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與S的無賴同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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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野村美月
插畫:東野春秋
譯者:Runo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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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待狂男主角 Meets 虐待狂美少女
真田大輝是個藝術白痴,卻選擇加入美術社。
其實,美術社社員只是表面上的身分。
他真正的目的是從美術教室偷偷鑑賞管弦樂社的美園千冬,
盡情盯著她看。這就是非正式的社團「鑑賞社」。
美術社還有個跟他一樣會偷看音樂教室的社員。
是名擁有一對宛如天青石的深邃藍眸,
以及柔順耀眼金髮的美少女──藍本露琪雅。
大輝懷疑,露琪雅會不會也是同道中人……!?
虐待狂男主角與虐待狂美少女為戀情聯手的純愛故事!
作者:野村美月(Mizuki Nomura)
出生於福島,現居東京。
代表作為《文學少女》系列、《光在地球之時……》等。
最近買了生平第一支手機。
插畫:冬野春秋(Haruaki Fuyuno)
插畫家。喜歡槍械和腳踏車。
「那位眼神囂張又陰險、
身上散發出一股體味、
不修邊幅的同學。
雖然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難道你也是嗎?」
第一話 小提琴天使與長笛妖精,以及無賴的我們
聽見身旁傳來甜美憂傷的嘆息聲,我──真田大輝將視線移向旁邊。
「唉──」
跟天青石一樣的深邃藍眼目光陶醉,光滑白皙如大理石的臉頰染上薔薇色,這個正在凝視窗外的人,是擁有一頭燦爛柔順的金髮、校內赫赫有名的女生。
(藍本露琪雅!該不會這傢伙也──)
我屏住呼吸,人稱全校第一美女兼才女的那女人,用明亮的雙眼對我投以嫌棄的目光,像要求證般開口詢問:
「那位眼神囂張又陰險、身上散發出一股體味、不修邊幅的同學。雖然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難道你也是嗎?」
◇ ◇ ◇
一聽到我是美術社社員,國中的朋友和現在的同學都驚呼出聲。
「咦!大輝是美術社的啊!?」
「你這個畫香蕉畫蘋果畫橘子統統都會變榴槤的藝術白痴竟然加入美術社!」
「在素描大會上展示的風景畫,建築物的線條抖來抖去,顏色也因為用太多紫色和綠色,搞得跟《DERODERO》【註】裡面的鬼屋一樣的大輝加入美術社!?」【註1:日本漫畫家押切蓮介的搞笑恐怖漫畫。】
大家驚訝地瞪大眼睛。
「你們學校規定學生一定要加入社團嗎?所以你才選了個感覺比較輕鬆的?」
「原來如此,只有名字登記在上面的幽靈社員啊。難道你會去那邊畫畫、刻版畫?」
「就是在美術教室看看漫畫、睡睡午覺嘛。那我就可以理解了。」
他們擅自推測,下達結論。
對他們來說,我加入美術社就是如此瘋狂的行為。
我覺得很麻煩,所以刻意不去反駁,喃喃回答:
「誰知道呢……」
小學我就知道自己完全沒有藝術細胞,因為美術成績滿分五分,我永遠只有兩分。
大概是因為我的勞作做得還算認真,老師顧及我的感受,不忍心只給我一分吧,可是看到我用紙黏土做的熊貓,坐在隔壁的女生因為它太恐怖,嚇到哭出來了。雖然頭有三顆、眼睛掉出來、舌頭斷掉了,那確實是熊貓啊。
總之,直到高中一年級的夏天為止,我參加的都是練習累到不行的田徑社,後來和學長起了些爭執退社後,就一直沒加入社團。
至於為何現在──升上高二的五月,我每天放學都一定會去校舍四樓的社團教室報到?
為何每天都把桌子搬到窗邊,用一點都不擅長做細工的粗糙的手亂捏黏土,拍它、扯斷它、把它們黏在一起,製作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神祕物體?
是因為我在偷偷進行某個非正式社團活動。
沒錯,美術社社員只是我表面上的身分。
只不過是真正的社團活動的煙霧彈!
我將十六歲的滿腔熱血統統投注在其中的唯一且最棒的社團。
那就是──「鑑賞社」。
不是干涉內政的「干涉」,不是完全勝利的「完勝」,也不是Sentimental Journey的「感傷」。
和靜靜觀察事物,思考它本質上的意義的「靜觀」有那麼點不同。
和欣賞景色的「觀賞」也不太一樣。【註2:「干涉」、「完勝」、「感傷」、「靜觀」、「觀賞」皆與「鑑賞」日文同音。】
「鑑賞」的意思是理解藝術作品美的價值,並且充分品味它。
因此,鑑賞是需要對象的。
對我來說,她比全世界的藝術品都還耀眼。我的鑑賞對象美園千冬,出現在我用來製作神祕物體的美術教室正對面的音樂教室,中間隔著中庭。
她跟我一樣是私立尤莉卡高中的高二生,留著一頭在肩膀下面搖晃的柔軟清爽黑髮,皮膚白、身材嬌小、文靜有氣質,是個內向認真的女孩。
第一次見到她時,我沒想到世界上竟然有這麼符合我理想的少女,纖細可愛又楚楚可憐,感動得意識差點飄到大氣層。
甚至覺得在第一志願的應考日得了流行性感冒,發高燒窩在棉被裡還拉肚子拉到呻吟是件幸運的事,激動得全身顫抖。
順帶一提,尤莉卡高中的偏差值雖然比較高,從我家搭電車過去單程就要一個半小時。不過美園的可愛、靦腆的微笑、染上淡粉色的稚嫩臉頰、從猶如櫻桃的嘴脣間傳出的細小聲音、拘謹地默默低下頭的動作,全都正中我的好球帶,足以讓我遺忘漫長無聊的通車時間。
我馬上調查她的姓名、年級和班級,也查到美園從小就在學長笛,社團是管弦樂社。
還知道社團活動時間,她總是坐在靠窗的位子練習吹長笛。
真想多看看她可愛的側臉。真想為她每一個害羞的表情讚嘆出聲。真想被她優雅的動作治癒。
然而,想加入管弦樂社必須懂樂器。我碰過的樂器卻只有直笛和口風琴,樂譜也一樣,怎麼看都是群發情的蝌蚪。
而且,像我這種臭臉男跟她待在同一個社團,無禮地盯著她猛看,八成會嚇到纖細如雪的美園。
這樣非常不好。
想要盡情欣賞全世界最喜歡的事物,又不想被當事人發現,該怎麼做?
從可愛的髮旋到纖細的脖子,小巧玲瓏又惹人憐愛的胸部到纖纖細腰、自裙底伸出來的苗條雙腿──想要猛盯她的身體又不嚇到對方,應當如何是好?
我用單程一個半小時的通車時間絞盡腦汁得出的結論,就是加入美術社。
入社前我當然有先去參觀過,不著痕跡地確認從窗戶看出去的景致。
在我看到中庭另一邊的教室,美園將櫻桃色的嬌嫩嘴脣輕輕抵在銀色長笛上,雪白臉頰染上淡粉色,優雅低下頭的瞬間,我為自己的視力遠高於二點零,抵達奇蹟的領域一事,感激得全身顫抖。
這樣就能好好「鑑賞」美園吹錯時害羞得臉紅的模樣,以及吹得好時粉嫩的嘴脣微微揚起,高興微笑的模樣。
於是,我拿美術社社員的身分當煙霧彈,創立社員只有我一個人的鑑賞社。
所謂的鑑賞社,簡單地說就是盡情欣賞、品味自己喜歡的美麗事物的社團。
可是為了避免對方發現自己的存在,只能遠遠「看著」她。
那就是我制定的鐵則。
一旦跨越這條界線,害美園有哪怕只有那麼一點的危機感或厭惡感,就不是神聖的社團活動,而是噁心的跟蹤狂。
既然叫做社團活動,果然得加點限制,不能只是樂在其中。
此外,正因為有這個限制,單純凝視對方的這個行為才會昇華成高尚的喜悅。
幸好美術社社員本來就少,外加入社當天其他社員來跟我打招呼,看到難以言喻的不祥物體在我手中逐漸成形就「呃!」了一聲,啞口無言,彷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般迅速離開,在那之後都沒找我說過話。
因此我可以不受周遭的干涉,專注於鑑賞社的活動上。
今天我也坐在面向中庭的特等座,一邊亂捏黏土,一邊鑑賞全世界最可愛、溫柔、楚楚可憐的人。
美園就是要配長笛。不管是鋼琴還是小提琴,都無法引出那至高無上的清純性感氣息吧。
美園無垢的嘴脣碰到冰冷銀色長笛的那一幕果然很讚,她吹得太用力,臉頰慢慢泛起紅潮的畫面也不錯。
看樂譜時垂下的視線也令人興奮。
噢,美園剛才是不是吹錯了?眉毛有點垂下來!臉頰越來越紅,看起來很沮喪。她皮膚白,所以臉一紅就很明顯。美園害羞沮喪的表情果然最棒了。喔喔喔,眉毛又垂得更低啦。
真想再對她壞一點,把她欺負到快要哭出來。
我開始妄想。
故意對她口出惡言、對她冷眼相待,美園兩眼泛淚,抬頭看著我,用那纖細微弱的聲音說──
──大輝同學,你、你好壞。
──請你……不要欺負我。
──討厭!我……我會害羞啦。大輝同學。
啊啊,太棒了。
美園性感的哭臉萬歲。
當然,我不可能對現實的美園使壞弄哭她。
看到美園無精打采,我會擔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看到管弦樂社的女社員薩克斯風不小心撞到美園的肩膀,害她晃了一下時,我差點忍不住打開窗戶破口大罵「混帳!給我小心點!」。
我絕不原諒傷害美園、嚇到美園、害美園難過的人。包括我自己。
然而我總是會忍不住妄想美園含淚發抖的模樣,真矛盾。
仔細一想,我幼稚園的時候曾經拿上面爬著毛毛蟲的樹枝追著喜歡的女生跑,把她嚇哭。
她的眼淚超棒的。
我一定從小就有這種嗜好。
──真是個變態。
在用噁心的視線偷看心上人,把她從頭到腳審視一番的這個瞬間,我就已經無法擺脫這個稱號。
沒差,就算是變態也沒什麼好害羞、難過的。
在外面隨便展示自己的變態嗜好當然很有問題,但我可是高貴的鑑賞社社員。
不能用理性掩飾自身的變態之處成何體統?
茂密樹枝上的綠葉,在五月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天空萬里無雲,連空氣都亮晶晶的,坐在音樂教室窗邊的美園千冬將櫻桃色的嘴脣湊近長笛,在我為她惹人憐愛的可愛側臉嘆息時。
「唉──」
旁邊傳來跟我一樣的嘆氣聲。
「呣。」
我望向隔壁,留著一頭高調金髮的女學生,在我旁邊的窗戶撐著頰嘆氣。
白金色長髮如一道耀眼的金色長瀑,自肩膀垂落腰間。皮膚像大理石一樣白皙,看起來冰冷光滑,安裝上明顯的雙眼皮、給人一種倔強感的高挺鼻梁、性感的紅脣等高水準零件的臉孔也非常美麗。
她側身對著我,身體微微前屈,因此引人注目的豐胸、纖細腰部、形狀姣好的臀部都被特別強調出來。
隔著窗戶熱情凝望對面校舍的眼睛,是和天青石一樣的深藍色。
我知道這個存在感強烈到讓人覺得煩的女人是誰。
她是混血兒,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金髮和藍眼都是天生的,成績也名列前茅,品行端正,性格知性冷靜,人稱全校第一的美人兼才女,但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
一臉「我長得漂亮腦袋又好」、孤高冷僻的女人,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頭髮也留太長了。她本來就是金髮,看了讓人覺得很礙眼,給我剪短啊。上游泳課時妳的頭髮塞得進泳帽嗎?
假如這裡不是美術教室,假如這女人看得入迷的不是音樂教室。
假如那裡沒有管弦樂社的社員拿著樂器努力練習,我八成會別過頭,完全不會在意。
然而。
(藍本露琪雅!該不會這傢伙也──)
我屏住呼吸瞪著她,那對耀眼的天青石色眼睛便往我身上看過來,彷彿在嫌棄、觀察我。
她接著用有點冷酷的高傲語氣詢問:
「那位眼神囂張又陰險、身上散發出一股體味、不修邊幅的同學。雖然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難道你也是嗎?」
果然是這樣!我心中瞬間燃起怒火。
其他社員還沒來美術教室,只有我和藍本露琪雅兩個人。氣氛緊張起來。
我們像在威嚇彼此般瞪著對方,同時開口。
「妳愛上美園了嗎!」
「你也看上忍了?」
露琪雅瞪大眼睛,想必我也是一臉錯愕。
「忍是誰啊?」
「美園是哪位?」
我和她的聲音再度重疊。
「眼神跟歹徒一樣、邋裡邋遢的你不認識忍嗎?是管弦樂社的小笠原忍。拉小提琴的模樣夢幻又美麗,二年一班座號二號的忍。」
露琪雅帶著高高在上的眼神說,一副「竟然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的樣子,害我頓時不爽。
「眼神跟歹徒一樣的人是妳。說到管弦樂社當然是美園千冬啊。妳竟然不認識吹長笛、楚楚可憐、文靜有氣質那個美園。」
「不,說到管弦樂社就是忍。纖細苗條、純潔無垢又可愛的小提琴天使。」
「不對,是清爽純真又健康的長笛妖精。」
「是忍。」
「是美園。」
我們的臉近到額頭快要碰在一起,咬緊牙關互瞪,然後猛然回神。
露琪雅也把嘴巴癟成「ㄟ」字形,再次確認:
「簡單地說,你那無禮的視線不是在看忍對吧?」
「我又不是Gay。妳才是,妳應該不是在看美園,色瞇瞇地嘆氣吧?」
「我不是蕾絲邊。」
露琪雅挑起金色的眉毛否定。
神祕的天青石色眼睛閃過一道光芒。
「我喜歡純潔有禮的可愛男孩。就像忍那樣。」
「我也喜歡文靜柔弱的清純女孩。像美園那樣。」
「那你從這扇窗戶偷看的不是忍,而是那個美園同學是吧。因為從這裡可以盡情偷看管弦樂社嘛。是用來偷窺的絕佳位置。最棒的特等席。」
「妳說偷窺?哈!竟然用這麼低俗的詞彙貶低自己的行為。才女之名都要掃地囉,藍本露琪雅。」
看到我嘲笑她,露琪雅冷冷皺起眉頭。
「那你是在這裡做什麼?難道你打算跟我說你在認真參與社團活動?那才叫卑鄙又醜陋。」
「不,這不是藉口,我純粹是在這個地方參與社團活動。只不過,是鑑賞社的。」
「『鑑賞社』?」
露琪雅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那是什麼?」
「美術鑑賞的『鑑賞』。不過鑑賞的不是藝術品,是美園。」
我為露琪雅說明鑑賞社的活動內容和鐵則。這和單純的跟蹤狂不一樣。鑑賞是測試自己的理性及人格、更加自律的行為。
露琪雅抿起嘴脣,面色冷淡聽我說完,用酷酷的聲音回了句「令人傻眼」,然後──
「不過,我覺得很棒。」
她臉泛紅潮,天青石色的雙眼炯炯有神,用那對眼睛看著我宣言:
「我也要加入鑑賞社。」
什麼!
◇ ◇ ◇
一週後──
起初我擔心這麼引人注目又盛氣凌人的女人坐在旁邊,會妨礙鑑賞社靜謐的活動,不太想讓露琪雅入社,露琪雅卻說:
「只要看著純潔無垢的忍,你那張令人不快的臉根本不會進入我的視線範圍。」
「我也是,除了可愛的美園,其他東西我統統可以過濾掉。」
「那就沒問題囉。」
「嗯,一點問題都沒有。」
我如此回答。
露琪雅把椅子搬到窗戶正前方,將素描本放在大腿上,一邊用炭筆素描,一邊熱情凝視窗戶對面的教室,我則在她旁邊繼續進行我的社團活動。
剛開始那兩天,我們都無視對方的存在,但或許是因為我們本來就很像吧,自然而然就開始交談。
「今天忍的肌膚也一樣光滑耀眼。水潑到他身上應該會變成透明的寶石彈開來吧。」
「美園的黑髮好像也變得更柔順有光澤了。每一根髮絲都和纖細漆黑的絲綢一樣。」
「真慶幸我的視力高於二點零。」
「我也每天都會吃菠菜和納豆,努力維持這奇蹟般的視力。」
「沒錯。我沒有一天會忘記吃藍莓膠囊。」
我們面向窗戶,低聲交談。
表情是完美的撲克臉,一個捏黏土一個素描,手從來沒有停過。
美術社社員因為全校第一的美女兼才女露琪雅的加入,顯得坐立不安,但由於露琪雅帶著完美的冷淡表情專心畫畫,外加素描本上的畫有的像被分屍的屍體,有的像融化的史萊姆群,實在太過異常,難以理解,其他社員便別開目光,悄聲離去。現在他們也在遠處對我們投以看待神祕事物的目光。
「對了真田同學,你在捏的東西是?被車輾爆的豬內臟嗎?」
「妳看過被車輾爆的豬內臟啊,藍本露琪雅。這是美園。我才要問妳在畫什麼。是摔到地獄針山上的鳶嗎?」
「你看過摔到地獄針山上的鳶?這是忍好嗎!」
露琪雅冷靜回答。
當然,小笠原忍不像針山也不像鳶。
是個聽露琪雅說他是「一絲無垢的天使」、「全世界最純淨至高的美」會深感意外的,極為普通、長得有點像女孩子的柔弱少年。
「我第一次見到忍,是在新學期剛開始,淡粉色櫻花盛開的時候。當時我走在學校走廊上,聽見可愛的尖叫聲,接著眼中盈滿淚水的忍彎腰跑出來,撞到了我,跟小松鼠一樣顫抖不止,對我說『有、有、有╳螂』。我用手上的書包把追著忍飛過來的╳螂打到地上,一腳踩死牠。忍臉色蒼白,抬頭看著我。他好像還沒從被╳螂追的打擊中恢復,嚇到話都講不出來。我什麼話都沒說,直接走掉,一邊回想忍那雙盈滿淚水、惹人憐愛的眼睛,心臟跳得快到不行。當天晚上,我用天藍色的筆在日記上寫下『我遇到了理想中的天使』!」
露琪雅踩爛的那東西是誰收拾掉的呢……我忍不住在意起不重要的部分。
說起來,被區區一隻又黑又亮的蟲嚇到快要哭出來,到處亂逃,同為高二男生的我覺得挺可悲的,可是露琪雅好像覺得這軟弱的部分正是萌點。
小笠原忍在音樂教室窗邊優雅歪過小小的臉,拉著小提琴,露琪雅用天青石色的雙眼熱情凝望他,神魂顛倒地嘆了口氣。
「啊啊,忍。真想不打麻醉就把和我的眼睛同樣顔色的耳環刺進你可愛的耳垂,讓你漂亮的臉蛋因恐懼與痛苦而扭曲。真想用冷漠的言詞罵你,讓你哭出來。」
露琪雅本來就長得好看,所以她陶醉地講出這番話的模樣如黃金女神般高貴,甚至讓人有種慈悲為懷的感覺,但內容還挺那個的。
「真想塞住忍的口鼻讓他無法呼吸,看他痛苦地用纖瘦的四肢無力掙扎,用泛淚的眼睛看著我哀求。真想把蝸牛放在他纖細的脖子上。想看他被冰冰涼涼的觸感嚇到,覺得蝸牛很噁心而扭曲的表情。」
「扭曲的是妳,藍本露琪雅。要是妳真的這麼做,妳的地位肯定會從校園女王掉到變態。」
我冷靜地告訴她,露琪雅卻絲毫不覺得慚愧。
「我才不需要校園女王這種頭銜。莎士比亞說過,『玫瑰不叫玫瑰,亦無損其芳香』,就算我從女王變成變態,我的美貌與智慧依然不會改變。」
她如此斷言。
「而且,我知道妄想終究是妄想,我也是有理性與自制力的,不會隨便發洩自己的慾望,害他人感到不快。這種事我只會跟你一個人說。」
「跟我說就沒問題嗎?」
「嗯。因為你跟我一樣噁心不像話。可是,你肯定這樣的自己。」
「是啊。我們是一丘之貉。如果妳是變態,我也是變態。」
「沒錯,我們是披著理性之皮的變態,高貴的鑑賞社社員。」
「就是這樣。」
提問的聲音和回答的聲音都同樣冷漠,我卻感覺到在那之間彷彿萌生了溫暖的同感。
藍本露琪雅,我本來以為妳是惹人厭的金髮女,想不到妳意志堅定,是個了不起的傢伙。
露琪雅也瞄了我一眼,嘴角似乎微微揚起。
「真田同學是因為和田徑社的學長吵架才退社對吧?我聽說那個學長會欺負特定的一年級生,你跑去跟他抗議。你正義感滿強的嘛。我非常意外。」
「只是因為我看學長那個時候穿的粉紅色企鵝T恤不順眼啦。」
我回答時依然看著正前方,露琪雅再度瞇起眼睛,好像輕笑了一聲。
之後,和平的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露琪雅開口說道:
「至今以來,我一直都只有在自己的腦內思念忍,不過有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挺好的。」
「我也這麼覺得,雖然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進行鑑賞社的活動,兩個人也不錯。」
「可以跟別人聊心上人的事真開心。」
「我說不定也希望有人可以聽我聊美園。也許我一直都想跟別人暢談美園羞得染上粉紅色的臉頰實在太純潔,真想讓她的臉頰被像水晶一樣的眼淚弄溼。」
「我也是,真想不停欺負忍,讓他哭到喘不過氣。然後再緊緊抱住他。」
「美園緊張時把身體縮起來的樣子也很讓人興奮。想讓她更害怕一點。想把毛毛蟲放在她絲綢般的頭髮上。」
「想監禁忍,用黑色的鐵鍊把他綁起來。」
「想幫美園戴上紅色項圈,逼她學狗叫。」
我們帶著神清氣爽的表情分享越來越危險的妄想,彷彿在對美麗的藝術品發表感想。
我的胸口被熱情填滿,心跳加速。
多麼幸福的時間。
「美園果然是長笛妖精──不對,是女神。」
「忍是小提琴天使。不,是構成我的世界的神。」
我們陶醉地瞇起眼睛。在我產生這段光輝燦爛的時間將永遠持續的錯覺時,「那件事」發生了。
在對面的音樂教室窗邊專心演奏長笛和小提琴的美園千冬與小笠原忍,突然──肩膀一晃,抬起頭。
然後,美園看著小笠原。
小笠原看著美園。
兩人互相凝視。
他們單薄的肩膀抖了一下後,同時急急忙忙低下頭,臉上泛起紅潮。
剛剛那是……
在窗戶後面目擊整個過程的我,僵在原地。
露琪雅跟我一樣,在旁邊動也不動。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看著對方,害羞地移開視線低下頭,簡直像愛情電影中的畫面──
心裡湧上一股不安。
不,那只是巧合!
他們對對方抱持好感──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我不希望有這種事。
在我旁邊沉默不語、面色僵硬的露琪雅肯定也在想同樣的事。我很瞭解支配她、拘束她的焦躁與混亂,以及胸口傳來的痛楚。因為那就是我現在的感受。
拜託是巧合。
拜託是錯覺。
在我帶著心如刀割的心情如此祈願的這一天,小笠原和美園再也沒有對上目光。
不過──
美園千冬偷偷抬起頭,害羞地看著低頭拉小提琴的小笠原忍。
小笠原看著低頭優雅吹著長笛的美園,一副心急難耐的樣子。
只有我跟露琪雅知道。
◇ ◇ ◇
看來鑑賞社面臨重大的危機。
過了幾天。
我和露琪雅日漸焦躁。
從我們第一次察覺到危險的那一天起,小笠原忍和美園千冬開始頻頻四目相交。
起初時機總是錯開,一方看著另一方,另一方卻常常沒發現,專注於練習上,不過之後大概是對對方的視線越來越敏銳了吧,只要看著對方,對方就會抬起頭,目光交會的次數逐漸增加。
他們肩膀一顫,立刻害羞地別開視線低下頭,瞄了對方一眼。
然後再度對上眼,雙頰泛紅,又把頭低下來。
奇怪……美園害羞的表情明明是我最喜歡的配菜,看到她因為小笠原而臉紅,我的胸口卻悶悶的。
旁邊把素描本攤開的露琪雅也拿著炭筆停止動作,難過地咬住嘴脣。
「……」
宛如一道長瀑的白金色髮絲也沒什麼光澤,不曉得是不是我多心。熱情的天青石色眼眸今天也是熄火狀態。
露琪雅突然開口。
「……真田同學。」
「幹麼?」
「…………沒事。」
令人難受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段時間後,露琪雅低著頭咕噥道,語氣僵硬。
「沒事」。
接著她拿起炭筆在素描本上「喀喀喀」猛畫,開始增加線條。
簡直像要把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這幅畫上,緊咬下脣,低頭瞪著素描本不停動筆。
到目前為止,露琪雅都是一邊在素描本上隨便亂畫,一邊看著窗外,鑑賞對面校舍的小笠原忍,陶醉地瞇起眼睛,現在她卻只盯著素描本,彷彿有人在阻止她,叫她絕對不可以看音樂教室。
我錯失向露琪雅搭話的機會。
到了離校時間,我們一起離開美術教室。
夕陽把操場染成一片暗紅色。
我們默默並肩而行。
露琪雅盯著腳邊,神情嚴肅。空氣明明涼涼的,我卻覺得身體一直在冒汗。
走出校門時,露琪雅看都不看我一眼,扔下一句「……我要走這邊」準備離去。我反射性抓住她的手。
彷彿輕輕一折就會斷掉的纖細手腕,令我心跳漏了一拍,露琪雅咬緊牙關回過頭。
她瞪著我,像在罵我「你這是在做什麼?」。
有點無助、沒心力再去思考其他事的倔強又柔弱的表情,害我該說的話又卡在喉嚨。跟露琪雅互看了一會兒後,我僵硬地放開她的手。
「……抱歉。」
露琪雅低下頭,面色緊繃。
「你做了什麼需要道歉的事嗎?」
我答不出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露琪雅仍然不看我的臉,冷淡地對我說:
「再見。」
然後越走越遠。
我像在原地扎根似的杵在那裡。
露琪雅在社團教室講到一半的話是?
