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川文库][纸城境介]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2 哪怕不再是恋人 (07/28 更新第六、七章及后记 此卷完坑 更新epub)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20-2-17 09:33 编辑

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作者:纸城境介
插画:たかやKi
图源:企鹅半岛
翻译:企鹅半岛
校对:不二家洋葱
二校:企鹅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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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贴吧转载] [纸城境介]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昔日的恋情无从终结 1
web版: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











原帖发布于“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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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黄金周期间的生活

第二章 前情侣更换座位。「…………百分之0.325…………」

第三章 前情侣相互依偎。「……毕竟,我现在是姐姐啊。」

第四章 前情侣留宿人家。「不必客气。」

=14px%第五章 前情侣相互竞争。「别把我当傻瓜!!」

第六章 前女友并不嫉妒。「谢谢你愿意和水斗交朋友。」

第七章 东头伊佐奈不懂恋爱

后记 幸福新年号















第一章 -- 前情侣的日常快照 黄金周期间的生活


=14px%碰上了一部杰作。
=14px%我合上刚刚读完的那本书,盯着它的封皮一段时间后,将其抱在怀里。
=14px%不禁叹了一口气。
=14px%我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书中的情节在我的眼前重合、消逝。那些情节一个接着一个的,仿佛宝藏一般在我的心中存放起来。那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14px%那是黄金周第二天的早晨。
=14px%因为我在校园中的立场比起直到去年为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朋友的交际让我读书的时间显著地遭到了削减。因此,我想要趁着这次黄金周的机会,将存书消灭得一干二净。
=14px%这是我开始行动后,接触到的第二本书。
=14px%我遇到了,这美妙至极的故事。
=14px%——好想和谁谈一谈。
=14px%好想向谁传达我的这份心境。
=14px%并且,但愿可以和谁共有这份感情。
=14px%但是,在高中时期交到的朋友里没有几个爱读书的人。虽说也有在网上寻找感想的手段,但我并不怎么喜欢。因为我曾有过在网上调查我喜欢的书的感想后被搞坏了心情的经历。
=14px%读后感只有面对面的交流才是最棒的。
=14px%之前在这种时候究竟是怎么做的来着……
=14px%隐隐约约之下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的是一个男人的脸。啊啊,对啊。那时候从未对缺乏谈论书籍的对象而感到困扰过。那是多么的奢侈——想到这里的我,猛然间意识到了。
=14px%那个人,现在正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呢。
=14px%「……没……没办法了……」
=14px%并没有其他选项了。我以单纯的消除法,决定就这么办。嗯,消除法。
=14px%我走出房间。
=14px%虽说看了隔壁房间一眼,但随即察觉到客厅有人在,于是我走下了楼梯。
=14px%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我在寻找的男人。
=14px%伊理户水斗。那是我义理的弟弟……同时也是我的前男友。
=14px%他正以仿佛要埋进沙发靠背的姿势,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看上去闲到了极点。
=14px%「……你在,干什么呢?」
=14px%我不自觉地将拿来的文库本藏到身后问道。水斗微微瞥了这边一眼。
=14px%「手头上的书全让我读完了。本来想出去买几本新的,但是风实在太大而只能作罢。」
=14px%哪怕是现在这个瞬间,客厅的窗户也还在嘎嗒嘎嗒地悲鸣着。虽说没到台风的程度,但也确实算是呼啸而过的强风了。这种程度的风就不想出门了……。这个男人当自己是电车么?嘛虽说我也是因为不喜欢被大风吹乱头发而在家里窝着就是了。
=14px%……咦?这莫非,是个好机会?
=14px%这个男人因为没有可读的书而闲得发慌的时候,怕是一个月能不能碰上一次都难说呢。要是错过这个机会,这个男人怕是对我推荐的书根本连碰都不会碰吧……。
=14px%只……只有现在了……!
=14px%「哼、哼~……?这样啊……」
=14px%我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坐到了离水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14px%水斗看向了这里。感觉好像有些惊讶地皱起了眉头。我用没有拿着书的另一只手摆弄着刘海,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冷静下来……要若无其事地……。
=14px%「如果那么闲的话……我倒是可以,借你一本喔?」
=14px%完美!太自然了!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奥斯卡最佳女演员!
=14px%水斗愈发皱紧了眉头。
=14px%「……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啊?」
=14px%「没、没有啊~……?」
=14px%我躲避着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我的脸。不要在意细节!
=14px%虽说水斗脸上的疑云依然未散,
=14px%「嘛,总比没书读来得强……」
=14px%「对、对啊。毕竟是难得的休息日呢!」
=14px%「那就随便来一本——」
=14px%「这本!」
=14px%说着,我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的文库本递给了水斗。
=14px%「这本书,很有意思!」
=14px%「哦、哦……?」
=14px%水斗条件反射地把书接到了手上。虽说感觉有些太过强硬,但毕竟成功让他接受了这本书就算万事OK啦!
=14px%水斗重新将身体深埋进沙发里,一边摆弄着刘海一边端详着书皮。然后又将书翻了个面,看了看写在书皮背面的故事梗概。
=14px%「一眼看去,好像是一本随处可见的推理小说……」
=14px%「那个是……!」
=14px%我不禁借着一股子气势几乎就要谈起有关这本书的内容,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住了口。
=14px%好、好想告诉他……!好想告诉他这本书的什么地方很厉害!但是,我更希望他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品读这本书……!那样绝对会更加有趣的!但是如果不事先传达这本书的有趣之处的话或许他根本就不会读下去也说不定……!
=14px%「……总之,你先读读看!」


=14px%在进退维谷的情境下反复拷问着身心,我能做的唯有低下头发出如此的呐喊而已。呜呜呜呜,人类还没有开发出来么!?在类似情景之下的对策手段!
=14px%水斗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的样子,
=14px%「虽然有点不明白……好吧,我知道了。」
=14px%他打开文库本,看向了书中的内容。好……!
=14px%他用对男生来说算是相当纤细的手指不断地翻着页。他直接跳过了推理小说必备的登场人物一览,进入了序幕。
=14px%我从旁观察着开始读书的义弟的脸。
=14px%他的视线也瞥向了我这边。
=14px%「……你这样搞得我有点读不下去啊?」
=14px%「啊……对、对不起。我离远点!」
=14px%我连忙拉开了一段距离。我不能妨碍他读书……!
=14px%见我在距离一米以上的距离紧紧盯着他,水斗露出了一副似苦笑又非苦笑的表情。
=14px%「…………嘛,算啦。」
=14px%他重新看向书本,开始翻页。
=14px%我紧盯着他的那张侧颜。
=14px%能看出眼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潜心于书中的世界。仿佛被他的状态所影响一般,我也屏起了呼吸。我回想起我读这本书时的情景,想象着他所描绘的书中世界。
=14px%很快,书页的三分之一已经被翻了过去。
=14px%「……唔……」
=14px%水斗略微地倒吸了一口气。
=14px%那是全书的第一次反转。
=14px%他露出了一副进一步被情节所吸引的表情。
=14px%我不禁微微地笑了起来。
=14px%瞬间,水斗又偷偷地瞥了我一眼。
=14px%我慌慌张张地用手遮住嘴,无言地摇起头来。
=14px%水斗重新看向书本,改成了将手肘放在膝盖上的前倾姿势。
=14px%窗外已经染上了夕阳的红色。
=14px%哗啦,哗啦,哗啦。
=14px%剩下的页码被以双倍以上的速度翻过。
=14px%在此期间,水斗的姿势没有过丝毫的变动。
=14px%仿佛把现实世界中的自己完全置身事外一般。
=14px%不知不觉间,书脊右侧的页码已经变得比左侧更厚。
=14px%整本书已经读了超过一半,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
=14px%就在此时,自从水斗翻开书以来,客厅首次发出了翻页声以外的声音。
=14px%「……啊」
=14px%轻轻地,水斗叫了一声。
=14px%他的双眼略微一瞪,瞳孔中散发出了然的光芒。
=14px%在他的视野之外,我反复地点着头。差不多就在这一带,读者就能了解到作者的意图了。
=14px%没有丝毫停歇,水斗进一步翻起了书页。
=14px%就在来到了剩余四分之一左右的时候。
=14px%差不多来到了进入解决篇,一切真相被揭发的时候了。
=14px%水斗翻页的手猛地停了下来。
=14px%「…………?」
=14px%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他竟然开始将书页往回翻去。
=14px%……他在干什么呢?
=14px%他重新确认过之前的几个场景后,用纤细的手指代替书签夹在书里合上了书本。接着,他直起前倾的身躯,又缓缓地靠到了身后的沙发垫上。
=14px%然后,他闭上原本看着天花板的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地不知说起了什么。


=14px%在……在观看解决篇之前开始推理了~~~!!


=14px%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还真有如此读推理小说的人。就算是还在交往的那段时间里,我也从未自始至终全程在一旁观察他读书的样子……。本以为我看书的速度比他更快一些,但难道说,这不过是因为他在每次看书的过程中都夹杂着这样的流程么。
=14px%「那个变成这样……所以说——啊!」
=14px%大概过了有十分钟左右吧。
=14px%水斗突然张开双眼,又回到之前的页码确认了些什么,不断地点着头。看来是心中有了答案。好快。
=14px%然后,他终于挺进了最终的解决篇。
=14px%我忍住扬起嘴角的冲动。
=14px%还差一点。只要稍微再前进那么一点点——
=14px%「——诶?」
=14px%针眼一般的瞳孔。
=14px%摆在我的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句话的实例。
=14px%「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4px%水斗发出了不知是认可还是悲鸣般的喊声,双手抱着头。
=14px%全书最大的误导被漂亮地完成了。
=14px%明明连自己做出的粗略推理都遭到了背叛,但好好归纳思路后回看过去的情节却会发现,那锐利的文笔让人感到那么的爽快。他露出了一副『被算计了』的表情,甚至让我感到有些羡慕。
=14px%随着水斗继续开始阅读,他又忽然沉默了起来。
=14px%读最后几页之时,甚至仿佛像是完全屏起了呼吸一般。
=14px%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地,慢慢地翻着页……。
=14px%最终来到尾页,终于,啪嗒一声合上了书本。
=14px%水斗仿佛脱力一般地倒在沙发靠背里,一脸茫然地看向天花板,轻轻张开了口。
=14px%「……怎么样?」
=14px%虽说这架势似乎连询问的必要都没有了,但我姑且还是轻声地问了一句。
=14px%水斗就这么将身子埋在靠背中,看着书的封皮。
=14px%「是一部杰作啊……。」
=14px%他意犹未尽地下了断言。
=14px%「这算什么啊?这样的标题,在网上也没见过啊……。这样的作品居然没有引起热度,这世界绝对有问题吧!?」
=14px%「对吧对吧!?」
=14px%「无论是故事、角色、诡计还是逻辑,从头到尾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而文字方面也没有让人疲倦的地方,能读得很顺。明明如此,但到了后半部分,信息量的密度突然间变得令人窒息……」
=14px%「对!对对!」
=14px%我几乎要在沙发上蹦起来一般地靠近水斗。
=14px%「从前半部分开始到后半部分,这本书给读者的印象完成的转变称得上是无缝衔接!读完之后,发现前半部分在文笔上有些轻松的地方,甚至就连那超平凡的前情提要,看起来都变得别有风味……!」
=14px%「对啊,那个前情提要!这种随处可见的前情提要里为什么会蹦出这种话题啊!?」
=14px%「对吧!我一开始也完全没在这方面上有所期待过呢!」
=14px%「最初不是有个伏笔嘛。就在序幕的那个地方……」
=14px%「啊,嗯嗯!」
=14px%见到水斗打开书本开始了讨论,我忙不迭地将身子凑近,一起看向了那本书。
=14px%「嗯……是这个吧?有关犯人心理描写的那部分……」
=14px%「对。虽说也有这方面的意图,但是你看,接下来是这边。」
=14px%「……诶?啊,这是这个意思吗!?」
=14px%窗外夜色已深,但我们却毫无察觉。
=14px%然后妈妈他们回到家中,夹杂着晚饭和入浴,我们两个人再一次对这一本书展开了品读。
=14px%最终,两人两度重读了同一本书,午夜两点过后方才入睡。




=14px%第二天,比平时晚些醒来的我,通过LINE和晓月同学定好了出门游玩的行程。
=14px%随口附和着朋友发来的信息,我的脑海里回想起的是昨天发生的事。
=14px%昨天的讨论让我感到了久违的开心。完全不顾及时间以及其他事情,只是随心所欲地讨论喜欢的书——那段忘我的时光化为记忆定格下来,留存在心中仿佛炭火一般噼里啪啦地四散着火花。那份温暖的余韵,依然萦绕全身。
=14px%……曾几何时,这份幸福是我的日常,是我的一切。
=14px%直到——我做出了那个选择。
=14px%
=14px%我回复完晓月同学发来的信息后,站在试衣镜前完成了打扮。嗯,还不坏。虽然我也觉得一如既往的长裙有些太过缺乏新意,但太短的裙子也会让我感到羞耻,而即使如此,换上短裤又有种装腔作势的感觉。虽然晓月同学总是对我说短裤相当适合我。
=14px%拿起包包,我走下了一楼。
=14px%紧接着,仿佛是追着我下的楼一般,发型被睡得乱七八糟的水斗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14px%那个身穿着深灰色汗衫的义弟,睁着惺忪的睡颜看向我这边。
=14px%「……这是要出门么。」
=14px%「是啊。毕竟和你不同,我可是有很多朋友呢。」
=14px%「哼~……」
=14px%对他含糊不清的应和声感受到了违和感的我,看到水斗的手上正拿着一本书。
=14px%……真是个既不好懂又好懂的家伙呢。
=14px%我装作没有看到那本书的样子,
=14px%「你也偶尔跟朋友出去玩玩不好吗?比如川波同学什么的。」
=14px%「对我来说没有那个必要。」
=14px%以十分无聊的语气丢下这么一句答复后,水斗打开了客厅的房门。
=14px%「……这样啊。」
=14px%我一边走向玄关,
=14px%「——等我回到家,」
=14px%「啊?」
=14px%「你也,借我点什么吧。不然太不公平了吧。」
=14px%比如说,现在你手头上拿着的那本。
=14px%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的功夫。因为并没有回头,我不知道水斗的反应。
=14px%最终,轻声的答复从背后传来。
=14px%「……我会考虑的。」
=14px%我略微地……真的是略微地,笑了一笑。
=14px%然后,一边朝着玄关走去,一边开了口。
=14px%说出的,是恋人时期未曾出口的话语。
=14px%「那,我出门了。」
=14px%「路上小心。」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5-28 21:23 编辑

第二章 -- 前情侣更换座位。「…………百分之0.325…………」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说得更准确些,是从初二的9月份到初三的3月份为止的19个月的时间段——在此期间,初二的9月到3月之间的7个月间,我们是同班同学。
7个月。
如果是在日本这个国度当过学生的人的话,想必一定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吧。
是的——我和绫井结女两人,在交往期间,共计经历了大约7次座位的更换。
之所以带上『大约』二字,是因为关于有一半左右的时间是在休假中度过的12月和3月到底有没有进行过换位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总之大体上,班级的座位分布被重置过这么多次。
其中,我们两个仅有一次成为过同桌。
仅仅在那一个月的期间之内,我们曾在这相距不到一米的范围内度过了在校的所有时间。
虽说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话只会说一句「那又怎样」,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似乎已然是天大的侥幸了。要是回看我的笔记,就会发现只有在那个期间的课堂笔记的文字会显得十分凌乱——我的脑海里,可以轻易地浮现出老师在我完全没能集中精神的期间开始擦黑板,我这才开始慌慌张张地记笔记的光景。
嘛,就算如此,毕竟是身为行走的阴咖的我和绫井,我们在上课期间倒也没说过什么悄悄话。
我们做过的,无非就是偶尔相互对视,或者假装递橡皮的样子碰碰指头,或者以小纸条为信相互交谈什么的——这到底有什么好乐在其中的啊。事到如今真的很想吐槽一句想联络你们倒是用手机啊。
……但是呢,大概对当时的我们来说,瞒着周围的耳目悄悄将纸条递出,然后悄悄地看着对方读信的表情,是一件相当开心的事吧。事到如今已经连一星半点这样的感觉都无法理解了就是了!
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就宣告了终结。
按照我们班上的惯例,会在每个月的月末更换座位——根据抽签的结果,我们遗憾地被分到了相距甚远的座位之上。
和特定的对象连续两次成为同桌的概率,如果按照一个班级30人而靠墙座位有10个来算的话,大概就是百分之0.325。虽说大概比不上和刚刚分手的女朋友成为义理兄妹的概率,但也依然不是可以轻易发生的。
……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如此详细的概率,这一点恕我无可奉告。这只不过是因为当时的我是一个喜欢学以致用的初中生罢了。
就是这么回事。而这,是发生在象征着同桌期间的始末的,长班会时发生的事。
为了抽取老师自制的签,全班同学依次走上讲台。
坐在我斜前方座位上的同学抽完后,接下来轮到了我身旁的绫井。就在这时。
——……那、那个……
除了相邻的我以外,这世间再不会有任何人听到的,随风飘散的一声细语,传到了我的耳中。
这是我记忆中,我第一次在教室里被绫井搭话的瞬间了。
——诶?
所以我有些惊奇。
我转过头去,露出了仿佛被陌生人搭了话一般的惊讶表情。
虽说在和他人之间的对话中未曾感受到过拘束感的人可能无法理解,但对绫井这样的弱气女生——当然我指的绝不是现在那个性格超级糟糕的女人——来说,这样的反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死刑宣告了。
——啊……对、对不……
就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完,绫井就迅速地走上讲台抽了签,让我失去了打圆场的机会。
当然,我是个能理解具有沟通障碍之人的心理的男人,所以在放学过后在一起的时候,我道了歉并询问了当时的情况,但绫井却像是敷衍了事一般,怯生生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当然,不可能真的没什么。
沟通有障碍的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显得顽固。
所以直到最后,我只得放弃强行询问的想法,而之后,也再没有了提起这件事的机会。
仅此而已的,就连杉下右京【自行百度】恐怕都会无视掉的小事,却让我事到如今都能时不时地回想起来。
一眼就能看出紧张的,强打精神并有些泛红的脸。
仿佛要挤出一些勇气一般地我进拳头,但不知为何唯独竖着右侧小拇指的手。
然后就是,好像在对我期待着什么一般的,有一点点仰视着的视线……。
那时候——绫井到底,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那么,正如节前所说,今天的长班会准备换座位咯——」
耶——!!教室里响起了怎么想都觉得脑子有问题的欢呼声。
真是的。换个座位而已至于那么高兴么。还真有些打心底里羡慕这些享受人生的家伙呢。
——如果是平时的我的话,说不定就会做出这样饱经沧桑的发言,但唯独此次,就算是我也无法掩盖换座位的欣喜之情。
入学以来已有差不多一个月。直到黄金周刚刚结束之际的今天为止,我们的座位一直都是按照座位号分布而固定下来的。
而这个状况将要发生改变。
座位即将变动。
也就是说——我可以从背后那个性格恶劣的女人手上解放出来了!
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天哪。
由于后背尽在那个女人的掌控之中,我遭受了那个女人持续不断的虐待……从后面踹我的椅子,用自动铅笔戳我的后颈,上课被点名时在背后施展悄悄话战术……这七大苦八大难的日子终于也要划上休止符了。
以此为纪念就将今天设为纪念日吧。因为班主任提出了今天换座位,就称其为换座位纪念日好了。
「(……看起来可真高兴啊。)」
从班主任走出教室之后依然感到刺痛不已的后背,传来了带刺的声音。
倒不如说,我的后背被自动铅笔物理意义上地刺了一下。
犯人自然是我的义妹兼前女友,同时也是我的同班同学伊理户结女。
……哼、哼哼。这是最后的试炼。神明啊,虽说我被你这家伙施以莫大的痛苦,但这一次我终将获得胜利。我会忍住这最终的试炼,以此证明人类的强大的。
「(喂……!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从背负着人类的矜持的后背处,又传来了更加严苛且不间断的折磨。
……再怎么说也开始觉得有点痛了。
注意到第一堂课的老师还没有来到教室,我从桌下取出手机。
- 09:02
用LINE发送。
背后的连击略微中断了一下,我收到了回信。
- 09:03
- 09:03
- 09:04
看到这条信息附带着的粉色小猪的表情包,我的面颊微微一颤。
- 9:05
- 9:05
- 9:06
「红毛……!?」
听到背后传来轻微漏出的愕然声,我咬紧牙关忍住了笑。
- 09:07
- 09:07
- 09:07
- 09:08
咔的一声,椅子被人从后面踹了一下。
曾几何时我们两个曾将二人入学考试的估分比对过,结果只有现代文是以我的十几分的大胜而告终。
对热衷读书的大部分学生而言,现代文成绩都会是他们的骄傲(个人调查结果)。大概是现代文成绩的败北深深地刺痛了她的自尊心,只要每次提起这事她都会显现出明显的不悦,而我则会感到舒心不已。
「抱歉,迟到了!」
收到下一条回复前,第一堂课的老师迟到十分钟来到了教室。
哼。今天的LINE战争是我的胜利。我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个女人在后头咬紧牙关的样子。
当我正要关掉手机放进口袋的时候,又一次传来了收信的震动。
- 09:11
仅此而已。接下来的内容也没有发送过来。
有些惊讶地悄悄转过头去,只见结女已经摆出一副全神贯注的表情打开了教科书和笔记本。手机已经不在她的手上。
是本想说些什么,却因为老师的到来而作罢了么。
作为以「い」开头的姓氏的宿命,我们两个分别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和第二排。在这种地方用手机的话瞬间就会被老师发现,所以在上课期间互不出手是铁打的规则。和这个女人一起被没收手机什么的,这等耻辱我可遭不住。
……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要说我不在意那肯定是骗人的,但老师已经开始写板书,我也只得暂且专心听课。


