逗我玩吧。我这青梅竹马是这样的。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然后,她笨拙地笑着紧紧抱住了小豆梓。
“因为这些包括起来也全都是你嘛。我会跟周围的人说明一切的。也会帮你擦尿的。干脆就用横寺的衣服帮你擦干净”
“……汪,汪……”
这还真不赖。不由想到横寺身上沾满自己气味的样子,小豆梓全身的毛都颤动起来。
虽然不知道该从哪儿否定,不过总不能一直让小麻衣照顾自己!
“不会这样的。不可能会这样”
小麻衣摇了摇头。
“因为嘛。小梓你变成狗狗这件事本来道理就讲不通。你不是向神明祈祷才变成这样的。这怎么想都只是你内心上的问题”
“汪?”
“既然是内心的问题。那凭你自己,终有一天会治好的。因为”
——恋爱中的女孩子是会用魔法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小麻衣理所当然般地说出了这番话。
“汪……”
小麻一脸严肃地说些恋爱啦魔法啥的,真的和你挺不搭汪……啊,开玩笑的啦,等等别挠我侧腹呀汪汪呜噢噢噢!
率真的小豆梓一边承受着小麻衣的制裁,一边笑了出来。
小麻衣也笑了。她眯起狐狸般的双眼,看着朋友微笑的样子自己也笑了。
“就算万一你变不回来也不用担心。一辈子住我家就行了”
——什么嘛,那我就放心了!
小豆梓放松下来,轻巧地落到了地上。
两个人并排走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
虽然视线高低有别,但两人前方的道路是不断延伸的。
人生还在持续。
虽然可能会走岔路,可能跌倒,然后绕个大弯才回归正道。
不过,我们必须怀抱着已然闭锁的世界里的故事,走好眼前的这条道路才行。
“小梓。所以首先”
“汪?”
“今天就一起回家吧”
“汪!”
小豆梓以一声犬吠,回应了小麻衣平淡的话语。
然后。
“汪……”
……我(わたし),接下来要加油了。
小豆梓低声说出那只有自己听得见、只为自己而存在的第一人称。






本帖最后由 kuraiyami 于 2019-4-21 23:40 编辑


尾声
“小麻衣,你目前讲的都是真的?”
我俩并排坐在咖啡厅的吧台位,和气小姐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抬头看着我问道。
“同级生变成狗了……这叫人该作何感想呢~?”
这是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超自然力量,是发生在朋友身上的不可思议的奇观悲喜剧,是在M记谈话的女子高中生现象(意指故事创作)。
她的表情,说明她在认真考量这段故事到底好不好笑。
“谁知道呢。随你理解了”
我随意地摇了摇头。
的确,这故事刚讲出来是令人摸不着头脑。而且这里面很多部分是我听说的,我也自己补全了不少地方。就算是我亲眼所见的场景,要是从别人嘴里听来同样的事情,我也会先起疑的。不谈事情真伪,首先得怀疑那个人的脑袋。
“小麻衣又不是那种会摆着这张脸骗人的姑娘……”
“我只会说我自己看到听到想到的事情。至于这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想罢”
不过,在这个世界里大家都变成了动物。
我也跟小梓一样,有时候没法说自己想说的话。
有时候,别人眼里的“我(あたし)”和我自认为的“我(私)”并不匹配,导致我脑子里一团糟。这种时候我也会想变成老虎。
结果说到底,犬化现象本身并不重要。这叫做文学创作中的meta手法,重要的是故事背后的深意。虽然我不懂就是了。
“呃~,嗯,那~啥……梓梓后来怎么样了?”
和气小姐慢吞吞地喝了口热可可,看来她姑且把我讲的故事和热饮一起装进肚子了。她不主观评价我的话语,而是选择接着听下去。
“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大概一周以后吧”
她还是小狗状态的时候是在我家住的,不过小豆家则认为这是可爱独生女迟来的反抗期,可够呛了。
等小梓变回人类,她似乎把什么告诉了那个变态男,不过这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才无所谓呢。
“小麻衣真是想什么立马就写在脸上耶~”
“哈?”
“乖~乖乖乖~乖乖乖乖乖”
“都叫你住手啦你这笨蛋笨蛋笨蛋大傻瓜”
和气小姐她佯装把餐巾纸掉地上,实则眼疾手快地挠起我的痒痒。隔着衣服倒无所谓别把手伸进内衣里啊真是的。
“大家呀~,到了这个年纪~。也有了许多经历,有了许多积累呀~”
和气小姐一边揉着我的胸,一边长叹一口气。
“怎么。咋突然说些跟老太婆似的话”
“说这种话的胸部是这个么~?嗯~?”
“色老头么!”
我用劲拍了她的脑袋,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手里拿着轻飘飘的水蓝色战利品——
“立马还来否则宰了你”
“咿~!”
“还了之后好好料理你”
“小麻衣真是不禁逗哦!”
是说为啥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原来是这样。还好座位这儿有观叶植物挡着。我痛扁她一顿后,她不知为啥笑了出来。
“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啥”
“我明明最近才跟你要好,却感觉很久前就已经这样了~。总感觉特别开心,又有点感动,不过果然还是开心”
“——……”
真的。
每个人都经历了很多,都有自己的故事。
无论是我还是和气小姐,都有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建立、失去,然后又在这个世界重觅的人际关系。
大家都过着各自的生活,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就是。
看我不说话,和气小姐有些不安地眨着眼说道。
“咦,不对吗~……?”
“你在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
“这要不是朋友之间就是犯罪了。就算是朋友也是犯罪好吧。赶紧还我”
“朋友么~……是嘛~”
“好了啦快还我。杀了你哦”
“哈哈哈~”
和气小姐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哎……嘛无所谓了。
我用吸管喝了口冰茶。这没加糖浆的茶,有点甜,又有些苦涩。
大概,人生也是一样的。
这份滋味,就是我们所剩无几的,女高中生时代一般的味道。