她想跟我說什麼?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那時她對我露出的表情非常不安、脆弱、痛苦。
可是,最後我並沒有問出答案。
風又變冷了。
我看著宛如一道冰冷耀眼的奔流的金色長髮,消失在染上夜色的馬路對面,胸口隱隱作痛。
◇ ◇ ◇
隔天下課時間。
我因為睡眠不足,在自己的座位上撐著頭思考昨天的事時,同學們的交談聲傳入耳中。
「你去問啦。」
「不要,因為,怎麼可能嘛!」
「對啊,大輝跟藍本最好是有可能。」
他們好像在聊我和露琪雅,我便把頭轉向那邊。
「找我有事嗎?」
我主動詢問,同學們尷尬地縮著脖子走過來。
「大輝,你跟藍本露琪雅在交往嗎?」
啥?
腦袋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這傢伙在說什麼?
露琪雅跟我交往?怎麼可能,跟把用綠辣椒做成的泰式酸辣湯淋在用整根紅辣椒做成的超辣咖哩上吃一樣扯。
「昨天放學後,有人看到你跟藍本牽著手一起回家,現在都傳開了。」
「什麼!」
「美術社的人也說你們在美術教室都把椅子靠在一起說悄悄話。」
「沒錯,說你們絕對在交往。」
我啞口無言,一面叫自己冷靜下來,一面向他們解釋:
「我跟藍本只是同社團,沒有特別的關係,我們家也在反方向,不可能一起回家。」
我語氣冷淡,眉頭也皺了起來,說不定他們會覺得我在生氣。
「說、說得也是。」
「根本不可能嘛。聽說藍本對高中男生一點興趣都沒有。」
同學們有點畏縮,接受我的說法。
胸口還是悶悶的,不太舒服。
該死!昨天有人看到我抓住露琪雅的手嗎?然後被人加油添醋,傳出「我和露琪雅在交往」這種誇張的謠言。
我雖然很普通,金髮美女露琪雅在尤莉卡高中可是個大名人。現在謠言肯定又傳得更開了。
得想點辦法。
我站起身,走向露琪雅的班級。
可是在教室裡找了一遍,卻沒看到那頭引人注目的金髮。在這裡待太久可能會讓謠言越傳越厲害,我只得乖乖離開。
下一堂下課時間,下下一堂下課時間,我都故作自然地跑到露琪雅班上偷看她在不在,卻仍然找不到她。
難道她沒來上學?
第五節課。
我又跑去露琪雅班上,站在外面偷看。
「真田同學?」
這時,去年跟我同班的女生出聲叫喚我。
「你來找露琪雅呀?」
「啊,呃……是這樣沒錯。不過我跟藍本只是同社團的夥伴。」
人家又沒有問,我就急忙解釋起來。對方輕笑著說:
「嗯,露琪雅也是這麼說的。她說你們是S夥伴,即使會成為共犯,也不會在一起。」
「──」
那傢伙說了這種話啊。S夥伴是什麼鬼。好啦,她說的或許沒錯。
對方突然露出擔憂的表情,對越來越慌張的我說:
「露琪雅說她有張畫趕著畫完,下課時間也一直待在美術教室,午休時間結束後,她就因為身體不舒服早退了。不過她說只是有點累,睡一天就會好。」
「這樣啊……謝謝妳告訴我。」
我向她道謝,回到班上。
早退?她真的沒事嗎?
還有,她是為了畫畫才……
昨天她也是拚命畫那張畫,為什麼露琪雅不惜這麼拚,也要把那張畫畫完?
仍然是個謎。
◇ ◇ ◇
放學後,一切的謎團都解開了。
我獨自坐在美術教室窗邊,又開始思考露琪雅的事時,一名長得有點像女孩子的男學生從門口探出小巧的臉,用溫和的聲音說:
「那個,不好意思。」
是小笠原忍!
我慢慢走過去,只有隔著窗戶看過的少年出現在眼前,連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害我心跳加速。
站在他前面仔細一看,細緻的肌膚與柔順的頭髮確實令我驚訝,不過他果然不到絕世美少年、天使這種程度,就是個極為普通的嬌小少年。
小笠原慎重地將手上捲成筒狀的紙遞給我。
「這是上午藍本同學拿給我看的,她忘記帶走。不好意思,請你幫我還給她。」
他彬彬有禮地小聲說道。
「……是藍本的畫。」
「咦……嗯、嗯。」
小笠原突然支支吾吾起來,睜大眼睛目光游移,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
我瞬間意識到。
露琪雅跟小笠原告白了。
──……真田同學。
──…………沒事。
意識到那時露琪雅講到一半收回去的話。以及,為何露琪雅堅持畫完那張畫。
一切都聯繫在一起──包含午休時間結束後,露琪雅就因為身體不舒服早退──血液一口氣衝上大腦。
那個時候,露琪雅決定跟小笠原告白,想要問我有什麼意見。
把畫畫完是為了給小笠原看蘊含心意的那張畫,早退的原因肯定是──
心臟痛得宛如刀絞。苦澀的唾液在口中擴散開來。
露琪雅被小笠原甩了。
「那就麻煩你了。」
小笠原把露琪雅的畫交給我,離開美術教室。
打開那張畫一看,上面畫的是有點像五官歪掉的笑福面,又有點像被壓爛的饅頭的神祕物體。
究竟小笠原有沒有看出這是在畫他呢。
「一定沒看出來吧……」
這句自言自語一傳出口中,胸口就抽痛起來。
我咬緊牙關,彷彿失戀的人是自己,低頭看著露琪雅的畫。
◇ ◇ ◇
隔天,露琪雅在下課時間主動到教室找我。
「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喔、喔。」
看到露琪雅一臉神清氣爽,我困惑不已,和她一起走向美術教室。
窗簾是拉上的,教室裡有點陰暗。一進到只有我們兩個的教室,露琪雅就用優雅的手勢將肩膀上的濃密金髮往後撥,直盯著我說:
「你昨天好像有來我們班找我?」
「……」
「謝謝你。」
「沒什麼……」
「我要退出鑑賞社。」
「……」
我默不作聲。
「你不驚訝呢。」
「……昨天放學後,小笠原忍拿著妳的畫過來。他說是妳忘在他那邊的,託我還給妳。現在在我這裡。」
露琪雅眼中初次浮現怯弱的光芒,瞬間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然後像在忍耐般,使力提起嘴角。
「是嗎?」
她低下頭,一邊用手捲頭髮。
「忍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所以沒辦法回應我,不過他很高興……謝謝我的心意。畫也是,聽到我說我想讓他看看這張畫,他就收下了,一點都沒有不甘願,還拚命誇我『真是張富有哲理的畫,不愧是藍本同學,這張畫肯定具有非常深奧的含意』……」
露琪雅聲音微弱,講話斷斷續續的。
她輕輕哽咽一聲,抬起頭展露笑容。
「忍真的是個好孩子。不愧是我,眼光真好。」
是抹令人心痛的美麗笑容。
猶如一道長瀑的金色髮絲勾勒出雪白臉頰的輪廓,天青石色的眼睛閃耀堅強又苦悶的光輝。
然後又露出略顯悲傷的表情。
「其實,我有點鬆一口氣。因為我覺得要是忍被我的美貌吸引,答應我的告白,我會討厭他。一下就改變心意的男人最差勁了。」
露琪雅用開朗、淒涼的語氣──不時像要把淚水逼回去般眨眨眼睛、倒抽一口氣,一面用手指捲髮尾,一面說道「所以,幸好忍是我理想中的純潔又專一的男孩」,不曉得這是真心話還是在逞強。
想必兩者都有。
「……藍本。」
「別安慰我唷。你跟我一樣是S,不適合做這種事。」
我閉上嘴巴。
確實,這個抬頭挺胸、擁有漂亮眼睛的女人,不適合安慰與同情。換成是我也不會想被人同情吧。
因為藍本露琪雅是個自尊心高的女人。
所以,做為安慰的替代,我挺直背脊說道:
「可以等一天再退社嗎?明天放學後,來辦鑑賞社最後的社團活動吧。到時我有事想跟妳報告。」
◇ ◇ ◇
請妳午休時間到美術教室來。
我一大早就把寫著這句話的信,放進美園千冬的鞋箱。
至今以來,我光隔著窗戶看她就滿足了,從來沒想過要跟她告白、要跟她交往。
僅僅是看著美園千冬這個可愛、清純、楚楚可憐、我理想中的少女,為此感到喜悅。
還因為窗戶對面的美園不會知道有人在看她,擅自拿她拚命妄想。
我在腦內弄哭了美園無數次,不斷害她羞得滿臉通紅。即使如此,窗戶對面的美園也沒有被我玷汙,仍然優雅低著頭,吹著長笛。
怎麼鑑賞都不會膩。
可以的話,真想一直看著她,盡情想像。
不過,看到她跟小笠原忍害羞地互相凝視時,我發現了。
美園千冬不是用來鑑賞的藝術品,是擁有自我意志的活生生的女孩。
她雖然會在妄想中做出符合我理想的表情、講符合我理想的話,現實的美園卻絕對不會照我的意思行動。
我以為我知道自己有多麼扭曲,控制住了自己扭曲的心態,樂在其中,其實我並沒有發現。覺得這是遊戲,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所以沒關係,刻意無視這點,假裝沒發現。
等到美園跟小笠原深情凝視的那一瞬間,我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才發現現實的殘酷。
美園不再是將我的妄想具現化的人偶。
而是擁有自我意志,也會喜歡上同社團的夥伴的一般高中生。
露琪雅一定也有發現。
於是她藉由和小笠原告白,做了了斷。
鑑賞社會解散。
不過,在那之前──
門靜靜打開,美園千冬走進美術教室。她的身體因緊張而僵硬,臉色有點蒼白。
「那個……你要跟我說的話是……」
用我喜歡到不行的櫻桃色嘴脣和夢幻纖細的聲音,努力從口中擠出一字一句。
我用又大又粗糙的雙手,將昨天帶回家緊急趕工做好的黏土雕像遞給美園。
美園目瞪口呆。
黏稠、扭曲、詭異的某種物體。
如果我說這是以她為模特兒製作的,美園說不定會嚇到哭出來。
這東西肯定不是美園,而是我自己的──真田大輝的心。
所以即使會被她討厭、會被她鄙視,我還是要把在我注視她的這段期間累積的心意,傳達給她。
「我想──讓妳看看它。」
沒錯。就算會嚇到她,會被她覺得噁心。
藍本露琪雅,妳也是這種感覺吧。
美園睜大眼睛,僵在原地。想必她非常混亂,不知道該對這噁心的雕像發表什麼感想,不知道我為何要問她的感想,我則開口對美園告白。
「我一直很喜歡妳。」
美園倒抽一口氣。
露出不知所措、泫然欲泣的表情。
「抱歉。我知道妳有喜歡的人,所以我沒打算造成妳的困擾,只是想在最後把我的心意傳達給妳。這個黏土雕像是我想著妳做的,我想讓妳看看。」
「那、那個……」
美園眉梢越垂越低,努力發表感想。
「我覺得……這、這個雕像非常有獨創性……這麼奇特的作品,也很……不錯。」
她拚命設法找出可以稱讚的部分,這模樣令我心頭一緊。
──忍真的是個好孩子。不愧是我,眼光真好。
露琪雅的聲音、笑容再度浮現腦海,使我身體發熱。
啊啊,美園也是個好孩子,是個心地善良的溫柔女孩。
雖然我對她的愛很扭曲,一直喜歡的對象是美園真的太好了。
「謝謝妳,美園。託妳的福,我好像可以放棄了。」
我靜靜微笑,和她道別。就在這時。
「為什麼要放棄!」
美園高聲大叫。
乖巧的美園發出這種聲音當然讓我很驚訝,不過──
「我、我確實有喜歡的人……等我發現時,那個人一直在看我,我也變得有點在意他……」
「我知道。妳喜歡的是管弦樂社的小笠原對吧?小笠原一定也對妳──」
「不是的。小笠原同學是我姊的男朋友。」
「什麼!」
「我、我不小心看到他們在姊姊的房間接、接吻……姊姊可是大學生,竟然跟高中生做那種事……之後我看到小笠原同學就會覺得尷尬……小笠原同學也會紅著臉偷瞄我……這、這不重要!總而言之,我──」
姊姊的……男朋友?
小笠原忍和美園的姊姊在交往?
美園用泛淚的雙眼看著嘴巴合不起來的我。雪白臉頰微微泛紅。
我心跳加速,身體冒出汗水。
「我喜歡的人是──」
◇ ◇ ◇
「為什麼要拒絕?你跟美園同學不是兩情相悅嗎?」
放學後。
露琪雅拿炭筆在素描本上「喀喀喀」畫畫,理智地問我。
「……我不知道。」
我捏著黏土低聲回答。
為什麼我跟美園說了「抱歉」?為什麼我沒去追哭著跑出美術教室的她?
今天,管弦樂社的窗邊看不到美園千冬,也看不到小笠原忍。
我跟露琪雅也不是把椅子朝向窗戶,而是面對面懶洋洋地做自己的作品,一邊交談。
「竟然被對方發現了。這樣你沒資格當鑑賞社社員唷。」
「……真沒面子。」
「而且人家還喜歡上你。哪有這麼好的事。」
「……唔。」
「你卻甩了人家,真是個笨蛋。」
露琪雅斬釘截鐵──鎮定地說。
「妳看不起我嗎?因為我一下就變心了。」
「也不是。」
她冷冷回答後,輕聲呢喃:
「為什麼呢。」
「妳不是要退出鑑賞社嗎?」
「嗯,我會退出鑑賞社。不過在找到下一個可以專心投入的事物前,留在美術社也沒關係吧。你才是,這樣你待在這裡的目的不就沒了?」
「我跟妳一樣,在找到代替鑑賞社的社團前就繼續留在美術社好了。」
「是嗎?你這次要用黏土做什麼?」
「妳又在畫什麼?」
我們陷入沉默。
我沒有告訴她我拿她當模特兒。
我也開不了口告訴她,向美園千冬道歉時,不知為何我腦中浮現她的臉。
「……」
我不知道露琪雅為什麼一語不發。總覺得她看起來雖然很冷靜,臉卻有點紅。
我們清了下喉嚨,扯開話題。
露琪雅帶著酷酷的表情冷淡地說:
「下次創個檢驗男女關係的社團或許也不錯。」
我也正經八百地回答:
「是啊,例如研究如何把用綠辣椒做成的泰式酸辣湯淋在用整根紅辣椒做成的超辣咖哩上之類的。」
屬於我們兩個的社團活動,看來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第二話 兔子小屋的不幸美少女~才怪,是無賴的同類
一進入梅雨季空氣就會變得十分潮溼,令人憂鬱。
就算待在教室裡,也會有種制服襯衫吸進水氣,黏在身上的感覺。
在這樣一個一年最憂鬱的季節。
放學後,我在美術教室捏著黏土,坐在我對面畫畫的藍本露琪雅天青石色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對我說:
「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的表情八成很錯愕。
露琪雅有,喜歡的人了?
我急忙閉上合不攏的嘴巴,然後皺起眉頭,緊盯著露琪雅如一道長瀑散開的亮麗金髮、大理石般光滑的臉頰、臉上淡漠的神情。
幸好露琪雅視線落在腿上的素描本上,持續創造常人無法理解、糊成一團的怪畫,她好像沒發現坐在她對面的我有一瞬間停下捏黏土的手,一臉錯愕。
不行……
以這個S女的個性,只要稍有動搖,她就會用S的眼神把我看到死,講出深深刺進我心裡的S發言。
因此,我把表情繃得更緊,用超級從容不迫的冷靜成熟聲音「喔」了一聲。
可是我內心一點都不冷靜。
是說藍本露琪雅啊,妳不是喜歡上我了嗎?
不,就算「喜歡上」這種說法太過自戀好了,至少也快要喜歡上了吧?
我用媲美雲霄飛車的速度,回想我和露琪雅因為不能大聲張揚的嗜好湊在一起,結為同盟的過程。
事情發生在一個月左右前──校內的樹木顏色徹底轉為翠綠的五月。
當時我們都有喜歡的對象。
露琪雅稱呼小笠原忍這個瘦弱的管弦樂社二年級生為「理想中的天使」,我則誠心認為美園千冬這名纖細可愛、容易害羞的管弦樂社二年級生是夢之國的妖精。
聽起來只是一般的暗戀,但我跟露琪雅有個特殊癖好。
想要讓純潔可愛的存在難為情,弄哭對方,盡情欣賞他羞紅的臉頰和臉上的淚水,樂在其中。
光是想像就會令人興奮,快感直衝大腦,這扭曲的情感要是被家人或朋友知道,絕對會嚇得倒退三尺。
也就是說,我跟露琪雅都是徹頭徹尾的S。
不過我們也知道,要是被人發現,生活就會崩壞,因此對喜歡的異性抱持的邪惡熱情,只停留在看著對方妄想的階段。
毫無藝術細胞的我就只是為了這個原因加入美術社,用視力高於二點零的眼睛不斷觀察美術社對面的管弦樂社練習。
我將這嚴以律己卻又無禮的行為命名為「鑑賞」,以僅有一人的高貴鑑賞社社員身分,專注在社團活動上。
和我一樣只是為了看小笠原忍才加入美術社的露琪雅,也對我的想法產生共鳴,成為鑑賞社的一員。
在那之前,我對露琪雅的瞭解僅限於長相與名字。和我一樣是二年級,身上只有四分之一日本血統的混血兒,走路時白金色長髮會在空中颯爽飛揚,擁有冰冷深藍色眼睛的高䠷美女。
完全不是被身材嬌小的柔弱女性吸引住的我會喜歡的類型。
我以為露琪雅跟我之間存在的,只有身為共犯的同伴意識。
然而,知道露琪雅跟小笠原忍告白,被他甩掉的時候,想到她瞞著我這件事,假裝跟平常一樣,我的胸口緊緊揪起。
這傢伙也是女孩子……也有柔弱的部分……總之,露琪雅哀傷的表情閃過我的腦海,我那麼喜歡的美園千冬對我說了那麼有希望的話,我卻──
──抱歉。
低頭向她道歉。
而且還是在我跟她告白後。
露琪雅聽到這件事,天青石色的眼睛散發寒意,對我說:
「你這人真殘酷。」
還酸我竟然被鑑賞對象發現,沒資格當鑑賞社社員。一邊毫不留情地對沮喪的我說要退出鑑賞社,一邊又有點開心地說「在找到下一個可以專心投入的事物前,留在美術社也沒關係吧」。
──下次創個檢驗男女關係的社團或許也不錯。
我也超級認真地回答她。
──是啊,例如研究如何把用綠辣椒做成的泰式酸辣湯淋在用整根紅辣椒做成的超辣咖哩上之類的。
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們之間醞釀出和同道中人的共鳴不同的、令人害臊的氣氛。
開始對對方產生好感,尋找以一對男女的身分相處的共存之道,或者是說準備進入正式交往前的嘗試期。
我以為露琪雅也是這麼想的。
確實,這兩個禮拜我們只有面對面坐著畫畫、捏黏土,毫無進展。
「繩子果然就是要用紅色」、「最近我開始覺得黑色也不錯」、「黑色蠟燭也很令人興奮」、「噢,還有這種東西啊」、「嗯,現在什麼東西都能用網路買到,項圈和腳鍊也有」。我們沒有散發甜蜜氣息,也沒有因為四目相交而小鹿亂撞或臉紅,只有這種狂熱分子間的對話。
沒錯,什麼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
我告訴露琪雅我要留在美術社時,看到她臉好像有點紅,難道是錯覺嗎?
還是說她只是身體不舒服,有點發燒?
意思是我徹底誤會了?
不,等一下。
說不定她說的「喜歡的人」=我。
露琪雅個性如此乖僻,有可能用這種迂迴的說法。
所以我心平氣和地問:
「這次妳喜歡上誰啦?」
露琪雅酷酷地回答:
「就是在我面前的你,真田大輝同學。」
──並沒有。
她的表情美麗冰冷如一座冰雕,聲音也不帶溫度,講出我不認識的男人的名字。
「是來我們學校幫請產假的老師代課的暮林純平老師。他正是我理想中的阿多尼斯。」【註3:希臘神,相貌十分俊美。】
阿多尼斯?
而且是代課老師?
「他還是管弦樂社的臨時顧問。你看,就是那個戰戰兢兢站在講臺上,縮著脖子的眼鏡美青年。」
天青石色的眼睛一亮,露琪雅望向窗外。
外面仍在下著細雨,雨滴打在窗戶上,就算我視力驚人,也沒辦法看得跟平常一樣清楚。
即使如此,我還是皺起眉頭凝視,想看看誰是露琪雅說的阿多尼斯。
這時,我跟過去的心上人──正好在音樂教室窗邊吹長笛的美園千冬對上視線。
她的視力應該沒我那麼好,在雨水的遮蔽下不會連我在看什麼都知道。不過美園大概是感覺到討厭的氣息吧,夢幻柔弱的小臉朝我轉過來,突然吐出舌頭。
然後別過臉去。
一眼就看得出美園在生氣,因為我暗戀她、拚命觀察她甚至跑去跟她告白,卻在她答應「我也喜歡你」後拒絕了她。
她八成在想「這人搞什麼鬼!」。
我跟她告白後,美園可愛的身影從窗邊消失了一段時間,最近她恢復在窗邊吹長笛,偶爾會豎起眉頭往我這邊瞪過來,彷彿在表示對我的不爽。
還會在跟我對上視線時向我比中指。
那個文靜害羞柔弱的美園比中指!
不,只是我擅自從美園乖巧的外型和立刻就會羞得臉紅低下頭這點,認定她是這種個性,實際的美園千冬說不定是個意外火爆的人。
還是說她是因為太恨我,導致性格大變?若是如此我感到非常內疚。
美園對我吐舌頭害我心情複雜,接著我想起「不對,現在要找阿多尼斯」,將視線移向講臺。
原來如此。
彷彿會被一陣微風吹走的柔弱眼鏡男,縮著脖子緊張兮兮地站在那裡。
淡茶色的頭髮大概是自然捲吧,有點翹起來,肩膀跟女生一樣窄,腰也很細。小巧臉龐上戴著眼鏡,纖細手指不安地一直把眼鏡往上推。
因此他的臉被手遮住,我無法確定他是不是真的跟阿多尼斯一樣俊美,不過看得出他是個正中露琪雅喜好的大M男。
旁邊的露琪雅用冷靜卻藏不住熱情的聲音說:
「純平先生今年剛從音樂大學畢業,是水嫩嫩的二十二歲,上個禮拜開始代替教音樂的村井老師上音樂課,還身兼管弦樂社的指導老師。純平先生高雅無垢的身影初次映入我眼中,是在三天前的放學後。我碰巧經過音樂教室前面,看到滿身粉筆灰的純平先生坐在教室門前。他拿下全都是灰的眼鏡,眼眶含淚的懦弱表情,讓我胸口都揪起來了。」
「喂,等一下。」
美園又露出恐怖的表情看著我,這次比了個倒過來的大拇指。
應該是在心裡罵我「死變態看什麼看」吧。
先別管這個了。
「暮林為什麼會滿身粉筆灰?他是會在學校玩這種Play的變態嗎?」
「不。純平先生人如其名,還很純潔唷。儘管他擁有遲早會因為這種行為感到羞恥及愉悅的資質。」
大概是在想像那個未來吧,露琪雅露出嗜虐的微笑,對我說:
「純平先生是被學生欺負。」
「啥?被欺負?他可是老師耶?」
「新老師被欺負並不稀奇吧。尤其是純平先生這種纖弱白皙的美青年,看到他提心吊膽跟大家自我介紹,當然會想在他鞋子裡放圖釘、拿生雞蛋扔他,好好疼愛他欺負他囉。」
「也是啦。」
我也知道自己絕不是聖人,所以如此回應。
只不過,就職不到一週就被人灑粉筆灰,會不會太快了點?他是做了什麼事被社員討厭嗎?還是管弦樂社也有露琪雅這種S?
