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茅田砂胡]德尔菲尼亚战记10忧伤的妃将军(6.5完坑)


本帖最后由 kami1120 于 2019-6-5 11:27 编辑


德尔菲尼亚战记10忧伤的妃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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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茅田砂胡
插图:冲麻实也
翻译:kami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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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翻完全本再发,但是翻完第一章很想吐槽,就先发出来了。纳西亚斯能得一个奥斯卡了好吗,本来以为很正经的人,居然是个戏精,果然跟巴鲁一起玩久了被带坏了吗……


CAST
渥尔-格瑞克-劳-狄尔费恩:德尔菲尼亚国王。因为身为庶子,虽然曾一度失去了地位,但得到了众多同伴的支持,再次带上了王冠。拥有卓越的统率力,刚正不阿。同时也是优秀的战士。
莉(格林迪艾塔-莱丹):来自异世界的少女。与奢华可爱的外貌相反,她同时有着无双的剑术和战士精神。在渥尔夺回王权的时候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活跃,被称颂为战斗女神。之后和渥尔结婚,成为了德尔菲尼亚的王妃。
巴鲁:国内名门萨沃亚家族的当主,公爵。迪雷顿骑士团团长。渥尔的表弟,毒舌。从一开始就支持渥尔成为国王。
伊文:独立骑兵队队长,兼亲卫队长。同渥尔一起长大。塔乌的自由民。
纳西亚斯:拉蒙纳骑士团团长。巴鲁的挚友。
雪拉:莉的女官。实际上是少年。原特殊技能集团法罗德的一员。
德拉:将军。伯爵,领地是以盛产名马而闻名的罗亚。渥尔的养父费尔南伯爵的挚友。
夏米昂:德拉的嫡女。女骑士。
罗莎曼德:贝尔敏斯塔公爵家当主。
恩德华(拉蒂娜-裴斯):子爵夫人。曾经是渥尔的爱妾。
奥兰娜:纳西亚斯的妹妹。
吉尔:塔乌屈指可数的大头目。很看重伊文。
玛卡斯:塔乌的头目。
帕嘉:塔乌的头目。
布尔瓦特:萨沃亚一族中有实力的人。
蒙顿:萨沃亚一族的重臣。
布鲁库斯:宰相。深知德尔菲尼亚内外事务。
卡琳:女官长。将渥尔从暗杀危机中拯救出来。
加萨:萨沃亚公爵家的管家。
阿斯迪恩:迪雷顿骑士团副团长。
德鲁瓦:先代德尔菲尼亚国王。
阿娅:德鲁瓦的妹妹。嫁到萨沃亚公爵家。巴鲁的母亲。
佐拉塔斯:坦加国王。
纳杰科:坦加皇太子。
奥隆:帕莱斯德国王。
班特亚:法罗德一族。
格雷亚:被称为罗亚黑主的烈性悍马。只让莉骑。




1
“把绳子解开。”
格拉哈姆卿说道。
他特意来到玄关,看到被俘虏的拉蒙纳骑士团团长之后立刻这样开口说道。
他们一群人上到团长下至随从都被绑着送到了宅邸中。
毕竟已经到了这里,拉蒙纳骑士团长也下定了决心。面对憎恶的敌人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
“拉蒙纳骑士团长。欢迎您来。虽然因为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和您成为了敌人,但我依然把您当成客人欢迎。我保证也会厚待您的部下们。”
按照他的吩咐,纳西亚斯身上的绳索被立刻解开。
“感谢卿的好意。”
纳西亚斯的表情和语气都异常平静。不仅没有战败者的屈辱感,对待格拉哈姆卿也看不出任何感情。
即使如此,格拉哈姆卿似乎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态度宽容的点了点头。
“您大概会责备我的所作所为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背叛国王是荒谬至极的行为。但是我格拉哈姆,绝对不是逆贼。”
纳西亚斯的嘴唇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真是会说些奇怪的话。向国王举起反旗,这不就是逆贼才有的行径吗。就在他想这样反驳的时候,背后突然产生了一阵骚乱。
被带来的其他团员们,并没有像纳西亚斯那样简单的被松绑,在重获自由之前,对方搜了他们的身,将所有的刀剑都拿走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的头上盖着布,为了确认面容,对方拿掉了这块布,满头长发立刻垂落下来。
“怎么!?”
“女人!”
“为什么骑士团里会有女人……”
格拉哈姆卿的士兵当然很吃惊,同行的骑士们也一样吃惊。
纳西亚斯回过头说道。
“这是位少年是照顾我起居的。到这边来……”
他跟格拉哈姆卿示意后,雪拉被绑着带了过来。
“希望能得到您的允许。让这个人呆在我身边……”
“这倒没什么关系,可是……”
格拉哈姆卿狐疑的望着雪拉。
这个人的打扮虽然非常粗鄙,看着不像是骑士团的人,但是篝火映照下的脸庞和身姿都像少女一样美丽。
而且一头银发垂到腰间。
“这个样子的骑士团青年也真是古怪啊,这是比尔格纳的风俗吗?”
虽然他的问题很理所当然,但是纳西亚斯却不慌不忙的切断雪拉身上的绳子,莞尔一笑。
“格拉哈姆卿。你真是不知趣啊。如果战争持久的话,这种人自然也是必要的吧。”
“哦……啊,这个嘛。”
格拉哈姆卿冷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的笑容。
接着他爽快的笑了起来。
“这真是失敬了。拉蒙纳骑士团长毕竟也是男人嘛。但是,没想到还让娈童留这么长的头发,我真是吃了一惊。”
“这个孩子是特别的。很适合他吧。”
纳西亚斯笑着轻抚上雪拉的银发。
厚着脸皮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还装作非常习惯的样子摸雪拉脑袋,面对拉蒙纳骑士团长这番举动,最吃惊的当然是雪拉本人。但是他还是默默的配合了这场表演。
为了躲避格拉哈姆卿毫不客气的视线,雪拉垂下头,红着脸,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样子。
雪拉的这个样子似乎吸引了格拉哈姆卿的兴趣。
“嗯……原来如此,骑士团的娈童原来是这样的。”
即便是刚毅的人,在情事上似乎也会一反常态。他无所顾忌的盯着雪拉,似乎被雪拉的美貌所吸引,这样说道。
“如果这不是纳西亚斯大人您的人的话,我可能会让您让给我呢,应该是不行的吧。”
“您真是说笑了。胜者有掠夺的权力。我们的名誉、生命、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您掌中了。就算我对这个孩子还有迷恋,您应该也会毫不在乎,直接抢走吧。”
纳西亚斯虽然微笑着,但是话语却直截了当。
雪拉装作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低下头,但是背地里却拼命忍住了笑。
雪拉心想,纳西亚斯大概也是受了那位挚友很深的影响啊。
“不,我刚刚也说过了。您不是我的俘虏,是客人。希望您也能这么想。来,到这边来……”
双方结束了门外漫长的对话,格拉哈姆卿将纳西亚斯和他的娈童招待到正房中。
而其他团员则去了别栋。
但是,目击了这一幕的团员们因为震惊,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自己的指挥官当然没有什么娈童,而那个少年应该是王妃的随从。
不过,这些人毕竟是一直跟纳西亚斯奋战到最后的人。他们察觉到大概是团长有什么别的考量,所以什么都没说,也没表现出来。
而其中一个目瞪口呆的人便是年轻的约修亚。
他差点就大声喊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认识雪拉。
他确实曾经见过身为“侍女”在西离宫工作的雪拉。因为刚刚雪拉一直打扮成少年的样子,所以没看出来,可是那个头发是不可能看错的。
约修亚曾觉得雪拉是个漂亮的女孩。能够在其他女孩不敢呆的西离宫工作,他也觉得很佩服。
可是团长却说那个侍女是少年。
不,不对。团长是对的。就在刚刚抱住自己的手臂的力量,和隔着衣服感觉到的身体的感触,那确实是少年的身体。
也就是说,一位女装的少年服侍在王妃身边。
而且,团长也知道这件事。
经常前往西离宫的纳西亚斯不可能没注意到。他明明知道,却隐瞒不说。
二十来岁的约修亚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些事实和对情况的判断。
问题是接下来。
约修亚首先感到的是吃惊,接着是困惑,最后是对王妃强烈的愤怒。
不管再怎么强于男性,王妃毕竟是女人。而一想到服侍在她身边的是假装若无其事,其实却是化妆成女孩的美少年,他脑袋里就全是色情的想象。
这是对国王的背叛。
就算现在的王妃为了让国王得到现在的位置做出了莫大的贡献,不管国王多么宠爱王妃,让她随心所欲,也有能做的事情和不能做的事情。
就在约修亚忍不住将脑海里想的全说出来的时候,一只大手重重的放到了约修亚肩上。
那是嘉兰斯的手。
约修亚反射性的抬起头,而身材魁梧的副骑士团长正低头看着他,并轻轻摇了摇头。
嘉兰斯被称为豪战士,甚至有人说他有不死之身,但是现在他也满身是伤。而他身上的伤基本上都是为了保护纳西亚斯而留下的。
嘉兰斯和其他受伤的人接受了治疗,骑士团的残党们都呆在舒服的房间中,能够吃到温热的食物,这让大家都暂时歇了口气。
从前天晚上开始,谁都没有吃到过热乎的东西了。
不管处于何种状况之下,肚子还是会饿,不吃东西的话是活不下去的。大家都将对背叛者的愤怒和战败的屈辱放在一边,专心填饱肚子,但是只有约修亚一脸不满,什么都没有动。
“吃不下也要吃。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
嘉兰斯这样跟约修亚说道。
副骑士团长身上伤口的数量和深度甚至让医师大吃一惊,震惊于他居然还能行动。而这样的嘉兰斯现在正默默的将食物塞到嘴里。
约修亚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嘉兰斯大人。那个少年……”
“别说了。”
嘉兰斯简短的回答完,咬了一大口鸡腿肉。毕竟这是平常也经常夸口说,受了伤只要吃饱睡好就能的人。
他实践了自己曾经说的话,面对这份优待,他豪爽的将盘子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你要是有时间担心这些无聊的事情,就快点吃饱。我应该教过你,维持体力是成为俘虏之后的第一要务。”
约修亚的表情越来越僵硬。这真的是无聊的事情吗。他们不只是刚刚被国王的同伴所背叛,连王妃都背叛了国王。作为臣下,难道不应该为了被俘的国王感到愤慨吗。
约修亚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身陷囹圄,固执于少年的义愤中。
很快吃完了鸡腿,抓起腌猪肉的嘉兰斯平淡的说道。
“我不知道那个少年的情况。但是,我对于王妃有一点点了解。而且我绝对信任纳西亚斯大人做的事情。”
虽然纳西亚斯要比嘉兰斯年轻十岁,但这是长年效忠于长官的副官才会说的话。有着无法形容的沉重。
相信团长这是骑士团团员最基本的原则。约修亚年轻的脸上因为羞耻而一片潮红,他面向嘉兰斯深深低下了头。
“请原谅我。我太不成熟,多管闲事了。”
“好了,快吃吧。都要凉了。”
“是……那我就吃了。”
约修亚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冒着热气的料理,狠狠嚼了起来。