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教室的空气顿时放松下来。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
大约30人的学生(没有特意去记具体数字)像是从时间停止状态下恢复过来似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们的手上要么拿着便当,要么拿着钱包,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般,各自邀请各自的朋友一起吃午饭。
饭就不能一个人吃么。
——这种小家子气的话,唯独今天我就不说了。毕竟今天可是换座位纪念日啊。
我取出用手帕包着的便当盒,无言地双手合十。
曾是单亲家庭的我,直到初中为止基本都是通过购买或者便利店来解决午餐问题的。但是,进入高中以来,成为了我继母的由仁阿姨莫名地干劲十足,每天早上去上班前都会准备好便当。
当然,是我和结女的两人份。
虽说我曾告诉过由仁阿姨没有必要勉强,但据她所说,为发育期间的儿子准备便当是她的梦想。半开玩笑地说着「结女的便当只是顺带着做的」的由仁阿姨看起来真的是那么的开心,让我再也无法说些什么,但事实上,我们委婉地拒绝她亲手做的便当,是因为另一个理由。
「哟,挚友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等人呢。」
川波小暮抄着点心面包和纸盒装柠檬茶走了过来。这个自称是我的好友的家伙,看到我打开了盖子的便当,轻薄的表情立即转为了苦笑。
「今天也真是有够豪华的啊。这就是伊理户同学的便当么……」
「给我停止这种表达兴趣的说法。」
是的。我和结女的便当,内容是完全一样的。
虽说毕竟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们二人的本能都对此产生了排斥反应。如果总是在午餐时吃一模一样的菜单,会莫名看起来给人一种关系很好的感觉,所以有些不太情愿。
当然,我和结女都知道这是一个极为幼稚的想法,所以也没强烈反对就是了……结女那边为了不让人把我和她的便当进行对比,午休时间常常会移动到其他地方。
我是绝对不会动的就是了。为什么我非得为了这个女人而移动场所不可啊。
「那么,今天也让我沾沾你的光咯。」
「啊啊。只有我的便当盒每次都是1.5倍左右的分量呢……」
「大概是觉得男子高中生全都是大胃王吧。即使是像你这样单薄的文学少年也一样。」
「就算这么说,留下来也不太好呢。」
「嘛总是会有所顾虑的。我倒是因为没有额外多个妈所以不明白就是了。」
川波一边摘走一个小西红柿放进嘴里一边说着,然后露出了似乎有些小人的笑容。
「看到变得空荡荡的便当盒,伊理户同学也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的吧。想着『外表看上去是那样,但果然还是个男孩子呢』什么的。如果能帮你这个忙,管它是一合还是两合我都吃干净给你看哦。」【合:日本计量单位,约0.18千克】
「那可真是感谢。如果她本人没有在后面的话我会更感激你的。」
后颈部感受到了冰冷的视线。正是『啊啊看到了果然这里就是弱点啊』的感觉。会被杀掉的。
「结——女酱!来吃午饭吧——!」
似乎很是快活的声音,向着结女的方向传来。
在我的视线边缘,一条单马尾正蹦蹦跳跳着。呜哇,是南晓月!我隐藏起自己的气息。
「好的。……其他人呢?」
「说什么有部门活动什么的。啊——,真是糟糕呢——。我还没决定好要进什么部呢。结女酱你呢?」
「我也……连要不要入部都没决定好。」
「我们两个不是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参观过了嘛?但是我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头绪呢~。事到如今黄金周也已经过去,说实话想再入部已经有点困难了呢。怎么办才好啊~」
喂。两个人一起去参观社团活动什么的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啊。你跟那种危险人物一起行动个什么劲儿啊你。
「哟,义理弟弟,脸色好像有点可怕啊。」
「是哥哥。」
简短地更正了一下,我将炸鸡块塞入了嘴中。由仁阿姨做的炸鸡块乃是一绝。只要在晚餐时出现这道菜,都会导致我和结女的争夺战。所谓『生人勿扰』云云,你是京都人么。好像确实是京都人来着。
「总之,今天中午只有我们两个人呢,结女酱~!怎么办呢~?要不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以仿佛算准了正好能让我们听到的声音,南同学打来了一针兴奋剂。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两个人一起去咯~?羡慕吧~?」。怎么可能羡慕啊,简直就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一样的脑回路啊(漂亮的回击)。
不过即使如此,让结女和南同学孤女寡女地在一起吃饭,也确实是件危险的事……那种情况下才真是必须仔细考虑考虑结女被下药的可能性。
嘛虽说这个女人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干我事,但如果能避免让父亲和由仁阿姨悲伤的话,我还是会尽可能去避免的。不过,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什么嘛,南,今天只有两个人么。」
就在我即将灵光一闪的时候,川波先发制人地开口了。
「那就跟我们一起吃吧?毕竟现在这个座位分布到今天就要结束了,偶尔来场联谊讲究讲究也挺好的不是?」
……什……么……?
面对这天外飞仙的提案,不止我一个人,其他全员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川波的身上。
川波却唯独回应了我的视线,对我抛来一个媚眼。好恶心。
「……诶诶~?川波,你是不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接近结女酱啊?好恶心哎~。」
立即开始迎击的南同学,直接借助身为女生的优势,使出了必杀技「好恶心哎~」。
但不愧是对南晓月决战兵器之川波小暮,面对这能让大多男子一发扑街尘归尘土归土的作弊技能,竟如此气定神闲稳若泰山。
「不不,这方面你就放心好了。我对恋爱方面奉行的可是专注ROM主义。」
「专注ROM主义?那是什么?」
「Read only member。也就是我只看不做。到头来还是这种方式最轻松呐。」
「……哼~?说白了就是偷窥狂是吧。」
哎哟,南同学的声音降了几度。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元气满满到能烦死人程度的声调,变成这样子可真少见啊。
……不过话说回来,结女偶尔也会发出这样的声调来着。
「没法相信呢~。毕竟是川波啊。」
「川波同学有过什么前科么?」
「你听我说啊结女酱!这个家伙啊,在初中的时候——」
「停下停下!我的话题根本没必要提啦!」
「想让我闭嘴的话就不要轻易踏入少女的花园啦!」
哦,这是南同学的顺风局啊。撒川波你会如何发动反击呢。
我完全进入了吃瓜状态。而川波「唔咕咕」地露出了一副不知如何下手的棋士一般的苦闷表情后,终于开了口。
「……我知道了。那就趁此机会好好加深一下彼此的感情吧。让我们一边吃便当一边聊聊有关初中生活的话题吧。」
「「「…………!?」」」
听到川波的言语,我们三人的沉默瞬间达成同步。
这、这家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在座各位的膝盖,可是无一例外地中过箭的啊!
「诶、诶诶~……?初中时代的话题?……我是没问题啦,但是结女酱……」
「不、不、我也没什么问题啦,但是我弟弟他……」
「不、我也、没什么问题……虽然完全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就是了……」
你瞧!这不就变成了得意忘形的家伙想去点一盘猎奇料理的时候一般的场景了么!
川波看到共同发出了「给我拒绝啊」的信号的我们,不知为何笑容满面。
「这样啊!那就不提初中时期的话题,普普通通地一起吃饭好啦!」
面对这一提案,我和南同学双双吃了一惊,但结女已经下意识地出了口。
「嘛,那样的话……」
「好,就这么定了!」
得到了许诺的瞬间川波猛然起身,将附近的课桌拼到了一起。
刚、刚才那是——Door In The Face Technique!
这是一种被称为让步性请求法的交涉技术,具体为首先提出一种明显会被拒绝的困难要求后,做出仿佛已经退了一步的姿态,提出原本想要提出的要求,让他人产生『毕竟之前已经拒绝过一次,这次再拒绝就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呢』并让自己的要求更容易被接受的技巧。只要是心理学书基本都会对此有所记载。
刚才,川波所用的正是这个技巧——我和南同学因为有所戒备所以可以察觉,但毫无戒备的结女就中了招。这个男人,真能干。
「……咕呜~……!」
「嘿。」
在结女看不到的地方,南同学给川波送来了悔恨的视线,而川波则以胜利者的骄傲对南同学哼了一声。胜负已分。
奇妙的四人组就此诞生。
变成了我的正对面是南同学,身侧是川波,斜对面是结女的配置分布。让男生和女生分开来做这一点倒是挺自然的,但刻意让双方互不照面而选择了位置的,只能说是我们的本能所致了。
「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我居然会和伊理户同学面对面吃午饭。」
「啊啊……是啊……」
南同学刚刚的败犬表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满脸微笑地发起了话题。而我仿佛不习惯被女生搭话的阴暗男人一般的回复,当然不是因为我就是那样的男人,而是为了不让结女意识到我和南同学之间存在着并非不能称之为交流的某种行为。
……虽说如此,这样又产生了别的问题。
正当我感受到了冰冷的视线时,口袋中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
在课桌底下确认手机,是结女发来的信息。
- 12:38
如果我是死宅男的话你不就是死宅女吗。虽说如此想着,但如此回复实在是缺乏美感,所以我立即发送了回复。



- 12:39
多么有礼的一则回复啊。就像是商务用邮件一样呢。智能输入法大显身手。
眼看着现实的结女偷偷低头看向课桌下方,然后肩头变得有些微微颤抖。起作用了起作用了。在这南同学和川波都在场的情况下,别说出声反驳了,就连瞪我一眼都是办不到的。嘎哈哈!
「我和伊理户同学至今还没有过什么交集吧?」
八成是结女正在用邮件编写反驳的信息时,川波将皮球踢给了结女。神助攻,果然出门靠朋友。
「诶?啊、啊啊……是呢……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的。」
「我怎么可能让这种轻薄男接近结女酱啊!只有今天算是特别的喔川波!」
「是是是。真是全沾了您的光嚯。」
看着对话的主轴重新回到川波和南同学那边,结女重新将视线落到课桌下方。要来了么。
「话说回来我一直都很想问,伊理户同学在家里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啊」
- 12:40

编辑到一半就发出来了。……不是一点点而,而什么而啊。老头子吗你?【原文「ちょっとぐらいじゃ」,而「じゃ」通常是老人在口语中常用的句尾。】
「……啊——,那个。怎么样的,指的是?」
「不是,比如说休息日什么的……」
「呜哇——,太差劲了啊这家伙~!一般会有人直接问一个关系不算好的女生这种问题么?」
「没什么下流的意思啦。你看,虽说是个超食草性的家伙,毕竟还是和一个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哦?总会在意的吧,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
「嘛——。我之前倒也问过伊理户同学这个问题就是了。」
「我倒也听过男方视角的说法,但女方视角就……呢。毕竟想来那边需要注意的问题一般也会更多些吧?」
「关于这个,嘛,是呢……。尤其这个男——他在休息日里也几乎不出门的。」
- 12:41
「我在自己的房间以外的空间里,都尽量保持着注意呢。这样一来,意外地可以相处得挺和平的。」
- 12:42
一边说话一边发邮件什么的还真有你的。
川波「嘿~」地发出了若有所思的声音。
「现实中会是这样的吗。如果是漫画的话马上就会在浴室之类的地方撞上了呢。」
「不要把漫画和现实混为一谈啊笨蛋!」
「谁是笨蛋啊吵死啦笨蛋。……哟,伊理户。她虽这么说,但你们真的没有过碰上漫画般的事件的时候么?」
「没有过呢。浴室和厕所是最先协商彻底的两个地方。」
- 12:43
- 12:43
- 12:43
这女人又在拿往事回笼啰嗦个不停……。这事儿不是早就尘埃落定了么。
正当我想要批判批判她那阴暗和烦人的性格时。
- 12:44
这样一条信息,追加到了我的手机中。
……骗子?我?
又来找我的茬……。我究竟什么时候撒过谎了啊?
偷偷瞥向斜对面,结女将视线转到了窗口外边。也就是说,她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看着我吧。
我对这个女人撒谎什么的,包括初中时代根本连一次都没有过。说到底根本不曾有过需要撒谎的场景。就连忘记了什么约定而找借口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可不是我自满,但我可是一个无论多么细微的约定都不会忘记的人。比如——

就在此时,我的脑中窜过一道电光。

「————啊!!」
川波和南同学惊讶地看着突然大声叫出来的我。
「什么啊?怎么了?」
「忘了带下午上的课的教科书了?」
「不、不是……对不起。没什么。是我搞错了。」
敷衍着两人的同时,我回想起脑海中的记忆。
……原、原来如此……那个时候,绫井想要说的话是……。
偷偷瞥了结女一眼,只见她已经跟没事人一样地回归到了对话之中。但是在我看来,只在我一个人看来,那表情仿佛像是冻结着一般。
……这是……。
啊啊,真是的,可恶。真没办法。
是我输了。
『能理解具有沟通障碍之人的心理的男人』这一标签,从今往后就让我退还回去吧。


我们迎来了长班会——也就是换座位的时间。
「那,就从伊理户——男方的伊理户——开始,按顺序上台抽签吧。」
看来就算是从初中升到了高中,换座位的方法也不会迎来进化。还是一如既往地用自制的抽签一个一个去抽的模拟数据法。
我抽出椅子站起身,将讲台上折了对半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纸取了一张到手上。这张纸按规定直到所有人都拿到手之前都不能打开。
「下一个。女方的伊理户。一个一个来。」
「好的。」
没等我回到座位上,座号为2号的结女也站起身来。
抽完了签的我,和正要走上讲台抽签的结女,在讲台边上擦身而过。
——就在这个瞬间。
我不留痕迹地伸出手,让自己左手的小拇指和结女右手的小拇指轻轻碰了一下。
「——!?」
结女的脚步立即一顿,然后转过身来。
而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愕。
我瞥了一眼她的表情,故作不知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伊理户?怎么了?」
「……没、没什么。对不起。我没事。」
结女也拿了一张签条回到了座位上。
在和座位号为3的同学擦身而过,正要通过我的座位旁边的那个瞬间,她向我递来了一个眼色。
——你什么意思?
就算不通过LINE或者小纸条,我也完全能读懂她的意思。
并没有什么意思。
只不过,我是一个守约的人罢了。
……事情的真相,不过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以前,初中时代,我们在交往过程中,唯一一次成为同桌的时候。
这一个月期间,在我们屡次递小纸条进行交流的过程中,曾有过这样的一件事。
虽说具体是怎么写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但一开始,绫井确实通过纸条这么对我说过。
——要是下个月也能成为同桌就好了呢。
那时候的我已经通过计算,得出这是一个极为渺小的概率,所以我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还能成为同桌的话可真是奇迹了。
实在无法不问缘由地对她说「这怎么可能」,我换了种好听点的说法。当然,奇迹这种东西正是因为无法发生才会被称之为奇迹——这是我的定义,但对绫井来说似乎并非如此。她递来了回复。
——这样的话,为了让奇迹发生,我们来施个咒语吧。
据她所说。
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为同桌的咒语,似乎真的存在。
虽说我这个饱经沧桑的初中生,打心底里想着「呜哇啊这骗小孩的玩意儿」,但绫井那边意外地兴致勃勃。明明平时总喜欢读人类被砍头被分尸的小说,但唯独在这种地方上非常像个女孩子。
当时的我,对初次所见的绫井的这一面(非常可怕地)感受到了她的可爱之处,所以就想着这大概也是作为男友的义务,便做出了讨她开心的答复。但是,绫井似乎并没有找到让已经在交往的二人成为同桌的咒语,所以她就根据我一直以来的言谈举止,独创了一个咒语出来。
那就是,在前去抽签时,不为人所知地让二人的右手和左手的小拇指碰触一下。
——就是这样。
我们已经屡次在课堂上做过假装着递橡皮去触碰对方的手指这种完全看不出到底哪里好玩了的事,而这咒语就是这种行为的拓展了。
然后,等到正式抽签的时候,我却完完全全忘了这档子事。
……请容我为自己辩护一句。
在课堂上用于交流的纸条,让别人看到可就不好了。毕竟只要被看到那些,我们正在交往的事实马上就会暴露。所以我们就像是间谍一样,每次都会迅速销毁那些证据。
那写了咒语的纸条自然也在其列。
人类是通过反复回想让短期记忆变成长期记忆的。只是看过那么一次的,在课堂上不能让老师发现这一注定了低下的集中力的大环境下被提出的杂谈(我对此曾是这样的认知)内容,我真能记得住吗?不,办不到啊!
……嘛,借口终究不过是借口,做错了事的人,的确是我没错。
那时的绫井作何感想,事到如今我可以清楚地明白。
明明是两人一起定下的咒语,我这边却完全没有施行的意思。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鼓起勇气想要提醒一下,结果我却是一副忘了个一干二净的反应。
绫井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啊。把那样的东西当了真的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呢。啊啊这样啊。真悲哀呢我这个人。明明都是个初中生了还相信咒语什么的。伊理户同学没记住这事真是太好了呢。就这样当作无事发生,双方反而不会因此受伤吧?啊哈哈……』
除了哭着钻进被窝以外再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当时的绫井结女和现在不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
——即使,事到如今已经过了一年有余。
——即使,事到如今我对她已经不再抱有厌恶以外的感情。
即使如此,我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将此事就这么揭过。
所以现在。趁着这个机会,我决心完成当初的约定——
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视线。又在想着用自动铅笔戳我后颈了么。
……今天之后,就能和这道视线说拜拜了。
毕竟咒语什么的,也就只能骗骗小孩子而已。



结局大概可想而知了吧。
「……………………」
「……………………」
我和结女二人,也没有瞪眼,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相望着。
——将我们前后隔开的,是我们的新座位。
「喂喂伊理户姐弟,又是前后座啊!奇迹啊!」
「呜咻~……还真能发生呢,这种事。」
川波和南同学集中在从最前列移动到教室正中间的最后两排的我和结女的座位旁,惊叹不已。
是的。
根据严格又公正的抽签结果,我和结女二人,再一次成为了前后桌。
「…………百分之0.325…………」
结女的眼神落在我的座位上,只听她以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这数字好像有点耳熟啊,真是的。
我取出手机,快速地输入文字。
- 14:56
只见结女取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又瞪向了我这边。
- 14:56
哈,没用的没用的。
就算被恶心的家伙说恶心,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就这样,又是因为混账神明的妨碍,我没能通过换座位远离这个女人。
但是。……即使如此,我的目标也达成了。
就算依然是前后座,但这次轮到我的座位在后面了。
也就是说,立场反转了。
这次轮到我掌控这个女人的后背了。
那么……这一个月,要怎么奉还我至今为止受过的虐待呢……。
「咯咯咯咯咯……」
「等……等等,这什么笑容啊……。你打算做什么……!?」
「问问自己的良心吧。」
就这样,虽然没能获得解放,但我得到了复仇的机会。
这难道也是咒语的效果吗?
怎么可能。
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那个咒语是不可能发生作用的。
毕竟,从道理上是这样的吧?

那可是,为还在交往中的二人准备的咒语啊。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6-1 14:42 编辑

第三章 -- 前情侣相互依偎。「……毕竟,我现在是姐姐啊。」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契机是一本书。在学校的图书室里,由于身材矮小而无法够到想拿的书时,他为我伸出了手——我们就因为这老掉牙到了极点的契机而相会,并趣味相投。
虽说如此。
但实际上,我们的兴趣爱好有着微妙的不同。我是专一的本格推理爱好者,而那个男人是不问题材的滥读派。所谓初中生这种生物,是会将除了自己认可的事物以外的一切都认定为垃圾的(偏见),所以那个男人的选书倾向在我眼里看来就成了毫无节操的体现。
就算这样,之所以当时那个阴暗得堪比横沟正史的我,却走到了写下不符合时代的情书的地步,是因为——虽说很不爽——我和那个男人在除了兴趣爱好以外的方面,还有能够产生共鸣的地方。
我和那个男人,除了兴趣爱好以外的共通点。
也是我们两个陷入了现在这种国际玩笑一般的状况的原因之一。
也就是——我们都是单亲家庭。


印象中,我记得未曾发生过太大的争执。
直到小学低年级时期为止,我确确实实是生活在随处可见的和睦家庭之中的——我的爸爸妈妈没有大声地吵过架,当然也没有遭受过什么家庭暴力。所以,对当时的我来说,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
我的爸爸和妈妈,不再是家人了。
……我没有问过具体的原因。但是,现在的我已经能够理解个中缘由了。想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太过深刻的理由吧。只不过是因为,小小的分歧,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积累起来,而曾经的热情缓缓褪去、冷却、模糊、消失……最终,变得再也无法一起走下去了,如此而已。
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事情——就连我,也亲身经历过。
但是,孩提时代的我并不明白这样的道理。那时的我因为寂寞而倍感煎熬,终日以泪洗面。妈妈紧紧地抱着我,柔声地向我道着歉,一次又一次,对此感到了悲哀,不想再让母亲继续道歉下去的我,因此在不知不觉间止住了哭泣。
因为在小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在我的心中,有一片巨大的空白。
因为理所当然地拥有过的东西在猛然之间消失不见,所造成的空白。
我并非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哪怕是现在,我也有大约一年见他一次的机会。……但是,那样的场合,妈妈基本不会参与。毕竟,哪怕我和妈妈是家人,我和爸爸也是家人——但妈妈和爸爸,已经再也不是家人了。
某一天,双亲不再是家人了。
这并非不幸缠身,也非命运弄人,……只不过,这样的一个空洞,已经扎根在了我的心中。
所以,我按捺不住这份想要询问他的心情。
——你……不觉得寂寞吗?
听到我踌躇不定地,仿佛小心翼翼地触碰易碎品一般地提出问题,那个男人回答道。
——所谓寂寞,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不太清楚。
对此,那个男人如此答道。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蠢到无可救药的,完美符合年龄段的回答,但他当时的侧颜,他当时的表情,却是掺杂不得半点谎言的「虚无」表情。
「虚无」。
没有任何想法。
仿佛对连寂寞这种感情都无法感受到的自己,产生了无可宣泄的焦急感一般——那样的一份,「虚无」的表情。
他的侧脸,剧烈地拂过我心中的空洞。
他并没有我这样的空缺。我心中的这个空洞,一定不存在于他的心里。他绝不会像我那样因为寂寞而哭泣,甚至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也没有让别人抱着他,安慰他的必要。
他的这份孤独,他的这份孤高,吹过我的心口,只留下了一阵酥麻的感触。正如伤口会因为伤药而变得刺痛不已一样,我的心对此敏感地作出了反应。
我并不知道多少关于那个男人的亲生母亲的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会被培养成那么别扭的人。
但是,妈妈他们再婚并来到这个家中之后,仅有一次,我曾坐在那个地方。
那是一楼的角落。
平时没有任何人会涉足的,榻榻米的日式房间。
静静伫立在那个房间角落的——佛龛的面前。



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
据说世上大多数的男子高中生,居然都不知道这个日子所代表的意义。
对我来说,这可是一年之中数一数二的重要日子。而由于以前毫无悬念地占据头名宝座的8月31日——也就是『成为了伊理户同学的女朋友纪念日』可喜可贺地遭到了废除,现在也已经正式升为无可动摇的第一位。
那是母亲节。
「……我说啊。」
黄金周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六。结束每日惯例的学习后来到一楼,只见我的义弟悠哉悠哉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读着书,于是我用冰冷的语气朝他搭起了话。
水斗的视线根本没有从书上移开,有些不耐烦地答复起来。
「啊——?怎么了?这次又闯了什么祸了?」
「能不能不要以我闯了祸为前提来说话!?」
而且话说回来,当时这个男人也时不时地闯过一些祸吧!
「……不是这些问题。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做好准备。明天就是了。」
「哈?什么是了?」
「礼物!母亲节的礼物!」
我从沙发靠背上俯视着义弟如此回答后,只见他啪唧啪唧地眨着自己的双眼。
「muqinjie……母亲节……?」
水斗合上书本,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凑到了嘴边。
「OK Google。母亲节。」
「不要特意去问谷歌啊你!」
「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犒劳母亲平时的艰辛,对母亲表达感谢之日……。这么说来好像在哪听过的样子呢。」
「……你这话真心的么?」
「毕竟长时间没有过母亲,没办法呢。」
「那你知道父亲节在什么时候吗?」
「…………OK Google。父亲节。」
「不要特意去问谷歌啊你!」
这个男人,对包括家人在内的人类都太过缺乏兴趣了吧。究竟是怎样的奇迹才能让这种男人交到女朋友啊?呐你有在听吗?初中时期的我?
水斗一边错开视线一边说,
「嘛。我觉得这种节日下男生们一般都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吧。嗯,就这样。」
「不行。」
我一把夺走了水斗重新拿到手上的书。
「只要我还能明辨是非,就决不会允许你无视母亲节的行径的!」
「居然还是个母亲节警察,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这算是范·德温二十则警察的兼职吗?」
「不要再谈那个话题了……!」
将违反范·德温二十则的推理小说贬得一文不值的可悲女人已经死了。
「……总而言之,你就是对母亲节的礼物完全没有准备对不对?」
「礼物什么的我不懂。」
「哼~?明明交给女朋友的圣诞礼物即使是大半夜冲到人家家门口也要交出去?」
「……不要再谈那个话题了。」
察觉到死死盯着我的视线,我不禁露出了笑容。我们双方所掌握的对方的黑历史,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水斗叹了口气,总算支起了上身,几乎就要碰到了从沙发靠背上俯视着他的我。
「你就直奔主题吧。总之,你究竟想我做些什么?」
「反正要是放着你不管的话你是绝不会去准备礼物的吧。那就一起去买吧,现在就去。」
「蛤?」
水斗用看奇珍异兽一般的眼神看向我。真是失礼。
「……你?和我?一起?」
「对。这样一来我既可以监视你,又可以向妈妈他们做出一副关系良好的姿态,而且只要以我们两个共同的名义递上礼物也不会感到害羞,顺便还能降低一半的开销。」
「喂。最后那一点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所谓礼物重要的不是价格而是心意。」
实际上,开始和同学们一起玩耍的现在,荷包的境况比起以前确实会更加严峻一些。
水斗叹了一口气。如果说所谓每叹一口气幸福就会流失一分这句话是真的,这个男人怕是现在已经因为交通事故而死了吧。
「但是我拒绝。和你一起?买东西?哈!才十几岁就老糊涂了么?没问题吧你?你还记不记得你今天有没有吃过饭哪?」
「……真·是·火·大~……!」
真是揭我逆鳞的天才啊这个男人。
……好啊。你做的是这种打算的话,我也有我的想法。
我走出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快速地完成了打扮。稍微在试衣镜前一看,确认打扮已经完美后,又一次来到了一楼。
我撩起刘海,看向又一次躺倒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的脸。
「你好啊,水斗同学?」
「啊?不是刚刚才见——哈?」
水斗抬头看见我的脸,双眼顿时眨个不停。
我的打扮是连衣裙、对襟线衣和遮阳帽的避暑大小姐三件套。
没错。
正是完美契合那个男人喜好的装扮。
「欸」
我缓缓地将手按在了一脸呆滞地抬头看着我的水斗的胸口上。咚咚咚。从手上传来的心跳明显比秒速要快得多。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好奇怪呀。明明只是义理的家人稍微盛装打扮了一番而已,心率居然会紊乱到这种地步呢。这完全算是出局了吧弟弟?」
「什……!你难道打算把心跳都算进那条规则里不成么!?」
「谁也没有规定过『不随意肌不在考虑范围内』吧。」【不随意肌:指心肌等不受意志控制的肌肉。】
超出义理的兄弟姐妹范畴的行动的一方必须做一段时间的弟弟或妹妹,规则如此。而另一方面,没人会仅仅因为姐妹穿上一条连衣裙而动摇。
我扬起嘴角开口说。
「更何况,就算不说心跳的事,你刚刚好像看呆了好一阵子啊?你还真是喜欢这种清纯系的装扮哪。阿宅对女孩子可真是抱有相当的幻想呀?」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幻想啊。还是多亏了某人把这份幻想扼杀得一干二净的缘故。」
「哎呀,到底是谁来着。这里只有姐姐一个人在呢。」
「……可恶……」
水斗一边咒骂着一边直起身来。然后,一边极力不看向我这里一边说道,
「……我跟你去买东西。我去还不行么。」
哎呀,意外地还挺坦率呢。原本还以为他会多闹会儿别扭来着。
「你就这么喜欢这身打扮吗?」
我微笑着说完这句话,水斗生硬地顶了我一句「吵死了」。