露琪雅心蕩神馳地瞇起長著金色睫毛的眼睛,接著說道:
「一打開門粉筆灰就會從頭上灑下來,雖然是傳統老套的手段,親眼目睹卻會發現那是極為美麗、令人興奮的光景。肌膚跟雪一樣白的夢幻美青年噙著淚水,在白色粉末下咳嗽。我深深感覺到命運的存在。」
看來露琪雅真的愛上那個全身粉筆灰的眼鏡男了。同為S的我能明白,露琪雅與生俱來的S魂受到強烈刺激,興奮度直線上升。
「藍本啊,妳之前不是說過一下就改變心意的人最差勁?」
妳被小笠原甩掉才過了兩個禮拜耶。
露琪雅帶著猶如冰之女王的聲音和表情,堂堂正正地說:
「我不是會抓著沒有發展性的戀情不放,自己揭自己瘡疤還因此感到愉悅的M。反而是想不停揭開對方的舊傷欺負他的人。雖然也可以把忍從他的大學生女友手中搶走,欺負他玩弄他,但我認為應該選擇更有未來的路線。」
「是這樣沒錯……」
她從剛剛到現在都把我撇除在外,那我怎麼辦?只有我對她有意思嗎?確實我不是露琪雅喜歡的M,而是徹頭徹尾的S啦。
「所以,我要讓鑑賞社復活。」
在我煩惱之時,露琪雅將面對我的椅子轉向窗戶。
「還有,復活後的鑑賞社要變更幾條規則。」
「變更規則?」
「嗯。之前的規定是只能用看的,絕對不可以接近鑑賞對象、跟對方有接觸。」
鑑賞社是恣意欣賞自己喜歡的美麗事物,在腦內將對方吃乾抹淨的社團。同時只能從遠處「凝望」,以免被對方知道我們的存在。
那就是我制定的鑑賞社鐵則。
「忍被女大學生搶走,讓我發現我的覺悟不夠。」
她帥氣地大聲說道。
找到新目標的露琪雅,側臉看起來甚至有種神聖的感覺,害我不小心看得出神。露琪雅本來就是金髮碧眼的華麗型美女,這種表情實在太適合她。
「我們至今以來的所作所為,就像是以觀眾的身分欣賞美術館裡的畫,所以才訂了這個規則。不過我之後要以成為畫的主人為目標。意思就是,要升級成讓對方變成自己的東西,盡情鑑賞、疼愛他。」
「原來如此。」
意志堅定的這番話,令我反射性表示贊同。露琪雅用炯炯有神的天青石色眼睛直盯著我,理所當然似的說:
「真田同學,你會幫忙的吧?假如你這次願意盡全力協助我,等你以後遇到刺激你嗜虐心的究極M女,你將得到一個可靠的幫手。」
我本來以為可以跟妳談戀愛耶……
不過現在我知道那完全是我誤會,講出來實在太難看、太丟臉了。
我可不是會因為丟臉而高興的M。
結論就是,把泰式酸辣湯淋在咖哩上也只是辣而已,不會好吃吧。咖哩是咖哩,酸辣湯是酸辣湯,應該分開來品嘗。
因此,我將兩個禮拜前想像的未來藍圖深鎖在心底,繃緊臉頰,嚴肅地回答:
「……好啊。」
◇ ◇ ◇
過了五分鐘──
我和露琪雅都把椅子朝向窗戶,觀察管弦樂社。
我一把椅子轉向,坐在窗邊的美園就瞪大眼睛,瞬間臉紅,然後朝我瞪過來,我在心中告訴她「我絕對不是要騷擾妳」。
抱歉,美園。妳就把我當成放在窗邊的秋田縣土產──等身大生剝鬼人偶吧。
至於暮林,他好像在畏懼什麼,經常縮脖子駝背,坐立不安的。乍看之下是音樂大學畢業的老師在指導社員,但他完全沒有教師的威嚴,動不動就會嚇到。
暮林之所以會受到驚嚇,主要好像是因為坐在他正前方拉小提琴的女社員舉起手來。
那名相貌端正,有著一頭髮尾捲起的亮麗棕色髮絲的女學生,好像是二年級的雛崎弓華。她和我不同班,不過周遭的男生都說她是美少女,身材嬌小胸部卻很大,所以我知道她的名字和長相。她比露琪雅還要矮,如果露琪雅是冷酷系女王,雛崎就是比她甜美的任性公主,不過雙方都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這種有個性的女生當然不是我的菜,因此我從來沒注意過她。
每當雛崎舉起白皙的手,暮林都會明顯受驚。雛崎高傲地豎起好看的眉毛,像在瞪暮林般板著臉發言,這段期間暮林也一直縮著身子,僵在原地不動。
喂喂喂……老師有必要怕一個女高中生怕成這樣嗎?你是被雛崎抓住把柄喔?
我看得傻眼,可是在露琪雅眼中,這似乎是個萌點。
「純平先生……怎麼這麼可愛。簡直像被人丟在獅子前面的白兔。」
她安詳地瞇起眼睛。
好吧,要是我看到清純柔弱的女教師上課被學生欺負,嚇得皮皮剉,大概也會覺得萌。
總之,看來暮林純平被管弦樂社的人欺負是事實。
露琪雅鎮定地說:
「那個雛崎弓華的父親是學校的理事,人脈也廣,是個有錢有權的人,雛崎自己也是管弦樂社的下一任社長兼中心人物,所以誰都沒辦法直接反抗她,雛崎的跟屁蟲也跟著她一起欺負純平先生。用粉筆灰整他好像只有那麼一次,不過像現在這樣問惡劣的問題害他不知所措、故意無視他說的話、嘲笑他──導致容易不安、纖細如蒲公英絨毛的純平先生徹底怕了,每次下課時間,他都會跑到後花園角落的兔子小屋看兔子治癒心靈。」
「好娘的人。」
「純平先生和神經大條的你不同,猶如送入烤箱前的雪白麵團,是個擁有柔軟心靈的人。」
反正我就不是妳喜歡的纖弱M男啦。
我在心中抱怨,一邊冷淡地問:
「所以咧?藍本啊,不再只是用看的,那妳之後打算怎麼辦?要幫助他不被欺負,讓他欠妳人情嗎?」
「這樣就不能鑑賞他害怕的模樣,太無趣了。」
露琪雅一副「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的態度。
「等他成為我的東西後,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對他出手,如果他讓其他人看到那麼誘人的表情,我也會嚴格處罰他,不過現在我想盡情欣賞那藝術般的脆弱臉龐。你可別說你不懂我的感受喔,真田同學。」
我無法否定。
那個……想要多多鑑賞喜歡的東西是人類的本性嘛。
「那妳要怎麼做?」
「我要成為病弱不幸的美少女。」
◇ ◇ ◇
隔天天空也是灰濛濛一片,下著像霧一樣的細雨。
下課時間。露琪雅撐著清爽的水藍色雨傘,在校舍後院用雪白的手拿著鮮豔的橘色紅蘿蔔,輕聲說道:
「那我走了。」
「嗯。」
我目送她離開,躲到校舍後面。
露琪雅挺直背脊走向兔子小屋,暮林還沒來。
她一走到小屋前面,兩隻悠閒的兔子就突然叫了一聲,身體僵硬,露琪雅冷冷遞出紅蘿蔔,兔子們匆匆跑到小屋角落,將軟綿綿的身體靠在一起發抖。
嗯……是弱小的草食動物本能察覺到對方有危險嗎?畢竟露琪雅是完美的肉食性。
就在露琪雅帶著冰冷目光,試圖用紅蘿蔔討好兔子時。
按照預定,撐著深藍色雨傘的暮林一臉疲憊,垂著肩膀走出校舍。柔軟的淡茶色頭髮亂成一團,甚至還在嘆氣。
是說,這傢伙跟絕世美青年完全扯不上關係嘛!
第一次看到小笠原的時候也是,由於露琪雅瘋狂稱讚他是天使、美少年,他平凡的長相令我出乎意料,可是跟無精打采的暮林比起來,小笠原還年輕,所以膚質和髮質都算不錯。
暮林他──該怎麼說呢,看起來很憔悴。
他發現兔子小屋有人先來,明顯嚇了一跳,停下腳步,視線飄來飄去,好像在猶豫要不要等先來的人離開。
應該是因為暮林在管弦樂社被欺負得太慘,害他對學生這個存在產生恐懼了吧。
這時,露琪雅在最恰當的時機回過頭。
白金色髮絲在水藍雨傘下輕盈搖曳,神祕的深藍眼睛靜靜仰望暮林。
纖細白皙的手上,拿著帶綠葉的橘色紅蘿蔔。
我不禁心生感嘆。
露琪雅,真有妳的。
沒看過單手拿著紅蘿蔔還能這麼漂亮的女人。
露琪雅實在太美,所以暮林也將恐懼抛到腦後,看呆了。此外,露琪雅現在雖然面無表情,平常唯我獨尊的波動卻消失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散發出一股孤獨氛圍。
「啊……」
柔弱聲音自紅脣間傳出。
天青石色的眼中浮現對可疑人士的畏懼,我再度嘆為觀止。
妳是不是能去當演員啊?露琪雅?
先嚇到人的暮林急忙道歉:
「對、對不起,嚇到妳了……我也是──那個,來、來看兔子的。我習慣休息時間都在這裡度過。」
「可、可是……我們……從來沒見過面……對吧?」
露琪雅帶著警戒的眼神詢問。她的語氣沒有起伏,平常聽起來高高在上的聲音如今卻顯得膽小怯弱。
「那個,因為我上個禮拜才來這所學校,幫請產假的老師代課。啊,我是教音樂的暮林。」
「……這樣呀。朝會的時候我身體不舒服,在保健室休息,所以好像沒聽見新老師致詞。對不起。」
她彬彬有禮地低下頭,濃密的白金色髮絲在空中輕輕晃動。如同剛上岸的人魚。
暮林神情疲憊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潮,看得出那傢伙現在不是害怕,而是小鹿亂撞。
「妳也常來看兔子嗎?」
「是的。這些孩子是我的朋友。」
露琪雅垂下眼簾回答,暮林好像又被她迷住了。兔子因為害怕露琪雅,靠在一起縮在角落發抖,但暮林似乎沒看見。
露琪雅又輕聲細語地說:
「真不可思議……我們明明每天都會來,卻從來沒見過面。」
「對、對啊。」
入學後她這是第一次來兔子小屋,你們當然不會遇見。
然而,暮林完全相信露琪雅的話。
「我該走了……這根紅蘿蔔,請老師餵牠們吃吧。」
露琪雅輕輕將紅蘿蔔放在暮林手中,邁步而出。
「那個!」
暮林叫住她。
「我想請教妳的班級和名字。」
露琪雅停下腳步,緩緩回頭。雨水打在水藍色的傘上,發出細微雨聲,露琪雅面色平靜,用沒有起伏的聲音輕聲說道:
「……我是二年一班的,藍本露琪雅。」
然後用溼掉的傘遮住她美麗的容貌,轉身離開。
暮林拿著紅蘿蔔,露出彷彿看見了美麗幻影的表情,目送清純的背影逐漸遠去。
「妳這個魔女。」
「這是在稱讚我演技好對吧。謝謝誇獎。」
一跟在校舍後面等她的我會合,露琪雅就徹底解放她的高傲氣息。
「之後就換我出場了嗎?」
「不,現在還太早。再等兩次吧。」
天青石色的眼睛發出大膽無畏的光芒。
◇ ◇ ◇
之後兩天,露琪雅都在兔子小屋前扮演「散發出孤獨氣息的乖巧女高中生」。
露琪雅將手伸向兔子,兔子們就會猛衝到小屋角落避難,被露琪雅抱起來則會全身僵硬,可是看到露琪雅一邊撫摸兔子的頭,一邊輕聲呢喃「跟這些孩子待在一起,心情會平靜下來」,暮林一臉感動的樣子,靦腆地說:
「我也是。」
當天,露琪雅離開後。
「麻煩你囉。」
「喔、喔。」
我沒有撐傘,頂著一頭溼答答的頭髮大步走向在變小的雨勢中,仍然呆站在兔子小屋前沉思的暮林。
「嗨,老師。」
我故意用輕浮的語氣跟他搭話,暮林嚇了一跳回過頭,露出草食動物看到肉食野獸的表情,當場僵住。
我比暮林還高,骨架也大。因此我對他投以鄙視般的目光,威嚇他:
「你剛才在跟藍本露琪雅講話對吧?老師啊,我看你最近跟那傢伙走很近,你對那傢伙是怎麼想的?」
「怎、怎麼想的。藍本同學……是、是學生,我是老師,就、就只有這樣……」
暮林用微弱的聲音說。
突然被眼神凶惡,看起來很粗暴的男學生纏上,暮林感覺隨時都會昏倒,我豎起眉頭嚇唬他後,別過頭說:
「……是喔。」
暮林之所以瞪大眼睛,是因為我露出失望的表情給他看吧。我就這樣用單手揉亂自己的頭髮,表現出煩躁的樣子。
暮林又嚇了一跳。
「啊──該死!是喔……是這樣喔──!老師喔!老師也是可以啦,不過──」
我又皺起眉頭,面色正經地說:
「露琪雅那傢伙願意敞開心房交談的對象,除了兔子外你是第一個。」
「咦。」
「可是那傢伙都面無表情,語氣也很陰沉,你可能一點都不覺得她有對你敞開心房。」
「不、不會,沒這回事。」
「其實那傢伙小學的時候,因為長得太漂亮被人嫉妒,遭到霸凌,一直沒去上學。」
「咦!」
有必要加上「長得太漂亮」這個設定嗎?雖然露琪雅確實是個美人,拿來當被霸凌的理由還滿有說服力的。
事實上,那傢伙根本不是會乖乖被人欺負的類型。反而會抓住對方的把柄,陰魂不散地欺負人家。不對,她八成會覺得欺負不美也不可愛的人很無聊,於是將對方從社會上抹殺,徹底無視對方。
無論如何,沒有比「遭到霸凌」更不適合藍本露琪雅這女人的詞,然而只認識兔子小屋的露琪雅的暮林好像相信了,露出嚴肅的表情。
「現在她雖然會來上學,還是不太相信人,在教室也不會跟人說話。她的談話對象只有兔子。」
「原來是這樣。」
暮林眼中滿是同情。
不,露琪雅雖然那副德行,還是有女性朋友。
她跟我一樣,明白自己的嗜好和一般人差太多,也知道在公共場合應該把這個興趣藏在心底。
「除此之外,那傢伙的父母也因為工作忙,放著她不管,她已經半年以上沒跟爸媽說過話,發燒的時候、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都不會依賴人,只會獨自窩在被窩裡忍過去。」
「怎麼會……」
話說回來,我沒聽露琪雅提過爸媽。
她好像有個弟弟,不過露琪雅說「我弟是個冷淡的孩子,無論我把假蟑螂放進他抽屜還是把恐怖漫畫撕下一頁放在他枕頭旁邊,他都不會嚇到,一點也不可愛」。
既然可以這樣對人家惡作劇,他們感情應該不錯吧。家人大概也意外平凡。
我家也是這樣。正因為家人是正常人,我才能冷靜判斷自己的嗜好不能公諸於世。
「那傢伙天生體弱多病,動不動就貧血發燒,心律不整。」
「經、經你這麼一說,我就職的那一天她也在保健室休息,沒聽見我在朝會上致詞……」
暮林面無血色。
不不不,那傢伙之前才跟我說過「我沒感冒的紀錄從小學四年級維持到現在唷」。
而且我也沒聽見新老師致詞,因為我雖然有參加朝會,卻全程都在打瞌睡。
我露出更加悲痛的表情,講出和內心的吐槽完全相反的台詞。
「那傢伙一直被人誤解,校內校外都沒人願意去理解那傢伙真正的模樣……」
「咦?那你呢?」
在此之前,我都在瞧不起他「這傢伙對我講的話深信不疑,根本是生來被詐欺師騙的……」現在他突然納悶地回問,害我緊張了一下。
「看你對她從小到大都那麼瞭解,你是藍本同學的青梅竹馬吧?你不能幫助她嗎?」
鏡片底下的眼睛,純潔到一點都不像二十二歲的男人。
對骯髒的我而言太過刺眼。我差點忍不住告訴他我正在騙他。
不是基於罪惡感,而是因為想看他驚訝的表情。
這樣不行。
我仍然對幫露琪雅成就新戀情一事,有種難以言喻的煩悶感。
不過我都答應她了,就要展現不輸給她的名演技。
因此我忽然別過頭,演出悲哀、苦惱得肩膀打顫的模樣。
「我、我雖然……小學的時候就認識露琪雅,對露琪雅來說,我既不是青梅竹馬,也不是朋友。她應該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咦咦!為什麼!」
「因為──我這人不是善類,沒資格接近露琪雅。這雙手已經被我做過的惡行玷汙,所以我馬上就得離開這裡,到很遠的地方去。這樣我就再也不能偷看露琪雅。」
「很遠的地方……是少年觀護所之類的嗎?還是要去國外……」
「還是別說了吧。這也是為你好,老師。」
「嗯、嗯。」
暮林點點頭。
幸好他容易相信人。還是我演得很逼真啊?
我將雙手放在暮林肩上。
「所以老師……請你代替我幫助露琪雅。這件事我只能拜託你。因為露琪雅對你……」
我痛苦地垂下頭,低聲嗚咽後搖搖頭。
「不行,這也不是我該講的話。雖然以露琪雅的個性,她絕對不會主動說自己被你迷得團團轉。」
我用像在自言自語的音量講出最後這句話,轉過身去。
「再見啦。」
「同學。」
身後傳來暮林的聲音。
我以為他要問我班級姓名,他卻感激且尊敬地對我說:
「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藍本同學的事。」
我偷瞄了他一眼,單手拿著深藍色雨傘的暮林深深向我一鞠躬。
我板著臉喃喃自語。
「可惡,真服了你。」
露琪雅的眼光沒錯,暮林純平似乎真的是個純潔的人。
◇ ◇ ◇
「辛苦囉。」
一走進校舍,露琪雅就將毛巾遞給我。
我接過毛巾,問:
「我有必要出場嗎?那個老師打從一開始就相信妳是個認真、善良、孤單的女學生耶。」
「嗯,因為純平先生天真無邪,和我們不一樣。」
露琪雅驕傲地說。
接著目光又恢復冷靜。
「不過,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會以教師的身分對學生出手。為了讓他跨越這條界線,需要有人從背後推他一把。」
「我就是那個人?」
「沒錯。你演得很好。純平先生肯定覺得自己必須守護不幸的我。還差幾步就能讓這個念頭勝過教師的良知。一本正經的純平先生竟然會因為對我的愛,苦惱著跨越道德這道高牆,真是太令人興奮了。」
露琪雅揚起嘴角。
天青石色的眼睛也炯炯有神,導致她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圖謀不軌的邪惡女王,一點都不像病弱不幸的美少女。
妳的表情真的很邪惡。
「欸,藍本。假如妳跟暮林交往,妳還打算維持這個設定嗎?」
「怎麼可能。」
神情恍惚、沉浸在妄想中的露琪雅一口否定。
「等到我完全抓住他的心,緊緊束縛他,讓他再也無法離開我,就會跟他挑明一切。純平先生肯定會很驚訝。他會跪在地上說『怎麼會這樣』,後悔莫及。可是他已經無法逃離我身邊。」
她低聲笑著,再度開始妄想,神遊去了。
……這人有夠鬼畜。
不過,剛才我也有想過想看暮林知道真相時的表情,所以我什麼都沒說。
◇ ◇ ◇
隔天是晴天。
也許是因為知道了露琪雅不幸的際遇,在兔子小屋前跟露琪雅交談的暮林變得比以前還要關心她,態度也變得更溫柔。
暮林在管弦樂社還是一樣會被社員欺負,因此守護比自己更加弱小不幸的露琪雅,成了他的心靈支柱。
對暮林來說,露琪雅升格成比一般學生還重要的存在,連在校舍後面偷看的我都一眼就看得出來。
繼續旁觀好嗎?
那兩個人感覺明天就會手牽手跑去海邊的旅館私奔耶。
不,身為露琪雅的S夥伴,她跟理想的M在一起,我不是該祝福她嗎?可是……
「唔!」
我聽見有人哀了一聲。
這喪家犬般的聲音絕對不是我發出來的喔!
我往旁邊一看,對面校舍後面有個跟我一樣眉頭緊皺的女人,瞪著暮林和露琪雅。
是個栗色頭髮、髮尾微捲,身材嬌小、胸部豐滿,感覺很高傲的女人。
這傢伙不是管弦樂社的雛崎弓華嗎!
是帶頭欺負暮林的人。
大概是不爽暮林和露琪雅這個美人有說有笑吧。雛崎垂下來的右手緊緊抓住裙子,快要把裙子捏皺了。
是不是該提醒她「喂喂喂,妳的裙子被妳抓起來,大腿都露出來囉」?
雛崎咬住嘴脣盯著暮林他們,表情非常緊張,看起來很痛苦,害我有點在意。
「喂。」
我悄悄走過去,開口叫她。
「!」
她嚇得跳了起來。
「你──你──你幹麼!如果是要搭訕,我拒──」
「為什麼要瞪藍本和暮林?」
雛崎倒抽一口氣,抓著裙子警戒地問:
「你……認識那兩個人?」
「我和藍本同社團。」
只不過不是美術社,是鑑賞社。
雛崎眼神變得更加恐怖。她瞪了我一眼,然後噘著嘴冷淡地問:
「藍本露琪雅──和暮林在……交、交往嗎……?」
為什麼要問這種事?
「不,現在還沒。」
「意思是總有一天會?」
「我不知道。」
「她──她會去暮林家玩……嗎?」
「等他們交往應該就會了吧。」
因為有些事只能在家裡做嘛。
雛崎不知為何大受打擊,抓著裙子的手越來越用力,狠狠瞪著我,撂下一句「我才不會讓她得逞」就跑掉了。
她是怎樣?
◇ ◇ ◇
「雛崎弓華說不定是我們的同類。」
放學後。
露琪雅在美術室聽我講完話,神情淡漠地說。
「同類?那傢伙也是S嗎?」
「嗯。不過是等級比我們低的S。就算純平先生是可愛又有魅力到想讓人拿粉筆灰灑他弄哭他的天使,竟然只會在眾人面前像小孩子一樣欺負他,我可不想承認志向這麼低的人是我們的同伴。」
「妳看到滿身是灰的暮林不是挺高興的嗎?」
露琪雅深藍色的眼睛閃過一道光。
「這跟那是兩回事。總而言之,雛崎弓華肯定也看上了純平先生。不過我當然不會輸給那種缺乏知性、不懂禮儀的粗暴S。」
露琪雅用修長的手指操作手機,開啟未來一個禮拜的天氣預報拿給我看。
「星期五──下雨的這一天,就是我們一決勝負的日子。我賭上S的尊嚴預告。這一天,純平先生會被我攻陷。」
她信心十足地宣言。
◇ ◇ ◇
隔天早上,我搭電車上學時,看到露琪雅的前‧心上人小笠原忍。
他在爆滿的電車內被乘客淹沒,滿臉通紅,低著頭扭扭捏捏的,我還在納悶他怎麼搞的,原來是遇到色狼。
「喂,你幹麼?」
我抓住色狼的手,一名菁英上班族風的大叔甩開我的手,衝下電車,在月台上撞開人群逃走了。
唉,穿著高級西裝的大叔是色狼,這世界沒救囉。而且對象還是男高中生。
「謝謝你,真田同學。」
「你好歹是個男人,別乖乖讓人摸屁股啊。」
「嗯、嗯……因為人很多,我怕萬一是我搞錯,會給人家添麻煩……而且我又不是女生,讓他摸也沒關係……」
他紅著臉吞吞吐吐地說,再度令我無言。
小笠原忍有一頭柔順的黑髮、跟女人一樣光滑白皙的肌膚,眼睛也又圓又大,完全是露琪雅喜歡的那種會刺激嗜虐心的容貌。
暮林也好小笠原也罷,露琪雅喜歡的男人真的都跟我完全相反。我身高高,皮膚也黑,手腳也都是偏硬的肌肉。眼神跟態度都會被人說在瞧不起人。怎麼看都不是會遇到色狼的類型。
不對,遇不到是好事……
「真、真田同學,你為什麼突然沮喪起來?是我害的嗎?對不起。」
小笠原向我道歉,卻在擠得水洩不通的電車裡撞到其他乘客,害羞地小聲和那些乘客說對不起。
果然就是這種地方會激起露琪雅的S魂……我完全模仿不來,因此更加消沉,小笠原擔憂地抬頭看著我,所以我扯開話題。
「你跟那個大學的女朋友之後怎麼樣啦?」
他瞬間臉紅。
「咦?啊……你聽美園同學說的嗎?」
是啊,聽她說你和她姊在她們家做那種事。不過這個小朋友頂多做到親臉頰吧。
「嗯,我和清衣小姐每個禮拜都會約會。在清衣小姐的房間、我的房間或是清衣小姐朋友的房間。」
咦,全是在房間?
「等一下,美園她姊朋友的房間是怎樣?正常人會在朋友房間約會嗎?」
「呃,那是……有點奇怪的房間……沒有窗戶,天花板上有鎖鍊……牆上有蠟燭……」
小笠原聲音越來越小。
喂,那真的是朋友的房間嗎?你和美園的姊姊在密室做什麼?
我想追問詳情,卻覺得還是不要問太詳細比較好……
說起來,小笠原這個平凡的男高中生是怎麼和念大學的美園她姊開始交往的?好像也不是透過美園介紹的。
我開口提問。
「去年管弦樂社的發表會,清衣小姐也有來看。當時我不知道她是美園同學的姊姊,清衣小姐碰巧貧血發作,身體沒力氣,我就陪她到醫務室去。之後清衣小姐會幫美園同學送她忘記的東西來學校,我們見了幾次面……她那時身體很虛,常常貧血,所以我每次都會陪她。她說自己活不久了,我很擔心,就對她說『我會陪在清衣小姐身邊的,妳要加油』──但清衣小姐現在很健康,也完全不會貧血。她說這是愛的力量,原來真的存在這種東西啊。」
不……你是中了她的圈套吧。
假裝貧血引起他人的同情,刺激男性的保護慾,安排讓對方主動告白,手法和露琪雅如出一轍。
美園的姊姊八成是我們的同類,在發表會上對小笠原一見鍾情,耍手段得到了他。
小笠原開朗地聊起他的女朋友:
「恢復健康的清音小姐該說是突然變得很大膽嗎,那個……她會想做很多奇怪的事,不過我很高興清衣小姐戰勝了病魔。」
奇怪的事是什麼!為什麼講到那部分時要結巴臉紅?在我掙扎該不該吐槽時,小笠原露出孩童般的純潔眼神,說:
「真田同學在跟藍本同學交往對吧。」
「我們看起來果然像一對嗎?」
我下意識回問。
看到露琪雅努力攻略暮林,充滿活力,我不禁覺得懷疑露琪雅喜歡我是我自己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丟臉到了極點。
之前認真摸索和她成為戀人的道路顯得超悲情的,真想消除掉我們在美術教室相對而坐的那兩個禮拜。
可是在他人眼中,我和露琪雅像一對情侶。
這麼說來,我也被同學問過「你和藍本在交往吧?」。
什麼嘛,果然不是只有我誤會。
大家都誤會了嘛。是嗎,是這樣啊,哇哈哈哈哈。
呃──還不都一樣是誤會。這樣也挺空虛的……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
「嗯!」
小笠原像要為再度陷入消沉的我打氣般,用力點頭,堅定地說。
「真田同學和藍本同學感覺像是同類,非常速配喔。」
同類。
也就是S與S。
代表我們未來也只會是「同志」。
露琪雅這個S喜歡的是和自己相反的M。身為S的我無論如何都只會是她的同好,無法成為戀人。
唔,胸口好痛。
我竟然會被小笠原這番話刺激,受到這麼大的打擊,我是不是已經愛上露琪雅了?