>从那以后

“嘎吱”,抑或是“咯咯”——
屋内回荡着甘美的床震声。
从窗内渗入的阳光,将床单的阴影勾勒得更浓。而在这充溢着淫靡之色的褶皱之上,我们二人的全身上下正紧密结合在一起。
“学长。这样如何”
“……唔,呃……”
“是可以,还是不行”
“我想想,怎么讲呢,嘛,呃……嗯……”
我细声回应道。光是忍住喘息已是极限,根本没法大声答话。
而进攻欲有些上来的月子妹妹则明显有些气愤,活像只受了挑衅不服的小猫崽。
“我知道了。那我就为了学长做更加下流的事情吧”
她用嘴里叼住的橡皮筋利索地绑好头发后,便把上半身压到了我的腰部。她宛如白鱼的手指滑溜地握住了那个。
休息日的清晨,我和月子妹妹正两个人你侬我侬,翻云覆雨。
**
刚行笔于此,一股“喂喂你以为现在是番外卷就能冷不丁越过一线了?”的紧迫感便喷涌而出,全身各处都亢奋起来,尤其是某个特定部位高高抬头……并没抬?
不过如果继续这样不踩刹车一昧猛进,要么是提头去见月子过激派,要么是在现实中被责编开除了罢。不过很遗憾,上面那段描写并非那种玩意。
额虽然是有点那啥不过是比较委婉的那种。
“唔姆……我是觉得如果明目张胆地堆叠文学性主旨,就能表现出你喜好的那种下流感了呀”
面露难色的月子妹妹右手握住的,说白了,是圆珠笔。
面前摊开的是大学笔记。书写的是文字。
上面写就的,是只属于我的故事。
我希望你们想起一点,那就是“读书实质上近乎就是做爱”。不懂这句话的人可以趁此机会重读一下我们的故事。
时隔数年相会的我们二人,在一本杉之丘上花了漫长的时间读完了筒隐月子写成的十卷以上的笔记。
那堆笔记在很久以前就被烧掉了,不过别看月子妹妹这样,她性子相当死抠的。从那以后
她就迷上写故事,偶尔还会拿出自创的故事给我看。
“我写的很难让学长满意呀”
筒隐噘着嘴说。
“唔,才,没……这种事……”
我气喘吁吁地答道。
最近我开始早起以后运动了。再怎么说都已经是大学生了。比高中参加田径部的时候体力下滑了那多丢人是不。
我现在正在床上做背肌锻炼呢。我让月子妹妹坐我腰上给我当负重。这姑娘也是的,无论多久也不长重。
陈旧的床腿随着我的呼吸嘎吱作响。筒隐边听着这声音,边轻柔地握住了我的左手。
她应该是通过这种方式调整思考节奏的吧。
“不过怎么着都写不到最好呀。到底是哪儿不够呢。果然是文学性么。不光要活用《奔跑吧梅洛斯》、《山月记》的构成,还应该把登场人物的本质部分的文学要素摆上台面……?”
掌心摩挲挲,腰上轻飘飘,尾发随着身子一起舒服地摇摆。
然而视线却锁定在手头的笔记上,一脸难色地寻找自己写的故事的改善点。
真是个小文学家。
而且,也太像回事了一点。
“月子妹妹是误会了什么吧?”
“姆。你指什么”
“文学要素和有趣性可是相去甚远的!读者根本就不想要这种麻烦兮兮的玩意。他们只想读更加明快有趣的故事罢了!”
“明快有趣……”
“也就是和女孩子卿卿我我的暖心恋爱喜剧啦!突出一个开心欢乐,只有开心欢乐,并且开心快乐得不得了的!跟所有人都其乐融融幸福满满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我脑海里的小横寺,则跟个辣腕编辑似的说道。
你这是何等过分的搪塞。创作理应更加自由才是……他摇摇头,可并没坚持到最后。
从我的经验上来说,小横寺的主张恐怕是正确的。
月子妹妹想写的,能写的,应该去写的。能够客观把握这三者的,只有身为唯一读者的本人而已。
“你要文学性也可以。这并不坏。不过我觉得月子老师的话应该能写出更加厉害的东西才是!”
“哈”
“你不想写好东西么?你不想让读者更兴奋么?”
“这就叫好东西么。真是个想要饵食的变态耶”
“月子老师的特色应该是稍带黄腔的恋爱轻喜剧才对!快想起你自己的H类型呀!现在就是回归原点之时!”
“这种变态时空原点根本不存在好吗……”
筒隐一边冰冷地说着,一边歪着头重新看了看大学笔记。
“……我姑且先写写看”
看她笔尖飞驰的样子,这波刺激创作欲望应该是成功了。
虽然我没有实际见过编辑这种生物,不过他们大概就是这么给作家掌舵的吧。我写不了故事,故而有些憧憬这些。要不明年找家出版社实习一波吧。
正当我微笑着守望着热衷执笔的月子妹妹时。
“啊呜……一大早就跟两只亲密的兔子似的闹腾呀汪……”
头顶上传来一声大大的哈欠。
小豆子从高低床的上铺探出头来。
起床气很大这点哪怕上了大学都没改善。看她快从梯子上滑下来的样子,估计还没彻底醒过来。
“小心又摔了哦,等等”
“汪……”
我叫她等等,她便老实地坐在了我的床边。没辙,我只好伸出手摸了摸她的下巴。
“乖乖,乖乖”
“……再来再来……”
她睡乱的头发蓬蓬松松,眼皮都还没睁开。她把小下巴搁在我的掌心,身子舒服地摇摆着。这可不妙,她又要睡回笼觉了。
嘛,这也没辙。因为她是这家里最忙的一个。
小豆梓成功考上心仪已久的兽医系大学,每天都很辛苦地读报告做调查或者自学自习什么的。
因为从出租房去上大学太花时间,所以她周末通常会跑到我们家来住。
**
高中毕业以后,我和筒隐便租了间房住在了一起。
地方在我俩上各自的大学都很方便、离都心站步行十五分钟距离的公寓二楼。房龄数十年,模样就像扭曲的老树似的,不过我们已经住惯老宅了。
不过因此,这屋子房租不高但相当宽敞,是间很划算的1LDK。光寝室就有十畳。一开始还担心会不会浪费空间,很快这个担心便消失了。
『角,角落就行。角落。房间角落里。阳台上。给我吊起来。晴天娃娃那感觉。就跟租房间的寄居蟹一样只要有个位置就行』
一开始,错过终电只好住我们家的小豆梓,手指顶着手指,眉头紧锁地支吾道。
『所以,那个,今后能不能也让我住这里……』
『每次都要把被褥拿进拿出的,收拾起来太麻烦了』
『是,是吧,呃,嗯,对不起,把这事忘了吧』
身为家中全权大臣的筒隐议员如此宣布后,小豆梓有些沮丧。哎呀月子妹妹不是挺乐于打扫卫生的么这道理说不过去呀,正当我如是思考时,她便从老家仓库里头找出了张古老的高低床。
『所以,这张床就是小梓专用的了』
『小,小月!』
两个人关系真好!
我被紧紧相拥的小月小梓的友谊打动。
『好嘞加我一个咯!』
然后脱下衣服就抱了过去,结果那天我就被处以晴天娃娃吊阳台之刑了。会淋到雨的!起码让我穿个衣服吧!
“再找找应该能找到个头更大的床才对”
月子妹妹刚一提出我们以川字型一起睡的方案,就被小豆梓强烈否决了,因此高低床政策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下铺是小月,上铺是小梓的空间。
似近又远,若影若离。
两个小窝的位置绝妙而又微妙。要理解这其中包含了多少意味,简直比探求双子素数还要复杂。
总而言之。
“昨天辛苦了。今天也加油吧”
“……呜呜……”
“哦乖乖,乖~乖~!”
我把小豆梓的细颈摸了个爽。
我这绝对不是在聊她玩。这是我常年研究的成果。跟我同年的这个女孩,在这种接触状态下是最能安下心来的。
雪白的肌肤紧贴着我的手指,能清晰感觉到温暖的血潮流淌。作为回礼她还舔了舔我的手掌,真乖真乖今天也很精神嘛。
在外面小梓是动物医生,在家里我就是小梓的医生游戏!
这就叫双向医患交流!嘛我也不懂我在说啥就是了。
“……诶嘿嘿”
小豆汪汪于睡眼朦胧中轻轻一笑。她那桃色鹈鹕似的睡衣和睡脸都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外。
只有早上这短暂的时间里,我才能够慢悠悠地跟她肌肤交流。
“小梓同志要是能再贴近点就好了”
筒隐轻巧地从我腰上跳下来,踩着地毯快步走起。
十畳的寝室内,高低床、梳妆台、电视机、软垫子塞得满满当当。她插着腰站在寝室正中央。
“跟这个大块头的人比起来,简直就是误差范围”
月子妹妹气呼呼地低头看去。
“姆?咋了咋了?莫非提到我了?”
声音从她的脚底处传来。
倒立的钢铁小姐很不解地朝上看去。而月子妹妹的面前,一双脚也很不解似的摇晃个不停。
我们的钢铁小姐,跟个图腾柱似的把脑袋插进微珠靠枕里,在房间正中央堂堂正正地做着倒立。
“我们在说姐姐是时候该自立的事情”
“我这不是做了前所未有的自立姿势么!”
“是么。真是值得庆贺呢。你到底究竟是从何而起出于怎样的想法,才摆出这种奇妙不可思议云里雾里的姿势的呢?”
“游戏与钻研的两立!锻炼体干顺便促进血液流动!一举两得一石二鸟,家内安全无病息灾,国家安康君臣丰乐!”
她罗列了一堆四字成语,看着挺聪明实际完全不是那回事。跟那会儿想同时锻炼左右脑的考生时代相比毫无成长……。
“比起这些,月子”
钢铁小姐转了转右脚背。
“你能不能让开一点。你有点挡住画面了”
她手里拿着游戏机的手柄。
她面前的电视机屏幕上,映着碧姬公主和马里奥挥拍扣杀的网球游戏。
筒隐筑紫一大早就在玩游戏。
而最恐怖的是,这位图腾小姐昨晚开始姿势就没变过。可谓玩游戏入迷到不动如山。