同时,纳西亚斯也在正房中歇了口气。
正如格拉哈姆卿所说,纳西亚斯享受着客人的待遇。大家都对他很客气。
他被领到豪华的房间中,解除武装稍作休息之后,被领到了浴室。
照顾纳西亚斯的是雪拉。
在弥漫在四周的水蒸气中,雪拉帮纳西亚斯洗了头发,还帮纳西亚斯清洗了身上溅到的血和伤口。
“您的身体真干净。”
雪拉感叹道,他并不是在恭维。虽然纳西亚斯脱下的盔甲上全是血,但洗干净之后,除了细微的擦伤,没有什么大的伤口。
纳西亚斯自嘲的摇了摇头。
“多亏了嘉兰斯。在激烈的战斗中,他替我挡下了全部攻击。他说这是他的责任。虽然我跟他说过很多次,没有必要为了我这样的指挥官做这些。但是他完全不听。”
纳西亚斯坐在不高的浴池中,深深叹了口气。雪拉默默的将热水浇到他背上。
“骑士团全被毁了。可我却因为他,身上都没有一点需要治疗的伤。”
恐怕这就是嘉兰斯所希望的。雪拉心想。就算牺牲自己也要让纳西亚斯毫发无伤的活下来,这是最重要的,这样的话,纳西亚斯最后一定会有什么办法。嘉兰斯应该是这么想的,不,他一定是这样深信不疑的。
以前的自己可能无法理解这些,但现在雪拉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自己的话,那这个对象就是王妃。那个人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希望。为了达成目的,自己甘愿成为棋子。
雪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想法。这跟之前跟宗师抱有的忠诚有些许不同。
那个时候的规定和规则是束缚。他被教导说必须这样做,只要这样做就足够了。可现在却不同。自己现在有这样说的自信。
“热水的温度怎么样?”
“啊,正好。——这也是格拉哈姆卿的嗜好吗?”
湿漉漉的手臂上散发着芬芳的香气,纳西亚斯轻轻歪着头。水中放满了香料。
“真是优雅。也太奢侈了。格拉哈姆卿是以顽固的武人而闻名的,这让我有些意外,外界的评价和真实情况其实是不同的吗。”
虽然相貌和态度非常优雅,但是拉蒙纳骑士团长早已习惯了比尔格纳朴素的生活。面对这夸张的待遇,纳西亚斯微微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
“对不起。让你成了我的娈童。”
“不,没关系的。我才要谢谢你,麻烦你了。”
雪拉诚恳的道了谢。
实际上,这个处置非常聪明。在名目上刚刚好。这样的话,宅邸中的人都突然开始轻视起雪拉了。
“不过,索性把我给格拉哈姆卿也没关系的。如果那个人很喜欢我这张脸的话,我说不定能打探出一些详细的情报。”
纳西亚斯轻声笑了起来,回头看向雪拉。
“这样的话,我不仅因为没能保护好陛下,要被巴鲁狠狠的骂,还要承受王妃殿下的愤怒呢?”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确认陛下是否平安是最重要的。作为谋反的主谋,格拉哈姆卿应该是知道的。”
雪拉的言外之意就是,现在这种场合就应该不择手段,但纳西亚斯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要这样。即便你觉得无所谓。你也要保留这最后的手段。不然王妃殿下一定会生气的。”
“……这样吗。”
雪拉的声音明显有些失落。还有些动摇。
确认国王平安无事,救出国王这应该就是王妃的愿望。可是,雪拉还没有强大到,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可以不管王妃是不是会生气。
宅邸中的侍童抱着装满热水的桶前来。纳西亚斯拒绝了之后,从浴池里站了起来。
纳西亚斯擦干身上的水,接着侍童拿来了崭新的内衣和漂亮的替换衣服。穿上珍珠色的内衣之后,又套上藏青色的家居服,前襟和袖子上有着黑天鹅绒的装饰,整体都有银色的刺绣。是非常豪华的衣服。
对于格拉哈姆卿来说,这真是年轻的嗜好。
纳西亚斯的身体很高大,叫来女人,穿上衣服直接从外面将两侧和袖子缝上,总之算是合身。
接着就是吃饭了。极尽奢华的料理一样一样被端了上来。
雪拉想要服侍,他用眼神跟纳西亚斯确认了一下。
虽然现在是王妃的随从,可自己本来的身份是刺客。很擅长下毒。不管是谁应该都不想让这种人来服侍自己进餐。
雪拉无声的跟纳西亚斯确认,要不要自己下去让其他人仆人前来,但是纳西亚斯只是默默的拿起空杯子。
雪拉沉默的往杯里倒上了饭前喝的酒。
烤鸡,塞满水果和香草的乳猪,鸡肝派,配着果酱和蜂蜜的冷肉等等,作为一个人的晚餐来说,有些太过豪华丰盛了。
在雪拉的服侍下,纳西亚斯吃完了饭,雪拉撤下食物在厨房简单的吃了些东西。主人和随从绝不能同桌吃饭。只有在西离宫和王妃一起的时候是例外。
从厨房回来之后,雪拉已经搞清楚宅邸大致的构造,观察了人们的样子。看到部下就能知道长官的人品,看到佣人就能明白主人的人品。
从内部装饰、日用品,打扫的方式等东西中,也能看出主人的性格。
格拉哈姆宅邸是很有年代的建筑物。紧密坚固的石制建筑,反映了过去那个内乱不绝的时代。照明的窗户很小,并没有什么防止从缝隙里吹进的风的措施。
能看出来,其中蕴含着在传统面前,即便有诸多不便,也要耐心忍耐的信念。
虽然看不到什么奢侈品和昂贵的装饰,但是打扫非常仔细。在厨房让雪拉吃饭的中年厨师也好,仆人和好,侍女们也好,都沉默着兢兢业业的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对应很周到,并没有给雪拉留下什么不快的印象,因为对方也不怎么笑,所以也没什么交流融洽的感觉。
有些难以取悦的严格氛围。
如果这一切代表了格拉哈姆卿的性格的话,那跟蔷薇香料和有着银刺绣的居家服又太不搭了。
回到房间之后,雪拉跟呆在一旁的侍童要了一些东西。水壶、缝纫工具、洗脸的工具、剃刀、磨刀石、梳子等等,如果要照顾主人的话,这些东西是必要的。
跟雪拉差不多年纪的侍童重复了一遍之后,接受了雪拉的要求,可他却有些犹豫的问道。
“那个,换衣服的时候可能需要女人,要叫人过来吗?”
“不用了,只要准备好东西,我来做就可以了。”
本来使用针线不是男人的工作,但是这种特殊立场的少年的话,能帮主人缝衣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久之后,随从们排成一队来到雪拉的房间。小心的拿来两个装满水的大水壶,装脏水的水桶,洗脸盆、镜子、梳子、剃刀、磨刀石、针线箱、干净的毛巾等东西,谨慎的低下头。
真有规矩,虽然跟雪拉无关,但他还是由衷佩服着。
雪拉确认了送来的剃刀。已经精心打磨过,不需要特意再打磨了。
雪拉放下剃刀,拿起磨刀石。还有其他必须要打磨的东西。
刚刚的身体检查对骑士和士兵很有效,但是对雪拉却没有任何意义。再长靴的皮革之中,衣服的布料之间,都藏着仿佛细针般的刀具。
如果说是武器的话,对于只知道有握柄的长剑短剑,或者枪和弓箭一类的士兵来说,看不出这是刺客使用的刀具也情有可原。
雪拉帮纳西亚斯脱下衣服。等宅邸的人都睡去之后,轻轻将这些刀具取出开始打磨。但是,很快,他就不得不中断这项工作。
格拉哈姆卿前来拜访纳西亚斯了。
如果想从走廊来到纳西亚斯房间的话,就一定会通过雪拉房间前面。
格拉哈姆卿的侍从先敲了雪拉房间的门,让雪拉帮忙转达。
雪拉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没有从走廊走,而是通过自己房间内连接到隔壁房间的门,叫醒了纳西亚斯。
纳西亚斯已经在等着了。
雪拉麻利的帮他换上衣服。
准备好之后,雪拉从房间里面打开门,叫等在走廊上的格拉哈姆卿进来。
跟放着各种生活用具的雪拉的房间不同,客房只有床和接代客人时使用的椅子。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不,是我深夜打扰了。”
格拉哈姆卿也穿着居家服。跟纳西亚斯身上穿的不一样,是非常朴素的颜色。
单看他们的打扮,实在难以分辨到底哪位才是一家之主。
“我这个时间拜访没有它意,是想跟您好好谈谈。”
格拉哈姆卿的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大概是想说些很重要的秘密吧。他给自己的侍从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
接着纳西亚斯也示意雪拉退下。在燃着一根蜡烛的深夜房间中,只剩下格拉哈姆卿和纳西亚斯两个人了。
“宅邸中的人有没有什么服侍不周的地方?”
“没有。太过热情款待,都超越了我的身份呢。放着香料的热水,豪华的晚餐,还有这么漂亮的衣服,真是太过了。”
纳西亚斯的话语中含着一丝讽刺,但是格拉哈姆卿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这件衣服本来是想给陛下穿的。”
“……”
“我本以为说不定陛下有一天会来到我的领地。那个时候可能会在我的宅邸中居住。我担心万一服侍上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提前准备的。——没想到,最后是由您来穿了。”
“格拉哈姆卿。”
纳西亚斯压抑着声音探出身子。
“我本来不想问的,但我现在要问一问。说到艾格特的格拉哈姆家,在屈指可数的有力豪族中先祖代代都以忠实勤劳为傲,对王国抱有深深的忠心,此等威名在我国内众人皆知。您是不曾让自己的家名和先祖之名蒙羞,罕见的刚正之人,同时也是真心爱国之人。不,这样说有些失礼,从您刚刚的话语中,我可以确认,您对於陛下的忠诚是没有一丝阴霾和尘污的。您为什么,因为何种理由,要让先祖之名蒙尘,要做出这种无可挽回,有损家名的事情呢?”
“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也想问您。您知道塔乌银矿的事情吗?”
纳西亚斯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端正秀丽的脸上出现了吃惊的神色,水蓝色的眸子充满疑问。
这个表情就足够了。格拉哈姆卿点了点头,表情痛苦的说道。
“果然如此,您不知道。”
“——怎么回事?”
“没办法,拉蒙纳骑士团长也是这般待遇。您也被置于山贼之下了。”
接着格拉哈姆卿将全部情况都告知了纳西亚斯。
塔乌有前所未有的大银矿。山贼以这份财宝做交换得到了国王的钟爱。这件事是从帕莱斯德人那里听说的。
老实说,听到这件事格拉哈姆卿并不觉得高兴。
自己国家的国王拼命隐瞒的事情居然最后从外国人那里听到。
“德尔菲尼亚领土内发现了大量的银矿。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对于王国来说,对于陛下来说都是好事。因为军事资金一直是让人头疼的问题。如果这一难题能一口气解决的话,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但是,即使如此,为什么要感谢山贼,还要重用他们?现在塔乌是德尔菲尼亚贵重的财产。这样的话,就应该尽快将塔乌从山贼手中收走,放在国家的管辖之下。原本金山银山这种东西,个人就没有占有权。如果位置在国境之内的话,就应该严格禁止私有。如果是新发现的矿山,就应该立刻下达旨意,将其置于国家的管辖之下。这应该是常识呀。如果山贼们在明知塔乌是银山的基础上,仍然隐瞒不报,那应该对山贼们处以重罪。可他们不但没有被治罪,反而因为这种功绩成为了宠臣,如果要说的话,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罪人而已,居然能因此免罪!这种事情能原谅吗!山贼们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只不过是将偶然出现在他们脚下的财产献给了国王而已呀!如果这也算是功绩的话,如果这是能得到国王宠爱的大功一件的话,那忠诚是什么?在战场上堵上性命拼命战斗对于陛下来说,还比不上一块银子吗?国王的宠爱和信赖是用钱可以买到的吗?真正爱国之士的志向,还比不上山贼们藏起来的肮脏的金钱吗!?——对于王国的忠诚我不输任何人。只要有命令我可以甘心去死。这就是我家代代传承下来的忠诚的精神。终有一日,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服侍王国,不让父亲及先祖蒙羞。这是我的骄傲。这份信念和自豪难道要输给财宝吗!?”
他越说越激动,眼睛炯炯放光,视线非常锐利。
“陛下没有选择看不见的忠诚,而是选择了能拿到手里的财宝,并给予了山贼们过分的宠爱和恩赐。就连前几天寄给帕莱斯德的抗议文书中,也从始至终守护了山贼的利益。我作为臣下,对于主君的错误,必须谏言指出,所以我格拉哈姆才选择了背叛。”
说完该说的话之后,格拉哈姆卿闭上了嘴,望着纳西亚斯。
纳西亚斯一直死死的盯着格拉哈姆卿的脸,认真的听他讲话。当对方沉默之后,他移开视线,望着地板,深深叹了口气。
“……不久之前,挚友的摸样就有些奇怪。”
“萨沃亚公吗?”
纳西亚斯点了点头,端正的脸微微有些扭曲。
“他突然跟之前非常讨厌的那些山贼变得亲近起来。据我所知,他不是这种人。他身为大公爵的自豪和身为王族成员的自负都远超旁人。那个巴鲁不可能突然就牵起之前那么讨厌的人的手。我觉得很可疑,曾问过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只是笑着糊弄过去了。”
格拉哈姆卿痛苦的拍打着膝盖。
“怎么,连萨沃亚公也……”
“我觉得巴鲁有他自己的想法。听了您刚刚说的话,我也能理解一些了。确实……”
纳西亚斯慎重的继续说道。
“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的话,塔乌是德尔菲尼亚的财产。而且是非常贵重的财产。也许只是身为管理者承认了其价值。”
但是,格拉哈姆卿表情却愈发痛苦。
“萨沃亚公爵居然也屈服于山贼,怎么会这么难看。银子的魅力就这么难以抗拒吗?”
格拉哈姆卿的语气非常不满。
他抬起头直直的望着纳西亚斯。
“如果您真的为公爵着想的话,就不该因为对方高贵的身份而觉得胆怯,应该指出友人的错误。”
“您说的对。如果我的友人只是为了自保而向山贼示好的话,我一定会指责纠正谏言。但是,他却和您一样,对陛下的忠诚无人可比。他也许是接到了陛下的命令,或者说是因为更忠实于陛下的想法,而压抑了自己的愤怒。”
纳西亚斯的话让格拉哈姆卿有些意外,这对他来说仿佛是个崭新的解释。他理解的点了点头,但是对国王的愤怒似乎又涌了上来。
“命令萨沃亚公爵这种人物低头让步,反而支持区区山贼。在这件事上我还是不能同意陛下的判断。公爵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纳西亚斯若无其事的探出身子。
“不过,格拉哈姆卿。我已经理解您的觉悟了,您这种谋反的举动可不可以到此为止?陛下也是聪明人。现在应该已经能察觉到您和大家的心情,知道自己的错误了。”
“如果这样就好了……”
“您直接去问问他不就好了吗。陛下现在不是您的俘虏吗?”
“不,陛下现在不在这里。首先,俘虏主君这件事太不像话了。这样做的话我就真的成为逆贼了。”
“那么,他现在在哪?”
“恐怕在帕莱斯德阵中的什么地方吧。”
纳西亚斯吃了一惊。
一时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说自己不是逆贼,目的只是向主君谏言,但是却将自己的主君交给了敌人吗。
大概是察觉到纳西亚斯的动摇和不安了吧,格拉哈姆卿焦急的摆了摆手。
“不用担心。就算是在敌国手中,他毕竟也是国王。有着高贵的身份,而且俘虏了头戴王冠的人,是决不会粗暴对待的。对于抓人的一方来说,这也是检验人品的绝好机会。他们有义务将陛下视为客人谨慎对待。这是从古至今的做法。帕莱斯德早晚会提出赎金要求,将陛下交还回来的。”
“但是……国王的赎金肯定会是庞大的金额。这样的话,你最终还是给德尔菲尼亚带来了巨大的损害……”
“把塔乌给他们就好了。”
格拉哈姆卿坚定的语气让纳西亚斯无言以对。
格拉哈姆卿的双眼跟刚才一样熠熠生辉。
“是啊。将山贼们收买国王的道具,那座银矿整个交给帕莱斯德就好了。我国不需要那些,迷惑国王双眼,误导其施政方针的肮脏财宝,全都给帕莱斯德人就好了。”
这真是个非常壮烈的意见。
纳西亚斯沉默着,望着顽固的格拉哈姆卿的脸庞。
“格拉哈姆卿。那么,归国之后的陛下……必然不会原谅您。”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我是在责问陛下真正的主君该是什么样子。身为人上之人就伴随着相应的责任。要善于分辨。不能沉溺于个人喜好,要懂得回应部下的辛劳,做出公平的判断。对于无法做到这些的主君,我无意侍奉。我又怎么会怜惜生命和家名,效忠于他呢。”
“……那么,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格拉哈姆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允许山贼将国王的宠爱当成挡箭牌,并独断专横行事,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想法是相同的。但是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如果他们是想要银矿才谋反的话,那就太愚蠢了。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确实不可能。虽然起因是对国王的偏心不满,但他们毕竟对国王举起了反旗。
而且因此国王被敌国囚禁。
纳西亚斯轻轻叹了口气。事态比想象的要严重。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毕竟是德尔菲尼亚王家的臣下。将塔乌作为交换迎回陛下之后,我必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告知陛下,听从陛下发落。但是,我想先跟您说,我绝不是因为私欲才引发的这次事件。”
抱歉打扰了,格拉哈姆卿说完便站起身。
“您的部下们都是高手。特别是副团长的伤势严重,可即使如此也浑然无事,这份胆量让医师都觉得震惊。”
“不胜惶恐。”
纳西亚斯郑重的道谢之后,目送着格拉哈姆卿离开房间。一直等待着主人的随从立刻站起来拿着灯走过来,雪拉和纳西亚斯一起低下头目送格拉哈姆卿离开。
等到只剩两个人之后,纳西亚斯望着雪拉问道。
“你知道塔乌是银山一事吗?”
雪拉吃惊的样望着纳西亚斯。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露出了满脸的疑问。
“你没有听到刚刚房间中的对话吗?你应该很擅长做这种事吧……”
“现在这个状况下,不太可能。如果趴在门上听的话,也许能听到,可是还有格拉哈姆卿的随从在场。”
“明白了。那我从头跟你说吧。”
纳西亚斯将雪拉叫到房间里,将格拉哈姆卿跟自己的对话大致告诉了雪拉,最后纳西亚斯表情异常认真的说道。
“问题是,塔乌的矿脉规模是何种程度的。根据规模不同,情况就完全不同。你如果知道的话,能不能告诉我。”
雪拉仍然一脸吃惊。他听了两人的对话之后,似乎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非常困惑的问道。
“那个,格拉哈姆卿的所作所为真的可以被称为忠义吗?”
“在主君犯错的时候以身谏言,这确实是非常勇敢的忠义之举。”
“陛下做错了吗?”
雪拉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政治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窍不通。而且他也没有同侍一主的人会互相争宠的概念。
纳西亚斯也一脸为难的抱起胳膊。
“格拉哈姆卿固执的认为塔乌的人都是卑劣的。这就是问题所在。”
这是非常麻烦的问题。格拉哈姆卿身为历代臣下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不可能将山贼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在他眼里,山贼就宛如小虫,而这种远比自己卑微的人得到了极高评价,是他不能允许的。
“也就是说……他在嫉妒吗”
雪拉战战兢兢的问道,纳西亚斯忍不住笑了起来。格拉哈姆卿要是听到这句话,说不定会气得晕过去,但是这句话大概也很准确的形容了他的心情。
“你呢?比如说你看不起的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厉害的能力,但是却得到了比你还多的王妃殿下的宠爱,你也不会觉得高兴吧?”
雪拉像小孩子一样望着纳西亚斯,此时他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那是有着美少年外貌的死神的面容。
“姑且不论能力,没有什么人是能轮得到让我看不起的。”
“……”
“不管是多坏的人,他只要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来行动,就远远要比只听命令指挥的人偶要强。如果没有人来指挥的话,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不能选择由谁来指挥。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就是这种生物。——我没有资格去看不起别人。”
雪拉是真心这么想的。就连从战死的士兵身上扒下衣服的小偷,将衣物卖了换钱,也是为了活下去这个目的才这么做的。
自己什么也不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纳西亚斯疑惑的歪了歪头。
“可你看起来不是这样啊。你现在也是人偶吗?”
“是的。只不过,我现在自己选择了要侍奉的主人,这一点跟以前不同。”
雪拉隐含的意思就是,现在能指挥我的只有王妃殿下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少年,纳西亚斯微微笑了笑。
“你不愿意听从别人指挥?”
“是的。”
雪拉非常肯定。也许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是他内心甚至有一丝自豪。
最初表露本性的时候,雪拉只是非常好强的无知的刺客。接着变成了不知道该想些什么的干净漂亮的人偶。
但是,他似乎并不是不能成为“人”。
王妃比任何人都充满了活力。而这名少年也收到了王妃的影响,切实的发生了变化。
纳西亚斯看了雪拉一会,微微笑了笑。
“我感觉我明白王妃殿下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身边了。你真是个好孩子。”
因为纳西亚斯的语气非常认真,雪拉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不要这么说了。我没有那么……”
“有什么不好的。即便是曾经的杀手,即便你曾经想杀死王妃。现在已经变了。对吧?”
在蜡烛的光亮下,纳西亚斯直直的望着雪拉。那是很冷静,游刃有余的视线。
虽然是传说中的暗杀集团的一员,在纳西亚斯眼里雪拉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而且,他红着脸的狼狈样子,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实际上,雪拉面对纳西亚斯的视线,有些动摇。
可以说是很为难了。虽然王妃会和自己开玩笑,但是雪拉从没有被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这样看过。
虽然对方的视线谈不上是好感,但也是很接近的。不知道为什么雪拉就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突然说道。
“我只能放弃暗杀了。那个人是杀也杀不死的。”
“那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雪拉更为难了。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纳西亚斯温柔的脸突然严肃了起来,语气也变了,他问道。
“你说你会服从王妃殿下的意志。那么,你知道现在王妃殿下的意志是什么吗?”
“救出陛下。”
雪拉肯定的说道。这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纳西亚斯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认为。”
听了他的语气,雪拉觉得稍微有些异样。
抬头一看,纳西亚斯秀丽的脸上染上了深深的苦恼,两只手微微颤抖着攥紧。
雪拉吃惊的瞪大了紫色的眼睛,纳西亚斯压低声音说道。
“就算塔乌是银子的宝库,也不可能在脚底下随便挖,无论是哪里都能挖出大量的银矿。矿脉的位置应该是有限的。塔乌的人们为了让陛下满意,应该绘制了详细的地图,给陛下看了吧?”
这个问题涉及到雪拉的原则。
因为王妃严禁他跟其他人透露相关信息。没有得到王妃的许可,他是不能说的。但是,他想知道的是纳西亚斯在担心些什么。
雪拉想了一会,单刀直入的问道。
“您是在担心什么吗?”
“我担心的是……帕莱斯德知不知道矿脉的详细位置。”
雪拉没能理解纳西亚斯的意思。满头银发的脑袋疑惑的歪了歪,无声的表达了自己的疑问,纳西亚斯紧握双手,沉吟道。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陛下应该会得到和我一样的优待。但是,如果他们不知道的话,如果他们是为了得知相关情报才俘虏陛下的话……那帕莱斯德就不会遵守习惯和常规了。”
水蓝色的眼睛种闪烁着恐惧的光芒。
雪拉理解了他的话语之后,脸上也血色全无。
“不管是记录了详细信息的地图也好,是什么人告诉他们的也好,如果帕莱斯德知道矿脉的位置的话,我的担心就是杞人忧天了。但是……我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格拉哈姆卿虽然愤慨的说自己被排挤了,但是我却还是很佩服他。要欺骗敌人的话,必先欺骗同伴。对于国家来说,巴鲁和我的立场完全不同。他作为国王的表弟,作为当朝重臣,以他的立场来说必须知道这些情报。而且,如果他简简单单就把这些情报泄露给我——他的朋友的话,那就太荒谬了。是不可容忍的公私不分。不过问题是,陛下公开这件事的时候,应该会选择和我的这位挚友一样,能严格保守秘密的人。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帕莱斯德擅长谍报活动,他们应该也没有打探出矿脉的正确位置。他们在只是知道塔乌是非常庞大的银山的情况下,就下手了。”
实际上,如果是引发战争的原因的话,这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人无论使用什么手段……真的是会不择手段。也要从陛下口中得知矿脉的位置吧。我也知道一些这种手段。每个都非常可怕残忍。可是,陛下也不是会屈服于拷问的人。这样的话……”
纳西亚斯用双手遮住脸。
“我倒希望,陛下能稍稍放弃自己的信念。虽然这对于陛下是非常大的屈辱,但是如果银子被抢走的话,再抢回来就好了。与此相比,陛下平安无事要重要得多。只要帕莱斯德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他们应该也会善待一国国王的。”
雪拉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某个情景。
那是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黑点和数字。王妃、国王和黑衣战士看着这张地图讨论着什么。
自己对于地图没什么兴趣。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
但是他却记得那张地图描绘的是什么地方。
雪拉差一点惨叫出来。他拼命忍住,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陛下不知道矿脉的位置。”
纳西亚斯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恐惧的表情。
“怎么会!?”
“至少陛下不知道塔乌西峰的情报。因为听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就没有问。陛下知道的,只有一部分,只有塔乌东峰从郎邦到卡姆塞的矿脉位置。”
两人脸色苍白的互相凝视着。
帕莱斯德因为想要得到银矿才引发了此次争端。
就算告诉他们,距离他们异常遥远,在坦加眼皮子底下的银矿位置,也没有用。如果不是在自己国境附近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帕莱斯德拷问国王,想要问出这些情报,但是国王却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就算他说自己不知道,帕莱斯德也不会相信。
在一阵令人胆寒的安静中,雪拉轻声说道。
“格拉哈姆卿,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吗……”
纳西亚斯烦躁的用力挠了挠头,因为过于用力,他的指尖都发白了,及肩的长发随之剧烈摆动。
“对于格拉哈姆卿来说,即便是敌国,也不可能拷问国王。这是他的信念。他坚信,不管在什么状况下,不管是哪国人,都会遵守这个法则。”
“在关系到国家利益的时候,他自己脑袋中的法则没有任何效力呀。”
“我也这么觉得。”
对话嘎然而止。
纳西亚斯望着地板一动不动。温柔的容貌上笼罩着严峻的神色。
雪拉也默不作声。他在等待纳西亚斯的判断。不知道国王现在身处何处。也很难和王妃汇合,这种情况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能力。
如果想要救出国王,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雪拉想听听纳西亚斯的意见。
过了一会,纳西亚斯抬起头。他表情中有一种坚定的决心。
“我要成为格拉哈姆卿的同伴。”
雪拉听到这超乎预料的回答,一时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纳西亚斯并没有理会雪拉,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虽然最开始觉得荒谬以极,但是常年来坚守忠节的格拉哈姆卿的悲叹和愤慨也很有道理。我也同样身为臣下,无法置身事外。我也有很多想跟陛下说的事。所以想暂时留在这边看看情况。你打算这么办?”
雪拉呆呆的望着对方的脸。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纳西亚斯疯了,但是这不可能。他的稳重和儒雅让人觉得不像是个骑士,虽然看起来不喜欢战争,但是他毕竟是能率领和迪雷顿骑士团并称王国双翼的拉蒙纳骑士团的人。不可能在没有任何考量的情况下,头脑发昏说出这种话。
成为格拉哈姆卿的同伴,就意味着这个人要将自己从前珍视的东西全部抛弃,与自己重要的人为敌。接受这些人的辱骂、责备和怨恨。
他身为骑士团长的名誉和之前的全部功绩也将付之一炬。家人们也会伤心吧。他的挚友、还有身为主君的国王……
想到这里,雪拉突然明白了。
纳西亚斯水蓝色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在试探些什么。
雪拉慎重的问道。
“现在的格拉哈姆卿……姑且不论他自己的意见是什么,至少帕莱斯德是把他当成同伴的吧?”
“当然。就算他自己主张不是帕莱斯德的同伴,对方也不会轻易放手的。能让利浦尔卿也一同谋反,就是因为格拉哈姆卿有这么大的力量。他有很大的影响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很好的同伴。”
雪拉更加慎重的问道。
“这样的话,帕莱斯德就有可能将对德尔菲尼亚保密的事情,告诉格拉哈姆卿了?”
回答他的是沉默。
这是跟明确回答的话语有着同等意思的沉默。
一瞬间,雪拉摒住呼吸。他没有想到,这个有着柔和的面容的人,居然有着这么大的胆量。
不择手段。也不介意他人的谩骂。甚至不惧怕自己的背叛让主人伤心。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的时候,就勇往直前。
雪拉觉得自己明白,为什么被称为豪杰的嘉兰斯会听从这个人的吩咐,将一切托付给他。
雪拉也挺直腰杆点了点头。
“现在我就是您的随从。我听从您的吩咐。”
端正的面容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他脸上含着一丝笑意。
“给你起个名字比较好吧。一直用女人的名字叫你也不太好。”
“您叫我什么都可以。”
“那么,是啊。劳尔怎么样?”
“可以的。”
明天开始自己就是拉蒙纳骑士团长的随从劳尔了。雪拉这样跟自己说道。打扮和举止都要“看起来”更像男人一些。
纳西亚斯淡淡的说,明天要把自己的决定告诉骑士团的人,说完就转身去睡了。
雪拉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继续刚刚中断的工作。
送到房间里的东西中还有为雪拉准备的衣服。他们大概觉得身为骑士团长的随从,打扮的太随便有些可怜吧。
雪拉拿起见到,剪开上衣的里衬。将磨好的飞针缝在里面。腰带和长靴也精心做了同样的加工。
跟王妃的侍女不同,骑士团长的侍童是可以携带武器的。即便是身为娈童也是一样。
但是从外表轻易能看到的刀具,换言之被轻易拿走的可能性也很高。为了在特殊情况下,不要因赤手空拳心存不甘,他打算在全身上下能藏武器的地方都藏上。
想到这里,他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做身份很高的人的娈童。毕竟对方是纳西亚斯。应该不会真的把自己叫到床上……
雪拉嘴角微微浮现了一丝笑容。
那个人会生气吧。
自己虽然是男人。但是生来的相貌美得让人赞叹。所以这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刚刚过来的侍童们也都很美。大概也只有十四五岁吧。他们看向格拉哈姆卿的眼神带着些妩媚,而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没什么好意,而是很像女人间的嫉妒,真是奇怪。
雪拉是明白这些的。
他明白以色侍人的人,总是警惕着主人的宠爱会不会被别人夺走,这种时候会嫉妒对方,抱有敌意。
但是,服侍国王的臣下,却因为在这种和娈童之间的嫉妒完全相同的心里作用下,起兵谋反,太难看了。
还是说,人心就是如此呢。
即便是有着身份、名誉、判断力、年高有德的人,也会害怕担心,主人是不是还爱着自己,自己的这份宠爱会不会被别人夺走。
雪拉越来越觉得奇怪了。
那么,这样担心王妃是不是会生气的自己,和害怕被格拉哈姆卿抛弃的那些侍童没有任何区别。
雪拉知道的另一种人的感情便是“欲望”。
虽然雪拉自己并不太理解什么是物欲。但是,人们会为了争夺巴掌大的领地引发战斗,执着于一点点小钱,有时会为了一块宝石杀人,这些雪拉是知道的。也曾亲眼见过。
那些人并不是穷困潦倒无法生活,
在旁人眼中,他们的生活反而非常充裕富足。但是,他们却异口同声的说,还不够。
隔壁的妇人新做了一件青紫色绢布装饰着银链的连衣裙,那我也要做一件更加豪华的黑天鹅绒上装饰着珍珠的连衣裙。
东边领主的那片土地,三代以前本来是我的。因此,我这边的收成越来越差,可东边今年却是大丰收。那片土地本来应该是我的,所以我有权利要求他将收成的一部分给我。
虽然雪拉很想说,这种爱慕虚荣,相互攀比是多么的愚蠢,可是当事人们却异常的认真。
虽然对方问起,你也是这么想的吧,雪拉会圆滑的应对,但实际上他心里却拼命忍着笑。
看起来,他们觉得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能得到。他们不想羡慕对方,觉得不甘心。
即便是不知道能不能产出十袋麦子的寸土尺地也会成为争夺的对象,因此能够左右一国命运的塔乌的巨大财富更是如此。
真是太可恨了。
雪拉知道国王和王妃基本都和物欲无缘。可是,他们觉得很麻烦,甚至觉得扔了也没关系的“国王”和“王妃”的头衔,别人却不会置之不理。所以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们都会被卷入这些肮脏的阴谋中。
必须要做些什么。
虽然雪拉不知道凭借自己微弱的力量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是他想尽自己的全力去做。
虽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和意想不到的人并肩战斗,但是自己和纳西亚斯的目的都是相同的。
纳西亚斯正在尽自己的全力。
自己也是如此。至少,不会狼狈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等到自己再见到王妃的时候,希望能得到她的表扬。
坦加和帕莱斯德结成同盟,想要从东西两边同时起兵击溃德尔菲尼亚这件事,雪拉是转天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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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德尔菲尼亚的主要政府机关寇拉尔城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情报。此时这里只有管理近卫军团和政府机关的人。
他们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西部领主们的造反和国王被俘的报告已经给他们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巨大骚动,此时同为宿敌的坦加和帕莱斯德居然结成了同盟。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负责外交的人大吃一惊,大叫着怎么可能。这个同盟就和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两国的举动非常迅速。寇拉尔得知消息的两天之后,代表两国国王意志的使者便同时来访。
同时,这也是国王在云塞被俘的第七天。这个速度让整个王宫大吃一惊。
从帕莱斯德也好坦加也好,距离寇拉尔都远达三百卡提布以上。如果说不断更换快马的传令兵还能够理解,打扮整齐的使者在七天内走这么远的距离,实在是异常。
两个国家各有一名使者,坦加的使者是壮年身体结实的男性,帕莱斯德的使者是半老的小个子男人。
两人都诚恳的表达了,自己是代表本国的国王来谈论今后事宜的,寇拉尔方面也不能一直沉浸在震惊中。他们必须很快选出负责接代,代表政府的人,来进行谈判。
这是一个很难的任务。也是重要的任务。但是,刚好城中有非常合适的人选。
“洗耳恭听。”
宰相布鲁库斯简单说完便坐了下来。
他的态度非常淡然,让两国气势汹汹的使者非常扫兴。
但是,对面的两国使者毕竟能出席如此场面,都非常沉着。主君已经全权委托给他们。不知道两者之间是不是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谈话主要是坦加的使者负责。
两国俘虏了德尔菲尼亚国王。老实说他们可以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割让一半的国土,让出寇拉尔的全部贸易特权和制海权,让王子当人质(不过国王没有王子所以不可能),写下宣誓书保证今后永不反抗,他们可以提这些要求。
但是,两国要求的只是对两国有利的今后不平等的贸易和货币市场的变更,坦加-帕莱斯德周边领土的割让和要塞的转让——特别是坦加强烈要求得到伯利西亚平原。
另外还有为了监视条约能够得到履行,在寇拉尔放置驻军,不过两国最终提出的最重要的事项是“重新划分国境线”。
这次战争的起因是德尔菲尼亚不合理的领土扩张。因此,纠正国境线才能让大华三国的关系正常化。
因此要重新划分原本不清晰的塔乌附近的国境线。
布鲁库斯在坦加使者发言的时候,一语不发。一直垂着眼睛。
也许是觉得他的态度有些软弱吧,帕莱斯德的使者终于开口,语气诚恳的说道。
“在我方阵营的渥尔-格瑞克陛下,也希望能尽早归来,希望臣下诸位能展现自己的忠诚。”
大概他是想再施加些压力吧。但是,面对这个威胁,布鲁库斯终于抬起头,非常稳重的回答道。
“那么,那个人不是我所知的主君,是别的什么人吧。”
两人都露出了吃惊的样子。
“这真是让人意外。”
“你想说你不在乎国王的生命吗?”
布鲁库斯细长的眼睛中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如果是我所知的陛下的生命,我当然非常在乎。这么说有些逾越,不过我即便是用自己的生命做交换,也要救出陛下。但是,我和国家的人民,都没有这种会轻易求饶的主君。因此,不会在乎这种人的生命。身为俘虏还胡乱指挥的话,那只能给万民添麻烦。”
他的语气非常坚毅。
两名使者犹豫了一下,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
要求得到塔乌,被拒绝。然后说国王怎样你们都无所谓吗,这是谈判的正常顺序。
但是对方居然会如此肯定的说“随你们便”,那就没法谈了。
“那么,贵国想要拥立新的国王吗?”
“岂有此理。现在的陛下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要拥立新国王?”
“正是如此。”
“说得很对。”
我们也同意你的看法,两名使者热心的说道。他们还说,我们的主君也如此希望。
但是,为此希望德尔菲尼亚能有相应的让步。
擅长谈判的布鲁库斯立刻察觉到对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原本,这两个人就没想隐瞒。
帕莱斯德想得到泰巴河上游至斯夏北部一带的广阔山岳地带,坦加想要得到伯利西亚平原和之前成为德尔菲尼亚领土的卡姆塞至郎邦的山岳地区。两人都再三提醒,只有这一点是不能妥协的。
真是让人咬牙切齿。
如今塔乌的秘密泄露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了。
但是,布鲁库斯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他非常平静沉稳的说道。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但是,这个问题我一个人无法判断。需要时间协商。”
这是肯定的。两名使者也同意的点了点头,会谈至此暂告一段落。
只剩布鲁库斯一人的时候,他少见的露出了一脸严峻的神色。
现在的状况对德尔菲尼亚非常不利。国王成了人质,西部有多人造反,而且不知对方是怎么发现的,居然得知了极密事项。
这样根本无法战斗。
布鲁库斯很清楚外交也是一种战斗。这种战斗不是用剑和盔甲来进行,而是用语言和情报作为武器来战斗。有时花言巧语,有时略显威严,有时虚张声势,显露一招让对方误以为背后还有十招,有时暗示对方自己还有根本不存在的杀手锏,逼迫对方让步。
布鲁库斯是非常擅长这些策略的高手,甚至可以说是在这一方面能够代表王国的名人。因此,他很明白现在的情况有多不利。这简直就是赤手空拳挑战全副武装的重装骑兵。
需要武器。就算不奢求能够平等战斗的武器,也需要能够反击的武器。哪怕是能虚张声势也好,但是起码需要能让己方看起来有点强大的武器。
对于在诸多方面已经被逼入穷途末路的德尔菲尼亚来说,还有唯一有利的地方,那就是,拥有宰相布鲁库斯这种人才。
布鲁库斯在当天就和全部主要的重臣们谈话。宰相是辅佐国王的人。是立于内政顶点的人,但毕竟不是主君。如果重臣们反对的话,就什么也做不了。
以近卫司令官为首的军部,负责外交和经济的内务省,都以布鲁库斯为中心,同意进行谈判,大家团结一心立刻开始了行动。
在其他国家是不可能这样的。国王不在的时候谁来主导,谁来代表政府进行交涉,单是这件事就足够让他们吵成一团了。
布鲁库斯起初以各种原因为借口拖延回答的时间。
“虽然我个人很希望国王尽快归国,但是为此必须割让塔乌。这稍微有些问题。很多老资格的家臣都很顽固的说,主君不在的时候不能做出这种决定,我也实在是很为难,毕竟,习惯用刀箭来处理问题的那些人,似乎无法理解我们的这种策略,真是非常的麻烦,但是我一定会让他们同意的,请再等一段时间。”
其实根本没人反对。现在布鲁库斯就是寇拉尔城的主人。此人人格和见识之深厚,人脉之丰富,要远超旁人,但他至始至终都展现出非常窘迫的态度。
两名使者也不觉得能很快得出结论。他们虽然大方的点了点头,但是帕莱斯德的使者却说道。
“虽然主君不在,但是如果主君提出愿意割让塔乌的话,如何?他们会服从吗?”
是啊。王牌在帕莱斯德手中。对此布鲁库斯非常为难的回答道。
“正是如此。如果是其他情况下的话,我们都会非常高兴的服从这个命令。但是现在不行。即便那是陛下的笔迹,现在的陛下毕竟是贵国的俘虏。贵国可以让陛下写出任何信件,可以让他在任何文件上签名。这跟陛下本人的意志毫无关系。”
帕莱斯德的使者慌忙摆了摆手。
“不,这……这真是为难啊。我们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面对贵国国王,我们会献上最大的敬意。如果可以的话,是啊,人数太多的话不行,但是我们可以安排一次会面。”
“这真是……不好意思。”
布鲁库斯笑着低下了头。
坦加的使者也欣然点头说道。
“这真是个好办法。一定要这样安排。确实,我们在这里费劲唇舌,也远不及渥尔王的一句话。你们听到陛下亲口说的话,也会同意修正国境线吧?”
布鲁库斯诚恳的道谢,老实的答应会尽快选出使者。当然,他只是装出要选的样子而已。能和国王见面,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这句话。这只不过是让自己高兴安心而放出的诱饵而已。到了最后关头肯定会找出什么借口拒绝的。
此时,各地都开始有些动摇了。
领地同时也是领国,在各自的领主支配下。德尔菲尼亚各地的有力领主虽然是王国的臣下,但同时也是小小的君主。只要有了正当的理由,放弃德尔菲尼亚臣服于他国也不是什么大罪。虽然很影响声誉,不过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在云塞国王军大败,拉蒙纳骑士团被灭,国王被俘,以大领主格拉哈姆卿为首的西部领主们举起反旗,而最后的致命一击就是坦加和帕莱斯德的同盟。
任谁都明白,德尔菲尼亚毫无胜算。
为了自保,有些人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放弃德尔菲尼亚了。现在国王不在,守卫寇拉尔的真正指挥官是阿诺侯爵,他正全力安抚有些动摇的诸侯们,而宰相布鲁库斯则全力与两国使者谈判。布鲁库斯慎重的听着这两人的解释,冷静的观察着两位使者的样子,最后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疑惑。
这个同盟有些奇怪。
得知塔乌是银山之后,暂时联手,平分从德尔菲尼亚获得的财宝。之后双方会继续为敌。
理应如此。这两国联手的话,不可能有别的形式。
但是,布鲁库斯的经验和直觉却察觉到了异样。
看起来两方的关系非常亲密,团结一致。没有任何一方做出隐瞒欺骗的行动。
这样反而很奇怪。
思考之后,布鲁库斯写了一封信给塔乌。
这是开始谈判之后第三天的事情。
“非常抱歉叫您过来。”
迎来客人的布鲁库斯诚恳的低下头。
一国宰相表达出如此恭敬之意,贝诺亚的吉尔也丝毫不为所动。他只是轻轻点头示意。
“陛下还被俘虏中吗?”
单刀直入的问题。他的语气跟某人很像,让人想起已经非常熟悉的国王的童年玩伴。
“听说独骑长独自一人去救陛下了……”
“王妃殿下也是如此,那之后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至今为止王妃殿下依然行踪不明。不过对外声称她在比尔格纳养病。”
“这么强壮的人也会病倒呀。”
这是只有两个人的对话。吉尔独身一人没有带任何随从,布鲁库斯也没有让任何侍童在场。
这是在执政部深处设置的宰相的个人房间。而在此处接代山贼,简直是异例中的异例。
吉尔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修剪得整齐的胡子也是黑色的。而与其相对的便是他白色的皮肤。虽然语气和态度都很粗野,但是端正的脸庞给人一种很有风度的感觉。
面对格拉哈姆卿恨之如蛇蝎的山贼,布鲁库斯则非常恭敬有礼的说道。
“我现在正以代表王国的立场,跟坦加-帕莱斯德两国进行谈判。他们以结束战争和归还陛下为条件,要求割让塔乌。”
“只要不是笨蛋应该都会这么要求吧。”
吉尔立刻说道。语气中混杂着一些苦涩。
“因此我们之间也争论了一番。虽然不是自夸,但这是我们保守了百年以上的秘密。而将这个秘密告知你们之后,便立刻传遍了整个中央。真是不安稳呀。”
“我也有同感。虽然我深信此事绝不是我们泄露出去的。但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你说的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必须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布鲁库斯用眼神表达了谢意,接着立刻进入了正题。
“我觉得一定要跟您商量一下。”
“宰相阁下要跟身为山贼的我商量吗?大人物们会记恨我吧。”
这轻浮的语气也跟那个年轻人一样,但是虽然他是在开玩笑,但是声音却很沉重。眼神也非常认真。
“实际上,帕莱斯德的态度很奇怪。”
“奇怪是指?”
“这个同盟本来是帕莱斯德向坦加提出的。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坦加握着主导权,帕莱斯德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在各方面都有所让步。结果,两者现在步伐一致,谈判也很顺利,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甘居下风。”
“……”
“几天前,我也看过您交给陛下的地图了。根据那张地图,大部分银矿都在东边。如果从我国夺走塔乌,两国进行分割的话,必然是坦加得到东边,帕莱斯德得到西边。可是,对于帕莱斯德来说这是非常不合算的,费得力气大得到的好处却很少。”
吉尔轻轻歪了歪头。
“难道他们的计划不是积极协助,这样才能尽量多分一些好处吗?失礼了,这是山贼的思考方式。”
布鲁库斯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如果是其他情况的话,我也会想到这个。”
“所以?这次不能赞同这种想法的依据是什么?”
“两国关系之差,和奥隆王的人品。”
布鲁库斯斩钉截铁的说道。
“对方的土地上能挖到很多财宝。自己这边却没有那么多。打仗硬抢太难了,通过拍马屁希望能多分一些。这不只是山贼的做法,这是在外交上也频繁使用的出色战术。但是,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将两者的实力关系考虑进去。这是弱者面对强者时使用的战术。帕莱斯德这样的大国为什么要对坦加做出如此屈辱的让步,而且,那个奥隆王怎么会默认最大的邻国得到财富,而自己只能得到一点残羹剩饭……”
布鲁库斯深深的叹了口气同时摇了摇头。
“实在是难以置信。”
“具体来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非常无情的人。跟佐拉塔斯王激烈的性格不同,为了扩展领土,为了国家的利益,他完全不会在乎个人的感情。国王曾经有一位叫拉梅斯王子的长男。那是一位才气焕发,很有野心,也很重感情的王子。王子有一位心爱的妻子,可奥隆王却决定攻打这位夫人的母国。拉梅斯王子也是一位性格激烈直爽的人,他强硬的表达了反对,不能接受妻子的母国被灭。奥隆王最初只是想办法说服王子,让他听话,但是当他明白王子不会改变想法的时候,他便抛弃了这个亲生儿子。他夺走了王子的权力和地位,将王子的家臣一个不留全部清走,像对待隐居的老人一样对待王子。感到无力绝望孤立无援的王子,心怀对父王的满腔抗议自杀了。虽然不是奥隆王亲自下手,但结果他还是害死了王位继承人。——还曾经发生过这种事。过去帕莱斯德有名叫梅尔比斯的大豪族。很有势力也很团结,因为有心反抗,国王也觉得很棘手。于是国王煽动分家的人,只要为自己办事的话就让你成为一族之长,作为自己的宠臣得到优厚的待遇,分家的人听信了他的话,讨伐了族长,还杀光了族长全家,但是奥隆王立刻改口说他杀害了长辈,岂有此理,最终逮捕他并处刑。”
“这真是个大坏蛋呀。”
“可能吧。但是,家臣们和国民们都非常爱慕他。刚刚说的两件事,民众都支持国王。王子那时,全国人民都同情国王,不仅没有人指责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反而大家都觉得是因为王子太顽固太倔强,才发生了这等惨剧,豪族那一次,虽然他曾亲口说过,如果你站在我这一边,我会很高兴,但是最后国王又说,这种残杀女人孩子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残忍,不能让这么残忍的人成为自己的宠臣,而大家居然都觉得国王说的很对,对他的态度评价很高。这就是那个人最可怕的地方。在外人看来实在是蛮不讲理非常残忍,但是在帕莱斯德国民眼中却并非如此。”
“是个老狐狸呀……”
吉尔由衷的感慨道,布鲁库斯也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他简直就是连心脏也长满了毛皮的大狐狸。”
被身边的人指责的那种没有人望的指导者不足为惧。很简单就能打败。
但是,做了有违人伦的事情,却能让别人以为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好的办法,并取得大家的理解和赞同。
这实在是非常高明的技术。布鲁库斯认为奥隆王是那种一般办法对付不了的厉害的政治家。
“这位奥隆王,不可能容忍坦加得到巨大的财富。虽然帕莱斯德的使者说自己的要求不多,但是看起来他们似乎过于固执的想得到塔乌西侧的领土。”
吉尔黑色的眼睛飞快的瞟了一眼布鲁库斯。
“你觉得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
宰相的语气有些含糊。
实际上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宰相这种身份立场以及职务的人来说,不应该说这种含糊不清的话,但是国王通过推心置腹的交谈,得到了这个人的信任。这样的话,自己也必须同样,在开始谈话之前宰相便将此事铭记于心。
“我就是有这种印象。如果说这只不过是我的感觉的话,那也只能如此,但是我参与谈判也有三十多年了。弓箭之战的胜败关键便是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弱点,同时能准确的找到对方的弱点。那么,我这场战争的胜败关键,便是不让对方看清我的想法,但是却能察觉到对方真正的目的。”
“对方也是这样想的吧?”
“是的。会互相探查对方的想法。可以说是洞察力的较量。但是,我对于自己的眼力还是有些自信的。使者说出自己愿意‘忍受’泰巴河上游到斯夏北部时的表情,实在让我非常在意。似乎有什么藏在表象之下的东西。”
布鲁库斯转头望向吉尔。
“最近为了救出陛下必须做出决断。可是,为了做出正确的判断需要正确的情报。这个同盟是不对等的。帕莱斯德有什么瞒着坦加的底牌。这是我的结论。帕莱斯德到底隐瞒了什么,结成的这个同盟,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的我无法做出判断。很遗憾,我现在手边没有能做出相应判断的材料。我以为,您身为塔乌的大头目,应该有什么线索,所以才请您舟车劳顿来到此地。”
布鲁库斯停了下来,等待对方的态度。
吉尔看起来依然面无表情。但是他轻轻抱起胳膊思考了起来。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吉尔叹着气说道。
“线索呀。是啊……有的是啊。恐怕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这么说是因为?”
布鲁库斯消瘦细长的脸上充满异常认真的神色,对方的任何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非常简单。这就是小偷的逻辑。仓库里有很多装有宝物的宝箱。一个人潜进去偷很难。于是就拜托别人并这样说道。‘那个大宝箱是你的。我拿这个小的就够了。作为帮助我的回礼,你可以把大的拿走。’大宝箱里装满了豪华的绢布和上等的绸缎,帮忙的家伙觉得很满意。但是,根本不是这样的。小宝箱里塞满了不可与之相提并论的宝物。除了金银之外,还有两只手都抱不过来的珍珠翡翠琉璃红玉,让人大吃一惊的珍贵茶叶和香料,黑貂毛皮。叫人帮忙的人独占了这份财宝。也就是说,他把帮忙的人当成了傻瓜。就是这么回事。”
布鲁库斯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沉默了很久。
接着他沉吟道。
“您说的话很容易理解,但是能将银矿衬托成单纯的绸缎,这种宝物到底是……”
吉尔默默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卷轴。
他解开带子,谨慎的打开了它。
卷轴中描绘的是地图。厚实的绢布上用彩色描绘出了塔乌的缩略图,上面还标记着详细的记号和数字
布鲁库斯接过卷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他脸上并不是单纯的血色尽失。而是一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虽然绢布卷轴做得很结实,但重量仍然很轻。但此时这张卷轴就仿佛一块铁板一样无比沉重。布鲁库斯的双手似乎无法承受这张地图的沉重,不停的颤抖着。
“没、没想到……居……居然……”