「真、真田同學,我又說錯了什麼嗎?那個,你表情好僵,眼睛都變成一個點了,好可──」
電車停下,我們和大量乘客一起被擠到月台上。我悶悶不樂地往學校的方向走,小笠原在我旁邊拚命道歉。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喔,真田同學。」
「小笠原同學,不可以靠近那個人。」
這個時候。
在我們穿過剪票口時,美園千冬雙臂環胸,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裡等我。要是她眉毛不要豎得這麼高,嘴巴不要癟成「ㄟ」字形,這張小臉看起來想必會是非常溫柔乖巧的女孩。
「小笠原同學,你先去學校。」
美園抬頭瞪著我,語氣凝重,趕走小笠原。
「嗯、嗯……你們好像要講重要的事,那我先走囉。美園同學,雖然我不清楚狀況,不可以用書包打真田同學喔。」
小笠原是以前被美園用書包打過,還是看過美園拿書包打人?他憂心忡忡地離去,留下我與美園相對。
自從我跟她「告白」後,美園第一次找我說話。
只不過她一直隔著窗戶對我比中指、吐舌頭,我一點好久不見的感覺都沒有。
我甚至覺得在某種意義上,我和美園變得比我單方面「鑑賞」她時還要熟。當然,這麼想的人只有我,假如我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講出這種話,掛在美園肩上的書包八成會往我臉上砸過來。
「找我有什麼事?」
總之先自然地詢問。
美園仍然板著臉,扔下一句「這裡人多,我們邊走邊說吧」先走掉了。
去學校有大路和小路可以走。走小路會稍微遠一點,又窄又荒涼,所以人也少,我們學校的人都說情侶會走小路上下學。
美園走在堪稱尤莉卡高中戀愛勝地的情侶專用道路上。
「妳要講的是?」
我開口詢問,美園憤怒地說:
「你幹麼跟蹤我們的顧問?」
「跟蹤?我跟蹤暮林?」
我表示疑惑,美園提高音量:
「有人說你躲在校舍後面,帶著異樣的眼神偷看暮林老師。而且不只一個人,有好幾個人這麼說。」
「噢,那個啊……」
應該是我幫露琪雅觀察暮林的時候被誤會了吧。
因為我這人眼神好像很凶惡。
說不定我看暮林的視線中蘊含「露琪雅為什麼會喜歡這傢伙」的怒意,導致它變成充滿怨氣的可怕眼神。
這樣不行啊。
我嘆了一大口氣。
美園著急地說:
「幹、幹麼故意嘆氣?我也一輩子都不想跟你這種人說話啊。每天都盯著我看,一副對我有意思的樣子,結、結果我一說我也喜歡你,你就把我甩掉,真真真真是,太差勁了!不過我聽說你這次盯、盯上我們的顧問,沒辦法坐視不管。因為你的視線──那個,威、威力很大,被你盯著看會讓人心裡癢癢的,暮林老師又走陰柔路線,不如說是偏中性,現在在管弦樂社孤立無援,心靈脆弱,被你那雙眼睛熱情注視,說不定會害他有那個意思──不對,我覺得這實在不太可能,但我又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又是個變態,撇除掉我個人的感情,就算是為了我們社團──」
美園不停搖頭。
雪白臉頰變得紅通通的,泛著淚光的眼睛也十分可愛,我忍不住在內心「喔喔!」讚嘆。
美園千冬。妳果然是個好女人。
妳現在的外表和氣質完全符合我的理想。啊啊,真想讓那稚嫩清純的臉蛋變得更紅。不只是臉,耳朵、脖子和更下面的部位也是。
「欸,你幹麼發抖?」
「呃,我有點動搖。」
「因為被我說中了?」
「也是可以這麼說。」
紅著臉露出怯弱表情的美園太對我胃口,正是所謂的「命中紅心」。
美園肩膀抖了一下。
「原來我說中了。」
聲音也在顫抖。
「男人……你也可以啊。」
啊?為什麼會蹦出「男人你也可以啊」這句話?再說喜歡暮林的人是露琪雅,與我無關。
「……那你和藍本同學呢?」
「藍本?」
「你們不是每天都面對面坐在美術教室窗邊放閃,像要閃我一樣嗎?」
「我完全沒那個意思,如果妳有這種感覺,我向妳道歉。」
是說美園也覺得我跟露琪雅是一對啊。
「在自己甩掉的女人面前和別人卿卿我我,你神經未免太大條。」
「抱歉。妳視力真好。」
「也沒好到那種程度!普通而已!不過藍本同學那頭顯眼的金髮和你這個大個子,當然看得出來啊。每次看到你們我都會想『啊啊,又來了』,氣到不行,腦袋發熱──啊啊啊啊啊一回想起來又讓人覺得火大。」
「真的很抱歉。不過露琪雅只把我當成同社團的夥伴,她喜歡的是其他人。」
「咦?」
粗魯地大步向前走的美園,頓時停下腳步。
然後又用泛紅的臉頰抬頭看我,露出要確認重要事項的認真眼神,戰戰兢兢地問:
「真田同學,你被藍本同學……甩了嗎?」
「大概是吧。」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對露琪雅有多認真。
但是,知道露琪雅有喜歡的人,我確實有種被留在原地的寂寥感。
「所以……你才會自暴自棄,把目標轉移到男人身上。」
美園又講了奇怪的話。
看著我的眼中浮現同情之色。
「這樣……不行啦。」
「咦。」
「要交往的話,比起男生,女生比較好……」
她的語氣突然變溫柔了。
然後帶著好像在煩惱什麼的專注神情,輕輕低下頭,用微弱的聲音說:
「比如說……像我呀。」
美園羞得白皙臉頰染上一層淡粉色,垂下目光,纖細肩膀縮了起來,她果然是我理想中的女人。
「現、現在的話,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我內心湧上一股想幫美園戴狗耳髮圈和附繩子的紅色項圈的衝動,果斷回答:
「不,我拒絕。」
美園臉頰抽搐。
我說,正常人都會拒絕吧。美園外表相當對我胃口,我明明用那種沒品的方式甩了她,她竟然還主動跟我告白。如果問我高不高興,當然高興,我還覺得美園超有毅力。
我尊敬這種人。
外表是我的菜,個性雖然跟想像有點出入,進入有氣質模式時還是很有破壞力,而且竟然能讓我尊敬她,真是最棒的對象。
和美園交往想必會很愉快。
不過,還是不要在現在這個狀況下跟她交往吧。
至少要等我看到露琪雅和暮林在一起。
所以我才會拒絕。
「~~!比起我,暮林老師更好嗎?」
美園講了一句奇怪的話,我還來不及確認,她就在櫻花樹和庭院有繡球花的老房子之間的浪漫小路中央大聲吶喊「你這個變態!我才不會讓暮林老師重蹈我的覆轍!」跑掉了。
她怎麼了?
算了,幸好沒被她拿書包揍。
◇ ◇ ◇
今天露琪雅心情也很好。
「我跟純平先生說想去參觀他的房間,他叫我這星期日過來。代表純平先生終於做好覺悟,要跨越教師和學生的界線。」
她把素描本放在腿上,畫著跟史萊姆一樣黏糊糊的東西。好像是暮林房間的想像圖,但窗戶和門都融化了,牆上還有眼珠子和巨大的嘴巴,怎麼看都是鬼屋。
從露琪雅宣布鑑賞社復活的那天起,我們的椅子就一直對著窗戶。露琪雅透過那扇窗凝視她的心上人,在腦中妄想下流事。
這時的露琪雅真的邪惡又生氣勃勃,甚至會讓人覺得高尚有氣質,跟惡之女神一樣。一想到我沒辦法讓露琪雅這麼耀眼,心情就會變沉重。
「妳和我坐在一起,從窗戶觀察管弦樂社練習,暮林不會懷疑嗎?」
我問了個遲來的問題,露琪雅回答:
「純平先生視力不好。」
那就好。
看得太清楚是不會幸福的。
美園注意到我,立刻拉上窗簾。
「真田同學,你跟美園同學最近怎麼了嗎?」
「沒啊。」
「哦……」
聽見我的回答,露琪雅懷疑地審視我的臉。
「算了。等到純平先生成為我的人,我就能在感受得到他呼吸的距離盡情鑑賞他,不用隔著窗戶了。」
露琪雅訂的決戰之日就在明天。
「這一天我要讓純平先生跟我告白,星期天去他房間加深關係。完美。」
她盯著手機蛋幕上的行程表,露出沒品的笑容。
「欸,到時請我吃車站前面的季節鮮果聖代。」
我胸口一陣抽痛,說:
「妳也會吃水果聖代這種東西啊。」
「這個月的水果是櫻桃。櫻桃就是好在它感覺很色。拿來塞拿來滾拿來裝飾尺寸都剛剛好,把櫻桃梗打結也很好玩,引人遐想。」
原來如此……
是與妳再適合不過的禁忌果實。
我看著開心地談論櫻桃的露琪雅,胸口還是會覺得痛。
美園跟我告白時,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在露琪雅跟暮林交往前,我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
意思是,我內心的某處還對露琪雅心存期待?
期待她不會選擇暮林,而是選擇我。
看露琪雅現在這樣,這個可能性趨近於零。露琪雅和暮林交往後,我該如何是好?
「欸,藍本。」
我像在跟她閒聊般,隨口詢問。
「如果我是M,妳覺得怎麼樣?」
為什麼我會這樣問?
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是S,也沒有否定這點,一直活到現在。為何我會想像自己是M這種愚蠢的事?
為什麼我會問露琪雅?
我的表情大概很認真吧。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
露琪雅也一臉正經地回望我。
然後小聲回答。
「絕對不要。」
她的聲音在安靜──鴉雀無聲的社團教室內逐漸融化。
我也認真回答:
「……嗯,我想像了一下也覺得挺噁心的。」
又高又壯眼神又凶惡的M──噁爆了。
◇ ◇ ◇
決戰當天,如氣象預報所說,一大早就在下雨。
啊──可惡,下雨了。
是說今年的梅雨季怎麼那麼長?
我的幹勁從第一節下課開始就直線下降,無力趴在桌上。
根據露琪雅的推測,暮林今天午休應該會跟她告白。
要是午休時間不要到就好了。
我幫了那麼多忙,還演了那麼做作的角色,現在是在沒勁什麼?而且之前還問了露琪雅那種智障問題。在我罵沒用的自己玷汙S之名時。
神情凝重的露琪雅出現在我們班門口。
我察覺到狀況不對,站起身來到走廊上,露琪雅抓住我的手臂,開口第一句就是:
「真田同學,我被害慘了。」
她咬住下脣,悶悶不樂地說。
「作戰延期。」
「發生什麼事?」
從露琪雅的表情和語氣來看,好像發生了大事。
露琪雅又咬住嘴脣,聲音中蘊含怒氣。
「雛崎弓華被純平先生從樓梯上推下去,受傷了。純平先生說不定會被解僱。」
◇ ◇ ◇
下一節下課時間,我跟露琪雅在美術教室會合,面對窗戶談論這起事件。對面的音樂教室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
「雛崎雖然從樓梯上摔下去,不過是從中間摔到樓梯口,只有撞傷和扭到腳而已。她堅持是純平先生把她推下去的,但誰都看得出來她是自己摔下樓梯,想要嫁禍給純平先生。」
「暮林怎麼說?」
露琪雅板起標致的臉孔。
「他陷入混亂,沒辦法幫自己澄清。因為……純平先生很纖細。」
「纖細」同時也意味心靈上的脆弱。
可是,露琪雅也明白這點,正因如此,她才無法容許雛崎耍小手段傷害脆弱的暮林。
冰冷的深藍色眼眸深處,燃起炙熱的火焰。
「欸,就算雛崎是自己摔下去的,要是有個萬一應該會受重傷才對。為什麼她要冒這麼大的風險陷害暮林?是不是代表事情非同小可?那個人畜無害的暮林為什麼會讓雛崎不惜做到這個地步?」
露琪雅說雛崎弓華是我們的同類,似乎也看上了暮林,真的是這樣嗎?
我想起雛崎右手緊抓著裙子,把裙子扯到大腿都露出來了,瞪著暮林和露琪雅。
她的眉毛高高豎起,嘴脣抿成一線,看起來傲慢不羈,眼神卻略顯不安。
露琪雅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不曉得雛崎這麼做的原因。不過放著她不管是我的失誤。我不會再坐視不管。我要抓住她的把柄叫她自首,然後把她當成蟲子一樣踩扁她。」
不是想查明真相,而是要逮到雛崎弓華的把柄逼她自首,實在很有露琪雅的風格。
我當然也被迫幫忙。
哎……我也很在意雛崎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所以幫就幫吧。
◇ ◇ ◇
於是下一堂下課時間,我去找美園千冬探聽情報。
「什麼!你你你你為什麼──」
我站在教室外面向美園招手,美園瞪大眼睛,驚訝得身體後仰,然後跑到走廊上抖個不停,聲音都變尖了。
「我知道妳不想看到我的臉,也不想聽見我的聲音,不過現在是緊急狀況。我有事想問妳。」
我帶她到四下無人的地方這麼說。
「什、什麼事?」
美園目光游移、坐立不安,看起來憤怒到了極點,可是又想知道我特地來找她的理由。
「我想跟妳打聽雛崎弓華的情報。聽說她被暮林推下樓梯,受傷了。」
美園靜止不動,表情轉為嚴肅。
「我不相信那個暮林會傷害女學生,所以我在調查。聽說暮林在管弦樂社會被雛崎欺負,有什麼原因嗎?」
「真田同學……你對暮林老師就這麼……」
美園喃喃自語,看起來心情複雜,接著無奈地開始述說:
「起初大家都跟暮林老師處得很好唷。暮林老師不僅年輕,語氣和給人的感覺也很溫柔。練習結束後女生們都會圍在暮林老師旁邊問他問題。」
「雛崎也是嗎?」
「沒有。雛崎同學好像不喜歡暮林老師,社員們一個個跟他打招呼的時候,她態度也超級冷淡,大家和暮林老師聊天時她會別過頭,一副嫌其他人吵的模樣,不會接近暮林老師。雛崎同學明明是會在這種時候第一個跑去找老師說話的類型,我覺得很奇怪,所以到現在都還記得。」
來問美園是對的。
純潔的小笠原想必不會對此產生疑惑。呃,這不代表美園就不純潔啦。
美園繼續說道。
當時管弦樂社的女生計畫去暮林家玩。
好像是暮林跟最近竄紅的樂團歌手在同一時期上過同一家鋼琴教室,大家想看有照到那名歌手年輕時期的發表會照片。
然而,雛崎在那之後立刻開始霸凌、排擠他。大家都害怕雛崎,因此沒辦法反抗。
接著就發生這次的事件。
「幸好有來問妳。這情報很有用。謝謝妳。」
「什──就算你捧我,我也不會再跟你告白!」
美園嘟著嘴巴說。
◇ ◇ ◇
放學後。我在美術教室告訴露琪雅這件事,露琪雅冷靜得跟面無表情一樣,陷入沉思。
然後問我:
「欸,真田同學。你之前說雛崎同學偷看我和純平先生時是什麼樣子?」
「右手用力抓著裙襬,像這樣輕輕咬住嘴脣,眉毛豎得高高的。看起來很不安。」
「不安……」
露琪雅再度開始思考。
「你跟雛崎同學交談過對吧……」
「與其說交談,她問我認不認識你們,然後小聲問我妳是不是在跟暮林交往、會不會去暮林家玩。」
──藍本露琪雅──和暮林在……交、交往嗎……?
──她──她會去暮林家玩……嗎?
沒錯。
那個時候雛崎也不安地看著我。
──等他們交往應該就會了吧。
聽到我這麼說,雛崎把裙子揪得更緊,大叫:
──我才不會讓她得逞!
我有種腦中拂過一陣清風,眼前豁然開朗的感覺。
也就是說,雛崎不希望我們學校的學生去暮林家?
露琪雅好像也跟我想到同樣的事。神祕的深藍眼睛閃過睿智光芒,開口說道:
「看來解開謎底的關鍵,就在純平先生房間。」
◇ ◇ ◇
星期天。
我和露琪雅一起來到本來應該是她成為暮林的女朋友後,帶著親手做的蛋糕獨自前往的乾淨公寓。
暮林筋疲力竭,襯衫領子髒兮兮的,頭髮也亂七八糟,臉色蒼白。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太累,他連我這個不能接近露琪雅的小混混理所當然似的站在她旁邊,都不覺得奇怪的樣子。
「……我不太清楚。那一天,雛崎同學在我下樓時找我說話,開始抱怨我對管弦樂社的指導方式。我告訴她『對不起我趕時間,之後再聽妳說』,走下樓梯──不對,記得是雛崎同學擋在前面,所以我想從她旁邊過去。說不定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的肩膀稍微撞到了她──然後雛崎同學就尖叫著從樓梯滾下去──」
暮林抱頭坐在沙發上,肩膀顫抖不已,露琪雅溫柔地伸出雙手,輕輕將他摟進懷中。
現在可是這個狀況,我卻因為她明明是S卻散發出母性光輝的舉動,胸口抽痛了一下。
「我相信純平先生。純平先生沒對雛崎同學做任何事。那是意外。」
她沒告訴暮林雛崎是自己摔下樓的,也是為了不讓纖細的暮林受到更大的打擊吧。
「我會證明純平先生是清白的。純平先生,請你先讓我看看相簿。」
「相簿……?」
暮林緩緩抬起頭,滿臉疑惑,可是看到露琪雅溫柔的微笑,他就慢慢起身把相簿拿來。
「我聽說某個有名樂團的歌手以前和純平先生上過同一間鋼琴教室。」
「那個人的話……」
暮林笨拙地翻閱相簿。
一張團體照映入眼簾。
好像是在鋼琴發表會上照的。年齡從小學到高中的學生站在舞臺上,大約有二十人。
那個戴眼鏡、頭髮翹起來、穿著高中制服的纖弱少年,應該是暮林吧。
他緊張得杵在原地。不諳世事的氛圍還是一樣沒變,不過皮膚比現在光滑,有點像小笠原忍。
站在正中央對鏡頭眨眼的金髮高中生,好像就是那個歌手。確實很有那種感覺。
看到一個年紀約小學生的女孩躲在較為年長的學生背後,默默站在右邊角落,露琪雅眼神立刻變得銳利。
我也注意到那個人。
體型像小豬一樣圓圓的,臉頰也很有肉。眼睛小,鼻子塌,鼻孔還很大,牙齒也有點暴牙,很難跟「美少女」三個字搭上邊。可悲的是,輕飄飄的連身裙穿在她身上一點都不適合。因為衣服太可愛,反而會讓她的外表更加突出。
表情也膽小怯弱,低頭盯著下方。
可是──
那女孩的右手緊緊抓著帶荷葉邊的連身裙裙襬。
「找到了。」
露琪雅眼中的光芒,宛如發現獵物的肉食野獸,形狀姣好的紅脣因喜悅而輕輕揚起,坐在旁邊的暮林見狀,露出彷彿看見一隻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黑色生物從白兔群中爬出的眼神,倒抽一口氣。
◇ ◇ ◇
隔天,星期一。
午休時間,被露琪雅叫來的雛崎弓華警戒地踏進美術教室。
左腳腳踝纏著繃帶,走路有點不方便,不過再過幾天應該就會痊癒。
「妳說要跟我講重要的事是什麼?」
雛崎用一雙大眼瞪著露琪雅。
睫毛長,鼻子挺,嘴巴也跟洋娃娃一樣好看。
學校的男生都說雛崎弓華是美少女。
雖然她的臉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也覺得她確實挺好看的。
「這人是妳對吧?」
擁有不輸給雛崎的美貌的露琪雅,拿出照片給她看。
是暮林相簿裡那張鋼琴教室發表會的照片。
雛崎表情僵硬,眼中迅速浮現混亂與恐懼。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像在喘氣般雙脣打顫。
「我──我──」
她應該是想說「我不知道」吧。雛崎臉部扭曲,講不出話來。右手用力抓住制服裙襬,肯定是下意識的行為。
不安時會像抓住救命繩般揪住裙襬,想必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照片中的少女也跟她一樣,單手緊緊抓住連身裙裙襬。
「妳可以不用回答。看到妳的反應我就知道答案了。」
「不、不是!」
雛崎冷汗直冒,瑟瑟發抖,拚命試圖否定。
站在她正前方的露琪雅,表情跟冰之女王一樣冷淡,嘴角卻微微上揚,全身散發出殘酷邪惡的氣息。
相對於駝背縮起肩膀和脖子,身體縮得越來越小的雛崎,露琪雅的存在感越來越強烈。宛如長瀑的白金色髮絲閃閃發光,天青石色的眼睛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雛崎感受到的恐懼與絕望,透過顫抖不已的嬌小身軀傳達過來。
露琪雅持續發動攻擊。
「雛崎同學小學的時候挺胖的嘛。綽號是不是胖妹呀?眼睛也挺小的,是埋在脂肪裡了嗎?鼻子也好塌,牙齒好像也有暴牙。和高中時的妳差好多唷。減肥成功會讓長相變那麼多嗎?欸,前‧胖妹。」
她的每一句話統統刺在雛崎身上。
每當露琪雅用冰冷聲音和像在拷問人的語氣說出什麼,雛崎就會臉頰抽搐,肩膀一顫。
這副模樣和在管弦樂社被排擠,因此總是提心吊膽的暮林如出一轍。
「別說了,別再說了。」
雛崎發著抖說。
露琪雅當然不可能就此罷手。
擁有耀眼的白金色髮絲、晶瑩剔透的深藍色眼睛以及修長四肢──完美如女神的露琪雅,將已經喪失鬥志的雛崎逼入絕境。
「妳那張臉是整出來的吧。」
天生長得漂亮的露琪雅,殘酷地宣言。
雛崎用力抖了一下。
「妳是怕管弦樂社的社員去暮林老師家玩,看到他的相簿對吧?因為鋼琴教室發表會的照片上,有照到整型前醜陋的自己。」
「──!」
「所以妳才要欺負他排擠他,以免社員們跟老師關係太好。因為現在的妳可是公主殿下。」
這就是正確答案。
起初雛崎只是躲著暮林,社員們計畫去暮林家看相簿後,她立刻開始欺負暮林。
就這樣,她成功讓暮林遭到排擠,但雛崎還是會擔心。
暮林會不會跟誰關係變好,拿相簿給對方看?
暮林會不會發現雛崎是發表會團體照上的醜女孩?
以前醜陋的模樣會不會被大家發現?
雛崎既害怕又不安,排擠暮林後,仍然不敢將目光從暮林身上移開。
看到談話對象只有兔子的暮林和露琪雅親暱地交談,雛崎不斷在腦中想像最糟糕的發展,一面看著他們,一面自己把自己逼成這樣。
──她──她會去暮林家玩……嗎?