她短裤和T恤边都卷了起来,锻炼有加的腹部和大腿都露了出来。看着她那件印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爱穿的T恤,就有种“国破山河在”的物哀之感呐。
经过无菌培养的筒隐筑紫上了大学之后,便染上了诸多恶习。主机游戏便是其中之一。
每周周末,她都会跟个没事人似的玩上30小时的运动游戏。她玩的时候要么倒立要么单手俯卧撑,都不好说这对健康不好,所以性质更加恶劣。
“其实这可以说的很清楚的。性质倒不恶劣,但对健康不好对脑子也不好”
“好过分哦月子妹妹!?”
“学长太惯姐姐了。赶紧别玩游戏了”
筒隐虽然勃然大怒,不过其实每当钢铁小姐偶尔到我们家来,她嘴里碎碎念,手上还是会精心照顾姐姐的。
姐姐去海外留学的那段时间,感觉月子妹妹发呆的时间变多了。每天甚至只吃三顿就合上电饭锅了。平常都是吃七顿的哦,我是觉得这事挺严重的。
比起一通定例电话来迟了就魂不守舍,还是现在这感觉更加适宜。
而另一方的钢铁小姐,则是姐姐完全不懂妹妹心。
“欸。呀。嘿……奴……”
她一脸认真地盯着颠倒的画面,娴熟地操作着手柄。
“用这招拿下你!好嘞,我赢了!啊哈哈哈哈!”
随着库巴似的胜利手势,屏幕里的碧琪公主打出一记终极扣杀,摆出了胜利的V手势。
钢铁小姐一直在用碧琪公主,应该是挺喜欢这个角色。不过把自己当成碧琪公主的库巴的可能性更大吧。
“怎么了横寺,要跟我对战么?”
“不了,部长太强了”
“……我以前也说过,你是时候别叫我‘部长’了”
钢铁小姐气得嘟起嘴来。
“我都引退几年了。我们现在都是大学生,你就给我个合适的称谓罢”
“比方说怎样的?”
“这,这个……欸,你自己想吧!”
她扭扭捏捏地用盘弄着手柄的手指诉说着什么,结果还是闹别扭似的别开了脸。
选了随机服装之后,等待画面里的碧琪公主换上了一身婚纱。
仿佛那地中海的碧蓝、白壁的街道那般美丽的色彩。
这身衣服肯定很适合某人。
我可是很清楚丝毫不逊于碧琪的库巴姬的可爱之处的。当然了。
“我知道了。那我们来打一局吧”
“姆?”
“我输了的话,就好好用名字叫部长”
“哦,哦哦,噢噢噢噢……”
部长的背开始扭曲起来。
结果扭得太厉害,她那挑战吉尼斯纪录的倒立最后横倒在了靠垫上。她仰望着我说。
“唔,唔姆唔姆,不错。非常不错嘛!话,话说回来”
“嗯?”
“要不,先试着叫叫我当作练习……?”
“绝~对~不~行~”
“坏蛋!魔鬼,恶魔,横寺!”
在空中直蹬双脚的钢铁小姐,事实上高兴得不行。她满脸笑容,脸颊微红。
本来以为带着邪念的钢铁小姐能留给我一丝胜机。
“那么——开始死斗吧”
结果她的眼睛里熊熊燃烧着烈火。啊这下糟了她变得更强了。
我只好达观地坐在靠垫上。
自然,现在就变成了我给钢铁小姐膝枕的样子。她柔顺的黑发蹭着我的皮肤,好舒服。我轻柔地梳了梳这光润的秀发,那边也发出了几声舒适的喘息。
彼此的体温交融一体,来吧第一场——正当此时,屏幕突然黑了。
“啊,啊啊啊,等等等等干什么呢!?”
钢铁小姐悲痛地喊道。
踩到电视遥控器的,是化为老妈子的月子妹妹——并不对。
“什么嘛这是开关么。没注意”
“注意到就赶紧按开啊!”
“啰嗦啊横寺。一早上就打游戏是变态的开始”
小麻衣的声音里混杂着不开心与不讲理。
何等无情,何等暴虐!不慎关了电视机,还一副自己啥都没做错的扑克脸!
还好对方是立马联想到逆调教游戏而兴奋不已的我呀。果然游戏是变态的开始这话也许是对的。
**
高中时代粘着钢铁之王不放的舞牧麻衣,最近则是远离部长远离得很厉害。
『筑紫应该多运动些。很糟。都能掐出肉来』
『何等失敬!?没有证据的风评被害就得坚决抗争!』
『那这是什么?』
『别啊,住手!这儿是不能掐的部位……』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咿呀呀咿呀呀呀呜呀啊哈!』
之前从浴室出来,钢铁小姐甚至都被她狠狠数落了一通。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钢铁小姐那声传出脱衣所外头的尖叫。钢铁小姐哦,居然会发出那种声音耶。就围一条毛巾是在干些啥呢……。拜此所赐隔天她便开始热衷于倒立训练了。
也就是说,小麻衣并非讨厌部长了,虽然她肯定是爱着部长的,但并不像高中时代那样对她全盘肯定了。
我在想,这也怪小麻衣玩游戏菜到令人绝望。钢铁小姐爱玩的那些运动游戏,小麻衣就算跟她玩也完全不是对手,所以觉得很没意思吧。
而与此相对,小麻衣上大学后依然在田径部里。
那时她会散发,不过只在家里绑着的马尾辫,不禁引起我那份往昔回忆的乡愁。
“筑紫你偶尔也该听月子的话。我到外面运动一会儿。小梓不要动不动就把下巴凑给变态。要有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气概”
小麻衣对各人下了命令。
“……唔嗯?”
先不说自我溶解的没睡醒小豆梓。
“奴……”
面对比自己在田径道路上走的更远的人,钢铁小姐也不好回嘴。
看来筒隐家圈子的势力均衡是时候要迎来巨大变革的时期了。
不过,所有世界都存在食物连锁这么回事。
“小~麻~衣~”
随着和气的呼唤声,小麻衣的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
“不行哦,怎么能嫉妒呢~”
“你在说啥呢笨蛋别摸我”
“让我来教你早上的现实运动游戏的好处~”
“所以啦你干嘛抱上来住手啊大家都在看着横寺你快拦住她啊你个笨蛋废柴”
和气小狸猫,不对,一向稳重大方的和气小姐,紧紧绑住了小麻衣的手脚。
她就像把人诱入黑暗深渊的女郎蜘蛛一般,把小麻衣拽入了铺在地板上的毛绒被当中。
“你睡糊涂了吗快放手啊你这笨蛋狸猫”
“谁是腹黑狸猫呀~?”
“啊等等等等住手。这里不行。真的不行。不开玩笑”
“啊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
每当毛绒被稍稍卷起,衬衫啦袜子啦双驼峰的布料啦三角形的轻飘飘啦发圈之类的就会被丢到外头。
随后,毛绒被中的摔跤游戏便开始了。今天也以永远没有数三的死亡竞赛规则为各位奉上。
我虽然从来没直接邀请过和气小姐,但只要小麻衣过来玩,不知为何之后立马就会接到和歌本小姐打来的电话,问我她能不能马上过来玩。我们就是这么个关系。我也没有拒绝她的理由,关键是我们利害一致。
“好了准备万全~。黏糊糊小麻衣完成嘞~”
“咿……呼……”
和气小姐从毛毯里探出脑袋。另一个人,则只能看到露出来的那只痉挛不已的脚丫。
和气小姐对我眼神示意。
“王子君也过来呗~?”
“非常乐意!”
今天也要开始小麻衣大陆分割和谈咯!我接受她的邀约,一记鲁邦俯冲
“咿呀”
正当我朝着那对柔软蜜瓜一个滑步时,我的脖子便被拽住,把我整个人拉了回去。
心想这是什么神仙所为的我,回头一看,却只看到了魔王的右手。
“…………”
逃跑命令失效的那种最终boss,moonchild小妹妹她一脸生气地拽住了我的后颈。
“不,不是这样的啦月子妹妹!”
“是么真是个变态耶”
“我这绝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意,只是纯粹的好奇心,是大人的社会科见学,话说能不能等我解释了再认定我为变态呢!?”
“是么真是个变态耶”
“这就是boss战前立下了强制战斗flag了么!”
“是么真是个变态耶”
不,不止最终boss小姐一个。不能动弹的不止上半身。
回过神来,我的下半身被钢铁小姐的脚缠住了。她明明因为游戏被关了深受打击撂挑子了,可腰部以下依旧精神到不行。她那多余的钢铁之力化为了连绵不断的蟹螯攻击。
“糟,糟了……被绞住了,脑袋被绞住大腿也被绞住!”
“顺便人生也结束了多好呀是不是”
“就这么放进收纳里收起来算了吧”
“你们姐妹俩能不能不要说什么‘结束了’‘收起来’好吗!?”(注:绞住、结束、收起来在日语里谐音)
狼狈为奸的筒隐姐妹对我的上下半身都施以柔软的压力,令我无能为力地快要卧倒在地。
然而,在马上就要倒下时,我成功站稳了脚跟。
“这是……!”
因为,有一个温柔的女孩子拉住了我的袖子。
这次,再回头之前我就知道了。让我们怀着满腔热意,大家一起喊吧一二。
救救我大正义小豆艾拉!
“……啊呜……”
……小豆艾拉?你在干什么呢?
答复我呐喊的,只是一声鼻息。小豆梓的眼睛依旧跟天岩户似的紧闭。她只顾着拿脑袋蹭我的手掌。原来只是靠着我睡觉而已啊。嗯我就知道!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走投无路万事休矣,正当我仰天长叹之时。
锵的一声,铜锣的声音高高响起。
**
这不是幻听。
我还能听见。宛如宣告这场胡闹告终的天使福音一般。
锵锵锵地作响。
这声音是从通往餐厅的门那儿传来的。
“愚蠢废柴的大学生们。现在是早餐时间了,给我赶紧换好衣服!”