“当然我们也没有去实际挖掘,但数字应该都是准确的。你不觉得这一招很漂亮吗。把银矿送给塔乌让他们高兴,然后独占数量达到数十倍的金矿。如果是你形容的那位奥隆王的话,非常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布鲁库斯虽然陷入了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但他最终还是勉强回过神来。应该说他已经很值得钦佩了。一般人的话早就晕过去了。
但是,他还是将放在一旁做装饰用的酒瓶里的酒倒在酒杯中,当作醒神的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消瘦细长的脸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这……实在是……我还是低估了。”
即便宰相如此慌乱,他的品格还是有的。
他将这张地图重新卷好,用颤抖的手系上带子,双手捧着将地图还给了吉尔。
他既没有说想暂时保管,也没有说想再抄写一份。
态度非常高洁。
贝诺亚的头目漂亮的胡须也露出了微笑的形状。
“我还在想如果你不还给我的话该怎么办呢。毕竟是我擅自拿出来的。如果被人知道我把这个给外人看了,就等于我在塔乌头目中被宣告死亡了。”
“但是,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布鲁库斯再次陷入震惊。
“这张地图我都没有给陛下看过。但是,为了救出陛下需要你的力量。所以才给你看的。”
老练的宰相和做了多年山贼的男人互相对望着。布鲁库斯脸上有着一丝质问的严峻,吉尔脸上则浮现着一股不可思议的神秘气氛。
布鲁库斯点了点头说道。
“那么,我没有看过这张地图。也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
说到这里,布鲁库斯也犹豫了。
“只有这点我不能同意。我绝不会让您死的。您即便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也要给我这比一切都有效的武器。我发自内心的感谢您。但是,武器这种东西只有使用才有用处。可是如果让我以此来劈开坦加和帕莱斯德的联盟……”
“你不用担心。帕莱斯德那些人肯定已经注意到自己脚下埋着金块这件事了。”
吉尔的语气有些苦涩。
“实际上,不管怎么想我都不明白。为了挑拨佐拉塔斯,故意把东边银矿的消息泄露给了坦加。如果帕莱斯德只是打探到这些的话还能够理解。但是,却不能解释现在的情况。只能认为情报是从完全不同的途径泄露出去的。这对于陛下和我来说都是极大的失算。”
吉尔紧紧握住已经卷好的地图。
“但是,这张地图的内容绝对没有泄露。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帕莱斯德虽然知道金矿的存在,但是应该不知道地点。这样的话,陛下就危险了。”
“确实如此……”
毕竟是重要的人质,不可能杀掉,但是也并不是说只要活着就行。
布鲁库斯擦了擦额头的汗再次看向吉尔。
虽然对方悠闲的坐在椅子上,但是堂堂的男子气概依然非常引人注目。既有年轻人的飒爽又有壮年男性的沉稳。同时他的相貌给人一种思虑深远的感觉,但是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戏谑。
一眼看去,谁都不会把这个男人当成山贼。
“我从陛下那里也曾听闻您的打算,您真的要把这么多的财宝,托付给我国吗?”
男人的嘴角起初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你要夸奖我有着无与伦比的忠义吗?”
“我这么说太逾越了。而且对您来说也很无礼。”
面对布鲁库斯认真的样子,吉尔轻声笑了起来。
“确实如此。我并不是因为忠义才这么做的。我们喜欢那个国王。仅此而已。他是个很好的国王。可能因为年轻吧,还不太成熟。而且还很天真。”
“他并不只是这样。”
“我明白。塔乌西面能挖掘出远超东边银子的大量金子。即便得知此事,他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变化。他应该是有些吃惊的吧。明明如此之多的财富即将落入自己怀中,但是他眼睛中的神色却没有变化。也没问金矿的位置在哪里。做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实际上,单是东峰的银矿就已经引发了一番骚动。
“陛下就是这种人。我们正满头大汗的商量这个问题该怎么办的时候,陛下仍是一副淡定沉稳的样子坐在一旁。”
“说不定,他是个比奥隆王还狡猾的狐狸呢。”
吉尔笑了。
“实际上,我觉得让他这么个人才当国王太可惜了。如果他来塔乌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个杰出的头目。无论是他的度量还是胆识,都让人佩服。如果让帕莱斯德得手的话,实在是很让人为难。”
虽然吉尔装作语气轻松的样子,但是他的真正想法非常清楚。
布鲁库斯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把陛下救出来的。”
吉尔和布鲁库斯用力握了握手,接着布鲁库斯以最恭敬的礼仪目送吉尔离开。
吉尔走出城堡正门的时候,一个人和他擦肩而过。
那是罗莎曼德。她没有带一名随从,跟往常一样穿着一身男装轻车熟路的快步往城内走去。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看到对面走过来的吉尔,罗莎曼德突然停住了脚步。
吉尔完全没注意到罗莎曼德。仿佛对面一个人也没有似的悠然走了过去。
男装的女公爵从背后叫住了这个男人。
“不好意思……”
吉尔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满脸疑惑。
虽然罗莎曼德身为公爵,有着极高的地位,但是对方是比她年长得多的男性。她语气诚恳的问道。
“我可以问一问您的名字吗?”
吉尔微笑着说道。
“要问别人的名字,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才符合礼仪吧,小姐。”
说的很对。罗莎曼德转过身,轻轻低下头示意。
“我失礼了。我是贝尔敏斯塔家公,罗莎曼德-西里尔。”
此时,吉尔脸上浮现出一丝别样的微笑。
“这真是……我曾经听说过勇猛女公爵的传闻呢。我不过是身份低微的山贼,贝诺亚的吉尔。”
“山贼……是塔乌的人吗?”
“是的。”
吉尔用眼神询问有什么事,罗莎曼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失礼了。是我想错了。”
轻轻打过招呼之后吉尔转身离去了。
罗莎曼德默默的看了一会男人的背影,接着脚步利落的往走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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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房间很狭窄。
只有三米见方的大小,地板和墙壁都是石头围成的。
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家具。而且这个四方的房间连门都没有。
这不是房间。是监狱。
渥尔-格瑞克被俘之后就一直被囚禁在这里。
从内衣到靴子,渥尔的衣服一件不剩都被脱走了。只有腰部附近盖着块布,基本上等于全裸。
双手被铁枷铐住,枷锁上的锁链直接连到墙上,渥尔就这样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两只大蜡烛照射着国王。
深信国王会得到厚待的格拉哈姆卿,看到这幅情景会怎么想呢?
国王自从被俘之后就再没见过阳光。这里完全没有明暗的区别。毫无疑问是地下牢狱。而且墙壁和地板都散发着带着霉味的湿气。
墙壁上方有个类似通风口的洞。
另一面墙上,接近地面的地方,有一个类似木门的东西——但是,如果要走人的话又太低了。
国王的头顶上响起锁链的声音。
类似于船抛锚时的声音。
落下来的并不是船锚,而是梯子。是将短梯连在一起组成的长梯。不需要的时候可以叠起来。
如果想进入这件牢房,每次都必须从上面放梯子下来。入口在距离地面五六米高的地方。仿佛身处巨大的石头箱子底部一般。
听脚步声,有人沿着梯子下来了。
是帕莱斯德的总司令,波谢克公。
“感觉怎么样,陛下。”
他的语气貌似恭维却暗含轻蔑。
波谢克公是面色赤红的开朗男人。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是看起来却像四十多的。头顶头发稀疏,大腹便便。
跟半裸的国王比起来,波谢克公全身上下的服装都非常豪华。他大概是想彰显自己身为帕莱斯德国王弟弟的地位吧,同时也有着给俘虏心里压力的意图。
自己全身赤裸,对方锦衣华服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很不舒服了。同时自己还是被俘之身,这种不舒服会立刻转变成恐惧感。
原来的身份越是高贵,就越会觉得自己现在异常凄惨。而且在这种环境中,既不能保持体面也无法心存骄傲,但是国王面对这个可恶的对象,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很不耐烦的转过视线。
波谢克公用力耸了耸肩说道。
“哎呀,真是让人为难。我本来以为,您差不多愿意合作了呢。您要是一直这么固执己见的话,不只是我们,您自身还有您的国民都会觉得很为难的。”
波谢克公一边摇着头,一边将双手背到身后,走到背靠石墙坐在地上的国王身边。
“实际上,我只能这么对待您,我也觉得很痛心。只要您能老实的告诉我,我马上会为您提供舒适的住所、服装和食物的,您能再考虑一下吗?”
波谢克公为了能看到坐在地上的男人的眼睛,微微弯下腰说道。
“正如我所说的,帕莱斯德和坦加结成了同盟。也许您不肯相信,但是我们和新朋友的关系非常好,兄长甚至非常后悔,如果能早一点结成同盟就好了。真没想到,果然是不能仅凭传言就对对方下判断。现在我国和坦加有着仿佛故交好友一般的亲近感和友情,是深深的羁绊将我们联系在了一起。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吗?”
身为大华三国之中剩下的那个国家的国王,渥尔一直沉默不语。
不得不说,这个同盟对于渥尔来说也很意外。虽然他觉得波谢克公也有可能是胡说,但是对方的语气和表情都充满了自信。
波谢克公这种人是绝对不可能装得这么像的。
“也就是说,您没有一丝胜算。明白吗?就算您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也只是徒劳。您的妻子,家臣,国民,都热切期盼着国王的归来吧?只要您在讲和条约上签字,一切就能圆满的解决了。”
渥尔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脸上充满嘲讽说道。
“被囚禁的国王签署的讲和条约有什么意义?德尔菲尼亚臣民绝不会服从的。”
渥尔还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服输。
因为还没有输。王国还有能够战斗的兵力和意志。
奥隆王的弟弟更加为难的摊开双手。他的语气仿佛是在恳求。
“陛下。您身为一国之主,这个想法有些太短虑了。我国的军队,我国友人的军队都非常英勇果敢,而且我的友人没什么耐性。如果稍稍放松缰绳的话,他肯定会像恶狼一样扑向没有国王的德尔菲尼亚的,德尔菲尼亚肯定瞬间就变成了一片焦土。”
渥尔沉默不语。
准确的说他用冷漠的视线回答了对方。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能做到的话就试试看。
波谢克公故意叹了口气,他将双手背在背后,走到国王面前。
“实际上,陛下。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那就是现在本应属于我国的资源被贵国不正当的占领了。”
面对完全不想答话的国王,波谢克公弯下腰,望着国王的脸,语气猛地一变,问道。
“金矿在什么地方?”
国王依然保持着沉默,但是他的视线却变得有些锐利。
波谢克公用可怕的眼神一直盯着国王的脸。
“不要太小看我们。我们早就调查出,塔乌埋藏着大量的金子。但是,问题是地点。在哪里?”
“不知道。”
国王淡淡的回答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别的什么可说的。
但是,对方是不可能相信这个回答的。
波谢克公的视线和语气都像刀剑一样锋利,像滚水一样炙热。
“您明知道能开采到金矿,还玩弄诡辩,妄想从我国夺走塔乌西峰。真是太愚蠢了。塔乌西峰现在也是帕莱斯德的领土。当然,那些金矿也属于帕莱斯德。而且,我们有权力要求德尔菲尼亚正式归还塔乌。来,告诉我地点。金矿在塔乌的何处?”
渥尔脸上再次浮现出嘲笑的神色。
“既然是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应该知道在哪啊。有必要问毫不相关的旁人吗?”
波谢克公的眼神越来越可怕。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
“我不知道,没什么可说的。”
“你也拒绝在讲和条约上签字?”
“这不能单凭我个人决断。”
德尔菲尼亚的国王认真的说道。
能够想象这一定是一份非常屈辱的条约。
在不跟重臣们商量的情况下,是不能在这种东西上签名的,这是渥尔的信念。
波谢克公深深叹了口气。
“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完他就爬上梯子离开了。
同时,上面似乎降下了一个什么东西。那是用绳子拴着放下来的。看起来很重。
接着两个用黑头巾蒙住脸的人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两人拿起刚刚放下来的东西,朝国王走来。
锁链上是一个铁球。很有重量,两个大男人才能勉强拿起来。
一个男人让国王站起来。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让国王将双腿穿过双手之间。国王没有回答只是站了起来,于是一个人拿出锋利的短剑放到国王脖子上,另一个人拿出了镶着铁条的棍子。很明显是打算把国王敲晕,然后把国王的双手绑到背后。
国王不只身体结实,还非常柔软,他没有办法只得服从了男人的指挥,将双腿从双手中穿了过去。这下国王变成了双手被绑在身后的姿势。一个人用绳子将国王的身体绑了起来,另一个人给站着的国王双脚加上脚枷。接着将铁球上的铁链跟脚枷连在一起锁紧。
最后将国王的手枷连接在墙壁上的铁链解开。
做完这些,两个男人将照射着地面的大蜡烛拿走,从梯子离开了,接着梯子也被收了上去。
双手被绑在身后,脚上还绑着沉重的铁球,国王静静的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试着走了几步,重得可怕。双手也被紧紧固定住,所以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将手弄到前面。
接着,国王听到了声音。
那是水声。而且不是水滴落的那种安静的声音。
是像洪流一般的轰鸣声。
墙壁上方的洞口,原本以为是通风口的那个洞中,水像怒涛般涌了进来。
双手被固定在身后,而且脚上被绑了铁锚一样的重物。
国王忍不住咒骂起来。
波谢克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喜欢玩弄那些小生命。起初,他只是单纯的享受杀死他们,接着就渐渐觉得不满足了。
他会在被紧紧绑住无法动弹的母亲面前刺死对方的孩子,观察陷入疯狂的母亲,这也是想测试看看,对方以这种被束缚的姿势到底能泳多久。
他会绑住猫的后腿,挂上重物,将其放在又深又窄的水槽中,从上面灌水。
猫变得疯狂。拼命想要跳出来逃跑。
但是后腿上被绑着碍事的重物,不管怎么挣扎也动不了。即便勉强能动弹,周围也只有光滑的水槽墙壁。
接着猫会疯狂的想要咬断绳索。但是水会很快就积了起来,浑身湿透的猫会漂在水中。
然后继续加水。
就在猫拼命游泳的时候,绳子的长度终于到达了极限。
猫会拼命在绳子允许的范围内站着游泳。就算想浮起来,后腿上的重物也不会让它如愿以偿。水升到头部。猫会将嘴伸出水面拼命呼吸。但是水仍会毫不留情的灌到嘴里。
猫发出可怕的惨叫声。会像狗一样拼命滑动前腿。
波谢克公觉得这个疯狂的样子很有意思。
就算猫拼命将头浮出水面呼吸,大量的水也会流到它的嘴里。
在这一瞬间停止注水。
小猫的身体会不停的沉下去。接着它又会拼尽所有力气再浮上来。
而它的动作会越来越迟缓。被绑着重物的后腿,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重获自由。
猫不停的发出惨叫,最后终于用尽全部力气,静静的漂浮在水面上。
波谢克公很喜欢这个游戏,长大成人之后,他会用真人玩。大吵大闹拼命求饶的人很有意思,但是人却不如动物有毅力,总是简简单单就死掉了,这一点让波谢克公觉得很无聊。
波谢克公发明的这个游戏在拷问时非常有效。跟普通的鞭打手段比起来,能从根本上剥夺对方的精力和体力。虽然跟其他拷问手段比起来比较麻烦,也比较花时间,但是波谢克公就是喜欢这种夸张的手段。
在之前的实验中,没什么体力的人最多坚持几分钟,不管是再有毅力的人,两个小时也会到达极限。
波谢克公的兄长奥隆嘱咐他,要尽可能问出矿脉的位置。但是,也说不要给他身上留下任何伤口。
波谢克公指挥看守调节水的高度,让国王能勉强站着游泳。这个俘虏会游泳,这样的话更会觉得疲劳。只要有一点点松懈,就会沉到水里。
石牢很狭窄,水很快就升到国王腰部,接着到了胸口。
不想溺水的话,就要在脚上拴着重物,身体不能自由行动的情况下拼命游泳。
“可不能让他死了。小心注意着,要是快沉了,就马上排水。”
说完这些,波谢克公就离开了牢狱。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从很有风味的前菜开始,波谢克公一个一个吃完了料理和美酒,差不多吃了两个多小时。
最后他慢慢的品味着从奥维庸送来的,使用了南方少见的糖渍水果的点心。
餐桌上装饰着花朵,乐师在一旁演奏着悠扬的旋律。
大开的窗户外面是一轮满月。
即便是在战场上也要享受这种人类才能享受的快乐,这是波谢克公的信念。
在充分享受了美食和音乐之后,波谢克公回到了地牢中。
“怎么样?”
这个简洁的问题充满了期待,但是带着黑头巾的男人们却摇了摇头。
“还没沉吗?”
波谢克公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意外。应该早就已经到极限了。
他将蜡烛伸进栅栏中。看到昏暗浑浊的水面在微微摆动。
已经停止注水了。
摇摆的水面看起来就近在眼前。
濒死的国王应该将头部露出水面拼命喘息着,但是不管再怎么仔细看都看不到。
“真的还浮着吗?”
面对波谢克公的质问,男人们慢慢点了点头。他们长年从事这种工作,眼力也非比寻常吧。
男人茫然的回答道。
“大概暂时沉不下去。”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脚能踩到地。双手也不能自由活动。而且脚上还绑着重物。这种状态下能坚持两个小时?不可能。”
波谢克公从孩童时代开始就非常迷恋这种残忍的游戏,因此很清楚人类身体的构造和极限。
外行人不明白这一点。会胡乱的用鞭子抽打,用烙铁烧烫。如果目的是在死前给对方极大痛苦的话,可以这样做,但是如果是拷问的话这种手法很不实用。
仅仅只能给对方带来痛苦,最后有可能会在什么都没问出来的情况下杀死对方,波谢克公从来没有犯过这种错误。
但是,对于波谢克公来说,居然有人能够在这种拷问下坚持两个小时,这实在超乎他的预料。
“要加水吗?”
两个男人都摇了摇头。
在这方面他们没有大意。水位已经涨至极限了。如果维持这种不自由的姿势勉强游泳的话,早晚会喘不上来气,肯定会沉下去,但是,至少还要花一整晚的时间,男人低声解释道。
波谢克公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一整晚吗。好吧。很好。不愧是被称为历代罕见的英雄。很有毅力。”
本人的意志越顽强,肉体越强壮,这种拷问越能发挥功效。
波谢克公开心的往寝室走去。
他跟自己心爱的随从打赌,明天早晨那个俘虏到底会不会沉下去,他赌了一枚银币,接着便躺在铺着绢布的豪华床铺上睡着了。
被关在水牢中的德尔菲尼亚国王拼命挣扎着让自己活下来。
如果身体能自由活动的话,他能游上半天,但是能够用力划水的强壮手脚现在都被绑着,他以这种很不自由的姿势勉强跟水搏斗着。石头地板和绑在身上的沉重锁链毫不留情的夺走了他身体中仅剩的力量。
因为国王会游泳,所以以这种姿势也想要浮起来。而被束缚住的手脚正体会着让人疯狂的焦躁。每次想要喘气的时候,带着霉味的水就会灌到嘴里。
到底过了多久呢,已经不知道了。
抬起眼,能看到模糊的光亮。但是,国王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那其实是牢狱的入口了。
国王就在这既不能浮在水面上,也无法淹死的残忍的境遇下挣扎着。他甚至觉得还不如索性淹死比较好。
如果水一直漫过头顶就好了。国王在朦胧中心想。
接着,国王真的看到水没过了头顶。
啊,终于沉下来了,国王在幻觉和现实之间这样想着。
不可思议的,他并不觉得无法呼吸。也许这种感觉也已经被麻痹了吧。
在感觉到死亡的恐惧之前,国王终于安心的感慨自己终于从这徒劳的活动中解脱出来了。自己刚刚的样子,应该跟竖着游泳的尺蠖一样难看又可笑吧。即使如此,为了能呼吸还是会拼命的想浮在水面上,人真是麻烦的生物啊。
国王茫然的想着这些,缓缓地沉了下去。
周围本应是散发着霉味的浑浊的水,但是却不可思议的有一种清澈透明的感觉。
本来应该身在不分昼夜的石牢中,可不知为什么,头顶高处的水面看起来非常明亮。
国王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幅光景。
那是故乡夏天的湖。
年轻的渥尔-格瑞克很擅长游泳。他会潜到湖水深处从下面往上看,水面反射着太阳光,仿佛水藻一般摇曳着,非常漂亮。
水中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湖底的景色,和鱼儿玩耍的快乐。还有抬头望去美丽的水面。
有父亲。有母亲。能看到自己少年时代居住过的房屋。还能看到自己爱马的马蹄。
燃烧着温暖火焰的暖炉,标记着身高的石柱。摇椅。母亲喜欢坐在那里看书。也会做刺绣。
光滑的能映出脸的大桌子,那是父亲的桌子。
父亲喜爱使用的闪着光亮的珍珠笔记用具,那是孩提时代自己的向往。因为除了父亲以外别人谁都不能碰,所以自己一直摒住呼吸看着。
人马大军在前进。装饰豪华的军马嘶鸣,在阳光下闪着光亮的勇猛的盔甲和刀剑,战斗的声音。
一身黑衣的童年玩伴跑了过来。磊落的表弟挥舞着剑豪爽的笑了起来。美剑士克制的笑着。
狮子的侧脸上面有两只交叉的剑,描绘着这个图案的旗帜随风飘动。
那是德尔菲尼亚王家的徽章。不,是“他”的徽章。各种各样的景色和人脸在他眼前如同走马灯一般出现并消失,最后变成了一个人的身影。
“莉……”
王妃全身浮现出来。果然很耀眼。像水波一样摇动着,后面是眩目的阳光。
这熟悉的脸庞似乎说了些什么。好像叫了国王的名字。她伸出了两只手。
国王想要抓住她的手,但是自己的手却动不了,被绑在了身后。
国王终于明白自己可能会死。
这种时候想起的居然是妻子的样子,自己还真是没出息,国王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严格的说,她不是自己的妻子。
(你是,我的,胜利女神……)
总是这样。在莫查依附近,在那片花田相遇之后,痛苦的时候她总是会来救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一无所有的流浪国王。
可是,她却提出要做自己的同伴。两人用剑交换了誓言。这是无比可靠的同盟者。
对那个女孩来说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我,能成为,你的巴尔德吗……?)
不知道为什么,国王非常在意这一点。
想来自己从来也没有问过她。这是自己内心的问题。自己似乎经常问自己,不是那个女孩怎么看自己,而是自己应该怎么对待那个女孩。
国王对王妃心怀真挚的友情、感谢、以及亲近感。甚至还有敬意。把她当成一个小小的奇迹。虽然自己尽量努力做到不让自己蒙羞,但是,在那个女孩眼中,自己是怎样的呢?
虽然自己并不想做一个总是被她保护的男人,但实际上自己是不是真的总是被他保护呢?
对于那个女孩来说,自己有没有值得让她帮忙的价值呢?现在也是这样吗?
面对死亡的时候,国王觉得最痛心的不是自己的生命。
明明有很多东西,自己愿意用生命为代价去守护,但是自己却没能做到,满心的悔恨和不甘。
他爱着的王国和人民,相信他的那些人,接下来不知会面临怎样的境遇,国王现在感受到是焦躁、愤怒,以及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强烈的无力感。
绝对不能交给别人。不可能交给别人。可是如果一定要托付给谁的话,如果有能够托付的人的话……根本不用去思考。
一定是最可靠的战友,自己的同盟者,那位小小的胜利女神。
所以,国王丝毫不觉得羞耻,也不怕别人听到,说出了绝对不会跟普通的王妃说出的话。
我想相信你。
我期待你的帮助。
现在的德尔菲尼亚需要你的力量。
国王并没有发出声音。
摇曳的水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吞噬了国王的身体和意识。
器械的声音响了起来。
设置在牢房底部的大木门发出巨响打开了。
里面是铁栅栏。对面是排水通道。
积水哗哗的流走了。
不用说,铁栅栏防止了俘虏顺着水被一起冲走。
不久,积水褪去的地牢底部出现了国王的身影。
手脚被绑着还拴着重石的半裸的样子,就像浑身湿透的老鼠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负责看守的男人在上面看到了整个经过。
“老爷赌的是哪边?能坚持到早上还是坚持不到?”
“能坚持到。”
“那等会儿再去通知吧。”
“好的。”
东方已经亮了起来。
让人吃惊的是,这名俘虏真的坚持了一整晚。但是,问题并不在这里,他们的主人有起床气。
特别是如果这么早把他叫起来的话,他一整天心情都会很差。
男人们等了一会,让部下的仆人去服侍主人,然后耐心的等着大概已经吃完早饭的主人过来。
奥维庸城的一个房间内,奥隆很开心的喝着酒杯中的酒。
天上是一轮皎洁的满月。波谢克公看到的也是同一轮月亮。
奥隆对于事态的发展非常满足。
老实说,他没想到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在云塞取得了巨大胜利,德尔菲尼亚国王已经在自己手中。笨蛋坦加吃下了他故意撒出的诱饵,爽快的同意协作。
太漂亮了。也不能奢求更多了。
“不过,没想到我脚下居然沉睡着这么多财宝。”
这句话不是自言自语。他是跟窗边站着的人影说的。
那是浑身盖着黑布的妖术士的身影。
他虽然呆在那里,却没有实体。在这个可以被称为是生灵的对象面前,奥隆还好,但是服侍的侍童却脸色苍白,倒酒的手也在不停颤抖。
这个神秘的人影将塔乌的秘密告诉了奥隆,指使他跟坦加联手。
“怎么样。你不如索性为我服务?”
奥隆看起来心情很好,但是他的眼睛并没有在笑。
黑色的人影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不渴求名利。我只想纠正这个世界的真理。那个王妃……”
不知何处发出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奥隆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们居然会这么说。被称为胜利女神和救世主的王妃实际上是个了不得的瘟神吗?”
这名妖术士只是淡淡的告诉奥隆塔乌是金山。并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
而且,当问到金矿的具体地点的时候,对方也只是回答不能说。
但是奥隆还是相信了这名妖术士的话。
因为这样就能解释德尔菲尼亚那名庶子的行为了。从派往坦加的间谍那里听说执着于塔乌的佐拉塔斯的行为之后,他便更加确信了。
“不过,那个王妃肯定会来救国王的。请一定不要大意……”
“不用担心。没有军队只有一个小姑娘,能做到什么?如果她敢毫不在意的出现在我军面前,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肯定会漂亮的把你们的担心干掉的。”
这个人影挡着脸看不出表情。但是,似乎能听到他微微的叹息声。
“那个小姑娘就这么可怕吗?”
人影没有回答。
“好吧。用你的力量让我看看那个小姑娘在哪。派遣一个军队的话肯定能轻易干掉她。把她带到这里干掉也可以。”
人影还是摇了摇头。
“一定不要让她察觉到国王的所在。如果发现了,那我们就输了。”
“你不用担心。”
奥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奥隆不明白这个人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这个小姑娘。虽然自己也曾听闻对方勇猛无敌。在用兵方面也出类拔萃,让人难以相信是名少女。
但是,真正可怕的是率领成千上万大军的大将。被称为妃将军的指挥官。
不管是怎样的勇士英雄,只要离开战列,那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夺走她指挥的军队,就如同被砍断翅膀的鸟一样。根本不足为惧。
看起来这个擅用妖术的男人也不精通于武道。连这些战场上的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觉得奇怪的奥隆又倒了一杯酒,这样说道。
“那么,你占卜一下德尔菲尼亚的将来吧。不过也用不着占卜了吧。”
人影没有回答。
他轻轻低下头,跟往常一样从窗边消失了。
从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如此。只有满月之夜才能显出身影,不过他似乎也没有打算用真身面对奥隆。
这就够了。奥隆现在觉得非常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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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坦加的佐拉塔斯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很有魅力的东西,那就是德尔菲尼亚的大谷仓,伯利西亚平原。
让人意外的是,这里并不属于国家。准确的说,国家掌管的部分非常少。那么如果问这里是谁的领地,那就是贝尔敏斯塔公爵家的领地。
现在的当主是罗莎曼德-西里尔。是有着美貌和智慧的女公爵。
坦加和帕莱斯德公开同盟关系两天之后的早晨,罗莎曼德向自称佐拉塔斯使者的男人,投去了轻蔑的视线。
“你说要让我做王妃?”
罗莎曼德本来想说,你疯了吗,但是男人却委婉的制止了她,微笑着继续说道。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您如此美丽,又有着聪明的头脑,还有不输给男人的勇敢,这一切都不应该是单纯的女公爵,而是值得被称为王妃殿下的。”
带着些蓝色的灰色眼眸中,惊讶的神色愈发浓重。同时她也在打探对方真实的想法。
“真是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我以前就曾听说,贵国人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都不会觉得脸红。即便这座宅邸处于德尔菲尼亚领土中,你也不用顾忌什么。为了节约时间,你就发挥一下你们的那种美德吧。”
使者是身材矮胖的中年男性。虽然没什么风采,但是很有眼力。很活泼机敏,而且没有一丝纰漏。他轻轻点头表示感谢,接着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我想说的是这么回事。也就是说,如果跟您有婚约的萨沃亚公爵成为国王的话,身为妻子的您也就理所当然,成了这美丽国家的王妃殿下了。哎呀,请不要做出这种表情,冷静下来听我说。王冠是要有血脉才能继承的东西。但是,也是需要有誓约来保护的东西。——如果我毫无保留的发挥您刚刚被称为是美德的资质的话,那我会说不管现在的陛下和王妃殿下关系多么和睦,这两个人也是不可能生下继承人的……”
“你的消息很灵通呀。”
虽然话语中有讽刺的意味,但是对方完全不以为然。
这么夸奖让我不好意思,说着对方平淡的低下头继续说道。
“现在的陛下是庶子。如果他的继承人又是庶出的话,这也太不体面了。相应的,如果您和萨沃亚公之间有孩子的话,那这个孩子就继承了两大公爵家的直系血脉,从双亲那里继承了王家的血脉。不会有任何人指责的。”
身为大家的贝尔敏斯塔家跟萨沃亚家同样,跟王家的牵连很深。现在的罗莎曼德的祖母是以前的国王的表妹。
使者直直的望着罗莎曼德的眼睛。
“怎么样。让您的夫君坐上王位,您得到王妃的王冠和称号。让这美丽的国家成为您二人的东西。只要您愿意,这绝对不是不可能的幻想。我们会尽全力帮您实现的。”
“那我也直截了当的说吧。你的主君想要得到什么?面对昨天还是举双手欢迎的友人,今天你就让我的丈夫反抗他吗?”
“这样也不错。但是,现在的主君想要别的东西。”
男人走到窗边,指着外面一望无垠的大地,夸张的行了一礼。
“代价便是这个伯利西亚平原。”
“代价?”
“是的。这是交易。我们为您二人提供王冠。您二人作为感谢,将贝尔敏斯塔家的领地提供给我国就可以了。幸好,您还有其他很多领地。就算觉得这些领地不够,等到将来继承您的外甥继承当家之后,您以国王的权限再赐给他更多的领地就可以了。怎么样?这个德尔菲尼亚都将成为您二人的东西,应该是个很合适的交易吧?”
罗莎曼德沉默了一会。
她穿着一身男装,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右手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
“有两个问题。”
她有些犹豫的说完,接着站了起来。望向窗外广袤无垠的大地。
“虽然我现在是当家在管理大部分事务,但是这里,伯利西亚,不是贝尔敏斯塔单独的领地。原本这里就是亲族的领地。因为各种缘由,现在由我暂时管理。”
“我也听闻您家中的不幸了。但是,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只要您成了王妃,就有了划分没有领主的土地的权力。就算您做不到,这对于您的丈夫国王陛下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虽然你说要拥立萨沃亚公为国王,那现在的陛下怎么样了?现在的陛下是贵国亲密友国的俘虏,你要命令他们夺走陛下的生命吗?这种不名誉涂满鲜血的王冠,萨沃亚公,我未来的丈夫,是不会开心接受的。”
“不会的,不会的。没有的事。萨沃亚公只要愿意,王位的交接能够非常圆满的进行。”
“那么,如果萨沃亚公不愿意呢?”
使者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
“您二位这种身份的人如果说这种话,那这个玩笑开得就太过了。您二位是最清楚王冠价值的人。而且,身为男人,在非常接近王冠的地方被养育成人,不可能会不想得到王冠。”
“很不凑巧,我的未婚夫就是这么别扭不讲理的人,不能按照常理来解释。”
“罗莎曼德大人。这样的话就请您给您未来的丈夫几句合适的建议吧。——这既是为了您好,也是为了这片伯利西亚平原好。”
使者的语气依然很沉稳,但眼神中却隐藏着完全不同的表情。
贝尔敏斯塔家当主冷冷的看着他。
“那么,如果我拒绝贵国提出的建议,会怎样?”
使者越来越狼狈,他恭敬的行了礼,说请不要生气。
但是,他抬起眼睛看了罗莎曼德一眼,他眼中没有丝毫为难胆怯的样子。却有一股慢慢加深的强硬。
“这种情况下,非常遗憾,我不得不说,会引来一些不太愉快的结果。这么说顺序可能有些颠倒,但是作为归还贵国陛下的条件,我的主君首先要求的第一条件,便是割让伯利西亚。忠实于陛下的寇拉尔人,应该会为了接受这个条件,为了向陛下昭显忠诚,会来请求您吧。但是,我的主君不是那种会把您赶出自己领土的卑鄙残忍之徒。为了让您接受这微小的让步,愿意将王冠献上。”
“但是,这是亲族们交由我暂时管理的领地。我不能为了交换王冠而让出……”
“贝尔敏斯塔公。您不可能违背寇拉尔的决定。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有我们二人之间知道了。可以吗?您尊重寇拉尔的决定,同意将领地献上就可以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绝对不会让您吃亏的。”
罗莎曼德沉默了。
她表现出很有兴趣,但是内心动摇的样子,认真听着使者的话。
巴鲁的性格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有着先代国王外甥这一高贵的血统,同时身负大公爵家当主的身份,有着卓越的才能和人望,但是却拒绝带上王冠。
如果他身体病弱,或者性格内向的话还能够解释,但是他时年二十六岁,有着威风凛凛的结实身材,能文善武,磊落勇敢,足智多谋,而且很有攻击性,是能成为支配者的理想类型。
他并不是不想立于顶点。
他也不是不想得到国家这么强大的力量,也不是没有想要随心所欲的欲望和热情。
但是,他通过自己的父亲,亲眼见识过什么是国王。他通过各种各样的体验和实例,冷静的计算过得到王冠之后的优势和损失,最后判定,自己得到王冠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拥有能够左右王冠的力量反而更适合他。
就算建立了无比强大的政权,也没有任何一位国王能无视萨沃亚公爵家的力量。在某种意义上,他可以算是眼中钉,是威胁,但国王却绝不会和他为敌。
巴鲁很明白这一点。
他会完成身为臣下的义务。
但是,如果头戴王冠之人要求更多,想要支配他的话,那个时候他就会让对方明白。
拥有压倒性的自信和实力,让对方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带来多大的影响,同时又维持郑重有礼的态度——巴鲁是以一种恶作剧般的态度来面对王家的。
并没有几个人能有器量指挥巴鲁这种脾气古怪的人。渥尔-格瑞克毫无疑问是属于其中之一的。
在此之前,巴鲁身边除了为数不多的朋友,剩下的人或者惧怕他的身份和才智,或者是心怀反感远远旁观,或者是为了巴结讨好他,巴鲁虽然觉得很烦但还是客气的应对着他们。虽然有些可怜,但他也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带着前国王私生子这个华丽头衔出现的表兄,却表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他脑海中似乎完全没有萨沃亚公爵的称号和前国王外甥这份血统的概念。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有了年龄相仿可以聊天的对象而感到开心,满脸笑容的想跟巴鲁握手。
“你就是其实巴鲁大人吗?”
巴鲁点了点头握住了他的手。相貌端正看起来人很好,很有气魄充满魅力的声音。结实强健的身躯。
看起来不错。但是,巴鲁却认为他是典型的那种既无害也无用的人。幸好,前国王也有大批优秀的臣下。反正他不过是要带上王冠做个装饰物,这种程度的人刚刚好,这是渥尔给巴鲁留下的第一印象。
“表兄大人您即位之后,我就是您的臣下,不要太过亲近比较好。”
巴鲁依然用有些挖苦的语气说道,但是表兄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说的话真奇怪。那么我只要带上王冠,就能得到巴鲁你的忠诚了吗?”
这句话出乎了巴鲁的预料。在王冠面前任何一个人都会臣服。
就在巴鲁吃了一惊准备反驳的时候,表兄露出了那种招人喜欢的笑容,继续说道。
“你的忠诚不是献给我的,是献给王冠的吧?那王冠给谁带都一样。”
巴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表兄继续压低声音说道。
“反正谁带都一样,就把王冠往王座上一扔就可以了。问题不是谁来带,而是只要王冠在那里,人们就会重视起来,向着王冠低头。简直就是场闹剧。不如索性放个人偶或者放头猪上去。幸亏猪是很聪明很爱干净的动物,把王冠给猪的话,它应该会比我更珍惜。”
这些话如果被别人听到的话,应该会因为不敬以及侮辱王室的罪名被抓到监狱里去吧,但是这位最接近王冠的男人却语气平淡。
而且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
巴鲁目瞪口呆的望着渥尔好一会。接着颤抖着肩膀大声笑了起来。
他笑了好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的笑了。
他立刻收回了对自己表兄的第一印象。
巴鲁既不喜欢被人驯服,也不喜欢被强迫,但是他对渥尔产生了兴趣。他觉得,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或许可以把自己的缰绳交给他。
不过他依然没有忘记在心中暗想,这也要他能够指挥得了我才行。
现在,巴鲁对于自己选择的这个主人非常满意。王冠并不是谁带都可以。
对于他来说,能够拥有王冠的只有一个人。
即便是形式上的,能够让自己屈膝的人,也只有表兄一个。
但是,从另一个国家服侍另一位主君的可恶使者却跑来,说一些完全不着边际的话。
“为了我国和贵国的将来,我们需要和您好好商量一下,这是我的主君所期望的。”
巴鲁用他的绝活,充满轻蔑和讽刺的视线回应了使者的请求,接着用经过千锤百炼的毒舌回答了对方。
“看起来,曾经脑子里的坏主意乃大华三国之首的奥隆王也老了呀。虽然奥隆王才四十多岁,不过看起来帕莱斯德人过于沉溺于享乐,老得也比较快。”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讽刺了。这就是嘲弄。
身经百战的奥隆王的心腹,表情也有些抽搐,但是巴鲁并没有停下来。
“我国的国王现在是贵国的俘虏,希望你们不要疏忽对待。我必将夺回主君,到那个时候,整个王国都会倾听主君所说的话。”
如果应对有失的话,反而会伤害到你们自己,面对巴鲁的威胁,使者诚惶诚恐的一直低着头。
“没有的事。我们为陛下提供了与其身份和名誉相符的住所,并让精挑细选的美女照顾其起居。绝对不敢怠慢,也不会让陛下有任何不快。请放心……”
“不能亲眼看到主君之前我都不能放心。而且,说到我国和贵国的将来,应该跟表兄商量。”
“您说的对,为此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我国现在因为诸多原因与贵国处于交战状态,但是我们并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友情。我们发自内心的希望能尽快修复关系,比之前的交情更加亲密。”
帕莱斯德的使者继续堆积早就准备好的华丽辞藻,巴鲁不感兴趣的等待着对方进入正题,不过对方的正题是,希望巴鲁能够取代渥尔-格瑞克,成为德尔菲尼亚国王。
一直待在旁边的阿斯迪恩听到这里忍不住偷看主人的表情。容易冲动的公爵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阿斯迪恩忍不住咬住嘴唇,低下头隐藏自己的表情。他的主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胆寒,非常危险的冷静。
“我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不想让人觉得你疯了的话,这种梦话应该在睡着了以后说。”
“您说的对,可是我现在非常清醒,非常认真。”
“是吗?只有疯子才会强硬的主张自己没有疯。现在你的发言除了疯狂的产物以外什么都不是。”
老虎在磨牙。不能再给他任何刺激了。不然他肯定会咬断对方的喉咙。
使者不可能没察觉到巴鲁的情绪,但是他外表看上去依然很平静。
“我明白现在的陛下有很杰出的人品。我也明白,您仰慕他的人品,所以发誓要效忠于他。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不能违背的真理。我们绝不是要让您背叛。正因为我们认为您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是很有骨气的人物,所以才要这么说。我们迫切的希望您用您的力量,用您那不可被侵犯的钢铁般的意志,纠正错误。”
巴鲁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虽然使者拼命诉说,巧妙煽动的样子,对于巴鲁来说只不过是吹拂过石像的微风而已,完全影响不到他的内心。但是,就像他的未婚妻所做的那样,他觉得他也应该打探一下对方的真实目的,所以稍微做出了一点回应,好像大坝上滚落了一颗小石子。
“你的意思是说让表兄退位是当然的真理吗?”
“正是如此。”
“理由呢?”
“第一,现在的陛下是庶子。虽然陛下自己没有任何责任,但这绝不是能够无视的问题。第二,这就是最重要的理由,长年为贵国献上忠节的人,可以被称为王国宝藏的人,是如此希望的。他们觉得作为臣下向现在的陛下效忠是错误的,他们想将自己的忠诚献给您。他们都希望由您来带上王冠。”
巴鲁放弃演戏冷哼了一声。
“你所指的王国宝藏是云塞和艾格特的那些混蛋吗?”
“也包括您的友人,拉蒙纳骑士团团长。”
巴鲁脸色一变。阿斯迪恩也是一样。
使者终于小心的取出一封书信,郑重的递了出来。
“这是身为客人暂住在格拉哈姆卿宅邸中的拉蒙纳骑士团团长给我的。”
巴鲁当场打开信封,匆忙看了信件。
那毫无疑问是纳西亚斯的笔迹。
信中纳西亚斯先说明了自己平安无事,然后说到自己跟格拉哈姆卿促膝长谈之后,判断他们的行为并非谋反,并赞同他们的意向。
虽然信中没有明确写出希望国王退位,但因为“某个理由”,他对于现在国王身为主君的资质感到非常怀疑,并说继续像以前那样为国王效忠很有困难。
巴鲁在看信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
也没有发出叹气声。
呆在一旁的阿斯迪恩觉得自己浑身冷汗。
虽然老虎有着巨大的身体和爆发性的战斗能力,但是在攻击之前却非常安静。没有任何一只老虎是会一边咆哮着一边冲向猎物的。
他的主人也是如此。如果将愤怒表现出啦,大声吼叫的话还好。
如果毒舌隐藏在阴影之中,那就要特别小心了。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安静无声,那就是最可怕的情况了。
阿斯迪恩无法直视就坐在一旁的主人。
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氛在缓缓膨胀。
在经过了漫长得可怕的时间之后,巴鲁抬起眼睛,用冷若冰霜的语气问道。
“这封信,有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你强迫纳西亚斯写的?”
“不好意思,我听闻萨沃亚公爵大人和拉蒙纳骑士团长大人,从少年时代就是挚友了。即便是通过书信,也应该能够判断他所写的这些话是不是发自内心的。”
正是如此。虽然信很长,但是笔迹没有丝毫凌乱,语句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这封信直接体现出写信人的温柔和柔和,语句中也表现出足够的关心,但是却能让人感觉到他坚毅的内心。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很像是那个人凭自己的意志写下的东西。
巴鲁深深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你在这等一会吧。我要写一封回信。”
使者等了两个多小时。回到会客间的巴鲁亲自将一封用红色封蜡封口,盖着萨沃亚家狮子徽章的书信交给使者。
“我收到了。我肯定会交到您的朋友手上的……”
“我没有朋友。这是绝交信。”
正深深低下头接过书信的使者听到这句话吃惊的抬起脸。
看到恶鬼一般脸色的公爵,使者顿时哑口无言。
“告诉纳西亚斯。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这句话也是跟你说的。”
说完这些,巴鲁将还在震惊中的使者留在原地,飒爽的离开了。
拉蒙纳骑士团团长和国王决裂,转而支持格拉哈姆卿这个传言,瞬间在诸侯间传遍了。
这对于之前受到了各种刺激的掌权者们来说,简直就是最后的致命一击。
虽说这世间的情势并不总是由强者决定。有的时候,极少数的政党也能够左右政权。虽然手中没有权力,但是处于某些特殊立场的人,他们的行动会左右大多数人的决定。
纳西亚斯是中流贵族出身。虽然得到了骑士团团长的地位,但是没什么财力。也没有什么强力的后盾。
但是,他的人品广为人知。
在那个内乱时代,改革派想要用武力强迫纳西亚斯服从。他们知道威胁他没有用,所以使用了怀柔政策,许诺会给他大量的赏赐和称号,但是纳西亚斯却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一丝动摇。
国王曾说,他的勇气和侠义心,是王国的财宝。
“就连纳西亚斯大人,都背弃了身为陛下臣下的誓言。也就是说,格拉哈姆卿不是单纯的逆贼吧?”
“是啊。格拉哈姆卿也曾被誉为是忠诚之证的人物啊。这样的话,看起来应该是陛下,先违背了君主和臣下的誓约吧?”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格拉哈姆卿谋反,还让纳西亚斯大人也支持他?”
“这样继续追随陛下真的没关系吗?”
“帕莱斯德说,如果我们追随他们的话,会保留现在的称号,而且领地还会有增加……”
“但是,坦加怎么样?那些家伙从以前就看上了伯利西亚平原。”
“嗯。虽说现在的贝尔敏斯塔公爵是女人,但是毕竟是跟佐拉塔斯二十年来不停交战的荒武者雷斯利的女儿,不可能乖乖听话的。”
“不,就算贝尔敏斯塔是大家,在坦加和帕莱斯德联手的情况下,也没有胜算。”
领主间不停进行着这种对话。
巴鲁在向纳西亚斯寄去绝交信之后,立刻离开了比尔格纳,不眠不休骑马飞奔,三天后便到达了寇拉尔城,见到了阿诺侯爵。
侯爵也是面露难色。
“这可真是不好办啊。”
他这样说。
幸存的拉蒙纳骑士团的骑士们在艾格特附近集结。而作为回应周边的领主们也频繁去格拉哈姆卿宅邸拜访,互相联系。
这样也还好。在两大国结成同盟,国王被俘的现在,身边人产生动摇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让人为难的是纳西亚斯的变心,给了诸侯们非常好的借口。
想要赏赐。想要领地。但是,却不想背负背叛者的污名。大家都尽是想得到些好处。但是,如果国王先背弃了君臣的誓约的话,就能堂堂正正的和敌人联手。
“这个时候,如果王妃殿下在就好了……”
阿诺侯爵叹着气说道。
巴鲁也有同感。
根据长年的经验,以及接近本能的直觉,巴鲁发现自己现在处于非常微妙的立场上。
不论是从身份上来说,还是血缘上来说,现在的他都需要成为国王的代理活动。
但是,如果在国王不在的这段时间,积极的活动,显示出自己实力的话,大家会认为他还是想要得到王冠。但是如果他旁观的话,大家会认为他要对国王见死不救。
实际上,敌人向他展示了王冠。
“真是的,王妃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呢。她要是在这里的话,就能代替不能自由行动的我,做更多的事情。”
虽然巴鲁发着牢骚,但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能理解王妃的。
王妃大概在一瞬间就判断到,只能那样做,只能单独行动。凭借军队的力量和政治的力量,是无法救出国王的。
只要国王还被囚禁中,德尔菲尼亚就不会胜利,也没有未来。
布鲁库斯来到房间中。
“这不是巴鲁大人吗。好久不见了。”
现在国王和王妃都不在,这里聚集的人都是能给德尔菲尼亚的内政带来巨大影响的人。
德拉将军和亨德里克伯爵在郎邦,实际上让王国运转的内阁们都是在布鲁库斯的协调下工作的。
阿诺侯爵掌管着近卫兵团,王国最高的战斗力。只有巴鲁的立场是特殊的。
宰相还没开口说话,巴鲁便简洁的说道。
“国内似乎有很多不安稳的动向,但是在陛下回来之前,我想专注于帕莱斯德方面军的第一司令。”
他表明了他暂时不想涉及政治的态度。
布鲁库斯向巴鲁投去了感谢的视线。
“这个选择很聪明。虽然艾格特的动向让我有些担心,但是陛下回来之后,这些问题马上就能解决。”
“关于这件事,先不管我那个疯了的朋友,您二位对于艾格特的行动有什么想法?”
阿诺侯爵深深叹了口气。
“格拉哈姆卿的忠诚心毋庸置疑。但是,强大的信念如果过了头也是有害的。”
布鲁库斯也点了点头,很沉稳的说道。
“无知就是罪恶。”
这个人有时会一针见血的说出些很可怕的话。
“萨沃亚公。请一定要小心。幸亏,格拉哈姆卿没有起兵的意向,但是如果说这些对陛下心怀不满的人希望有人能领导他们的话,那就只有您了。帕拉斯德应该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只要能把你也拉到背叛者的阵营中去——哪怕只是看起来拉过去了也好,那他们就无所畏惧了。肯定会无视和平交涉直接攻过来的。”
“他们已经要给我提供王冠了。”
巴鲁笑着说道。
能够左右王冠的力量此时也让人为难。
“我可受不了被当成谋反人的首脑。所以我才慌忙赶到这里解释。不愧是您二位。我也安心了。——那我这就先告辞了。必须尽快返回比尔格纳。”
巴鲁觉得再呆下去也没什么用,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但是阿诺侯爵突然温和的说道。
“请等一下。毕竟是这种时候,我不会让您留下来,但是不知道下一次何时才能见面。请您到我家里来一趟吧。”
巴鲁有些惊讶。阿诺侯爵不可能不知道比尔格纳现在的状况和重要性。
虽然他拒绝了,但是侯爵却笑着摇了摇头。
“我现在也要回家。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的。请过一会过来吧。”
既然侯爵都说到这里,也无法拒绝了。
虽然巴鲁的爵位要高一些,但是面对阿诺侯爵他还是要略逊一筹。无论是在率领着近卫军团这只最强的部队上,还是在侯爵的人品上。
位于第一城郭的阿诺侯爵的宅邸跟萨沃亚宅邸非常近,但是毕竟是经历过长途旅行。巴鲁先回到自己家,洗了澡,休息了一会。
接着他打扮整齐,前往侯爵宅邸。
打扮潇洒的阿诺侯爵的宅邸沉稳的矗立在那里,仆人们也都是长年在此工作的,温和稳重的男女。
巴鲁来到充满秋日阳光的客房中。
阿诺侯爵不在,但是有另外一个人。她看到巴鲁,一脸吃惊。
是罗莎曼德。
巴鲁也吓了一跳。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她。
罗莎曼德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她少见的犹豫了,还躲开了视线。
巴鲁也觉得自己错过了开口说话的时机,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呆立在原地。
“这真是,您们二位都来了呀。”
宅邸的主人一边笑着说道,一边从巴鲁身后出现了。
“阿诺侯……”
两个人同时叫道,代表德尔菲尼亚的两大公爵家的当主,又再次避开彼此的视线。
巴鲁意外的苦笑了一下。
“阿诺侯爵您真爱开玩笑。要在您家里帮我们约会吗?”
罗莎曼德立刻反驳道。
“不要再说这种下流的话了。因为阿诺侯爵邀请我喝茶我才来的。”
“这样啊。如果你知道在这里会见到我的话,你会拒绝侯爵的邀请吗?”
“我怎么会做那么失礼的事。你也闭上你那张轻浮的嘴,老实坐下就好了。”
“我又不是被邀请到你家,为什么要听你指挥。”
“我只是让你不要做些错事,这就是指挥了吗?”
阿诺侯爵笑着插话道。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难得聚到一起,来喝茶吧。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这两个人终于暂时休战坐到桌旁。确实没什么时间。巴鲁和罗莎曼德都是如此。
他们两人分别肩负着西边的重地和东边的重地。阿诺侯爵也是需要对各地领主发挥指导力的人,非常忙碌。
三个人一起品尝了芳香的茶和朴素的烤点心,接着阿诺侯爵跟巴鲁说道。
“实际上,萨沃亚公。坦加对贝尔敏斯塔公也提出了,帕莱斯德对你提出的提议。”
巴鲁微微有些吃惊,接着阿诺侯爵冲巴鲁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向罗莎曼德说道。
“现在陛下不在,萨沃亚公就是王国的支柱。很容易被敌人看中。露骨的唆使他谋反。”
接着,罗莎曼德表情认真的探出身子。
“那么,拉蒙纳骑士团长的背叛也是帕莱斯德的圈套吗?还是说被胁迫了?”
她的语气很殷切。
阿诺侯爵没有回答,转而望向巴鲁。
迪雷顿骑士团团长耸了耸肩,改变了话题。
“提出同样的提议,坦加不会跟你提出要让你做国王吧?”
罗莎曼德耸了耸肩。
“只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
对话又中断了。
这两个人今天都有些奇怪。明明有想说的话,却不肯老实的说出来。
阿诺侯爵微笑着望着这两个人,喝完一杯茶之后站了起来。
“那我就先告辞了。”
“阿诺侯爵?”
“不要开玩笑了。”
两个人都很吃惊。这是阿诺侯爵的家。从没听说过主人把客人扔在一边自己先退席的。
人品高雅的侯爵微笑着轻轻点头示意。
“我知道我是多管闲事,但是最初邀请你们来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你们两个人再多聊一会吧。贝尔敏斯塔公,萨沃亚公,你们将之前跟我和宰相说的话,跟对方说一说。比尔格纳发生了什么,伯利西亚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人都应该知道。”