「你等等!你难道是打算就这么出门!?」
「哈?穿着汗衫出门不行么?」
「怎么可能行啊!!」
换好衣服,整好发型,我们终于走出了门。
本想着或许会打扮成一起去水族馆那次一样,结果水斗穿出来的不过是普通衬衫配普通马甲再加上普通长裤的普通搭配罢了。
嘛,要是真是一副下足了功夫的打扮跟我一起出门结果被误认为是在约会也有些那啥,就这样吧。……我可没有感到遗憾哦。
我透过遮阳帽的帽檐看向天空。
最近,气温有所升高。京都的高温天气相当闷热,这么看来清爽透气的连衣裙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我们走吧。」
「……走吧。」
水斗别过脸去应和了一声,赶紧迈出了步子。看来是下定决心彻头彻尾地无视这身打扮的我。
我锲而不舍地咯咯微笑着走到了他的身边。
上次因为这个男人也下足了功夫导致我有些乱了步调,但这次看来会以我的单方面攻势而结束呢。非常好。
「打算去哪里啊。河原町那边么?还是京都站?无论哪边,平时我都是骑自行车去的……」
「穿着裙子怎么骑自行车啊?你是不是傻啊?」
「正因如此我才问你怎么办的啊。你倒是好好联系联系上下文啊。」
「既然要去车站,坐电车不就行了。你是不是傻啊?」
「还真是崭新的句尾啊,我可以揍你吗?」
畏惧着被付诸武力而略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我们走向了最近的车站。
目的地是京都站。在车站大楼里,有一家每年惯例都会去的礼品店。
虽说从家中骑自行车过去也不是不行,但最短路径无疑是坐地铁。虽然会花费200多日元的交通费,但可以在十分钟之内抵达。
等水斗买好单程票,我利用IC卡通过了检票口。
「你怎么没IC卡啊?」
「光是充钱又不用的话岂不是浪费了么。」
看来是因为不和别人一起出门玩耍,导致没有使用IC卡的机会。真可怜。
大厅里人山人海,光是想要前进一步都必须要从人缝中钻过才行。在这由人海组成的迷宫面前,水斗惨叫不止。
「人真多啊……」
「因为你总是宅在家里所以可能不太清楚,但双休日就是会有这么多人的喔?」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会宅在家里的啊……」
水斗有气无力地说着。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人多的地方呢。嘛虽说我也不觉得世上还会有喜欢这种环境的人就是了。
我挽起失去了不少精神的义弟的手肘,将他拉到身边。
「好啦,振作点。别走丢了喔?」
「真走丢的话我可就回家了。」
我拉着水斗在大厅中穿梭,排好了队。总觉得真有种照顾弟弟的感觉呢。真要照顾的话,能改为照顾一个更小一点更可爱一点更坦率一点的弟弟该有多好。
看到终于进站的电车,水斗「呜咕」地发出了一声反胃一般的声响。
「要坐上这种东西吗……。要不要等下一班?」
「反正无论再等几班都是一样的啦。」
在电车里,有着无数拉着吊环的人们。在此基础上加上我们,就是一列完美的满员电车了。
虽说如此,感觉这里的满员电车比起传闻中的东京的满员电车还要好得多。毕竟还没有到和他人身体接触的地步,只是一步都动弹不得而已。就算这样,这样的满员电车对这个男人来说依然算得上是令人绝望的了。这家伙,要是让他坐上东京电车的话怕是会死吧。
等到车里的乘客下车之后,我们依次往车里走去。在队列最后的水斗上车之后,车门正好就关了起来。
电车缓缓加速,脚下略微地摇晃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
「……喂。」
「嗯诶?」
让我漏出了有些丢人的声响的原因,是因为我被人从后面以强劲的力道拉住了手腕。
后背撞上了车门。
什么嘛,真是的!
有些恼怒地抬起头来的瞬间,我屏住了呼吸。
和我互换了站位的水斗,用手支着车门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在极近距离内俯视着我的脸。
对一个男生来说有些细的脖颈,以及彰显着作为男生的存在感的喉结,就在我的眼前。平稳的呼吸声感觉是那么的近,近得仿佛就在我耳边轻声耳语一般。
然后,直到刚才为止都为这人山人海的环境抓狂的那双眼睛,略带恼怒地窥视着我的瞳孔深处。
客观上来看。
我,和水斗,现在正以一种类似于所谓的壁咚一样的姿势站在一起。
「……怎么想,都应该是你站车门边的位置吧。」
听到他那生硬的发言,我算是明白了他的行动意图。
……难道说,是担心痴汉?
嘿~……。哼~?
我扬起嘴角,微微抬起视线回看向义弟的双眼。
「你愿意保护我呀?」
「那是。」
仿佛燃起了对抗之心一样地,水斗有些讽刺地歪了歪嘴唇。
「作为弟弟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姐?」
……对哦。现在他是我弟弟来着。
我不禁嘟起了嘴。
「……明明就是个弟弟,真是有够趾高气扬的。」
「这世道,趾高气扬的弟弟也是存在的——唔哦!?」
「噫呀……!?」
电车驶入弯道,所有乘客都横向倒去。
水斗的身体失去平衡,东倒西歪——当我意识到时,我的脸已经埋到了他的肩头,被按在了门上。
「……抱、抱歉……」
水斗的声音刺激着我的右耳。
虽说我比起初中时期已经长高了不少,但毕竟还是完全比不上结束了成长期的这个男人。以我们的身高差,我的额头差不多正好会够到他的嘴唇,所以这么一折腾,我就……完全被他的身体覆盖,该说是意识到自己的苗条呢还是怎么说呢,呜呜呜呜……。
「总之,我离远点。」
「——啊,等、停……!」
看到水斗正准备起身,我连忙抓住了他的衬衫。
想再这么保持一会儿——当然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只是因为,现在要是让他拉开距离,我的表情就会被看到了。
这样一来,就要轮到我当妹妹了。
「反……反正,每摇一次都会变成这样的吧,毕竟是豆芽菜呢。」
理所当然地无法坦率说出口,我急急忙忙地编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怎么轻松怎么摆姿势吧。……反正,马上就下车了。」
「……知道了。」
声音和气息同时传进我的耳中,就这样,我们都沉默了下来。
直到最终到站为止,电车都再没有转过弯。



盼 星 星 盼 月 亮 地终于盼到了电车到站后,我们走下电车来到了直接与车站相连的地下街。
我们混进人群,径直走向罗列着女性时尚用品店面的道路。在我们前往的方向上,有一家我在挑礼物时经常光顾的礼品店。
不知是因为人多还是因为到处都摆放着女性用的时尚杂货的缘故,水斗似乎有些坐立难安。哎呀哎呀,宅男可真是不中用呢。
「……说是要买礼物,」
仿佛为了掩饰些什么一般,水斗突然开了口。
「你打算买什么?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吧。」
「比如花束或者相框什么的吧……另外再比如平底锅?毕竟妈妈很喜欢做菜。」
「但你却一点都没有向她看齐的想法呢。」
「……吵死了。女生必须会做菜的想法早已经过时了。」
「哈。话是这么说,但我记得好像有个女人会自己做便当来给我呢,明明我从来没要求过——啊疼!」
有些火大的我对着他的小腿来了一脚。……这仇我总有一天会报的。
与此同时,我们到达了目标的礼品店。道路的对面还有一家花店,虽然也可以选择在那里购入花束,但还是先看看这边吧。
我伸手拉过因为店铺内散发出的女性向氛围而踌躇不前的义弟。
水斗张望着陈列在店内的商品,
「……哼~。乍一看还以为尽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结果仔细一找,实用的货色也不少嘛。比如笔记本什么的。」
「一般也不会把莫名其妙的东西拿去送人吧。我又不是你。」
「我什么时候送过莫名其妙的东西啊。」
「虽然算不上『东西』,但你总该记得你推荐过莫名其妙的电影吧?」
「《记忆碎片》是神作好么。」
「话是这么说,你还真敢向女初中生推荐那种时间轴模糊不清的电影啊。」
那已经是我们还没开始交往时的事了。《记忆碎片》讲述的是一个记忆只能维持10分钟的男人寻找杀害自己妻子的犯人的故事。那确实是一部杰作,也相当合我的胃口,但拿来推荐给初中女同学还是有些主动过头了。我不禁回忆起初中时期这个男人讨人嫌的品质来。
「我是不以年龄或地位,而以具体人物作为标准来向他人推荐的类型。无论是《蝴蝶效应》还是《十二个愤怒的男人》,你不都很喜欢么。」
「虽然电影本身我是记得,但推荐电影的人我已经记不清了呢……」
「嘁。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推荐些画面轻松的恋爱电影,让你摆出满脸的尬笑就好了……」
「要是你能这么做的话,想必至今为止的不如意就都能圆满收场了呢……」
那样的话,我一定不会去告白的。这不正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吗。
我一边端详起杯身上印刻着英文字符的马克杯,一边向义弟投去疑问。
「怎么样?不以年龄或地位,而以具体人物作为标准来向他人推荐的弟弟,送给妈妈的礼物是不是已经定好了?」
「我并不知道由仁阿姨喜欢什么啊。但我感觉,至少不会是这种恋人时期买上一对配套的,结果在分手过后完全不知怎么处理才好的马克杯。」
「是啊。所谓礼物,还必须考虑到送给别人以后的事情才可以呢。」
如果初中时期的我们还能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那大概莫过于从未购买过情侣套件吧。那种东西,大概跟SNS的情侣共用账号一样难以处理吧。
「虽然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水斗看着橱窗的上空说道。
「关于由仁阿姨——或者说,关于由仁阿姨他们所必须的东西,我有一些想法。」
「妈妈,他们?……也就是说,峰秋叔叔也算在内么?」
「是啊。」
水斗点了点头,
「咱们暂且放下礼物的事情,在这一带逛逛怎样?我有些事想要考虑考虑。」


我们坐上手扶梯,来到了京都车站大楼的一楼。
「啊。书店。」
「停!一旦走进这种地方,时间预算可就全都一干二净了!」
我阻止了仿佛找到了饵食的蚂蚁一般被一步步引进书店的水斗,一起走在鳞次栉比地开放着各种土特产店的通道上。
「呐,我说,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啊?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只是在漫无目的地四处逛街呢。」
「那是啊,毕竟我们确实是在漫无目的地四处逛街。」
「哈啊!?也就是说,我现在,正在欢声笑语地陪你一起散步!?」
「看上去还挺开心嘛?瞧你这兴奋的德行活像是一条小狗。」
「……如果我真是狗而你是饲主的话你真是饲主的话你的手现在可早就被咬得稀巴烂了。」
「这样啊。看来以后喂食的时候小心一些会比较好。」
说着,水斗向我这边递来了他在逛街期间一直在喝的灌装咖啡。谁会喝你喝过的咖啡啊!
我用手推回去以示拒绝过后,水斗哼了一声,将易拉罐丢进了路过的垃圾箱里。……这不已经空了嘛!
「这逛来逛去的虽然没有具体目的,但意义是有的。我这是在寻找点子。」
「点子?」
水斗一边回避着人群走过街道一边说。
「不久之前我就在想了。……无论是由仁阿姨还是我爸,自打再婚以来,感觉似乎一直都顾虑着我们的感受呢。」
「……是,呢。妈妈也是,感觉她再婚之后,回家的时间都提前了一些。」
「我爸也是这样。果然呢,他们大概是对姑且是青春期的一对男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着相当强的抵触情绪吧。尤其是由仁阿姨。一般会有人愿意让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和同龄男生住在一起么?」
「…………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呢。」
「对吧?」
实际上,我们开始同居之前,就已经被这样问过。
「对方也有一个儿子,没问题吗?」
虽说我不曾想到过会是同龄的男生,更是做梦也没想到过会是这个男人,但是,如果那个儿子是初中生以上的年龄的话我绝不会愿意和他同居,这就是我当时最真挚的想法。
当时可是刚刚和这个男人分手的时候。在这种时机下怎么可能和其他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啊。
但是,如果我不同意的话,妈妈和峰秋叔叔就不会选择同居,甚至连再婚这件事本身都会化为乌有。所以我在当初选择了蒙混过关,告诉妈妈说先去见见对方再做决定。
然后看到这个男人的到来后,我决定忍耐。
因为我知道,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且不论精神上的问题,至少我不会有肉体方面的危险。
……但是,妈妈当然不知道这种事。虽说大概是因为峰秋叔叔的缘故信任着水斗,但毫无疑问对我的事相当挂怀。
「这方面的嫌疑,实际上也只能让我们以实际行动来洗清了,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有办法的事。」
「嗯,是呢。你也别深更半夜的来我房间了喔。」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是呢,如果无论如何都要取得联络的话就用手机吧。」
我抬头看了水斗一眼,水斗也看向了我,脸上露出一副有些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不。没什么。」
晚上,在房间里,偷偷用手机取得联系……这跟还在交往的那段日子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要是把这种话说出口的话,一定会被他故意曲解了语义来讽刺我的。
「一码归一码。」
大概是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心理吧,水斗将话题推进下去。
「爸爸和由仁阿姨光顾着顾虑我们……怎么说呢,真的有点遗憾呢。」
「遗憾?」
「我的意思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再婚,明明多少可以讴歌一下的。」
「……这样啊。」
妈妈和峰秋叔叔,姑且都是新婚。
但因为我们的存在,而无法只顾及到他们自己。这确实……有些于心难安。
「所以啊,」
水斗将手插进口袋重新迈出步伐,以十分冷静的腔调说道。
「我们可以送给他们的最好的礼物是,时间——爸爸和由仁阿姨,作为夫妇而存在的时间。不是么?」
从他的侧颜中,读不出任何的玩笑与耍帅的成分,能读出的,唯有那份仿佛理所当然般地被道出的真挚之情。
……这个男人,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清楚所谓寂寞是什么样的感情——曾作出过如此发言的他,竟然……。
「……嘛,问题是我想不出具体的手段呢。要是能赠送餐券或者旅行券之类的就简单了,但又必须考虑到老爸他们的工作,何况以我们的零花钱能买到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可怜……」
「所以才来这里找点子?」
「就是这么回事。我是觉得,去一些平时不会去的地方,看一些平时不会看的东西,说不定就能想到一些平时想不到的点子来。」
这个男人,到底是做着何等的思考而活到现在的呢。
明明直到我提起为止都把母亲节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但到现在为止的短时间之内,就已经考虑得比我还要深远得多。
如此庞大的思考量,大概是……因为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思考问题。
因为他除了自己以外,不再存在任何可以存放在他脑海中的人物对象。
……我心中的空洞,猛地揪了一下。
同时,仿佛伤口结痂一般地,一个答案被剥离了出来。
「……是这样的话,只要把思维逆转过来,不就行了吗?」
我仿佛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吸引了水斗的目光。
「总之只要让妈妈他们二人独处就可以的话,不一定要让他们去什么其他地方——」
就在这个瞬间。
车站大楼外部的光景已然尽收眼底,我们看到了来来往往的自行车对面一侧的建筑物。
那家店铺的招牌,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仿佛算准了时机一般,但却是完完全全的偶然。
我们行走在平时不会行走的地方,看着平时不会看的东西——然后,我们漂亮地想到了平时不会想到的点子。
「……原来如此。」
仿佛领悟到了什么一般,水斗看向手机显示的时间。
「今天——实在是有些太赶,还是等到下周六比较好呢……」
「诶……?等、等等。你认真的!?」
「这不是你想出来的方案么。」
「不、不不,我只是想说,还能有这种思考方式……!」
「要是能有什么替代方案的话我洗耳恭听。」
「……啊……呜……」
想不出来。我的大脑只是一个劲地空转,却完全想不出能让这个男人认可的好点子。
因为,因为……!
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我又一次,看向坐落在商城的角落的那家店的招牌。
最显眼的,是「网络」与「漫画」的文字。
能感受到有些昏暗的氛围,大概只不过是我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祟吧。但作为知识,我也知道,没钱的人要「那么做」的时候时而会用到这种地方。
在我们眼前的店铺——是一家网咖。


「——妈妈,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这个,是母亲节的礼物……是我,和水斗同学送的。」
第二天,星期日——午后的客厅。
随着我每年惯例的台词一起,将昨天买到的一小束鲜花递到了妈妈手上。
妈妈接过那束手掌大小的花后,啪唧啪唧地眨着眼,看向我和我身旁的水斗。
「诶……?也有水斗君送的份?」
而他本人则看向了别处。……这家伙,害羞了啊?
我拿手肘突了一下义弟的下腹部,催促着他好好干。
到头来,水斗也没有和妈妈对上眼,就这么用难以听见的声音说道。
「您姑且……一直有帮我做便当,在各个方面照顾我,所以……为了表达平日以来的感谢之情……是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个男人,就不能普普通通地说一句「谢谢」吗。到了这种时候还认死理。
但是看来对妈妈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从妈妈的双目中,开始掉下大滴的泪珠。
「诶……那、那个、由仁阿姨?」
水斗吃了一惊,显得有些狼狈。
至于我……多少预见到了这副场景。
明明有我这么个年纪的女儿,妈妈却依然是这样的一个爱哭鬼。
「呜咕……呜哎……呜哇啊啊啊……!我才是……我才是应该谢谢你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妈哭得稀里哗啦的,用单手抱着鲜花,另一只手抱紧了水斗。而水斗那边,看起来虽然还有些困惑着,但也沉默着接受了妈妈的拥抱。
至今为止,妈妈一次都没有要求水斗叫她一声『妈妈』。虽说水斗方面似乎是因为对和他人之间的距离感漠不关心,但妈妈那边一定是因为,她对水斗能不能好好地认可她这个妈妈而感到不安。
……毕竟,在和别人组成家庭这件事上,她曾经失败过一次。
而这个,也是我让水斗无论如何都要送出这份母亲节礼物的原因之一。「也谢谢结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段时间过后,妈妈松开水斗又马上朝我这边走来。
「抱歉,妈妈。不要弄脏衣服哦。」
「我知道啦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不让鼻涕和眼泪沾在我的身上,妈妈踮起脚尖,将下颚放在我的肩上并抱住了我。而我为了配合她,不得不微微欠身。
初中的成长期过后,我的身高早已超过了妈妈。当妈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好像还说着「明明是我的女儿,真狡猾!」什么的而闹了别扭来着……。
「真是好孩子啊啊啊!结女和水斗君都是好孩子啊啊啊……!!」
「嗯,嗯。」
我温柔地抚摸着妈妈的后背安慰着她。都搞不清到底谁是母亲谁是女儿了。
——而水斗,则以一种似曾相识的虚无眼神,看着这样的我们。


对着我们哭了好一阵子的妈妈,这次又一边叫着「峰秋君————!!」一边冲向稍微间隔了一段距离的峰秋叔叔那边。峰秋叔叔则露出了温柔的苦笑,像刚才我所做的那样安慰着她。
——啊啊。这次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眼角却瞥见水斗悄悄走出客厅的身影。
「…………?」

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撇下还在客厅的妈妈他们,追了过去。
水斗没有在走廊里。
但与此同时,我看到深处的隔扇门被打开了。
而背影所正对的,是一个小巧雅致的佛龛。
我在不知不觉间放轻脚步,走向那隔扇门。
发出了叮的一声响。
那轻柔的,悠长的,仿佛给予了人们回顾身心与往昔记忆的时间一般地回响着的声音——我能认得出。
我,也曾一度敲响过这样的声音。
——就在这间日式房间的,那佛龛的面前。
悄悄地看向隔扇门的深处。
房间里没有开灯,依稀可见在榻榻米之上正襟危坐的背影。
房间的正面,是一个整洁又雅致的佛龛。虽说由于光线昏暗而看不太清楚……但在那佛龛中,摆放着一张二十几岁的女士的照片。
伊理户河奈。……听说,是叫这个名字。
那就是——伊理户水斗的,亲生母亲的佛龛。
水斗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持续了十秒以上。
终于,他抬起头来,又看着那张遗照。一段时间过后他站起身转过头,察觉到了在门口站着的我。
「……偷窥么?」
他保持着荒漠般的虚无表情,向我递来责难的眼神。
我无视他的眼神,走入房间里。
走到佛龛面前正坐下来,取下小棒,轻轻敲向那金色的铃。
叮……——响起了一声长鸣。
我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结束过后我抬起头来,却看见本已站起了身子的水斗,却又一次盘腿坐在我的身边。
保持着那份虚无的表情,一言不发。
看他只是一味地看着佛龛方向,我谨慎地主动挑起了话头。
「……你是,不记得了吧?」
水斗马上回答了我这句既没有主语又没有目的用语的疑问。
「听说,原本身体就不怎么好。」
他的回答也相当简洁,但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分娩过度消耗了她的体力罢。
于是……在他懂事之前,就已经天人永隔。
「就连她的长相,我都只有这张照片程度的认知。至于她是怎样说话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全都不知道。我爸也不怎么和我提起这些。——只是,『水斗』,唯有这个名字,是真真切切的。」
「水」斗。
以及,「河」奈……吗。
想来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我们搬到这个家中的时候,我和妈妈最先来到的,不是客厅也不是自己的新房间,而正是这间房。
我和妈妈坐在这个佛龛前,双手合十,对她打了个招呼。
妈妈深深地低下头颅,如此说道。
——对不起。然后,还请多多关照。
这个家里,依然留存着这个人的一席之地。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妈妈才如此道了歉。为了请求对方的原谅,而低下了头。
那时候水斗也在场,……而当时的他,也正是那一副虚无的表情。
他的名字中,铭刻着母亲的存在。
所以无论是峰秋叔叔还是妈妈,都认可了她所留下的念想。
但是对水斗自身来说,他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留念,又没有记忆,就连有关她的知识都少得可怜。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被人将母亲这一本不存在的缺陷强加于身,碰上这种事,即使什么都做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任何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
除了回以一句「什么都没有」,还能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任何人告诉他。
因此而生的——「虚无」表情。
「…………呐。」
「嗯?——诶、诶?」
水斗不禁困惑地叫出了声。
那是因为我——砰地一下。
歪下身体,和他的肩膀触碰在一起。
「……你,在干什么啊。」
倒也没有展现出过度动摇的样子,水斗在我的耳边,轻声地说道。
「我啊,这是在安慰你喔。……毕竟,我现在是姐姐啊。」
「昨天那个,现在还持续着么……」
「我们可从来没规定过第二天就无效的规矩呢。」
——恋人,终有分手的一天。
——就连夫妻,都不意味着天长地久。
但是,亲子与兄弟姐妹,唯独这层关系——可以理所当然地持续一辈子。
所以,如果我的身边不再有他。
所以,如果他的身边不再有我。
届时,必定会有理所当然的空洞,在我们的心中产生吧。
并非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而是失去了一度拥有过的东西。
——应该已经,不会再说出诸如「我不太明白」之类的话来了。
咔嗒,咔嗒,咔嗒。房间里只能听到不知从何而来的时钟的滴答声。
在昏暗的和室之中,仿佛要将我自己这一存在铭刻在他的心房一般,我将一半的体重交到了义弟身上。
最终,在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无视的极近距离内,传来了投降的声音。
「……罢了,既然规矩如此,那就没办法了呢。」
肩头传来力道,我稍微被推回来了一些。
「所谓既然服了毒就干脆连整盘菜一起吃掉,呢。【毒を食らわば皿まで,原意为既然吃了带毒的饭菜就干脆整盘吃下去,日语中相当于『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
「你说谁是毒啊。」
「哈哈。」
相互依偎着身体,伊理户水斗微微地笑了。