一脸无语地敲着平底锅和大勺的,正是艾玛努艾拉–波尔拉萝拉。稍微长了点个头的成熟发型真是可爱!
艾米爸爸在我上的大学里任教授,邀我去了他的研讨会,因为这层关系,小艾米偶尔会过来玩。
在萝莉控学会里,艾米和筒隐轮流做早饭是为了新娘修行的学说非常有力。虽然因为某位反叛活动家老是在学会里闹脾气说“不要啊这种事对小艾米还太早了!”,导致迟迟得不出结论就是了。
“话说小艾米啊,你这身校服超可爱的耶!cos女初中生嘛!”
“这是真货好吗你这南瓜头。Cosplay或者扮装之类的幼稚事情我早就不做了好吗
艾米在初中加入了合唱部,对待社团活动非常热心,周末都不休息的。今天她应该也要去学校吧,短短的水手服配上厨房用的兔子围裙,显得可爱无比。
“真货么……那脱了也没问题咯!?”
“那你是个迫真的糟糕玩意咯?”
面对步步紧逼的我,艾米成熟地叹了口气。
她习以为常似的以平底锅为盾,以大勺为矛。啊好烫,难道这勺是刚才一直在用的那个么!?
“赶紧去洗脸啊你这变态南瓜”
“呜呜……”
我不禁泪流满面。
最近小艾米不给我亲热了,我很悲伤。她身高也稍微长了些,小孩子是会长身体的呀。
我们听从了这位肉体年龄最小,精神年龄却最大的孩子的话,跟民族大移动似的在房间里慢吞吞地动了起来。
因为翻修过所以我们家有两个卫生间,然而一大早的洗面所依旧堵得好似发生了多重交通事故。
“话说今天早饭是什么?”
“鸡蛋三文治、鸡蛋汤和蛋包饭”
“哇有我最爱吃的!”
“姐姐只要是个吃的不都最喜欢么”
“这话轮得到小月说~?”
“就算月子也不会喜欢吃桌椅吧”
“把家具算成吃的本来就很奇怪吧……”
“你们这话真是听不过去了。我最近在节食好吗”
“诶骗人吧!?”“肯定是骗人的”“虚伪乃恶也”“大家都这么毒舌笑死我了~”
“行了你们别站着不动好吗拖拖拉拉大学生们!”
六个女孩凑在一起真心吵得不行。
在排队的当口,我朝厨房的水槽看了一眼。
没用到的盘子上撒了大量的番茄酱。这莫不是杀害预告?我正打算咏唱辞世俳句,突然发现这当中似乎藏着某种图样。
“……是小兔子呀!”
这看来是练习在蛋包饭上画图案练失败了很多次才留下的痕迹!她还写了小月小梓等等大家的宛名然后涂烂掉!
真是可爱!
“才没你的名字哦?”
“你说啥!?”
艾米插到我的前面,朝我嗤笑道。
她连忙打开水龙头,把失败作的番茄酱全都冲干净。
“真的耶!?居然没有给横寺君的信息!?为什么只有我没有!?”
“笨~蛋,河~童,南~瓜”
“为什么唯独缺横寺君的姓名,却有这么一大堆练习写‘致大哥哥’的玩意!?为啥?呐,说说看为啥呀?”
“……哈啊啊!?你,你哪儿看到的!”
她的小脖子立马染得通红,水花顿时溅了起来。
“小艾米,我就是你的大哥哥哦!!”
“喵呀啊啊啊啊!?”
“好阔耐耐耐耐!一直都是你和月子妹妹给我们做好吃的,太感谢你了!作为回报就来他一百次天女散花罢!”
“咿呀,放开我!混账南瓜!别摸奇怪的地方!!!”
我从她身后一把将她抱起,然后将她娇小的身躯举到了半空中,在小小厨房里摇来摇去。
艾米满脸通红地疯狂折腾,拿着勺柄朝我侧腹一通狂刺。女初中生版本也好可爱耶!
**
“我开动了!”
我们一起对着散发美味香气的早饭双手合十。
当然家里并没有给大家一次性坐得下的桌椅,所以各自要么坐在靠垫上,要么靠着厨房,要么边倒立边吃饭,风格千差万别就是了。
总之,大家一起吃早饭这一点很重要。
这才叫做早晨。
“报告死线要到了但我还差好多,今晚我就跟忙于筑巢的熊一样窝在图书馆咯。可能要拖到终电左右了”
小豆梓无意中说道。
她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确认着搁在桌上的眼镜的状态。
得知小豆梓学习时会戴眼镜的时候我非常惊讶,不过想到晚上的选择又有增加之后,就觉得这相当可以有。聪明汪酱的吊胃口play这下有搞头了。毕竟我想探求各种可能性嘛。
“我的话今天很闲,所以就去游戏店大买特买吧”
“我会把姐姐关进昏暗的自习室里的”
“为何!?”
战栗的钢铁小姐,冷酷的月子妹妹。
将来要怎么办,如何就职,如何维持生计?
不难想象,很快就要关于钢铁小姐的光辉未来而举办筒隐家第三十六回认真商谈了。顺便一提上周第三十五回中
『无需担心。未来尽在我掌控。我有秘策!』
『……哦?说来听听』
『我还有找个好男人永久就职这一招!』
『完全没有长进……』
我清楚地记得,兴致勃勃做出这番提案的钢铁小姐,很快便被勃然大怒的月子妹妹一通论破,最后只得一个人抽泣。
没有办法,当晚我只好费尽心思安慰她。二十多岁了还哭哭啼啼的筒隐筑紫酱,说真的,除了可爱别无他想。……难道说,我是个变态么?
“你照照镜子悔改罢呆瓜渣滓”
小麻衣气嘟嘟地在自己的蛋包饭上挤满蛋黄酱。这姑娘的这种饮食习惯正慢慢在我家传播,令人困扰。
“今天你不需要晚饭对吧?”
我的职责是购置食材。我一问,小麻衣便点了点头。
“午后开始社团活动。晚上是社团聚餐。之后就直接回家”
“那我在聚餐上露个脸然后咱们一起回吧~”
和气小姐晃了晃她的长袖子。她坐在小麻衣身旁的靠垫上,送了个和气秋波。
“没问题没问题~敢找小麻衣麻烦的男人我全都宰了~”
“哇这我就安心啦”
我稍稍举起了双手。别看和气小姐一副和气洋洋地讲些和气笑话,她这话其实是当真的。
除了田径部之外小麻衣还加了一个摄影社团,然而不到半年那个社团里男生数量就变成零了。他们的行踪至今未知。再这样下去,小麻衣肯定就得跟和气小姐一起合租奔三了。
“……嘛。现在我也不怎么需要男朋友”
“舞牧,说起来你的精神性有如修行僧矣。应当夸奖”
“我并没有特地注意。单纯只是搞田径太忙了罢了。下次筑紫咱们一起跑吧”
小麻衣一脸复杂地皱了皱眉。
关于曾经的睿智之王走上这么一条堕落之路,想必禁欲主义的小麻衣也有自己的想法罢。
“嗯。不过小麻衣事实上是因为跟男朋友做的事情全都做过了所以才不需要的吧~?”
和气小姐一边走去拿续杯的橙汁,一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念道。
“对吧,王子君”
“怎,怎么着!?”
她经过我身后时,轻轻敲了敲我的肩。她装作开玩笑地跟我亲昵,实则将她长长的袖口全都缠到我脖子上。好紧。好吓人。
在暗处动手,极其擅长消灭碍事者的和气小姐。至于她为何只放过我一个人,我是一丝一毫都弄不懂,但我只能尽量跟她搞好关系了。
“小艾米今天合唱部之后要不要到你爸爸那儿去?”
因为艾米爸爸邀请我去实地考察,所以之后买晚饭之前跟她合流感觉也不错。
我一说完,艾米便一脸不满地说道。
“我哪样都行……不过你不准备一下的吗?”
“准备?”
是叫我做什么准备呀?买小艾米校服的准备么?
“哈?真是恶心”
“我还什么都没说咧!?”
“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好吗!”
“真是被爱着呐”
“恶心……”
她愈发不满了。顺便一提,她小学生时代的书包和上学帽经过各种迂余曲折后,最终睡在了我家收纳当中,所以算是有先例的。别看小艾米这样子,她还是那种会把东西送我当礼物的女孩。
“所以你说的准备是指什么?”
“今天晚上那位不是要来么?”
艾米朝一旁看去。
被她一带,大家的视线都朝那个方位集中了。
那是贴在冰箱上的磁铁式日历。
所有人都会用自己的颜色在上面写下预定。月子妹妹是橙色,钢铁小姐是蓝色。我是红色。
而今天日期上的,则是黑色的文字。
上面写道——
『四叶姐 视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哎呀呀呀呀”
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旁的月子妹妹更是跳得比我还高三十公分。真是可爱得像只轻巧的小猫。
“完!全给忘记了!对哦,今天我家姐姐会过来家庭访问来着!”
“摩利支天的袭来乃是地狱的再临!”
“我还是跟顾家的公鸡一样早点回来吧……?”
钢铁小姐面色铁青,小豆梓则是一脸困扰。
“话说回来。今晚有酒会就是因为这个么”
“应该很久没见了吧~?是怎样的人来着~?”
小麻衣淡然地点点头,和气小姐则是一副不解的样子。
我的姐姐,横寺四叶。
只是个稍微比较喜欢照片之外毫无特征的——非常健康的一个人。
然而拥有野性直觉的钢铁小姐却莫名其妙地害怕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麻衣跟她也有些合不来。月子妹妹跟她之间发生过几场小规模战争,艾米则是经常被她随性乱摸。可能只有小豆梓是最受她疼爱的那个了。
自从我跟姐姐离开家里之后,我们一起玩的机会就变得很少了。
不过她说想偶尔来看看弟弟住的家里的状况,于是我老早以前就同意了。
“是呀,得改变预定打扫一下卫生了么……”
我稍微瞅了一眼。瞅了瞅我们这乱的一塌糊涂的房间。