这并不是对身份高的人的谏言,而是过来人对年轻人的忠告。
侯爵真的退席了,留下巴鲁和罗莎曼德互相对视着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在不得了的地方有一位不得了的中间人,但是阿诺侯爵说得很对。虽然他们意识到自己会成为敌人的目标,但是没想到自己的婚约者也会被卷入其中。
罗莎曼德很不安的握紧双手,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
“萨沃亚公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刚才到。这么说有些难为情,我本人虽然没有那个意向,但是如果被当成叛徒可受不了,所以特意来解释。你呢?”
“跟你差不多。因为写信说不清楚。所以觉得有必要见到宰相亲自说清楚。”
“也是来解释的?”
“差不多。”
罗莎曼德语气冷淡,但是似乎还是有些在意未婚夫的苦恼,不太放心的说道。
“萨沃亚公。你如果不小心谨慎的话,真的会被当成那些家伙的同伴。那些家伙想让你带上王冠,让我成为王妃。”
巴鲁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坦加提出的是王妃的头冠呀。你想要吗?”
“这一点我倒想问你。你是不是不满足于第一公爵的称号,想要得到王冠?”
进入房间之后,巴鲁第一次露出了那种无所畏惧的笑容。
“这种时候我就能深刻的理解那个王妃的心情。我不需要王冠。就像王妃不需要男人的爱情一样。这一点周围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他们觉得我不可能不想要王冠,都无视了我的意志擅自做决定。给人添麻烦也要有个限度。不管怎么装门面,谋反就是谋反。要背负这种不名誉的事情,冒着危险,夺取王冠,实在太过愚蠢。”
两人一边品茶一边谈论着可怕的话题。
“如果雷恩就那样成为国王的话,我说不定真的会组织革命军奋起。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贝尔敏斯塔公爵也微微笑了笑。
她很清楚德鲁瓦王的长男是个多么差劲的人。那个懦弱的人以君主之名命令萨沃亚公爵的话,他不可能会默默忍受。如果他造反的话,跟佩尔泽恩侯爵不同,一定会成功。
“现在呢?真的没有那个想法吗?”
“是啊。如果我的未婚妻无论如何都想要王妃的称号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奋起努力一下。”
美貌的女公爵烦躁的咂了一下舌头。
“这种时候你就不能认真回答我吗?我在询问你对王国的忠诚。”
“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贝尔敏斯塔公想成为王妃吗?”
“所以说,你认真问出这种问题本身就已经是在开玩笑了。”
“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回答了吧。”
“……”
“虽然是国王的长男,但是雷恩却是个对付不了佩尔泽恩的白痴。让那种人坐在王位之上,那这个国家就危险了。这样的话还不如将王国交给我,仅此而已。现在的表兄是无可指摘的君主。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别国怎么判断,我的评价要更加准确。”
听了公爵充满奇怪自信的解释,罗莎曼德轻声笑了起来。
“是啊。你的评价是对的。”
关于这个国家君主的资质,别国的官僚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我……也是这样。如果王妃不是现在的那个王妃的话,也许我会觉得还不如让我来做。”
“这真是个大胆的意见。不知道被人听到会说些什么。”
“你想让我一个人当逆贼吗?不可能。我一定会拉上你一起的。”
罗莎曼德轻轻瞪了巴鲁一眼,接着再次说出了刚刚的疑问。
“不过,拉蒙纳骑士团团长的行动却无法解释。他在想些什么?”
面对这个疑问巴鲁笑了。
“这是狐狸才会做的事。就算认真考虑也理解不了。随他便吧。”
“狐狸?”
“我国的骑士团资质还没有那么低,会单纯让剑术优秀的人当骑士团长。而且那个家伙特别扭曲。”
“你没资格说拉蒙纳骑士团团长吧?”
“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脾气比我要扭曲得多。不管在什么状况下,都会用自己的方法继续战斗。而且会不择手段。虽然外表看起来柔和诚恳,反而更难以对付。艾格特的那些混蛋们也都被他骗了。”
罗莎曼德稍稍有些吃惊。
“背叛是演戏吗?”
“是啊。到了关键时刻他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他大概是想成为从敌人内部引发祸端消灭敌人的人吧。”
贝尔敏斯塔公爵和巴鲁不同,她对纳西亚斯并没有那么熟悉。她有些疑惑的问道。
“但是,这些只是你的猜测吧?”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巴鲁半开玩笑的问道,罗莎曼德看起来有些为难,谨慎的组织语言。
“确实,这样很有效果。潜入敌阵,假装背叛,进行密探的活动。但是,他是重视堂堂正正战斗的骑士,而且是骑士团长,怎么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的举动……我实在是无法相信。”
“光做好看的事情是无法战斗的。但是,这些事我是绝对做不到的。不管假装背叛装得多好,都一定会露出破绽。”
“是啊。你是不可能。”
罗莎曼德的表情稍微开朗起来,点了点头。似乎放下了心来。
“但是,我必须假装成我真的认为纳西亚斯背叛了才行。所以我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本领,给他写了一封责备指责的信。”
巴鲁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乎有些开心。
“因为我彻彻底底的骂了他一通,艾格特那些混蛋们应该也觉得我跟他彻底决裂了吧。这样的话,纳西亚斯行动起来应该也更方便。”
贝尔敏斯塔公爵苦笑着叹了口气。
“是啊。我忘记了。”
“什么?”
“拉蒙纳骑士团长跟你这样脾气古怪的人维持了十多年的挚友关系。可以说是罕见的怪人。不可以用常理来判断。”
“哎呀。纳西亚斯也真是可怜。”
接着两人一起站了起来。主人已经离开了,他们也不能一直赖在这里不走。
两个人都是从很近的地方来的,所以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他们跟老实的管家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整齐的会客室。
来到外面,初秋的太阳已经西斜。
“你什么时候回到阵地上?”
两人并排走着,罗莎曼德先开口问道。
巴鲁回答之前,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短到足以让人忽视。
“明天。”
“这样啊。那又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罗莎曼德尽量明朗的说道。
从阿诺侯爵宅邸的玄关到大门是官场的道路。没有人影。
缓缓向前走着的巴鲁表情认真的开口说道。
“贝尔敏斯塔公。不,罗莎曼德,我有一个请求……”
“尽管说。”
“我想邀请你共进晚餐。”
罗莎曼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样的话没有必要这么一本正经的说。
“晚餐之后我想请你留宿。”
罗莎曼德停住脚步抬头望着男人。她还没迟钝到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
面对这个非常直率的请求,她笑了笑。
“对于身经百战的你来说,该怎么说呢……实在是个直接的邀请。”
“现在不是讲究形式的时候了。现在的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宰相是在谈判方面历经磨练的高手。我很相信他,但是万一谈判破裂了……”
巴鲁停下了话语。
那个时候,哪怕是用生命做交换,也要救出国王。
即便没有说出来,他的觉悟也深深传达到了对方那里。
罗莎曼德沉默了一会说道。
“虽然让你费心了,但是我拒绝。”
“……”
“相应的,我邀请你去我家。我也有话跟你说。你可以住一晚。”
巴鲁瞪大了眼睛。
罗莎曼德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微笑。
“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这一点我也一样。看起来佐拉塔斯无论如何,即便诉诸武力都不想放弃机会,想要得到伯利西亚。”
“……!”
巴鲁想说些什么,但是罗莎曼德却抬起手制止了他。
“我跟宰相确认过了。坦加确实提出,作为归还陛下的条件,要割让伯利西亚。但是,他们似乎有等不及条约达成,直接攻过来的趋势。如果我反抗的话,那就成了他们的借口,他们似乎想借口说,贵国并没有达成和平的意愿。”
巴鲁心想,这确实很像那位国王的做法。为了切切实实得到想要的东西,就不择手段,这就是佐拉塔斯-米革。
“我不想给宰相添麻烦。当然,也想救出陛下。但是,那是狡辩。我明白。他不过是为了得到伯利西亚而撒下了诱饵而已。更别说什么王妃的称号……”
“他们觉得你会高兴的冲向王冠吗?”
“对于我的侮辱怎样都好。如果,真的把伯利西亚交给他们能换回陛下的话,我会很高兴这么做的。这是身为臣下的义务。但是,我可以赌。坦加并没有释放陛下的意愿。至少,不会为了释放陛下,而去说服帕莱斯德。但是他还是想要得到伯利西亚。——即便赌上贝尔敏斯塔的家名,也不会默默的交给他们,绝对。”
巴鲁低声说道。
“你……为了表兄,向宰相征求出战的许可吗?”
这是跟和平交涉中的对手的战斗。而且关系到国王的生命。
为了避免王宫中的争执,为了避免毫无意义的误解,无论如何都需要得到布鲁库斯的同意。
如果罗莎曼德和坦加交战,坦加因此向王宫提出抗议的话,那个时候如果王宫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成了大事。会陷入大混乱之中。
那个时候,希望布鲁库斯能够回答,国家对此事一概不知,这是贝尔敏斯塔的独断专行。也就是说,罗莎曼德心怀壮烈的决心,告诉布鲁库斯,请放弃我。
“宰相说割让伯利西亚对我国来说是非常大的打击。在两国面前,无法出动援军,但是伯利西亚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默认。这就够了。我已经命令家里的人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郎邦的德拉将军也会尽力帮忙。接下来就等我回去了。”
罗莎曼德紧咬嘴唇,表情悲伤的抬头望着巴鲁。
“求你不要阻止我。如果我在此退缩的话,就无颜面对父亲和斯蒂芬。自从继承爵位那一天起,我就有觉悟要完成贝尔敏斯塔当主的义务。现在就到了那个时候。”
巴鲁有些不甘的咬着牙。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如果自己是自由之身的话,绝对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身赴战场。
罗莎曼德和王妃不同。虽然非常英勇也擅长武术,但她内心深处仍是个温柔的女性。
但是,她同时也是肩负着贝尔敏斯塔这个大家的女性。关于领地的战争,领主不可能不出战。这种领主是不被允许的。
虽然萨沃亚家很想派出援军,但是现在不行。为了压制帕莱斯德,公爵家的全部战斗力都必须集结在街道。
“我明白了。我不会阻止你的。但是,你要跟我保证。绝对不要去前线。只在后方指挥。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你回伯利西亚的。”
“这是我想说的话。你就是个蠢猪武者,只会胡来。这种时候,我要是能在你身边的话……”
巴鲁紧紧的抱住了半哭半笑的罗莎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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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纳西亚斯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切开红蜡封印,表情复杂的看着信件。
而一旁的格拉哈姆卿则紧张的望着纳西亚斯的脸。接着纳西亚斯深深叹了口气,将信递给了格拉哈姆卿。
“请看吧。”
格拉哈姆卿匆忙看了一遍,表情越来越僵硬,最后沉吟了一声。
“嗯……”
接着便没了声音。炯炯的目光只是瞪着书信,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一丝胆怯。
“萨沃亚公居然……”
格拉哈姆卿悲叹道。
“我不觉得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要被他这么骂,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纳西亚斯有些寂寞的微微笑了一下。
“你要看吗?”
纳西亚斯从格拉哈姆卿手中拿回书信,递给了身旁的少年。
少年就是现在名叫劳尔的雪拉。
他小心的接过书信看了一遍,书信的语气非常激烈,让人吃惊对方居然如此愤怒。
雪拉觉得迪雷顿骑士团长落雷般的怒吼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一般。
这封长信充满感情,使用了各种表现形式来表达愤怒,他激烈的将纳西亚斯的行为称作“苍蝇一般缺少智力,还不如跳蚤有胆识,单是提起都觉得会脏了自己的嘴,是那种最低微最丑恶的那些混蛋才会做的事情”,最后这封信是这样结束的。
“我的朋友纳西亚斯-嘉佩尔已经死了。他的精神已经被背叛所污染,永远的堕落了。现在在艾格特的背叛者巢穴中的,只有那个浅薄的躯壳,口吐谗言。没有灵魂的话语和没有高洁精神的行为,还有什么价值?我拒绝给这具躯壳正义的鞭打,也不要求其痛改前非。这世间所有活着的生物所该拥有的良心,身为骑士的自负和骄傲,国家教导的礼节和精神,这些哪怕还有一点点存在,那冒充我旧友之名的无礼之徒便不会给我写来如此不知廉耻的书信,因此,前几天那封信中的内容,不过是未死的亡灵所说的戏言,我已经处理掉了。”
看完这封信雪拉深深叹了口气。
这封信的内容就是这样让人喘不上来气。
他看向纳西亚斯的脸也许也有些发青。
“这也是没办法的。”
纳西亚斯再次说道,格拉哈姆卿也点了点头。
“我们没什么要觉得羞耻的。也没做错什么。不然不可能会有这么多支持我的人。”
现在格拉哈姆卿的宅邸和他的领地成了反国王派的据点。格拉哈姆卿毫不掩饰的对赶来的人诉说了塔乌的财宝一事,这件事渐渐传开,大多数领主也和格拉哈姆卿一样感到不满和愤怒。
雪拉静静的呆在纳西亚斯身边,看着事态的发展,他越来越深切的感觉到,物欲是非常麻烦的东西。
为什么大家就不明白,塔乌的矿藏是塔乌自己的东西这个简单的道理呢,他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不过在贵族眼中,区区山贼居然能拥有如此之多的财宝,实在是让人火大。
“就算萨沃亚公觉得不满,寇拉尔也会默认我的行动。陛下返回之后,一定要将我们的想法告诉他。”
“说得很对。”
纳西亚斯看起来真的被格拉哈姆卿的志向感动了。实际上,这位相貌秀丽的指挥官,应对圆滑得当,让雪拉也不得不发自内心的佩服。
当纳西亚斯跟成为俘虏的其他骑士们说,自己要成为格拉哈姆卿的同伴时,他什么都没有解释。也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以嘉兰斯为首的幸存的骑士们,都哑口无言面无血色。大家都抱怨着不满,还有人直接质问纳西亚斯。
但是,纳西亚斯的态度却没有一丝转变,而嘉兰斯也制止住吵闹的骑士们,最终还是服从了主人的决定。
现在他们居住在宅邸的一角,每个人都专注于休养生息,勤加锻炼。同时,得知纳西亚斯在这里的事情之后,走散的骑士团员和随从们也渐渐集中到这里。
一度处于破灭状态的拉蒙纳骑士团,再次得到了七百余名战斗员。纳西亚斯还宣誓将以这些战力支持格拉哈姆卿。
接着他还向拜访格拉哈姆卿宅邸的临近领主们如此说道。
“格拉哈姆卿是非常高洁的人。完全不打算将塔乌的银矿据为己有。这样想的人才是真正的逆贼。格拉哈姆卿只是对于陛下重用本是罪人的山贼感到愤怒,对长年的忠节被残忍的践踏感到不满,因此才反抗了陛下。对于这种心情我也有同感,所以我答应成为他的同伴。格拉哈姆卿说,他要将山贼所拥有的那些肮脏的财产,完完整整的交给帕莱斯德。”
“正是如此。”
“说得很对。”
诸侯们都点头称是,但是其中,也能看到有一些面露遗憾贪婪的人。
格拉哈姆卿的盟友,和他一起举起反旗的厄恩斯特卿、利浦尔卿、索罗依卿也是如此。
作为诱饵的达尔卿等人,肯定是被银子所诱惑才引发了此次事件。
可是如果说出来的话,就成了逆贼。
跟纳西亚斯聊过的领主们,也在本人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被撒下了动摇和不安的种子,他们被夹在欲望和名誉的之间,进退两难。
这样下去的话,格拉哈姆卿这些人就无法步调一致,领主们也开始各自行事。
化妆成少年随从的雪拉很佩服纳西亚斯的做法。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种战斗方式。
雪拉将满头银发紧紧编成三股辫子,以随从的身份照顾纳西亚斯的起居。
这看不出是少年还是少女的不可思议的样子,走在走廊上的时候,大家都纷纷回头看去。因为知道他是纳西亚斯的随从,所以宅邸种的仆人和骑士团的人都不会过多追究。
但是,唯独约修亚似乎特别在意某件事。他和雪拉单独两人的时候,他仿佛喉咙中塞了什么东西一样,含糊的问道。
“你……”
“什么?”
“你是那个……王妃殿下的,情、情人吗?”
一瞬间雪拉没有反应过来。
他瞪圆了紫色的眼睛,张着嘴,望着不知为什么满脸通红的年轻骑士,又说了一次。
“什么?”
“所以,那个……副团长让我闭嘴的话我会闭嘴的,纳西亚斯大人如果要保护你的话,我也打算服从的,但是因为关系到对陛下的信义,还有对王妃殿下的各种各种,所以我想说出我个人的意见。”
雪拉过于吃惊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按着额角思考了一会。
“也就是说,你想问的是,王妃殿下是不是把我当成男人来索取?”
“啊……如果要这么说的话也可以。”
雪拉忍住笑说道。
“不,你错了。那个人不需要这种东西。”
“那个人!?”
“失礼了。虽然我明白你想说的话。身份高的女性有时会喜欢玩赏我这种人,但是王妃殿下绝对不是。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会生气的。”
雪拉尽量认真的回答完,但是总是忍不住想笑起来。
约修亚依然一脸不满,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被指责说偷情的话,任谁都会生气的,他大概想这么说吧,但是雪拉只是微微笑了笑就离开了。
他勉强忍住没有让自己当场大笑起来。
大概接触了太多不会说这种话的“怪物一样”的人吧。
纳西亚斯毫无疑问也是其中之一。
他将巴鲁那封充满了恶语谩骂的信拿回自己的房间,似乎很开心的跟雪拉说。
“不愧是巴鲁。真是艺术性的绝交信。”
雪拉在觉得吃惊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虽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这个人并没有真的跟他绝交,这真是太好了。
“这封信,是演戏吗?”
“没错。他越是真的生气了,话就越少。如果他这么热情的责骂我的背叛的话,那就没关系。”
纳西亚斯一边笑着一边敲打着信件。
“因此我完全被当成了反国王派了吧。接下来只要等帕莱斯德来联系我就好了——怎么了?”
纳西亚斯会这么问,是因为雪拉脸色阴沉的低下了头。
他再问了一次,这名奇特的少年终于缓缓开了口。
“我在想这世上的人会怎么看你。”
“不管怎么看都没关系。至少巴鲁还理解我。”
“那你的家人呢?”
雪拉实在忍不住说了出来。如果是背叛者的亲属的话,肯定会觉得非常羞耻无地自容。
纳西亚斯的脸上也笼上了一层阴霾。
“虽然可能会让他们很没有面子,但是我的家人们都没关系的。不用担心。”
他很沉稳的说道。
但是雪拉却仍有些担心,真的没关系吗。
纳西亚斯的老家在布拉西亚南部名叫彭斯-宾的地方。
彭斯-宾是一片非常宁静的土地,嘉佩尔家是这片土地上众人皆知历史悠久的世家。
虽然不是什么大贵族,只有不多的果树园,也没有其他什么财产,但他们是数代之前便在这片土地上居住的名士。
房屋异常朴素。虽然很大,但是墙壁是由凹凸不平的石头堆积而成,窗框是直接用涂了棕色防腐涂料的木材做成的。
现在,一位衣着雅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来自大城市的女人,站在结实的橡木门前,她将自己拿来的旅行包放在脚下,拉下了门铃的绳子。
家中响起清爽的铃声。
二层的窗户就那么开着,漂亮的镂空编织窗帘随风飘动。
但是,没人出来。
恩德华夫人疑惑的歪了歪头,推了推厚重的门,大门轻松打开。
进入玄关之后是一个宽敞的空间。
墙上贴着装饰着白色小花和蔷薇花蕾的淡茶色壁纸。古铜色的柱子和几扇带着红色调的门,相映成趣。地板擦得很光亮,连角落处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这里有一种能让人放松下来的气氛,很舒服。
空气里飘来一股烤什么东西,很香的味道。
厨房生着火。可是却没有人。
夫人犹豫了一瞬。是应该去找就在这附近的家人呢,还是说即便知道这样做很无礼,直接去厨房,从生着火的炉灶上把食物拿下来呢。
如果这么放着不管的话会着火的,至少那些料理会变得非常凄惨。
恩德华夫人下定决心,将编织着极细蕾丝花边的袖子挽起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哎呀,哎呀,不好了,不好了,啊,这是。”
最后一句话是看到了家中的恩德华夫人之后才说的。
这是位五十多岁的夫人。个子小巧,圆脸,皮肤像少女一样光滑。是个有着可爱魅力的人。蓝色的眼睛瞪得很大,望着恩德华夫人。
夫人急忙说道。
“那个,厨房……”
“嗯。嗯嗯嗯。所以我才急忙回来的。稍微等一下。”
她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跑到里面去了。
恩德华夫人微微犹豫了一会。跟刚刚的犹豫是完全不同的那种。
“拉蒂娜大人!”
夫人吃惊的回过头,身后站着一个跟女主人很像的年轻女人。她很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连表情都一摸一样。
拉蒂娜笑着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了,奥兰娜大人。”
“啊,怎么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母亲,母亲!”
奥兰娜在母亲之后也跑进了厨房里。
慌忙的互相介绍完之后,三个人在宽敞的餐厅里吃了午饭。
“非常抱歉。今天不凑巧两个仆人都休息了。”
嘉佩尔卿的夫人微笑着,亲手将料理端了出来,盛到盘子里。奥兰娜一边帮忙一边天真的说道。
“奥兰娜大人。能再见到你真的很高兴。等一下我去给你准备房间。”
“啊,不用。我马上就要告辞了。马车正在等着呢……”
虽然拉蒂娜突然这么说,但是女主人和她的女儿都笑着摇了摇头。
“让马车回去就可以了。可以用我家的马车送你走。”
“是啊。我家的客房是父母最高的杰作。你一定要看一看。”
“而且现在回寇拉尔的话太危险了。不管再怎么赶路,半路上天就会黑了。”
“到了晚上父亲也回来了。还能看到我丈夫和孩子们。还有我弟弟那对夫妻。”
“您的丈夫和孩子现在在这边?”
“是的。我们搬到这附近了。拉蒂娜大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到这附近办事吗?”
“嗯……”
拉蒂娜稍微有些犹豫。
这跟平时的她不太一样。
奥兰娜瞪圆了蓝色的眼睛,但是她的母亲却温柔的笑了笑。
“你是为了我儿子的事情来的吧?”
恩德华夫人越来越为难,奥兰娜则表情认真的探出身子。
“拉蒂娜大人。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哥哥背叛陛下了吧?”
“当然不会。只有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拉蒂娜隐藏了内心的苦涩这样回答道,但是女主人却愈发稳重的说道。
“我明白。肯定在首府中有很多人说我儿子的坏话吧。”
他们谈论的这个人的妹妹因为过于愤怒,蓝色的眼睛闪着光。脸颊也越来越红。
“不管是谁说什么,哥哥都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与其让他做这些,他宁可选择被杀死。我也会对家人这么说,如果有人敢说责备哥哥的话,那我就挠破他的脸。可是,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认定哥哥是叛徒,即便我们是谋反者的亲人也没有区别,还会觉得我们可怜同情我们。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呢!”
“奥兰娜,别说了。这是在客人面前。”
“可是,母亲!”
“没关系的。这种事情算不了什么。而且,因为是谋反者的亲人而被辱骂比起来,对方心存顾忌不是要好得多吗。这种时候固执己见不断顶嘴,也只能让情况恶化而已。你的父亲现在正非常积极的到各处诉说,做梦也没想到儿子会做这种事情,非常对不起陛下。所以村里的人才会同情我们的。”
“父亲居然!难道他就不想守护儿子的名誉吗?”
“早晚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身材小巧的女主人,看起来非常悠然,面对美丽的客人笑了笑。
“都城里都有什么样的传言?”
拉蒂娜微微摇了摇头。
有人说他是忘恩负义的逆贼,有人说他在某种意义上比一一开始就举起反旗的格拉哈姆卿更恶劣,有人说他在去往云塞之前就跟格拉哈姆卿串通好了吧,最近王宫中的人都在说纳西亚斯的坏话。
因为纳西亚斯在女性中很有人气,贵妇人们也都很热衷于八卦,还有人热心的将这些告诉拉蒂娜。有人说没想到纳西亚斯居然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有人心虚的说一定是搞错了什么,有的人一边觉得很可怜一边这样说道。
“可是,夫人你并没有跟纳西亚斯大人有过什么约定吧?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是在结成婚约之后发生这种事情的话,我肯定没办法振作起来。”
恩德华夫人将内心的愤怒完美的隐藏好,非常淑女的说自己跟那个人只是亲密的朋友而已。她甚至没有皱一下眉。但是,当房间的仆人们说出类似的话的时候,她则会用颤抖的声音责备他们。
“请原谅我。我实在——不想听这些话。我觉得,不知什么时候被这些无心的谗言影响的自己,非常的愚蠢。”
“拉蒂娜大人。难道你……”
母亲制止了自己的女儿继续说下去。
“你是担心我和我的丈夫为儿子的事情过于忧虑吗?”
“是的。我相信纳西亚斯大人。可是,他的家人,正因为是他的家人,所以可能会更加痛苦,更加痛心,想到这里,我就——非常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不会不会。没有的事。非常感谢。谢谢你相信我的儿子。”
小巧的夫人深深低下头,接着重新座正。
“能清楚的说出自己相信他这件事,有时需要很大的勇气。也有很大的危险。虽然我和我的丈夫都发自内心的相信那个孩子,但是互相都暗自决定不说出来。跟附近的邻居也有长年的交情。有些时候会不在乎自己的年纪,想跟大家大喊这一定事搞错了什么。想告诉大家我的儿子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可是,那个孩子亲近的朋友能这么说,我真的觉得非常开心。”
“母亲。这些话你都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奥兰娜有些生气的撅起嘴。
夫人面对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女儿,投去了发自内心充满爱意的温柔目光。
“那是因为你呀,你会把所有想的事情全部表现在脸上。虽然你为哥哥担心我很高兴,可是就算生气大闹顶撞反驳也没有任何意义。你不要真的去挠皮萨罗呀。”
“唉呀,我,没有真的挠他啊。”
“那就好。你也是。你搬到附近经常过来,我觉得很高兴,但是偶尔也把皮萨罗和孩子们带过来吧。”
“那个人容易害羞。来妻子的娘家会觉得不好意思。”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总是把丈夫一个人丢在家里。他说不定会觉得寂寞,跟侍女发生点什么呢。”
奥兰娜扔下餐具愤然大叫道。
“他要是敢做这种事的话!我一定要钩花他的脸!!”
拉蒂娜忍不住为笑了起来,夫人则叹了口气跟客人说道。
“我家的女儿真是配不上皮萨罗这个人。奥兰娜。机会难得,今天晚餐的时候你把他和孩子们叫来,见见客人怎么样?”
“太好了。我当然会这么做的。这次就不用担心他吃饭的时候会突然逃跑了。”
“你说,逃跑?”
夫人稍稍向自己的女儿投去责备的视线。
“奥兰娜。你真的太多话了。你这样会吓到客人的。”
接着好像是在辩解一般她跟拉蒂娜说道。
“要说这件事的话,那是陛下在被佩尔泽恩侯流放之后,被称为改革派的一群人支配这个国家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时甚至有军队来到这个家里。那个时候纳西亚斯姑且算是改革派的人。因为他也没有办法反抗。改革派占领了城堡,将萨沃亚公爵大人,阿诺侯爵大人,德拉将军都当成了人质,没有别的办法了。当然,我的儿子心里还是向着陛下的。改革派似乎也隐隐注意到这个情况,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离开比尔格纳,所以为了谨慎起见吧。就想要把我和我的丈夫也当成人质。”
拉蒂娜不由得屏住呼吸。
这确实是独裁政权才会有的所作所为。
“可是,夫人。幸亏您平安无事……”
“是的。其实我们也已经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要说那些黑心的家伙会做的事,也都差不多。幸亏这是一片闲暇的土地,军队蜂拥而至的话在一卡提布之外就能看到了。多亏了村里的人来通知我们,我们才没有成为儿子的负担。老实说……”
小巧的夫人可爱的笑了起来。
“我们很久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我的丈夫也很能干,建一个小屋造一些家具费不了什么功夫。我也收集石头建好炉灶,提前将食物运了进去。”
“我们管那里叫避难小屋。当然是远远比不上正式的家,但是现在我们偶尔也会去那里住一下。”
“接着陛下归来,那些恶党就顾不上我们了。我的儿子作为陛下首要的同伴勇敢的战斗着。所以,奥兰娜。这次也一定会这样的。”
“母亲总是很乐观……”
虽然女儿有些吃惊,但母亲仍是满脸微笑。
奥兰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些人是弱者。没有跟强敌正面战斗的强大。但是,他们也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勇敢的生活着。
这天晚上的晚餐非常热闹有趣。
皮萨罗-瑟雷沙是个三十多岁,很沉默甚至看起来有些冷淡,但是却很有礼貌的人,会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在自己脚边跑来跑去的孩子们。
嘉佩尔卿五十多岁,皮肤被晒得黝黑,相貌朴实,有着让人产生好感的温柔眼神,面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和欢迎。
嘉佩尔家的人们都没有追问拉蒂娜的事情。只要奥兰娜什么都不说。
拉蒂娜自己也没有说。现在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再喜欢上什么人,就算喜欢上了,自己也已经为两位丈夫穿上过丧服,而且还曾做过密探,实在是配不上人家。
但是,拉蒂娜却发自内心的为纳西亚斯担心。
她不觉得那么杰出的人会出错。可是在王宫中却没有一个人跟她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她便厚着脸皮来到了他的老家,来到这里之后,她才终于理解了。
“我觉得,我的儿子绝对不会背叛陛下。可是,如果是假装背叛的话,如果只能这么做的话,那个孩子意外的,是能够平静的做出这种事的人啊,对吧?”
嘉佩尔卿夫人的名字叫特蕾莎。除了纳西亚斯和奥兰娜还有两个孩子。
那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但是两个人都已经结婚了。
“可是呀,这可绝对称不上是精明的办法。反而有些笨拙呢。明明不是那个孩子一个人的责任,但是他就是容易钻牛角尖。”
“我明白。他是责任感很强的人。”
两个人一边在厨房干活一边聊天。
寇拉尔的上流阶级,女主人是绝对不会自己到厨房去的,也不会让客人去厨房帮忙,但是嘉佩尔家不属于这种阶级。拉蒂娜的老家也是如此。
当然,奥兰娜也来帮忙了,但是她毕竟还要忙着照顾孩子。
“实际上不管再怎么担心,我们这些女人能做到也只有保护这个家庭了。这种时候我就会想,我要是男人就好了。这样的话我就能跟哥哥一起战斗了。不行的,雷尼!”
她将小儿子看上的陶器小箱子拿走,放在架子的最上层,然后很不甘的说道。
“还是说,我像夏米昂大人那样学习一下剑术比较好呢?她这次也跟父亲一起参加战斗了吧?”
“嗯。我曾收到过她从郎邦寄来的信件。但是,那个时候,没有想到坦加居然和帕莱斯德结成了同盟……”
夏米昂现在正在前线上。身为女人。
跟一些粗野的男人们在一起。
拉蒂娜突然想起那位伯爵千金端庄的身姿和清澈的榛子色眸子。
她绝不是喜欢战斗。也不喜欢看到鲜血。
她只是觉得这么做是自己的义务。
特蕾莎一边端出料理一边说。
“你学不了剑术的。奥兰娜。你这种手上切了个小口就大吵大闹的人,怎么可能用得了剑。老公,皮萨罗,差不多该吃饭了。”
男人们将聊天的工作交给女人们,自己围着游戏盘表情严肃的玩着。
“特蕾莎。现在正玩到关键的地方。”
“不行,不行。要是等你们玩完了,饭菜就都凉了。”
拉蒂娜一边帮忙将料理端到桌上,一边微笑着想。
在郎邦的夏米昂。在艾格特的纳西亚斯。还有被囚禁的国王。
这么想来,这是多么简单多么奢侈的团圆呀。
现在的这份幸福,都关系在那些人身上。在那些人的努力下一切都会解决。
还有一个人,拉蒂娜还担心这王妃。
根据传闻,王妃因为丈夫被俘,过于心劳而病倒了,现在正在比尔格纳静养。
认识王妃的拉蒂娜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传闻。宫廷中的妇人们都说,王妃毕竟还是女人,都觉得非常理所当然,但是拉蒂娜却觉得,只有那个人不可能会这样。
不只是奥兰娜,拉蒂娜面对自己只能等在这里,没有任何作为,也觉得非常焦躁不安。
虽然拉蒂娜只是呆呆的想了一小会,但是特蕾莎却温柔的握住了拉蒂娜的手腕。
“相信德尔菲尼亚的胜利女神吧。”
“……”
“我儿子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他说那个人是为了拯救陛下从天而降的。虽然对不起真正的胜利女神哈米娅,但是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德尔菲尼亚的,陛下的,我们的战斗女神。她并不是单纯的守护着我们,而是真的能单身一人击退千军万马的勇士。”
奥兰娜开口说道。
“所以,我还以为她会是多么可怕的人呢。实际真的见到,没想到是那么可爱的人,我甚至觉得有点失望呢。我甚至怀疑那个王妃殿下真的能在剑术上胜过哥哥吗。”
“纳西亚斯是不会对你和我撒谎的。恩德华夫人,我们也相信着他们耐心等待吧。也没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事情了。”
拉蒂娜微笑着点了点头。
餐桌旁的人们祈祷着战场上的人们平安无事,祈祷着国王的平安归来,祈祷着德尔菲尼亚的未来,开始了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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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谈判开始之后半个月,暂留在寇拉尔的坦加使者向自己的主君派出了急使。
进行和平谈判的使者向自己的主君报告经过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此时的情况却有些许不同。
拿到书简的使者离开寇拉尔的时候还装成定时联络的样子,只是以跟传令差不多的速度骑马,但是等到离得够远,寇拉尔城也消失不见的地方,立刻快马加鞭,仿佛屁股上着了火一般驱马飞奔,一口气赶到了格法德。
到达主君的居城之后,上气不接下气的使者从怀里取出书信,只说了一句把这个给陛下,就昏了过去。
看到他这副不寻常的样子,附近的人也大吃一惊,一边照顾使者,一边立刻向主君禀报。
佐拉塔斯这个时候,正在和家臣们召开军事会议。听到报告之后,立刻便站了起来。
但是,还没等他离开会议厅,书信就被飞速送到了佐拉塔斯跟前。
佐拉塔斯一把把书信抢了过去,拿出小刀,切开封蜡,迅速看了起来。
在场的坦加的重臣们看到主人的样子,都默不作声屏住呼吸。
佐拉塔斯的表情中并没有愤怒。
他发出了低沉含糊的声音,接着笑了起来。
“……干得不错。”
布鲁库斯一直在耐心等待使用吉尔给自己的武器的机会。因为谈判中帕莱斯德的使者也在场,所以不能随意行事。他假装偶然的和坦加使者相遇,装作闲谈的样子,非常佩服的说道。
没想到贵国和帕莱斯德的友情居然如此深厚。如果分割东西塔乌的话,从贵国领土中产出的只有银矿。而帕莱斯德附近的领土中能挖掘出大量金矿。这划分国境线的方式真是奇怪。哎呀,难道您不知道?那这真是个赔本的买卖。
不用说坦加的使者非常吃惊。
但是,他们是全权负责谈判的负责人。
虽然心中有所动摇,但是并没有表露出来。掩饰过去之后,便慌忙写信通知自己的主人。
虽然不知道德尔菲尼亚的真意,但他所说的话应该不是虚言。这样就能解释帕莱斯德为什么亲切得有些可怕了。确实,他们有些过于热衷于想得到塔乌西侧了。自己注意到被骗这件事,帕莱斯德还不知道。请下达今后的指示。
内容大致如此。
佐拉塔斯饶有兴趣的将这封书信展示给旁边的重臣们。他们接连发出了震惊和愤怒的声音。
“奥隆这个混蛋!!”
“这只骗人的大狐狸!!”
对于他们来说,这次帕莱斯德的态度让人很难理解。在对方提出希望结盟的时候,坦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帕莱斯德的解释。
这应该说,跟坦加人险峻的山国气质比起来,能言善辩的帕莱斯德人的风度要更胜一筹吧。
他们同时探出身子向主人控诉道。
“事已至此,同盟条约没有任何用处。跟帕莱斯德说断绝关系吧。”
他们的主人性格激烈,无比讨厌欺骗和愚弄。他们本来以为佐拉塔斯愤怒的火焰会喷薄而出,但是佐拉塔斯的反应却出乎他们的预料。
他说,“跟寇拉尔说继续被他们骗。”
家臣们都大吃一惊。
既然已经发现了帕莱斯德的谎言,主人就不应该会说出这种话。
“但是,陛下,这样下去我国立场何在!”
“正是如此。被帕莱斯德如此愚弄难道就算了吗!?”
大家都不停诉说着,但是佐拉塔斯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没关系。先从德尔菲尼亚手中得到塔乌。先让咱们的同盟好好工作。手握国王为人质的不是我们。而是帕莱斯德。”
“是的,可是……”
毕竟主人性格如此,重臣们也没有过于强硬。实际上,现在佐拉塔斯清冷的容貌中,浮现出一种开心的笑容。
这反而更让人觉得恐怖。
佐拉塔斯的话语对于坦加的家臣们来说,就是神的旨意。他们只会默默等待旨意下来,然后执行。
会议厅中仿佛神祇般的佐拉塔斯的座位设置在上座。这是特别制作的椅子,铺着绯色绢布,背后有雕刻,椅子腿和扶手都是金制的。
佐拉塔斯将手肘放在他很喜欢的这个椅子上,翘着腿,眼神冷淡的望着天空。
周围的人仿佛铜像般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也没发出一丝声音。在主人思索什么的时候,格法德城的人都会如此。
佐拉塔斯的思考很明快顺畅。
对于坦加来说,最好的结果便是独占塔乌,得到伯利西亚平原。为此,怎么对待那个庶子将成为最大的焦点。
即便谈判成立,帕莱斯德也没有归还国王的打算吧。那么,要怎么做?
肯定不会处刑。虽然心里很想这么做,但是还有舆论在。如果对待有失,就只能煽动德尔菲尼亚的感情。
从一开始便无视条约,不归还国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是方案之一,但是现在这种方法却行不通。德尔菲尼亚是占据中央三分之一土地的大国。并不是会一味忍让对方不合理要求的小国。
特别是萨沃亚公爵,在实力和领导力上,都可以说是能成为另一位国王的存在。
而且——不知道他是在发什么疯,居然宣誓对现在的国王绝对忠诚。
佐拉塔斯的嘴唇上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听闻萨沃亚公爵非常勇猛无敌,让人难以相信。这个男人只要有一点点气概,一点点英雄精神,便不会放过国王被俘的机会,掌握实权,成为名副其实的国王发号施令。
生长在离权力极近的地方,却不想得到权力,还要对倒霉的国王效忠,在佐拉塔斯的判断中,这只能是因为胆小。
但是,萨沃亚公爵家的实力确实是个威胁。
现在公爵家为了牵制帕莱斯德,在罗榭街道布阵,不让对方乱来。
“伯利西亚的回答呢?”
听到佐拉塔斯出乎预料的这句话,家臣们一时都陷入了茫然。但是,有一个人立刻回答道。
“对方回答,只要放了渥尔-格瑞克王,就立刻交出伯利西亚。”
“雷斯利的女儿这么说的吗?”
“是的。虽然我说了很多次,这样顺序反了,但是她不听。”
“派兵前往伯利西亚。跟她说履行条约是臣下的义务。如果对方拒绝的话,就攻下来。”
幸亏现在已经过了收割小麦的时期,而离撒种还有一段时间。即便开战,对于佐拉塔斯心心念念的大平原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美丽的女公爵能依赖的未婚夫,现在被困在罗榭街道,不能行动。如果奥隆利用了坦加的话,那佐拉塔斯也要利用帕莱斯德。
帕莱斯德还有要做的事情。
要怎么处理,国王这个有着非常大效果又很难处理的麻烦人质,他们必须花费时间想出个结果来。
“那么,我们亲爱的邻居狐狸大人,要怎么料理这只中央的狮子呢,让我们看看他的本事吧。”
佐拉塔斯的心情非常愉悦。
此时奥隆确实正苦恼于该如何对待国王和萨沃亚公爵。
对于帕莱斯德来说,最好的结果便是骗过坦加,骗过德尔菲尼亚,得到金矿,并不将国王归还。
奥隆和佐拉塔斯一样,都想成为中央的霸者。为此,必须要处理掉强敌。
但是,如果不归还的话,在罗榭街道布阵的公爵不可能坐视不理。
必须想点办法。
奥隆在深思熟虑之后,从众多老臣中选了一个,将其秘密召到近前。
而被叫来的家臣已经超过六十五岁了。
他服侍奥隆多年,是深知主君心中所想的宠臣之一。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只有两人促膝长谈。
“一定要得到德尔菲尼亚。”
“臣明白。”
“我想到一个办法,你愿意听听吗?”
“请讲。”
“杀死渥尔王。不只是单纯的杀死。将这一切设计成是在萨沃亚公爵的指示下做的。”
老臣微微点了点头。
就算干掉渥尔-格瑞克,但是留下萨沃亚公爵的话,也没有任何意义。必须一口气干掉这两个人。
“大致的计划这样的,我的家臣,带着国王的首级做礼物去拜访公爵。当然是秘密拜访。说根据以前的约定,给萨沃亚公爵带来了会让他无比高兴的东西。当然,看到国王首级的公爵一定会非常吃惊,非常愤怒吧。但是……”
家臣接下了后面的话。
“对于带着首级的家臣来说,公爵的愤怒就是晴天霹雳。应该是这样吧。”
“嗯。”
“您为什么这么生气。正因为这是公爵大人有这样的要求,所以我们才带来这份礼物,希望公爵大人今后能跟我们携手,您成为国王之后,跟我国的关系也会更为紧密深厚,您不是再三跟我们保证了吗?事到如今才感到害怕吗,担心自己背上弑君的罪名吗?您身为萨沃亚公爵,这种做法也太难看了。就像这样狠狠骂他一顿。”
“嗯。嗯。但是……”
“负责这项工作的使者,必然不可能活着回来。”
“是的。”
奥隆的脸上充满阴郁。
虽然奥隆王被称为老谋深算,但是他绝不会亏待家臣。否则没有人会追随这样的国王。奥隆深信,人才才是最重要的财产。
但是,君主的任务是保护国家,扩大国土。为此,便不能流于私情,奥隆是这样理解的,也是这样实践的。
如果有人妨碍他实现扩大国土的这个目的,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孩子他也不会心软,有时也不得不有所牺牲。
这位服侍了奥隆三十多年,跟他同甘共苦的家臣,伸直了脊背,脸色平静的说道。
“将这个任务交给我吧。”
在漫长的沉默后,奥隆说。
“我已经多少预测到你会这么说了。但是……”
“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这个任务,只有服侍在陛下身边,得到陛下信任的人才能担任。让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人带着国王的首级去,就算跟他说公爵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可对方毕竟是被称为猛虎的萨沃亚公爵。如果这个人不是相当有胆量的话,面对愤怒的萨沃亚公爵,必然会觉得害怕、畏缩、惊慌失措,只能不断重复我们跟他说的话。最多也就只能解释说,这是公爵同意我才来的。这样的话杀掉国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嗯。”
“而这个人必须敢于去责备公爵,为什么要背叛,我们是相信公爵的话才对国王处刑的,你这是违反约定,并表现出非常意外的样子。而且要在被勃然大怒的公爵杀死之前的短暂的时间内,尽可能的吵闹起来让更多的人听到。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嗯、嗯……”
“这样做的话,就算萨沃亚公爵大声宣称自己是被冤枉的,谁也不会相信。公爵会被追究教唆他人杀死主君的罪名,失去地位。也有可能,那个公爵会以武力来和责备自己的人正面战斗。无论如何,我们可以同时处理掉两大敌人。这是上上策。请让我去做。”
听了他的话语国王频频点头,最后非常激动的问道。
“你这三十年来都非常忠诚。”
“那这就是臣最后一次为您效力了。”
老臣直直的望着奥隆的脸。
“让还有前途的年轻人和壮年人,活下去继续为陛下服务吧,我这把年纪也没有别的用途了。能让强国德尔菲尼亚引以为傲的猛虎跟我一起陪葬,我就觉得无比满足了。”
“嗯……”
虽然奥隆如此附和道,但是他却迟迟没有下达命令。他在为这位愿意主动献出生命的家臣感到痛心。他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将这个任务交给其他人,其他不会让他这么心疼的人。
“您不用顾虑了。陛下您能言善辩,善于谋略,是能平静的对自己的孩子见死不救的无情的人,被他国的人指责为大恶徒,但是为了帕莱斯德这个国家,不该做的事情您绝对不会做。”
“你这个家伙。要说得这么过分吗。”
奥隆露出了一丝不快的表情,但是对方却继续说道。
“我既然能面对面的如此谩骂主君,已经罪当处死了。反正都是一死,就有效的利用吧。”
家臣的视线很锐利。
主人的成功就是部下的成功。就像嘉兰斯宣誓忠于纳西亚斯一样,奥隆身边也有很多,愿意为了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人。而奥隆强力的统率力和指挥力,以及终有一日想让帕莱斯德立于中央顶点的野心,也得到了家臣们的赞同和热情的支持。
奥隆总是将感情和利益分得很清,但此时他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拼命忍住,用很官方的语气命令处死渥尔-格瑞克,并加了一句。
“你的家人以及子子孙孙,我会将他们当成帕莱斯德的宠臣厚待的。”
“不胜感激。”
大华三国中剩下的一名国王,现在被绑在牢里,思绪朦胧的做着白日梦。
他被迫站在墙边,双手展开,绑在墙壁上的铁环上。虽然他是用自己的双脚站立的,但是膝盖却微曲。绑着国王双手的结实手铐支撑着国王半裸的巨大身躯。
那之后国王又浸过一次水,但是不知道的东西无法回答。面对一直不配合的国王,波谢克公变得烦躁起来,使用了虽然很花时间但是最有效果的拷问手段,剥夺睡眠。
虽然有喝水,但是国王已经六天没有吃东西了。当然也没睡觉。
国王两侧站着带黑头巾的男人,只要国王的意识稍微迷糊,他们就用皮鞭和短刀划破国王的皮肤,或者敲打他。
“矿脉在哪里?”
男人们只会说这一句话。
国王无法回答。虽然他睁着眼睛,但是眼中已经失去了光彩,豁达的表情也消失了,就像一个可怜的巨大人偶一样。
一个人用力踢了国王无力的腹部,国王猛地咳嗽了起来。浑浊的胃液从干裂的嘴唇中流出,滴到地上。
即使如此国王的表情依然呆滞。
现在的国王既看不到石牢中带着黑头巾的男人,也看不到自己浑身是伤的身体。
虽然他知道自己还睁着眼睛。但是他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别的东西。
那是充满绿色的西离宫。
有王妃在。
那不是现在的王妃。是更年幼一些。被称为巴尔德女儿,是自己刚刚强迫她让她成为公主之后的王妃。
旁边还有一个自己在跟少女说话。
成为公主的巴尔德的女儿决定要住在荒凉的西离宫,身边不留一位侍女独自生活,有时居然还会和狼一起玩,而自己在繁忙的公务中也会抽空去看她。
最开始看到的时候,国王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少女周围有三头巨大的狼。看起来非常亲近的跟少女滚在一起玩耍。
“不会被咬吗?”
国王担心的询问道,少女却笑了笑。
“我们能交流,它们为什么要咬我?”
从驯服罗亚的黑主那件事,就能发现这个少女有着与众不同的跟动物交流的才能。而且能悄无声息的在森林中走动,晚上的视力也很好。
国王问道这些都是天生的吗,少女回答一半是。
“剩下的一半是父亲教的。奔跑,还有隐藏气息,还有打倒猎物的方式都是。”
“他真是位杰出的猎人。”
国王佩服的说道,但是少女却笑着摇了摇头。
“能说他是猎人吗?毕竟他不是人呀。”
“他跟你是一个种族的吧?”
国王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道,少女却仍固执的摇了摇头。
“不能说是一个种族。毕竟我的身体是这样的,可埃马洛克——我的父亲有着漂亮的黑色毛皮和锋利的牙齿,还有竖着的大尾巴,可帅了。”
国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等一等。毛皮还有牙……还有什么?”
“尾巴。”
“你的父亲还长着这些东西吗?”
“狼都有尾巴的呀?”
少女理所当然的说道,国王哑口无言的望着她。
相反少女似乎毫不介意,温柔的抚摸着身旁的狼。
“我是他们抚养长大的。所以能跟他们交流。就像你能跟人类说话一样。”
望着自己“同伴”的少女眼神沉稳,充满爱意,但是国王却一点都不沉稳。
他想起少女曾经说过,自己曾干掉过父亲的敌人。
“我曾听你说,你的父亲……,是被好几个人残忍杀害的……”
绿色的眼眸仿佛新绿般闪耀着,直直的望着国王。
“埃马洛克是一只很大的狼。而且黑色的毛皮非常引人注目。那些人半开玩笑的追赶我的养父,杀掉他之后还想剥掉他的皮。谁会让他们那么做啊。”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九岁的你?”
“人类杀了狼不是犯罪。这只是你们擅自决定的。对于你来说为父亲报仇是理所当然的,那我为什么不能做同样的事情?”
国王沉默了一会。
他难得的认真思考着。
“在帕齐拉山脉猎人也会杀狼。”
“我知道。我不会打扰他们的。不过如果杀的是我的朋友就另当别论了。”
跟发誓要给父亲复仇的激烈态度相比,这是个让人觉得有些失望的结论。
少女的同族之爱似乎只在有限的跟自己亲近的个体上发挥。想一想也很正常,没有什么动物会对家人之外的个体抱有强烈的感情。马或者鹿都能非常平静的看着同伴被杀。
“但是,虽然你是被狼养大的,但你看起来很像人类啊?”
少女高兴的笑着拍了拍手。
“这句话埃马洛克要是听到了,一定会高兴得哭出来。他一直很担心我,非常固执的要求我要表现得像人类。他比我要理性得多。”
“所以你等一下。理性的狼?”
“是啊。人类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自己以外的生物。而且如果那个生物能理解人类语言的话,那不由分说就把它当成怪物。他经常跟我说,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渥尔已经自暴自弃了,他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莉,饶了我吧。把你养大的父亲,难道是能听懂人话的狼?”
“不然,你以为是谁教我说人话的?”
“……”
“埃马洛克就是这种狼。说狼人的话比较容易理解吧?”
“……”
“他虽然能装扮成人类的样子在人群中生活,但是却选择以狼的样子生活在野外。这最后给他带来了恶果。”
少女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是意思很明确。
国王沉默的望着少女纤细苗条的身体。如果这是别人说的话,自己肯定会一笑了之,但是他很了解这个少女。
跟美丽的外表相反,她脑袋中全是一些让人很难理解的东西。虽然国王想尽量去理解,但是他还是没想到少女大脑的构造如此异常。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国王深深叹了口气。
“我似乎让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当了公主呢。”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
“但是,我从没见过你变成狼的样子,满月之夜会变身吗?”
“非常遗憾,我不会变身。”
少女似乎很失落。
国王决得她懊恼的表情非常可笑,所以拼命忍住了,那个时候国王并没有太当真。不久之后就忘记了自己曾和少女有过这样一番对话。
再次想起来是在结婚仪式前一夜,自己看到公主像野兽一般扑向那些人,将他们咬死的时候。
毫无疑问国王感到了恐惧。这是确定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一些奇妙的东西——那是对少女养父的感谢。
从相遇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四年。
国王也对在这段时间心怀感恩。
她能像人类一样行动。也很健谈。很难说少女严格的服从了自己养父的忠告,但是如果在最开始自己看到的是她的这一面的话,国王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也许会忘记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怒斥她是怪物吧。
国王深切的感到没有发生这种事情,真是太好了。
国王失去血色的嘴唇露出了一丝微笑。
现实中国王被绑在昏暗的地下牢房中。
脸上和身上都是汗渍和脏污,他无力的垂着头,但是长年从事这种工作的黑头巾男不会忽视俘虏的变化。男人用力抓住国王没有梳理散乱的头发,让他抬起脸,但是国王的眼睛依然没有焦点。空虚的眼睛茫然的望着天。
表情昏昏沉沉。
头巾男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
“矿脉在哪里?”
俘虏没有回答。
也没想去回答。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发紫的嘴唇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在牢狱的正上方,波谢克公收到了他兄长寄来的书信。简单的说明了要如何处理俘虏。
“要杀掉吗,果然……”
这句沉吟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关于金矿的所在地,在镇压了塔乌之后抓几个人询问就好了。跟现在的这个俘虏不同,那些山贼也有家人,所以开口会更快。只要在父母面前用烙铁烫孩子就可以了。
书信中奥隆命令尽快处决俘虏,但是没有说明方法和理由。
在奥隆眼中,如果这些事情还要详细说明的话,命令就没有意义了。他觉得只要对方忠实的执行了他的指示就可以。
但是,虽然波谢克公对他的兄长很忠诚,但是在处决俘虏方面,他有自己的想法。
毕竟渥尔可以说曾经是他最大的敌人。他想让渥尔拥有英雄的名号。如果只是简单处死的话太可惜了。
为了让德尔菲尼亚看清帕莱斯德的威胁,他开始思考,要如何处决才能更加盛大华丽。
还可以把国王当成诱饵将德尔菲尼亚军引出来。波谢克公性格残忍,也非常喜欢战斗。当然,他不会自己亲自拿起武器战斗。
他喜欢在安全的地方,看士兵们拼死战斗,受伤,倒下。
难得率领大军来到街道口,居然一仗都没打。因为在进行和平谈判,所以德尔菲尼亚军以比尔格纳为据点,固守不出。但是,如果主君要被处决的话,他们就算不愿意也一定会出兵营救。
“要尽量,盛大,华丽一些……”
波谢克公不停的思考着要这样才好,还是那样才好,他沉浸在愉悦的想象中,嘴角露出了微笑。
这样最好。是啊。没有更好的方式了。
我真是太聪明了。