就这样,母亲节的礼物,表面上已经善始善终地成功递了出去。
但是,还留着「暗中的礼物」。
「我说啊。那事,真的要做么?」
妈妈他们似乎还在客厅里卿卿我我着,所以我们还在昏暗的和室中没有走出去。
两人的肩头早已分开,回到了对义理姐弟来说相对合适的距离。
「那当然。要是能有个休学旅行什么的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休学旅行还要过很长时间呢。而且,要是依靠学校活动的话,就没有什么可再现性了。」
「还可再现性——你、你以后还打算再现么!?」
「能让老爸他们撇开对我们的顾虑而度过的时间,当然是每隔一段日子就有一些会比较好吧。为此,我们只要暂时离开这个家就行了。」
是的。这就是我们想到的主意。
只要我们暂时从这个家中消失。
只要我们留宿在外。
这段事件内,妈妈他们,就能作为一对夫妇而度过了。
「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就行了。最终只要我们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届时他们只要打发我们出门吃顿饭什么的就足够了。」
「这个、倒也、确实、是这样没错啦……」
「怎么含糊其辞的。有什么问题吗?」
「到、到处都是问题吧!?就算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你看、姑、姑且还是一对男女……在狭窄的、网咖里……过一晚……」
「——蛤啊?」
在昏暗的房间中,水斗惊讶地歪起了头。
「莫非你还打算,在网咖的情侣套间之类的地方和我过一晚上的么?」
「…………诶?」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诶?
……诶?
难道不是么!?
「你是傻子吗……」
水斗仿佛做给我看一般地重重吐了一口气,说。
「未满18周岁不得在网咖留宿,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要是干出这种事来,妥妥的一套被前台拒绝被警察教育最终通知家长的一条龙服务,那就完全起到反效果了。」
「诶……诶诶!?骗人的吧!?」
「旅馆什么的也是不可能的喔。那些也需要父母的许可才行。……姑且,能以一介高中生的一己之见留宿的地方,要说有的话也不是没有……」
「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爱情宾馆。」
……爱?
面对浑身一僵的我,水斗重复了一遍。
「是爱情宾馆。只要不在监控下暴露自己是高中生就不会有问题……据说是这样的。」
「笨……啊……!?」
「要去么?」
「怎么可能去啊!!」
我用手照着水斗的肩上来了一记。而水斗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吃痛的模样,
「稍微调查了一下,在爱情宾馆留宿的价位对我们来说也有些难以出手,归根结底还是没可能的。」
「……你都调查了些什么啊。要是够便宜的话就去爱情宾馆留宿了?和我一起?」
「最糟糕的情况下。」
「…………最糟…………」
这个男人,说了和我在爱情宾馆留宿是最糟糕的情况吧!?
我狠狠盯了他一眼,结果遭到了他的嗤笑。火大~……!
「就是这么回事,留宿场所就只能普普通通地去确保了。」
「别卖关子了。普通指的是怎么做?」
「那个啊,」
水斗以有些不得其解的表情和语气说道。
「所谓的,朋友?吧。」
水斗将LINE的界面展示给我看。
屏幕中显示着和同班的川波同学的对话。川波同学如是说。



「……诶?」
我惊讶地看向水斗,只见他以一副难以释怀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也吃了一惊呢。……那两个人,好像是邻居来着。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6-9 08:59 编辑

第四章 -- 前情侣留宿人家。「不必客气。」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女朋友的东西。
——感觉最近只要如此一说,人们就会想着『那么,这次又会爆出什么样的黑历史呢?』而期待不已,但还请诸位稍等一下。虽说当时的我和绫井结女确实是一对脑子进水的笨蛋情侣,但我们也并非制霸过所有的情侣事件。
毕竟是初中生。这一等同于没有身怀任何社会权力的身份,注定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是有限的——更别提出门留宿这种事,对于甚至没有告知父母正在交往的事实的我们来说,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并不是因为没有勇气。绝对不是。
……不过,硬要说的话,初二的五月份举办的林间学校可以算得上是留宿了,但那时,我和绫井不过是普通的同班同学,从未好好交谈过的男生A和女生A罢了。别说是A了,论及在班上的存在感,从A排到Z的话大概只能算得上是男生P与女生P而已。
这样的一对男生P和女生P之间,还会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件吗?不,不会的。撑破天了不过是擦身而过,而我们成为恋人后产生的令人郁闷的黑历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产生的。
所以这次就让我们跳过黑历史陈述阶段,马上转入现代篇,我和那个女人浴血奋战的战斗场面——本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呢。
明明未曾相识的我们,是不可能产生任何有意义的时间的。
回忆什么的,明明不可能会有的。
明明,真的不过是一件擦肩而过的小事而已。
但我,还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得以窥见绫井结女真面目的,那时候发生的事。


林间学校。
由于对学校的这一惯例活动我是连半点兴趣都未曾有过,所以关于具体做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趁着闲暇之时所读之书的名字。《不会笑的数学家》。森博嗣的作品。
虽然对我来说,无论是漫画游戏还是小说,作为娱乐项目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但似乎对世人来说,只要有学生读着没有配插图的书,就会不自觉地认为这个学生「哦,好了不起」。因此,即使我当时一言不发地享受读书的时间,也没有被任何人抱怨过。
感觉要是我这么一讲,就会被不把读书或者游戏列为规划范围内的人称为『真是个寂寞的家伙』而怜悯,但这就是我个人享受林间学校的方式。在深山中所读的推理小说(因为是森博嗣所以是推理小说吗)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总感觉在森林的另一边会不会有一个奇怪的洋馆。
然后,夜幕降临了。
我们并没有被安排进各自的房间,而是在像宴会场地一样的地方铺下睡袋挤在一起睡觉。
虽说间隔了一定距离,但女生们也睡在同一空间里。在那昏暗的空间之中,飘荡着悄悄话的声音。他们本人也许是在说悄悄话,但就算再小的声音,十几个人的声音也能汇聚成相当大的噪声了。
原本就是夜行动物的我有些睡不着,于是早早地爬出睡袋站起了身。虽然从附近的男生们那边传来了『真的假的啊这家伙』的视线,但教师们并没有像是看守一般地监视着。我手上拿着文库书,嘴上说着『我去一下厕所』,匆匆忙忙地从宴会场兼公共寝室离开。
走廊的灯并没有亮着,但窗外的月光照亮了走廊的木地板。只要有这种程度的光亮,就能够看清文字了。我稍微离开了公共寝室有一段距离后,靠着窗口望向了夜空。
我当时正在读的书,《不会笑的数学家》的故事,和星空有着很深的联系。正是因为看着那样的书,我才会一反常态地去做天体观测这种事吧。
哼~。还挺漂亮的嘛。我想着。
毕竟我还从未好好地观察过夜空的景象,所以不好比较和市区的夜空比起来孰优孰劣——话说回来,我所住的城市也并不是什么大都市就是了。
但是我想,仰望星空的人们的感想,大致也不过如此了罢。感动到「哇啊……」的一声仿佛做给人看一般地叹气什么的,大概也只有虚构故事啦电视里的人啦还有Youtuber之流才能做得出来了吧——
——哇啊……
突然间,旁边传来了这样的一声感叹。
怎么?
莫不是像我这样从公共寝室跑出来的什么人在看Youtube吧。我如此想着转过视线,看到我隔壁的隔壁窗口,有一个小个子的女生,正仰望夜空感叹着。
我基本属于无法记住同班同学姓名的那一类人,但是存在例外。
那就是,和我一样的不合群之人。
虽然我心知肚明,独行侠和独行侠凑到一起,那也不过会是两个独行侠的集合体而已,但也依旧无法避免本能地对同一类人抱有同伴意识。
绫井结女。
我记得,她的名字好像是叫这个。
从不离开自己的课桌,天天读书度日的女生。我从未见到过她和朋友说话的样子。就算在这次的林间学校,也没能融入朋友圈中,只能见到她一个人慌里慌张举止可疑地度日的样子。
或许校园生活一帆风顺的人们不太清楚所以容我说明一下。就算是独行侠,也有器用与不器用之分。前者即使没有朋友,也能自行应对各种危机(比如忘带教科书什么的),但后者倘若不向他人求助的话可就万事休矣了。我虽自负属于器用的那一类型,但她,绫井结女则明显属于不得要领的那一类。
看着她那样的类型的人,我多少变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究竟是因为同类相轻呢,还是因为共鸣性羞耻心呢。看着她感到困扰,就连我自己都会产生困扰的感情。
结果到头来,有时就会不自觉地伸出援手。
实际上,今天早晨在营地里做咖喱时,我才刚刚将多余的材料匀给了没拿够食材的她。
她那样的类型是无法坦率地报告自己的错误,所以只有我自己察觉到并且帮助她解决这一条路可走。不凑巧的是,我的班级里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想象到这种怕生之人的难处,所以也只有我才能帮上她的忙了。
所以,我所知道的绫井结女只有两副姿态,或是人在教室之时的无处容身,或是在我帮助她之时的诚惶诚恐。
但是——现在,正在窗台边上的她。
沐浴着一片朦胧的月光,看向夜空的那副表情。
是我所不知道的表情——也是我所做不出的表情。
……我默默地,为自己感到羞愧。
我在心底的某处,一直轻视着这个女孩——我意识到了这一事实,并为此感到羞愧。
「那样的女人,轻视她一辈子就对了」,如今的我就会这么说,但作为坏心眼的初二年纪学生来说也算是了不得的反省了,唯有这点也不是不能赞赏一番的。
大概是怀着这样的心思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有些不太好吧。
绫井看向我这边,
——啊……啊呜……
有些害羞地缩起肩,闭上了嘴。
……真是的,真是个不器用的家伙呢。
她那样的女生想来也不可能毫无理由地溜出公共寝室来的。一定是找我有什么事吧。
但是,我感觉我如果直白地问她『什么事?』的话,她又会变得更加胆怯而转身就逃吧。
……仔细想想,其实那样好像也根本没什么值得困扰的,但当时的我还是将视线转向窗外的夜空,如此说道。
——月色真美啊。
——嘿啊!?
效果拔群。
如果是除她以外的人的话,一定会因为不知所云而一脸茫然地呆站着吧,但绫井的脸变得通红到在一片昏暗之中也能察觉到的程度,愈发举止可疑地游离着眼神。
——那、那个、我、我说、啊呜、呜呜呜……
——不是那个意思啦。
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真是的,我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戏弄她的话来呢。事到如今我也依然捕捉不到当时的我的心理,但我当时一定是预见到了这个女人改头换面后的模样吧。就当是这样了。
——……啊……
绫井不知为何,半张着嘴看着我的面庞。
虽说有点好奇我的脸究竟是有什么罕见的地方,但到头来,她依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向了被我称为『真美』的月色。
众星所捧的月亮,在云雾之下若隐若现。我们一言不发,只是通过相隔了足有两个的不同窗口,看着那同一轮明月。
终于,月色被厚重的云雾所掩盖之时,我听到了她轻声的发言。
——……早上,非常……感谢。
在我重新朝向她之前,她已经一路小跑着逃回了公共寝室。
看着她消失在走廊中的瘦小背影,我明白了一件事。
……她是因为想对我道谢,才追了出来的么。
这样的事件,连相会都算不上,不过是擦肩而过罢了。
就连因果的因都算不上,也不可能成为任何事情的理由或契机。
如果说,这相隔了一个窗台的距离所进行的对话,是三个半月过后发生之事的——也就是绫井结女成为我的恋人之事——的伏笔的话,神明一定是推理小说看多了吧。
毕竟,发生过的所有事件都和未来息息相关什么的,现实没有完美到这种地步。
但是,我对着那片并不怎么算得上美丽的星空,一反常态地许下了愿望。
并不是以一个男生与一个女生的身份,也不是作为一对男女朋友,当然更不是以义理兄妹的身份。
而是以同为无法融入校园群体的独行侠的交情。
一定不会成为她心中的美好回忆的,对她而言的林间学校。
我许下心愿——但愿这片星空,多少可以变得更美丽一些。
然后我察觉到,我并没有回应她一句「不必客气」。
嘛,下次补上就可以了吧。机会一定还会有的。
这么想着,两年的时光飞逝而过。



有个词叫做五月病。指的就是人们开始习惯于从4月份开始的新生活后,伴随着气候变暖,干劲全面下降并变得懒懒散散的现象。光一个月就能适应新生活什么的可真是让我羡慕。我至今为止,都依然无法适应和前女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新环境呢。
但是,5月中旬——母亲节过后的下一个星期六。唯独这两天内,我可以从那充满了压力的环境中脱出身来。这让我如何不为此欢欣鼓舞呢。
「感谢你,川波。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就交给我吧。」
「哦?你愿意教我学习么?」
「我会声援你的。加油吧。」
「好廉价!!」
明明上着极其正经的重点高中却摆弄着自己的发型,叛逆性十足的男人·川波小暮气鼓鼓地抱怨着。真是个奢侈的家伙。我的声援可是超稀有的啊。
那是我从自己家中前往川波家的途中所发生的事。
这个星期六,我因故决定在同班同学的川波小暮家中留宿。
虽说是再婚,但我的亲生父亲和继母毕竟还在新婚期间,但他们看起来实在是为各自的子女能否和睦相处而操碎了心,导致他们基本没有作为夫妇而度过的时光。因此,作为子女的我们顾虑到他们的感受,成为了将这周周末的时间作为礼物送给他们的展开。
因此,这两天内,结女那边也会在她的朋友——南晓月的家中留宿。
时隔一个半月,和那个女人分开居住的夜晚又将来临了。
……但是……。
「到了。这就是我家。」
川波如此说着停下了脚步。这该算是住宅区呢还是公寓呢,总之就是一栋集合住宅了。高度是大约十层楼,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这么高。
被川波引领者,穿过了自动上锁的大门。
因为听说川波家在挺高的楼层,所以我们走向了电梯房。就在那里,
「……咕」
「……啊」
看到了不想看到的脸。
大概是在等电梯吧,电梯房之中,站着两名女子高中生。
其中一个是束着一头清爽的单马尾发型小个子女生。宽大的T恤在腰间打了个结,热裤之下的细长腿部被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硬要说的话给人一种假小子氛围的打扮。
那是南晓月。
然后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将一头烦人的黑发留得跟幽灵一样长的女人。今天穿着白色为主色调的连衣裙,总体上打扮出了清纯的感觉。明明是彻头彻尾的庶民出身,却要如此做出一副大小姐一般的姿态,这难道是某种高中出道的战略么。
那是伊理户结女。
我向着结女递出杂糅着敌意恶意和膈应的视线。于是乎从结女那边,也还来了混杂着敌意恶意和杀意的眼神。
『消失吧。』
『你消失不就行了。』
『你不是还有其他朋友么。』
『哎呀真是抱歉。我没有考虑到别无选择的人呢。』
我们仅仅依靠眼神持续着刀光剑影的舌战。
为这一文不值的战争划下休止符的,并不是在我们忍无可忍之际被投入的核弹头,而是南同学快活的声音。
「啊,是伊理户同学~!怎么怎么?难道说伊理户同学也是留宿么?」
南同学蹦蹦跳跳地一步跨到我的身前,仿佛窥视一般地抬头看向了我的脸。
会被杀的!我如此想着反射性地一边往后挪着步子,
「嘛、嘛,大致就是这么回事啦……」
「真凑巧呢!结女酱今天,也是留宿在我家呢——」
与此同时,南同学更近一步缩短了距离,窃声问道。
「(今天这事,听说是伊理户同学你提出的?)」
她的嘴角,浮现出了和平时的小动物姿态截然不同的微笑。
「(谢谢你喔。和结女酱的,二·人·世·界,简直就像梦境一样!结女酱的梦!)」【注:「结女」的日文发音和「梦」相同】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说什么鬼话,但她可是一个想通过和我结婚而成为结女义妹的疯女人。姑且,还是有必要板上钉钉地确认一下的。
「(……别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哦,南同学。)」
「(哇,莫非是在嫉妒我?好高兴~!至今为止不停地发动攻势总算是值了!)」
「(你这话要是真心的,你的脑袋瓜子可是相当可喜可贺的了啊。)」
「(对呀!)」
我可没在夸你哎。别一脸得意的啊。



「那边,离远点啦离远点。」
川波像抓猫一样地捉住欺近我身边的南同学的后颈,将她剥离开来。
「别冒冒失失地闯进男人的圣域里啊。女生就老老实实地给我摘花去。」
「呜哇哦——。这男女歧视可真好懂。而且还男人的圣域呢。呵。真不适合你。」
「喂喂,没问题么?被失礼地晾在一旁的公主大人看起来挺寂寞的喔?」
将视线转向许久没顾及到的结女那边,只见她似乎有些闹别扭地望向这里。一察觉到我好像在往那边看,结女又别扭地将脸扭向了别处。
南同学挣开川波的手,一把跳到了结女的手边。
「对不起哦,结女酱!我不会把你排除在外的!」
「不,没关系的,晓月同学。我只是看着某个弟弟不像样地露出了色眯眯的眼神,作为家人而感到了羞耻而已。」
冰冷的视线向我飘来。居然说我不像样,这家伙的眼睛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啊。该去看眼科啦。
搂着结女手臂的南同学,转向川波那边说道。
「……那么,川波,不要跟这边扯上关系哦?这可是女生的圣域呢。」
「你求我我也不会去你的房间咧。」
对比着一边挖着耳朵一边恶狠狠地说话的川波,和吐着舌头的南同学的样子,结女小心翼翼地说。
「……呐,晓月同学。我有些在意……你和川波同学,是怎样的关系?」
是的,就是这个。
这次的事件中,我所产生的误算就在这里。
将父亲和由仁阿姨二人独处的时间作为礼物送给他们的同时,我也可以顺便和结女分开——本该是这样的一个计划的。
「啊。你完全不必在意喔?」
南同学微笑着,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一般地告诉结女。
「我和那个家伙,只是从小学开始就时常在一起玩的邻居罢了。」


「这不青梅竹马么。」
我如此吐槽。
场所是在川波家的客厅。据说他的双亲终日不归是常态,而今天也没有半点在家的样子。因此,家中的空间都可以自由地使用,我就在客厅的桌边接受了一杯麦茶的招待。
川波坐到桌子的对面,
「不是那么了不得的关系啦。只是身为邻居,从小学时代开始就在一起玩罢了。」
「如果这还不叫青梅竹马的话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啊!!快向全世界的青梅竹马角色道歉啊!!」
「你自顾自地情绪高涨个啥啊我说?」
川波以十分冷静的语气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咕噜咕噜地将麦茶灌进嘴里。这算什么啊。搞得好像我很奇葩一样。奇葩的是我吗?

「青梅竹马么……。确实,以前也许曾经被这么叫过吧……」
「别搞得好像自己是曾经创造过传说的隐居系主人公一样。」
「但是啊,所谓的青梅竹马,指的不该是现在依然称得上是关系好的人们么?我们也不会把只是小学时期被分到同一个班级里的朋友叫做青梅竹马吧。」
「现在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不也挺好的么。」
「那是,毕竟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是唯独具备交流能力的人啊。你知道吗?世间所谓的交流能力,指的就是能把实际上关系并不怎么样的家伙包装得看起来关系相当不错的能力呐。」
面对他虽然随便却又接近真理的措辞,我不禁认可了他的说法。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那我可就是交流能力为零了呢。
「也就是说,以前关系很好,但现在已经疏远了么。这在另一种意义上也相当老套呢……」
「别把别人的人生定性为老套啊我说。而且在此之前,对现在的我和那家伙来说,我们的心灵距离之远,可是单单疏远一个词完全无法概括的哦。」
「明明那么远,物理距离上却是邻居?」
「对啊。」
「那可真是地狱呢。」
「对吧?」
我有了愈发深切的体会。这个男人的境遇,和我真是越来越相似了。
「……但是,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你不是说你和南同学『在初中时期上的是同一个补习班』么。」
「我这不是没说谎吗?我跟她不仅在初中时期上的同一个补习班,还从小学时期开始就是邻居了。」
原来是叙述性诡计吗。别在日常对话中加入叙述性诡计啊喂。
「……算了,我也没打算追究你那边的事情。」
「但是我这边可是满心想要追究你那边的事情喔。你跟伊理户同学已经到什么地步啦?」
「你倒是多少顾虑顾虑我啊!!」
川波嘻嘻嘻地露出偷窥狂一般的笑容,
「别这么说啦。所谓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你稍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也没什么吧?」
「真是个毫不留情地观察他人脚下的家伙呢……」
【注:观察他人脚下——日语特有的表达方式,原指旅馆老板通过观察客人脚下的状况来判断客人的疲劳情况,并以此为根据向客人漫天要价。后来被引申为掌握并攻击他人弱点之意。】
「别说是脚下了,我连脚掌都会看喔。」
「那就只是单纯的变态了吧。」
「那怎么说?老实交代,欧派看过了么?乳头什么颜色的?」
「说个毛啊!!即使我见过也绝不会告诉你!!」
「嘿~?也就是说关于伊理户同学的欧派的信息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咯。」
「行了你就当是这样吧……」
「哼~。原来如此啊。」
川波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在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之时,那家伙猛然拉高了声调。
「伊理户告诉我说『结女的欧派是我的所有物』!!」
DUANGDUANGDUANG!!瞬间,从背后传来了巨响。
……诶。
难道说。
我浑身冻结汗流浃背地看向了在正对面笑容满面的同学。
「啊,忘了说了,这公寓的墙壁很薄的。」
你TM早说啊!!
从我背后的墙壁持续传来DUANGDUANGDUANG的恐怖声响。这就是所谓的壁咚(不会在恋爱电影中出现的那种)了。
『结、结女酱结女酱!吁——吁——吁——!再砸下去要么墙壁要么结女酱的手总有一方要玩儿完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本以为听见了猛兽呻吟的声音,结果随着手机持续发出提示声,LINE的通知一条接着一条。






看来是厌烦到连转换成汉字或者在后面加上感叹号之类的事都懒得去做了。这比起那些垃圾邮件发得还要频繁得多。
我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手机电源。
然后,我以更加冰冷的视线,对准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我面前爆笑着的男人。
「……川波。」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房间在哪?」
「嘻——嘻嘻嘻————嘻?」
川波的笑容冻结了。