从左到右
>餐厅
>胖太的明信片角
>小麻衣的锻炼空间
>狙击前者的和气小姐
>大家的土特产
>艾米领域
>日历
>客厅
>餐后的桌游
>阳台根本不够!
>小豆梓自习空间
>可以挤在一块睡
>寝室
>第二晾衣杆
>月子妹妹的执笔场所
>某人的内衣
>钢铁小姐世界




——东西有很多,不过最大的问题是那一大堆等着晾干的床单和浴巾。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甚至都摊到玄关前头的走廊那儿了。
墙壁是一摊白,地板是一摊白。无论看哪里都是一摊白。
我家被白色的山脉、白色的海流吞没了。
宛如永远的乐园,那曾经所有人类都天真无邪和谐共处的伊甸园。
“嗯……”
我重新认识了一遍我家的日常风景过后,便摩挲摩挲下巴说道。
“……嘛,就这种程度的话说不定还有点机会能过关?”
“为啥!?你为啥能有这种想法!?”
艾米照着我的脸就是一通乱摇。大脑要震荡啦啊啊啊啊!
“这无论怎么看都木有机会好吗!这怎么好意思给人家看!”
“大学生的话这挺普通的吧……”
“那是因为你们这群烂到根子的大学生的生活已经烂到根子了所以标准才烂掉了好吗!都没个自觉么,真是太糟了!”
对我连连叱责的艾玛努艾拉小姐,看来果然还是个清纯派路线的中学生嘛。是对这世上怀有太多理想了么。
身为见识过广袤世界的年长者,必须好好教育她一番不可。
“听好了小艾米。”
“……怎么?”
“只要几个男女住在一个屋檐下,大多都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所~以~说!这儿!就是腐烂的根本原因好吗!!”
艾米照着我的脸颊就是一顿反复乱扇。大脑要变成浆糊啦啊啊啊啊啊!
“我们并没烂到你说的那样子吧,对吧?”
我为了寻求帮助而朝周围看去。
“……额。那个。对不起。可能我才是根本原因吧……”
“不。我也是。怪我打扫之类的都翘掉不少……”
以小豆梓和月子妹妹为首,大家都错开了视线。
这跟吃下禁断的果实之后,某种意识开始萌芽的亚当夏娃很像。怪了,莫非没有丧失无垢之心的只有我一个?
“你的姐姐,正不正经……我不清楚,不过她很重视你的对吧。要是看到这副情景肯定会晕过去的好吗!”
“是么……”
“话说,她是不是就是因为对这种糜烂生活有意见,才特地提出要来视察的呢?”
“我觉得这不可能。说到底她应该不知道我和这么多人一起住吧?”
“……哈?”
“哦,当然我已经跟父母说过了,但有没有给姐姐通知到位我就不知道了。那个人很忙,也不怎么回家的”
“哈……”
“我觉得她只是单纯想到弟弟家玩玩,才用了个视察的说法罢了”
“啊哇哇……”
小艾米开始颤抖起来。她就跟不慎目击地球崩坏然后思考崩坏的幼女一样,好可爱!
我们面面相觑。
“这下真糟了!绝对糟了!”
“今,今天不交报告了!这是紧急特急神鹰案件!”
“我这是太过懒散结果缺了几分紧张感。要打扫卫生了。床单睡衣和垃圾都要收拾干净。要把所有痕迹全都抹掉”
“我,我是不是应该正式打个招呼呀?没有穿出去买衣服的衣服了怎么办!”
“我会在傍晚为止把所有东西都清出去的。就跟我一开始就不存在于此一样。要是赶不上了我就全都烧掉。然后负起责任把横寺一并烧掉”
随后,热热闹闹的混沌大扫除便开始了。
我们实际上就这个样子了,所以就算强行在亲人面前装个样子也没啥卵用吧。
“……王子君将来估计要么非常成功,要么横死街头吧~”
作为没事人的和气小姐,则是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好吓人。
**
因为要清理一些敏感的东西,所以我被请出了房间,一个人打扫起了浴室。
我把每个瓷砖缝都擦得光亮,然后把洗净液倒进排水沟中。
仔细一看,架子上堆满了人数分的洗发露、护发素、沐浴露,然后就是女孩子会用的搞不清楚的美容液、凝胶和化妆水之类,简直就像盂兰盆节和正月同时到来时高速公路上的多重事故堵车一般。
“家里这样子的确不好意思请别人来啊……”
我稍微反省了一下,这时脱衣所那儿的门稍稍打开。
“……打搅了”
顺溜地滑进来的,是个有尾发的女孩子。
她穿着方便扫除的T恤,擦洗着洗面所。她的背影又细又小,宛如一碰即碎的糖工艺品。
卫生间的镜子里隐约可见的侧颜,似乎摆着一副“”字嘴,好像在生什么的气。
我很清楚她表情的含义。
筒隐月子现在非常沮丧。
“……我最近对很多事情都太过放松了”
没多久,她便忍不住似的,随着流水声一起开口道。
“我明明应该再加把劲的。我真是个没用的废柴。照这个样子很快就会被厌倦的”
等我们两人独处时,她才开始语重心长地说道。
她是个好懂又不好懂的女孩。我暂时停下手中的活,从浴室走到脱衣所处。
“……才没这种事哦”
我从背后轻轻抱住她,让她知道我在摇头。
镜子里映着耍帅的我,还有眉头有些失落的可爱的月子妹妹。
一起住之后,的确能看出不少东西。
比如筒隐在老家一个人住的时候,只是把扫除当作消遣时间的手段罢了,不如说我才是真正意义上喜欢打扫卫生的那个。
比如做饭时的调味只要不注意就会偏重,零食和正餐分量的配比也绝对很有问题。比如只要熬夜,第二天就会直到中午为止都沉默寡言。再比如她对洗好的衣服的叠法非常规矩,只要让别人叠,她就会压力陡增。
诸如这些琐碎的事情都会注意到。
都是些不接近就没法了解的事情,也有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所以哪怕对再爱的人也会心灰意冷——并非如此。
我们早就不需要因为这种琐事就能冷淡下来的感情了。
我们现在已经二十岁前后了。为了纤细的恋情而动摇的青春年华早已逝去,剩下的只有爱情。沉溺于恋爱的少女早就不在舞台上了。
“是呀。我也早就不是少女了嘛”
“月子妹妹?”
“多亏了学长”
“月子妹妹!?”
“如今各种地方都被调教到位”
“月子妹妹!!!”
板着脸的筒隐这嘴里不停说些有的没的,我只好将其堵上了。能别再吱吱呀呀地在我手掌底下说些不能给别人听的话好吗!
她又细又小看着很老实却意志坚定有些爱做梦偶尔比我还变态,然后还是个一两行无法道尽的女孩子。
我就跟这样一位女孩住在一起。
“啊呜啊呜啊?”
“啊呀!不要舔我不要咬我!”
她巧妙摆脱了我的手掌拘束,随即轻巧地转过身来。
“刚才提到的事情,说实话也挺不错的”
“刚才?”
“就是在床上连为一体的事情”
“别故意用这种意味深长的说法行吗!你是指我一边牵着你的手,一边看你的创作笔记的事情对吧!?”
“学长真是个亏心事一大排的变态耶”
月子妹妹若无其事地说道。最近我经常被她这么调戏耶。一般女孩子更色的这种说法难道是真的?
“我是觉得写些这种故事也不错”
“这种……你是说刚才那样的?”
“没错。大家住在一起,生活糜烂,大吵大闹的那种”
“敢于把自己的私生活拿出去卖,真是了不起的作家魂……”
“不过这也是学长最喜欢的东西对吧?”
筒隐很自然地笑道。我完全无法反驳。没错,说到底,也许我最想读的正是月子妹妹的人生。
“关于‘艾弗雷特多世界诠释’,我在以前的笔记里写过。学长还记得吗?”
“嗯,是说有无数种分歧的平行世界对吧”
筒隐点了点头。
“我偶尔会想。一段故事结束后,之后的故事一定是有多少个作者和读者,就有多少种分歧。除了我所描绘的我们之间的生活之外,应该还有许许多多超出我们想象的世界存在吧”
那些平行世界中的月子妹妹们各自写就的,关于横寺君的故事——