本帖最后由 kami1120 于 2019-6-4 23:23 编辑


7
伊文脸上充满了疲惫和烦躁的神色。
激烈的讨论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但是却始终得不出他想要的结论。
他面前是塔乌西部的四名头目。
阿桑的比思切斯、努依的戈多、杜嘉的科尼森、罗姆的凡妮莎。他们都比伊文要年长。身为头目有着丰富的经验。
对于他们来说坦加和帕莱斯德结成同盟也是很大的冲击。如果说德尔菲尼亚是狮子的话,那么就出现了一只想要吞掉狮子的双头巨蛇。
这个对手过于强大。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活下来的办法。
虽然伊文说这种情况下更要协助德尔菲尼亚,但是他们的态度却很冷淡。
现在塔乌全土都处于一种非常窘迫的境地,而他们将其原因归咎于德尔菲尼亚。
他们认为如果德尔菲尼亚能遵守约定,保守秘密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因此面对救助被俘国王这个提案,他们都面露难色。
“我并不是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戈多说道。这是一位脸上爬满皱纹的小巧瘦弱的老人。如果说玛卡斯是东峰的长老的话,那他就是西峰一带的长老。
“确实,那个国王大人在大人物眼中,是个少见的明事理的人。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也觉得很遗憾。很痛心。但是,让我们去救国王大人……”
“我们没有道理这么做。”
面露难色的科尼森说道。这是一位身材高大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眼睛细小仿佛是在睡觉一般,总是用低沉的声音语速缓慢的说话。
“我们现在不应该指望大国,应该仅凭我们自己准备对战帕莱斯德。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才能做。这就是塔乌的规则。”
“所以我说,这个道理已经行不通了。”
伊文不肯退步。
“东边是塔乌,西边是帕莱斯德。仅凭我们到底能做什么?他们想要的只是金银而已。会把你们的村庄连猪棚都一个不留全部烧光的。还是说,你们会放弃家,放弃牲畜逃跑?我们为了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需要德尔菲尼亚。而为此一定需要那个家伙。”
坐在科尼森旁边的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叹了口气。
“嗯,确实不是我们能正面抗衡取胜的对手。”
罗姆的凡妮莎是塔乌二十名头目中唯一的女头目。
原本她的丈夫是罗姆的头目。丈夫去世之后,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而她自身身为副头目也得到了很多人的敬仰,因此继承了她丈夫的位置。是位很有风度的女豪杰。
“但是,我们在相信了德尔菲尼亚,说出秘密之后,立刻便发生了这一切吧?我不想再被背叛了。而且你夸个不停的这位国王,是不是真的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物,我们根本无法确认。”
“凡妮莎说得对。将我们的一切都赌在德尔菲尼亚上太危险了。”
他们不愿出手绝不是因为胆小。而是因为他们爱着自己的村子和同伴们。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伊文更觉得焦急烦躁。
“放弃吧,年轻人。”
说话的是阿桑的头目,比思切斯。
这个男人开朗发红的面容上,露出危险的笑容,看起来身材有些微胖,但实际上经过锻炼的肌肉包裹了全身。
他不只擅长野蛮的事情,也善于处理情报。是那种所谓“全能型”的男人,非常看重信义。因为之前受过吉尔的照顾,所以对伊文一直都持有好意。
“贝诺亚的副头目吉尔很喜欢你。可不能让你白白送死。”
“……你真的觉得单凭我们能跟两大国战斗吗?”
“所以说,现在不是说什么东边西边的时候了。塔乌就是塔乌。为了救什么地方而要抛弃什么地方,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必须找出让我们所有人都活下去的办法。”
看起来是个老好人的戈多,皱纹之间的眼睛熠熠发光。
“虽然不太想这么做,但是某种程度上将矿脉告诉两大国也是可以的。”
“戈多!你!”
伊文脸色大变叫喊起来,但是其他三人只是沉默的思考着。
凡妮莎叹了口气。
“因为我们是没有欲望的山贼。”
科尼森也板着脸点了点头。
“如果是为了保护村子的话,就不会心疼金子。”
西峰的头目们想选择一个能确确实实保护同伴的方法。如果通过允许两大国干涉,能保障同伴的自由和安全的话,他们觉得可以忍受一些不自由和屈辱。
伊文激烈的反驳起来。
“开什么玩笑!你们以为只要把金子给他们,他们就会老实了吗!?那可是奥隆!那可是佐拉塔斯!他们可不是那么可爱的人!肯定会把我们一个不留赶出塔乌的!”
两者无论如何都说不到一起去。
此时,让人注目的是坦加的行动。
佐拉塔斯组织了一万大军越过卡姆塞,往伯利西亚进军。
当然,国境附近有德拉将军、亨德里克伯爵率领的德尔菲尼亚大军。
但是,因为和平协议上,有要求割让伯利西亚平原的条款,所以现在的将军们也不能反驳什么。也不能用武力强制阻止对方。
如果反抗的话,便会被当成不想遵守和平协议,那国王的生命就危险了。
这些被誉为名将的人们,拉着缰绳,止住大军,只能万般不甘的看着坦加大军堂堂正正的越过国境线。
长达十多年的时间中,一直阻止坦加的进攻,保护国境线的负责人库里桑斯骑士团团长寇弗利,看着眼前的光景,泪流满面。
这是想去阻止却无法行动的充满屈辱不甘的泪水。
德拉将军和亨德里克伯爵的心情也是同样。
他们紧闭双唇,两眼熠熠放光,穿着护手的手紧紧纂成拳头,几乎要纂出血来。
德拉将军沉吟道。
“坦加军队大约一万。跟贝尔敏斯塔家兵力相当。虽然让夏米昂带着两千军队去了,可……”
亨德里克伯爵浑身因为耻辱而不停颤抖着。
“我从没觉得自己会这样没用。让身为女人的贝尔敏斯塔公背负如此重任,而我们身为男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罗莎曼德应该会拒绝交出领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国王。
而同样为了国王,王宫必须表现出责备罗莎曼德擅自行动的姿态。
而将军们也是如此。虽然不能派去援军,但是他们也无法对公爵的困境坐视不理。
选择让夏米昂去援助贝尔敏斯塔公也是同样,因为她是女人。
可以辩解称,“不管怎么劝说都她们毕竟和男人不同,完全不讲道理,不听国家(父亲)的话,擅自行动,简直太让人为难了。”
听到这里夏米昂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听起来我好像是个惹不起的母老虎一样。”
而在发牢骚的夏米昂身旁,罗莎曼德也苦笑了起来。
“这样的话,我也是母老虎呀。数次无视国家的命令,独断专行挑起战争。”
两人现在呆在伯利西亚的贝尔敏斯塔宅邸,强化防御。
上上代的贝尔敏斯塔公爵是罗莎曼德的父亲雷斯利,他是位活跃在国境战场上的英雄,是闻名坦加的强敌。他从不曾让敌人接近自己热爱的领地。
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让领地内的农民们避难,让士兵做好守城的准备,在城墙上站岗放哨,在有箭孔的墙内准备大量的箭。而望着这一切的罗莎曼德眼中有骄傲,也有懊恼。
“夏米昂,我很感谢你来帮忙,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罗莎曼德大人?”
将军家的千金吃惊的仰望着美丽的女公爵。
平日飒爽聪慧的罗莎曼德脸上,现在笼上一层阴霾。
“这次的战争会很艰苦。战斗的目的不是击退坦加军队,而是不能输。这是围城战,是持久战。只要有粮食,就要不断坚持下去。老实说,这是没有什么前景的战斗。”
“我明白。”
“我很想平安无事的把你送回你父亲身边,但是你也明白如今的状况。我虽然身为指挥官,也无法保证什么。不知道会花半年时间,还是一年……我甚至没想到,你居然会参加这种战斗……”
“我不够格吗?”
“没有的事。你让我觉得很安心。”
“这样的话,就不用顾虑,指挥我吧。父亲也曾说过。这已经不是贝尔敏斯塔你自己的问题了。绝对不能把伯利西亚交给坦加。父亲要我代替被誓约束缚不能随意行动的他自己,成为贝尔敏斯塔双手双脚战斗。我会遵从父亲的命令的。”
公爵淡色的眸子中露出温柔的笑容。
而充满光泽的榛子色眼睛看到她的视线,也静静的笑了。
罗莎曼德比夏米昂要高半头。淡淡的灰金色头发像往常一样简单束起,穿着跟王家勋章相仿的雕刻着狮子纹章的盔甲,带着镶着金银的剑带,纯白色的外套随风翻动。
这身影无比勇猛美丽。
夏米昂眯起眼睛望着公爵,接着有些犹豫的开口。
“巴鲁大人一定,也很想赶到这里。”
接着罗莎曼德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摇了摇头,跟夏米昂笑了笑。
“没关系。我已经跟他道过别了。”
“……”
“夏米昂你呢?如果有什么想见的人,在坦加军包围这里之前去见见吧。应该还有些时间。”
夏米昂也摇了摇头。
她已经跟父亲道过别。也没有其他特别想见的人。就算要去,这点时间也不够。塔乌西峰太远了……
塔乌西峰?
对于自己的想法夏米昂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
她既没有去过那里也没见过那里。为什么会想起这片对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土地呢。
吃惊的夏米昂脑海中突然浮现的是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蓝色眼眸。那是璀璨的夏季大海的颜色。
数十天前,独立骑兵队队长率领少数同伴去往西峰。为了救出国王。
夏米昂的脸颊突然红了起来。
那个人的脸庞、声音、年轻的身姿和打扮,全都历历在目。还有那混合了南国人血统,像蜂蜜一样的肤色。
她慌忙摇了摇头。
大战在即这种想法实在太不严肃了,但是对方的面容却始终难以消退。
我并不想见那个人。
最后夏米昂只得不断地这样说服自己。
只是因为他率领着几名同伴去救陛下了,我只是很担心结果而已。
如果能平安救出陛下的话,这片伯利西亚平原也得救了,夏米昂用非常正当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此时西峰发生了一些骚动。
比思切斯潜伏在帕莱斯德阵营的密探突然慌忙赶回来,向比思切斯汇报了某件事。
比思切斯的表情非常险峻,他立刻将其他头目召集到会议堂。这是村里的长老们头目们召开会议的地方,位于村子的中心。
他小心的屏退旁人,让人在村子入口处把守,接着低声说道。
“波谢克那个家伙似乎从奥维庸运来一个移动的格斗场。”
“格斗场?”
“那是什么?”
科尼森和凡妮莎都不明所以。
这两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而戈多则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东西在中央不太常见,但是在南国可不少。嗯,算是一种观赏小屋吧。不过跟小屋不同,没有屋顶,大小不一,有数十人用的小东西,也有能收容数千人那么大的,总之就是在地面周围立起高高的围栏或者围墙,周围是一圈能看清中央的台阶形状的席位。那种能快速搭建组合的是移动式的。”
“你说围栏?”
“是的。毕竟是要观赏。为了防止动物跳到观众席上,需要有一定的高度。我看过的有狮子和老虎的决斗。也看过人和牛的决斗。还有让两条狗战斗,赌哪边能赢的。”
比思切斯从刚刚开始就面色严峻。
平时那种无所畏惧的笑容有消失不见了。
“波谢克那个家伙非常喜欢格斗场,听说为此特意养了三头狮子。饲料是人肉。”
“……”
“他会将反抗自己的男男女女或者罪人扔到格斗场里,让饥饿的野兽去扑食。而观赏这一场景是那个混蛋的乐趣。听说狮子和围栏这次都被运过来了。”
科尼森细小的眼睛中也闪着光。
“真是让人恶心的兴趣。他为了打发时间,在战场上也打算这么做吗?”
比思切斯不安的摇了摇头,狠狠的说道。
“这次的活饵是德尔菲尼亚国王。”
凡妮莎的表情凝固了。科尼森也沉默了,戈多什么也说不出来叹了口气。
比思切斯看着这三个人,继续说道。
“大家,听好了。这件事要对那个年轻人保密。这是陷阱。根据我们那个年轻人的说法,被俘的国王的所在谁也不知道,但是处刑方法和在哪里处决,就连负责处理剩饭的小子都知道。虽然不知道是波谢克那个家伙的主意还是奥隆那个家伙的,但是他们的计谋肯定是以国王为诱饵把我们引出来。”
凡妮莎满脸恐惧的说道。
“把国王喂狮子,这么做可以吗?不会太过分了吗?”
“是啊,会遭报应的……”
戈多沉吟道。他的大眼睛闪着光。
“如果是奥隆下的指示的话,此种疯狂之举也实在不像他的所作所为。做了这种事情的话,德尔菲尼亚人之间肯定会燃起可怕的憎恨和复仇的火焰。奥隆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怎么会做这种火上浇油的事情……”
“不要吵了。”
科尼森继续说道。
“我们不能行动,但是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德尔菲尼亚军?”
这已经是他们最真挚的诚意了。虽然他们既不喜欢贵族,也不喜欢国王,但是听说德尔菲尼亚的国王是很有人望的指挥官。所以觉得肯定会有很多人对这个男人的死感到悲痛。
“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救他,也许是多管闲事……”
比思切斯摇了摇头。
“就算我们不说,波谢克那个家伙也会郑重的送出邀请函吧。”
凡妮莎表情犹豫的将手肘拄在桌上。
“可是,瞒着那个年轻人的话也太可怜了。他为了救出国王那么拼命。”
“凡妮。要是告诉他那才是真的可怜呢。这里应该发挥成年人明辨是非的能力。如果告诉他的话,他肯定会马上冲过去。结果毫无疑问。”
“我明白。他会死。如果那个年轻人死了能救出国王还好,但是这次肯定只能是徒劳的自杀。”
“是的。不能让他白白送死。”
但是,就在他们刚好统一了意见的时候,脸色大变的伊文冲了进来。
他一只手上还挂着想要阻止他进来的看守。
“比思切斯!求你了!帮帮我!已经没有时间了!!那个家伙要被处决了!!”
四个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下视线。
“来,冷静下来。年轻人。慢慢说。”
比思切斯亲切的将手环过伊文的肩膀,走出了会议堂。
村里的人也注意到这不寻常的气息,吃惊的望了过来。其中有老人也有女人孩子。
不能把他们也暴露在危险中。
比思切斯是那种会觉得贪生怕死是耻辱的彪悍男人,但是如果不能保护该保护的人,对于他来说是更加耻辱的事,他是一位有能力的指导者。
“喂,年轻人。我直接说吧,这次还是放弃吧。不是现在还不知道国王在哪吗。到底要怎么救呀?”
“当天,瞄准他被送进格斗场的时候就可以了。”
伊文蓝色的眼睛闪着光回答道。
“我绝对不会让那个家伙被狮子吃了的。在他被护送过去的路上偷袭,把他救出来。”
“笨蛋。你试试看。你也会被抓住成为前菜的。你以为会有多少军队围住格斗场?东西南北各有两千五。处刑是在最中间进行的!不管怎么进攻都是没有胜算的!”
伊文的脸色也有了一些改变,但是依然不肯让步。他固执的坚持道。
“这样的话我会想别的办法的。而且,到底是不是无法出手,不去看看是不知道的呀。”
“我说……”
比思切斯非常吃惊。
这样的话讲道理已经没用了。对于这种仅凭感情行动的人来说,就算讲道理他也不会听的。
他终于投降一般举起了手。
“我明白了。如果你想死的话,我不会阻止你。但是,请不要把我的人也卷入其中。想自杀的话你就一个人去吧。”
伊文表情僵硬的点了点头,简短的说了告别的话便转身离开了。他从东峰带来的男人们也担心的跟了上去。
“副头目……”
“真的要去吗?”
“我知道我傻。”
伊文低吼着。
“可是,总比在这里袖手旁观,比将来悔恨得想死要强得多。”
既然指挥官已经有此觉悟,就算行动不合理,也要服从是他们的义务。
全员都往自己的马匹那里走去。
就在伊文想要骑上自己爱马的时候,他身后的比思切斯咯吱咯吱挠着头发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伊文烦躁的回过头。
瞬间,比思切斯石头一样坚硬的拳头,深深打中了他的胸口。
伊文的脸因为冲击扭曲了。
在完全没有警惕的时候,被击中要害,根本坚持不住。伊文没有发出声音便跪了下去。
比思切斯用粗壮的手腕支起伊文的脸,没让他滑到地上。
“……真是的。这么倔强。喂,把这个家伙看好。绝对不要让他跑了。”
阿桑的头目斩钉截铁的说完,跟在一旁目击了全部经过的兹路的组头说。
“怎么,你有意见?”
布朗缓缓摇了摇头。
他是独立骑兵队最元老的成员,这次也是因为追随伊文,才来到了这里。
“你不做的话我会做的。”
四十过半的布朗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忧郁。
“但是,让那个国王被狮子吃掉,副头目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我也是同样的心情。大概贝诺亚的头目也是一样。”
“德尔菲尼亚的国王是吉尔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营救的男人吗?”
布朗满是胡子的冷酷脸上露出了苦笑。
“那个国王绝对不会看不起塔乌。他允许我们骑马进入王宫。记得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见到他的时候,他会主动和我们说话。在狮子的王旗旁边,现在还悬挂着我们的自由之旗。今后不管什么样的国家得到塔乌,绝对不会有国王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不想让他死。这份心情是真实的。
但是,如果说在国王和伊文之中只能选择一个的话,那答案是唯一的。
“我要把这件事通知贝诺亚的头目。”
“嗯,去吧。反正近几日都必须要召开会议。”
“但是,阿桑的头目。”
布朗面对同龄的比思切斯,这种亲切的语气比较有用。
“副头目说的话绝对没有错。虽然非常危险,但是如果成功了的话,真的是帮了塔乌。因为能干脆的保证让我们自治的只有德尔菲尼亚。如果德尔菲尼亚被灭的话,打赢的坦加和帕莱斯德会把塔乌怎样?单是想想就觉得害怕。”
比思切斯冷笑一下。
“真是不理解你这种人居然是组头。兹路的人手这么富裕吗?”
布朗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虽然名目上是组头,但是兹路的头目给了布朗极高的评价。比思切斯认为,他早晚是能将塔乌北部团结起来的人物。
比思切斯压低声音说道。
“我只跟你这么说,我觉得把‘那个’给他们也没关系。但是,我们不会离开塔乌。只要他们接受这个条件就可以了。”
“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就算我们没有被赶出塔乌。我们也会成为挖掘‘那个’的奴隶吧?被大国带上项圈,得到一点点吃的,摇着尾巴苟延残喘,对于自由民来说简直是无比愤怒。”
布朗脸上和声音中都包含着对大国的不信任感。
比思切斯也感到了这份不安。
无论是国家还是当权者,相信了他们就没什么好事。
就算自己拼命工作,当权者也能轻易践踏。实际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于营救被俘的国王,他们一直采取消极的态度。
姑且不论那个年轻人,就连布朗和吉尔都很看重那个国王,肯定是比其他国王要强一些的,但是让自己冒着危险,跟其他两国对立,也要救出国王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合道理。这应该是国王的家臣该做的事,而自己并不是那个国王的家臣。
比思切斯认为与其这样还不如跟大国打一仗。
“我想确认全员的意见,但是东边那些家伙因为要跟坦加对峙不能行动。那,兹路的意见如何?”
“刚刚已经说了。”
“我问的不是你的意见。是头目安格斯的意见。”
“所以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比思切斯瞪圆了眼睛,布朗满是胡子的脸笑了笑。
“安格斯也上了年纪呀。比戈多要老十岁。他说要把村子交给我自己去隐居。”
比思切斯大吃一惊。
他突然想起,安格斯的孩子们非常勇敢,但是却没有能将村子组织起来的才能,兹路的副头目性格安静,在这种粗野的事情上不太能发挥才能,主要负责事务方面的工作。
阿桑的头目大张着嘴,最后终于大声笑了起来,用他自己野蛮的方式祝贺朋友当上了头目。
但是,即便正式的就任仪式还没举行,头目在其他村子副头目的指挥下行动,这在塔乌也算是异例。
说出这点之后,布朗笑了起来。
“现在可不是拘泥于形式的时候。这次的争端不能顺利收场的话,我们就都没有明天了。而且我不能放着副头目不管。”
“是啊……”
比思切斯的语气有些感慨。他似乎有些怀念过去莽撞冒失的年轻时代。
到了晚上,比思切斯去见了伊文。
被关在村外圆木小屋中的伊文,双手被绑在身后,一声不响的坐在地上。
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曾经大闹了一场想要逃走,但是阿桑的男人们最终制服了他,把他绑了起来。
毕竟狠狠打了一架,衣服散乱浑身是伤。就仿佛是背上的毛都竖起来,眼睛熠熠发光的狂怒的猫一样。
“哎呀,这成什么样子。”
“都是你干的,还说什么。”
“我也是没办法。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这个笨蛋早就上赶着送死去了。”
“我愿意!”
伊文的回答几乎是愤怒的嘶吼。
比思切斯在伊文面前扑通一声坐下,认真的说道。
“不管在哪里倒下,在哪里白白死掉,都是你的自由。不关我的事。但是,有一件让我为难的事。你如果死了,吉尔会伤心的。到那时他会找上我,就很麻烦了。”
“就是吉尔让我来的。能当副头目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并非如此。没人能代替你。吉尔跟你的父亲关系亲密。不可能让挚友的遗孤死掉啊。”
伊文维持着很不自由的姿势坐直了身体。
“这种事情,我没听过。”
“是啊。他应该也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我如果没从我这里的麦奇那里听说你父母的事情的话,应该也不会注意到吧。”
“……”
“你父亲的名字是格奥尔格。母亲是碧安卡。父亲是在斯夏旁边做家具的工匠,左脚是假肢。是吧?”
“是又如何?”
“吉尔并不是在塔乌出生的。这种事情我们都觉得无所谓,谁也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做什么的。但是吉尔曾经有一次说漏过。他说出了挚友格奥尔格的名字。”
“……”
“这个名字毫无疑问对于他是个特别的名字。他说在失去一只腿不得不放下剑之前,那是他所知最厉害的剑士。两个人都爱上了同一个女人。那就是碧安卡。这对于他也是个特别的名字。他说那是有着南国血统,是自己所知的最为美丽的女孩。”
被绑着的伊文默默的瞪着比思切斯。
他低声说道。
“……把我解开。”
“你的肤色是继承了你母亲的血统吧。这个肤色加上金发碧眼实在少见。”
“别说这些无聊的了,快把我解开!!”
“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虽然我既不关心你,也不关心你的父母,但是吉尔有恩于我。你就乖乖呆在这里吧。”
比思切斯在身后响亮的咒骂声中,离开了小屋。
格拉哈姆卿瞪大了眼睛,眼球都快要飞出来了,他大张着嘴,浑身僵硬似乎忘记了自己会动。
而一旁的纳西亚斯也因为巨大的恐惧和冲击,脸色如同蜡像一般。
这与众不同的邀请函是以使者口头传达的形式,来到到艾格特的格拉哈姆宅邸的。
死一般的沉默。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心脏停止了跳动,无法行动也无法思考。甚至在经过了可怕漫长的时间之后,也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动,无限的恐惧支配着现场。
而给这两个人冲击的本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彬彬有礼的说道。
“您二位在这次事件中,都立了大功,所以希望您二位也能出席。”
这谄媚轻浮的话语给格拉哈姆卿的身体重新注入了活力。他回过神来大声叫道。
“立了大功!?开什么玩笑!”
“正是如此。您一开始就是为此才向伪王举起反旗的吧。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使者露出了有些吃惊的样子,再次重复的主人的话。
经过我们“仔细调查的结果”渥尔-格瑞克这个男人在身为国王的资格方面有着“重大的缺陷”。这个男人是伪王。从古至今欺骗王族的人都要被处以极刑。为了为贵国省下劳力,才特意策划了这次活动。想到您应该会想看到罪人被处刑,所以特意邀请您。
这些话语简直就是充满侮蔑的嘲弄。
格拉哈姆卿满脸怒火。
“那个人是德尔菲尼亚正当的国王!!”
使者故意瞪圆了眼睛。
“您这话真是奇怪。正因为您断定这位国王不配为王,所以才起兵,将那个男人驱逐的吧。如果您明知他是正当的国王还做出如此举动,那您就是谋反人。是逆贼。”
“你想污蔑我格拉哈姆是逆贼吗!!”
使者淡淡的笑了笑。那是轻蔑的笑容。
“向国王举起武器的人为什么不是谋反人?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古今法则。您不这么觉得吗?拉蒙纳骑士团长?”
纳西亚斯紧咬嘴唇直直的站在原地。
因为自己的过错国王要被处刑了。使者应该很想说让自己投靠帕莱斯德吧。
“我绝对不是逆贼!!”
无比愤怒的格拉哈姆卿将手放在腰间的剑上。
纳西亚斯飞快的站出来阻止了格拉哈姆卿。
旁边的房间中有使者的护卫。
不止如此。他还带来了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那些士兵也在宅邸内。
不能随意行动。
纳西亚斯直直的望着对方说道。
“格拉纳姆卿你似乎不想去,那就让我去吧。”
“纳西亚斯大人!?”
“这真是——主人会很高兴的。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现在,马上就走吗?”
“是的。虽然日期还没定下来,但是我们在附近准备了住所。从这边去有些远。所以日期定下来之后,我们会给您带路的。”
“我明白了。但是准备行装需要花一些时间。”
“好的。”
“纳西亚斯大人!你说什么!?我不允许!!你怎么能去参观陛下的处刑!!”
跟用破钟一样的声音怒吼的格拉哈姆卿相比,纳西亚斯冷静得吓人。他失去血色的脸上有一种清冷的美感。
“格拉哈姆卿。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虽然他是伪王,但毕竟是我们曾经侍奉过的主君。至少要看看他的最后时刻,这才称得上礼仪。”
“愚蠢!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事!!”
此时格拉哈姆卿完全不知道纳西亚斯在想些什么。他也没想去理解。因为过于混乱和愤怒,以及无比的恐惧,他现在只能徒劳的不停吼叫而已。
“这个笨蛋!!”
面对主人突然的怒吼,身旁的侍童吓得跳了起来。
奥隆很少将感情表露出来,但是现在他却因为愤怒和烦躁满脸通红。
他正在看弟弟寄来的信。而他的手也因为愤怒不停颤抖着。
波谢克公现在在潘达斯的宅邸中。当然,国王也监禁在地下,因为自己的想法决定心情愉悦的波谢克公将处刑的方法在信中做了详细说明。
他自豪的在信中说道明天就要按此执行。这是一生难得一见的景象。不能让兄长亲眼见到实在是遗憾。
奥隆当然会非常愤怒。
这样做的话顺序就全乱了。
虽然很想让他停止这些愚蠢的举动,但是已经太迟了。这封信寄到奥维庸花了一整天。处刑已经结束了吧。
主办人波谢克公和数千士兵看到处死的国王的样子,一定无比兴奋。
这真是愚蠢至极。这样做还不如不杀。
不只如此,这样做会异常有效的刺激德尔菲尼亚。国民感情必然会激化,而对敌人的愤怒也会爆发至极致,本应让老虎背负罪名,但现在的举动就好像拔了他的牙一样,让他愤怒的咆哮起来。全国上下必然会同心协力发誓为国王报仇,而这股业火也会烧向帕莱斯德。
奥隆抱头沉吟起来。
仿佛佐拉塔斯的嘲笑就在耳边。
正因为想要避免事态如此发展,才想让萨沃亚公爵背负杀害主君的罪名。结果居然反而让事态恶化至此。
被称为老狐狸的聪明人,一时也没有想到该如何善后。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被派往波谢克公身旁,即将被牺牲的那位忠臣的信也寄到了。
笔法和文章都很慌忙。
他先为没能阻止波谢克公轻率的举止道歉,接着说到国王还活着,因为波谢克公说有兄长的指示,所以关于处刑的日期要再延后两天,这是真的吗?
“什么意思?我的指示?”
奥隆完全不明所以。自己不可能下达这种命令,也不记得曾命令过。真是古怪,但是国王还活着,这实在是意想不到的幸运。
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场参观。
他回信说立刻秘密处刑是最重要的,并吩咐要尽快将信件送达,但是这封信却没能送到波谢克公手上。
这天晚上,波谢克公在潘达斯的宅邸打开地图,思考要把处刑场放在哪里。而妨碍了他继续思考的,便是那名妖术士。
那是出现在奥维庸城,给了奥隆王很多建议的幻象。
“兄长说要延期处刑?”
波谢克公不可思议的问道,而用头巾盖住脸的人影恭敬的低下了头。
“正是如此。为了传达这句话,才派我前来。”
波谢克公有些不快的望着这个人。这个只在满月之夜出现的提出建议的可怕的人,他从兄长的家臣那里也略有耳闻。
刚巧,今夜的天上挂着一轮皎洁的银盘。
他曾经轻视这个只能将影子送来的妖术士,而像这样亲眼看到的时候,实在是觉得难以形容。
虽然对方的身影和意志都近在眼前,但是却不能对他行使权力。不能抓住他,也不能处罚他。而这对于波谢克公这种人来说,是非常不快的。
而更加强烈的是不安感。在波谢克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处于弱势了。
“但是,兄长第一封信上说要尽快下手。这样就浪费时间了……”
这么说就好像运来那些夸张的道具再组装起来不浪费时间似的。
“这么说有些逾越,但依我所见,陛下得知殿下的计划之后,觉得这很有趣,非常高兴。”
“哦,是这样吗。”
被夸奖的波谢克公非常高兴。
“另外陛下还问,为了让这场处刑更加盛大,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提出了一个建议,他很满意,就决定延期了。”
站在窗边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坐在了椅子上,波谢克公忍不住向后仰去。
“实际上,这天能看到日食。”
“日食?是那个太阳和月亮会变少的现象吗?”
“正是如此。大概正午时分,日食会开始,接着会变成黑色。只要在这个时机进行处刑的话,那现场会无比盛大热烈吧。”
“原来如此。很好。很有趣。”
波谢克公很有兴趣的探出身子。
“另外,关于处刑的场所陛下也有指示。”
他用没有肉体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展开的地图上的一个点。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手指突然亮了起来,而地图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黑印。
“哦……”
那是位于奥维庸和云塞中间的荒野。
周围没有村庄城镇也没有人家。
“这里的话,守在比尔格纳的敌军为了救出国王必然会向北出兵。在街道布阵的兵力则会追击他们,可以和布置在格斗场周围的兵力前后夹击,这样的话胜利毫无疑问就是殿下的囊中之物了。”
“哦,哦哦。交给我吧。告诉兄长让他静候佳音吧。”
“明白了。”
一直到最后都没有露出脸的妖术士深深低下头,消失在月光中了。
但是这个消息并没有传达到奥隆耳中。
“哎呀哎呀,这个笨蛋……”
魔法街的老婆婆停下了继续往锅中加新粉末的手。
今天她的小家中有客人来访。但是不是拥有肉体的人。也不是像那个妖术士一样使用魔法,只映出影子。
那是失去了肉体只有灵魂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人们称他为幽灵,他们则称呼自己为圣灵。
“终于要开始了。”
将头发束起发髻的小个子老人轻声呢喃道。
王妃和雪拉都曾见过这位圣灵。现在他以盘腿坐着的姿势飘在半空中。
“日食即将到来。太阳会失去力量。怎么办?”
“没什么办法。”
老婆婆的声音充满苦涩。
“愚蠢的年轻人。居然利用一国国王来实现自己的阴谋。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他的想法在渐渐达成。”
没有身体的老人似乎在沉思,轻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
“这样下去的话,那个王妃大人,会为难吧。不给她忠告也没关系吗?”
“开什么玩笑……如果这么做了的话,我这个老婆婆就跟那些家伙一样了。”
老人低声笑道。
“拥有魔法的人,不可干预现世,必须保守中立的立场吗。真是麻烦呀。”
“真是,笨蛋太多让人为难。”
老婆婆的语气难得的有些严厉。但是她又突然笑了起来。
“不过,还是有这种明明身为幽灵却硬要跑来喝茶的没节操的家伙。”
“可你这话起码也要在把茶端出来之后再说吧。”
说完之后,老人身影的圣灵突然问道。
“王怎么样了?”
“还活着。”
“有未来吗?”
“王的未来和国家的未来,都和王妃共存。至少明天还有。”
“接下来呢?”
“我还看不到这些。你呢?”
“同样。但是,让事态按照打破规定的术者想的那样发展可不好。这样会剧烈的影响一国的命运。最差的情况,德尔菲尼亚的历史会拉上帷幕。”
“如果这是宿命的话,也无可奈何……一切都要看那个王妃的了。”
说完老婆婆再次回到锅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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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突然睁开眼,才注意到自己睡着了。
身体下面是冰冷潮湿的地面。已经完全习惯的,带着霉味的空气非常刺鼻。
对了,自己似乎也没有被吊在墙上。
渥尔-格瑞克缓缓支起身体。
依然是只穿着一条裤子接近全裸的样子。身上到处是伤口和青紫,但是却不怎么疼。
双手像最开始一样被绑在身体前面。
左脚腕上套着铁环,粗重的锁链固定在墙上。依然是被俘之身,但是现在似乎可以睡觉了。
睡眠很充足。但是,致命的是营养不够。已经有多少天没有得到能维持自己巨大身躯的食物了呢,国王自己也搞不清楚。
他试着用被绑住的手摸了摸下颚。浓密的胡子长得都可以用手指梳理了。
他试着站了起来,单凭脚上的力量直不起腰。他不得不扭转身体,用被绑住的双手支撑住地面,将重心放在手上,变成单膝跪地的姿势,接着双手扶着牢狱的墙壁,终于用双脚站了起来。
这是久违的感觉。
国王攥紧手再打开。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在不自由的状态下活动了一下脚,走了一步,两步。
虽然很衰弱,但是身体没什么异常。
眼睛能看到。耳朵也能听到。
而此时他的耳朵听到了一个异样的声音。如果在这地下牢狱能听到的声音的话,那就只有水滴落的声音了,可现在他听到的是——脚步声。
此时,国王才终于注意到,自己现在已经不在之前的牢狱中了。眼前有石阶,上面有装着铁栅栏的结实的门。
门被打开,出现了那时带着黑头巾的男人。
同时,国王闻到了一股自己已经快要忘记的味道,那是被调理过的食物的味道。
男人看到俘虏站着似乎有些吃惊。
他在台阶上看了一会,才终于缓缓走了下来。将深深的盘子放在国王能够得到的地方说道。
“你会被处刑。”
他平淡简洁的进行着残酷的宣告。
不过,听到这句话的国王也没有任何感慨。
只是同样淡淡的回答道。
“……最后一餐,真是不错。”
于是,男人摇了摇头。
“处刑是在后天。”
咦,这真是奇怪。
如果说这是最后一餐的话那也太早了。
“你将会赤手空拳跟狮子战斗。”
“……”
“猎物太虚弱的话没有意思。吃了恢复些力量。”
男人大概是将波谢克公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说完这些男人走上台阶离开了。
在有关人员中最后得知处刑方式的,大概就是被处刑的人了吧。
但是,国王并没有思考这件事。
首先,他需要先吃东西。
他用不自由的手拿起煮熟的豆子放进口中。
他细细的咀嚼完一粒豆子之后咽了下去,又拿起一粒放入口中。
这是在长时间的绝食之后。国王很清楚这种时候如果暴饮暴食的话会性命不保。
虽然被宣告了死刑,但是国王一点都不觉得绝望。不管在什么样的状况下,放弃生命那一刻就输了。
豆子异常好吃。而国王对于自己能感到东西好吃这件事,也非常满足。
盘子中还有肉。国王慎重的拿起一块肉像刚刚那样嚼碎咽了下去,接着再次躺在散发着腐臭的坚硬石头地面上。
因为时隔很久再次吃到了东西,国王突然觉得很困。
睡了一觉之后,国王将剩下的肉吃光了。
吃饱之后,国王开始专心活动身体。虽然双手被束缚住,虽然一只脚被锁链绑住,但是如果想做的话还是能运动的。
听说自己要赤手空拳跟狮子战斗。肯定没有胜算。但是,自己并不是为了取胜才这么做的。
国王内心深处隐藏的什么东西——主要是在斯夏严酷的自然中得到的经验——觉得不能自由操纵自己身体的状态很不好。
同时,身为战士的自负,不能允许自己的肉体继续衰弱下去。
不久之后又有人送来了食物。
国王花了很长的时间,吃掉了全部食物。
然后沉默的继续运动。
因为长时间被监禁,所以体力下降了很多。但是国王毕竟有着让王妃都吃惊的结实身体。不久之后他就能自由的活动身体了,但是在战斗能力方面还不好说。
在吃了五次饭之后,带着头巾的男人简洁的问道。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国王摸着自己邋遢的下颚回答道。
“剃刀。”
男人默默的退下了,国王吃完饭之后,他拿着剃刀再次回来。
不过,他并没有把剃刀交到俘虏手中。只是让国王不要乱动,将国王长得很长的胡子刮干净了。
接着,国王被蒙住眼睛,拴在墙壁上的左脚的铁链也被去除了。但是国王的双脚重获自由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他很快就知道,自己的双脚被拷上了铁质脚铐。
在这个状态下,两边的人催促他快点走。
他没有反抗,光着脚走了起来,锁链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似乎为了不让他跑,脚上绑上了锁链。
带着脚铐很难走。国王小心的前进。
走上冰冷的石阶,走过长长的走廊。时而能闻到蜡烛燃烧的味道。
现在是夜晚吗,还是说因为是昏暗的地下,所以白天也要点蜡烛呢,国王不知道。
最初脚下是凹凸不平的触感,然后变成干燥光滑的石头,接着来到了屋外。
国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外面的空气很新鲜,清爽,让人觉得很舒服。
接着坐到了马车上。因为被蒙着眼睛,所以完全不知道是在哪里。
马车跑了一会,下来的时候能够闻到盐的味道,还有波浪的声音。
看起来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
接着,自己走在了很不安稳的木板上。
下了几阶狭窄的台阶,蒙着眼睛的布被去除之后,看到的是板墙。
到处都堆着木桶和麻袋。
看起来是昏暗船舱中的一个房间。
将国王带到这里的男人们走到外面给房间上了锁,国王以带着手铐的状态被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船开始行驶之后,国王躺了下来。
在摇晃的船中度过了一个晚上,转天早晨又被蒙上眼睛,带下船,坐上了马车。
已经没有大海的味道了。取而代之的是干燥的草和大地的味道。
呆在自己两边的男人们一言不发。
远处能听到欢呼声。接着声音接近,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头上响起一大群兴奋的人的脚步声。
头顶上有人的脚步声,这种事情非常奇怪。
国王被带下马车,去掉蒙眼的布之后,他明白了原因。这里是紧急建起的建筑物中。很宽敞,足以让马车进入,高高的天花板是台阶形状的,能看到圆木组成的构架。
上面是观众席。
国王眼前是拱门形状的空间。仿佛洞窟的出口一样,对面很明亮。
回头看去,强壮的男人们排成一排。手上拿着枪和剑,无声的威胁国王往前走。
国王维持着带着手铐脚铐的状态,往拱门走去。
一步,走出外面之后国王看到的久违的眩目阳光。周围是圆形耸立的墙壁。
国王有一种自己被放到锅底的错觉。
接着便是,看到牺牲品一般看着自己的数千人的眼睛,以及刺耳的欢呼声。
纳西亚斯感到一种血液凝固的恐惧感。
在他身后的雪拉也是同样。
从这个高度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们一瞬间没有看出那个人是谁。当他们明白那毫无疑问是国王本人的时候,两个人都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强壮的身体急剧消瘦,头发散乱,仿佛罪人一样半裸着身体。双手双脚被带着锁链的铁铐束缚着。从这个距离也能清楚的看见,身体上还留有很多伤痕。
“怎么会这样……”
纳西亚斯的沉吟声中有压抑的愤怒。
雪拉也发不出声音。看到国王这个样子的话,那个人会说什么呢。会有多疯狂呢。
单是想一想就觉得恐怖。
国王并没有注意到屏住呼吸注视着自己的两个人。他拖着锁链继续前进,站到了广场中央。敌人无论从哪里出现都可以。
这堂堂的身姿毫无疑问就是国王。
即便是在长达一个月的残酷监禁之后,即便是作为死囚被带出来,也无法夺走他钢铁般的精神力和骄傲。
看到牺牲品的身影之后,欢呼声更大了。
能承载数千人的观众席上都是帕莱斯德的将兵。
不知是兴奋产生了欢呼声,还是欢呼声煽动了兴奋,他们都凝聚一心,异口同声的高喊着行刑。
观众席最前列是一排举着枪的士兵。如果牺牲品爬上墙壁想要逃跑的话,他们就会从上面把他打下去。
纳西亚斯因为愤怒满脸通红,而雪拉紧紧抓住几乎快要站起来的纳西亚斯的袖口,声音紧迫的说道。
“不要着急。波谢克公在看着呢。”
他们在台阶状的观众席中央。是被围起来,跟其他席位区别开来的贵宾席。
中间只有他们两个,但是外面紧紧的站了一排守卫。波谢克公虽然欢迎纳西亚斯的参观,但是并不相信他。而他自己则在格斗场的正对面,在众多侍卫的陪同下坐在两人对面的贵宾席中。如果随意行动的话,波谢克公全都能看到。
但是,纳西亚斯不打算默默看着国王被处刑。
到了关键时刻,他打算推开枪兵冲出去,代替国王被狮子吃掉。
纳西亚斯将自己的意图告诉雪拉的时候,是在两人进入帕莱斯德的使者准备的宅邸之后。
骑士团的人不允许同行,被留在格拉哈姆宅邸,而雪拉作为唯一的随从陪着他来到这里。
听到这些话的雪拉非常吃惊。拼命劝说纳西亚斯不要这样做。
“你这样做的话,陛下也绝对不会高兴的。肯定会非常生气。”
“没有关系。”
房间外面就有守卫。两人只得压低声音说话。
“在云塞战役中,我虽然在陛下身旁,却没能保护陛下。我不想再体会一次那种懊恼了。我不会让你也做同样的事,但是我自己的生命就交给我自己处理吧。”
“可是,就算您一个人牺牲了……”
雪拉没有再说下去。
也无法救出国王。只能白白送死。
“我明白。这是我的任性。但是只要能稍微争取一些时间,就够了。无论如何我不想看到陛下被狮子吃掉。”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忠诚心就会要求人这样做吗?”
面对雪拉的哀叹,回应他的只有已经下定决心的人才会有的那种沉着冷静的眼神。
“让你理解我所感觉的东西很难吧。我确实认为,为了陛下我可以去死,但这不是强制的。也不是什么义务。我只不过是想这么做才这么做的。”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
但是,声音却隐含着一种不允许反驳的强硬。
“你趁现在逃走吧。”
“……”
“我如果这样行动的话,你也会陷入危险。就此别过吧。随从因为害怕而逃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你不用死。纳西亚斯这样说道。
雪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按纳西亚斯说的去做。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讲话了。
“一样的。就算我逃了。”
“可是……”
“丢下你一个人逃跑的话,我会被迪雷顿骑士团碎尸万端的。一样的。”
纳西亚斯紧握住膝盖,水色的眼眸中浮现出严峻的神色,他望着站在处刑场中的国王。
他现在就想冲过去,雪拉忍不住紧紧拉出纳西亚斯的衣服。
“不要着急。”
“我应该说过不要阻止我。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别的可以做的事情了。”
“不,还有的。还有王妃在!”
雪拉强硬的语气仿佛变了一个人,纳西亚斯也瞪大眼睛回头望去。
银发少年脸色潮红,毅然的说道。
“那个人——王妃她一定会来的!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也不可能在一旁默默看着。”
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也不可能默许。
确实如此。
秋天的天空很高很蓝,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虽然还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王妃本能的觉得太阳已经开始少了一些。
在这里也能听到盛大的欢呼声。
不久之后饥饿的狮子就会被放到处刑场中。
王妃打扮成仆人的样子,将自己爱用的剑包在布中背在身后,向格斗场走去。
在不被周围士兵注意到的情况下通过,对于王妃来说轻而易举。
但是她的表情却很严峻。原本美丽的相貌和她的表情就有很大的差距,但是现在她的脸庞可以说有些精干勇猛。
至今为止,王妃一个不落的搜索了帕莱斯德军的阵地、城池、以及收容军队的宅邸。
如果俘虏了敌国国王并带到哪里去,那肯定是重大事件。警戒也会变得严格。士兵中也会有相应的传言。
她本以为只要能打探到这些,找到那个男人被关在哪里是非常简单的。但是,帕莱斯德却更加厉害,准备了很多虚假的情报。
至今为止,王妃至少在五座城池中,听到士兵们热情的谈论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就被关在这里。他们是真的这样相信的,那场战斗后的转天早晨,身着华服的武将被绑着带了过来,进入塔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还有特别的食物和洗澡的工具被送了进去,肯定是国王,大家都这样谈论着。
可是潜入塔中之后,却空空如也。
不然就是准备了年龄相仿的士兵软禁在这里,而待遇则是国王才有的厚待。
只要王妃想,不管戒备如何森严的建筑物,也能像老鼠一样悄无声息的潜进去。但是,面对这种情况她还是非常焦急。坐立不安。
在探索的时候,藏身于草丛中的时候,突然一种不明缘由的感觉袭来。
她觉得背后很不舒服。跟恶寒有些不同。如果勉强要说的话,人们会说这是一种预感。
那个被抓住的男人身上,肯定出了什么事情。不然的话,自己不会觉得这么不安。
一定要把他救出来。王妃下定了决心。自己讨厌人类。也不信任人类。那个男人是人类。但是,也是她的朋友。自己绝对不会对朋友见死不救。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回去。