她忍不住這麼問。
假如露琪雅看到那本相簿,過去的自己就會被發現。
雛崎擔心到沒有發現這個可能性趨近於零。
事實上,暮林根本不知道雛崎弓華和他上過同一間鋼琴教室。
他們上課的日程又不一樣,或許有擦身而過或是打過招呼吧,不過小學生和高中生的年齡差太多,暮林跟她也沒熟到會記住她的名字。
對暮林來說,雛崎只不過是數名學生中的其中一人。
然而雛崎的不安日漸增長,她忍不到請產假的老師回來,一心想著要盡快讓暮林從學校消失,引起那個事件。
她在樓梯上找暮林碴,自己尖叫著從中間滾下來。
雛崎這麼做毫無意義──不僅如此,還把自己逼進絕路。
「雛崎同學,妳怕別人發現妳整形成美少女,想把暮林老師趕出學校。從樓梯上摔下來也是妳自導自演。」
露琪雅的聲音帶有威嚴。
雛崎已經瀕臨崩潰。話都講不出來了。
「給我立刻去教師辦公室告訴老師『暮林老師沒有把我推下樓。暮林老師沒有錯』。否則──」
露琪雅從口袋拿出一疊照片,扔向空中。
全都是發表會團體照的影本。
還仔細地用紅色麥克筆把雛崎圈起來,寫上「雛崎弓華,整形前」。
照片在雛崎頭上華麗散開,紛紛掉到地上。
雛崎趴在地上撿起滿地的照片──過去的自己。露琪雅又拿出一疊照片灑在她頭上。
「我還有很多。要不要幫妳放進全校學生的鞋箱?不,用手機同時傳給全校的人比較省事。」
「不要,住手!」
雛崎喘著氣用雙手收集怎麼撿都會無情地從頭上飄落的照片,哭了出來。
「好過分……!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是妳先對暮林老師下手的吧。無視自己的惡行裝成受害者,真是太醜陋了。我最喜歡欺負可愛漂亮的人,會懷著愛情欺負他們,不過欺負醜陋的東西只會令人不快。就算讓這張照片傳遍全校,大家都知道妳整形前是個醜女,害妳被所有人排擠,絕望得從頂樓跳下去,我也絲毫不會良心不安。」
露琪雅帶著堅定的表情──冷靜的表情──美麗的表情斷言。
雛崎坐在地上,裙襬皺成一團,大腿一覽無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擠出聲音說道:
「嗚──妳、妳長得──那麼漂亮,怎麼可能──理解我的心情!我一直被人罵胖豬和醜女,被大家欺負,國、國中的時候,有人命令我從三樓陽臺跳、跳下來,說如果我是豬,應該辦得到。要是我不肯,就要把十元硬幣的圖案烙在我臉上,所以我只好跳、跳下去,結果臉──受了重傷,就去整、整形了──」
出院後,雛崎體重也大幅下降,得到美麗的身體與美麗的容貌。
「我、我還轉學了,大家都說我漂亮,說我可愛,世界都不一樣了──可、可是,我擔心遲早會被發現──暮林老師來學校的時候,我嚇到差點停止呼吸。瞞不下去了,完蛋了。」
露琪雅用S度全開的冷酷眼神俯視雛崎。
「這樣呀,然後呢?妳要去跟老師說嗎?還是不去?午休快結束囉。等到上課鐘響,其他學生說不定會進來唷。」
雛崎「嗚」了一聲,然後把頭貼在地上,頻頻道歉。
「我、我去。我去跟老師說暮林老師沒有錯。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 ◇
把照片收拾乾淨後,我跟露琪雅站在雛崎兩旁,幾乎可以說是把她押到教師辦公室,這段期間,雛崎也一直在哭。
「欸,雛崎。妳對暮林做的事確實不對,不過妳已經被罵得夠慘了,別再哭啦。我不討厭女人的眼淚,不如說超喜歡的,但妳哭起來實在不怎樣。不會讓人興奮。」
雛崎轉頭看著我,彷彿在說「你這男人怎麼對正在哭的女孩子講這麼狠的話」。
她應該在想不只是露琪雅,露琪雅的同夥果然也是鬼畜男吧。看著我的眼中參雜責備與恐懼。
站在雛崎另一邊的露琪雅也微微皺眉。八成是覺得「跟這種小女孩沒什麼好說的」。
不過,她被露琪雅教訓得那麼慘,幫她說點話也不會怎麼樣吧。
我低頭凝視淚流滿面的雛崎,說:
「妳高高在上的樣子比較正。」
「呃!」
雛崎睜大眼睛,露琪雅肩膀晃了一下。
「妳是管弦樂社的下一任社長,是社團的中心人物不是嗎?那是妳努力從最底層爬上來得到的結果,大可引以為傲,而且現在的妳就是個美少女,給我有點自信。」
「唔……」
雛崎看著我,啞口無言。
走到教師辦公室前的時候──
「去吧。」
我推了她肩膀一下,雛崎好像有點措手不及,差點站不穩,又紅著臉看著我,然後噘起嘴巴,冷冷丟下一句「我不會忘記你們對我做過的事」,抬頭挺胸獨自踏進教師辦公室。
「幹麼給那種人特殊服務。」
露琪雅悶悶不樂地說。
「鞭子抽完要給糖果,這不是基本嗎?」
「……你明明是個S卻很有正義感的這部分,我並不討厭,可是偶爾會有點火大。」
「是喔。」
露琪雅好像還是不太高興,但我選擇敷衍過去。
「哎,有什麼關係。之後有顆大糖果在等妳啊。」
◇ ◇ ◇
隔天,暮林回學校了。
梅雨季結束後的天空萬里無雲,風也涼得恰到好處。午休時間,露琪雅在兔子小屋前用清純的大眼看著暮林,濃密的白金色髮絲在空中隨風搖曳。
我躲在校舍旁邊偷看。
「我……雖然很不安,但我相信暮林老師。因為,老師是我第一個……」
露琪雅話只講到一半,輕輕低下頭。跟少女一樣羞得臉泛紅潮。
妳還是老樣子超會做出刺激男人心的表情,露琪雅。
暮林也深情凝視露琪雅。
我看結果已經確定了吧。
胸口還是有點疼,不過也該調整心態了。
這時,暮林往我這邊看過來。
呃,不小心跟他對上目光。
我急忙把頭縮回去,暮林卻高興地呼喚:
「同學,過來啊!」
唔唔唔唔唔。等等可能會被露琪雅罵妨礙暮林跟她告白的大好機會。
「同學!同學!」
暮林仍在叫我。
沒辦法,我縮著脖子走到兔子小屋前,露琪雅在暮林身後輕輕瞇起眼睛,像在對我說「你給我記住」,暮林則和藹可親地說:
「你之前跟藍本同學一起到我家來呢。你也有和藍本同學一起幫我說服雛崎同學對不對?謝謝你。還有,你能跟藍本同學說上話真的太好了。因為你一直在守望她嘛。」
啊──這傢伙徹底誤會了。他到底有多善良啊。
露琪雅配合暮林,彬彬有禮地向我行了一禮。
「你幫了我很多忙。謝謝你至今以來的照顧。」
我也低頭致意:
「啊,不會。」
現在是在演哪齣?
是說,「謝謝你至今以來的照顧」還滿傷人的耶。
「真的太好了。謝謝你。雛崎同學也來跟我道歉『之前那樣對你,對不起』了。」
暮林笑咪咪的。大概是因為煩惱解決了吧,本來憔悴的臉變得跟那張合照上的高中時期一樣,光滑細緻。
我仍然不覺得他稱得上絕世美青年,不過真是個純潔的傢伙……
而且,他也完全不怨恨霸凌自己的雛崎。雛崎向他道歉,他是發自內心感到高興。
他一定是個好人。
雖然身為男人他太弱不禁風,心靈也很脆弱。
不過這跟堅強冷酷的露琪雅應該會取得不錯的平衡。
是啊,他跟露琪雅很配。
「如果對象是你,我也服氣了……」
我懷著苦悶的心情,低聲講出這句話。
暮林面露疑惑,露琪雅則認真看著我。
我抬起暮林的雙手,緊緊握住。
露琪雅就拜託你了。
之前我這麼說時是在演戲。
不過這次我挺認真的,正準備講出這句話──
後院突然響起一聲吶喊。
「不可以太早下決定!那傢伙是變態啊!」
喘著氣衝到我們面前的人,是美園千冬。
美園為什麼會在這裡?
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傢伙是在指誰?
是露琪雅嗎?
是暮林嗎?
還是在說我!
美園直線走向我,抓住我的手將我和暮林的手分開。
然後把我的手當成髒東西似的一把甩掉,指著我大叫:
「暮林老師,不要被騙了!這男人是變態告白魔!每天都用黏膩的視線盯著人家看,讓對方對他產生好感後主動告白,等人家答應就像惡魔一樣甩掉對方!本來沒打算說出來的,但我還是無法坐視不管!連那個雛崎同學都跑來問我『美園同學,那個……妳跟真田同學熟嗎?』臉紅通通的──我以為你盯上的人是暮林老師,你是什麼時候對雛崎同學伸出魔掌的啦,變態!」
美園很激動,所以我聽得一頭霧水。
雛崎她……怎麼了?
她問美園跟我熟不熟?為什麼這個問題會扯到我對雛崎伸出魔掌?
露琪雅也因為美園突然殺進來,睜大眼睛,暮林則目瞪口呆。
「咦?咦?魔掌?咦?你嗎?你是她說的真田同學嗎?」
「不只是雛崎同學!這個人是男女通吃的變態大王,連小笠原同學他都想下手!之前他在搭電車上學的時候,對小笠原同學性騷擾!」
「性騷擾……對那個嬌小乖巧的小笠原同學!?」
暮林終於驚呼出聲。大概是聽到跟自己同類型的小笠原同學遭到荼毒,有了現實感吧。
然而,我對小笠原性騷擾可是天大的誤會。
「喂!美園!我才沒有對人性騷擾!就算要玩那種Play,對象也不會是小笠原!」
我堅決否定。
「P、Play……?」
美園紅了臉,再度往我臉上狠狠瞪過來。
「我手中握有證據。」
她講出電視劇裡面警察會講的台詞。
「因為我得到情報,小笠原在早上爆滿的電車裡低著頭滿臉通紅,你就站在他旁邊!」
不是啦,那是小笠原遇到色狼,我去拯救他。
「還聽說一個打扮時髦的西裝大叔追著逃之夭夭的你跑。」
他才是色狼!
逃之夭夭的人也是他!
為什麼情報會如此錯綜複雜?
「而、而且,我問小笠原『聽說你遇到色狼,是真的嗎?』他紅著臉說『嗯、嗯……真田同學他……』然後就不說話了。」
小笠原~~~~!
為什麼話只講到一半!
搞得像我真的對你性騷擾一樣。
暮林看我的眼神徹底改變。
「暮林老師也被這傢伙盯上了!您沒感覺到這傢伙淫穢的視線嗎?」
「經妳這麼一說……可是,我以為……那是在看藍本同學。」
「不是的!他的目標是暮林老師!被這傢伙害過的我一下就發現了!這傢伙是深入骨髓的變態!」
啊──唔──怎麼辦?
乾脆承認「我就是變態,那又怎樣?」會不會比較能平息事態?
「這傢伙放學後也會在管弦樂社對面的美術教室,用野獸般的眼神偷看暮林老師。」
「咦?美術教室……」
糟糕。要是有個萬一,露琪雅在美術教室「鑑賞」暮林說不定會被發現。
這樣他大概會覺得露琪雅也是我的同夥。露琪雅就不能釣暮林跟她告白,也不能跟他交往。
果然只能承認我是變態了。
反正我本來就是變態,事到如今有什麼好顧慮。
好,我要說囉。
正當我準備開口。
「別搞錯了。真田同學不是變態,我才是。」
冰冷聲音在藍天下傳出。
美園頓時講不出話來,陷入沉默。
暮林驚愕的視線從我身上移到露琪雅身上。
我也啞口無言。
露琪雅,妳在說什麼啊?
暮林也在場耶。
妳現在不是病弱不幸的美少女嗎?
可是,露琪雅天青石色的眼睛閃過一道光芒,她抬起好看的下巴,視線彷彿在斜眼鄙視他人,堂堂正正地斷言:
「就算真田同學是變態,也比不上我。」
「藍、藍本、藍本同學……妳──」
露琪雅輕輕揚起紅脣,對冷汗直冒、不知所措的暮林露出邪惡女王的妖豔微笑。
「我一直在美術教室窗邊用淫穢的視線看著純平先生。一邊想像幫你戴上項圈,晚上在皎潔的月光下帶你出去散步會有多麼愉快。想要欺負你把你弄哭。想要用紫色的玻璃小瓶收集從你白皙柔嫩的臉頰滑落的淚水,和深紅色的薔薇花瓣一起排在床邊。」
暮林眼睛睜大到極限。
美園的嘴巴也合不起來,看著露琪雅。
「喂,藍本。」
我想要插嘴,露琪雅卻輕輕舉起右手制止我,叫我閉嘴。她的側臉在放晴後的透明陽光照射下,顯得高貴又帥氣,甚至像在為變態的自己感到驕傲。
「體弱多病、入學後就習慣到兔子小屋看兔子、父母因為工作不太會回家,全都是為了引起你關心的設定,我媽是喜歡做手工藝的家庭主婦,爸爸是公務員,在準時上下班的輕鬆部門工作。真田同學之所以會盯著我看,是怕我失控襲擊你,放不下心來。這樣子的他怎麼可能在電車上騷擾一般男生。他是正義感很強的人。換成是我,喜歡的男生近在眼前的話可能會渾然忘我,忍不住對他性騷擾。」
美園尷尬地垂下目光。
露琪雅在幫我說話。
心底湧上一股暖意。
可是,露琪雅。
這樣妳就……
露琪雅再度望向暮林。
認真地對嚇得身體僵硬的暮林說:
「雖然我是這樣子的變態,我喜歡純平先生。您願意跟我交往嗎?」
暮林神情困惑,傾聽露琪雅的告白。
純潔無垢的眼中浮現迷惘與混亂──以及恐懼。
應該是在努力思考自己究竟能不能和這名開口閉口都是變態的異常少女交往下去吧。
肯定沒辦法正常地交往。
於是。
「對不起。」
露琪雅看著暮林深深低下頭,臉上是剛才我想跟暮林說「露琪雅就拜託你了」時,她露出的笑容。
苦澀且淡漠的笑容。
◇ ◇ ◇
隔天放學後。
我和露琪雅久違地面對面坐在美術教室窗邊。中間隔了張桌子,上面放著一盒我們午休偷跑去校外買來的新鮮櫻桃。
這櫻桃是秤重賣的,我們奢侈地裝了滿滿一盒。我和露琪雅邊吃邊聊。
「太早告訴他真相了。應該等我把純平先生的心抓得更牢再說才對。是我計算錯誤。」
露琪雅將一顆光滑的櫻桃連梗放入口中,冷靜地說。
那個時候,她是為了保護我才這麼說。
跟我為了避免露琪雅在這裡鑑賞暮林被發現,想要承認自己是變態一樣。
在我付諸行動前,露琪雅察覺到我要做什麼、率先成了變態。
雖然露琪雅八成會說不是這樣……
和美術教室隔著中庭,位在對面的管弦樂社,暮林正輕快地揮動指揮棒。他跟社員們好像處得不錯。露琪雅大概也放下心了吧。
在窗邊吹長笛的美園偶爾會愧疚地往這邊看過來。和我四目相交也不會吐舌頭、比中指,而是扭扭捏捏別開視線。
還有雛崎變得很愛在窗邊拉小提琴。她冷冷別過頭,不時往我這邊看過來,然後又冷冷抬起頭,開始拉小提琴。
看來那邊也過得還算和平。
對於被暮林甩掉一事,露琪雅的反應是:
「我習慣了。我第一次失戀是幼稚園小班的時候。我超喜歡同班的俊之哭的樣子,想把他弄哭,就在庭院抓毛毛蟲從他脖子後面丟進去,結果他對我說『露琪雅是變態,好噁心,我再也不跟妳玩了』,這就是第一次。之後我不曉得失戀多少次了呢。這次也是眾多失戀中的其中之一。」
她表情冷靜,語氣也很平穩。
一如往常──
沒錯,露琪雅因為長得太漂亮容易遭人嫉妒,但她堅強勇敢到會反過來欺負霸凌她的人,就算不被身邊的人理解也不會不相信人類,也有交到朋友,和朋友處得不錯,有個當公務員的父親和家庭主婦的母親,以及不會被蟑螂嚇到的冷靜弟弟,在一般家庭長大──
是個會驕傲地說自己是變態的變態。
她看起來沒有受傷,不過我認為,傷痕確實有刻在她的身上。
不只是這次暮林的事件。
一定是從幼稚園的時候,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喜歡」不會被他人接受的那天起,一直到現在。
所以,她非得精心策劃,先讓喜歡的人迷上自己,束縛住對方,令對方無法逃離後才敢告白。
因為她覺得對方又會說她變態,說她噁心,又會從她身邊逃離。
我覺得我能理解露琪雅心中的孤獨。因為我心中也存在這樣的想法。
露琪雅吃著櫻桃,面色沉穩。
目光平淡,一語不發。
我拿起一顆櫻桃,按在露琪雅的嘴脣上。
然後認真回望睜大眼睛的露琪雅,將光滑的櫻桃塞進紅脣裡面。
不久後,露琪雅冷靜地問: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啊,我只是在想櫻桃這種食物挺色的。不覺得這樣像在玩SM嗎?」
「不要用我測試。」
「是啊,因為妳是S。」
「你也是。」
我們之間不存在絲毫甜蜜氣氛,卻有種類似同伴意識的神祕情感。
「幸好你是S。」
露琪雅輕描淡寫地說,彷彿在講一件一點都不重要的事。
「假如你是M,不但不可愛也不美麗,我還會很寂寞吧。」
我還會很寂寞吧。
她隨口補上的這句話,或許是很難聽見的她的真心話。
──如果我是M,妳覺得怎麼樣?
──絕對不要。
那個時候大概也是。
「聽說能用舌頭把櫻桃梗打結的人吻技很好,不過我打算朝更上級邁進。」
露琪雅用紅色舌頭將一顆櫻桃籽推出來,說:
「櫻桃梗和櫻桃籽都有無限的可能性。比如說,真田同學,你知道人的身體有幾個洞可以塞櫻桃籽嗎?」
「六個?」
「我找到九個。」
「咦?哪九個?」
「如果你是適合流淚的美少年,我就用你的身體告訴你,可惜並不是。我提不起興致。」
「那我拿用櫻桃梗讓人高潮的高超技術交換如何?」
「真田同學,你用櫻桃梗高潮過嗎?」
「嗯,我是實踐派的。」
「變態。」
「妳才是,妳試過哪九個洞塞得進櫻桃籽喔?」
「那當然。不親身體驗看看,用在別人身上會不好控制力道嘛。」
「妳也是變態。」
露琪雅不會希望我安慰她吧。
所以我們一邊吃櫻桃,一邊談論櫻桃的色情之處,今天也在聊沒品的話題。
第三話 無賴的夏天,無賴的挑戰
首先,「呀……」的纖細叫聲就戳中我的點了。楚楚可憐,澄澈無比卻又柔弱,有種被逼急的感覺──
聽見這聲尖叫的瞬間,我背後一陣酥麻,衝到聲音傳來的中庭一看,一名女學生拚命用雙手抓著瘋狂扭動的水管,眼眶泛淚,被水淋溼後變透明的制服貼在苗條身軀上。
「誰、誰來、救救我。」
呼救的聲音也優美又如夢似幻。
溼掉的黑色長髮不停滴水,貼在白皙頸項和純潔無垢的纖細手臂上。向人求救的眼睛是清澈的黑色,嘴脣是粉嫩的粉紅色,低垂的眉梢分數也很高。
看到理想中的女性,我的內心變得比夏日豔陽還要火熱。
◇ ◇ ◇
「那是戀愛的預感。」
七月初,期末考考完,氣溫和日照量都直線上升。
放學後,露琪雅今天也拿著在百元商店買的紅色噴壺,幫美術教室窗邊的盆栽澆水。
埋在盆栽裡的東西,是我之前趁午休時間去學校附近的水果店買來的櫻桃的籽。
露琪雅每天都帶著冰冷的表情澆水,她說等櫻桃發芽就要把它移植到學校中庭,讓它長一堆櫻桃出來,應該會是非常色情的畫面。
窗戶對面是管弦樂社。
我還懷疑她是不是假裝澆水,其實在偷看管弦樂社。
上個月,露琪雅被管弦樂社的顧問暮林純平甩了。
露琪雅雖然沒有明說,說不定她對暮林仍心存留戀。畢竟暮林和小笠原不同,他也被露琪雅吸引住了,兩人差一點就成為情侶。
露琪雅無法放棄暮林也不奇怪。
最近,我不經意地望向露琪雅時,常看到她端正的側臉對著我,用噴壺默默幫填滿茶色泥土的盆栽澆水。
再往管弦樂社看過去,就會看到一名戴眼鏡、頭髮亂糟糟的男人──暮林呆呆看著這邊,害我心裡一驚。
你都把露琪雅甩了,現在才在關心她嗎?
暮林視力好像不好,或許只是臉朝著這邊,並沒有在看露琪雅。不過,他的眼神是露琪雅喜歡的那種脆弱眼神。
假如露琪雅也還對暮林有意思,偷看管弦樂社時發現暮林在看美術社。
假如他們倆對上目光。
一想到這些事,胸口就悶悶的。
至於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其中牽扯到各式各樣的因素,我自己也解釋不清楚。
另一方面,美園千冬仍然會愧疚地偷瞄美術社,雛崎弓華坐在超靠近窗邊的位置拉小提琴,神情冷漠,偶爾會紅著臉往這邊看過來。
美術教室【這裡】以前和音樂教室【那裡】是不同的空間,我和露琪雅這兩個鑑賞社社員,把那裡當成唯有我們絕對不能踏入的世界,現在兩者之間卻產生了奇妙的聯繫。
用紅色噴壺幫櫻桃澆水的露琪雅,不曉得有沒有感覺到……
我遇見在學校中庭幫花圃澆水,卻搞到自己滿身溼、快要哭出來的女學生,就是在這個時期。
我閃過從水管噴出來的水,迅速關掉水龍頭,那名女學生用盈滿淚水的烏溜溜大眼看著我,向我道謝。
「謝謝你。得救了。」
之後她立刻發現自己身上的夏天制服被水淋得透過去,連上衣底下的胸罩形狀都看得一清二楚,臉色瞬間變紅。
「失、失禮了……」
她輕聲說道,用手臂抱住纖細的身體遮住它,小跑步跑進校舍。
她的外表、聲音、表情、動作、反應,統統符合我的理想,放學後,我在美術教室告訴露琪雅這件事──
「那是戀愛的預感。」
她如此斷言。
「不,與其說是戀愛,感覺比較接近萌,或者說是刺激到我的S魂。」
害美園失戀,被她怨恨。
露琪雅二度被甩。
升上二年級後發生許多事,導致我面對戀愛變得比以前還要慎重。同時,對露琪雅抱持的不明感情本來因為祝福她跟暮林做了個了斷,現在又微妙地回到原點了。
在這種曖昧不明的狀況下,斷定看到符合喜好的人而感到興奮是戀愛,感覺會讓事情變得很複雜。
然而,從小失戀到大的露琪雅對戀愛並不會那麼龜毛。
「能夠刺激S魂。真是太棒了。」
她手拿噴壺嘆了口氣,看著我的眼睛斷言:
「光這樣就足以讓我們墜入愛河。遇到理想中的M,制定計畫捕獲他,綁住他一輩子鑑賞他,盡情疼愛他。這不就是至高無上的幸福嗎?」
「呣,是這樣沒錯。」
遇到相性好的女孩的機會並不常見。
美園千冬也是,本以為她是我理想中的對象,美園實際上的個性卻非常好強,是個暴走系女孩。
因此,如果那位溼淋淋美女個性也符合我的理想,我成功用計──先不論我會不會耍小手段好了,我們能順利交往的話,我的高中生活想必會一片光明。
「可是我沒問她的名字,也沒問她幾年級的。」
我們學校學生很多,假如年級不同,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也就是無緣。
果然還是觀察一下狀況,等到我沒那麼興奮比較好。如果我們有緣,之後應該還會再見面。到時再考慮要怎麼做……
露琪雅緊盯著提不起勁的我,放下噴壺。宛如一道長瀑的白金色髮絲反射陽光,綻放燦爛光芒。
「真田同學,你什麼時候變成這種草食男了?不經常追捕獵物的話,肉食野獸的本能會麻痺唷。你想變成動物園裡露出肚子躺在地上的老虎嗎?」
「噢,那雖然很治癒,確實讓人覺得挺窩囊的。」
「是呀,真想叫牠撞破籠子回歸野外。」
不,這樣動物園裡的人會一陣恐慌吧。我在心中吐槽。
「純平先生的時候你幫了我的忙,所以這次換我幫你了。我來查出那個讓你的S魂燃燒的女生的姓名和班級。」
露琪雅信心十足地說。
◇ ◇ ◇
隔天放學後。
「命運似乎站在你這邊。」
我去美術教室上社團活動,比我先到的露琪雅用紅色噴壺幫櫻桃盆栽澆水,轉身面對我,像預言者一樣莊重地說。
「什麼意思?」
「我知道她的名字和班級囉。我去問園藝股長,結果一下就中了。她也是園藝股長,那天負責灑水。不過我說命運站在你這邊,原因並不是這個。」
「什麼?」
我被露琪雅散發出的巫女般氣質震懾住,緊張起來。露琪雅放下噴壺走向我。然後用美麗的雙手把面對面的椅子搬起來,沿著窗邊走向前。
「喂,妳要走去哪?」
露琪雅將椅子放在離我們之前坐的地方靠右數公尺的位置。
「這裡就是──鑑賞社的新活動據點。」
「什麼?」
「你也把你的椅子搬過來。」
她立刻坐下,攤開素描本放在大腿上,我一頭霧水,把椅子搬到她旁邊。
我坐在那裡望向窗戶,看到對面校舍的窗戶和在那邊上社團活動的社團。
到目前為止,我們看的都是管弦樂社。
不過用管弦樂社隔壁的教室上社團活動的,從拿樂器的學生換成了拿紅色、黃色花朵的學生。
全是女孩子。
她們好像在地上鋪了類似榻榻米的東西跪坐在上面,只看得見胸口以上的部位,有點詭異,其中一名女生優雅地站起身。
柔順有光澤的黑髮在單薄的背後搖曳。
雪白的臉頰。
挺直的纖細脖子。
憂鬱的黑眸。
是在中庭把自己弄得滿身溼的M系女孩!
那個時候深深吸引住我的畫面,在腦中鮮明浮現,怯弱的哭臉、顫抖著的粉色嘴脣、被水淋得透過去的制服、制服底下纖瘦的身軀,令我胸口跟那時一樣瞬間發熱。
露琪雅在我旁邊向激動得站起來的我確認:
「是她沒錯吧?」
「嗯。」
我盯著她優雅的側臉,低聲回應。
對美園千冬一見鍾情後從未有過的震撼、衝擊與感動,籠罩我的全身。
啊啊,想再看看她哭泣時眉毛垂成漂亮的八字形。想用水潑那脆弱纖細的雪白身軀。想邪惡地俯視她溺水時拚命掙扎、咳嗽、無力呼救的模樣。
「她是三年二班的桃澤窗子。花道社的社員。」
「花道社……」
管弦樂社旁邊原來是花道社。
我一直都只看管弦樂社,所以從來沒注意過旁邊的教室有什麼人在做什麼事。那種長相和身體和氣質都很M的美女竟然在插花。
桃澤窗子(Momonosawa Madoko)──名字也很棒。第一個字母是M‧M,太美妙了。就叫妳M子學姊──不對,窗子學姊吧。
我猛盯著她看,窗子學姊突然跌倒了。
「喔!」
她勉強撐住,我也鬆了口氣,不過──
「呃。」
她再度絆到。
除此之外。
「唔喔!」
站穩腳步後,她的身體又倒向前方。這次好像整個人摔到榻榻米上了,消失在窗框下。
花道社的社員們紛紛站起來,聚集在窗子學姊跌倒的地方附近。
她、她沒事吧……?