——比方说,就像上面这样。
虽然种类繁多,事情各异。
不过,无论是我、筒隐、小豆梓、钢铁小姐、小麻衣、艾米、和气小姐、胖太,还是其他人,然后还有更多其他的人也好。
大家只要各自选择那个自己喜欢的世界,然后乐在其中就好。
月子妹妹想表达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这想法不错”
我微笑道。
乐园就在此处。
未来随处皆是。
无法道尽的故事还在继续。
这段生活是其中一段延续,亦是我们的一段人生。
不过人只要活着,就得先把迫在眉睫的问题解决掉不可。
“我说呀,今天的青空宛如鲸鱼畅游一般耶!”
小豆梓来到洗面所,朝我们连连挥手。
“小麻说了,阳台完全不够用,所以大家一起去附近的河滩晾衣服吧!小艾米会为大家做三明治的!”
从她背后的走廊那儿,能看到跟扛大斧的金太郎似的钢铁小姐将堆积如山的床单搬出去的样子。
我们视线交汇,同时点了点头。
“我来帮忙!”
“我也去帮忙做饭”
正当我们各自要从卫生间里冲向玄关或者厨房的当口,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对了在这之前”
“对哦”
我们朝放在鞋柜上的照片作了个揖。
对着母亲,祈祷今天一天能够天晴,以及未来能够身体健康。
『嗯』
——我的脑海里响起司阿姨这声冷淡的回应,便向她招了招手,示意“我出门了”。而神明们肯定也会对我挥手致意吧。
“那咱们走吧!”
我穿上刚搁在地上的鞋子,打开房门。
晴朗的风儿穿堂而过。