可是,时间却在不停流逝。
这种时候,王妃对于没有把自己的声音传递过去的手段,感到咬牙切齿。而对于自己无法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这件事,也感到非常无力。
如果那个戒指在这里的话。
虽然想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去想。
王妃摇了摇脑袋,赶跑了这些漫无边际的想法。这里不是斑鸠。那个同伴给自己的钥匙也不在手边。必须用自己现在有的力量解决这一切。而且要尽快。
拖得越久,那个男人的生命就越危险。
王妃几乎不眠不休的跑遍了帕莱斯德的东部。表情会变得严峻也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她知道那个男人在哪里了。他肯定在这个巨大的圆形剧场里。
剧场外侧没有墙壁。由圆木组成的框架暴露在外面。
王妃头顶上,是面对即将发生的惨剧感到异常兴奋的人们的欢呼声,以及脚踩着这临时搭建的观众席发出的激烈脚步声。
王妃沿着满是缝隙的框架不断前进。
最终来到了围墙前面。为了不让其倒下,有结实的圆木支撑。
对面便是人兽战斗的地方了。
圆形的围墙中的什么地方,应该有将野兽放入场内的入口,但是王妃并没有花时间去找。
她将背后包着剑的布去除,向正前方撞了过去。
她并没有想冲过去之后要做什么。虽然很胡来,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莉总是这样。
她已经想了一个月了。现在是行动的时间。
虽然谨慎的思考战术也可以,但是在这段时间,那个男人会被饥饿的狮子吃掉。
墙壁出乎意料的脆弱。只撞了两次便剧烈倾斜下去。同时她拔出剑,跳进了格斗场中——
但是王妃却震惊的呆立在原地。
一个人都没有。
眼前确实是宽敞的广场。能看到高高的围墙和台阶状的观众席。但是,一个人都没有。本以为会有数千人的观众席上是空的。
周围是一种可怕的安静。
王妃大吃一惊。
刚刚还切切实实的听到了人们的喧闹声。
还看到了守卫的士兵。由圆木组成的框架在人们的踩踏下微微摇晃着。
但是,这里却没有人。
也没有那个应该被处刑的男人的身影。
只有王妃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广场中。
“幻影!?……”
真是愚蠢,王妃心想。
格斗场上确实看到了的士兵。入口处也有警戒的士兵。
那不是单纯的影像。野蛮的叫喊声,让脚下摇晃的震度,以及很多人存在的气息。那是只有真实事物才会有的临场感。
格林迪艾塔-莱丹茫然的将手放在额头上。能做出欺骗自己的幻影,即便是拉一族的同伴们也很困难。
这个世界的妖术士能做到这一切吗。
而在茫然的王妃头顶,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中,那个让人惊叹的瞬间终于要到来了。周围开始变得昏暗起来,阳光变得阴暗,太阳和月亮重叠到了一起。
照亮着一切大地的白色太阳消失了,带着漂亮金环的黑色太阳出现了。
接着王妃听到了一个让她难以相信的声音。
“艾迪?”
身体仿佛冻住了一般。
那是能在一瞬间将王妃束缚住的声音。
虽然王妃的身体一动不动,但是她的心脏却在剧烈的鼓动着。
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
这本应是谁都不知道的名字。至少这个世界的人都不知道。
催眠术对自己不管用。自己也很难看到幻觉。如果说有人能做到这些的话,如果说唯一的一个人能干涉自己的精神的话……
她害怕回头。
耳边一个愉悦温柔的声音轻轻说道。
“是艾迪吧。过来这边。”
王妃跟自己慌乱的呼吸拼命战斗着,她终于回过头去,看着那个人。
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格斗场上,那个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跟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相比,一点都没变。
一直垂到地面的光滑黑发。
清透的白色皮肤和蔷薇色的嘴唇。
闪耀着深蓝色的眼眸。
虽然有着青年的身体,却非常柔美妖艳,非常沉稳温柔。
从没有忘记过。
八岁的时候他给了自己这把剑。
九岁的时候给了自己那枚戒指,十三岁的生日那天,他给了自己这个额头上的头环。
王妃的脸渐渐扭曲起来。
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她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叫出了这四年来一直没有叫过的名字。
“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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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被叫到名字后,那个人微微笑了笑。
“稍微等一下。我现在做一条路。”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跟小孩子说话。对待自己的时候,他总是这样说话。
他轻轻抬起一只手,周围的格斗场渐渐消失,突然暗了下来。
本来应该在空中的太阳也消失不见了。仿佛是身处没有照明的深夜之中,周围一片漆黑。
只有王妃正面突然出现一片光亮。
仿佛是在黑暗的洞窟中望向出口一样。
但是,这个“出口”确实通往别的世界的。
这里是一片漆黑,但是对面却有灿烂的阳光。
那是在森林中。
浅浅的河流缓缓流淌着。还能看到河流底部的鹅卵石。河面上布满了细小柔软的树枝,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这片风景非常美丽。似乎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和鸟鸣声。
“你能先过去吗?我还要稍微处理一些事情再过去。”
他的话应该也能够轻易将这边和那边的世界连接起来。
王妃却没有动。她只是直直的盯着“出口”对面的景色。
面对一动不动的王妃,那个人有些担心的说道。
“那个,我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你是这个世界的异物。已经出现了很多扭曲。你必须尽快回去。”
“啊……”
王妃沉吟道。
“我知道。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早晚有一天必须要回去。”
“太好了。你能理解。”
花瓣一样的嘴唇微笑起来,露出白色的牙齿。那是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就回去吧。大家也在担心。”
“等等。”
王妃深深叹了口气。
“我早晚要回去。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我还不想回去。”
“艾迪?”
这句问询中混杂了一丝不安的声音。
他微微弯下腰望着王妃的脸。
“怎么了?你在说什么?日食结束之前不回去的话,就再也回不去了。”
王妃没有回答。她的呼吸慌乱,同时再次紧握住剑。
“喂?你听到了吗?”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王妃的肩膀,但是王妃却用全身力量挥开他的手,大声叫道。
“不要碰我!!”
黑发的美人吃惊的张开嘴后退了一步。
“艾迪。为什么……”
王妃眼中充满了愤怒。
“我跟你说清楚。能用这个名字叫我的,只有路法一个人!真正的路法!!”
她一边叫着一边砍了过来。
看起来砍到的那个人却没有实体。
就仿佛往水里扔进了一颗石子,水面扭曲了一样,他美丽的脸庞和身影也软绵无力的被压扁了。
但是,他并没有倒下。那像被捏扁的纸人一样的身影翻滚挣扎着,想要再次恢复人的形状。
就在此时,王妃怒吼着冲了过去。
“不许再叫这个名字。不许用这张虚假的脸,这虚假的身影,这虚假的嘴,叫出这个名字!!”
不管自己曾经多么深切的渴望再见到他,至今都未能实现。
被分隔在比生死更遥远的时空另一边的那个人。
所以她选择不去思考。她深信早晚有一天会再次相见,所以她选择不想起他。
如果是能跑着到达的距离的话,就算要跑一年,她也会立刻跑过去。如果有用力量能干掉的东西阻碍在前方,她便会不停挥剑直到干掉那个东西。但是,现在的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
所以自己一直在等。起初她觉得应该只要几天。接着过了一个月,过了半年,过了一年,然后就过了好多年。
可她还是一直在等。因为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了,因为自己现在在这里,所以她决定要做在这里可以做的,只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有时,她会觉得不满,真是慢呀。
有时她还会一个人抱怨。
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绝望。她也曾苦笑。因为她知道,将分割的时空再连接起来的方法,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用的。他肯定比自己还要焦急烦躁,大概会大闹一通,跟同伴们说些过分的话吧。
所以自己一直在等。因为知道一定还会再见。
虽然分开的时间很漫长,虽然在不同的时空生存着,但这一切都会成为再会时的宝物。那些说也说不尽的故事,跟渥尔、伊文、还有雪拉他们珍贵的相遇,他一定会笑着听自己说的。
所以,自己明明一直在等——!!
自己明明将他深深埋进了内心深处,可是那最为重要的人,现在却被毫不相关的人践踏了。
居然。
居然,居然,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情。
居然会假扮那个不会骗人的同伴的身影,叫出那个名字!!
绝对不能原谅。绝对不要原谅。
类似于疯狂的激情刺激着莉。平时能够以理性来阻止的那种狰狞的冲动,现在却控制不住。
她也没想去控制。要将一切释放出来。
一切。
她随着自己破坏的本能疯狂着。
在疯狂散去的时候,黑暗消失了。
往天上看去,太阳依然缺了一点点。似乎并没有过去很长的时间。
王妃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环顾四周,周围并不是格斗场,而是挂着帐幕的广场。
王妃咬了一下嘴唇。让人吃惊的是,自己的触觉也被欺骗了。
地上倒了几个人。一共有七八个。
他们都穿着魔法街的老婆婆那样的服装。都还在动,应该还没有死。
受到自己直接的攻击,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肯定活不了,自己砍到的大概是幻影吧。
普通的刀剑做不到这种事情,但是王妃的剑却可以。能斩断幻影。
而剑上的余波也必然给这些操纵幻影的人带来了致命的伤害。
广场的正中心漂浮着阳炎一般模糊的“出口”。
往明亮的地方看去,就好像是映照在水面上的风景一般不可靠。在地面上垂直着的半空中营造出的这个东西,现在还映着“对面的景色”。
王妃的眼睛有一瞬间,扭曲了一下。
但是,也仅此而已,她断然回过头,踩上一个想要爬着逃跑的男人的后背。接着扇了瘫坐在旁边的一个男人几个巴掌。
这些人跟刚刚的幻影不同,是实实在在的人。两人似乎都没太经历过这种野蛮的事情,丢人的惨叫了起来。
“你做什么!做什么……!”
“我们只是想要把你送回原来的世界!这应该也是你的愿望!只要沿着那条路走进去的话,就能回去了!”
王妃根本没听他说话。被踩着的男人似乎话比较多。她抓住男人的前襟将他抓了起来,眼睛一闪一闪的问道。
“渥尔在哪?”
“你现在还说这种话吗!你自己的命运都要走到尽头了,现在还有时间担心徒有虚名的丈夫吗!如果错过了这次日食的机会,就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是啊!现在的话还来得及!”
他们都充满了紧迫的危机感。但是,王妃却更加有气势的叫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们这种半吊子魔法师依靠日食才勉强做出来的‘路’,然后一头冲进去!白痴!!”
她凭借蛮力用力收紧男人衣服的前襟。
“渥尔在哪!那家伙的处刑时间应该在今天正午!!”
“已、已经太迟了。在从、从这里往南十卡提布的地方!”
王妃将男人的身体扔了出去。妖术士拼命喘息着,冲着王妃的背影高声叫道。
“你会后悔的!你这无情的人!你思念的那个人,因为过于担心你,都快要疯了!你却过分重视这虚伪的誓言,跑去救一个你根本不爱的男人!”
王妃的头发都立了起来。
时间紧迫。没时间听这些笨蛋胡言乱语了。虽然她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她却没办法装作没听到。
她瞬间回到原来的位置,简单的挥了挥手。
“如果我抛弃朋友回去的话,我的同伴也不会高兴的。如果是真的他的话,一定不会说出这种话。如果你想把这些当成威胁我的材料,应该先好好调查一下。”
但是这句话,男人永远都无法听到了。
男人脸上还维持着惊愕的表情,他的头便开始倾斜,接着从身体上掉了下来,发出咚的一声掉到了地面上。
王妃撕裂帐幕,全速跑了起来。
虚伪的契约?不爱的男人?是的。
自己并不是跟他约定要成为夫妻,而是交换了共同战斗的战友的誓约。
两人并不是作为男人和女人被联系在一起的,而是一个人遭遇危机的时候,可以向另一个人求援,这是两人用剑立下的誓言。
连这些道理都不明白的笨蛋还胡说些什么。
原本应该充满温柔的爱这个词语,都让人觉得反胃。
自己并不爱那个男人。也不是真正的夫妻。最开始自己就知道这些。这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自己不爱他的话,就没有资格去救他吗?
因为两人的身体不曾连接在一起,自己就没有权力为了那个男人赌上生命吗?
开什么玩笑!!
感觉可能会来不及的危机感和愤怒给了王妃全身的力量。她向着南方笔直的跑了过去,仿佛飞起来一般,用力踩踏着大地。
莉在奔跑。在全力奔跑。为了自己相信的东西。为了贯彻“自己”。
如果,有人知道了你的真实面目,还不会逃跑,不会害怕,也不打算利用你,你可以为他粉身碎骨。
有着黑色毛皮的父亲曾这样认真的跟自己说过,而当时的自己只是一笑了之。
不可能有这种人。
不可能,会有这种人类。如果有的话,那他肯定不是人类。她曾经可以如此断定。
接着,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在见识过自己的力量之后,在看到过自己的尖牙之后,他也没有逃跑。也没有竖起屏障。虽然嘴上说真是让人吃惊,可还是会若无其事的摸自己。
把自己当成朋友。
不能让他死。绝对不能。
王妃一边奔跑,一边灵巧的拔出收在背后的剑。
“拜托了!”
她高声喊道,接着一边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将剑掷向空中。
狮子在狭窄的过道上剧烈转动着身体。
在国王进入格斗场的那个入口正对面,有一个装着铁栅栏的入口。先把狮子放进这里,然后从上面提起阻隔了格斗场和过道的铁栅栏。
国王一边注意着自己不能自由活动的脚下,一边往后退去。
他想尽量和这个杀戮者隔开一些距离。
贵宾席上的波谢克公看到这个样子,开心的拍起了手。旁边还有大量的护卫,还准备了酒。
“来,看吧。被称为中央之狮的勇者,看起来也害怕真正的狮子。”
他开心的跟随从说道,但实际上,他很不满这位死囚犯没有跪地求饶。
只要把他带到这里,只要眼前出现了真的野兽,不管多么勇敢的男人,一定都会有趣的痛哭大叫起来,但是这个男人却依然很冷静。
说不定他只是因为过于恐惧而呆住了。
波谢克公有些后悔,这样的话就不应该束缚住他的手脚,不过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战斗。如果拖得太久万一让他跑了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不过,格斗场周边的军队传来报告,没有任何异常。不管怎么用力看,也看不到德尔菲尼亚军的身影。
真是无趣。本来期待着会有一场华丽的战斗,所以认真进行了战斗配置,但是德尔菲尼亚军似乎没有为了救出主君而战斗的意愿。
“真是可怜。这个国王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家臣。”
没办法。首先还是要切切实实的将国王处刑。
波谢克公品尝着美酒,喝完了一杯。
周围原本就有些昏暗,突然变得更暗了。
原本注视着牺牲品的数千双眼睛都一起往天空中望去。
漂亮的金环日食。
黑色的太阳周围有一圈白色的火焰在燃烧摇曳着。
这个瞬间就是信号。
负责的士兵操作了开关装置,去除了牺牲品和杀戮者中间碍事的铁栅栏。
既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在这不可思议的照明的照射下,身为死刑执行者的动物出现在了处刑场中。
会场中兴奋的气氛立刻高涨,变得疯狂。
“杀!”
“杀!”
“杀!”
人们用力踩着地,同时高喊着,这不是拥有自主意志的人群。
这是一只名为观众的巨大的生物。
国王的表情非常严峻。他的脸上和遍布伤痕的身体上都冒出了冷汗。他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狮子,狮子的个头让他吃惊。头部周围和肩膀到胸口的地方都生长的浓密的鬃毛,让这被称为百兽之王的动物看起来又大了一圈。
过去,国王曾在斯夏的森林中见过灰熊。它用后脚站起来的样子像一座小山一样。而现在这只狮子好像比灰熊还要大。
当然,实际上是不可能的。狮子肯定要小得多。但是,感受到的压迫感却是不同的。
黄色的眼睛正看着这里。
粗壮有力的脚正缓缓走来。
国王一动不动。他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因为过于恐惧和紧张,呼吸都有些困难。脚下似乎有些发抖。
但是,直到这最后一刻,他也没有放弃希望。他从正面盯着这只野兽。
这种情况下,转身逃跑是最坏的选择。
大型动物的力量是让人震惊的。狮子前腿一踢,就能干掉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猎物。散发着腥臭的口中竖着一排尖塔一般的白色牙齿,一口就能咬中更大的猎物的颈动脉使其毙命,然后嚼碎骨头。
国王双手攥拳。
面对这过于强大的敌人,自己能使用的武器只有区区的拳头。
可能是没见过不逃跑的猎物吧,大概是感觉到一些异样了吧,狮子似乎有些平静不下来,走来走去。
国王一动不动。
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但是他的视线却没有变化。
他用自己的眼神来恐吓对方,我并不怕你。
他跟眼睛散发出熠熠光芒的野兽对瞪着。
现在的国王已经感觉不到众人的视线了,也听不到高喊着杀,杀的欢呼声。他拼尽了全身的努力,牵制着这强大的杀戮者。他的眼神非常有力,如果你敢来的话,就试试看。
狮子突然露出可怕的样子。
快步接近。
国王并没有后退。他反而自己往前走了一步,用尽腹部的全部力量,高声喊了出来,这声喊叫甚至不输给观众们的欢呼声。
果然,狮子吓了一跳,又跑开了。
观众席上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那是对于野兽无能的愤怒。杀呀!快点杀了他!干什么呢!
当然这些呵斥声对狮子没有任何作用。
但是,这只野兽很饥饿。
为了今天这场处刑已经好几天没有喂他了。那是铭刻在所有生物身体中的绝对的法则——它的本能在命令它快点吃。
狮子像猫一样慢慢压低姿势。
国王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声就像风箱一样。
单是呼吸就要花费极大的力气。大概是因为心跳的速度是平常的好几倍吧,大概是因为太害怕了吧,大概是因为紧张的状态被逼至极限了吧,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停止呼吸了。
狮子突然冲着国王冲了过来。
“陛下!”
纳西亚斯发出了惨叫声。
欢呼声变得更大了起来。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就变成了失望和吃惊的悲叹声。
国王并没有被轻易打倒。他轻轻扭转身体,躲开了这拥有惊人破坏力的前脚的攻击,被束缚的双手用力向狮子脸部打去。
这是用尽全身力气疯狂的一击。狮子也吃惊的后退了几步,国王向着旁边扑开。
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站了起来,飞快的跟狮子隔开一段距离。
仅凭双手双脚被束缚住的状态便做到了这些。他的判断和反射神经都让人震惊。
但是,填满了整个会场的观众之间,却发出了极大的不满和抱怨声。
他们想要尽快看到后续。
这次处刑最让人兴奋的场面,他们想看到狮子用锋利的牙齿将猎物撕碎,猎物满身鲜血的躺在地上的场面。
只有一个人觉得很满足,那就是身处贵宾席的波谢克公。
“真是有趣。”
他本来以为喝完一杯酒的功夫处刑就能结束,结果他高兴的让随从倒了第二杯。
而对面的纳西亚斯和雪拉都无法呼吸了。雪拉的手还紧紧抓着纳西亚斯的衣服。
纳西亚斯的脸色像死人一样,绝望的紧咬嘴唇。就算像最初想的那样冲过去,从这个座位到最前面还有十五六级台阶,而这之间的距离都被兴奋的士兵塞满了。
想要推开这些人挤过去实在是不可能。
“就没有什么能做的吗!”
纳西亚斯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将自己内心所想喊了出来。
雪拉也拼命的和剧烈的颤抖对抗着。
相信王妃一定会来的确信感,和已经来不及了的绝望感,不停交互着席卷着他的内心。
脸被打中的狮子低吼了一声。国王的反击让这头野兽更加兴奋,更加愤怒了,这是最可怕的结果。
国王依旧没有移开视线,用不能自由行动的双脚缓缓后退。
必须尽量避免和它扭打在一起。
刚刚只是运气好,能够袭击成功,赤手空拳的人类根本不可能是肉食猛兽的对手。
两只脚上绑着的锁链并没有给他留出太多的余地。如果胡乱奔跑的话会被绊倒。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摔倒了的话,就等于邀请狮子过来吃了自己。
在极度的紧张之下,在跟不可能取胜的绝望战斗的时候,国王的体力和神经都在消耗着,但是国王绝对不会自己认输。
周围突然变得有些明亮,有阳光射了下来。
缺失的太阳似乎正在慢慢恢复光辉。
跟狮子面对面的时候,仿佛已经经历了永远,但是实际上只过去了非常短的时间。但是,也许是因为眼睛已经习惯了黑色的太阳吧,还缺少一大半的太阳看起来有些过于刺眼。
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国王忍不住抬头望去。
那个东西切开天空笔直的掉了下来。
然后擦着想要扑向国王的狮子的鼻子尖,插在了地上。
野兽吃惊的再次跳了起来,处于兴奋热潮中的观众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情况吵闹起来。
“什么东西!?”
“谁扔的?”
“谁这么无法无天……”
“好像是从外面扔进来的!”
“开什么玩笑。不可能!”
“要是被阁下知道了那就没命了。”
面对这异常的轨道大家都非常吃惊,同时也因为害怕主办者的愤怒,人们都议论纷纷。
广场正中间插着一把剑。
银白的剑身散发出炫目的光芒。
“那是!”
雪拉探出身子,纳西亚斯也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从正上方掉下来的!”
不管怎么冲着天空扔,以人的腕力是不可能产生出这种轨道的。
雪拉喘息着说道。
“那是王妃殿下的剑。”
纳西亚斯表情惊恐的回过头。
“你说什么?”
“如果,那是王妃殿下的剑的话,它会自己动。”
雪拉想起王妃头饰的事情,说道。
如果说那个银环会自己回到王妃身边的话,那这把剑会凭借自己的意志行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在为王妃已经来到附近这件事感到欢喜的同时,雪拉也注意到另一件事,变得脸色苍白。
那把剑拔不出来。
如果是收在剑鞘中的话还好,但是拔出来的状态下别人是无法使用的。除了王妃以外谁都拿不起来。
雪拉忍不住叫了起来。
“不可以,陛下!”
但是,国王看到剑之后,做出了战士会做出的理所当然的反应。他立刻用脚上的锁链所能允许的最快速度跑了过去,想要把剑拔出来。
接着他便咒骂起来。
重得可怕。一动也不动。这只从天而降的剑有三分之一都插入了地面中,但是那异样的手感就好像是被缝进大地中一样。
国王的手腕,宽阔的肩膀,胸膛,以及赤裸的大腿上都显露出漂亮的青筋。
勇猛的全身都使出了力量,想要把剑拔出来。这只剑就是现在自己的利齿,是生命。
但是,渥尔这种力大无比的人,即便使出了全身力气,那把剑也一动不动。它只是固执、冰冷的拒绝着国王的手。
(不行吗……)
不能用的剑没有任何意义。就在国王想要松开剑柄的时候,他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不要放弃!)
那是王妃的声音。
“莉!?”
国王忍不住叫了起来,但是周围没有王妃的身影。刚刚的声音也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来的。
(不要放弃!我现在就过去!用那把剑!!)
“怎么用!?”
就算问了也没有回答。手中只有冰冷剑柄的触感。那是过去曾数次和国王立下誓言,代表了战士之魂,是和王妃共同战斗过的剑。
对于自视为战士的王妃来说,这是联系着她生命的东西,这把剑就是王妃的生命。
狮子再次低吼起来,窥视着这边。
被打扰了很多次它很生气。
在生死关头的那一瞬间,国王决定将最后的时间赌在这把剑上。如果拔不出来的话,自己反正也会死。他那位最值得信赖的同盟者总是超乎常理,不会让他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只要她让他使用,就应该能用。一定是自己的使用方法有问题。
国王重新用两只手紧紧握住剑柄。
他就像向神明祈祷一样,像跟人说话一样,像拜托好友做事一样,热心的说道。
“剑呀。也许你的骄傲不允许你将自己交付给别的人。也许能使用你的人只有王妃一个人。但是,你的主人因为担心我才把你放到这里。看在她的这份心意上拜托你了。现在就让我用一下!!”
狮子向这边扑了过来。
这次它真的要将国王置于自己的掌下。
国王的手被冷汗洇湿了。
“我还没有死。还不能死。虽然我并不厌恶死亡,但是我的生命决不能交给一只狮子。”
国王低声吼叫道。
国王手中剑柄的感触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变得滚烫,柔软,仿佛吸附在手掌中一样。
国王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只能看到三分之二的白银剑身仿佛初雪一般光亮剧增,接着又散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哇啊!”
“哦哦!”
观众席最外侧的人都同时叫了起来,蒙上了眼睛。
就好像太阳的碎片掉落到地上一般眩目。国王的身影和狮子的身影在一瞬间,都消失在白光中了。
“什、什么!?”
“怎么了,这个光是!”
纳西亚斯和雪拉都屏住呼吸,互相贴近,一边挡着眼睛,一边用力看着光芒的正中心。
闪光消失之后,两人看到的是在格斗场中央高举起剑的国王的身影。
虽然双手双脚被束缚住,但是国王因为再次拿到剑而满脸喜悦,他为得到能让生命延续的力量而感到满足。
因为过于高兴,国王大声叫了起来。他用力往下挥剑,一击砍断脚上的锁链。
接着翻转剑刃,在张着大嘴扑过来的狮子口中重重的划下了一个一字。
狮子的头盖骨被刺穿,剑刃甚至穿到鬃毛后面。受了这一击的百兽之王也支撑不住了。失去力量的利爪也仅仅只是在国王的皮肤上留下了一点擦伤。
面对这个发展非常愤怒的是波谢克公。
刚刚的异常现象已经从他脑海中消失了。他对于他的猎物居然得到了反击手段这件事,感到无比愤怒。
“到底出了什么事!那把剑是谁扔的!”
就算他不停怒吼,也没有人能回答他。波谢克公的护卫和观众们,都仿佛被吓到一样茫然不知所措。
观众席上刚刚的欢呼声仿佛是虚幻一般,现在是一片寂静。甚至有人畏缩不前。刚刚那谜之闪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惊愕和恐怖的神色,低头看着双手拿剑的国王和一动不动的狮子。
波谢克公满脸通红的叫道。
“唉呀!把剩下两头放出来!”
随从慌忙跑了过去,从刚刚的入口处往格斗场里放了两只新的狮子。
这两只狮子也很饿。它们一边吐着腥臭的气息一边向猎物接近。似乎国王胸前流下的血的味道让他们很兴奋。
即便手中有武器,一次面对两头狮子也很难。应该尽量避免主动进攻。
但是,跟刚刚束手无策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自己的双手握着剑,双脚可以用力的踩在地上。
这就足够了。胸前流的血和这一个多月经历的虐待,已经从国王脑海中消失了。
那个女孩正在来的路上。
手中的剑上传来了莉的心声。
虽然在两头狮子面前,虽然这里是处刑场,但是在国王眼中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起初,就像是一道光。
就像黄金色的一道疾风一般。
一只全身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生物在飞奔。
它的样子很像是人又不像是人。
那个生物用四只脚,像低飞的燕子一样,踩踏着大地。景色在风中消失。灵活的身体上覆盖着的金色被毛像绢布一样散发着光泽,闪耀着浓绿色的眼睛笔直的盯着圆形的建筑物。那强大,流畅的肌肉所拥有的全部能力都发挥了出来,为了尽快赶到这里。
那是莉。让人吃惊的是那是自己的“妻子”。
国王一边看着幻影,同时也看着现实中的情景。两头狮子分成左右两边想要夹击猎物。
国王拖着被切断的锁链快速移动,还微微笑了笑。
这种时候能够自由奔跑是多么爽快的事情呀。
不管再怎么难看都没关系。就算自己的举动并不像国王应该有的也没关系。只要在那个女孩到达之前争取到时间就可以了。
国王想起刚刚相遇的时候,从达尔卿的城池飞跃而下时的事情,想起去北之塔搭救已经去世的父亲时的事情。
那个女孩总是为了自己非常拼命。
不管那个女孩是什么,是什么生物,为了完全不相关的外人,为了一文钱好处也得不到的事情,毫不厌烦的冒着危险费心劳力。献上了无偿的爱情。
太珍贵了。心中的欣喜让胸口不停的颤抖着。
他坚信如果不认可这份美德的话,他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一定,要活着,再次,见到那个女孩。
怎么能还没道谢就死掉呢。
大概是对这个微笑的猎物感到了疑惑吧,或者是感到了一丝恐惧,本该饥饿的野兽们始终不肯发起进攻。
之前的猎物都很简单。一边散发着恐惧的味道,一边到处逃跑,露出后背,或者是想要翻越高高的围墙,最后被枪刺下来,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吃到,但是这次的猎物眼中却闪闪发光。
“干什么呢!这群畜生!”
愤怒的公爵下令向狮子射箭。
并不是真的要射中狮子,而是想以此让狮子兴奋起来。
如果要这样做的话,还不如直接射国王比较快,但是波谢克公仍然执着于自己决定的处刑方式。
本是观众的弓兵站了起来,向狮子拉弓射箭。狮子面对不断响起的破风声和射到地上的箭,感到吃惊、愤怒、兴奋的走来走去。
国王更加快速的跑动着,他一直保持着两只狮子都在自己的视线中。如果有任何一只进入视线的死角,肯定会立刻飞扑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日食已经结束了。
晴朗的天空恢复了往常一样的蓝色,太阳在天上照耀着。
观众们面对着一如往常的景色都安心下来了吧,还是被新的兴奋刺激到了呢,大家都忘记了刚刚异常的现象,口中再次喊出欢呼声。
“杀!”
“这次一定要干掉他!”
但是,这个声音中虽然有着兴奋,却已经没有了刚刚疯狂的热情。他们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在掩饰着什么。
而他们畏惧的东西以一种意外的姿态出现了。
她出现的地点让大家更加意外。
“渥尔!!”
听到这个凛然的声音,渥尔抬起头。
这次的声音毫无疑问是用耳朵听到的。
雪拉和纳西亚斯也屏息凝神,仔细倾听,就在他们听到那个能打消欢呼声的有力声音的时候,他们都难以判断这个声音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他们慌忙开始寻找。
“莉!?”
“王妃殿下!在哪——”
不只是他们。会场中的人都在寻找。
王妃就站在台阶状的观众席最外层,最高的地方。
她大概是沿着外面的圆木框架直接爬上来的吧。金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上,脸上被汗水浸湿了,肩膀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因为她爱用的剑借给国王了,所以现在没有任何武器。在强壮的士兵面前,她的身影看起来实在是太弱小,太纤细,太无力了。
但是国王却高兴得快要哭出来了。
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身影,就象征着自由和胜利。
狮子不会放过猎物东张西望的时机,缓缓靠近。
因为王妃的突然出现,一直充当观众的帕莱斯德士兵们都吵闹了起来。
波谢克公面对自己的余兴被打扰也很不耐烦的咂了一下舌头,烦躁的摆了摆手。
那是示意快点抓住的意思。
波谢克公的随从们领会了意图,向那附近的观众席送去了暗号。忠实的服从命令是士兵的法则。坐在下面的士兵们将命令传达给上面的士兵,而最上层附近的士兵为了抓住王妃都站了起来。
但是,王妃根本没有看这些人。
她既没有看接近自己的士兵,也没有去看国王附近的猛兽。
她眼中映出的,只有刚刚要被处刑的那个人的身影,自从那天在寇拉尔分别后,已经变得像另一个人一样的国王的身影。
接着能看到王妃的脸色大变。
就在士兵们想要将王妃围住的时候,王妃大声叫道。
“是谁把你锁起来的!!”
这声音宛如狮子的咆哮一般,响彻了整个格斗场。
想要抓住王妃的士兵们都吓了一跳,这是仿佛狮子扑过来时的怒吼。
就在大家都陷入震惊的时候,赤手空拳的王妃愤然的从台阶状的观众席上跳了下来。
她的动作,仿佛坐在观众席上的士兵都不存在一般。如果一直坐着不动就会被她踩到。所以人们慌忙往后退去,瞪圆了眼睛目送着这个小巧的身影。
她的态度过于超然,谁都不敢出手。
就连最前列的枪兵都惊呆的让出了路。
王妃跑到这里也没有片刻停息。她轻松越过高高的围墙,轻巧的跳到猛兽所在的广场中。
格斗场中的全部人员,包括波谢克公都震惊的看着她的举动。
例外的只有那两头狮子。
大概是长时间,只吃过活饵的原因,导致本能已经变得迟钝了。他们不能分辨出王妃并不是自己的猎物。附近的一头狮子露出敌意,向王妃扑了过去。
“莉!”
国王高声叫着想要跑过去。
但是小巧的战斗女神丝毫没有胆怯。
那是身体纤细的王妃和有着能折断圆木的怪力的猛兽。胜负本该不言自明。
王妃不知抓住了飞扑过来的狮子的什么地方。一瞬间,王妃似乎把狮子举了起来,但是她的双脚仍踩着大地一动不动。
发出丢人的惨叫声被甩开的反而是狮子。
狮子虽然四脚朝天摔到地上,还是想要跳起来,想再次冲过去吃掉这个奇怪的猎物,但是王妃自己先动了起来。
她的轻盈的动作和飞快的速度就像燕子一样,但是攻击沉重猛烈的程度却不亚于狮子。王妃躲过了狮子拥有致命破坏力的利爪和尖牙,用跟大型猛兽比起来仿佛像是小婴儿一般的拳头,从很低的位置击打巨大的下颚。这是能让狮子的身体瞬间飞到空中的强有力的一击。
狮子终于发现实在是打不过,慌忙逃跑。
而观众席上也发出了惨叫般的呼喊声。
但是,一切并没有就此结束。小巧的王妃向另一头狮子走去。
那是非常普通的步伐。
本该立于所有动物顶点的猛兽,面对王妃的接近,不由得往后退去。
王妃并没有允许它这样做。快步跑了过去。
狮子慌乱的团团转。它从没见过什么生物敢这样轻松的接近它。
迟钝的本能告诉自己这应该是猎物,但仅存的一点点野性告诉它快跑。最后,后者占了上风,狮子转过身跑走了。
王妃也跑了起来。追上了狮子,单手抓住狮子的鬃毛,将它按在原地。
现在也称不上是什么百兽之王了。这是抓猫的手法。
数千人的观众席中都发出了难以形容的呼喊声。
那是恐怖的喘息声,是祈求饶恕的祷告声。
坐在高处的波谢克公也吓住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酒杯已经被他扔到了地上。
“什、什、什……”
他已经说不出完成的话了。
波谢克公很清楚狮子强大的力量和锋利的牙齿。
之前无数的男人都屈服于这份力量之下,可眼前的光景却恰恰相反。本应狰狞的猛兽像被驯服的狗一样趴在地上。另一只大概是害怕这个人,不敢接近。
那还是个年轻的女人。还只是个小姑娘。
波谢克公当然不知道这是谁。
那是德尔菲尼亚王妃,格林迪艾塔-莱丹。
按住狮子的王妃环视了一下台阶状的观众席。
一瞬间,她的视线跟雪拉和纳西亚斯的视线汇合了。
但是,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应该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王妃也没有跟这两个人说话,她好像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尖锐的质问道。
“将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当成罪人,想让他被这种东西吃掉的家伙!干脆的报上名来!!”
当然没人回答。但是,会场中的眼睛都望向波谢克公所在的贵宾席。
王妃绿色的眼睛像锐利的箭一样射向波谢克公。
波谢克公因为害怕缩成一团。
“啊,啊……”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惨叫,从椅子上跌落,试图爬着逃走。
王妃并没有默默的看着他逃走。
她做出了让在场的全员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的举动。
她让趴在自己身边的狮子站了起来,拽着它走到波谢克公所处的贵宾席的下方,接着猛地抓住狮子的鬃毛,用力往上扔了出去。
狮子很有气势的飞了出去。它巨大的身躯划破天空撞到围墙上,因为重量太重,将板墙压塌了,狮子就这么掉在了屏住呼吸围观的士兵中。
“哇,哇啊!”
“呀啊!”
最吃惊的应该是突然被扔上来的狮子吧,士兵们也都跳了起来。
王妃望向另一头狮子,但是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这只猛兽似乎想要尽量远离这个有着人类身体不明底细的东西,冲着同伴压坏的围墙的缝隙,自己跳了上去。
两头狮子在恐惧的驱使下,在满是人的观众席上奔跑。
而人类则陷入了更加恐慌的状态。
抢兵们丢下枪,弓兵们丢下弓箭,步兵庆幸自己活动轻便,第一个跑了出来。人们都涌到狭窄的出口处。被后来的人挤压,踩踏,到处都回响着末日般的惨叫声。
在这狭窄的场所中,数千人同时丧失了理性。这是非常可怕的惨剧。
其中,原本要处刑的地面上,是唯一和平的地方。非常空旷。
没有人想要跳下来,从地面上的便门逃走。一般来说,水都会往低处流,人也会往空旷的地方走,但是谁都没有过去。都集中在狭窄的过道上。
这是一种非常明显的暗示。
这意味着袭击大家的冲击和恐惧,让他们拼命想要逃走的原因,并不单纯是因为狮子。
他们并不是因为害怕被猛兽吃掉而逃跑。而是对于这个有着少女身体的怪物感到恐惧。
他们无法忍受这个怪物呆在自己身边,拼命想要逃跑。
这也是没办法的。面对这种超越想象的事情,是不可能保持冷静的。
不过,只有即将被处刑的牺牲品一脸平静,把剑拿在手里,茫然的看着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般的观众席。
“这真是……就算是遭受了大军的奇袭,也不会闹得这么难看吧。”
国王忍不住沉吟道。那是一种作壁上观的心情(只不过准确的说是在低处观)。
王妃愤然的走了过来。果然呼吸急促,满头大汗。
但是,她脸上还有愤怒的神色。而且是相当生气。她从国王手中抢过自己的剑。
“把手伸出来。”
面对怎样的折磨都不曾屈服的国王,听到这个命令乖乖的伸出了手。王妃调整了呼吸,一击斩断了锁在男人手上的锁链。
这样终于能够自由行动了。
双手双脚上还带着沉重的铁链,像罪人一样半裸着,而且浑身是伤,国王以这样的样子低头望着自己心爱的妻子,非常认真的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不想离婚,不知道我是彻底的笨蛋,还是神经麻痹了,你觉得是哪一个?”
不声不响的王妃脸上只有眼睛在闪闪发光。她在笑。
“国王离婚的话,太不体面了吧。”
“是吗。体面吗?”
“我倒是无所谓呀。你要是想离婚的话,随时都可以去神殿,撕毁结婚证明书。”
国王摇了摇头。
“没有比你更好的王妃了。你就是我的胜利女神。”
国王发自内心的这样想。
军神巴尔德和他的妻子哈米娅是一对非常奇怪的夫妻。
哈米娅是个相貌丑陋,非常唠叨,忌妒心很强的女神,所以平日她的丈夫巴尔德总是对她敬而远之。但是,在战场上,哈米娅的存在就像暗夜的光,是友军的力量。她就像活动自己的手脚一样巧妙的操纵军队,能像捡起脚边的小石头一样轻松的把握胜机,不管是多么困难的战斗都会在她的引导下走向胜利。
而只有在这种时候,巴尔德才会将他全部的爱情和感谢献给他的妻子。
哈米娅绝不会为了自己战斗。
她的出阵,她的手腕,她的奇迹,都是为了让自己的丈夫取得胜利。关于她是好妻子还是坏妻子这方面,有很大的意见分歧。
王妃说道。
“在这种意义上,你就是我战斗的理由(你就是我的巴尔德)。”
王妃自己既不想要名誉也不想要权力。领地和金银也没有什么必要。只要能保护自己的生命就足够了。
但是,她不想让这个男人身陷灾厄之中。
她不想失去这双能够毫不畏惧的触摸自己的手,还有他温柔的眼神。也不想让他受伤。
从近处看去,国王的脸颊深深凹陷,勇猛的身躯也剧烈消瘦着。到处都有鞭打的痕迹,还沾染着一股腐败的水和湿气的味道。
手铐下面的手腕上,青紫的皮肤已经裂开,伤口周围的肉翻了起来。
这讨厌的道具肯定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直铐在国王手腕上。
绿色的眸子上涌出一股类似于痛苦的阴影。王妃的怒火更加猛烈的燃烧了起来。
“绝对,知道吗,绝对,要把这些还给他们。”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为此首先要从这里逃出去。虽然现在是一群无人统帅的混乱群众,但是一旦他们重新统一起来就不好办了。那就完全被包围了。
“陛下!王妃殿下!”
“哦,纳西亚斯。”
“雪拉!”
国王和王妃高兴的叫起来。
忠实的朋友们手中都拿着刚刚抢到的武器,跳到广场上,往这边跑来。
主仆二人组终于握着手实现了感动的再会。
纳西亚斯满脸通红,眼睛也闪闪发光。雪拉几乎是眼泪汪汪的。
互相都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现在不是时候。纳西亚斯将抢来的剑交给国王,四个人一起,往刚刚国王走过的拱门型通道跑去。
这里也很安静。没有人。但是,外面却是一片混乱。
“怎么办?咱们只有四个人。”
王妃问道,国王认真的回答。
“我觉得你只要一露面,对方肯定乖乖让出一条路来,不行吗?”
“不行啊。刚刚在观众席里的人还好说,对外面那一万军队可不管用。要是被围住了就完了。”
“不,所以说你一个人把那些家伙都干掉。”
“怎么可能,笨蛋。”
“不行吗?我还以为你不只能一骑当千,还能徒步单手对抗一万军队,只要打中了,就能一下子干倒一大片……”
“我要揍你啦。”
因为王妃的声音中很有气势,国王也老实的闭上了嘴。
雪拉拼命忍着笑。
这些人还和原来一样,这让他无比高兴。
“纳西亚斯。拉蒙纳骑士团呢?”
“在艾格特。”
纳西亚斯简单的解释了这段时间的事情,说到他假扮成背叛者,以参观处刑的名目来到这里,国王高兴的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真是很像纳西亚斯你会用的大胆的手段。表弟呢?”
“应该在比尔格纳。至少两天前还在。”
“不过这里到底是哪里?我的处刑在几天前就传出去了?”
此时纳西亚斯和雪拉还有王妃讨论了起来。
使者来到格拉哈姆卿的宅邸是三天前。
王妃得知处刑地点也是在那个时间,不过得知处刑这件事还要再早上三天。
“每个阵地上都有传言,可是地点都非常的随便。既不是这里,也不是那里,跑了很多地方,本来以为终于找到了,结果想一想就觉得倒霉。被假货骗了。”
“假货?”
“——没什么。对了要怎么办?抢几匹马强行突破吗?”
国王露出思索的样子,环视着自己身处的地点。
虽说是通道,但是两边没有墙壁。框架就直接暴露在外面。格斗场的根基是非常复杂的构造,从这里甚至看不到外面的风景。
也就是说,外面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就呆在这里吧。”
“渥尔?”
“建筑物周围都是帕莱斯德军。我不觉得能以这种状态突破。现在呆在这里不动比较好。”
说完国王真的坐了下来。
“今天的处刑事前就传出去了。因此,多亏了我最爱的妻子,我能活到现在……”
王妃毫不留情的敲着满身是伤的丈夫的脑袋。
“——喂,莉。我现在可是伤患。差不多行了。也就是说,到了今天就没有人质了。那就没有守在比尔格纳的必要了。也没有必要一直呆在塔乌。而且,纳西亚斯即便是背负背叛者的污名也要来这里救我。也许不能期待我的表弟和伊文也做出同样的事情,可是……”
王妃认真的说道。
“如果不期待的话,那两个人肯定会非常生气的。”
确实如此,雪拉心想。
波谢克公好不容易才从格斗场跑了出来,他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着跑回自己的营帐中。
这是位于四方形军队北边的阵地。
如果德尔菲尼亚军出现的话,应该会从南方或者东方出现,所以他将本阵放在了危险最少的地方。
逃回安全的地方之后,即便波谢克公在身边安排了很多强壮的护卫兵,可他依然面如土色。
他也是大军的将领,曾经数次经历过战斗。应该有着相应的胆量,但是他却止不住的颤抖。
那双眼睛。那双绿色的眼睛。那是魔性的眼睛。
他觉得那双眼睛似乎还在什么地方看着自己。
不管怎么驱赶,那双眼睛总是在身边不肯消散。
他已经忘记没能对国王处刑一事,想下令全军撤退。不然的话,那个怪物一定会杀了自己。
撤退!这句话刚刚来到嘴边。传令兵便慌忙跑了进来。
“报告!北边出现不熟悉的战旗,正在接近中!数量大约五千!”
“从北边!?”
波谢克公大吃一惊。
“不是德尔菲尼亚军吗!?”
“看起来不是。旗帜上分别染上了红绿两色,装备也不统一。”
这来自意想不到的方向的袭击让波谢克公愈发狼狈,但接下来的情况又给了他一击重创。
这次是南方的阵营传来的。脸色铁青的传令兵连滚带爬的报过来汇报。
“报告!德尔菲尼亚的大军正在接近中!数量大约一万五。马上就要到这里了!”
波谢克公跳了起来。
“马上就到是什么意思!没有派出斥候吗!?”
“派了!派了好几个人,但是奇怪的是从今天早晨就没有任何报告传回来了,接着敌军就出现了!距离不足一卡提布!”
传令兵的声音已经是惨叫了。
波谢克公的脸色血色尽失,茫然的站在原地。这一切简直就是噩梦。
他本来预料到德尔菲尼亚军会出现。
但是,在斥候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居然让一万五千的军队接近到如此之近的距离,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非使用了隐身的魔法,不然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阁下!我军进入交战状态!”
“请下达指示!”
战况报告不断传来。每一个都显示状况对帕莱斯德极为不利。
身为总大将的波谢克公,呆立在原地,茫然的听着自己军队所处的危机。