我緊張地守望她,窗子學姊單手按著額頭,坐起纖細的上半身。她似乎相當難為情,耳垂到脖子都紅通通的。眼泛淚光,眉毛垂得超低──那不安、怯弱的表情使我心臟跳得太快,差點從嘴巴蹦出來。
喂,那表情是怎樣!太可愛了吧!
她是花神嗎!是用手摘下來的瞬間會輕輕顫抖的勿忘草或撫子花的化身嗎!
「──真想用紅色顏料在窗子學姊的身體上畫滿一年四季的花。」
呃,這句話可不是我說的。
我望向旁邊,露琪雅天青石色的眼睛看著花道社。她的表情冷靜無比,用平淡的聲音輕聲說道:
「想用珍珠做成的鍊子綁住她纖細的腳踝,不斷拉扯,害她在鋪滿玫瑰花瓣的客廳跌倒。」
「喂。」
「想盡情享受她裙子亂掉,白皙雙腿一覽無遺的樣子,脖子上也要戴用玫瑰刺做成的項圈,欣賞她雪白的喉嚨被刺傷,鮮血流出來的模樣。之後再用舌頭和嘴脣拭去她的血。對害怕的她露出惡魔般的笑容,令她更加恐懼。」
「喂喂喂。」
別預知我的妄想!
不對──
「我還沒決定鑑賞社的活動要重新開始。」
「你在說什麼呀?你看她的眼神跟野獸一模一樣,眼底發亮。」
「唔。」
露琪雅冷冷看著無言以對的我,然後將視線緩緩移回窗邊。
「哎呀,又跌倒了。」
「什麼!」
那張超可愛的臉又要染紅了嗎?她眼眶泛淚,眉毛垂成八字形了嗎?我怎麼可以漏看!
我像要撞破窗子般探出頭,猛然驚覺。
可惡,我被露琪雅牽著鼻子走,不小心遵循本能行動了。
我咬緊牙關,露琪雅,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說:
「恭喜你。鑑賞社復活囉。」
◇ ◇ ◇
就這樣,隔著窗戶凝視花道社女神的日子揭開序幕。
這是戀愛嗎?是慾望嗎?
我和露琪雅的關係會怎麼樣?
雖然我內心有這些小小的糾結,只要看到在窗戶另一側晃著柔順黑髮,楚楚可憐地走路的M子學姊──不對,窗子學姊,身體就會瞬間發熱,眼前一片光明,呼吸素亂,五感都會集中在她身上。
「如果要在窗子學姊苗條的身體上插花,果然要用粉紅色的桃花吧。窗子學姊本身的香味和桃花甜美的香氣參雜在一起,想必會恍若身在天國的花園。」
露琪雅冷靜地跟我搭話,我瞬間妄想這個畫面,想得出神。
「不,百合花也很難割捨。那清爽純潔的芳香應該跟桃花一樣適合她。也可以用盛開的桃花灑在她全裸的身體上,拿百合裝飾。」
「百合和桃花花季對不上吧?」
「那就桃花和風信子。」
沒品的對話流暢地展開。
我對窗子學姊的慾望就是如此強烈。
我果然是徹頭徹尾的變態兼S嗎?得到理想中的M,我的高中生活才會十全十美嗎?
被我用骯髒的眼光看待,當成妄想對象的窗子學姊是很棒的M人才沒錯,不過該說正因為這樣嗎,她也是非常迷糊的人。
每天都會跌倒一次。
多的時候一天會有兩、三次。
每次摔倒她都會垂下眉梢,面色羞愧,讓人受不了。
還有,我也常看到她停下插花的手,低頭憂鬱地盯著劍山附近嘆氣,不曉得是不是有煩惱。
嘆完氣她會偷瞄四周,確認有沒有被人看見,彷彿這樣做是不對的。
此情此景又會令我心跳加速。
真想用最陰險的聲音告訴她「我看到囉……」。
我知道妳的祕密喔。
如果叫她「不希望我說出去的話,我講什麼妳都要聽」,她八成會回答「我知道了」,可愛的雙眼盈滿淚水。
啊啊,真想說說看。
想知道她的反應。
想聽她害怕、顫抖、絕望的聲音。
為此得查明她嘆息的原因。
「窗子學姊在煩惱什麼呢?」
我一面用粗糙的手亂捏彷彿將我的邪念具現化,變成不祥之物的黏土,一面喃喃自語。在素描本上畫了好幾隻疑似變形蟲一家的黏糊物體的露琪雅,輕描淡寫地說:
「我去幫你問。其實前幾天,我帶在走廊上跌倒的窗子學姊去保健室,硬是賣她人情,現在我們認識囉。」
「什麼,妳做了這種事啊?」
我大吃一驚。
「我不是說過嗎?新的鑑賞社不能只用看的,要運用智慧與力量,團員互相幫助,讓目標變成自己的東西。」
這個新規則也適用於我身上嗎?
看來這事在露琪雅心中已經定案,她對我說「下次我遇見理想的天使時,我會叫你還我人情的」,害我心情複雜。
◇ ◇ ◇
露琪雅隔天就告訴我窗子學姊嘆氣的原因,速度和查出她的班級姓名時一樣快。
「窗子學姊說她暑假必須參加沙灘排球大賽。」
「沙灘排球大賽?」
腦中浮現穿泳裝的女孩在海邊玩七彩海灘球的畫面。她們跳起來和接球的時候,晃來晃去的胸部和大腿能保養觀眾的眼睛,是象徵夏天的活動。
確實,我們學校也每年都會募集參賽隊伍,在附近的海邊花一整天舉辦比賽。
「窗子學姊要參加啊?」
去年班上的人邀請我,所以我陪他們一起去看,那裡連啦啦隊都有,還挺熱鬧的。
「嗯,沒錯。這是這個地區的有名活動。四個人組成一隊,以淘汰賽的形式比賽。優勝隊伍能得到上面刻著愛神之箭的特製獎牌。聽說把那個獎牌送給心上人告白,有百分之八十五的人能順利交往。」
「好具體的數字。」
「因為百分之百太假,才隨便掰了個百分之八十五吧。」
「原來是掰的啊。」
「不過這個優勝獎牌對愛的告白有奇效似乎是真的。因為人人都知道它是告白道具,外加又有優勝隊伍成員才能拿到的稀有性。收到它的對象要是覺得對方是為了自己努力贏得這枚獎牌,也會不小心被感動到,一時衝動答應人家的告白吧。至於恢復理智後那人會不會後悔,說之前的告白不算數就先不論了。」
「結果到底有沒有效?」
「簡單地說,重要的是你能展現多少真心給對方看。」
露琪雅下達平凡的結論!
「有點偏離正題了。本來是在講窗子學姊要參加沙灘排球大賽。」
「她一天到晚跌倒,看起來不擅長運動,體力也不好,參加排球比賽沒問題嗎?在夏天的海邊打排球可是很累的喔。而且參賽者還要穿泳裝──」
窗子學姊穿泳裝。
一想到那個畫面我就頭暈目眩。
適合她白得發亮的苗條身體的泳裝,是鮮豔的紅色,還是與膚色融為一體的白色?淡粉色和水藍色應該也很適合,不過我希望她挑戰大膽路線。布料的面積也要少一點,兩腿害羞地磨來磨去,滿臉通紅,這樣最對我胃口。
「遇水會融化的泳裝──感覺挺有趣的。」
「是啊,那要站在最前面猛盯著看吧。」
話題又開始扯遠,我清了下喉嚨修正方向。
「也就是說,窗子學姊是因為要參加沙灘排球大賽而煩惱。」
「嗯,就是這樣。」
露琪雅冷靜回答。
「她在花道社的朋友有個暗戀對象,無論如何都想要獎牌,結果窗子學姊被抓去湊人數,拒絕不了。如你的推測,窗子學姊的運動細胞和體力都趨近於零,個性卻很認真,所以她好像在擔心萬一上場比賽時不停失誤,給朋友添麻煩怎麼辦。」
「原來如此。」
確實很像窗子學姊會有的煩惱。
她果然是內心與文靜、夢幻、純真的外表相符的人。雖然這種煩惱不能拿來威脅人,我對她越來越有好感了。
「所以我跟她說要介紹經驗豐富又很會教人的能幹教練給她認識。只要特訓到比賽當天,多不擅長運動的人都能變得至少能接到球,發球也發得到對面。」
「等等。教練是指我嗎?」
「不然你覺得還會有誰?」
露琪雅冷淡地說。
「我沒打過沙灘排球。」
「體育課應該打過一般的排球吧。而且真田同學,你本來不是運動社團的?聽說你一年級就當上主力選手。」
「嗯,田徑社的障礙跑。」
「只差在有沒有球不是?那就沒問題囉。」
「不,差很多好嗎?」
「只差在個人競賽和團體競賽吧。」
「就說差很多了。」
「窗子學姊拜託我務必幫忙。假如你不願意當她的教練,就得找其他人教她了。找個像白馬王子一樣的爽朗系帥哥,看到女生就想追,目標是這個夏天要達成百人斬的教練如何?」
「爽朗系王子還想達成百人斬,未免太差勁了吧。妳認識這種爛人喔?」
「我會把窗子學姊的照片傳到網上徵人,舉辦面試嚴格篩選應徵者。照片就用她跌倒後跪在地上露出大腿和內褲,噙著淚水想要站起來的怎麼樣?」
「知道了,我答應。」
以露琪雅的個性,她很有可能真的去拍窗子學姊露內褲的照片傳到網上徵人。我並非對自己的運動神經沒自信,要教的對象也不是運動社團的人,而是超不擅長運動的窗子學姊。既然只要讓她進步到發球能過網,總會有辦法吧。
「一開始就答應不就得了?你明明是S,怎麼這麼不果斷。」
露琪雅語氣有點不悅。不過表情沒什麼改變就對了。
總覺得我答應她好像也沒有很開心……
不,不可能。
因為這個計畫是露琪雅主動向我提議的。
露琪雅一邊用紅色噴壺幫櫻桃澆水,一邊冷靜地說「明天放學後,我會把你介紹給窗子學姊。在那之前我會整理好窗子學姊的攻略法傳簡訊給你。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澆完水就走出美術教室。
潮溼的黑土還沒有冒出芽的跡象。
我看著盆栽,思考明天跟窗子學姊見面好嗎?
純鑑賞的活動固然愉悅,卻沒有發展性。
這是我跟露琪雅從痛苦的經驗中學到的。
然而,要是我和窗子學姊在「外面」見面,我和露琪雅現在的平衡會不會崩壞?
如果我成了鑑賞對象的物主。
也就是和窗子學姊成為情侶的話。
露琪雅怎麼辦?
我能跟之前一樣,以S夥伴的身分,以鑑賞社同志的身分,和露琪雅相處嗎?
胸口又開始悶悶的,我望向對面的校舍。
不是花道社,是管弦樂社。
我一看過去,在窗邊吹長笛看著這裡的美園千冬就嚇了一跳,睜大眼睛,嘴巴一開一合。
在她旁邊繃著臉拉小提琴的雛崎弓華也突然臉紅,驚慌失措起來。
美園好像叫雛崎冷靜點。雛崎噘起嘴巴,回了美園什麼。
不過令我驚訝的不是美園千冬,也不是雛崎弓華,是站在對面的暮林。
暮林手拿指揮棒,呆呆看著窗戶。
散發虛幻氛圍的身影,讓人覺得有點淒涼……
腹部傳來一陣像被狠狠掐住的痛楚,我拉上窗簾。
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想到好幾個原因,卻覺得每一個都是正確答案,每一個都不夠精確。
白色窗簾吸進夏日刺眼的陽光,變成溫暖的奶油色。
現在還不到拉窗簾的時候。可是,那一天我始終無法拉開窗簾。
◇ ◇ ◇
隔天午休,我在教室吃便當時,收到露琪雅傳的簡訊。她叫我放學後不要去美術教室,到學校的後花園來。
一起傳過來的「窗子學姊攻略法」也落落長一串,因此我看著看著又開始猶豫,這樣照露琪雅的計畫行動好嗎?
然而,我又不能放她們鴿子,放學後便乖乖來到後花園。
不過為什麼是後花園?
那裡沒什麼人,空間也算大,是很適合練習打沙灘排球沒錯,但露琪雅忘記她上個月才在那邊被暮林甩掉嗎?
正常人應該不會想靠近有不好回憶的地方吧?
還是說在露琪雅心中,那已經是不值一提的過去,只有我一個人在吃醋?
仔細想想,露琪雅愛上全身都是粉筆灰的暮林,讓鑑賞社復活,是被小笠原甩掉的兩週後。
說不定在戀愛上,女性切換心境的速度比男性還快,也比較冷漠。
或者是刻意讓自己冷漠……
我明明走得很慢,卻已經走到後花園。
一名少女背對我蹲在兔子小屋前,柔順黑髮用橡皮筋綁成兩束。
她好像在看兔子,身上穿的不是制服,是學校的體育服。
「桃澤……學姊?」
我猶豫著開口叫她,窗子學姊纖細的身軀嚇得抖了一下,轉頭面向我。
白皙、小巧、纖細。
之前在中庭弄得溼答答,穿著透過去的制服眼泛淚光的美人,瞪大清澈的眼睛抬頭看著我。
來到這裡前我明明那麼躊躇不定,如今近距離看到窗子學姊本人,我忍不住在心中大叫「唔喔喔喔喔!」。
單方面鑑賞的寫真女星,或是在電視螢幕裡活動的喜歡的藝人出現在眼前,用漂亮的臉蛋看著自己,每個人的反應都會跟我差不多吧。
窗子學姊不曉得是不是在緊張,眉毛有點垂下,烏溜溜的眼睛也泛著淚光。粉紅色嘴脣微微張開,全都戳中我的萌點,令我再度於心中吶喊「哇喔──!」。
背脊一陣酥麻,胸口發熱。
和隔著窗戶看的威力截然不同。
糟糕。
一旦知道這讓人身體打顫的興奮感,光從窗戶偷看說不定會再也無法滿足我,導致慾求不滿。
眼前的學姊就是有魅力到讓我腦中瞬間冒出這些念頭。
窗子學姊僵硬地站起來。
「那……那個,你就是──真田大輝同學……?」
聲音也很棒。
如夢似幻又柔弱,卻澄澈得讓人聽得很清楚。
發出那可愛的尖叫聲的人,是用這種聲音講話啊。多麼M的聲音。
我一句話都講不出來,輕輕點了下頭,窗子學姊睜大眼睛,窄小的肩膀仍然繃得很緊。
「好……好驚訝……想不到你就是真田同學。」
啊啊,窗子學姊記得我幫她關掉水龍頭。
「之前謝謝你幫我關水。對、對不起……我一個人先跑掉了。」
她頻頻向我低頭。
對年紀比她小的我如此卑微。
跟小動物一樣膽顫心驚的。
這也是萌點。
對了,露琪雅的攻略上有提到。
窗子學姊非常害羞,特別怕男生,和班上的男生也沒辦法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話。因此從一年級的時候開始,有好幾個男生跟她告白,窗子學姊統統用「對不起!」一秒拒絕,逃之夭夭。
仔細一看,窗子學姊一邊跟我道歉,一邊慢慢後退。雖然沒像之前那樣轉身就跑,她本能地想要跟我保持距離。
假如我邁出一大步突然靠近她,她是會尖叫,還是會臉色發青僵在原地呢?
不管怎麼樣,她應該都能做出刺激我S魂的好反應,害我迫不及待想要嘗試,這時身後傳來酷酷的聲音。
「你來啦,討厭女人的硬派男真田同學。」
「唔喔!」
我忍不住跳起來。
喂,藍本,妳什麼時候偷偷走到我後面的?
是說討厭女人的硬派男真田同學是怎麼回事?
「設定。」
露琪雅用只有我聽得見的音量,迅速在我耳邊說道。還順便輕輕踹了我小腿一腳。
噢,對喔。
這也有寫在攻略上。
窗子學姊怕男生──所以我要扮演討厭女人的硬派男,嚴格對待她。
她告訴窗子學姊我對女人過敏,碰到女人就會長蕁麻疹,因此我很安全。
我還以為是在開玩笑,原來是真的!
「請、請你……多多指教,真田同學。不過我是很嚴重的運動白痴,或許會給你添麻煩。」
窗子學姊再度怯生生低下頭。
露琪雅把手伸到我後面,捏了我屁股附近一下。
該死!
我努力繃緊臉部神經,露出認真的表情,用比平常還要低沉有魄力的聲音說:
「嗯。我可不會因為妳是女人就手下留情,我會好好訓練妳。首先從慢跑鍛鍊體力開始!跟我來。」
窗子學姊嚇得臉都白了,用恐懼至極的聲音回答「是、是」,堅強地跟在跑起來的我身後。
露琪雅冷冷目送我們。
這一天,窗子學姊才跑了一公里就跌倒三次。除此之外,慢跑完她跟露琪雅練習接球時,她努力想要接到球,又不曉得摔了幾次跤。
最後我叫她發球看看,窗子學姊因為舉起手的反作用力再次跌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揮空的球則掉在她旁邊。
每當她跌倒,我都會嚴厲地斥責她。
「妳在做什麼!快給我站起來!」
「不准鬆懈!」
「那麼無力的球妳也接不到嗎!不要在那邊猶豫不決,給我追著球跑!化身為破浪前行的鯊魚!」
「不要跌倒!給我站穩!」
「用整個腳底踩在地上!」
「球又掉了!妳這白痴!給我想成球掉在地上會把半徑五十公尺的範圍都炸掉!」
認真的窗子學姊含淚回答:
「是。」
「對不起。」
「非常抱歉。」
一邊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向球。
啊啊,那怯弱的表情太讓人受不了了。
每次聽見我大吼,窗子學姊都會害怕地縮起身子,垂下眉毛,同樣令我心跳加速。
她軟綿綿的摔法和堅強站起來的模樣、瑟瑟發抖的四肢,也是種藝術。
露琪雅叫我扮演討厭女人的硬派男時,我心想「現在這時代哪來的硬派男,妳以為我是幾百年前的不良少年老大喔」,不過──這角色很適合我。
老實說,超愉快的。
在窗邊鑑賞優雅插花的窗子學姊,一邊想要欺負她、弄哭她的妄想,如今成了現實。
太讚了!
假如我放聲大叫,半徑五十公尺內的人都會嚇到吧。
我很清楚,我現在用全身上下感受的快樂是不道德的,應該遭到排除。
不過,這種感覺果然很棒!
至少讓我在內心吶喊吧。
M到極點的窗子學姊萬歲!
特訓持續到太陽下山。
窗子學姊氣喘吁吁,跪在地上吐出微弱氣息,肩膀上下起伏。此情此景又讓我蠢蠢欲動。
「虧妳跟得上。」
我扔了條白毛巾到窗子學姊頭上,她頂著那條毛巾仰望我。
含淚的雙眼中浮現一絲詫異之色。八成是在想「這個人在關心我,還誇了我」,一頭霧水吧。
「是、是,謝謝你。」
窗子學姊不知道該說什麼,努力擠出回應。
頂著毛巾的窗子學姊也好可愛。柔軟的黑髮亂成一團,垂在雪白臉頰上,令她看起來更加性感。
我心裡雖然這麼想,表情卻始終嚴肅,像個男子漢般轉身離去。
我換好制服,走出更衣室,露琪雅還穿著體育服在外面等我,表情依然鎮定,詢問我感想。
「怎麼樣?」
「超棒的。」
我立刻回答。
「是嗎。」
露琪雅低下頭,輕聲說道「我要跟窗子學姊一起回去。明天也努力執行糖果與鞭子作戰吧」,走掉了。
如果我拚命努力,最後和窗子學姊交往,妳會高興嗎?這個問題止在喉嚨,沒有問出口。
◇ ◇ ◇
儘管我有些好奇露琪雅的真意,隔天愉快的特訓仍在持續。
聽見我的怒吼聲,窗子學姊會做出讓人覺得有趣的敏感反應,噙著淚水把身體縮得小小的,不過我用罵她十次誇她一次的比例誇獎她,她就會害羞地扭來扭去。嘴角也有點揚起,看來露琪雅制定的糖果與鞭子作戰正在慢慢生效。
特訓第三天。
我來到後花園,看到除了露琪雅與窗子學姊,美園千冬和雛崎弓華也在,嚇了一跳。
而且她們都穿著運動服,頭髮也綁起來了。
「美園同學和雛崎同學好像要代表管弦樂社參加比賽,所以想跟我們一起練習。」
露琪雅冷靜跟我說明。
「因為比起兩個人,大家一起練習更有效率。只是這樣而已。」
美園豎起眉毛,雛崎則板著臉聲明:
「我是要偵察敵情,觀察對手──不、不對,對手當然是指排球大賽的對手。真的沒有其他意思。」
我還以為學樂器的人會避免做可能會傷到手的運動,看來並非如此。
「我是無所謂。」
我望向窗子學姊,她嚇得身體一顫,小聲說道:
「我、我也沒關係……跟大家一起練習,比較安心。」
美園和雛崎斜眼瞪著窗子學姊。美園鼓起臉頰,雛崎把嘴噘得高高的。
喂喂喂,怎麼現在就表現出敵意了。那個人可不是值得妳們比賽前就在提防的選手喔。
被兩人狠瞪的窗子學姊縮起身子。我說,這裡面她年紀最大耶。除了我以外的人給我對她心存敬意。
露琪雅在旁邊冷冷看著。
就這樣,五個人的特訓開始了。
「要上囉!妳們幾個!」
我繼續維持討厭女人的硬漢這個「設定」,雛崎喜孜孜地想把掉到地上的球撿給我,我豎起眉頭怒吼:
「別碰我!被女人碰到我會長蕁麻疹!」
「呃,什麼鬼!你這態度真令人火大!我、我也不想碰你這種人好嗎!」
她生氣了。美園也對毫不留情把球打到她身上的我大叫:
「好痛──!真田同學,你碰到球個性就會變嗎?還是說這才是本性?你果然是鬼畜男?」
噢,美園有點泛淚。現在這個用雙手抱住頭的姿勢很M很不錯喔。雛崎那個流露出一點柔弱的不爽表情也挺讚的。
好,再多刺激她們一下。
喔喔,又是個好反應。哇哈哈哈,讚喔讚喔。
要是認真打排球的人聽到我對排球的感想是「排球能光明正大欺壓對面球場的人,鉅細靡遺地鑑賞對手悔恨羞恥的表情,真是個好運動」,八成會拿鐵球代替排球往我身上砸過來──我邊想邊故意把球打到難接的地方。
令人意外的是,美園和雛崎運動神經挺好的,尤其是嘟著嘴巴朝球撲過去的雛崎。她賣力的表情又刺激到我的S魂,我加重發球的力道。
雛崎飛撲過去卻沒接到球,在地上滑了一下。
「嗚……」
她皺起眉頭,不悅地呻吟,表情彷彿在問「為什麼要欺負我」,看著我的眼神有點怨恨,之後倔強地板起臉也超棒的。
雛崎,妳挺不錯的嘛。
很M喔,雛崎。
美園也是,鬆掉的頭髮黏在脖子上,小嘴痛苦地喘著氣,實在惹人憐愛又柔弱,外表不愧是高M值,真是太美妙了。
窗子學姊就不用說了。和昨天一樣,想接球會跌倒,想托球球會掉到臉上,想發球會因為手臂揮太用力,身體轉半圈再絆到腳摔到地上,每次她都會「對、對不起」向我道歉,垂下眉梢,眼眶泛淚。
這脆弱的表情根本是傑作,我頻頻在內心歡呼。
只有露琪雅不會眼泛淚光,也不會面露不甘,表情平靜至極,接得到的球就接起來,托得了的球就托起來,殺得了的球就殺下去,沉著鎮定地打排球。
不是我放水,露琪雅在四名女生中屬於特別厲害的,她動得最多,卻最沒有服務精神,一點都不萌。
這也沒辦法。
因為那傢伙是S不是M。
她八成也在把球打回來給我的時候心想「這麼大隻又邋遢的男人一點都不萌。如果是白皙纖細的男孩噙著淚水追球,跌倒磨破膝蓋咬住嘴脣,我就萌得起來了」。
然而她卻願意以鑑賞社同伴的身分陪我,我必須感謝她。
除此之外,我對露琪雅還有很多看法,不過和美園她們打排球的時候,我無論如何都會忍不住以自己的癖好為優先,比起缺乏反應的露琪雅,目光更容易飄向過度反應的窗子學姊和美園與雛崎。
慾望的優先順序勝過理性,是否代表我也還不夠成熟?