伊理户水斗的字典里没有委曲求全四个字。
被整了就整回去。将受到的伤害双倍返还。我就是被各式各样的书如此灌输着长大的。
「——『将来的梦想 川波小暮 我未来的梦想是成为警察叔叔。成为一名强大的警察叔叔,让我能够保护晓月酱』——」
「呀啊啊啊啊啊啊灭诶诶诶诶诶诶洛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嘣咚咣咣咣咯噔!!!)』
『等、晓月同学停下停下!刚刚咯噔了一下!咯噔了一下啊!!』
稍微刨了刨川波的房间,出来啦出来啦成山的黑历史。就比如这篇小学作文,看起来大概是刚刚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罢,这家伙对让南同学『当我的新娘』这事似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一想到这家伙把这种东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读了出来,即使事不关己也会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呢。
『川————波————!!!我早说了让你丢掉这种鬼东西了吧啊啊!!这不让结女酱给听到了吗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我的错啊!!」
『还不是因为你开了奇怪的玩笑吗你个笨蛋——!!!』
「吵死了你个蠢货——!!!」
被电源线捆着的川波正隔着墙和南同学对骂着。
没想到,一直都以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隔岸观火的这个男人和狂气十足的南同学竟会双双暴走到这种地步。
我看着被捆住手脚躺在地上的川波,微笑着说。
「川波……我说实际上,你们其实到现在关系还是挺好的吧?」
「你就没听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这句话我原话奉还给你。」
真不愧是我。对黑历史的使用方式称得上是得心应手了。这些日子可算是没有白被往事耍得团团转呢。这种力量,我本也不想拥有的……(瑟瑟发抖)。
「那么,会不会挖出什么更有趣一些的东西呢。」
「还没完没了了!?伊理户你丫完全是抖S吧!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却爱欺负人什么的究竟算个怎么回事啊你!?」
我也不知道我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呢。这就是……我的力量……!?(瑟瑟发抖)
我将被捆着的川波滚到客厅,再次进入了他的房间。
床上四散着随手脱下的睡衣,书橱中尽是漫画,游戏机的电线糊成一团乱麻。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相当普通的男子高中生的房间了。
我看到书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就下意识地打开看了起来。看来只是处于睡眠状态而已,没有经过解锁界面就跳转到了桌面。喂喂,都叫人来自己家里了还这么粗心大意的。
本想着去曝光一下工口图片的文件夹名称什么的,却被一行字符串吸引了目光。
「……日记?」
那是一个以此为名的文件夹。看来那家伙是在用PC写日记呢。真是一点都不适合他。
这东西果然还是隐私过头了吧……一瞬间良心发现的我,看到更新日期后瞬间改变了想法。最终更新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
哈哈——?无非又是三分钟热度吧?我如此推测后,认为光是三分钟热度的程度的话不会写下什么重要事情,于是就双击打开了文件。
以朴素的明朝字体记载的文章,映入我的眼帘。
『10月13日
如果这篇日记让其他人看到的话,届时,我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吧。』
「……………………」
以这种文字打头写日记的家伙,现实生活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现在还在隔壁的客厅嘎嘎叫个不停,完全还在这世上活蹦乱跳的就是了。
一时间兴趣如泉涌一般连绵不绝,我看向了接下来的内容。
『10月14日
做了个噩梦。那是被晓月清洗身体的噩梦。我是不会认输的。』
『10月15日
肚子的境况很不妙。今天也拉了肚子。从早到晚都在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
『10月16日
头顶上长了个秃斑。可算是用发型糊弄过去了。』
『10月17日
人生第一次吐了血。本想去医院看看,却被晓月发现了。』
『10月18日
好累,好困,头好痛。』
『10月19日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让我做。』
『10月20日
已经 不行了 谁来救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我关上了文件。
就当我没看到吧。
然后,以后对川波小暮更好一点吧。我如是想道。


转眼间来到了晚上。
川波家的双亲真的没有回来,于是我们不得不出门吃晚饭。据他所说,一家他常去的家庭餐馆就在附近。「冰箱里只有冷冻食品。虽然平时一直都在吃那些,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那些摆给客人吃吧?」
夜晚的街道,总有种莫名的异世界氛围。仿佛给朝夕相对的景色上了一层不同的滤镜一样。或许是因为我从不在晚上出门,所以才会有更深的感触也说不定。
我们走在居酒屋招牌所散发出来的灯光前,我对川波说。
「你的父母,回家真的很晚呢。」
「这里可是以全民黑心企业而名扬天下的日本喔。差不多都是这情况吧。」
接连踏过街景所产生的光影,川波耸肩道。
「你啊,当初跟我说想给双亲一些自己的时间所以请求我留你住一晚的时候,我可是钦佩得很啊。想着当今世道还有这么了不起的年轻人呢。」
「你几岁了啊你。」
「十岁以后开始我就没数过了。」
「你究竟是有多不擅长数数啊。」
川波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如果说那个没有家人的家,对川波来说就是从小以来的日常的话,那有些事情就能理解了。在那样的环境下,要是邻家有一个同年龄的孩子的话,关系不好才是怪事了。
所谓的——等同于兄妹的关系么。
……比起我和结女,这家伙和南同学反倒要更像是义理的兄妹得多。
「两位客人是吗?」
「是的。请给我们安排两个禁烟席的位置。」
「正好有两个位置空着。请这边走。」
虽说如果把现在算作是晚饭时间的话多少显得有些晚,但家庭餐厅依然因为以家庭成员为主的客人们而热闹非凡。能够正好撞上两个空座位可以算作是相当大的侥幸了。我们跟着服务员的指引走向靠窗的座位,
「「「「啊」」」」
四人份的声音汇聚一堂。
我们被带到的座位隔壁,正面对面地坐着结女和南同学。
南同学「咕!」的一声露出了一副无比悔恨的表情。
「糟了……!我居然忘了川波也会来这里……!!明明是难得的只属于我们两人的晚餐时间……!!」
「在主打经济实惠牌的家庭餐馆里说个什么晚餐时间呐我说。反正你无非又是米兰风鱼贝鸡米饭吧。」
「米兰风鱼贝鸡米饭有什么不好的!又便宜又美味!话说你也无非又是点些对身体不好的披萨吧!」
「披萨有什么不好的。又便宜又美味还能几个人一起吃。」
我看着一碰面就毫不客气地展开对话的川波和南同学,直白地说出了我的感想。
「这显而易见的『平时我们都是一起来的』的感觉,真不愧是青梅竹马啊。」
「「青梅竹马!?谁跟这种家伙青梅竹马了!!」」
「我说你们绝壁是故意的吧?」
顺带一提这样的反应是被错认为男女朋友的时候才会蹦出来的啊。为什么会在被当成青梅竹马的场合下做出这种反应来啊。
看到川波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通道一侧的椅子上,我也硬着头皮坐上了墙边的椅子。这样一来,就是我的身旁是结女、川波身旁是南同学的配置了。本想着既然两边都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干脆就互换位置不好么,但川波这厮,八成是在奇怪的地方留了个心眼儿吧。
必须多多留心来自极近距离的攻击——我如此想着看向身旁的结女,只见她左顾右盼地看着四周,有些坐立不安地活动着身子。
「……厕所的话就在饮料台的旁边喔?」
「不是啦!不、不是那么回事……只是大晚上的和朋友一起来家庭餐厅什么的还是第一次……」
「哈。真不愧高中出道。」
「早说了不是出道了吧!?」
「绝赞家庭餐馆出道的过程中说这话也没有任何说服力哦。」
「什么嘛。你不也一样没有过这种机会吗。毕竟没朋友。」
「毕竟我对和川波的家庭餐馆经历没有感受到足够的分量呢。」
「喂喂——。真是对今晚的宿主相当大胆的发言啊我说。」
我从生平首见的菜单,和自助饮料一起随手点了一份便宜的意面。
虽说理所当然地讲着自助饮料自助饮料的,但我至今为止也不过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而已,实际点单还是头一遭。200日元就可以随便怎么喝什么的,想来还挺厉害的嘛。
「喂,伊理户。帮我取一下饮料。」
「为什么我一进来就被打发去跑腿了啊。倒是你给我去啊你个贱人。」
「为什么我一进来就被穿小鞋了啊我。不是,我是说我给你看行李所以你去帮我取一下饮料啊。」
「啊啊,这样啊。」
「和伊理户同学一起。」
「不是,为啥啊。」
「你看,你不是没用过饮料台嘛?让她教教你不就行了。手把手地。」
川波露出了一副猥琐的笑容。一旁的南同学侧脸送来了『好恶心』的视线。
那由你这个经历过的去不就行了——正当我准备反驳时,身旁传来了声音。
「嘿——?这样啊?没用过饮料台么——?明明是已经是高中生了?哼——……」
「……喂,义妹。这打心眼里惹人生气的视线是怎么回事。」
「一介高中生没用过家庭餐馆的饮料台可真是少见呢——?没有和朋友一起来过么——?真是拿你没办法就让我教教你吧——?」
为毛区区一个饮料台的问题就能让她摆出一副占尽上风的姿态的这个女人!!
忍无可忍的我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放出宣言。
「……我就让你好好看看,何谓真正的自助饮料吧。」
「就让我好好见识见识吧。」
「这什么啊。料理决斗要开始了么?」
将一头雾水的南同学丢在一旁,我和结女迈着战士般的脚步移动到了饮料台旁边。
可乐、橙汁、碳酸水、红茶、冰咖啡——包含有各种按键的饮料台等待着我们。「管你按哪个呢。无论按下哪个按钮,我所做之事都没有什么变化」——那是仿佛如此诉说着一般的朴实外表。正合我意。
「那么,来一杯冰咖啡吧……」
「真的?这样真的就可以了么?」
当我将杯子放到冰咖啡的位置之下,准备按下按钮之时,结女放出了充满迷惑性的话语。
仿佛专门做给我看一般地叹了口气,耸肩摇头不已。
「真是的……。看来你并不知道呢。你们新手可真是叫人没办法啊……」
「什么……?难道不是按下按钮把想要的饮料装满一杯就行了吗?」
「就让我来给你做个示范好了。这就是所谓的饮料台礼仪!」
说着,结女将一只杯子拿在手上,放到了甜瓜汽水的位置。将绿色的液体装到大约三分之一的位置后,又将橙汁加到了三分之二杯。最后仿佛要将绿色和黄色溶解在一起一般地投入了碳酸水。最终,翻着内脏一般的可怖颜色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的,仿佛三途川之水一般的液体就此完成。
「所谓的自助饮料啊……由自己亲手调制独有的配方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啊!」
「……什……么……」
我看着仿佛在游戏的调和系统中随手放了点什么东西混在一起结果不出所料地失败了之后得到的副产品一般的液体,浑身发凉地颤抖起来。
世间的高中生就是被这种鬼东西灌大的么。这群人是吃下工业垃圾就能变得更强的那类怪兽还是咋地?
「来吧,你也来试试看。按照本能混在一起就行了。」
「唔……」
我皱紧眉头看向饮料台的方向。
不太喜欢碳酸就排除在选项外吧……。
「……首先是少许红茶。」
「嗯。」
「接下来是少许葡萄汁。」
「嗯嗯?」
「最后加入橙汁就完成了。」
「你还正常么!?」
几乎被怀疑精神状态是否正常了。真是失礼。
「不过是类似俄罗斯茶一样的东西吧。你知道俄罗斯茶不?在红茶里加果酱的那种。」
「当然知道啦你还真是失礼啊!但是,确实,这么一说好像也确实好像也稍微感觉有些行得通了……」
明明是你让我做的,还真是个多疑的家伙啊。
我们拿着自制的饮料回到座位。
只见南同学和川波一看到我们拿来的混沌饮料,就「噗哈!」的一声喷了出来。
「对、对、对、对不起,结女酱……!」
看着抱着肚子颤抖个不停的南同学,结女的脸上挂满了问号。
「刚、刚才,我跟你说『在饮料台配置自制的饮料才是礼仪』……那是,逗你玩的……!」
「…………。诶!?」
「噗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没想到居然会被当真啊……!!呜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结女对着趴在桌子上笑成傻子的南同学,被羞耻心染红了面庞。
什么啊,只是将南同学的玩笑话当真了而已吗。就觉得奇怪了。真亏这家伙能听信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
「噗噗!……话、话说回来、为什么连伊理户你也当真了啊……」
指着我拿在手上的俄罗斯茶类似物,川波也一口喷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亏你们能成双成对地让这么无聊的玩笑话给诓上啊!噗噗、你、你们果然是姐弟、果然是姐弟啊!!噗噗哈哈哈哈哈哈!!」
「「笑个毛啊青梅竹马!!」」
面对不知是被什么戳中了笑点,留着眼泪爆笑着的青梅竹马组合,我们一边怀揣着羞耻与屈辱之心,红着脸抗议着。
「那个——,能不能请您稍微安静一些呢——……」
到头来,二人的爆笑一直持续到了遭到家庭餐馆的店员委婉的劝告的时候。


「呜呜~……肚子还在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
结束晚餐后,走在回公寓的夜路上。
结女身旁并排站着的南同学想到先前发生的事,咯咯地笑着。
「毕竟最后还是好好地喝完了呢,那杯地狱饮料。」
「因为、不好好对待食物毕竟不太好嘛……」
「真是认真呢——。我喜欢结女这样的地方——!」
南同学蹦蹦跳跳着环住了结女的脖子。或许是已经早早地习惯了和她的肌肤接触,结女那边也「是是」地一边应着一边抱住南同学,一边拖着南同学继续向前。
一边从后边看着女子力十足的场景,我一边按住咕噜咕噜地蠕动个不停的胃。
身旁的川波开口了。
「我也那样做会比较好吗?」
「你要是干出这种事来,你的T恤大概就会被染上从我的深渊中溢出的混沌吧……」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我听懂你在说什么了。」
川波反倒是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不错的判断。
「我之前也不过是感觉你和伊理户同学都是不谙世事的人,但没想到居然不谙世事到了这种地步呢。」
「毕竟小说里从来没有详细提到过饮料台的用法啊。」
毕竟都已经到了直到最近为止都满脑子想着『书里都理所当然地写着饮料台饮料台的,到头来究竟是怎样的棒子啊』的程度呢。【注:饮料台=ドリンクバー=drink bar。Bar=吧台,木棒】
「咯咯咯。这似乎能在哪里用得上呢。下次要灌输些什么东西呢……」
「喂你个混球愉快犯。」
我绝不会再被骗了!
「喂——!伊理户同学♪」
突然感觉左臂变重了不少,原来是南同学不知何时从结女那边移动到了我的身旁,挽住了我的胳膊。
「从结女酱那边听说,伊理户同学你很擅长现代语来着?这也算是缘分吧,你就教教我好嘛——。你看,快要到期中考了不是吗——?」
到底怎么了啊突然间这么亲热。不黏着结女那边没问题么?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心中所想,南同学摆出胜利的手势并像剪刀似的并拢起来。
「(毕竟夜晚还很长呢。现在正在故作冷淡中。)」
我见到结女在不远处有些闹别扭地看向这边。原来如此。不愧是全副武装的社交怪物,真擅长策略呢。
另一边的川波意味深长地喃喃自语。
「(话说,被嫉妒的真的是你么?)」
南同学将充满敌意的视线对准了深沉地笑着的川波。吵架就吵架了能不能不要把无关人等夹在中间?
稍微谈了几句话,结女被孤立在一旁的气氛愈发浓重了。真是的,没办法啊。
「……很遗憾,南同学,我觉得学习现代语的方法是没法拿来参考的。」
「诶——?为什么啊——?」
「一天读一本小说,一年365天循环下去。……能做得到吗?」
「呜哇啊。做不到!」
「我毕竟不算是有特殊的学习方法的类型,想找人教的话找那家伙会更好。」
我把手朝前一探,指向了被排除在外的那个女人。那家伙察觉到我的手指正指向她后,竟然「诶、啊?」地莫名慌张起来。
「我……我?」
「就是你啊。你比我更适合教别人。毕竟是努力家嘛。」
结女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地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后,开始像是要掩饰自己的举动一般地开始骨碌骨碌地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
「哼、哼——。你还挺明白事理的嘛?就是如此。南同学,功课的话我可以教你。可以教得比那个男人好得多喔。」
「啊啊。毕竟和拼命学习的你不一样,我是凭着感觉赚分的类型所以不怎么适合教人读书呢。」
「这算什么啊你不惹我生气你就会死是么!?」
这不过是事实而已,有什么问题么。
正当我将袭来的谩骂声当作耳旁风之时,还挽着我手腕的南同学的面颊,在极近距离之下微微颤动着。
「真……真有你的,伊理户同学……。居然反过来利用我去赚分……。身为敌人也不得不钦佩一番呢。」
也不知道她究竟钦佩我什么地方了。毕竟我是凭感觉赚分的类型呢。


- 22:32
- 22:32
- 22:33【Lolita:原文ロリータ,与通常所说的洛丽塔风格(ロリィタ)有所不同,指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幼小的女性,比如说日轻常见的萝莉长相的老师啦老妈啦都属于此类。】
- 22:33
南同学接连打出菜刀的表情包。正躺在床上看手机的川波见罢,「唔诶……!」地发出奇怪的声音浑身发抖起来。
从家庭餐馆回到家中,泡完了澡(当然是轮流泡的)之后,我在川波房间里的矮桌上打开了教科书和笔记本。
被放在一旁的手机里显示着的,是分开时南同学说着「给你们来段我和结女酱相亲相爱生活的现场直播!」什么的梦话建起来的LINE对话群。多少包含着一些监视南同学的行动以防她暴走的意思在内,我会时不时地确认一下对话群里的情况,不过那个女人的自卫意识也挺不赖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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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波看着手机界面沉默了好一阵子,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身来。
随即,颤颤巍巍地将脑袋扭向了我这边。
「…………有那么不妙么?」
「相当不妙。」
我一边翻着教科书一边马上做出了回答。
「不妙到自负是凭着感觉赚分的我都不得不在考前准备阶段之前就提前打开教科书复习的程度。」
「……真的么。」
「真的。」
毕竟刚入学的那时候,一目十行地看完分配到的教科书之后就瑟瑟发抖地有了切身的体会呢。那名为「这就是重点高中啊」的切肤之痛。
「川波,你不是认识很多人吗?那你多少也应该从高年级的学长们那边听说过吧,关于考试的难度。」
「多多少少有所耳闻啦……唔哦哦哦……!但是我实在是至今还没从入学考试结束后的解放感中走出来……!!」
这份心情我能理解。好不容易才从地狱般的考试复习中脱出身来还没两个月呢,实在是提不起再次步入地狱的勇气。
「嘛,如果只是想拿个平均分的话也没必要拼命到这地步就是了。」
「嗯嗯?那,你现在又是为什么会拼了命的读书啊?真不像是你的作风呢。」
「那当然是——」
我看向LINE的界面。
「——当然是因为,我有一个绝对不想输的人在啊。」
即使在入学考试之际已经品尝过败北的滋味,但我也不能甘于一直落在她的身后。
有谣传说是考试结果会在配上等级的同时被贴在走廊上。这次我一定会将那个女人赖着不放的王座篡夺过来。
「……真厉害啊,你们。」
忽然间听到川波喃喃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我不禁将看向教科书的视线抬了起来。
「我实在是没办法,像你这样正面和对方较劲呢。表面上装出一副明白了的样子,随随便便地敷衍一下,也就这样了。像你们这样投入全身心的能量正面碰撞什么的,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是这样吗?」
故意没有确认关于他所说的话题内容,我回答道。
「光看今天的表现的话,你们不也多少有在较着劲吗。」
「不,你有仔细看我们今天的言行的话就应该能明白的吧。而且你只要看我们至今为止的交流就一定会明白的。——我们啊,在表面上还算是掩饰得挺不错的啦,并没有像你们那样毫不掩饰地正面冲突。毕竟,我们知道那是件极为累人的事。」
「……那,是因为你们都足够灵活啊。」
对我来说,川波小暮是个境遇相似的同志。
但是,如果说我们之间有不同之处的话,大概就是这一点了。
「在我看来,你们的这份灵活,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如果,我们也能有他们这份灵活处事的能力的话——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德行了吧。
川波露出了莫名有些讽刺的微笑。
「这就是所谓的邻居家的草总是最青的么。」
「还顺带着学习了一下国语,这不挺好的嘛。」
「祸兮福所倚呢。」
川波走下床来,翻翻找找地从书包里取出了教科书。
「那我也多少加把油好了。确实,仔细想想,我至少想要考得比南更好些。」
「对吧?我会声援你的。加油吧。」
「不不你倒是教教我啊你个年级第一志愿。」
就这样,我们一边履行着学生的本分,一边迎来了深夜。


川波那家伙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着。
明明不过是凌晨一点而已,这家伙意外地不擅长熬夜。
虽说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复习指标,但对原本就是个夜猫子的我来说,这依然不是一个能让我泛起睡意的时间。
老是听着男人的鼾声也实在是有些令人糟心,我便走出了客厅。
昏暗的客厅,被从阳台射入的月光映照得有些朦胧。
将视线转向阳台,满眼所见的夜景,只有那仿佛要延伸到世界尽头一般的星空。 说是这么说,从集合住宅中看到的夜景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对于在独栋的家中长大的我来说,从如此之高的地方观赏景色已经是相当新鲜的体验了。
受到夜景的吸引,我打开了连接着阳台的落地窗。
凉爽的晚风吹拂过我的脖颈。时值五月,正当春天。那拂过的春风,让人感到凉爽却不给人寒冷的感觉,十分舒服。
借用了放在一旁的拖鞋,我来到了阳台的栏杆旁。
在阳台的边缘,是写着「紧急时刻请破坏此处」的白色隔板。在我的左侧,是南同学的房间——也就是,那个女人正在睡着的房间。
说是墙壁很薄,这样的布置下,只要有那个意思,想过去也一点都不难呢。
话是这么说,但打破隔板去隔壁的机会,估计也没多少就是了。
用手臂倚靠着阳台的栏杆,看向外面的夜景。
从手臂前方开始不断延伸下去的光之海洋,在群山的阴影之下被隔断后,又在天空中扩散开来。
比起平时感觉要近上好几倍的满天繁星,意外地相当漂亮。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生平以来还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星空也说不定。就算是SNS上嚷嚷着超级月亮啦血色月亮啦什么的时候,我也未曾打开窗户仰望过夜空。
硬要说仰望星空的经历的话——是的。
也只有在林间学校的,那个晚上——
「——哇啊……」
就在这个时候。
听到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我看向左边。
也就是,南同学家所在的方向。
「「……啊」」
我们对上了视线。
我,和在白色隔板对面的,那个女人。
伊理户结女注意到我的存在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嘴里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唔嗯。
「被人看到一个老大不小的高中生对着夜景星空感动到『哇啊……』地感叹出声就这么让你羞耻么?」
「你知道就别说啊!!」
结女把脸埋在阳台的扶手上,脸色红得就像正在加热的微波炉一样。
她的头上,正戴着一个宽大柔软的兜帽。
那是一件配上了不知是熊还是什么的耳朵的,幼稚到幼稚这个词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程度的幼稚兜帽。在那里面用白色的发圈扎成两束的黑发,正像是刚出浴时所披的浴巾一样垂在胸前。
唔嗯。
「看来,被人看到一个老大不小的高中生穿着可爱动物的睡衣的样子也让你感到很是羞耻啊。」
「居然还追击!魔鬼!鬼畜义弟!!」
早说了我是义兄了吧你个义妹。
面对「呜呜呜呜~……!」地悲鸣着将连埋在扶手上瑟瑟发抖的结女,我露出稳重如圣人君子一般的微笑安慰起她来。
「哎呀你就别在意啦。大概是和同龄的我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生活环境让你积攒了太大的压力吧。想借着这个机会缓解这份压力的心情我懂的我懂的。」
「能不能别说了啊你这只能让人感受到恶意的同情……。这睡衣只是晓月同学让我穿的而已……」
「没事没事,我觉得很可爱哦(像是个傻瓜一样)」
「全让我听到了啊!别以为只要说句可爱女孩子就会感到高兴啊!」
「这种事当然知道了。知道我才这么说的。」
「性质更恶劣了!」
或许是因为精神状态还没来得及武装起来,我并没有受到反击,只是持续着我的单方面殴打。看来是突入了奖励关卡呢。赶紧趁着现在能赚多少分赚多少分吧。