本帖最后由 kami1120 于 2019-6-5 10:52 编辑


10
在半裸的国王面前,迪雷顿骑士团长什么都没说。
既没有再会的寒暄,也没有庆祝平安无事的祝福。精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独立骑兵队队长只是沉吟了一声。蓝色的眼睛仿佛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童年玩伴身上留下的悲惨的痕迹。
嘉兰斯和阿斯迪恩也因为这过分的事情而面无血色。两个骑士团的团员都没出声。
敏兹的尼切利卿惊愕的站在原地,萨沃亚一门的蒙顿卿也丢掉了平日的稳重,不停诅咒着帕莱斯德。
就连塔乌西峰都头目们都皱起了眉头。
而国王本人却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向友人们伸出还带着镣铐的手。
“虽然这个样子有些不太好,不过我可以抱一抱这些赶来救我无可替代的朋友吗?”
巴鲁默默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国王赤裸的肩上。他丝毫不在乎军装会被血污弄脏,双手紧紧抱住了浑身是伤的表兄的身体。
始终沉默不语。
伊文蓝色的眼睛像冰块一样闪亮着,他简短的问道。
“伤势呢?”
声音有些颤抖。
国王摇了摇头。
“没什么大事。没有看起来的这么严重。不过,这个可让人受不了。”
国王轻轻举起还连着锁链发出声响的手铐。
国王的营帐立刻建好。一会叫去军医、一会叫去侍童,德尔菲尼亚阵营中一片喧闹。
总兵力两万的大军在格斗场周围驻扎。
帕莱斯德军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本他们的态度就有些动摇,面对大军的奇袭非常狼狈,还没有交战就逃走了。
国王决定立刻追击,一边听取着现在情况的报告,一边做出详细的指示。
“让寇拉尔知道我已经被救出来了。还有卡姆塞。国境就交给寇弗利,德拉将军和亨德里克伯爵立刻去支援贝尔敏斯塔公。绝对不能把伯利西亚交给坦加。同时要把全部的坦加士兵都赶出国境,不留一兵一卒。艾格特和云塞的领主们先命令他们闭门思过。抓住还在寇拉尔的坦加-帕莱斯德的使者。让近卫兵团在寇拉尔待命——现在谁留在比尔格纳?”
一名部将回答道。萨沃亚的布尔瓦特卿,博特纳穆的塞利埃卿,还有其他街道附近的领主们,总兵力五千。
“那布尔瓦特卿你带领一千兵力回到比尔格纳,剩下的人守住罗榭街道。我们就这样直接向奥维庸进军。”
一旁的书记官将这接连不断的命令全都写了下来。
在这段时间,去除国王手脚上镣铐的工作也在同时进行。这项工作非常困难。
因为不是用锁锁上的,恐怕是用结实的长钉直接钉上的。一般的工具根本派不上用场。
负责运送行李的部队送来了钢剪,最后变成了人海战术,四个大男人一起动手,终于一个一个打开了。
在慌忙的行军准备中,巴鲁一族的指挥交给了蒙顿卿,他自己则率领着迪雷顿骑士团立于前锋位置。他甚至没有向国王请示。
他的态度就认定了自己属于这里。
迪雷顿-拉蒙纳两个骑士团团长也好久未见,但是看到挚友的巴鲁表情却很冷淡。
“这个代价太高了。”
“我明白。”
“如果不是你在云塞的失误,这种事情原本不必发生。”
旁边的约修亚的脸色也变了。
这并不是纳西亚斯的错。而且最为此烦恼的就是纳西亚斯。今天他还为了想办法救出国王,不惧怕敌人的嘲笑,赶到了这个地方。
约修亚正想反驳,却被嘉兰斯单手制止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巴鲁的语气很平静,既不是在指责友人,听起来也不像是在生气。
反倒是含着一些嫌麻烦的语气。
“你负责辅佐我,后方就交给你了。”
“明白。”
“帕莱斯德那帮混蛋,一兵一卒都不让他们活着回奥维庸。”
他淡淡的说完便转过了身。
他的背影似乎非常滚烫,仿佛碰一下就会被烧伤;又似乎非常冰冷,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一旁的阿斯迪恩脸色苍白的向纳西亚斯道歉,纳西亚斯则静静的摇了摇头。
“我没能保护好陛下,这是事实。也不想辩解。——看到陛下那个样子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感到会这样了。”
他望着友人率领的大军。
“虽然我已经习惯巴鲁的戏法了,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能带领如此大军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下来到这里。”
“这次的戏法特别夸张。”
得知国王处刑的巴鲁先派出数名细作,将军队分成小队渡过泰巴河。
每个小队大概有数百到一千兵力。
他命令细作,到了今天晚上就将敌方的斥候全部抓住,同时让小部队趁夜间缓缓前进,而作为最后一道工序,巴鲁自己带领着两千的骑士团,直线向着此处进发。
小部队以随风飘荡的大鹫旗帜为目标,汇合之后,组成了一万五千兵力的大军。
这些举措都显示出巴鲁不同常人的气魄。
纳西亚斯也深深叹了口气。
“帕莱斯德也是……净做些蠢事。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想和现在的巴鲁为敌。”
“我也有同感。”
不只是迪雷顿骑士团副团长,拉蒙纳骑士团副团长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两个豪爽磊落的人很清楚那个人可怕的地方。正如他所宣告的那样,通往奥维庸的路上一定会被鲜血染成红色。
国王在营帐中沐浴完,穿上衣服,侍童为他梳好头发之后,看起来好了很多,但是却仍是无法掩饰的消瘦。
在这种状态下,国王接见了西峰的头目们。
他说帕莱斯德主张自己拥有金矿的所有权,而国王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这份矿脉和塔乌山脉,都应该属于居住在塔乌的人,
“接下来我要去奥维庸订正他们的想法。西峰一带是德尔菲尼亚的领土。这次要让奥隆承认这一事实,让领主们承认自治区,将自治权交给你们。如果你们也真心爱着自己的故乡,如果你们有身为自由民的骄傲的话,就不该把这种战斗交给别人,我觉得你们有参加的义务,你们觉得呢?”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西峰的头目们都低下头,宣誓会和国王共同战斗。
伊文简单的介绍了比思切斯、科尼森、凡妮莎。戈多并不在场。因为年事已高,他留在村子里看家。
“事情能够进展到这一步,中间稍微发生了些麻烦。有不少……可恶。”
贝诺亚的副头目露出痛苦的表情。
国王笑着,说只要结果好,那就一切都好,可他的笑容中却隐含着一些危险的东西。
“——啊,终于结束一项工作了。”
击退帕莱斯德大军,进军奥维庸,让那个老狐狸投降。如果不做完这一切就不算结束。
国王是打算全部做到的。
奥隆被评价为老谋深算。
奥维庸是建立在平原上的城镇。既没有阻隔外敌入侵的河海,也没有险峻的山路。
因为奥隆异常专注于建立首都的防卫项目。奥维庸城是有着三重防御城墙的坚固城池,整个城镇可以说就是个要塞都市。
而且,首都的路上到处都设有堡垒,可以说是一种提防。这是阻止敌军接近首都,彻底不让敌人进军的一种手段。
实际上,奥维庸城从未遭受过直接的攻击。
从设置格斗场的地点到奥维庸大约有五十卡提布。快马赶路的话半天就到了。
格斗场的事情奥维庸已经收到了报告。
奥隆的动作也很快。他立刻组织两万大军,派往通往首都路上的主要城市。
准备展开绝对防御战。
德尔菲尼亚军如果要到达奥维庸,必须攻破五座城塞和两万大军。
虽然军队数量相当,但围城战对守方比较有利。虽然德尔菲尼亚军被怒火刺激。就算他们扫平了这些障碍到达了奥维庸,那时也没有继续战斗的力量了。这边还有一万兵力,被称为难攻不落的奥维庸城耸立在那里。
奥隆打算在首都郊外干掉德尔菲尼亚军。
但是,只有这次,虽然不是纳西亚斯说的,但是他们选错了敌人。
德尔菲尼亚军已化作一团复仇的火焰。
指挥官的愤怒甚至已经感染了本该与忠诚心无缘的杂兵。这是同族之人被其他民族的人虐待之时才会感受到的同族之爱。帕莱斯德的蠢猪居然想将国王以极其卑劣的手段处刑。
德尔菲尼亚军向着奥维庸前进,而帕莱斯德军也做好了准备开始进军。
奥维庸东北大约二十卡提布的地方,和深得奥隆信赖的武将乌尔曼,在背靠城池的冰原上,两军展开了交锋。
数量相当,两军都有着充分的装备和兵力,这是士气高涨的堂堂交战。
德尔菲尼亚最前锋的是伊文率领的塔乌部队。
能在险峻山中自由奔跑的他们,在这种平坦的地形上闭着眼睛也能跑。红绿相间的旗帜散布在平原上,他们勇敢的冲向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让他们脚步动摇,包围起来。
这次的战斗对于他们来说,是关乎到是否会被逐出故乡的关键战斗。因此气势完全不同。
迪雷顿骑士团是超越了勇猛果敢的强悍集团。他们面对在盾牌中间排列了一排弓兵的坚固的阵型,毫不畏缩的从正面展开了进攻。他们似乎完全不怕像冰雹一样落下的箭雨,打坏盾牌,踢散弓兵,不给枪兵进攻的机会。就连敌军后方的骑兵队都面露怯意。
不管怎样的防御在他们面前都没有效果。勇敢的大鹫向敌人袭来,杀死敌人,接着再次袭来。
率领一万本队的是国王和王妃。
王妃比两军的指挥官还要更加愤怒。
现在的王妃已经大概知道了谁是事件的元凶。
愚蠢的妖术士想要把自己赶出这个世界,因此跟奥隆联手。
关于西边金矿的事情,奥隆恐怕也是从他们口中听说的。
王妃望着天空,回过头来。
天气寒冷。天空阴霾,德尔菲尼亚军背后吹着强风。
“点火。”
身旁的国王瞪圆了眼睛。
“在这么大的风里?”
“所以才要利用风。”
国王不解的微微歪了歪头,但是没有反对。
他命令随从准备大量火箭之后,敲响了撤退的鸣钲声。
留在本阵中的将领们都非常吃惊。脸色大变的跑来询问。
“陛下!放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在这个时刻撤退!”
“我方明明占据优势!”
全身是血赶回来的伊文和巴鲁也强烈的控诉着。
“王妃!这是你的命令吗!”
“真正的战斗才刚要开始,你想要做什么!对方肯定会趁势攻过来的!”
实际上,帕莱斯德觉得对方害怕了,所以一边高喊着,一边像波涛一般冲了过来。
而此时,王妃严肃的下令道。
“引诱敌人深入然后放火!”
大吃一惊的不是敌人反而是己方。
巴鲁和伊文都哑口无言。纳西亚斯也是如此。
众将领们都猛地开始反对。
“请、请等一下!难道、要在这么大风的情况下点火吗?”
“如果风向变了该怎么办。我们也会卷入其中的。”
“这根本不是战法。这是自杀!”
他们的意见很对,但是王妃不为所动。
“风向不会变的。至少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变。”
她的语气很坚定。伊文小声嘟囔道,这家伙果然跟天气之神莱摩尔很熟。
无论如何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帕莱斯德军就近在眼前。
国王负责指挥,王妃自己也拿起弓,射出了点着火的箭。
时间已是深秋,地点是干枯的草原。这就像是在堆满干草的山上放火一样。而且是在猛烈的狂风中。火焰和烟雾瞬间扩散,直接袭向了下风向的帕莱斯德军。
本以为胜利在握,向怒涛一般冲过来的帕莱斯德军,反而沐浴在燃烧的野火之中。
面对此情此景,即便是勇敢的乌尔曼也吓破了胆。
“什、什么!”
面对王妃下定决心的战法,友军同样吃惊。位于后方的杂兵看到前面的火焰都非常狼狈,差点准备逃跑。
因为兵力多达一万,指挥官的意见不可能立刻传达到所有人那里。他们还以为失火了呢。
但是,王妃去了。
她驾着马,在火焰后面追赶着帕莱斯德军。
热浪和烟雾似乎对王妃没有丝毫影响。
她巧妙的利用风向,躲开火焰,砍杀四散奔逃的敌人,开辟出一条道路。仿佛火焰的舞台上终于迎来了主角。
国王并没有沉默的望着这一切。他自己也骑上马,向同伴们高声喊道。
“我军的哈米娅将带领我们走向胜利!全军,跟上王妃!”
一片欢呼声响起。
帕莱斯德军在火焰的包围下,在热浪和烟雾的熏烤下四散奔逃,而德尔菲尼亚军却化身为一只巨大的生物,躲避着火焰不断前进。
事已至此,两万大军也不过是贪生怕死四散奔逃的群众。主将乌尔曼勇敢的守住城池,想要展开守城战。但是人并没有跟上来。
追随他守在城里的只有三千士兵。仅为当初兵力的十分之一。
虽然他拼命防守,但还是寡不敌众。德尔菲尼亚军像一群蚂蚁一样越过围墙,越过城池,乌尔曼在激烈的战争中被斩杀。
奥隆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而参加军事会议的其他人也是一样。
接连传来的战报,每个的内容都让人难以相信。初战败北以及乌尔曼的战死。作为首都防御据点的城池接连被攻陷。
而更大的冲击便是,奥隆亲自培养训练的军队完全丧失了战意。接连从战场上逃跑。
帕莱斯德的士兵们都经过了精心的战斗训练。
虽然不如坦加士兵凶猛,不如德尔菲尼亚士兵勇敢,但是帕莱斯德士兵绝对服从指挥官的命令。只要在优秀的指挥官的麾下按照训练行动的话,得到胜利和赏赐都不是太难的事情,这一点帕莱斯德士兵都知道。因此只要告诉他们不能跑,他们就不会跑。他们都是经过这种训练的。
但是现在他们却像一群乌合之众一样四散奔逃,而原因居然又是那个可恶的王妃。
将兵们都说那是非人的力量。在火焰中奔跑,能预测风雨,有着千人不及的力量,拿起剑骑上马那就宛如军神降临一般。甚至还有人说她能单手把狮子扔出去。
太愚蠢了。
但是,现实中,德尔菲尼亚军如怒涛一般涌向奥维庸。花费长年时间建起的要塞和军力,都被他们轻易铲平,现在都市的防御岌岌可危。
帕莱斯德阵营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束手就擒。
虽然激烈的应战了,但气势完全不同。
如果战线拉长就危险了。
事已至此,奥隆将之前的方针做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判断在此求和才是上策。
他立刻派出使者,但德尔菲尼亚的态度却极其冷淡。使者的衣服都被扒了个精光,就剩下腰上缠着一块布,双手双脚被绑上锁链回来了。
这么做的正是迪雷顿骑士团团长。
国王本人反而完全插不上嘴。
“贵国对我国国王的待遇原样奉还。贵国对一国国王所作的行径实在是极其卑劣无耻。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厚颜无耻的提出讲和,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讲和的话,先请奥隆王自己以这种样子来吧。如果没有此种诚意的话,是无法相信贵国的提议的。即便这样我们还没有提鞭打之事。还有我国主君所受的其他苦难。心存感激吧。”
被扒得半裸的使者屁滚尿流的逃回了城里,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复述了这段话。
“我数次发誓我国陛下对此事毫不知情,可……不只萨沃亚公爵,德尔菲尼亚对我国的感情都非常恶劣。”
奥隆痛苦的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抱怨都不够。
都是因为那个愚蠢的弟弟,有史以来奥维庸将第一次面临敌人的直接攻击。但是,防御战是奥隆所擅长的。即便不得不讲和,他也不会同意太过分的条件。
这样的话,一定要想办法安抚德尔菲尼亚。
众人一直讨论到深夜,但是谁也没有想出好办法,奥隆暂且结束了军事会议,苦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他没有心情让美女陪伴。也没心情享受读书和音乐。他一个人,打开了标记着中央的地图。
据说塔乌是金子的宝库。就这么简简单单交出实在是可惜。
奥隆心想还不如索性就守城开打。
如果紧密城门守城不出的话,对方肯定会趁着夜色不断发起偷袭。就在不断进攻的时候,敌人的力量和补给会渐渐跟不上。
虽然危险很大,但是说不定比全盘接受对方的要求要好。
嗯。这样也不坏。
就在奥隆独自休息的时候,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就像柔软的布一样。
就在他大吃一惊想要叫喊的时候,这张布盖到了他的嘴上。接着很有力的往后拽去,接着又突然被往前推倒。奥隆的脸被按到桌子上,背上似乎压了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不知从哪里伸出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紧紧压在他的背后。
奥隆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老鹰抓住了。
他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旁边的房间中就有服侍的近臣。可是就算想要大声呼喊,嘴却被堵上了,就算想抵抗,双手被压在背后,动弹不得。
难以相信。他以为自己在做噩梦,为什么偏偏是在他的城堡中,在他的房间中,发生这种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呢。
他的领口被人从后面拽住,他像猫一样被拎了起来,被拽出了椅子,扔到了地上。
这次是脚。自己的脚腕被绑住了。
这个工作是在奥隆躺着的状态下进行的。帕莱斯德的国王终于看到了这个在自己身上胡乱行事的可疑人士。
非常纤细。像小孩子一样的身躯。实在无法想象这个人有刚刚压住自己的怪力。
奥隆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这个可恶的人站了起来,低头望着国王可怜的样子,冷冷的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是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跟她的语气非常不搭。
奥隆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小女孩继续说道。
“格林迪艾塔-莱丹。是你们虐待了一个多月的渥尔-格瑞克的同盟者。”
奥隆剧烈的喘息着,浑身不停的冒汗。
那没有感情的绿色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这个自称是德尔菲尼亚王妃的女孩,拿出绑在腰间的长鞭,轻轻一闪。
啪,声音刺耳。
躺在地上的奥隆感到胸口被灼烧一般的疼痛,惨叫了起来。虽然他想大叫,但是实际上只发出了野兽呻吟的声音。接着背后被打了,因为过于疼痛想要转过身的时候,胸口突然被踩住,这下一动也不能动了。
现在的奥隆的脸上和眼中只有恐惧。
面对这番无礼举动的愤怒和疑惑都没有了。面对国王这种至高的存在,这个小女孩没有任何感情。既没有敬畏、也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点兴趣。对于鞭打国王一事没有任何犹豫,停顿,就像对待路边的小石块一样,这让奥隆更加害怕。
“你雇佣的妖术士都被我杀了。”
并不是雇的,因为疼痛而昏沉的大脑这样想着。
女孩踩着奥隆的胸口,弯下身子,盯着因恐惧而一动不动的支配者的脸。
“你觉得我为什么不杀你?”
这句话比刀剑更加锋利,直逼奥隆的喉咙。
身为国王君临一切,能征善战的奥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生命危机。
这个女孩背着剑。能像小孩碾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的剥夺自己的生命。
但是女孩并没想把剑拿在手中。
那绿色的像猫一样的眼睛,在微微笑着。
“因为我随时都可以杀掉你。”
她从奥隆胸口抬起脚。轻轻转过身,消失在隔壁的房间了。
那里应该有近臣。那里应该塞满了为了保护奥隆安全的强壮士兵。
可是,没有任何骚动。
奥隆躺了一会没有动。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服。刚刚的冲击和恐惧剥夺了他全身的技能。
他调整着混乱的呼吸,使用不自由的手脚勉强站了起来。站不直。
身体摇摇晃晃的倒在椅子里,接着整个椅子都倒在地上。
安静的房间中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音,旁边房间的近臣赶了过来。
但是,他们看到房间里的样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们的主君双手双脚被绑着,还被堵着嘴,以世间罕见的奇怪样子趴在地上。
大家当然会呆在当场。
奥隆焦急的等待他们回过神来,让自己的手脚重获自由。
堵在嘴上的布被去除之后,奥隆立刻问道。
“刚刚那个女孩呢?”
虽然他很想装成很有威严的样子怒吼,但是也只能让声音不发抖而已。
“女孩是指?”
“就是刚刚从这个房间出去的。通过守备室的那个女孩。”
四个士兵茫然的互相看了看。
“没有人过去呀……”
那是发自内心觉得很不可思议的语气。
“别胡说了。她应该就从你们眼前走过去了。”
但是他们的反应依旧。完全不理解陛下在说什么,疑惑的歪着头。
奥隆现在才感到浑身发冷。胃里好像塞满了冰冷沉重的石头。
奥隆并不知道法罗德一族经常使用的药草。
当然也不知道,闻过这个东西的人,感知会变得相当模糊,就算眼前有人走过也注意不到。
他只能认为那个女孩使用了魔法突然出现,又使用了魔法突然消失。
他甚至怀疑刚刚是不是在做梦。他想让自己这么相信。
但是,奥隆的身体上的疼痛却在告诉他刚刚的一切都是现实。皮肤被撕裂,留着血的鞭打痕迹,胸口和背上都有。
医生被叫来进行治疗。主要负责身体调理的医生看到奥隆的伤势大吃一惊,战战兢兢的询问理由,但是奥隆却沉默不语。
接着动员了全部负责夜间警备的士兵搜寻城内,当然没有任何异常。
已经完全没法睡了。
奥隆整整一夜没有合眼,迎来了早晨。
这一个晚上,看起来就老了十岁。
吃早饭的时候他的手都在颤抖。
那个女孩就在奥维庸城墙外面。
无论何时都能潜入城内。
说什么都要讲和。
不可能立刻找到方法跟这种可怕的敌人战斗。必须争取时间。
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放弃塔乌了。
但是,即使如此德尔菲尼亚可能也不会接受。饭量一直很好的奥隆,早晨几乎什么都没吃,一直在拼命思索着,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报告。
是一直行踪不明的波谢克公还活着的消息。
“什么!弟弟回来了!”
奥隆随意结束了早餐便冲了出去。
等在会客间的波谢克公脸色苍白。他知道兄长肯定会因为这次事件严厉追究自己的责任。但是,波谢克公也有理由。其中最出乎预料的就是那个小女孩。
他完全忘记了在战争开始之前,自己曾轻蔑的说那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不停的感叹说不可能跟那种怪物为敌,但是他的兄长完全没有听他的辩解。
不知道会被说些什么,他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兄长的处置,但是奥隆却露出了满脸喜色,握住他的手迎接弟弟归来。
“弟弟!你终于回来了!你居然能活着回来。啊,太好了。就这样!”
看到奥隆的样子波谢克公大吃一惊,但是也有些开心。原来自己还没有被兄长抛弃。
“不胜惶恐。我一定会弥补这次失败。”
奥隆笑着摆了摆手。
“不用不用。不用做这种事情。你只要能活着回来就好了。大功一件。”
“哈……?”
“弟弟。你为了我,为了我国,愿意献上自己的忠诚吗?”
“那是当然的。”
“嗯,嗯。我也这么认为。他们不会让死人承担责任的。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为何如此高兴,奥隆用双手盖住弟弟的耳朵捧住他的脑袋,认真的望着弟弟的脸,满意的笑着。
“只要把你的脑袋交出去,一切就能圆满收场了。”
波谢克公被处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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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看到帕莱斯德送来的脑袋,渥尔-格瑞克吃惊的露出了冷笑。
虽然自己曾遭受这个男人的残酷对待,但是自己并不很他。也无意要求处罚对方。他笑是因为别的原因。
渥尔身旁的迪雷顿骑士团团长同样冷笑了起来。
“之前是长男。这次是弟弟吗。这个老狐狸。”
国王也有同感。
为了自保将所有责任都推给部下,老大则装成一概不知的样子。不论身份高低,古往今来,这种事情都非常常见,但是,能沉着的砍下弟弟的首级,这种神经实在让人吃惊。
但是,这对于德尔菲尼亚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
虽然现在德尔菲尼亚军占据优势,但是毕竟奥维庸是帕莱斯德引以为豪的要塞都市。就连巴鲁也不认为能凭这些军力就将其攻陷。
如果想完全压制对方,需要大量的时间、物资以及兵力。想到东边的威胁,进行如此大动干戈的战争并不能算是个好主意。更重要的是在胜利之上取得胜利,因此要在有利的条件下缔结和约。
而对帕莱斯德的使者表现出高压态度,也是为了让对方能够让步。
在此之上,渥尔-格瑞克提出的条件正是帕莱斯德曾经想要强加给德尔菲尼亚的条约。认定塔乌西峰是德尔菲尼亚领土。重新设定关税和货币市场的变更,拆除国境周边的要塞。
但是,还不止如此。渥尔-格瑞克要求了新的领土。
之前两国以泰巴河为国境线,现在提出以潘达斯河口至塔乌,国境线向西移一卡提布。也就是说,想要完全得到泰巴河。
面对这个要求帕莱斯德的首脑阵营也面露难色。
这不仅是要割让领土,今后还必须向德尔菲尼亚支付泰巴河的使用费。
帕莱斯德也明白,既然已经被逼入如此境地,必须遗憾的做出让步,但是奥隆对于领土的执着比一般人要强得多。
进行交涉的使者本以为,奥隆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这个条件,但是奥隆二话不说便接受了,他还催促说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可以接受,重要的是要尽快缔结和约。
使者满脸莫名其妙的回到德尔菲尼亚军中,回答可以接受刚刚的条件。
国王满脸正经的听完汇报,但是在使者离开之后,却笑了起来。
他开心的说道,“金银老鼠的把戏起作用了吗?”
他指的是王妃和她的随从。
从城墙外面看的话,奥维庸城非常深,而且耸立着三层坚固的防御城墙。单是其规模就远在寇拉尔城之上。
如果不是老鼠的话,根本不可能自由进出这种地方。
不过,王妃的目的并不是想促成谈判。
“如果不那么做的话,就咽不下这口气。”
王妃的语气有些痛苦。
但是,这件事确实让奥隆胆战心惊。
正式的讲和开始了。
两国使者往来数次,对条文进行微调,制作标记着新国境线的地图。
在这段时间,德尔菲尼亚军驻扎在奥维庸城外,但到了第七天,寇拉尔的使者到了。他报告了坦加方的战况。
在卡姆塞布阵的军队听说国王被救出异常高兴。德拉将军和亨德里克伯爵一扫之前的忧郁,立刻向伯利西亚进军。而正在进行攻城战的坦加军队,正在对付棘手的贝尔敏思塔势力的抵抗,突然背后遭到偷袭,慌忙败走。而东峰的塔乌势力也异常活跃,将卡姆塞的坦加军队全部赶出了国境线,并追击进入坦加境内。现在,坦加方面已经要求讲和。
非常充分的战果。国王非常满足,他回信说将交涉全权交给布鲁库斯。
接着七天后,德尔菲尼亚和坦加正式签订了和约。
德尔菲尼亚得到了所有的好处,但是帕莱斯德也没有默默接受。他们一直到最后都装模做样,虽然并没有说出口,但是他们的态度就是在说,这本来都是我国的东西,没有必要割让,但是为了为波谢克公的独断专行以及残忍行径道歉,所以才特地献上的。
从头到尾都是个狡猾的狐狸。
但是,即便如此,也可以主张这次条约是正当的。
德尔菲尼亚军意气昂扬的凯旋返回寇拉尔。
市民们热情的出来迎接,寇拉尔市内一片祭奠般的热闹。宰相布鲁库斯和阿诺侯爵非常感慨的跪在国王面前。
此时,跟坦加的和约已经缔结。
对方接受了包括塔乌东方在内,卡姆塞的另半边都加入德尔菲尼亚领土这种破格条件。
这也是因为入侵坦加的塔乌势力和德拉-亨德里克势力的活跃表现,卡姆塞的城池和要塞接连陷落,而他们的迅猛攻势,让佐拉塔斯感到危机,认为不得不做出如此退让。
也许他们也跟帕莱斯德想的一样,认为先中止战斗,从长计议比较好。
大国之间的战斗很难以一方将另一方完全击溃告终。一般的规律便是,一半通过战斗,另一半则通过谈判,来得到互相想要的东西,这也是非常聪明的方法。
总之,中央暂且恢复了和平。
凯旋归来之后便是论功行赏。
国王终于在此时公开了塔乌的秘密。他态度庄严的表明,今后将认定塔乌为自治区,塔乌的金银会有一部分献给国家,而想夺取独占这些财宝的人将被视为国贼,受到处罚。
没有任何人反驳或表达不满。
巴鲁、伊文、塔乌的头目们,负责看家的人们,在郎邦活跃的人们,都收到了表彰,特别受到赞扬的是拉蒙纳骑士团团长。
国王表彰了纳西亚斯的忠心,虽然在战场上他只是负责支援迪雷顿骑士团,并没有其他功劳。
国王夸奖纳西亚斯在云塞败战之后到国王差点被处刑的这些日子,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恪尽忠义,作为在最痛苦的时候最为勇敢战斗的骑士,为了表彰这份荣耀,将自己心爱的大剑送给了他。
结束仪式之后便是宴会,面对国王的担心,巴鲁帮个大忙。他亲切的抱住纳西亚斯的肩膀,称赞了他非常像样的背叛戏码。
如果还有人向纳西亚斯投来奇怪的视线的话,他就一个眼刀过去,二话不说让对方闭上嘴。
面对自己挚友像护仔的老虎一般的举动,纳西亚斯只能苦笑。
“不要这么威胁别人。我没关系的。”
“不。这种事情如果不好好处理的话,将来会有影响的。不过,表兄,王妃怎么样了?一定要给我讲讲她把狮子扔出去的故事。”
是的,最应该被表彰的人——王妃却不在这里。虽然她一直都对表彰没什么兴趣,但是她毕竟在营救国王一事上立了大功。
国王也表情困惑的说。
“是啊,我也拜托她说,你是主角,就今天一天你一定要露个脸……该怎么说呢,她的样子非常没精神。也许是身体不舒服吧。”
不只是巴鲁,连纳西亚斯都瞪圆了眼睛,笑了起来。
“这可真罕见。”
“这真是铁打的汉子也会病倒吗?”
国王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从凯旋归来之后便是如此,在战斗中仿佛烈火般的激情消失了,总是在发呆。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也只是回答没事。
询问她的随从少年,对方也只是回答不知道。
虽然很担心,但是德拉将军和亨德里克伯爵都无限感慨的跟自己说话。罗莎曼德也是这样。
夏米昂也在。东峰的塔乌头目们也在。
大家都湿润着眼眶,说您平安无事就好,接着伸出手,国王也感激的回应着。
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表现的忠节,是多少钱都无法买来的。
巴鲁和罗莎曼德,伊文、吉尔和其他的同伴们,在东边和西边战斗的人都前来汇报战果。
亨德里克伯爵满脸通红的说道。
“陛下。帕莱斯德真的用鞭子抽打您了吗?”
“嗯。是真的。不过我的身体坚硬的像块石头,皮肤也结实得像皮革,现在如你所见,精神得很呢。”
“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吗!唉,真是遗憾!要是我在场的话!”
阿诺侯爵笑着安慰这位老英雄。
“说什么呢。不正是因为亨德里克伯爵在坦加的活跃,让佐拉塔斯感到了威胁吗。不像我一直留在寇拉尔看家。”
“不,看家的任务是最重要的。”
大家都发表了相同的看法。贝诺亚的吉尔半开玩笑的闭上一只眼睛说道。
“能得到泰巴河实在是太好了。这可是运送金子的绝好路线。从塔乌西峰沿河而下出海,两天就能到寇拉尔。”
周围的人也感叹道。
“原来如此!”
“不愧是陛下……”
“等着瞧吧。奥隆。你就望眼欲穿的看着我们在你眼皮子底下运金子吧。”
“不过……”
德拉将军突然低声说道。
“云塞和艾格特要怎么办?”
“绝对不能原谅他们!”巴鲁说道。
顿时周围也响起了赞同的声音。
有人认为,绝对不能原谅主犯达尔卿和格拉哈姆卿,有人认为其他领主也是同罪,大家意见不一。
国王也认真倾听着臣下们的谈话。
王妃此时在魔法街。
即便是这条平时看都看不到,也无法进入的路,也会像这样为王妃敞开大门。
这是那位老婆婆家里。是充满了蛊惑香味,非常狭窄却又让人平静的不可思议的家。
“你没有冲动行事是对的。”
带着黑色头巾的老婆婆说道。
“西方的术者们就算集结全部力量,也不可能将这里和王妃所在的世界完全连接起来。如果他们能做到的话,用不着他们说,我早就第一个带头把王妃送回去了。”
似乎老婆婆看到了全部的始末。
王妃的表情有些疲惫又有些吃惊。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你想责备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你?这不是我能做的事情。就算那些人能做出‘门’……”
老婆婆的语气很悠然,却又带着一丝严肃。
“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也只不过是能透过玻璃看到对面的景色而已。如果,王妃你跳进去的话,你的身体肯定会碎成粉末。”
“嗯,我也猜到了……”
王妃的声音非常没有力气。
老婆婆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笑了起来。
“举世无双的妃将军也有弱点呀。”
“……那个同伴吗?”
“是啊。虽然只是映出了身体,不过他真是个漂亮的人。他叫什么?”
“路。这是除我以外的人的称呼。我的话,他是斑鸠的路法。”
王妃的语气很坚定。
老婆婆点了点头,搅动着锅里的东西。
“这真是古老的风俗呀。只让交心之人称呼真名。其他人只能称呼通用名。嗯……莉也是通用名吧?”
“没有那么夸张。”
“是吗?不过你不喜欢别人叫你的真名吧?”
王妃叹了口气,用力的挠了挠头发。
“那倒没有。只不过,他让我这样做的……”
“哦?”
老婆婆似乎很有兴趣。在黑色头巾的阴影中,投来了像针一样锐利的视线,窥视着眼前的人。
“我居然会上那种当……太不像话了。”
王妃沉吟道。
“哪里。正因为是王妃才能识破啊。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所有的条件,这可是一生难得一次的大规模法术。”
“不是的。我居然有一瞬间……认为那种假货是真的。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
老婆婆带着黑色头巾的脑袋微微歪了歪,裂开没有牙齿的嘴笑了起来。
“也就是说,你很后悔,一不小心用真名叫了那个假货吧。”
“一辈子的耻辱。”
王妃抱着脑袋认真的沉吟着。
“我居然会……如果是四年前的话,不管以什么姿态出现我都能看出来的。不管变成谁,我都绝对不会被骗的。”
“不要这么责备自己。你毕竟也离开故乡很久了。因为过于思念,所以被相似的人吸引,这也没办法的。”
“哪里像了。一点都不一样。所以才丢脸。”
“哎呀哎呀。这可真让人为难。我以为既然借用了样子那看起来应该就是一样的呀……”
“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面对认真起来的王妃,老婆婆又笑了笑。
“你想回去了吗?”
王妃没有回答。
她摘下了额头上的头环,默默的望着上面和自己眼睛颜色一样的宝石。
论功行赏之后又过了数天。
这段时间,国王一直忙于处理各种善后事务,没时间去西离宫,但是王妃的侍女恭敬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请求面见国王。
果然还是侍女的衣服比较适合他。
国王每次见到雪拉漂亮的“女孩子样”都非常佩服并开口说“哦,今天也很美呀。”
但是,今夜却不同。雪拉的表情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让其他人离开后,他单刀直入的说道。
“王妃殿下不肯吃饭。”
“哎呀?”
听到这句意外的话语,国王有些不知所措。
王妃就算不在西离宫吃饭,也会在山里或者城镇中,自己吃想吃的东西。
但是,雪拉的表情却很认真。
“自从回到西离宫之后就一直这样。既不肯吃饭,也不肯休息。已经在房间里呆了五天了。也不怎么动。”
“五天?”
“是的。就算是他身体也受不了啊。虽然我说过好几次……”
“先不说不吃东西,为什么不睡觉?”
“她说睡不着。似乎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情……”
“她不肯说吗?”
“是的。她只是说没什么事……”
国王坐在政务室的椅子上,思考了一会。
“整整五天不吃不喝的话,我前几天才亲自体验过……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国王沉吟的时候,身旁的蜡烛在不停摇摆。
不过明明没有风。
国王感觉到异样抬起了脸,不知什么时候,房间的角落里坐了一个人。
带着黑色的头巾,看不清脸和身体。
“原因呀,国王,是乡愁。”
如果此时有他人在场的话,一定会吓得惨叫起来吧,但是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国王和雪拉都非常熟悉,这种突然出现,突然平静的开口说话的东西。
“老婆婆,不要吓唬我。你从哪里进来的?”
国王也坐不住站了起来。
老婆婆仍然维持着坐禅的姿势,抱着胳膊。
“在你面前的我,只是生灵而已。我正坐在自己家里跟你说话。虽然这样做也有些违反规则,但是请原谅我吧。”
国王身后的雪拉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如果是死灵的话,他知道好几个,生灵还是第一次见。
“你刚刚说乡愁。那就是王妃烦恼的原因吗?”
“是的。王妃是个过于勇敢的勇敢的人,但在面对亲近之人的痛苦之时,非常脆弱。而且,这次和你那次不同,这次她没有任何办法。”
老婆婆简要的说明了术者们想要将王妃赶回自己世界的企图。
如果事情已经结束的话似乎就可以说了。
“王妃称呼那个人为同伴。那些笨蛋们最后这样说。——你思念的那个人,因为过于担心你,都快要疯了。恐怕就是这句话,让王妃放心不下吧。”
国王歪头思考了一会,接着诧异的说道。
“——她明知那个同伴很痛苦,自己却不能赶过去,所以很烦恼?”
“是的。但是,如果王妃落到这里是上天的定数的话,那回去的时候也要听从天命。因此,国王。现在拯救王妃是你的任务。”
国王吃惊的摊开双手。
“我能做什么?不是自夸,关于魔法我一窍不通。异世界也好,其他别的什么也好……我也没办法连通啊。”
“那是肯定的。谁也没直望国王能做这些事。可是,国王。王妃说你是她的同盟者。那么,对于你来说,王妃是怎样的存在呢?只不过是非常方便,会非常努力的为自己带来幸运,发色不同的生物吗?”
国王眼中顿时闪过愤怒的神色。
他愤然又坚定的说道。
“看在我们之前的交情上,你刚刚说的话就算了。但是,如果你再说出同样的话,即便你是魔法街的人,我也不会原谅的。做好送命的心理准备吧。”
老婆婆的生灵恭敬的低下头,道了歉。
“国王。你担心王妃的心情很可贵。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了。现在只有你才能救王妃。”
说完老婆婆的生灵便消失了。
剩下国王茫然的用手按住了额头。
自己到底能做什么?
如果那个女孩面临危机的话,那么只要自己可以做到,那自己什么都会去做。
但是,即便是头戴王冠,可自己也只是普通的人类,自己能做什么呢?
思考之后,国王突然回过头。
雪拉吓了一跳望向国王。
“你确实做过刺客、密探、细作这种工作吧?”
虽然对方说的非常直截了当,但雪拉还是点了点头。
“我并不是自夸——但确实如此。”
国王跟雪拉轻声说了些什么,听完之后雪拉瞪大了眼睛。
“那个,我确实有……”
“准备好。说不定对现在的莉管用。”
“可、可是……”
少女一般的脸看起来变得苍白了。
“我没有说让你做。你只要准备好就可以了。放在哪了?”
“那个……”
“西离宫吗?”
雪拉颤抖着点了点头。
国王跟着雪拉,来到了西离宫。
这是有些寒冷的晚秋夜晚。
月光明亮,好像白天一样。
登上本宫后面的小路之后,便能看到在伦布郎森林怀抱中的石制建筑。
国王径直前往了王妃的寝室。
月光从敞开的窗户照射到室内,将房间内照得很亮。没有必要点灯。
王妃抱着单膝坐在窗边。
她呆呆的望着天空。
“怎么了?”
说话之后她的反应也很迟钝。只是缓缓的转动脖子回过了头。
国王觉得心里发冷。
是因为这几天都没有吃饭吗,还是因为在青白色的月光照射下呢,王妃的面容似乎变了很多。
被照得苍白的面容有些慵懒,有些忧郁,眼中也没有光芒。皮肤仿佛都是透明的。
实在难以想象,在格斗场中背冲着阳光骄傲闪耀着的美丽身姿,和眼前的是同一个人。
“……什么怎么了?”
“雪拉很担心你,既不肯吃饭也不肯睡觉。”
“她太夸张了。我就是想些事情而已。”
王妃的声音中也没什么力气。似乎她的心并不在这里。
国王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厨房。雪拉在这里,将装满酒的酒杯放在托盘上递了出来。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国王只是取过杯子边转身返回,将杯子递到王妃面前。
“喝吧。”
“不需要……”
“好了,快喝吧。要不要我把镜子拿过来,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现在的脸色就是标准的睡眠不足。”
王妃很不耐烦的接过酒杯喝了一口。
似乎已经完全自暴自弃了。
“刚刚魔法街的老婆婆来了。”
“……”
“她说,如果你落到这里是上天的定数的话,那回去的时候也要听从天命。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你怎么能上了帕莱斯德的妖术士们的当呢?”
“没有的事……”
“是吗?往常的你的话,应该完全不会理会那些家伙的话的。”
王妃深深叹了口气。
“你……懂什么。”
“是啊。我是不懂。你出现在我面前已经四年了。为什么事到如今会这么为难?”
王妃用失去生气的眼睛瞪着国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她的右手奇怪的动了一下,在胸口附近摸了摸。接着脸色突然就变了。她摸着喉咙站了起来。
“渥尔!?你……!”
绿色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大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国王。
她迈出了一步,但脚步有些摇晃。瘦弱的身体也剧烈摇晃起来。她几乎是反射性的去摸腰间的剑,但是手指在抽搐。握不住剑柄。
“喝了……什么……”
接着她就说不出话了。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国王,但她的手也只是勉强滑过国王的衣服而已。
王妃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地上。
国王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王妃,深深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种手段肯定对平时的莉不管用。她不可能注意不到杯中的药。
也就是说她的身心都已经非常疲劳了。
雪拉在这个时间进到房间里。
看到失去意识,无力的倒在地上的王妃,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变得愈发苍白了。
在短暂的接触中,雪拉觉得自己很明白,这个人最讨厌什么,最不能原谅什么。
使用药物剥夺意识。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最可怕的。
还不如从正面直接对砍。
“这……这么做,真的没关系吗?”
“我已经做好断两三根骨头的心理准备了。”
国王的表情也很僵硬。
他轻轻的抱起失去意识的王妃,将她放在床上。
她的睡脸很平静,看不出来是喝了药睡着的。
这也让国王有些安心。
国王拜托忠实的侍女照顾王妃,便回到了本宫。