>就这样,新的一天开始了——



本帖最后由 kuraiyami 于 2019-4-21 23:27 编辑


后记

大家好,我是相乐总。
以上就是名曰短篇集的,在落幕处播放的余韵故事了。
『欢迎来到NTT!』
这是作为2011年11月号月刊漫画alive附录,经过加笔修正&追加插画之后的短篇。讲述了往昔时分横寺君和小月子的一幕。文体又嫩又青涩呃呃呃呃……我是这么觉得的,不过也许这只是我个人印象罢了。
『网络战争』
这是登载于2014年4月刊行的《变态王子与不笑猫。 监督作品集》当中的短篇,经过修正&添加新插画后完成的。小月子从以前就特别讲究“星花”这个名字呢。顺带一提《被学生胁迫这事儿是犯罪吗?》这部作品的女主的名字也是星花哦拜托各位了!(水到渠成的宣传)
『幕前』『幕间』『尾声』
『奔跑吧钢铁』
『吾辈是狗』
『从那以后』
其余都是本次新写的。每一篇我都是以写长篇的劲头很开心地写下的。并且,我在幕前中以角色读过的书的形式,将各章的参考文献名都列举出来了,其中我尤其参考了《奔跑吧梅勒斯》《我是猫》《山月记》。
本次让监督老师尽了很大的力,得以在插画里融入了正文。关于新生横寺家,我原本写了整整两页纸的长文进行了描写,而监督老师则几乎没有遗漏地用插画将其展现出来了。这番描绘真的太过惊人了……。监督老师的世界第一插画师传说又将刻上新的篇章了。把它作为人类国宝吧。
从封面到彩页,乃至黑白插画,都那么美丽、充满个性且可爱无比,真是最棒&最棒了。
看着本卷里他们和她们稍微成长过的样子,令人不禁感慨万分。请各位务必把本卷后记中监督老师画的月子妹妹,和一卷后记时的对比着看哦。
好了,对相关人士的谢辞已经在上卷说完了,所以没什么要特别写在这儿的东西了。
不过,在变猫刊行过程中,真的发生了很多,经历了许多事情。
在我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的时候被责编拿皮带捆住脖子啦,还被请到泰国、台湾、中国大陆、韩国等地方啦,还在大企业角川里获得了每天关禁闭的权利之类的,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回头一看,嗯这也算偶活嘛。
而各位读者身上,肯定也发生过各种事情,也有过各种经历吧。这世上有很多令人痛苦、令人高兴、让人想哭或者想笑的事情,不过能让这个开心的故事迎来开开心心的结尾,真的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非常感谢各位能够一路陪伴这部作品到最终卷。
变猫的故事到此就告一段落了,然而正如他们的人生还在继续,我们的人生也同样在继续。
只要各位的心意还在,横寺他们一定会在某处开心地生活下去吧。
希望某一天,他们能够和你的人生擦肩而过。
Henteikan变态!(大概是最后的寒暄了)


相乐总








后记
Henteikan变态!我是负责插绘的监督。
虽然是以短篇集的形式,不过看到故事有好好继续下去,在最后能够看到大家稍微成长后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能够画出——结局的数年后他们的样子,我非常开心。应该说是我二次创作的娱乐心澎湃了罢。
我让月子的头发稍微留长些,想让她多增加些女主力。
能够读到这最后的最后,真的谢谢各位了。
真是群完美的变态!