「……你才是啊,」
正当我思考着接下来的揶揄台词的时候,结女抬起了还有点泛红的脸,斜眼瞥向我。
「一个人走出阳台发什么呆啊。这是俯瞰着夜晚的街景感觉自己成了幕后黑手了么?所谓的中二病么?」
「虽然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是在说谎,但也没到那种最严重的程度。不要太小瞧中二病了——」
中二。一说到这个词汇,我回想起我究竟在这里发着呆想了些什么。
结女讶异地看着突然噤声的我,「……啊」地叫了一声后望向了夜空。
接着,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说道。
「——月色真美啊。」
「…………咕」
我的脸不禁抽了一抽。……真是个唯独在毫无用处的地方敏锐的家伙。
结女将视线重新拉回到我的身上,戏谑般地笑了。
「你还记得啊——,林间学校那晚上的事。记忆力还真不错嘛?」
「咕……你才是呢,真亏你连我当时的台词都能记到现在。看来论及记忆力,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你比较——」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一丝似乎有些虚无缥缈,仿佛星星的闪耀一般稍纵即逝的笑容浮现在结女的嘴边,让我不禁屏起了呼吸。
结女纤细的手指,越过那层薄薄的隔板,缓缓地伸向我的脸——
之后,猛地转过方向指向了我的手。
「《不会笑的数学家》。」
「…………,哈?」
「那个时候,你手上拿着的书。因为我也很喜欢,所以记得很清楚。你可要好好感谢森博嗣老师喔。」
「……………………啊,这样啊。」
我将视线移向夜空的方向避开她的目光,用手撑起自己的面颊。这本是我不想将动摇暴露在表情上而做的微弱的抵抗,但结女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愈发放肆起来。
「被人知道一个老大不小的高中生珍藏着初中时期微不足道的回忆,是件那么让你羞耻的事么?」
「……是是。好羞耻好羞耻。恭喜你扳回一城咯。」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呢。」
结女将下颚放在扶手上重叠起来的手臂上面。
也不知究竟是因为弓起了腰来的缘故还是因为小熊睡衣的缘故,她的姿态比起平时平添了几分稚气。是的,就像从前那个,还是个小孩子的绫井结女那样的感觉。
「…………呐。」
保持着下颚托在手臂上的姿势,结女说道。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要是这么说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我看向结女的侧脸。而她也斜着眼看着我这边。
完全不像是在戏弄我的样子。
「……也不会怎么样啊。即使是那样,现状又会有什么改变呢?」
「是呢……。而且实际上,那时候也没到喜欢的地步就是了。」
「地步?」
「当我没说。」
结女掩起自己的嘴避开了视线。看来是说漏了嘴。本想好好吐槽几句但氛围上好像也不太适合,于是我拉回了话题。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没什么。……只是,看到晓月同学他们现在的样子……就觉得,是不是,也存在着某种东西,是在漫长的时间之下,才会沉淀下来的呢。」
「时间的沉淀……吗。」
确实,川波和南同学时间,有着某种意义上的羁绊——要是这么说的话,大概惯例的那个「你说谁跟这样的家伙!」就会接踵而至所以就换种说法好了,他们之间有着某种意义上的「诀窍」一样的东西。
——我们啊,在表面上还算是掩饰得挺不错的啦。
让他们这样的关系成为可能的,除了他们灵活处事的能力以外,从小开始的相互了解大概也是一个同样重要的因素吧。正因为长时间的积累让他们得以相互理解,他们才能看清对方不能涉足的底线,拉开适当的距离,从而在表面上粉饰好双方的关系。
区区一年半的来往,是不可能达到那种地步的。
但就算如此,再在此基础上加上区区两个月,也并不会发生什么显著的改变。
「……我说啊,就算不加上那根本不存在的两个月,」

听到我喃喃地开了口,结女转而将面颊挪到手臂上看了过来。
「在一起的时间的话,我们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当然了,这是在老爸和由仁阿姨不分开的前提下就是了。」
「……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分开吗?」
「我看不出来有那种可能呢。」
他们若是恩爱到了我们无法直视的程度——也就是像过去的我们那样的程度——的话,我们也许反倒会感到有些不安,但该说毕竟是大人么,我觉得无论是父亲还是由仁阿姨,都在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构筑着互相关照的良好关系。从直观上的印象来看,他们两个人感觉是会长久下去的。
也就是说,我和结女,恐怕这一辈子都会是义理的家人了。
「……真是烦死人了呢——」
「的确。」
这种情况会一辈子持续下去什么的,真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只要累计足够的时间。
也许,就能像川波他们那样,做到在表面上粉饰好各自的关系——这样一来,也许就不必像现在这样,每次都互相吵架互相较劲了。
那样的话,怎么说呢——
「——会寂寞?」
我看向旁边,只见面颊放在手臂上的结女正含笑看着我。
「要是觉得寂寞的话,我随时都可以骂你喔——?」
「请称之为『失去了较劲的对象』。我可一点都没有想被你骂的意思。」
「笨——蛋——呆——子——死——宅——男————」
「……我说你啊。」
我看着结女有些呆滞的眼神。
「你是犯困了吧。」
「…………嗯。」
结女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肯定道。
「你可别在阳台上睡着咯。我可没办法去你那边。第二天变成冻死的尸体我可不管。」
「在那之前我会把你衣服上的纤维挂在我的指甲上——」
「瞧你半睡半醒地说了些什么可怕的话题啊!!」
我推回了结女正要生成冤罪的手。婴儿般的手有些温热。真照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就这么睡在阳台上的。
想要弹弹她的额头什么的让她清醒清醒,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想要找她确认的事。
在她睡眼朦胧,几乎要被睡魔满血虐杀的现在,我一定可以第一时间得到她最真实坦率的答案吧。
我将目光转向那片和两年前有所不同的,一如两年前那样的星空,喃喃自语般地问道。
「……开心吗?」
大概是生平头一次,在朋友家中留宿的经历。
哇哇地吵闹,玩耍,学习——就像随处可见的学生所做的一样,享受现在这一瞬间的经历。
做这些两年前没能做到之事的经历,是否让她感到开心呢。
结女也没有将视线转向星空,就这么看着我,张开了嘴。
「……嗯。」
紧接着,
「……谢谢。」
我将视线重新转向结女,拾起两年前的失物。
「不必客气。」
然后我伸出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
我们之间的距离,比起两年前要近得多。
然而这层隔板,明明白白地将我们隔绝开来。
——不过这层隔板,在非常时期也是可以打破的呢。
我对着这片并不怎么漂亮的星空许下心愿。
愿打破隔板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早晨道别叨扰了一天的川波家,我又回到了自己那个亲切的家里。
结女那边似乎是打算和南同学在外玩一阵子再回家,于是我孤身一人打开了房间的玄关门。
一脱下鞋子就有了感觉有些不妙。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我回来了』才对呢。因为我回家时家中有人的情况反倒是少数,所以至今还没有形成习惯。
嘛,算啦。毕竟做出回家的宣告又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呢——我如此想着将自己的过失放在一旁,姑且先打开了客厅的门。
伊理户水斗,生平最大的失误。
「来,啊~❤峰君,好吃吗~?」
「真好吃啊,由仁。我可以再吃一口吗?」
「真是个贪吃鬼❤来,啊~————」
我缓缓关上了房门。
骨碌碌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门全身上下瑟瑟发抖起来。
……什、什么情况……。
我看到了。
我竟然看到了。
年龄上已是中年的!
亲生老爹!
竟像一对初中生情侣一样!!
不像话地卿卿我我的场景————!!!
「……呜咕哦哦哦哦哦……!!」
好……好想吐……!!
背后的客厅里并没有看到他们对我做出什么反应。看来是眼里只有对方,而没能注意到我已经回家了吧。
……我立即给结女发送了LINE。

仅仅10分钟左右过后,结女飞奔到了玄关。
「妈妈他们怎么了!?」
「嘘——!」
我将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她噤声,然后无言地指了指客厅。
「?」
结女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普普通通地打开了客厅的门。
随即关上。
骨碌碌地转过身来,以手掩面。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和我一样地全身上下瑟瑟发抖起来。
对吧。就是会变成这样的吧。
「你……你都给我看了些什么啊……!!」
「我觉得,作为家人,是有义务共享家里的情报的。」
「你不过是想拉个人垫背而已吧……!?」
也可以这么说。
我们在客厅前的玄关处双双蹲下,悄悄地开始了家族会议。
「(妈、妈妈他们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其实是这样子的么……!?他们在我们面前表现出的关系其实只是掩饰而已么!?)」
「(看来就像我们身披关系良好的兄妹的假面一样,老爸他们也同样披着可靠的双亲的假面啊。)」
「(当今世道,高中生里也找不到啊那样的情侣!我记得,那两个人是今年才刚刚——)」
「(住口。别说了。越说越想吐。)」
「(……怎么办?)」
「(……当作没看到吧?)」
「(……是呢。那就这么定——)」
正当我们即将达成共识之际。
就在我们的身后,咯嚓一声,客厅的门打开了。
我们,惊恐地转头望去。
只见由仁阿姨那对中年人来说有些幼稚的脸上,挂着满面的笑容。
「两个人都……看到了?」
当作没看到。
明明是这么打算的,但我们,却都情不自禁地避开了视线。
在这尴尬的空气充满整个空间的,那一刹那。
由仁阿姨的童颜,猛然扭曲了一下。
「对……对不起啊啊啊啊啊~~~~~~!!!」
由仁阿姨,竟然以手掩面哇哇大哭起来。
面对母亲的嚎啕大哭,身为子女的我们不知所措地呆住了。
「本、本来,我下定决心想要做一个能干的母亲,而不断努力着……呜蛙啊啊啊啊~~~~!!对不起~~~~!!这样的一个老太婆、还没个中年妇女的样子、……呜哇啊啊啊啊啊~~~!!!」
说到没个中年妇女的样子,其实现在也差不多就是了。
父母的嚎啕大哭,和父母卿卿我我一样地尬。真是个全新的发现呢。
为了逃出那如坐针毡的场面,我和结女不约而同地起身安慰起由仁阿姨来。
「没、没问题的!没有必要哭的!我觉得年轻很好啊!」
「是啊妈妈!不是『没个中年妇女的样子』,而就是单纯的『年轻』啊!我觉得很好啊,嗯!」
「……真的吗……?」
被哭肿了的双眼投以询问的目光,我和结女都不得使劲点了点头。
「这样啊……『年轻』吗……确实,我经常被人说『年轻』呢……」
「对吧!?对吧!?」
「那么,我们在结女你们的面前卿卿我我也……没问题?」
我们错开了视线。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峰君~~~~~~!!!被孩子们顾虑了啊啊啊啊~~~~~~~~~~~!!!!」
由仁阿姨飞奔回客厅里,扑到父亲的怀里继续哭。父亲脸上露出一副超尴尬的笑容,轻抚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由仁阿姨的后背,安慰着她。
古往今来,都说孩子是看着父母的背影长大的。
我们无从知道以后的我们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但总之,我们不想变成他们那个样子。
……看到这些之后依然不觉得他们有分手的可能性,这又是因为有些什么差别呢。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6-21 21:43 编辑

第五章 -- 情侣相互竞争。「别把我当傻瓜!!」

虽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但我从初二到初三为止,确实曾经有过一种名叫男朋友的东西。
说到这个男人,他是个不仅性情冷淡还不注重仪表甚至在此之上还是个运动白痴的可悲家伙,但不知为何,唯有脑子相当优秀。
他的听课态度绝对算不上好,总是时而睡觉时而暗自读自己的书的在课上为所欲为,但明明如此,他的考试成绩却总是名列前茅。正因如此,以他的存在感之稀薄却受到了老师们像对待一个不良少年一般的盯梢待遇。
而我,虽说自认为绝不属于脑子不好使的类型,但维持着恋人关系的一年半期间,却哪怕一次都没有赢过那个家伙。
话虽这么说,我倒是总能在最擅长的数学上小胜几分,然而在其他科目上,尤其是现代文上,却总是拍马也难以望其项背的惨状。
虽说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个令我咬牙切齿的事实,但当时的我却反倒每次都对此嘿嘿地傻笑不已——我们每次交卷后在图书馆的角落集合核对答案,当我得知自己的败北之时,就会说着『哇啊,好厉害好厉害』,像个夜总会小姐一样地将那个男人捧上天去。
当然,当时的我并没有具备将社交辞令运用自如的技能,所以虽说听起来很恐怖但那就是我的真心话。我真想问问当时的我究竟有没有过悔恨之情。难道你都没有自尊的吗。大概没有吧。毕竟是个被恋爱感情冲昏了头脑的废人嘛。
虽说这样的我的败犬属性直到高中入学考试为止都未曾治愈,但在此期间,曾有一次,仅有一次,卑微又阴暗的绫井结女的好胜之心曾经爆发过。
那是在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
也就是,暑假之前不久。
那是我,是我们,在『相会』之前不久发生的事。


学生的本分是学习,既不是和朋友谈笑风生,也不是和男友卿卿我我。学习才是这名为学校的设施存在的意义。因此,即使在学校里哪怕连一个说话对象都没有,只要为了学习而上学,就不存在任何问题——怎么,你有意见?
我是个书呆子。
我曾是个以学习作为唯一目标而前往学校上学的家伙。倒不如说,我除了学习以外在学校无事可做。
这样的我,尤其擅长数学。
我变得擅长数学的契机,不过是觉得在推理小说中看到的理科系角色很帅气而已。虽说不过如此,但唯独在数学考试中,我从未输给过任何人。
——这,便是我在学校这一场所中仅有的骄傲了。
但是,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
我生平第一次,在数学考试中品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被同一个班级中,一个名叫伊理户水斗的男生。
伊理户水斗和我同类,是一个没有朋友的男生。也许是因为对方也对我抱有着同类意识吧,他曾屡次在我困扰的时候向我伸出援手,当时的我真的相当感谢他。但是,一码归一码。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输给和自己同类的人,是我微不足道的自尊心所不允许的。
下一次,一定会赢。
那或许是我,生平第一次拥有的对抗心也说不定。
为了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我削减了睡眠时间,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之中。
为了不漏掉哪怕一分,为了不算错哪怕一题。一切都是为了胜过伊理户水斗。
就这样——我取得了全班第一的成绩。
这意味着,我赢过了伊理户水斗。
我一边接受着老师的称赞将答案接到手上,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看伊理户水斗的样子。
怎么样。是我赢了。在数学上我是绝不会一直输下去的。
我抱着这样的意志投去的视线——
——却被心不在焉的侧颜顶了回来。
伊理户同学似乎并没有在听老师对我的赞赏之语,只是一脸无趣地望着窗外。
我的满腔热血顿时感觉冷却了下来。
……瞧我都误会了些什么啊。只因为是同一类人,只因为同样无法融入班级之中,只因为如此,我竟然就自顾自地以为我们是心意相通的,就像我在意他一样,他也会如此在意着我。
说到底,他就连我擅长数学这件事都不知道才对。明明是这样的,我究竟又是在期待些什么呢……。
我感到一阵空虚。
——到头来,这不过是,我的单人相扑罢了。【单人相扑:日本常用表达方式,代表没有对手的竞争。】
就这样,暑假到来,我漫无目的地来到学校的图书馆。
然后就在那里,和他『相会』了。
——你也喜欢推理小说吗?
伊理户同学为我取下了位于书架高处的书本,如此询问我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
毕竟我知道他一直都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也知道那些书中也包括了推理小说——对我来说,那完完全全就是早已知晓的事。
所以,那个男人或许有所误解——
但将我和他结合在一起的神明的陷阱,并不是被以那种方式搭话这一事件。
在那之后他所轻声道出的,绝没有打算让我听到的自言自语,才是神明对我们所设下的陷阱的真实形态。
——……原来如此啊,所以数学成绩才会那么好的吗。
他的轻语声,刺穿了我的内心深处。
我并不知道,在他的心中是如何将推理小说和数学结合在一起的。
我因为憧憬推理小说的角色而喜欢上数学的这一契机,更不可能因为仅仅一本书就被他所察觉。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我的耳朵,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
在他的轻语声深处,所渗出的一丝不甘——被我捕捉到了。
——啊啊……
原来我的好胜心,并不是可悲的单人相扑啊。
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而已,……其实是,有在注意着我的。
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装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但实际上,却远远比我还不服输,还爱逞强——
……真是的,这个男人,该不是故意的吧。
你这走光主义算是怎么回事啊。觉得悔恨的话悔恨得更好懂一点不好吗。想要隐藏的话藏得更隐蔽一些不好吗。为什么偏要露出那么一点点的破绽,让人听到你的心声啊。
正因为你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才会产生误解啊。
我才产生了误解——以为关注着你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关注着我的也只有你一个人啊。如果是故意的话你就是个拐骗女生的混账东西,而如果不是故意的话你就又是个天生的偷心混蛋了不是吗。
因为——
——正因为这句话,我才会献上了,那一生仅有一次的初恋啊。



唯有自动笔游走在笔记本上的声音,飘荡在这充斥着寂静的空间中。
这里是为了更加集中精神,连紧挨着的位置之间都用屏风隔开了的自习室。平时,这里的人绝对算不上多,但现在,唯独这种时期之下,自习室里每天都人满为患。
期中考已经近在眼前。
或许,要是在普通的高中的话,在考前复习期间来临,社团停止活动之际,会有人想着「真好啊——这下就有时间玩耍啦——」地反倒一身轻松也说不定,但这所学校是不一样的。
这里是,重点高中。
撇去像我这样是因为‘不想和男朋友上同一所高中’这种白痴理由而入学的白痴以外,无论是谁都是所谓的学习强人。对他们而言,定期测试是争夺霸者宝座的战场,而断然不是可以熬上一夜临时抱抱佛脚就随手应付过去的事件。
我也是一样。
不……或许应该说,我才是那个比起任何人都渴望期中考试第一名的宝座之人。
闭校时间即将到来,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整理书包准备回家。
正当我也打算着差不多是时候结束了,而将自动铅笔收入笔盒中时,我的背后传来了声音。
「结女酱,回家吧——♪」
我转过头去,之间在我身后的是以晓月同学为首的三位班里的朋友。
虽说平时我几乎从未和大家谈到过学习相关的问题,但一旦来到考前复习期间,一起学习到闭校时间为止成了我们的常态。大家平时都装作乖巧,但毕竟我们班级净是些入学考试上位者的集合,大家根本上都是非常认真的人。除了那个男人以外。
迅速地收拾完东西,我和晓月同学她们一起走出自习室。
路过走廊,换好靴子,我们在放学的路上谈笑着。因为正处于学习学习再学习的考前复习期间,对我们来说,这段放学途中的时间是为数不多的喘息之机。即使如此,毕竟大家都因为忙于学习而没有看电视看视频看SNS的时间(我则是已经完全封印了手机),所以我们的话题总会自然而然地被扯到考试上。
“啊~,这次考试我一点都没有信心呐~。要是挂了红灯该怎么办才好啊~。”
「伊理户同学果然还是瞄着第一名去的吧?」
「……是呢。既然要好好学的话。」
我抑制住一闪而过的紧张感,如此答道。
「好帅气呀~。咱只要超过平均分就知足了啦~。」
「真没进取心!瞄着第一名去呗~,既然要好好学的话!」
「不不,首席是伊理户同学的指定席位啦。」
我在回应她们的笑声时,感受到自己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是的——年段首席是我的指定席位。
年级第一的才女。这就是伊理户结女。
「……………………」
总感觉晓月同学似乎偷偷地瞥了我一眼。
正当我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时,只听见啪的一声,她就像是要一扫先前的空气一般地拍了拍手。
「比起这个,我们还是谈谈考试结束后的预定吧!比起考试的话题更能让人打起精神吧~?」
「哦!不错呢不错呢!」
「去哪里玩玩吧~!」
我沉浸在那温和的氛围之中,答应了她们的邀约。


「我回来了——。」
和晓月同学她们分开,踏进自家大门之后,我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
必须快点回房换好衣服继续学习才行……。
在回房之前先备好咖啡会比较好吧。想到这,我走进了客厅。
然后,我看到义理的弟弟正躺在沙发上看着书。
……哈?
我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现在,是靠前复习期间对吧……?这个男人,怎么就在这一脸轻松地偷懒啊!?明、明明我都在拼命忍耐着努力学习……!!
「……你不学习没有问题么?」
听到我略微压低了声音的询问,水斗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复习大体上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只要保证直到考试当天为止都不忘记复习的内容就行。」
结束了?考前复习这种东西,还能有结束?
火、火大~……!
这个男人从以前开始一直都是这样。大概人世间就是管这种人叫天才吧,他几乎不在考前复习中花费时间。和只是一个劲地确保学习时间的我是完全相反的类型。真是可恨!
我将竭尽全力的厌恶之情倾注在话语中说道。
「……正因为这样,你才会输给我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继续跟这个男人说下去的话,我的干劲都会被消耗掉的。
正当我将准备咖啡的时机挪后,准备掉头就走时,
「最近啊,有件事比较在意。」
水斗突然如此说道,我不由地眯了眯眼。
「……什么?是哪部新作的话题么?」
「学年首席,」
水斗从沙发上翻身而起,看着我这边露出了坏心眼的微笑。
「这个宝座,坐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呢?」
……这样啊。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的视线和水斗的视线,在正面碰撞开来。
「很遗憾,学年首席是我的专属座位。」
「那只要提前预定好下一班次的席位就行了。」
冷哼一声后,我收回了视线。
「……你就试试看你能不能做到吧?八成是白费功夫就是了。」
然后,我转过身去,走出了客厅。
……真有胆色呢,真是的。
敢正面挑战我的,你可是第一个。


我将一切时间都砸在学习上。
清晨早早地起床在上学前学习,在学校里利用课间休息时间,放学后利用图书室和自习室用功着,封校时间过后,回到家里也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奔书桌而去。为了断绝一切诱惑,我将书架上的书全部放到箱子里封印到了仓库。
吃完饭、泡完澡后也会马上回到书桌前,直到泛起睡意后实在无法继续集中注意力了,才会百般无奈地上床睡觉。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持续着。
「——结女!筷子!」
「……啊。」
听到妈妈的声音,我连忙将几乎掉落在地的筷子重新握紧。
那是在晚饭的餐桌上发生的事。
看来,是在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盹——太危险了,必须重新打起精神来。
峰秋叔叔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看来是相当努力呢。虽然学习很重要,但是一直逞强下去导致正式考试的时候发挥不出实力的话可就血本无归了哦,结女。」
「不,没问题的。我有在自己可行的范围内学习。」
「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我露出了一副敷衍的笑容。
逞强什么的,当然有在逞强啊。
我原本就不是当学年首席的料。即使如此也想要登上这个位置,不逞强又怎么做得到呢。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而坐在正对面的水斗,用读不懂感情的眼睛看着我。
晚饭结束后,为了让自己清醒清醒,我马上泡好了澡。草草地用电吹风吹了吹头发,穿着睡衣就走出了更衣室。来吧,接下来就是晚上的学习了。
我强行压制住伸懒腰的冲动,走向了楼梯。
在那里,水斗仿佛早已恭候多时一样地坐着。
「看起来真是疲倦得很嘛。」
他那看不清思绪的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而现在,就连搭理他的力气都会让我觉得可惜。
我没有和他对上视线,正当我打算从他身旁走过之前的瞬间。
水斗一把站起身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有那么重要吗。学年首席的位置。」
面对那双在极近距离下投来的视线,我没能回瞪哪怕一眼。
伪装自己的气力,和天敌对峙的气力。这一切的一切,现在都必须倾注到学习之中才行……。
「……当然很重要……」
所以,我连敷衍了事都没能做到。
在我的心中横冲直撞的焦躁感和危机感,不禁一点一滴地在涌上嘴边。
「毕竟,正因为是学年首席,才会有现在的我……」
我因此改变了性格。
我因此获得了交际能力。
但即使如此,也是有界限的。
到头来我也不过是临阵磨枪罢了。生来弱气又不善言辞,无法交到朋友的女生,就算多多少少有意识地改变了自己,也无法一下变得既圆滑又擅长处世。
正因如此,才需要附加价值。
才需要一种即使有些笨拙与不善言辞,也能被人原谅,也能得到补足而有余的附加价值。
优等生角色。
所以我才需要,这个在重点高中里,最能发挥效用的附加价值。
「你一定不懂吧……。你这种根本不在意周围的眼光而活下去的,自认孤高的人,一定不会懂吧……。」
也许是因为疲倦的缘故吧,总感觉我说了一些本可以不说的话。
但是,将能量用在后悔中,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是浪费。
我穿过水斗的身边,走上楼梯。
必须学习才行。
「……确实是这样呢。」
总觉得,背后隐约传来了一声低语。


然后,期中考试第一天终于到来。
「大家要把笔盒收进背包里喔——」
我看着眼前被翻面的答题卷,一次又一次地低声读着复习中学到的内容。
考试第一天,第一科,现代文。
身为读书家的一员,我绝不是不擅长这一科目,倒不如说可以算得上是十分擅长了。但是——在这个科目中,有一个异常难缠的对手。
我将意识投向后方的座位。
在那座位上,坐着的是我义理的弟弟。
最擅长的科目是现代文。
在全国模拟考试中获得了两位数的名次——这是没怎么读书的初中时期的话题,而经过地狱般的高中入学考试复习过后,大概已经可以轻轻松松考进前十了吧。
这个男人对现代文习题的解读,正确得就像是仿佛读到了出题者的心一般——并且,若是以定期测验这种出题范围并不算特别大的考试为对手的话,甚至几乎可以确定能拿满分。
想要压制住这个男人获得总分第一的话,不在现代文这一科上拉开太大分差是非常重要的。
哪怕一分都不能错过……。
「——那么,开始吧。」
随着老师的一声令下,数十道翻过纸张的声音同时在教室中回响起来。