可是會萌到就是會萌到,我也沒辦法。堂堂正正承認吧。
「喂喂喂,再蹲低一點!」
「妳們下的工夫不夠喔!」
「站起來!還沒完!」
我不斷將球打向她們。
「果然這才是你的本性~」
美園哀號著說。
「唔唔唔,我、我不會輸的!」
不知為何,雛崎不是看著我,而是看著窗子學姊咕噥道。窗子學姊被我的怒吼聲嚇得發抖,可是她無論跌幾次跤都會「我、我沒事」含淚站起來。
練習結束後,我冷淡地將OK繃扔到窗子學姊手中。
「拿去用吧。」
窗子學姊用有點高興的目光注視我,然後立刻害羞地低下頭,輕聲說道:
「謝、謝謝你。」
美園和雛崎見狀──
「唔──」
「唔唔~」
看起來不太高興。
「……」
露琪雅也靜靜合上好看的薄脣,挺直背脊,用冰冷的眼神──看不出情緒的眼神看著我們。
◇ ◇ ◇
放暑假後,我們依然會在學校集合,繼續特訓。
運動神經爛得異於常人的窗子學姊也因為持續的努力,進步到可以把發球打回對手的場地。
第一次把球打回去時,窗子學姊雪白的臉頰瞬間泛紅,臉上慢慢漾開笑容,大為感動。
「都是託真田同學的福。謝謝你。」
她深深向我一鞠躬,抬起頭對我展露柔和微笑,害我有點不好意思。
看到跌倒快要哭出來的窗子學姊時那令人興奮的快感固然很棒,這種害臊的感覺也不錯。
「不,桃澤學姊那麼努力,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聽見我的回答,窗子學姊紅著臉高興地說:
「是。」
然後再度扭捏起來。
「我、我今天……做了果凍。那個,大、大家一起吃吧。」
她刻意強調大家一起吃後,把保冷袋拿過來,從中取出用小塑膠杯分裝的手製果凍。
亮晶晶的透明果凍裡,有切片的鳳梨、橘子、葡萄柚、挖成圓形的西瓜等水果,很有夏天的感覺,頗清爽的樣子。
「請用,真田同學。」
窗子學姊連著塑膠湯匙將果凍遞給我。她微微抬起視線,提心吊膽地對我投以擔心──卻又期待的目光,凝視著我。
美園跟雛崎又在瞪我們。
露琪雅也冷冷看著我們──
「……」
我繃著臉,沉默了好一段時間。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樣,窗子學姊眼中的光芒消失,尷尬地垂下頭。
「啊,你不喜歡果凍嗎?對不起。」
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聲說道,準備把手中的果凍收回去。
我迅速抓住她的手。
窗子學姊再次抬頭看過來。
我仍然繃著臉,將果凍從窗子學姊手中拿走。
「我不吃女人做的甜點……不過,這次是特例。」
窗子學姊睜大眼睛,然後揚起嘴角,臉上綻放笑容。
烏溜溜的眼睛閃耀溫暖的光芒。
看到她幸福至極、毫無防備的表情,我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打算主動進攻,卻遭到威力超出預料的反擊,害我心裡小鹿亂撞。
窗子學姊泫然欲泣的表情是最棒的,事到如今就不用說了。可是,笑容也很棒。非常棒。想多看看她這種像要融化似的笑容。我為這個念頭感到困惑,臉頰莫名其妙開始發燙,便故作冷淡用鼻子哼了一聲,和她拉開距離。
太大意了。
難道我的心情反映在臉上了?
瞪著我們的美園和雛崎在咬指甲,手握得緊緊的。
「唔──」
「唔唔~」
露琪雅還是──
「……」
毫無反應。
天青石色的眼睛依然黯淡無光,我有點擔心,偷偷瞄了露琪雅一眼,和她四目相交。
露琪雅抿成一線的嘴脣立刻放鬆,嘴角勾起一點弧度。
不愧是真田同學。剛才的糖果與鞭子不錯唷。
看到這抹笑容,我彷彿聽到她酷酷地這麼說。
可是,總覺得她好像有點寂寞,是我多心嗎?
◇ ◇ ◇
練習結束後,我換好衣服來到美術教室看看,露琪雅仍穿著體育服,正在幫櫻桃澆水。
窗外被夕陽染上一片橙色,露琪雅光滑如大理石的雪白肌膚,顯得比平時還要冰冷。
在頭上綁成一束的白金色髮絲,像冰冷瀑布一樣垂到纖細的背後。她的頭髮也染上暮色,閃閃發光。
露琪雅拿著紅色噴壺,幫看起來只有一堆黑土的盆栽澆水,我還是覺得她一副孤單寂寞的樣子。
她在想什麼呢?
我猶豫著要不要叫她,發現憂鬱的深藍色眼睛看著窗戶。
露琪雅的視線前方,是和美術教室隔著中庭的對面校舍的窗戶。
是音樂教室──
我停止呼吸。
天青石色的眼睛哀傷地泛起淚光。
令我胸口揪得更緊。
暑假期間的音樂教室沒有開燈也沒有人。
可是藍本啊,妳在看誰?
那雙眼睛看見了誰的身影?
是那個頭髮亂糟糟、戴眼鏡、感覺不太可靠的代課老師嗎?
妳果然還是喜歡他?煩躁感刺得我體內陣陣發疼。
我有件事沒告訴露琪雅。
前天,我們在後花園特訓時,暮林從對面走過來,一看到我們就急忙躲到校舍後面。
然後就這樣站在那裡,用苦悶的眼神看了露琪雅一會兒。
暮林大概是想去兔子小屋吧。
當時我心想,露琪雅選後花園當練習地點的原因,或許就是因為暮林很可能出現在這裡。
暮林馬上就離開了,露琪雅似乎沒發現他熱情地凝視自己。
我也沒跟她說。
「……」
露琪雅依然看著窗外。
夕陽西下,景色慢慢轉暗。
我邁出步伐。
「它一直沒發芽耶。」
我裝出一副剛剛才到的樣子。
露琪雅也回過頭,對我微笑,彷彿剛才她並沒有隔著窗戶含淚注視管弦樂社。
「對呀,說不定一直不會發芽。」
「這樣幫它澆水不會很沒意義嗎?」
「就是這種空虛的感覺好。」
露琪雅輕聲說道,臉上仍掛著微笑。
是一如往常的露琪雅,冷靜、高傲、意志堅定……
「比起這個,快要比賽了呢。如果能拿到優勝就好了。」
「不,花道社隊不可能優勝吧。隊員全都是女生,窗子學姊雖然有進步,也只是從罕見的運動白痴變成一般的運動白痴而已。」
「我不是說花道社,是在說你。」
「啊?」
「正確地說是我們。」
她在說什麼?
「我已經用美術社隊的名義報名比賽了。其實我本來想用鑑賞社隊,但比賽規定要四人一組。」
露琪雅輕描淡寫地對愣住的我說。
我忍不住探出身子大叫:
「我們也要參賽啊!而且還是美術社隊?剩下兩名隊員怎麼辦?」
「我找了三年級的土居學姊和一年級的高島平同學。」
就算她跟我說名字,我也不知道是在指誰。
我完全忘記了,美術社除了我和露琪雅這兩個隱性鑑賞社社員,還有其他會認真畫畫和刻版畫的正式社員。
我們倆大多都坐在離他們有段距離的地方,彎著背默默做勞作,不會有交流。
起初其他人也會過來找我們說話,但看到我用黏土捏的無以名狀的物體,以及露琪雅畫的邪惡圖畫後,他們啞口無言,鐵青著臉離開,從此以後,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遭到了排擠。
可是,露琪雅竟然不知不覺把他們拉進隊伍!?那兩個社員也是,虧他們願意答應耶?其實露琪雅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和其他社員混熟了嗎?
這傢伙真是個出人意料的女人。
「是說……為什麼連我們都要參賽?」
「為了獎牌吧。」
又是個出人意料的回答。露琪雅突然露出沒品的眼神。
「你知道嗎?那個獎牌不是掛在脖子上,是綁在手腕上的。海藍色的幸運繩上面有個像太陽一樣的金色小獎牌。獎牌上有附別針,所以也可以拿來當徽章用。把幸運繩綁在各個部位挺有趣的,拿獎牌上的別針輕輕刺人也很棒唷。『這些事是用優勝獎牌做的……』的特別感又會使人更加興奮。」
「一旦和妳扯上關係,什麼東西都會變下流。」
我無奈地說,接著猛然意識到。
露琪雅之前告訴我,把獎牌送給心上人再跟他告白,機率會大幅上升。因此,大家都是為了獎牌參賽。
她是不是也想奪得優勝獎牌,再跟暮林告白一次?
心情被這個推測搞得悶悶的,這時露琪雅說:
「如果我們得到優勝,你會把獎牌送給窗子學姊吧。」
「咦?喔……對啊。」
我還在想露琪雅跟暮林的事,回答得含糊不清。
露琪雅當然會覺得我要送窗子學姊。因為她就是為此協助我,不惜跟大家一起練習的。
剛才她在休息時間和我對上目光時露出的清爽微笑浮現腦海,胸口隱隱作痛。
那個時候她看起來有點寂寞,說不定也是因為想到暮林?
身為她鑑賞社的同好兼S夥伴的我看起來跟窗子學姊進展得很順利,讓她把我拿來跟失戀的自己比較,然後就……
「窗子學姊對你頗有好感。太好了,看來不掩飾S的本性,而是一開始就過度展現S度的計畫奏效囉。用這個做法的話,你只要稍微對她溫柔一點,窗子學姊就會感動到不行。今天她也痴痴看著你。一副『這個人雖然嚴厲又可怕,會不會其實是個溫柔的人呢』的樣子。」
露琪雅語氣平靜,愉快地接著說道。
我默默聽著。
「比賽當天,如果窗子學姊在場上跌倒扭到腳就太棒了。她一天到晚都在跌倒,可能性挺高的。到時你只要把她公主抱起來,溫柔地送她到醫務室就好。然後在醫務室向她承諾『我會代替妳奪得獎牌』,在黃昏的海邊迎接美好結局。」
「……是啊。」
碰到這種女孩子夢寐以求的老梗展開,窗子學姊也會喜歡上我吧。
不過,真的這樣就好了嗎?
窗子學姊確實是我理想中的女性,不只是M到極點的動作和表情,幸福的微笑也讓我心動,可是……
我懷著這股煩悶的心情,一邊和露琪雅討論幸運繩與別針下流的可能性,一邊踏上歸途。
◇ ◇ ◇
比賽當天。
我第一次和美術社的其他社員正式面對面交談。
三年級的土居學姊是名體型頗有分量的女性,兩截式泳裝被她撐得快要破掉。
她這個體型有辦法在盛夏的海灘上追著球跑嗎?會不會喘不過氣昏倒,搞得要叫救護車來?我非常擔心,但聽說她直到高二冬天都是排球社社員。
仔細一看,她雖然胖胖的卻沒有肚子,還有練出腹肌。
土居學姊豪邁地說,由於她幾乎確定可以靠推薦上大學,這個夏天想要努力創造回憶。我還以為美術社全是陰沉不起眼的社員,原來有個性這麼強烈的人。
另一位一年級的高島平同學瞇著眼說他昨天熬夜把投稿作品畫完,現在睡眠不足,是個一直在發呆,感覺沒啥幹勁的像伙。他呆呆地說「沙灘排球拿來當題材好像挺有趣的,所以我順便來取材」,然後將數位相機交給我,留下一句「輪到我們上場麻煩把我叫起來。啊,請幫我用這個錄影。重點在女生身上。我要拿來當參考資料」,就突然睡著了。
這傢伙沒問題嗎?
至於美園跟雛崎,美園身穿清爽的水藍色兩截式泳裝,雛崎是帶荷葉邊的粉紅色比基尼,心神不寧、扭扭捏捏地宣言:
「我不會輸給真田同學的!」
「沒、沒錯!我絕對要拿到獎牌,然、然後──」
美園的胸部小巧玲瓏,雛崎則大到快要掉出泳衣。胸部小的好像在在意自己胸部小,胸部大的好像在在意自己胸部大,兩人若無其事地遮住胸部,使我心跳加速。
喔喔,不錯嘛。
我緊盯著她們,兩人臉色都越來越紅。
「你這個視姦魔有夠誇張!」
「你的態度未免太堂堂正正了吧!」
她們豎起眉頭,嘟著嘴氣沖沖地離開。
順帶一提,管弦樂社和我們一樣是男女混搭的隊伍,剩下兩名隊員其中一個是身材高䠷的高一女生,另一個竟然是小笠原。
「你怎麼在這裡?」
美園跟雛崎生氣走掉後,我看到在後面坐立不安的小笠原,驚訝地問。
隊員如果是三女一男,正常來說應該會選可以成為戰力的男生,可是講白了,小笠原看起來是這四個人裡面最弱的。
美園光看外表也是柔弱的少女,但由於她看我不爽,現在鼓起臉頰充滿幹勁。
相較之下,小笠原則是不安地把身體縮得小小的,顯得更加弱不禁風。
「呃,那個,因為隊員好像不夠……我就來湊人數。」
小笠原紅著臉咕嚷道。
啊啊,他感覺就是那種受人拜託會無法拒絕的類型。不過竟然把這傢伙抓過來,想必她們煩惱了很久。
她們就這麼想參賽嗎?
「而、而且清衣小姐說她想要獎牌。我想努力贏得比賽,送她當禮物。」
清衣小姐是美園的姊姊,小笠原的大學生女友。
什麼嘛,為了女朋友努力,這傢伙也挺有男朋友的樣子嘛。在我敬佩他時──
「因為清衣小姐說用獎牌到處綁到處刺好像很有趣。欸,真田同學,這是什麼意思呀?」
他用純潔無垢的眼睛看著我問。
「……祝你好運。」
我用雙手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
我想看窗子學姊是不是也到了,尋找她的身影,結果看到一個女生蹲在參賽者區域的角落,用白色連帽外套的帽子蓋住頭,瑟瑟發抖。
難道是……
「桃澤學姊。」
「哇!」
淚眼汪汪轉頭看過來的人,果然是窗子學姊。
「真、真田同學……我不行的……球,發不過去,也一顆都接不起來,會給大家添麻煩……」
她好像一直沉浸在負面情緒中。我因為她的M樣心跳加速,心想「垂下來的眉毛和泛淚的眼睛果然超級讚」,另一方面又想鼓勵緊張的窗子學姊,於是我豎起眉毛,怒吼道:
「少在那邊磨磨蹭蹭的!給我振作點!」
蹲在沙灘上的窗子學姊嚇了一跳,縮起身子。
「對對對對不……」
我直挺挺地站著,眼神銳利,俯視準備跟我道歉的窗子學姊──斬釘截鐵斷言:
「球不會發不過去,也不會一顆都接不到!接不到的球就放棄吧,當成命運就是要妳接不到,下一球再接到就行了!」
我蹲下來向睜大眼睛的窗子學姊伸出手,將外套的帽子一把拉到後面。
綁成兩束的柔順黑髮傾瀉而下。
這次我對肩膀打顫,再度把身體縮起來的窗子學姊微微揚起嘴角。
「別擔心,妳都撐過我的特訓了。」
聽到我這麼說,窗子學姊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臉頰瞬間泛紅。
我第一次對她笑,所以她嚇到了吧。
然後,她提心吊膽站起來,害羞地輕聲說道:
「我、我覺得……好像,沒問題了。」
「嗯,這樣就好。」
窗子學姊揚起嘴角,再度扭捏起來。
「那個,真田同學……等到比賽結束,那個,我有話想……沒什麼,比賽結束後……我再跟你說。」
她輕輕向我低頭致意,回到隊友身邊。
我也回到自己的隊伍。
「我看到囉。你剛才在跟窗子學姊講話。氣氛不錯。」
露琪雅在我旁邊低語。
今天她把白金色的頭髮綁成一根馬尾,苗條身軀上穿的是白色比基尼泳裝。
胸大、腰細、屁股翹,凹凸有致的身材只能用「厲害」兩個字形容,光是站在那裡就震懾住周遭的人。
比起性感更讓人覺得高貴,也許是因為她過於冷淡的表情吧。
長得很M的男人們羨慕地看著我。
「離幸福結局只差一步囉。」
「誰知道。」
我隨口回答。
比賽結束後──
究竟會怎麼樣呢?
不久後,主辦單位致完開幕詞,各隊開始打第一輪比賽。
我們的美術社隊輕鬆打贏第一場比賽。
一年級的高島平雖然動作懶洋洋的,一副半睡半醒的樣子,不過接球有我,托球有土居學姊,殺球有露琪雅,我們不斷得分,就算高島平站在球場正中央熟睡大概也不會有問題。
在隔壁球場比賽的管弦樂社隊,也打了一場出人意料的比賽。
我知道美園跟雛崎還滿會打的,但那位一年級的高䠷女生是個伏兵。美園他們漏接的球全都被她漂亮地救起來,打到好打的位置。
讓人覺得根本不可能接到的球也會迅速追上去,在快要碰到網子的地方將球高高托起。
「那個人肯定有經驗。我猜她國中可能是排球社。而且是相當厲害的人。」
土居學姊瞄了旁邊一眼,「唔呣呣」沉吟起來。應該在想萬一之後對上那隊,會是難纏的敵手吧。
原來如此,那個一年級加入,美園她們就夠有勝算了。所以剩下一名隊員找小笠原也沒差。
至於小笠原,他接球的時候腳滑了一下,臉上全都是沙,羞愧地道歉:
「對、對不起。」
小笠原的大學生女友不曉得有沒有來這裡觀賽。有的話她現在說不定在扭著身體說「鼻子和臉頰都是沙還兩眼泛淚的忍好可愛~」。
實際上,喜歡過小笠原的露琪雅也在感嘆:
「不愧是忍。摔倒的方式也夢幻又楚楚可憐。」
窗子學姊的花道社隊在我們之後比賽,所以我可以從頭開始看。
四名隊員都是女生,而且全都是千金小姐風的美女,那些全身散發高貴氣質的女生穿著泳裝又跑又跳,摔倒在沙灘上,大受觀眾的好評,聲援聲也特別大。
窗子學姊穿著風格雅致的花紋比基尼,腰間纏了一塊布。比我想像中還要可愛,也很性感。
而且之前她穿制服的時候我都沒注意到,窗子學姊雖然身材苗條,胸部卻挺有料的。看來她是穿衣服會顯瘦的類型。
若要問我喜歡小胸還是大胸,我絕對是小巧玲瓏的小胸派,可是從窗子學姊看起來很軟的雙峰到細腰之間的柔滑曲線也很有女人味,挺不錯的。
只要再加上她必殺的含淚眼睛、下垂的眉毛和粉嫩的嘴脣,要人不萌還比較難。
事實上,她超級萌的。
萌到我忍不住在心裡為敵隊加油「讚喔讚喔,把她逼得更急一點,讓她多跑一點,多摔一點,讓她的臉被汗水與淚水弄得髒兮兮的」。
對手是兩男兩女的男女混搭隊伍,窗子學姊的隊伍只有女生,一開始就沒有勝算。
即使如此,觀眾們仍然不斷為努力不懈的美麗女高中生加油,窗子學姊發的球也順利發到對手的場地,雖然她有一半的球漏接,另一半倒是好好接到了。
這讓我非常欣慰。
啊啊,太好了,窗子學姊。
我說真的,虧妳一直努力到了今天。
比賽結束後。
我走去窗子學姊那邊,看到四名隊員摟著彼此的肩膀,哭哭啼啼。
「對不起唷。」
「不會啦,謝謝大家。」
「我們很努力了。」
「嗯,好開心。」
「不過,真想打進第二輪。」
「嗯,好想要獎牌喔。」
「別擔心。就算沒有獎牌,佐保子的心意也會傳達到的。」
「對呀。告白也一定會成功。」
「嗯,嗯,謝謝妳們,我會鼓起勇氣。」
要是我萌百合,這個情境肯定超萌的。
對我這個徹頭徹尾的S來說,文靜有氣質的女孩們流淚的畫面是很萌沒錯,但我更喜歡獨自默默哭泣的樣子。
窗子學姊發現我,對朋友們說「對不起。我離開一下」,擦乾眼淚朝我走過來。
「我們輸了。枉費真田同學每天都在教我。」
她縮著肩膀,愧疚地說。
「不,很精彩的比賽。觀眾全都在幫妳們加油喔。最後不是還響起掌聲了嗎?我當然也有鼓掌。」
窗子學姊感激得眼泛淚光,輕聲說道:
「嗯,我知道……看到你在為我們鼓掌,我好高興。」
現在向她承諾我會代替她拿到獎牌,應該會很有氣氛吧……
雖然和露琪雅寫的劇本「將受傷的窗子學姊公主抱到醫務室」不太一樣。
窗子學姊對我投以充滿感謝與信賴的目光。
她已經不怕我了。
觀眾的加油聲逐漸遠去,海浪拍打在岸上的聲音逐漸變大。
藍天耀眼奪目,空氣又熱又黏膩。
在像南國水果一樣的酸甜氣氛下──
「我會代替妳──」
我話講到一半就卡在喉嚨。
我應該沒纖細到會在這種時候害羞才對。
不知為何,接下來要說的話卻說不出口。
原因不明的焦躁和從頭上照下來的陽光,慢慢灼燒我的胸口。
海浪聲與歡呼聲聽起來都模糊不清。
「那我也得加油囉。」
結果,我扔出一句安全的台詞蒙混過去。
窗子學姊不可能知道我內心的糾結,眼角還帶著淚水,對我露出純潔的笑容。
「這次換我幫你加油了。」
◇ ◇ ◇
為什麼我開不了口答應窗子學姊要代替她奪得獎牌?
比賽途中,我覺得當時沒說出口的話仍然卡在喉嚨,怪不舒服的。
因為沒優勝的話會很難堪?
不,我想都沒想過。
既然如此,又是為什麼?
思考停滯,我咬住嘴脣。
這樣搞得我像害怕得出答案一樣。
第二輪比賽我們也順利晉級,第三輪的準決賽對手竟然是管弦樂社。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美園好強地說。雛崎好像不敢跟露琪雅說話,冷冷噘起嘴巴,向我宣言:
「我要報那個時候的仇。」
小笠原沒察覺到我跟美園她們之間的緊繃氣氛,展露天真無邪的笑容。
「真田同學,藍本同學,請多指教。」
露琪雅酷酷地說:
「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對決吧。」
在泳裝上穿了件連帽外套的窗子學姊雙手緊緊交握於胸前,在觀賽區看著我們。
看到她的瞬間,我又有種喉嚨縮緊的感覺,但我告訴自己現在要集中在比賽上。
比賽一開始就亂成一團。
美園跟雛崎都把球往露琪雅那邊打。雛崎或許是想報復露琪雅把她暗黑時代的照片灑了滿地威脅她,可是美園也豎起眉頭,眼睛變成倒三角眼,拚命瞄準露琪雅的肩膀和臉。
美園屈起纖細的手臂,雛崎過於豐滿的胸部隔著球網搖晃。
「真可怕,這是由愛而生的恨意嗎?可是妳們搞錯攻擊對象囉。」
露琪雅語氣平靜,接連把球打回去。被白色泳裝包覆住的胸部也優雅晃動。
窗子學姊好像在煩惱該為我們這隊還是美園她們加油,嘴巴一開一合。
這段期間,對手仍在集中攻擊露琪雅。
大概是因為體重的關係吧,土居學姊雖然是優秀的接球員和舉球員,卻跳不太起來,不是很擅長攻擊的樣子。高島平還是一樣睡眼惺忪,明明在比賽,他的頭卻會不時點個幾下,差點打起瞌睡。
因此,只能由我代替露琪雅殺球。
我避開敵隊那個高大的一年級,主要將球打向小笠原的方向。歡呼聲響起,美術社隊得分了。
觀賽區的窗子學姊兩眼發光。
「真田同學!你一直瞄準小笠原同學,太卑鄙了!」
「對呀。給我堂堂正正地比賽。」
美園跟雛崎有意見,所以我把球打到她們兩個之間,兩人額頭撞在一起,一屁股坐到沙灘上。
「你、你故意的吧。」
「卑鄙小人。」
又被罵了。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笨。比賽就是卑鄙的人贏,這是自古以來的定律。」
露琪雅激怒她們。
「藍本同學這種總是假裝從容不迫的個性,超讓人火大。」
美園紅著臉又把球擊向露琪雅。
「我並沒有裝。只是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的事,都要冷靜觀察、判斷。」
露琪雅豐滿的胸部一晃,用雙手接住球,將球托起。
球劃出一道高高的拋物線,落向敵隊場地的後方。站在那裡的小笠原驚慌失措。
「哇哇!」
「讓開!」
雛崎用手肘撞開小笠原,把球救起來,高大的一年級托球,然後又由美園將球殺向露琪雅。
「藍本同學才不是冷靜,是在逃避吧。」
「我不懂妳這句話的意思。美園同學,妳最好也冷靜一點。」
「妳就是這樣,只會置身事外,高高在上地給人意見。」
「真遺憾……只要閉上嘴巴,妳就是真田同學喜歡的類型,可惜一開口就破功了。」
「要妳管。」
喂喂喂,妳們怎麼啦。
像在吵架一樣。雛崎鼓起臉頰,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不甘心自己被無視。
「再說那個時候,要不是因為妳在他面前狂罵真田同學變態,我早就交到理想中的可愛男朋友了。」
「妳是變態又不是我害的!而且,反正你們交往又不會順利到哪去。」
「妳有資格這麼斷定嗎?」
看到露琪雅跟美園吵得越來越激烈,搞不清楚狀況的小笠原、排球打得很好的高大一年級生,以及我們這隊的隊員都一臉困惑。窗子學姊也在觀賽區睜大眼睛。
再這樣下去,不知道她們會講出什麼話。
得快點讓比賽結束。
就在這時──
露琪雅表情突然僵住。
之前她都在冷冷回嗆美園,現在卻身體一顫,睜大眼睛,彷彿受到什麼衝擊。
露琪雅的視線前方──
有個戴眼鏡、頭髮亂七八糟的年輕男子,坐立不安地站在大量觀眾之間。
是暮林!
露琪雅發現暮林,思緒被擾亂了。
「藍本同學,球!」
土居學姊大叫。
露琪雅猛然回神。
球斜斜擦過露琪雅的肩膀,即將掉在沙灘上。
露琪雅被白色比基尼包覆住的苗條身軀用力倒向旁邊,伸出手。
「唔!」
球和沙塵一同高高飛起。
為了幫露琪雅飛奔而出的我,直接跳起來殺球。
這次換成對手的球場揚起一片沙塵。
球沒有彈起來,是我們得分。
這一分成了決勝點,美術社隊勝利了。美園跟雛崎難過地「啊!」了一聲。
窗子學姊拍著手,好像很高興。
「好!贏了!」
我面向旁邊,露琪雅仍坐在沙灘上,按著右腳。
「喂,妳怎麼了?」
「好像……有點扭到。」
她悔恨地說。
露琪雅試圖站起來,腳卻站不穩,又坐了下來。
「別勉強。」
我抱起穿泳裝的露琪雅。
美園和雛崎瞪大眼睛。
觀眾們也「哇──!」驚呼出聲,我眼角瞄到窗子學姊露出有點憂傷的表情看著這裡,但走沒幾步就馬上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取而代之的是探出身子的暮林,他也一臉哀愁,不過我才走兩步就看不見了。
「想不到我會被你用公主抱抱走。這個世界總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呢。」
被我抱在懷裡的露琪雅輕聲呢喃。
她看起來並不害羞,也不高興。可是也不像會排斥的樣子,跟行李似的默默讓我抱著。
個子高、胸部又豐滿的露琪雅稱不上輕。
我們身上都只有穿泳裝,雙方的肌膚不管怎樣都會接觸到。露琪雅身體溼溼的,有點冷。
是我體溫比露琪雅高嗎?