本帖最后由 kuraiyami 于 2019-4-22 00:51 编辑


其实,如果问我最喜欢什么作品,我大概会答《学生会的一己之见》等等,第一时间不会想到《变态王子与不笑猫》吧。

13年暑假,在机场等飞机时,我发现了这么一部动画。《Fantastic Future》的歌声,月子的可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很快便读完了当时有的5卷,觉得这是个怪话连篇的恋爱喜剧,并未太过注意。同样也是13年底,第六卷台版刚出不久,第七卷日文版也是刚刚出炉,但无人接手。初入LK的我,碰巧从学长手里接下了这第七卷。这也算是缘分真正开始之时。
当初的我,第一次接触原文后,发现相乐总这人说话一向都不好好说,隔三差五就冒出一堆怪话,非常烦人。
然后也正好是第七卷开始,这部作品的基调才真正显露出来,潜藏在爽朗喜剧背后的,是沉重粘稠的黑暗,是对幸福的反思。
我还记得在第八卷,翻到阳人一个人呆在客厅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就落泪了。
这部作品终究还是爽朗恋爱喜剧。和催泪八竿子打不着,我却不受控制地哭了。
我觉得这种共感的基础,还是我被相乐总的文字深深吸引这一点。他在戏谑的段落里堆叠拟声词,在严肃的段落里则使用非常书面的文学词汇。这种措辞的落差,在渲染氛围的时候非常好用。也许使用白话一点的动词同样能达到效果,只不过相乐总可能想在字里行间展示他的文学素养吧。还有他那反复使用的摔跤词汇,经常拿出来neta的Q娃,动不动就抖几个专业术语,真的很烦人诶(笑)。
回头看来,这部作品从“建前”“本音”的矛盾开始,全文贯穿着《快乐王子》的灵魂,直到12卷摆脱了一切悲哀的宿命,才让变态王子卸下了肩头负担,才让所有人的幸福里也包括了自己的幸福。13卷短篇集中,他也将这种借鉴经典的手法发扬光大,写出了有自己特色的有趣故事。最关键的是,经历了7-12卷的艰难险阻之后,13卷另一世界的幸福故事才显得那么弥足珍贵。而文中小豆梓对未知世界(直到12卷为止的世界)的憧憬,也许跟我怀念那已被烧掉、化为虚无的那段漫长过去的惋惜有些相似。然而原文已经通过月子和阳人之口,给了这份乡愁一份答案。
——只要去享受自己喜欢的那个世界就好。
这就是相乐总一向喜欢的meta手法。他一直都在通过阳人,表达着自己对世界的看法。
“世间不喜欢那种文学性太强的玩意,还是轻松的恋爱喜剧更受人欢迎”,也许是他本人的自嘲罢。连我都能感受到的出色文字功底,又有多少意义呢?其实大家都不太在意这种东西,只要故事能读着开心,不太复杂就好,对吧。不过,他能一直坚持自己的风格着实不易。
在他的新作里,显然也包含着相同的呐喊,只不过是以另一种角度罢了。他的讲师经历我并不了解,但我相信这部作品应该有很多是他亲身经历的事情。
因为现实原因,他的作品一直包裹着卖肉卖萝莉的外壳。而在桃色外壳的背后,他才会让想看到的那部分读者看到他内心想表达的东西。
动画大概只展现了那层桃色外壳,虽然当时看着萌心荡漾,之后却并未有多少回味。这或许也是某种悲哀(比如某龙王)罢。
他的好基友渡航同志的小说,很快也会迎来完结。虽然两部作品除了同样是恋爱喜剧之外基本没啥相似的,但我越发觉得他们二者的本源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对幸福的思考。阳人和八幡,说到底都是那种没有把自己算进幸福范畴的人,然而随着故事的发展,阳人、月子、小豆梓等等角色还是牢牢掌握在相乐总手里的,可八幡、雪乃和结衣已经不是渡航一个人能说的算的了。我想,这或许就是两个人的差别吧。
《变态王子与不笑猫》,终究还是充满相乐总自我存在的故事。他的思绪渗透在字里行间,阳人、月子都是他表达情绪、表达思维的窗口。13卷的完结,也是他放开手,让角色自己成长,让所有读者自行描绘各式各样平行世界的邀约。阳人和月子的故事,在完结的那一刻,也正式开始了。
而正如相乐总自己在后记里所说,正如他们的人生还在继续,我们的人生也同样在继续。这也正是我自己想说的话。
接下来,就一边守望天神星花故事的发展,一边期待八幡雪乃故事的终焉,一边等待景太天道故事的完结吧。


若是还有什么想法,我也许还会再添几笔。
那么,感谢各位这6年来的陪伴。我们有缘在别的作品相见罢。


心葉















虽然正文里没有,不过既然他们都同居了,而且相乐总后记特地强调月子很中意“星花”这个名字,我觉得基本坐实了女儿吧。至于姓氏估计是阳人入赘所以(




其实以前月子叫小豆子是叫“小豆先輩”的,而现在叫“あーちゃん”了(这个比较难看出来)
然后就是很多细微调整,哎贼麻烦(




啊我脑抽了,你在说NTT作战233333
不知道哪儿还能找着原版




看了、翻了相乐总小说这6年,很明显感觉的到他的文字素养和一般轻小说作家不在一个级别。
碍于我自己的中文表达能力,中文看上去可能表达比较普通,实际上日文的表达用的都是非常正式、比较古典的词汇、词组、句式等等。(我有时间想自己好好总结一下,因为的确学到了不少)
再者就是发挥日语的语言特色,大量使用拟声词,一般是在诙谐的地方使用;而到严肃的场合就立马换回正式书面用语。也许收放感是来自这里。
哎,谢谢鼓励


小豆梓短篇这俩插图,我挺担心没设权限会不会有啥问题




噗,你以为我第四章没搞完就放上来了嘛ww




应该算月子吧。
毕竟就月子阳人俩同居,其他人终究只是借住(大雾)




欢乐的小说我看的还真不多,一时想不起来=。=
gamers DLC2等我朋友考试考得差不多了就能放出来其实。
说白了番外都是DM杂志上的东西,有条件你也可以自己搜一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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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gqw92 平民
非常感谢

2 个月前 0 回復

雪冬 勳爵
看看变猫的完美收尾,再看看女儿那本仓促收尾,要是女儿那部也能好好收尾就好了

2 年前 1 回復

凡世之人2.0 騎士
感谢大佬

4 年前 1 回復

stre1654 王爵
感謝分享,這部完結百感交集,從學生時代就一直關注了

4 年前 1 回復

ted423 騎士
出于保存需要,自己折腾了个epub
链接: https://pan.baidu.com/s/1cup1xRYuDd4MSb_EfZS8tQ 提取码: g47r 复制这段内容后打开百度网盘手机App,操作更方便哦

4 年前 7 回復

yukivi 皇帝
感谢大佬的分享,没想到已经完结了呢。

5 年前 0 回復

轻之原草 騎士
求下载地址

5 年前 0 回復

raiden187 侯爵
完结了,就看过动画,不知道结局咋样,前来补原作

5 年前 0 回復

cuilonglin 勳爵
相乐总还是6啊

5 年前 0 回復

pzj1998 侯爵
完结撒花,下一部作品见

5 年前 0 回復

lawliet2007 公爵
虽然看起来是开放结局但隔壁的女主已经暴露谁是赢家了,也算是解释了女儿为啥会想写小说?

5 年前 1 回復

  • 拟态创造 騎士 : 隔壁女主笔名选了星花小豆,说不定还是大家在一起的大团圆结局

    3 年前 回復

有栖酱 平民
!!!居然还有!我不知道!

5 年前 0 回復

cs5243 騎士
谢谢款待,辛苦翻译君了

5 年前 0 回復

ohayou123456 騎士
这是很早看的一个小说非常有意思,????????????

5 年前 0 回復

victfore 平民
感谢lz辛勤付出

5 年前 0 回復

二次元的迷失 子爵
终于完结撒花了吗

5 年前 0 回復

Dogdigdug 平民
谢谢大佬,期待这部小说已经很久了

5 年前 0 回復

游戏人生12 騎士
只有感谢,期待新作

5 年前 0 回復

navychung 伯爵
终于出到全集完了,
其实本人中途就弃书了, 不是因为不好看 作者的文风,文笔,故事的剧情,包夸我超喜欢的男主角阳人我都很爱






然而我是死忠的小豆梓党, 月子太稳了舍不得追下去

5 年前 3 回復

xuo082008 平民
老早前看的动画,不过追着追着也就忘了,现在看到结局也只能感慨下

5 年前 1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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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raiyami 王爵
春の海ひねもすのたりのたり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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