「……嗯嗯——……!」
考试第一天的夜晚。用在问卷上写下的笔记估分完毕的我,因为悔恨之情锁紧了额头。
第一天的科目,全部超过了90分。
但是,现代文却只有94分——万一水斗拿到了满分的话,根据计算,我就被他落下了6分之多。
我居然会因为如此低级的汉字书写错误丢了两分……!在这90分为基准的争斗中,被拉开了6分的分差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不过,那也是那个男人取得了满分为前提的事就是了。
「……………………」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慎之又慎地看了看一楼的客厅。
水斗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的房间,现在,没有人……。
那个男人,或许也有用问卷写下答题时的笔记。
只要能看到这个,就能明白他到底有没有拿满分……。
……虽说有那么一点点过意不去,但这也算不上卑鄙吧?毕竟就算知道了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拿满分,我的分数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是,如果被发现了的话,我一定会受到那个性格恶劣的男人的责难……悄悄地,趁着现在,好好确认一下吧。
我回到二楼,悄悄打开水斗的房门,就这么扭着门把手把门关上。
打开灯光,映入眼帘的是被大量的书堆得十分凌乱的房间。
那个男人上学所带的背包,被随手丢在床上。
我一次又一次地砖头看向房门,确认过那个男人并没有回到房间,然后将手伸向那个背包。
拉开拉链后,我马上就看到了白色的纸张。
就是这个。
被随随便便塞在书包里的几张问卷。……不出所料,那上面记载着问题的回答。
微微有些感到紧张,我抽出了那些问卷。
……其中最重要的是现代文。他究竟有没有考满分呢……。
我紧紧地闭了闭眼,心中做好觉悟后,看向了现代文的问卷。
我将被记在那张纸上的答案,和带来的自己的答案进行对比。
……正确到可恨的程度。即使是我答错的地方,都被轻轻松松地写出了正解,哪怕一处橡皮擦的痕迹都没有。
一直保持着不败金身,一路冲到了最后一道大题。
那是一道被分配了10分的简答题。一旦时间分配有所不妥的话,就会因为时间不足而丢掉总分的一成的可恨的问题。
虽说有只丢一部分分数的可能性,但姑且,我这边做出了正确的解答。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男人居然会受困于答题时间,这么说来果然还是,100分吗——如此在内心的某处领会到这一点,我看向问卷左端——
「……诶?」
我一度以为我看错了。
——没有、答案。
唯有这最后一题的答案,没有写在问卷上。
因为简单到连估分的必要都没有所以没有记下笔记……?不,不是的。那里有被橡皮擦擦拭过的痕迹。是他将一度已经写好了的答案擦掉了。为什么……?
擦拭的手法相当敷衍,擦拭前的字迹依稀可见。我眯着眼睛,读起了那段内容。
正解。
正确的解答,被他擦掉了。
……难道他误以为这个答案并不正确所以才擦掉了?所以,失去了重新解答的时间……?怎么可能!这种连我都答得上来的问题,又怎么可能难得倒他!
这样的话。
那就是。
「…………故意,的…………?」
故意擦掉了答案。
故意交了白卷。
这一点也不自然的擦拭痕迹,只有这种解释了……。
等到我回过神来,握着问卷的手已然颤抖不止。
我感受到了,沸腾的某种东西充满我的脑海。
我察觉到了。
我注意到了。
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当然很重要……
——毕竟,正因为是学年首席,才会有现在的我……
因为我。
是因为我,说了,那样的话?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哪怕一点点都,不觉得高兴。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粗暴地走出房间,跑下了楼梯。
随手甩开客厅的推拉门后,之间正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一个哆嗦回头望向了我这边。
「怎、怎么了,真吵——」
「别把我当傻瓜!!」
我将紧握在手上的问卷一把甩过去。
接过问卷确认过后,水斗微微地蹙了蹙眉。在他的眉间,我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一丝尴尬的神情。
「你这是想把位置让给我吗……!?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高兴了吗!?别开玩笑了!!明明之前那么信心十足地挑衅我!!你是想说你只要普普通通地决胜的话我就会输吗!?别把我当傻瓜!!!!」
「等等等……这声音是怎么了!?结女!?」
听到了本该在泡澡的妈妈的声音。但是无所谓了。我一步步地逼进沙发上的水斗。
「你以为牺牲自己的样子很帅气么!?一点也不帅气啊!!你这不只是在拿我当傻瓜嘛!!你这只是在小看我而已嘛!!我根本就没有期望你去做这种事————!!!!」
「停!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先停一停!!」
当我正准备给他一巴掌而举起右手时,我的手被人从后方抓住了。
那是妈妈从后面扣住了我的双手。我虽然拼命挣扎,却也没能挣脱出来。
「呐,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跟妈妈说明一下!?水、水斗君,这到底是——」
「——……什么嘛……」
「诶?」
水斗站了起来。
一把将手上的问卷揉成一团,紧紧盯着我。
「不是首席就会很困扰不是吗……。这不是你说的话吗。所以我才打算让给你的啊!!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就老老实实地接受不就行了吗!!」
「诶 、诶诶——!?连水斗君你也!?峰、峰秋君——!!过来一下——!!」
看着妈妈慌慌张张地飞奔出客厅,水斗一步迫近我的身边,用力抓住了我的双肩。
「我即使不是学年首席也没有任何问题!你说得没错,毕竟其他人怎么看我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啊!!所以我才会让给你啊!有什么奇怪的!?我说的话,从头到尾到底哪里奇怪了啊!!」
「……呜、呜呜呜……!!」
没有。
奇怪的地方,哪怕一处都没有。
那是将利害关系,像拼图一般地拼接起来的,极为合理的判断。
但是。
但是。
「……很奇怪啊……」
视线一片模糊。
明明自己也知道这样很卑劣,但我的脑海中的,心胸中那份暴动不安的情感,却总无法组织成语言,只是一个劲地化为泪珠,从眼眶里满溢而出。
「这种事……根本不像是、伊理户同学的作风啊……」
那时候,涌现出了悔恨之情的——
那时候,让我窥见到不服输的性格的——
——一度让我以为可以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伊理户水斗,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为什么,你会……」
水斗焦躁不安地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迈着比平时要粗暴好几倍的步伐,从我的身侧走过。
他没有说哪怕一句话。
只是从我的背后,传来了打开客厅房门的声音,以及粗暴的爬楼梯声。
啪嗒!!从二楼传来了一声重重的甩门声。
然后,我也低头看着房间的木质地板,走出了客厅。
「……结、结女?没事吧……?」
「怎么了……?吵架什么的还真是少见……」
妈妈和峰秋叔叔有些担心地问我,但我没能好好地回答他们的问话。
我沉默着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旋即,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般失去了全身的力量,倒在了床上。
……事到如今,我究竟还在期待什么呢。
我们是心意相通的,我们是相互理解的,这种事根本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罢了。我在和他吵架以来的半年间,不是早就领会到了吗?
只有这个男人,会对等地、平等地、毫不掩饰地站在我的对面——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才是更奇怪的啊。
到头来,我也不过是在玩单人相扑罢了。
「…………也好,就这样吧。」
这样一来,对手就少了一个。
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而已。
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保住首席的位置。
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将不再是我了。
毕竟,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应该做到这一点的人。


考试第二天。
昨晚因为就那么睡了过去,导致我没能复习。
但是,毕竟有一直以来的积累。倒不如说由于睡眠不足得到了缓解,现在正值佳境。
早餐的餐桌上,我一言未发。
虽然妈妈和峰秋叔叔会时不时地用担忧的眼神瞥向只是淡淡地将吐司面包放进嘴中的我和水斗,但毕竟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实在是没有心情在今天马上装出和好的样子。
「……我吃饱了。」
吃完早餐后迅速整理好餐桌,我比起平时更早地走向了玄关。
最大的敌人自己选择了掉队。
并且,今天还有自己最擅长的数学。
只要发挥出一直以来的实力,学年第一的宝座应该坚若磐石才对——
在玄关换好鞋子。
正准备说一句「我出门了」的时候,有一道意外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的作风,你无权决定。」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回首望去。
只见穿着制服的水斗,用他那看起来有些困乏的双眼看着我。
「同样——你的作风,也不该由任何其他人来决定。不是吗。」
听到这烦人的声音,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心中生出一种被看透了一般的感觉。
仿佛我的内心被全裸地暴露在外。
情急之下,我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来。而在此期间,水斗缓缓走来,在我的身旁换好了靴子。
水斗瞟了我一眼,将手伸向玄关门的把手。
这时,我发现了。
水斗的眼下,有一道淡淡的黑眼圈。
「——就让我结束掉吧,义妹。让我结束你那凄惨的高中出道。」
单方面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水斗消失在了玄关门的另一边。
而被扔下的我,依然没能搞清楚状况。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确定的事的话,
「……早说了我是姐姐了吧,义弟。」
你这种人,没有给我下定论的权利。


看板上,将借老师之手贴上一张宽大的纸张。
定期测试的总分顺位,是会公布前50名的排位的。因为一个学年的人数大致在200人左右,公布的排位大约占全年段的百分之25。因此上榜本身并不算是十分困难的事,而作为发布场所的看板周围,早已被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
而我,正处于那人海的最前列。
当我来到那里的时候,人们为我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通路。这是大家都认为我是最应该在第一时间确认名次的人的佐证。
既然身为最大障碍的水斗自己选择丢了分,我保住首席几乎已经没有悬念。我估出的分数,已经让我能够抱有这等程度的自负了。接下来只要确认有没有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小错误——
负责贴榜单的老师从看板前移开,考试顺位终于揭晓。
瞬间——周围的学生骚动起来。
然后,我几乎发出了惊喜的呐喊。
因为『第一位』的旁边,看到了我的名字。
……但是,只有一半。
写在「第一位」旁边的,只有我的姓而已。

『第一位 伊理户水斗 777分』
『第二位 伊理户结女 774分』

贴出的纸上,如此写着。
无论我看多少次,都没有改变。
我……我、输了?
在现代文上取得的优势……在其他学科上,被他赶超了……!?
「真的假的?」
「伊理户姐弟包揽前两名啊……」
「竞争得超激烈呀。好厉害。」
「伊理户同学,这么快就跌落到第二了吗……」
不可思议的是,我没能听进四周传来的议论声。
比起那些,我一直找寻着那个男人的身影。
看向右边,看向左边——终于,我看到了那悄悄地脱离人群远去的背影,
「对、对不起!让我过去一下!」
拨开人群抽出身来,我追向那准备在不知不觉中离开的背影。
搭上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
水斗的双眼捕捉到了我的身影。
他的唇间露出了仿若嘲讽的笑容。
「哟,这不是学年第二嘛。贵安。」
唯有这次,我没有理会他那可恨的语气。
我将至今为止积攒起来的问题,一股脑砸向了那张无趣的脸。
「为什么,你会……!背负着那种程度的让步还想要翻盘的话,不拼命学习是做不到的才对……。而且还得在一夜之间……!这种事——」
「——不像我的作风,吗?」
我不禁闭上了嘴。
看到我的反应,水斗嘴角的讽刺味更甚。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我不过是很在意那宝座坐上去究竟是个什么感觉而已。」
「……诶?」
「但是,我失败啦。——真是一点都不舒服啊,学年首席这个宝座。」
…………啊。
难道说。
这个男人。
「我真是羡慕你啊——次席的担子,比起首席恐怕要轻松太多太多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戴上了学年首席这一标签的义弟,转过了身去。
「就这样吧。……如果你还是想要这个位置的话,就好好在期末考加把油吧,优等生。」
明确地抱有讽刺意味的,『优等生』。
但是——这个词成为了讽刺这件事本身,
已经意味着,我的立场,发生了改变。
「——伊理户同学,太可惜了呢——!」
忽地,有人从背后捉住了我的肩膀,让我不由得在惊讶之下转过身。
「那个分数还没拿到第一就没办法啦!只能说是伊理户君太强了!」
身材高挑一头短发显得英气逼人的坂水麻衣同学说着,面上的表情看上去比我还要悔恨。
「真是人上有人啊。人家完全跟不上咧。」
犹如刚睡醒的小猫一般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鲍勃头打扮又略微有些弓背的金井奈须华同学。
「你就扯吧你个45名!明明比我名次还要高!」
“哦,酱紫啊?没注意过呢。多谢你告诉我咯。”
“咕啊——!这京都人真让人火大!”
怎……怎么……?怎么回事……?
看到我的同学们一如往常地嬉闹的模样,我的头脑一片混乱。
和我想象的实在是相差太大。
和我恐惧的实在是相差太远。
要是我无法成为学年首席的话……会怎样,来着……?
朋友们所用的言语、表情,……即使我不再是首席,也没有,任何变化……。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我啊。
比任何人都,用学年首席这一标签将自己束缚起来的……原来,是我啊。
——你的作风,也不是由任何其他人来决定的。不是吗。
在考试第二天的早晨,我所见到的他眼下那淡淡的黑眼圈……。
那,一定是。
为了那一句话。
为了这一件事。
「……啊……」
我俯下身子,掩起自己的脸。
周围的朋友们,慌慌张张地安抚着我的后背。
「啊——,别哭啊伊理户同学!」
「第二名也很厉害啦!嗯,咱可是说真的!」
不是的。
我不是在哭泣。
我不是在悔恨。

我——并不是一个人。
这并不是我的,单人相扑。
……为什么,你会明白啊?
为什么,能传达得到啊?
我明明都以为只是我的误会了。明明都认定只是我的妄想了。但是,事到如今、事到如今……我,明明,从没有向你说明过啊。
——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你一个人啊。
面对沟通障碍的、不善言辞的、只具备着临阵磨枪程度的社交能力的我,能像个心电感应者一样地察觉到我的想法的怪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要是被你这么对待的话,我——

——没有了你,该怎么活下去啊?

呐。
你该怎么办才好啊。
呐……。



期中考结束过后,缓和的氛围重新回到了校内。
放学后,在前往图书室的途中,水斗斜眼瞥了身旁的我一眼。
「……为什么你会跟着我啊?」
「有什么不行的。考试结束后读书的禁制解除了,所以想来找几本书而已。」
「……这样啊。」
当然,这是谎言。
实际上……那个,只是想要道个歉,而在寻找时机罢了。
水斗故意答错题目,而我单方面地发了火的那件事。虽说看上去已经得到了解决,但实际上无论是我还是水斗,都未曾好好道过歉——既然如此,我们之中率先道歉的那个,看起来不是会显得更明事理一点吗?
只要一起行动,机会迟早就会有的。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才会跟着他,而绝不是因为想待在他身边。
「……哦,是伊理户姐弟呢。」
「诶?就是那包办了首席和次席的?」
「嘿~。就是那两个人啊……」
自打考试结果被贴出以来,我们两个在一起时,变得愈发惹人注目起来。
虽然我是早已习惯了如此境遇,但水斗看起来似乎是十分的不自在。感觉真不错。好好承受从我手上夺走首席之座的报应吧(败给他这件事本身倒是挺让我不甘的就是了)。
来到图书馆后,水斗指向了深处的书架。
「解谜小说的话在那边哦。」
「哼~。那,那个角落呢?」
「那边是轻小说。从远古时代到最近的新品,各式各类相当齐全。……终于开始有兴趣了么?」
「怎么可能。轻小说里又没有解谜类。」
「你这家伙,哪天被富士见解谜文库的粉丝做掉我也不管啊。」
水斗和准备前往解密类书架的我分道扬镳,走向了位于入口对角边的轻小说书架。最近似乎是轮到了轻小说的回合。
我将罗列在书架上的书脊,从左上到右下一本本扫过。嘿诶~。藏品还真的挺齐全呢。要是能再早点来这里就好了。
一边将手伸向刚找到的一本没有看过的书,我将脸从书架边探出,看向了水斗失去踪影的角落。
……趁着那个男人在选书的时候,装作擦身而过的样子去道个歉马上撤退怎么样?
毕竟那个男人也是,嘴上说着「能不能把话说到除我以外的人也能明白的程度啊」之类的话,结果自己却撂下除我以外的人根本听不明白的话语后就此扬长而去了,所以即使我的道歉多少有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没什么问题吧。
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呢。好,就这么定了。
我带着书,走近水斗所指的轻小说书架。水斗就在这书架的对面才对。如此想着正当我准备绕到书架后面时,
「——呜哦!」
「——呜啊!」
一声微弱的悲鸣,从书架的另一边传来。
紧接着传来的,是啪塔啪塔的一阵书本落在地上的声音。
以及水斗一句小声的「抱歉」。
水斗和谁撞上了么?
不知为何,心中一阵骚动。
这是怎么回事呢。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好像见识过类似的事情一样——
我略微加快了脚步,窥向书架的后面。
地上散落着封面华丽的文库本。
有一个女孩子,正慌慌张张地收拾着那些书。
那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女生。
一瞬间,我还以为是以前的那个——水族馆约会时,和水斗在一起的那个女生。但是,我马上意识到了那并不是同一人物。
不仅发型不是麻花辫而是齐肩中发,也不知到底是因为睡相不好还是因为原本就是那样,她的头发到处都有些翘起。而身高也比当时的女生要高15公分左右,晓月同学见到的话也一定会感到羡慕吧。
但比起这些,更让我一眼就确信了不是同一个人的特征,是她仿佛要将手上的文库本埋起来一般的,她的胸部。
……好、好大……。
她的胸部将校服的线衣一把撑开,彰显出压倒性的存在感。虽然晓月同学总是将我的胸部视为眼中钉,但在她的面前,我这种程度实在是无法以巨乳自称。F……?搞不好大概有G了吧……。
正当我为那恐怕只在轻小说封面上见过的巨乳而本能上感到恐惧的时候,水斗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文库本中的其中一册。
「……啊……」
那个女生漏出了有些怯生生的声音,微微抬头瞥向水斗,又马上低下了头。
一定是很害羞吧。嘛,也是呢。毕竟自己的嗜好为人所知,总是多少有些害臊的事——
「——这个系列,」
诶的一声,那个女生抬起了头。
诶的一声,我也看向了水斗。
没有任何打算,没有任何计算。
只是以一副见到了同好的御宅一般的表情。
——伊理户水斗如是说道。
「你也,很喜欢吗?」
——就这样,我目击到了。
神明的陷阱,对除我以外的人发动的,那个瞬间。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7-28 17:19 编辑

第六章 -- 前女友并不嫉妒。「谢谢你愿意和水斗交朋友。」

朋友究竟是什么呢。
感觉一开口就甩了个相当没朋友的问题出来,但实际上,我交朋友的经验可以说是等同于没有——从小学到初中再到现在,都未曾对和周遭的交流抱有过兴趣的我,大概只结交过生存所必须的最低限度的『熟人』罢了。
就算是升入高中以来变得开始会时不时地进行交谈的川波小暮,也是同志、伙伴抑或是被害者集会方面的关系要更加强烈一些,所以虽然那个家伙自己总是自称我的朋友,但对我来说,我无论如何都感受不到那样的感觉。
那么,朋友究竟是什么呢。
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成为朋友呢?
「哦呀,这是给朋友这个词下定义的话题吗,水斗同学?这可是在下东头伊佐奈为数不多的擅长话题之一喔。」
在图书室的窗边空调上抱膝坐着的女生,东头伊佐奈说。
「这是一个如何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层次中拉起一条判定朋友的界限的问题吧?是相互知道名字就算是朋友了,还是只要有过交谈就算是朋友了,又或是交换过LINE账号的就是朋友了——这不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主题吗!让我们刨根问底地讨论个究竟吧!」
「东头,我还是生平头一次见到会因为这个主题变得如此情绪高涨的人呢。另外你确定『刨根问底』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么?」
「毕竟你想想看嘛。根据朋友判定线的所在位置,今天早上问我作业进度的值日生或许也会变成朋友也说不定哦?」
「马上给我停下对朋友判定线的滥用。」
「跟自己关系良好的人成为欺凌的对象时,也能理直气壮地声称『那个人又不是我的朋友』。哎呀。真是革命性的发现呢!」
「你这样的人怕是一辈子都交不到朋友啦!」
在我将这唯一一件连我这个对朋友的定义暧昧不清的人都能明明白白地下断言的事实告诉她之后,东头将缺乏表情的脸放在了抱起的双膝上。

「那就是所谓的矛盾了喔,水斗同学。你知道所谓的克里特人悖论吗?」
「我知道。顺带一提我也知道恶魔的证明和亨佩尔的乌鸦。」
「呜呜,我对论理学的积累居然被抢先掐灭了。」
「你可别想用轻小说由来的知识在与我的论战中占得上风。那么,那个自称骗子的骗子怎么了?」
「如果说我交不到朋友的话,那么现在像这样和我相谈甚欢的水斗同学又算是什么呢?」
东头微微地歪了歪头,看向身旁的我。
「我本来就是想说这个问题就是了。那么你觉得,我对你来说,你对我来说,又算是什么呢?」
「我觉得算是朋友喔?如果水斗同学受到欺凌的话,我一定会陪你一起被欺凌的。」
「你倒是帮帮我啊。真是一点都不可靠。」
「不敢当不敢当——」
我看着作为面部表情的代替而左右摇摆身体的东头,我想道。
声称即使我遭受欺凌也不会装作局外人的样子——反倒是会与我分担痛苦的她,就是所谓的朋友不是吗。
——那么。
大概差不多也到了需要说明的地步了吧。
这个突然出现并和我谈笑风生的这个女生究竟是谁。
不过说实在的,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正如刚才东头自己所说。
东头伊佐奈,是我的朋友。
但是。
这是我的人生中,最为意气相投的朋友。
我这辈子,一定是找不到比她更好的朋友了吧。
对她来说也一定是这样的。我们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就此定论。