她會不會覺得我的身體很燙?
我盡量不去注意露琪雅光滑的肌膚觸感,將意識集中在手臂上的重量,走向前方。
設置在海邊的組裝式醫務室有開冷氣,挺涼快的。其他人正好統統離開,剩下我跟露琪雅。
醫務室內只有冷氣吹出冷風的聲音。
國中時我參加田徑社,學過扭到腳該怎麼做應急處置,所以我讓露琪雅坐到椅子上,蹲在地上幫她的腳踝纏繃帶。大腿和小腿也有被沙子磨到,可是那種傷一下就會好,因此我叫她之後要把傷口洗乾淨消毒。
「下一場就是決賽了。」
「嗯。」
「很遺憾,我應該不能出場。」
「有三個人就夠了吧。雖然得先拿一桶水往睡昏頭的高島平頭上倒下去,把他叫起來。」
露琪雅垂下目光,輕聲說道:
「……我本來覺得自己很冷靜,看來並不是這樣。這些傷是我的失誤造成的。」
她好像很沮喪,雖然從她的表情看不出來。
因為露琪雅想要獎牌……
站在觀眾群中的暮林浮現腦海,胸口一陣刺痛。
暮林用哀傷、不知所措的表情,看著我抱走露琪雅。
「……妳想要獎牌,是為了暮林嗎?」
「……」
露琪雅沒有回答。
我抬起頭,看到她用冷靜的雙眼俯視我。她現在的表情真的跟人偶一樣,看不出情緒,毫不驚訝、毫不慌張。
身體也一動也不動。
冷氣的聲音變大了。
一陣沉默過後,露琪雅忽然把剛纏好繃帶的腳輕輕伸到蹲在地上的我面前。
「舔我的腳。」
修長的腿從白色泳裝下伸出來。上面多少有點擦傷,滲出一些血,但整體而言跟大理石一樣雪白耀眼。
是雙纖細的美腿。
「是叫我用舔的幫妳消毒嗎?要舔妳自己舔。」
「你幫我舔。」
「不要。蔬妳的腳我也不會高興。」
實際上,我一點少女的裸足近在眼前的感動都沒有。
我覺得這雙腿很漂亮,有些人應該會覺得這是價值無雙的美腿。
然而,只要沒有觸動自己的心弦,即使給我看全世界最美的藝術品,也只是一般的畫作或雕像,露琪雅的腿對我來說就像這樣。
她叫我舔她的腳,我也完全不會心動。
不會興奮。
如果是滿臉通紅的窗子學姊害羞地拜託我「那個,請、請你舔我的腳」,我可能會失去理智化為禽獸。
換成是美園對我這麼說,我也會萬分掙扎,拚命克制慾望吧。
不過露琪雅冰冷的眼睛、冷靜的聲音,會讓我心中的熱度也冷卻下來。
露琪雅冷靜,我也很冷靜。
我不能在這種狀態下舔同伴的腳。
露琪雅冷冷看著如此斷言的我,然後放下腳,輕笑出聲。
她的表情看起來孤單寂寞,前一刻我心情明明還很平靜,胸口卻突然揪了一下。
「是呀……」
露琪雅喃喃說道。
聲音聽起來也很寂寞。
我怎麼了啊?
身體突然躁動起來,靜不下心。
身上都只有薄薄一層布料,跟全裸差不多的我們,一起待在密室裡面,對此我依然沒有燃起慾望。
可是,有另外一種感覺使我的胸口緊緊揪起。
為什麼露琪雅一露出寂寞的表情,我就會這麼難受?這不是慾望,也並非友愛的異常心情,一直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決賽將近。
必須回到球場。
土居學姊他們應該也在擔心,而且我們兩個獨處太久會被人懷疑。在眾人面前抱起露琪雅的時候想都沒想過的事,忽然害我擔心起來。
「站得起來嗎?」
我輕聲詢問。
「……嗯。有用繃帶固定住,所以可以自己走了。我們回去吧。」
露琪雅也用一如往常的聲音和表情回答。
即使如此,胸口的痛楚仍未消失,我對自己站起來的露琪雅說:
「我一定會贏得比賽,幫妳拿到獎牌。」
◇ ◇ ◇
決賽對手是三男一女的大學生隊。
我們則是去掉露琪雅,由我、土居學姊和一年級的高島平組成的三人隊伍。
觀眾們的聲援集中在有穿著大膽紅色比基尼的大學美女的敵隊上。
順帶一提,隊裡有四個女生雖然OK,四個男生卻是被禁止的。比賽規定一定要有一名女生在隊伍裡。想必是因為這樣比較能炒熱氣氛。
幸好土居學姊是女生。如果她是男的,我們就不能參加決賽了。因為比賽雖然同意隊伍可以少人,純男生的隊伍好像不包含在特例內。
儘管土居學姊體重可能高達一般女生的兩倍,女生就是女生。
美園和雛崎在觀賽區的第一排,兩個人都悶悶不樂瞪著我。我跟露琪雅一起回來的時候,她們也是這種表情。
窗子學姊站在第二排左右。
我們回來時,她露出放心的表情,然後低下頭,彷彿在為自己的舉動感到難為情。
我沒看到暮林。
是回去了嗎?
還是還在會場的某處?
工作人員幫忙在我們的球場旁邊放了張椅子,露琪雅坐在那裡看著球場,面色鎮定。
──我一定會贏得比賽,幫妳拿到獎牌。
我盯著她宣言時,露琪雅瞬間垂下目光。接著抬起頭,用深邃的深藍色眼睛靜靜回望我,輕聲說道:
「……我很期待。」
這句話聽起來冷淡,猶如理所當然會給予同伴的激勵,其中並沒有蘊含強烈的感情。
我不知道露琪雅聽見我的宣言是怎麼想的。
可是,我一定要贏得優勝,拿到獎牌。
比賽開始前,我拿寶特瓶裡的水往在陽傘下睡覺的高島平頭上淋下去,把他叫起來告訴他:
「我們絕對要贏!」
高島平似乎終於清醒了。
「啊……是。」
他的回答很單純,不曉得是膽子大還是沒有想太多。不過比賽開始後,之前動作都慢吞吞的高島平突然變得很敏捷,常常接到球。
「高島平,你打得不錯嘛。」
「啊──因為我看了很多排球影片當漫畫的參考資料。」
看影片就學得會啊?
雖然他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傢伙,總之幫大忙了。
高島平接球,土居學姊托球,我殺球。
對手也很強,不愧是打到決賽的人。但我不能輸。
頭上的太陽燦爛奪目。汗水滴到沙灘上,形成黑色痕跡。
不能輸!
露琪雅坐在椅子上冷靜觀察賽況。被白金色髮絲包覆住的苗條身軀很美,天青石色的眼睛閃耀神祕光芒的模樣,也跟海之女王一樣。
另一方面,擁有一頭柔順黑髮和夢幻黑眸,宛如純真的人魚公主的窗子學姊,也站在觀眾群中緊盯著我。看到我殺球得分,她的臉頰與嘴脣都會浮現笑意。
吸引我這個男人的、刺激我慾望的,無疑都是窗子學姊,外表及個性都完全符合我的喜好。
我不會對露琪雅產生慾望。
完全不會想吻她、想碰她、想欺負她弄哭她。再說就算我這麼做,她也只會滿不在乎地敷衍我吧。
真的很沒有欺負的價值。
從來沒看過這麼不會刺激S魂的女人。
可是,為什麼露琪雅的身影在我眼裡逐漸變大?
為什麼她美麗冰冷的白金色髮絲、天青石色的眼睛,不會從我腦海消失?
假如我贏得比賽,拿到獎牌。
把獎牌送給露琪雅。
會怎麼樣?
這一次,我跟露琪雅的關係會產生什麼變化嗎?
我想知道!
映在沙灘上的影子越來越長,越來越黑。
黃昏前。太陽最耀眼的時候。
天馬上就要黑了。
漫長的你來我往令觀眾們探出身子,大聲加油。
「欸──!真田同學!都打到決賽了,要贏啊!」
「要是你贏了我們卻輸給別人,我可不會原諒!」
是美園和雛崎嗎?
非常有幹勁的聲音,那兩個傢伙骨子裡肯定是濫好人。
我覺得心情舒暢,忍不住笑出來。
「笨蛋!你在笑什麼啦!」
美園再度吶喊。
露琪雅默默看著,一語不發。
窗子學姊不曉得是不是太害怕不敢看,兩手交握,雙眼緊閉。
土居學姊托了個絕妙的球給我。
只要這球得分──!
我殺下去的球,射進對手場地的正中央。
歡呼聲掩蓋住宣布比賽結束的哨音。
贏了!
我們是冠軍!
土居學姊用身體撞了下高島平。我也衝過去撞他們,吶喊著「太好了!」「我們贏了!」抱住他們的肩膀。
興奮的主要是我和土居學姊,高島平這個一年級小鬼被體態豐腴的學姊和又高又壯的學長夾在中間,好像很困擾。
美園跟雛崎也牽著手跳來跳去。但她們馬上就回過神,板起臉,一個「哼!」了一聲,一個「嘖!」了一聲。
窗子學姊含淚為我們拍手,至於露琪雅──
露琪雅站在椅子前,靜靜微笑著鼓掌。
我想跑到露琪雅身邊。
想抓住她的腰把她抱起來,高高舉向開始染上暮色的天空。
可是裁判叫我們整隊,我們隔著球網和對手互相敬禮,握手稱讚對方的表現後,我回過頭,露琪雅已經不在那裡。
那傢伙跑哪去了?
我左顧右盼,睜大眼睛尋找,卻找不到那頭引人注目的金色髮絲。之後頒獎典禮開始,我們三個做為優勝隊伍的成員,從上一屆比賽的優勝隊伍手中接過獎牌。
海藍色幸運繩綁在我的右手腕。刻著愛神之箭的金色獎牌在上面閃閃發光。
我們三個一同舉起手,露出獎牌給觀眾看,歡呼聲再次響起,掌聲如雷。
露琪雅明明也該跟我們一起接受這值得驕傲的祝福,她究竟去哪了?
她說,受傷是她的失誤造成的。
那傢伙自尊心高,或許是不想在因為自己的失誤導致缺席的比賽上,被人當成勝者稱讚。
發完獎牌,從頒獎典禮得到解放後,尤莉卡高中的新聞社說想採訪我們,我把這件事交給土居學姊和高島平,跑去找露琪雅。
空氣逐漸從金色變成朱紅色,從海上吹來的風也讓裸露的肌膚覺得有點冷。
露琪雅在哪裡?
我四處走動,在開始踏上歸途的人群中尋找白金色的頭髮。
虧我遵守了要幫她拿到獎牌的約定。
那可是我為妳贏來的獎牌耶。
用別針固定在海藍色幸運繩上的金色獎牌,綁在心急如焚的我的右手腕上,在朱紅色陽光的照耀下閃耀光芒。
她該不會已經回家了吧?
不,怎麼可能穿著泳裝回家。
我走向女更衣室的方向。
然後在種來防風的松樹林處,看到有東西閃了一下。
亮晶晶的濃密髮絲被強風吹得從松樹旁飄出。
是露琪雅!
她換回短褲和T恤,肩上背著一個大大的塑膠包。果然是打算一個人先回去。
得跟她抱怨幾句。
我朝露琪雅衝過去,在途中停下腳步。
露琪雅不是一個人。
一隻男人的手臂從松樹後面伸出來,抓住她的手腕。
露琪雅沒有甩開。
我壓低腳步聲慢慢接近,心臟猶如被緊緊掐住。
耳中響起「別去」、「快回頭」的聲音。
腳卻停不下來。
抓住露琪雅的那隻纖細脆弱的手──該不會是。
胃液湧上喉嚨,我吞了口口水。
接著,不只是手臂和手,窄小的肩膀、纖細的腰部、亂糟糟的頭髮,以及戴著眼鏡、感覺很膽小的臉龐,映入眼簾。
暮林──
不知不覺,我好像走到離他們挺近的地方。
我聽見他們交談的聲音。
冰涼的風將像在喃喃自語般的細微聲音,從染成一片橘紅的松樹林送過來。
「藍本同學,請妳跟我交往。」
他拚命。
誠懇地。
講出這句話。
那不是老師該對學生說的話。
但他說出來了!
那個懦弱、消極、不可靠、被學生欺負也只會一直忍耐的暮林。
請露琪雅跟他交往。
這件事讓我受到彷彿頭部被貫穿的衝擊,下一刻,我聽見露琪雅的聲音。
「嗯。」
露琪雅將另一隻手放到暮林手上,證明這平靜的聲音不是我聽錯。
白金色的頭髮被風一口氣吹亂,遮住露琪雅的表情。然而,她的手仍放在暮林手上,一動也不動。
暮林好像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回道「謝謝妳」。這個時候,我轉身背對他們,邁步而出。
──請妳跟我交往。
──嗯。
兩人的對話在腦海不斷重播。
每次都會讓我心底發涼。
或許我就是因為有預感會發生這種事,看到暮林在注視露琪雅才都會感到莫名不安。
對露琪雅來說,暮林是理想中的男人。
那傢伙跟她告白,露琪雅憑自己的意志回答「嗯」。沒有我插嘴的餘地。
前一刻還在發熱的身體,與內心一同慢慢降溫。
不意外。
因為我在太陽西下的時候,只穿著一件海灘褲在吹起海風的沙灘上四處走動。
內心寒冷如冰,思緒明明很冷靜,胸口卻痛苦得像被緊緊掐住。
快點換好衣服回家,吃飽上床睡覺吧。
今天太熱血,累死我了。
露琪雅想要的這個獎牌……結果也不需要了。
就算沒有這種東西,露琪雅也和喜歡的男人兩情相悅。
在我舉起手,拿手腕上的獎牌擋住夕陽餘暉時。
「真田……同學。」
微弱的聲音傳來。
窗子學姊在小可愛風的襯衫上穿了件連帽外套,站在染成一片橙色的海岸邊,紅著臉注視我。
比賽時綁成兩束的黑髮放下來了,隨風輕輕搖曳。
「我……在等你……可是,你一直沒有回來,我還想說要不要回去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快要被浪濤聲掩蓋過去。
烏溜溜的眼睛泛著淚光,宛如終於找到主人的迷路小狗。
這虛無縹緲、柔弱、具有魅力的表情,使我冰冷的內心重新燃燒起來,全身發熱。
由於我默不作聲,窗子學姊膽怯地垂下眉梢。
這個表情也讓我心跳加速──一想到我的心臟還可以跳得這麼快,就有點感動。
窗子學姊怯生生地開口。
「恭喜你贏得優勝。」
「……」
內心又迅速降溫。
因為對我來說,這已經不是值得慶祝的事。
窗子學姊當然沒有錯。
正常人都會恭喜我吧。
「然、然後……我有件事想等比賽結束再跟你說……」
嗯,妳中午也說過。
窗子學姊低下頭,彷彿沒心力去思考其他事。她害怕男生,應該沒主動講過那種話吧。
「今後……你也願意跟我……那個,跟我單獨見面、說話嗎?」
「請妳跟我交往。」
窗子學姊立刻抬頭。
她的表情相當震驚,臉頰、耳朵和脖子都變得比夕陽還紅。
我解下附獎牌的幸運繩,輕輕執起窗子學姊的右手。
窗子學姊抖了一下,不過並沒有反抗。
啊啊,好細的手腕……感覺一折就會斷。我一面心想,一面將幸運繩戴在她手上,繫好繩子。
露琪雅告訴我她喜歡上暮林時,我心想如果他們在一起,我該怎麼辦?
因為我從跟美園告白的那時候開始,就對她有好感……
因為我在期待是不是可以與露琪雅建立新關係……
得知露琪雅並非如此,我不知所措。
事實上,看到露琪雅接受心上人的告白,我選擇的是轉身離去。
我也很驚訝自己放棄得這麼乾脆。
心中的海洋也風平浪靜。所以,我再也不用尋找那莫名煩躁的心情是什麼,應該也不會告訴露琪雅這件事。
窗子學姊既害羞又困惑,低頭看著我幫她戴上的海藍色幸運繩和金色獎牌。柔軟雪白的手放在我粗糙的手上,我又直接問了她一次:
「妳願意當我女朋友嗎?」
窗子學姊放在我手心上的小手動了一下。
海浪聲越來越大,水平線染上金色,天色則與其相反,慢慢變暗。
在這樣的景色中。
窗子學姊戰戰兢兢看著我,眼泛淚光,用如夢似幻的聲音回答:
「嗯。」
這一次,我沒有回她「抱歉」。
我突然放下心,長嘆一口氣。
附錄 美園千冬的憤怒日記~告白五分鐘後就把人家甩掉是怎樣!
╳月╳日
那個人又在看這裡。
我走在走廊上要換教室上課,忽然感覺到強烈的視線,於是偷偷看過去,發現是身材高大、長得很有男子氣概的那個人。
豎起來的粗眉毛下是明顯的雙眼皮眼睛,直盯著我,熱情的視線移動到我的頭髮、額頭、眼睛、臉頰、鼻子、嘴脣及喉嚨。
彷彿不管是我多細微的動作和表情,他都不想漏看。
我臉頰發熱,默默低下頭。
我注意到他在看我,已經過了一個禮拜。
最近不只是走廊上,放學後,管弦樂社用來上社團活動的音樂教室對面的美術教室,開始出現他的身影。
美術教室和音樂教室間隔著中庭,所以沒辦法清楚看到他的臉,但看那高大又有男子氣概的身影,肯定是那個人沒錯。
他總是把椅子和桌子搬到窗邊,在那裡做勞作。
然後看著在音樂教室吹長笛的我。
被人用那麼熱情的眼神注視,起初我感到困惑,不過現在倒有點小鹿亂撞。
一想到他什麼時候會來跟我說話,就會忍不住在床上滾來滾去。
╳月╳日
美女混血兒、成績優異、運動萬能,以奇蹟般的高水準聞名的藍本露琪雅,好像加入美術社了。
放學後,她會把椅子搬到他旁邊,之後我望向窗外都能看到他們在一起做勞作,感情很好的樣子。
每當藍本同學閃亮亮的金色頭髮映入視線範圍,我的胸口都會隱隱作痛。
藍本同學都在跟他聊什麼呢?
他對藍本同學……我不要!
╳月╳日
我本來就因為他跟藍本同學的事心情不太好,想去姊姊房間還她借給我的書時,看到姊姊的男朋友來我們家玩,兩個人在做不得了的事。
他們在接吻──沒有錯!
雖然沒有錯,他們還做了連日記都不能寫──不對,正因為是日記才不能寫的異常行為──不、不能再寫下去了!
否則我那個漂亮穩重又溫柔,世人都會覺得是理想中的姊姊的姊姊,就會被人發現是無可救藥的變態。
另外,除了姊姊和男朋友做的行為,更讓我驚訝的是她的男朋友是和我同社團的小笠原同學。
姊姊來我們學校看管弦樂社的發表會時認識小笠原,之後他們就交往了。
姊姊是大三生,和高二的小笠原同學差了四歲。
這個年齡差在現在這個時代或許很普通,可是小笠原同學身高矮,臉也小,是個看起來像剛入學的高一生、有點像女孩子的柔弱男孩。
這麼膽小、缺乏魄力的他和姊姊這種人交往,感覺會被姊姊牽著鼻子走,姊姊異常的要求也會忍不住答應,好可怕。
事實上他們確實做了很驚人的行為。
姊姊也真是的,幹麼偏偏對和我同社團的人出手啦!
小笠原同學紅著臉離開後,我這麼跟姊姊抱怨,姊姊露出輕柔的笑容回答「因為他太可愛,我覺得這是命運嘛」,害我更加火大。
╳月╳日
管弦樂社練習時,我沒辦法正眼看小笠原同學的臉。小笠原同學也會特別在意我,不時會跟我對上目光,討厭死了。
美術社的他和藍本同學感覺越來越親密也超討厭!
╳月╳日
班上的男生在謠傳藍本同學跟美術社的他是一對。聽說他們兩個親密地牽著手一起回家。
我大受打擊!
我還以為他喜歡我。
那他為什麼要用那麼熱情的眼神看我?
╳月╳日
我搞不清楚美術社的他在想什麼,心裡悶悶的。
乾脆由我主動跟他告白──可是,萬一他真的跟藍本同學在一起,不就沒意義了嗎?
啊啊,怎麼辦?
╳月╳日
爛透了!
美術社的他跟我告白了。
他說「我一直很喜歡妳」,過了五分鐘就把我甩掉。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寫什麼。
可是,這就是現實。
他拿著在美術社做的噁心淫穢物體給我看,說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我,這樣他就能放棄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已經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我著急地告訴他我也喜歡他,他就突然僵住不動,然後──
「抱歉。」
低頭拒絕了我。
說他不能跟我交往。
那你幹麼跟我告白!
真的超~~~~~~扯的!你只是想讓我看那塊噁心的黏土對不對?
還是你是視姦狂兼告白魔?
討厭討厭,大爛人!大爛人!
是說為什麼搞得我像被他甩掉一樣!
真田大輝!
史上最爛的名字!
我死都不會原諒你~~~~!
我混亂得含淚跑掉,早知道應該在那之前賞他一巴掌踹他一腳。
╳月╳日
玩弄我的感情拿猥褻物給我看後甩了我,還每天都在對面的美術教室跟金髮美女卿卿我我,我認為真田大輝罪該萬死。
╳月╳日
我無意間看到真田大輝對管弦樂社的臨時顧問暮林老師(♂)投以野獸般的眼神。
難道他男人也可以?
╳月╳日
聽說真田大輝在通勤時間的電車上對姊姊的男朋友小笠原同學毛手毛腳!我去向小笠原同學求證,他滿臉通紅,害羞地承認了。
那個男人是和姊姊不相上下的變態!
我忍不住了。我要去叫他不要在我身邊耍變態。暮林老師和小笠原同學都靠不住,得由我保護他們不被真田大輝的魔爪荼毒。
╳月╳日
真田同學對暮林老師說不定是真心的,不是玩玩而已……看到他為了暮林老師那麼努力,我有點心動。
不行,不可以被騙。
╳月╳日
真田大輝果然是大爛人!
今天管弦樂社練習的時候,二年級的雛崎弓華扭扭捏捏地過來找我,嘟著嘴巴紅著臉,向我打聽真田同學的情報。
他問我真田同學和藍本同學是不是在交往。還有真田同學的興趣、真田同學假日會做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
是說為什麼雛崎同學會對真田同學有興趣?不對,已經不只是有興趣,她喜歡上他了吧?
我這麼詢問,雛崎同學臉變得越來越紅,豎起眉毛惱羞成怒。
「怎怎怎怎怎怎麼可能!妳才喜歡真田同學吧?」
我回她:
「我怎麼可能喜歡他。那種變態!」
「那、那就算我跟他變好,那個……妳也無、無所謂吧……」
她突然又扭捏起來,我準備回她「對呀,無所謂,請便」。
沒錯,如果她想自己投入變態的魔掌,我沒道理阻止她。雛崎同學只是和我同社團,我們又沒好到哪去。再說我已經只把真田同學當變態看。
雛崎同學真的沒什麼好懷疑的。所以我要極其冷靜地講出「請便」這句話──
我輕輕開口。
看著雛崎同學,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說。
「不行。」
後記
各位好,我是野村美月。
本作的第一話「小提琴天使與長笛妖精,以及無賴的我們」是二〇一三年收錄在法米通文庫出版的《社團文集②「春」》的〈鑑賞社無賴的道德觀〉的重新收錄版。當時寫完這篇短篇後,我很在意主角真田同學和藍本同學之後會怎麼樣,便試著又寫了兩話左右。
當時雖然還不到可以出書的地步,這次能夠將內容重新修改後在DashX文庫出版,真是非常幸運。我打從心底感謝答應我使用已收錄作品的法米通文庫。真的很感謝。
第一話的內容靈感是來自於我朋友的故事。這部分我在「春」的後記有提過,方便的話請各位去看看。除了我的作品外,這本文集滿載其他以社團活動為主題的獨特作品,以及狂丟直球、令人感動的作品,是本有趣的作品集,我很推薦!
這本作品集裡面還有漫畫家千田衛人老師幫我的短篇畫的美麗插畫。請各位絕對要去欣賞。
至於本作則是由插畫家東野春秋老師為真田同學和藍本同學畫了許多插畫。東野老師淡雅卻又鮮明的用色以及纖細的筆觸,我以前就很喜歡,您願意接下這份工作,我真的很高興。我非常喜歡東野老師畫的冷酷系美少女那透明又有氣質的表情!真是太期待看見成品了。
這個故事離結局還有一小段距離。
第二集預計秋天(日本時間)發售。我想並不會讓各位等太久,所以續集也請務必拿起來閱讀。
另外,六月由法米通文庫出版的全一冊作品《審稿男孩和投稿女孩~溫柔青空所注視的、羞澀大海的故事》同樣發售中。由我這個現在在為新人獎審稿的專業審稿者,以打工幫新人獎審稿的高中男生為主角所寫的戀愛故事。
在輕小說領域大概是初次嘗試的「審稿者」與「投稿者」的青春小說,請各位一定要看一看。
請多關照。
二〇一五年六月二十二日 野村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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