本帖最后由 kami1120 于 2019-6-5 11:16 编辑


12
路法斯敏-莱丹猛的抬起了头。
他似乎听到那个孩子在叫自己。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那个孩子,不在这个世界上。
证据就是,就算自己扩展内心,也感知不到他。
如果在同一个次元的话,是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即便是间隔着星云,自己也能感知到他。但是,现在那个孩子却在自己无法企及的地方。
可是,自己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呼唤。
“艾迪……?”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出房间。
这是空荡荡的像神殿一般的建筑物。
能映出人影的光滑走廊一直延续着。两边是精心雕刻着的石柱。
柱子的阴影中出现一只野兽。
那是有着光滑的黑天鹅绒般的毛皮,走路悄无声息的猫科动物。
路面无表情的说道。
“走开。”
野兽缓缓摇了摇头。
“我应该说过再忍耐一下。”
“走开。”
“路。”
“刚刚,那个孩子叫我了。”
“路……”
野兽的声音似乎实在安抚他。
“你听好,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能听到的话,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你能感知到吗?”
虽然没有风,但是一直垂到地上的长发轻轻摇动了一下。而藏在长发里低垂的面容,因为快要哭出来而扭曲着。
路回到房间中,像刚刚一样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团成一团。
这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地面、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精心打磨的石头制成的。没有窗户也没有门。
路自己也明白。就算焦急悲叹太阳也不会升起。现在是夜晚的时间,是自己的时间。
“你在别扭什么?”
一个怀念的声音说道。
那是一只有着浓密黑色毛发的巨大的狼,他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歪着头望着自己。
路的嘴边浮现出一个微笑。
这是已经不在的,将那个孩子养大的狼。
“我,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也没有别的可以做的。”
“可是,要快点去接他。”
“你这么着急的时候,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吗?”
“倒是经常会往坏的方向发展。”
“你明白的话就自重一些吧。”
路摇了摇头,将脸埋在双臂之间。
“可是,他一定在哭。”
“莉是不会哭的。我死的时候,关系很好的狼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哭。”
“他现在在哭。”
“是你在哭吧?”
狼的声音很温柔。路觉得他似乎轻轻舔了自己的额头。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埃马洛克已经死了。而且,偏偏是在那个孩子眼前,被捅成了蜂窝。
路抬起头。记忆中的埃马洛克已经消失了。只有自己一个人抱着膝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嘴角浮现一丝阴沉的笑容。那是面对麻烦的朋友时会露出的笑容。
他似乎在拼命安慰自己。虽然很笨拙,但是路还是决定不抱怨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将脸埋在膝间。
想一想高兴的事情吧。
那个孩子在身边,笑着,叫自己名字的时候。
披散到地上的黑色头发自己动了起来。
就仿佛是发光的线一样,同时也像无数细小的蛇一样。那毫无疑问是那个人身体的一部分,却仿佛别的生物一般蠕动着,一根一根缠住了路的身体。
黑色细长的生物继续成长,爬到墙上,天花板上,接着仿佛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整个房间。
这是路将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和外界接触的标志。
走廊上悄无声息走动的野兽的身影变得晃动模糊,接着变成了用双脚走路的人类的姿态。
那是身材高挑柔软,就像“豹子一样”的年轻男人。
走到外面,天气很好有些晃眼。
眼前是一片黄金色的草原,在遥远的左手方能看到湛蓝的大海。
从外面看去,这个建筑物只不过是区区一件小屋。刚刚长长的走廊,能抬头仰望的天花板,还有那精心雕刻的石柱仿佛都藏到了别的地方一样。
在晴朗的草原上,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是遮住了阳光,从天而降有着翅膀的马。在阳光下,它浑身散发着黑色的光亮。它身上生长着散发着彩虹光泽的漂亮的黑色翅膀,仿佛将它巨大的身体都包裹在内。
他很不耐烦的甩开眼前浓密的毛发,发出轻快的马蹄声,往建筑物走来。接着轻轻歪着头说道。
“那个孩子还行踪不明吗?”
由黑豹变成人形的男人,无力的回答道。
“是啊。”
“原来如此。我们的天使还是不太高兴吧。”
“岂止是不太高兴啊。现在他把自己关起来了。”
“哎呀哎呀。真是为难。”
巨大的身影突然摇晃着消失了。
漆黑的天马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及腰的黑色卷发,身材高大的男人。
“我也很寂寞。让那个孩子骑在背上飞还挺有趣的呢,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我还想问呢。你觉得那个家伙以那个状态能坚持多久?如果他压抑不住开始暴走的话。莉还不在。”
黑马变成的男人表情认真的皱起了眉头。
“真是让人不舒服的想象。”
“不单是不舒服呀,那肯定是大骚动。要是真的那样了就完全束手无策了。”
“想办法解决这种事是你的工作吧。”
“对象不好呀。给他唱摇篮曲已经是我能做的全部了。而且,我还被他骂唱得不好呢。”
马变成的男人豪爽的笑了起来。
“在黑色天使面前恶魔也这么狼狈吗?”
黑豹变成的男人面露难色,说道。
“事已至此,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本帖最后由 kami1120 于 2019-6-5 11:24 编辑


13
王妃睡了一整晚。
雪拉小心的把剑带从熟睡的王妃腰间摘下,轻轻拿下她头上的额饰,小心的放在王妃触手可及的桌上,并给王妃盖上了被子。
睡着的王妃跟醒着的王妃仿佛是两个人。脸庞很小,嘴唇微微张开,像花瓣一样。皮肤像陶瓷一样光滑。
但是,仅此而已。没有让人吃惊的力量。有的只是像娃娃一样美丽的少女的脸庞。
雪拉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她闭着眼睛。
自从她初次凝视雪拉的时候,雪拉就知道,那双绿色眼睛里面蕴含的力量。那双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怕。
那是对自己的强大毫不关心,甚至有些傲慢的眼睛。
而现在那双有着长睫毛的眼睛紧闭着。
有时,王妃似乎被噩梦困住想要说些什么,此时的王妃看起来非常年幼。雪拉轻轻擦干王妃身上的汗,给她换了衣服,他能意识到这是少女的身体。
雪拉也假寐了一会,一个人吃了饭,一直陪着王妃。但是,白天过去,夜晚过去,转天傍晚的时候,雪拉也觉得有些不安了。
实在睡得太久了。
雪拉本想让她闻一下清醒的药,但是如果说觉得她有必要睡觉就让她吃药,醒不过来就又让她吃药,这么做也太过分,太过于无视这个人的意志了,最后还是放弃了。
雪拉最后打开了白天一直拉着的窗帘,让阳光射了进来。
那是秋天的傍晚。强烈的光线一直延伸进来,将房间染成了红色。
雪拉凑近睡着的王妃的脸,确认她的呼吸。
呼吸很平稳。将耳朵放在王妃胸口。
心跳也很平稳。
雪拉重新帮王妃盖好被子,想要离开的时候,手腕被人紧紧抓住了。
雪拉反射性的回过头。
猛烈燃烧着的绿色眼睛映入视线。接着,整个视野倒了过来。
自己的身体被强大的力量甩了起来,地板,墙壁,窗户同时出现在视线中,在能看到天花板的位置,自己的肩膀被强硬的固定住。自己被按到床上了。
突然,脖子上感觉到一股燃烧一般的热量。接着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全身的毛孔同时开始出汗。
但是脖子附近却觉得更热。被咬了。
一种让全身麻痹的疼痛席卷而来。锋利的牙齿,深深的咬进自己的脖子中。
雪拉反射性的想反抗,但是她还是拼命抑制住自己的身体,勉强不让自己惨叫出来。
自己身体上面有一只野兽。
有着少女姿态的野兽用力按着自己的双肩,将利齿插入躺着的自己的脖子里,缓慢的呼吸着。
她的呼吸,还有渗入肌肤中牙齿的感触,按着自己的手,都很热。
虽然脚还能动,但是雪拉没有反抗。
现在还能呼吸。但是,如果胡乱抵抗的话,他害怕对方说不定真的会咬断自己的喉咙。
雪拉慌乱的呼吸着抓住床单,克制着浑身的颤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咬入脖子中的坚硬感触缓缓离开,一个温暖粗糙的东西,在舔着自己的脖子。
雪拉不由得浑身战栗。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在自己脖子左侧游走着。她知道自己脸下面一个金色的脑袋在动着,但是看不到表情。动作非常轻柔,仿佛刚才的凶残是做梦一样,从耳朵后面到脖子附近,接着到锁骨周围。感觉就像被大猫舔了一样。
王妃将流出来的血全部舔干净之后终于抬起了脸。
雪拉也默默的抬头望着王妃。
没有感情的眼睛直直的瞪着自己。能看到对方眼睛中自己的身影。雪拉思索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
真是白痴的台词。
王妃并没有笑。她语气平静的说道。
“你不跑吗?”
“被这样按着,跑不掉。”
王妃轻轻将手从雪拉肩膀上移开。那种像被巨大的猛禽抓住,或者说像被老虎的前爪按住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
但是王妃并没有想从雪拉身上走开。她又将脸埋在雪拉身上。
这次雪拉并不觉得恐怖。只是有些困惑。
“如果您饿了的话……我马上去做饭……”
舔着自己脖子的舌头停止了动作,王妃似乎笑了。
“你比做好的肉还好吃。”
雪拉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但是他并没有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您说过,您不吃人……”
“我不吃。太难吃了。但是你的血很好喝。”
说话的时候,脖子旁边还发出了湿润的声音。王妃似乎真的在享受血的味道。
雪拉放弃的放松了身体。
虽然好像流了很多血,但是从经验上看,自己能掌握失血的情况。伤口并不深。所以雪拉就打算乖乖呆着,直到王妃满意为止。
一双小手捧起雪拉的脸让她往上看。
那本是一双非常纤细能轻松捏碎的小手。
但是这双手,却能将雪拉本是男人的身体轻松的按在床上,完全动弹不得。
双眼对视的时候,野兽说道。
“你想被我吃掉吗?”
“不想。”
“那为什么不逃跑?”
“我也不知道。”
这些话语非常自然的脱口而出。面对自己冷静的声音,雪拉甚至觉得有些吃惊。
王妃缓缓耸了耸肩,终于从雪拉身上离开了。
她懒洋洋的伸手拿起银环带在头上,系上腰带。鞋都没穿就走了出去。
大概是要去山里吧。
等到王妃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雪拉深深叹了口气,直起身子。
往左手边看去,床单已经沾满了鲜血。
要是不快点洗就洗不掉了。
这种职业精神催促着雪拉站起来,但是膝盖却软了下去。
脚上使不上力。怎么都站不起来。雪拉沮丧的坐在地上,双手扶地,剧烈的喘息着。
此时强烈的心悸和颤抖才席卷全身。
耳朵似乎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扶在地上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无法呼吸了。好难受。
雪拉拼命将必要的空气送进胸口,调整着慌乱的呼吸。但是内心深处,他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可不是没被咬死就可以的事情。自己在那种状态下也根本无法冷静的对应。
那双眼睛。那个声音。那完全不像少女的身体。
为什么那样的身体中会有那样的灵魂呢,雪拉无法理解。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人们经常说,从外表无法判断女人。雪拉觉得很对。有时,确实有女人的内心比男人还要坚强。
但是,这是完全不同的。完全是两码事。
那真的是人类吗?
她本人说,不是。
她也说,她讨厌人类。
雪拉一直都觉得,虽然她会说这种话,但是她的样子就是人类的样子呀。
也许是自己太天真了。
也许是因为外表相同,就觉得本质也相同,这种想法是错的。
雪拉等待自己的呼吸恢复如常,双手拄在腿上,终于站了起来。
膝盖还在发抖。
雪拉没有碰自己的脖子,直接取过镜子照了一下。
本来觉得会很严重,但是齿痕意外的非常小。
女官服的领口和胸口都被染红了。但是,脖子本身却很干净。大概是因为王妃把血都舔完了吧,伤口也开始愈合了。
雪拉安心的叹了口气。
还是涂了伤药,包上绷带。
换掉沾血的衣服,将同样染红的床单撤下来。准备清洗血迹的时候,雪拉的手停住了。
他的表情因为恐怖冻结了。
只是拿出药的自己,就被咬成这样。
国王会怎么样?
雪拉立刻扔下床单往本宫跑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揪紧了。
他先冲进了政务室,国王不在。
布鲁库斯和其他随从茫然的望着他。
“打扰了。那个,陛下在哪……”
“在下面的蓝厅——出什么了事吗?刚刚王妃殿下的样子也很奇怪……”
听了布鲁库斯的回答,雪拉的脸色变得苍白。
蓝厅是国王的一个私人房间。面对中庭,是在会见很亲近的人,或者喝茶的时候会使用的小房间。
雪拉急忙跑过走廊,跑下台阶。高大的宫殿在这个时候也变得很不方便起来。太大了。
转过弯,就在雪拉想拼命往前跑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开玩笑的说道。
“等一等。就算是在王宫中工作的侍女,也不能这么裙摆乱飞的奔跑呀。”
“公爵大人!”
雪拉猛地紧紧抓住巴鲁。
“请阻止那个人。陛下会被杀了的!”
“什么……?”
“快点!”
巴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发现雪拉的样子不太寻常了吧。
他表情严肃的往蓝厅赶去。雪拉也紧跟在他身后,但还是晚了一步。
王妃已经拔出了剑,她光着脚,挡在蓝厅的入口处。
国王坐在绢布椅子上,眼神严峻的望着王妃。
他身旁的随从和仆人都茫然的望着举着剑的王妃。
即便是王妃,向国王举起武器的话,也是不得不问罪的。两个人战战兢兢的想说出这句话,却在王妃冷峻一瞥下,闭上了嘴。
“出去。”
非常冰冷的声音如此命令道。
无法反抗。吓得缩成一团的两个人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
巴鲁和雪拉,以及发觉情况异常的布鲁库斯等人此时刚好赶到。
“王妃!住手!”
“王妃殿下!”
他们望着门中的景象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同时他们大声叫着。他们为了阻止王妃想要跑过去。
但是王妃却回过头,将剑插到蓝厅的入口处,命令道。
“不要让任何人过来。”
这把剑忠实的服从了她的命令。
第一个跑过来想要冲进去的是巴鲁。但是,他被什么弹飞了。
“什么!?”
雪拉也试了试。布鲁库斯和随从们也拼命撞击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过不去。
虽然门开着,虽然应该没有任何阻碍,但是就是无法进入蓝厅。
一面看不见的墙阻碍着他们,将他们弹开。
随从们震惊的后退着。
“这、这是妖术!”
巴鲁满脸通红的大叫。
“王妃!让我过去!这么做太卑鄙了!”
她只不过是个赤手空拳的女人,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小看。
听纳西亚斯说,她居然把真的狮子扔了出去。就算国王是举世无双的勇士,跟这种人打起来,也不可能平安无事。
人们拼命的叫喊声并没有传到王妃耳中。
因为对方先使出了下毒这种卑鄙的手段。所以王妃一点都不打算客气。
王妃徒手往前走了一步,瞪着对方。
“谈谈吧。”
渥尔-格瑞克的表情也很严峻。
在这数年间经历过的战斗中,眼前的敌人最为棘手。
只要稍微松懈就会被干掉。
国王心想。



本帖最后由 kami1120 于 2019-6-5 11:26 编辑


后记
那是一个,炎热的夜晚。
那是一个跟往常一样拖稿的作家,正在拼命书写越来越危险的原稿。不仅截稿日期很危险,作家的精神状态也很危险。
五点起床,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夜里一点吃了“早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喝完了两罐红茶茶叶。现在是草木都进入梦乡的深更半夜,我充满杀气的拍了拍手。因为手指迟钝,似乎血流不畅,所以想给双手一点刺激。右手腕的筋腱一直在抽筋。腱鞘炎应该去看什么科?外科?还是说有专门的科?为什么只打了一页纸,时钟就过了三个小时?这个时钟坏了吧?
感觉好的时候,打错的地方也很少,手指反射性的自己活动着。
趁着这个时候再打一行,就在认真敲打键盘的时候……
文章在中途消失了。
为什么后半部分不显示了呢,我不明白。又打了几个字,还是不显示。我明明按了键盘,但是没有反应。
试着移动光标和画面,完全一动不动。
我一动不动盯着死机的画面,足足过了五分钟……
那是恐惧。这可不是一般的恐怖故事。最可怕的是,我今天一次都没保存过。如果切断电源的话会怎么样……
“逃吧。”
我最讨厌这种电子机器了。
为什么还要逼迫脑袋已经沸腾了的作家呢。已经不行了。只能带着行李逃跑了。我有什么行李吗。第一,我要往哪逃?
“跳玉川上水自杀吧?”
不久之后我就得出了这个消极的结论,看了看时钟。
凌晨三点。
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办法。我用颤抖的手拿起了电话。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死机了。”
大半夜被这种电话吵醒的编辑才最可怕吧。
两人都沉默了三十几秒……
“……没关系的。有自动备份的文件。”
“是。我知道有。但是,那个文件在哪啊?”
编辑大人。真的非常抱歉。
夏天似乎真的跟机器不太合拍。
1996年6月 茅田砂胡
PS.关于CD的事情,作曲家变成川井宪次先生了。请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完坑提醒~ε=ε=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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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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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tsytsy 騎士
这远古画风,战记类的吗?

5 年前 0 回復

nba66245337 勳爵
插画看起来很复古啊,感觉80年代的画风

5 年前 0 回復

839405796 子爵
就我个人是很好奇这夫妻吵架如何收场啦 总不能和魔法使那边干一架吧 这边丈夫我觉得可扛不住。。。。。

5 年前 0 回復

vencs 伯爵
感謝填坑
挖到這系列真是覺得意外的好看
男女主角間的信賴的互動越寫越吸引人

5 年前 0 回復

aa563214789 勳爵
感恩大大 希望能看到後續!~

5 年前 0 回復

土星共同体 勳爵
赞美大佬,期待下一卷看渥尔会断几根肋骨

5 年前 0 回復

Snowbp 子爵
感謝大佬的翻譯,期待下一卷。

5 年前 0 回復

ztxy1 騎士
啊。。。停在这,太吊胃口了

5 年前 0 回復

jenncute 伯爵
感謝大佬又填完一本,這作品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看過台版代理第一集之後就沒下文
我還記得代理商的名字是第三波,原本是代理一些電腦相關書籍還有自己出電腦相關雜誌
沒想到也代理起小說,然後就倒了,之後就看著很多大佬的翻譯一直到現在,真是非常感謝

5 年前 0 回復

837069122 伯爵
这.....忽然就搞完了?

5 年前 0 回復

herolxc 勳爵
大佬牛逼 这翻译的速度和质量都好棒

5 年前 0 回復

咲太 王爵
赞美大佬,大佬的肝一定要养护好。
这远古大坑又填一本,可喜可贺。
渥尔应该死不了,大概吧。。。毕竟发怒的王妃

5 年前 0 回復

oaoaoa000 公爵
感謝大佬的翻譯

5 年前 0 回復

mary875xd 子爵
这是個大坑阿,感謝大佬翻譯。

5 年前 0 回復

sky1213 王爵
感谢大佬翻译!救出国王的一卷居然是以“夫妻”吵架结尾

5 年前 0 回復

d142857 子爵
感謝大佬辛苦翻譯,這個系列我記得光本傳似乎就快二十本了。
謝謝您!!!!

5 年前 0 回復

liuxiaosnake 王爵
渥尔的走马灯………真是个当国王可惜了的人物…

5 年前 0 回復

咲太 王爵
感谢大大开坑,这远古大坑有人填,感激不尽。

5 年前 0 回復

恶魔の地狱 伯爵
果真戏精啊,榭拉就这样混进去了

5 年前 0 回復

kuoshen 騎士
感谢大佬翻译这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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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mi1120 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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