◆ 水斗 ◆

我原本就习惯频繁出入图书室,而最近则更是变成了这里的常客。
上课结束后从教室走出的我,自然而然地向图书室的方向移步走去。
放学过后的图书室总是渺无人烟。
今天的读书角依然空无一人,唯有服务台处有一个戴眼镜的图书管理员安安静静地读着书。图书室现在这副人气,简直要让人怀疑考试期间人山人海的样子是不是在做梦了。
不过,所谓的空无一人,也不过是从入口望去的视线内而已。
我移动到了入口的对角处,那因为书架而成为了视线死角的图书室角落。
图书室的窗边,设置着一台和建筑物一体式构造的空调设备——在那仿佛搁板一般地向内突出的部分,有一个女生,正光明正大地抱膝坐在上面。
将学校指定的制式女鞋放在地板上,将袜子卷起来塞在鞋中,那个女生正光着脚坐着。她把脚踝摆在空调设备的角上,雪白的脚趾来回晃动着。穿着裙子抱膝坐什么的听上去似乎很有走光的危险,但看来她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相当巧妙地用脚别住了裙子的下摆。
像只猫一样缩成一团,将自己的下颚放在膝盖上,以迷离的目光看着的,是一本文库书。看一眼封皮就知道了。那是《凉宫春日的消失》——角川sneaker文库版。
「哟,东头。今天是凉宫日么。」
一边搭着话,我一边轻轻坐到了光脚抱膝坐着的女生——东头伊佐奈的身边。要我像东头那样,将全身的体重施加在那本不是用来坐的空调设备上,实在会令我有些过意不去。
「不是喔,水斗同学。今天是长门日。」
哗啦地翻过一页的同时,东头说道。
「现在的我是想被身材小巧的眼镜娘仰慕的心境。《消失》里的长门无论读多少次都是最可爱的呢。真的好想要这样一个女朋友。」
「你自己戴上眼镜不就行了吗?」
「哈啊~……真是的,水斗同学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呢。你刚刚这句话,和对玩恋爱游戏的人说『你干脆建个3D模型自己去当美少女不就行了吗』是一个性质的哦?」
「总觉得就此满足的人意外地很多就是了……」
「真是可悲可叹。水斗同学难道没有想过吗?没有想过想要一个既坚强勇敢又身材娇小的眼镜系女朋友吗?我开始有点怀疑你的人性了呢。」
「别怀疑啊。在你心目中,不想要眼镜娘当女友的人就全是精神病患者么我说。」
「是的。」
「还真是么喂……」
看来还真是如此。
说到身材小巧的眼镜角色的话,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南同学的变装模式,但要是再加上坚强勇敢这一条件的话,就转变成了另一张脸。
……嘛,若是如此,要说我从未「想要」过她的话,那我就是在撒谎了。看来可以免于被定性为精神病患者了呢。
「话说回来,我从没听水斗同学你提起过和角色萌相关的话题呢。你没有感到害羞的必要喔?你唯独可以告诉我的。告诉我你的初恋对象是亚丝娜。」
「一我没有感到害羞,二我没有爱过亚丝娜。」
「诶?那就是御坂美琴?原来如此来这手吗……」
「你为毛就那么想让我和轻小说角色来场初恋啊!」
我的初恋可是普普通通的三次元人类哎!
大概事到如今也根本无需解释了吧,东头伊佐奈是轻小说读者。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相当少见的类型——是不是这样我并不知情,但至少对我来说,我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像她这样读过那么多轻小说的女生了。
每月出版的100本轻小说之中我会读其中的1成左右!——如此放下豪言的她(对学生来说,每月10本左右的预算已经是极限了),和从内而外都是个滥读派的我的相性绝非一般的良好。
战斗、恋爱物语、SF和解谜——轻小说这东西本就是各种领域的大杂烩,所以她面对读书不限于某个特定领域的我,某种程度上也能跟得上我的思路。
比如,当我谈到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时候,她会回以《奈亚子》的话题,说起太宰治的时候她则会用《春物》的话题予以回应。
这和只能讨论本格解谜类话题的某人真是天差地别。
虽然距离我和东头在这个图书室相遇只有几天的时间,但毕竟也有本就不存在其他志同道合的读书伙伴的缘故,如今我们已经发展到了每天放学过后聚在一起读书,抑或是通过手机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的关系。
要说到明明已经如此打成一片却为什么还被她用敬语称呼的话——
「因为你看,对一些人用敬语称呼的同时又对另一群人用正常语气,这不是很麻烦吗。这样的话干脆对所有人都用敬语不是能省不少事吗?」
——大概是这么个情况。
明明说话对象都没多到能变麻烦的程度,却是个相当的效率主义者啊。不过话说回来,听到她这么一说立即就想着『原来如此还有这么一手啊』而就此接受下来的我似乎也半斤八两就是了。
虽然在碰头的时候会相互打声招呼,但我和东头在一起的时间,基本上只会在无言的读书中度过。
毕竟原本图书室就是禁止窃窃私语的呢。就算是在图书室的角落也是有必要自重的。
虽然在偶尔看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或插图时会和对方共享,但基本上来说,我们的时间也不过是两个读书人——或者说是两个阿宅——坐在一起的时间,仅此而已。
我们无言地看着书,离闭校时间越来越近。
「……啊。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么。」
「诶咻。」东头保持着在空调上抱膝而坐的姿势,全力将手伸向放在地上的鞋子和袜子。但是,
「……够不到啊。哎呀哎呀。要是我的胸部能再小一点的话……」
「请停止你的自我展示欲。」
抱膝坐着的现在,东头那被膝盖狠狠挤压着的胸部——原来如此呢,也确实算得上是雄伟到会被那群自称女权主义者的家伙冷嘲热讽的程度了。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什么其他足以为人称道的地方,东头似乎有对自己的胸部格外自信的倾向。
「水斗同学,请帮我穿一下鞋子和袜子。」
「今天也要来么。」
「真是对不住呢。」
「你还玩儿上瘾了你……」
看着这家伙摆动着自己的裸足,我只得给她穿上了袜子和鞋子。对我来说就像是在照顾小孩子一样的感觉,而据东头所说,这让她有一种受到管家照顾一样的感觉,挺让她舒心的。
东头的脚重新踏上久违了几个小时的地面后,
「那么,回家吧——。」
「啊啊。」
她走在我的身侧,和我一起出了图书馆。
毕竟上学放学的路直到半路都是同一条,直到分歧点为止都在一起回家已经成为惯例了。
「我说啊,上帝究竟是为什么才把我们创造成会被遮眼系巨乳美少女吸引的体质的呢。这莫非就是所谓的DNA锁孔?」
「别自顾自地把我算上。我从来没对遮眼系巨乳美少女动过真心。」
「您又在开玩笑了~」
「住手!不要遮住自己的眼睛啊你个巨乳妹!」
据自己所说有惊人的G杯的东头一边走着一边试图用刘海遮住自己的一只眼睛给我看。这个女人,利用自己的身材搞怪的时候根本连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
正当我们如此持续着漫无目的的对话来到楼梯口的时候。
「「……啊」」
两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人,见到我们之后叫出了声。
那是一个优等生模样的黑长直,以及单马尾的小动物女生。
是伊理户结女和南晓月。
「这不是伊理户同学嘛——!正准备回家呢~?」
南同学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边语气轻快地说着一边朝我这里走来。
「你这是在图书室待到了现在么?……呃,这边的女孩子是……?」
被南同学投以目光的东头立刻藏到了我的身后。
「是、是阳光下的现充……!是阳光下的现充呀,水斗同学……!」
简直就像是撞上了天敌的松鼠一样。明明个子又算不上矮(身高应该有超过160了),却比南同学还要更有小动物风范。
不过我毕竟也算是活在阴影下的一员,她的感受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没有理会抓住我后背的她,就这么对南同学说道。
「她是东头伊佐奈。最近刚刚认识,感觉挺合得来的。班级是……3班来着?」
「是、是的……是1年3班……」
「嘛,正如你所见是一个极度认生的人,所以还请慎重考量和她的距离感。」
「……最近刚刚认识,感觉挺合得来?嘿诶~……」
一见南同学伸长了脖子看向我的背后,东头为了避开她的视线,马上转到了我的身侧。这态度也实在有些太过失礼了点吧?
「能让伊理户同学说到这地步可真是难得呢?看来关系真的很好嘛?」
「或许吧。」
「那你把她介绍给结女酱过吗?」
「这倒还没——」
我将视线对准了正从远处看着这边的结女,
「…………哼~~~~~~~~~~…………」
结女微微摆弄着自己的黑发,半眯着眼睛转过身去。
「……晓月同学,我们快点走吧。校门要关了。」
「嗯?啊——,是这样呢!那么伊理户同学,明天见!」
南同学快步回到结女身边,两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眼见着他们的背影越变越小,东头终于从我的背后探出了头来。
「……你认识那个高岭之花的美女同学吗,水斗同学?」
「那是我妹妹。」
「妹妹?」
「义理的。」
「义理的!?」
为什么你会对义理的这三个字起更大的反应啊。
「啊哇哇哇……主人公……这里有个轻小说主人公啊……」
「对真的曾经如此考虑过的我来说还真有些难以反驳呢……」
我要是再告诉她那个女人还是我的前女友的话,她又会作何反应呢。
东头发出有些粗重的喘息声,一步靠近我的身边。
「那可务必让我好好听一听了。就算是义理的那也毕竟是妹妹,果然是个兄控吗?」
「别把你那扭曲的价值观强加给我。妹妹和兄控并不能划等号。」
「是这样吗?」
「兄控这种东西不过是传说中的生物罢了。Wiki上也是这么记载的。」
「是这样吗!?」
我放着这就拿出手机开始调查的东头,自己换好了鞋子。
「没有记载哎!」
「词条上本来就带着诸如【来源请求】 【原创研究?】 【哪里?】 【谁?】之类的标签,刚才已经被删了。」
「这不是编辑者自己的妄想而已嘛!」

◆ 结女 ◆

义弟交到了女性朋友。
不是,这倒根本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就是啦。是件充其量也不过值得应一声「哦这样啊」程度的小事就是啦。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一件足以让我感到天崩地裂的大事件了。
毕竟,这可是那个男人啊?
那个性格又阴暗,又爱讽刺人,不说话又认死理,总是在四周展开一道屏障度过每一天的那个男人,居然交到了女性朋友?
而且,
——是、是阳光下的现充……!是阳光下的现充呀,水斗同学……!
居然被她以名相称了!
开玩笑的吧!?哪怕是我,直到直呼晓月同学的名字,满打满算都花了大约一周的时间!……哪怕是我,直到最后都没有直呼过那个男人的名字……!
直到刚才为止,我都从未考虑过。
我从未考虑过,竟然还会有和那个男人要好的女生出现。
那个家伙,从今往后,怕是究其一生都不会和任何人深交,过着与恋爱无缘的生活——我在内心中的某处,一直都自顾自地,抱着这样的想法……。
「——啊啊真是的!」
脑海里一片混乱,我猛力挥拳向枕头锤去。
我究竟为何如此不安呢,又究竟为何会感到如此焦躁呢。
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在嫉妒一样不是吗。
就像是说出了多余的话后大吵一架的——并最终演变成为分手的导火索的,那个时候一样。
不愿记起的往事飘过我的思绪,我不禁一把将头埋进枕头中。
那种事……那种事,我绝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再这么下去,我一定,又会做出多余的事情。仿佛没有任何悔改,没有任何反省一般。
我已经,和初中时期不一样了。
那个总是在意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明明很弱势却总是莫名地顽固,做出多余的事情让一切都付诸东流的绫井结女,已经不复存在了。
所以。
「——咻……哈……」
我抬起头,做了一次深呼吸。
把刚才理所应当似的占据了内心的过去的自己给吐出体外,转换成仔细修缮过后的自己。
大脑冷却后,思路渐渐明晰起来。状态变得有如刚刚清理过内存的手机一般良好,直到刚才为止都因为焦躁感而一团乱麻的感情,也仿佛处理数学习题一般地得出了解答。
我,没有嫉妒。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男人的恋人,他对我而言,已经不过是一介义理的家人罢了。
Q.E.D——证明完毕。
「……好。」
我在建立起宛如埃勒里·奎因般严谨的理论后,从床上起身。
脱下制服换成居家服,用头梳打理好凌乱的发型,看向书桌。书桌上已经摆放了好几本因为考试结束而解除了封印的小说。
我将其中一册拿到手中。
那是外国解谜小说的翻译本,作者名为S·S·范·达因。
范·达因二十则其三——『不可在故事中添加爱情成分,以免非理性的情绪干扰纯粹理性的推演。』

◆ 水斗 ◆

「今天也要去图书室么?」
「……是啊。」
「哼~。去吧。」
本想着结女怎么一下课就跑来找我搭话,结果她干干脆脆地说完这些话后,和南同学她们一起走出了教室。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眯起了眼。
这份违和感……是怎么一回事啊。
该说是不带刺了呢,还是该说变得淡漠了呢。
和那个女人说完了话——却为什么一点不觉得闹心呢?
「啊?怎么了伊理户?瞧你目不转睛地看着伊理户同学——准确说是盯着。」
川波瞬间露出的怪笑,在看向我的时候收了回来。
「怎么了?」之类的问题,我倒希望你能转而去问问那个女人。
……无所谓了。无论如何,我们成为兄妹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月——大概我和那个女人,都各自开始适应起当前的生活来了吧。
「再见咯,川波。我去图书室了。」
「行吧。我看你最近天天去图书室,那儿有这么好玩么?」
「差不多有你房间那么好玩。」
「别把我房间说得跟主题公园一样啊你!」
如果把黑历史当作主题的话,这话倒也没错。
随口搪塞过川波的问话,我走在早已司空见惯的走廊中。
当我来到坐落于图书室的角落的轻小说书架前,东头伊佐奈果然已经坐在了床边的空调之上。
「你总是来得很早啊,东头。」
「这不是当然的吗。毕竟我在教室里没有容身之处呢。」
「真是可悲的家伙啊。真是没办法,那今天也由我来陪陪你好咯。」
「嘿嘿~♪」
东头看上去十分欣喜地左右扭动着身躯。而之所以她的表情没有变化,据说绝不是因为情感波动的薄弱,而不过是因为面部肌肉缺乏锻炼罢了。
我坐在东头身旁后,我们一边望着罗列在眼前书架上的书本封面,一边一如将地开始了杂谈。
我们从关于书本的话题转移到近况报告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在结女身上感受到的违和感。
「……我义妹那个家伙,最近总觉得有点奇怪呢。」
「说的是昨天见到的那位吗?你说奇怪,具体是怎么奇怪了呢?」
「变冷淡了——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她的态度反倒是比平时还要柔和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和她谈话不会让我产生烦躁的感觉。最近的她不再和我唱反调,我和她说些什么的时候,总能够很顺利地推进下去。」
「我就完全搞不懂了,这到底有什么不好的?」
「……说来也是。」
话说,怎么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变成我在和东头商量这件事了……。我找人商量事情,好像是自打因为南同学的事找上川波以来的头一遭吧?总觉得这次的事件,论及重要程度一点也比不上那一次呢。
「说实话,即使找我商量和人际关系沾边的事情,我能做的也只有唯唯诺诺地应付几句就是了。」
「不好意思啊,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你这话反倒是说得我很不高兴哎!」
东头的肩头咚地一把撞来表达出她的不满之情。我正准备推回她的肩膀,结果东头就将全身的重量压了过来。喂,别乐得轻松啊你。
「话说,你不找我商量这事,直接找她本人问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不这么办呢?」
「…………。说来也是啊。」
「你总是这句话呢。莫非水斗同学你意外地是个笨蛋?」
「你这家伙刚刚说什么来着。期中考试的排名说来听听。」
「……那,那是因为我擅长的领域是在学校无法获得认可的项目——啊呜!?」
我用拇指戳着这个重点高校的劣等生的太阳穴,陷入了沉思。
……是这样没错呢。诚如东头所言,只要直接去问她本人就行了。如果实在是没有机会问也就罢了,但可怖的是,那个女人正和我住在同一屋檐下。
究竟为什么,让我从来没有提起过这样的想法呢?
因为我不想和她说话?因为我和她关系不好?
那样的话更是只要放置不管就行了。毕竟比起之前,那个女人现在能更加正常的和我相处了。
按道理,这种违和感就应该放着不管——
「……我觉得顺从就行了,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眼角渗出一丝泪花的东头突然间张口说道。
「自己内心的想法?」
「啊,不是,那个,我觉得听从我这种人的建议只会让事态越变越麻烦啦!抱歉,请忘了我刚——」
「不,你尽管说吧。听不听从你的建议,那是我自己的责任。」
我放开东头的太阳穴,看向她的脸。东头「啊呜」地呻吟一声,眼神游离地瞄了一阵后,偷瞥着我的眼睛开口了。
「……在自己的心目中,不是存在着类似基准之类的东西嘛?就是期望世界是这个样子的,世界就该是那样才对的那种基准。」
「是啊。」
「当那种基准受到威胁的时候,我就会,怎么说呢,进入临战状态呢。就像是自己的地盘遭到了践踏时的小动物一样……。所以,我经常被人说我不懂得察言观色——」
「察言观色。」
虽然东头所说的话有些脱线,但听到这番话的瞬间,我顿时领悟到了点什么。
「察言观色么……没错,就是这样啊。我这是在察言观色啊,在那个女人面前。」
「水斗同学?」
「谢谢你,东头——帮大忙了。」
「而且,」说着,我继续盯着东头的双眼说。
「察言观色确实很重要,但东头你没有在我面前察言观色的必要。」
「呜哎?」
「这就是所谓的物尽其用了。察言观色这种事,由我来办会省事得多。」
再亲密的关系也该有相应的分寸。
如果身为朋友,那倒还多多少少有察言观色的必要,但身为家人——对那个女人还察言观色,真是不合我的做派。
「……非……非常、感谢……」
东头看上去有些困惑地东张西望着,细声细语地说道。

◆ 结女 ◆

「难道说你弟弟是交到女朋友了?」
午休时间。恰逢六月期间罕见的晴天,正当我们在庭院的长凳上享用便当时,总是睡眼惺忪的奈须华同学不经意间问了我一句。
瞬间顿了一顿的,不是我而是麻希同学的筷子。麻希同学高挑的身躯瞬间迫近到奈须华同学的身侧,
「诶、诶?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伊理户弟弟交到女朋友了!?说具体点说具体点!」
「别凑这么近啦……。不是,我啊,昨天看到了他放学后和女孩子一起回家的场景。因为对方看上去是个超~老实的女生,感觉是个和伊理户弟弟合得来的类型,就觉得她会不会是女朋友。」
「啊啊,是东头同学吧。我见过她喔?」
晓月同学用习惯猛吸着买来的牛奶加入了我们的话题。
「虽然他们本人说只是普通朋友,但实际上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明明不在同一个班级但每天都碰面,超可疑的~。」
「是个怎样的女生啊?可爱吗?」
「虽然一眼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依我判断是块有待雕琢的璞玉呢。另外她胸部超大的。」
「话说小南你看人家胸部看太频繁啦。」
「因为我超羡慕的嘛!我的肩也想沉沉看嘛!瞧我这肩膀多轻啊!」
看着晓月同学抡着自己的胳膊,麻希同学拍着手咯咯笑个不停。
而一旁的奈须华同学总开了吸着营养果冻的嘴,看向了我这边。
「那实际上到底怎样呢?是女朋友吗?」
即便如此,我依旧没有停下自己夹筷子的动作。
「谁知道呢?或许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哼~。」
奈须华同学兴致乏乏地重新吸起了果冻。
干得不错。我心下悄悄想道。
如果是不久前的自己,碰上这种事,言行举止想必就会因此变得无比可疑起来——但现在,我已经能够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做出冷静的判断了。
作为一对刚刚见面没多久的义理姐弟来说,这已经能打个满分了。
午休结束后,上完下午的课程,我们迎来了放学。到头来还是没有加入任何社团的我和晓月同学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而麻希同学和奈须华同学因为分别加入了篮球部和竞技纸牌部,导致我们放学后通常都会分头回家。
麻希同学参加的社团倒是非常符合她的形象,但节能主义的奈须华同学会加入社团实在是一件出乎预料的事情。据她所说,是因为『摸索以最底限度的动作取得纸牌的方法,这很合我的性子』。
而与她截然相反,晓月同学没有加入任何社团也同样出乎了我的意料。明明无数运动社团都向她抛来了橄榄枝,但却无一例外地遭到了她的回绝。
她的说法则是『比起那些,和结女酱一起回家要重要得多啦!』。她表面上用夸张的社交辞令敷衍着我的提问,但实际上,大概只是因为她虽然擅长运动但其实并不算特别喜欢而已吧。
「结女酱,你最近感觉要沉着得多了呢。」
猛地往前一跳,晓月同学回过头来。
「总觉得你以前是个更加雷厉风行的人,但最近好像多了几分从容的感觉。」
「是吗?这样的话,大概是因为我多少适应了自己的新生活吧。毕竟你也知道,那可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啊~,原来如此呢~。」
晓月同学迈出脚步,抬头看向在淡淡云层的笼罩下显得半阴半晴的天空。
「我啊,更喜欢结女酱现在的样子喔。」
「诶?」
「因为总觉得有点姐姐的味道呢。我是独生女儿,一直很想要一个姐姐啊!」
……姐姐?我?
我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容。……这样啊。我在别人眼里,原来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啊。
感觉有些高兴。总觉得有了些获得了成长的实感。
「谢谢你,晓月同学。那个……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尽管找我商量哦?不必顾虑的。」
被吹捧着不禁摆出了姐姐的架子,南同学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愈发灿烂起来,
「好耶~!最喜欢结女姐姐啦!」
「咿呀!?」
只见南同学一猛子扎来,我忙不迭地接住了她的身体。
蹦跳着扎到我怀里的晓月同学蹭着我的面颊,
「诶嘿嘿~。结女姐姐好好闻……❤」
「等……顾虑!你也太没顾虑啦!」
我拨开了油门踩得远远超乎我想象的南同学。而南同学则噗噗地笑了起来,让我也不禁笑出了声。
啊啊……多么舒心啊。
不必为那个男人的事而羞耻不已、焦躁不安、闷闷不乐的日子是多么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我感觉到我总算从两年前陷入的那个神明设下的陷阱中脱出了身。我已经是自由之身了。无论那个男人再做出什么事来我都能处变不惊地应对了吧。活该啊!
和晓月同学道别过后,我迈出轻快的步伐前往玄关。
直到昨天为止,连迈过门槛都需要耗费我极大的勇气。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再也没有必要了。毕竟哪怕我和那个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之下,现在的他也不过是我义理的家人罢了。
所谓家人,本就该是感到安心的存在,而绝不是会带来紧张的人。
历经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我终于领悟到了这个道理。首先让我以家人的身份,问问他东头同学的事吧。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有在交往的话,即使不过是义理的关系,但作为他的姐姐,我也不可能不对此抱有好奇之——
「欢迎回来。」

玄关处,正等着一个仿佛我的理想具现化一般的男人。

「……诶?」
被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型。精打细算过的时尚打扮。修长的身材再配上知性十足的眼镜。
「…………诶、诶?」
那是,曾几何时在约会过程中见识过的,盛装打扮的伊理户水斗。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正当我因为内心没能跟上突然间洋溢起满满幸福的视野而混乱不已的时候,水斗(帅哥)突然迈出步子向我走来。
不是不是不是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要过来啊你这身打扮真是太不妙了啦!!
纤长而又柔软的手指向我伸来,我不由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的右手手腕被一把抓住。被猛地拽去。身体失去了平衡,步履蹒跚地走上前方。水斗的脸已经近在眼前。诶,怎么了啊?发生了什么事啊?我会被怎样对待啊?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啊!?这里可是玄关啊……!?
啪嗒一声。
水斗的手指扣上了我的手腕。
这个姿势,是的——就像是在把我的脉一样。
……不,与其说是「像」,……
「人类正常的心跳频率,大约在每秒1次左右。……而你的心跳,现在明显在正常的两倍左右啊。」
水斗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在近距离之下对我说道。
「那么,义妹啊。难道区区义理的家人,会仅仅因为见到了对方穿上与平时不同的服装而心跳成这幅德行吗?」
「……啊……!」
这是……和母亲节那时我所做过的,完全相同的手段!
太、太失策了……!都怪我当初说了什么『谁也没有规定过不随意肌不在考虑范围内吧』之类的话……!
我慌忙开动脑筋考虑起蒙混过关的说辞来。
「我……我只是稍微吃了一惊罢了!你想啊,人在吃惊的时候心跳也会加速的对吧?」
「吃了一惊么。哼~……」
说完,水斗透过眼镜紧紧盯着我。
不知为何我却无法移开自己的双眼。啊啊啊啊啊睫毛好长嘴唇好薄鼻梁好高……!
「…………太」、
「太?」
「……………………太狡猾啦~~……………………!!」
臣妾办不到啊。
我不得不以手掩面低下头颅。毕竟很帅气嘛。毕竟跟他是不是我义理的弟弟没有任何关系嘛。毕竟喜好这种东西实在没有任何克制的办法嘛!
「……呐。下次开始咱们改改规则吧?」
「怎么改。」
「『不随意肌不在规则范围内。』」
「没问题。不过是从下次开始就是了。」
水斗谨慎地重新强调了一次后,拉开了和我的距离。
「就是这么回事。妹妹啊,我做出这种事情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啊……」
看着为了不和他对视而将脸扭向别处的我,水斗口齿清晰地发出坚定的宣言。
「现在你这副样子,我,很看不惯!」

「……哈?」
我不禁重新将视线对准了水斗,只见他叉着手,似乎有几分愤然之色。
「瞧你摆出这一副莫名稳重又懂事的样子,现在跟你谈话时完全没有一点窝火的感觉。既不会讽刺挖苦我,也没有鸡蛋里挑骨头,从头到脚就没有一点让我中意的地方!」
「诶……诶诶诶诶……?」
这不一件件的全都是好事么……?
水斗伸出食指指向了陷入混乱的我。
「如果你的心态发生了什么变化的话,就找我商量商量吧。」
心脏砰地跳了一下。
「最近读过的书就说过,妹妹依赖哥哥是天经地义的。」
听完他这一肚子的牢骚,我在目瞪口呆之下不禁笑出了声。
「这无非又是轻小说吧?而且是那种有重度兄控的妹妹出没的类型。」
「没错。就像你这样的。」
……啊啊,这样啊。
现在的我,是「妹妹」吗。
而且——是重度兄控的那种类型吗。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呢。」
不可思议的是,我对此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现在我的内心之中,竟是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心情和盘托出的想法。
但是。
「……在此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什么?区区妹妹还真是有够嚣张啊。」
「把衣服换掉。」
我把脸扭向一旁,将水斗的身影移出自己的视线。
「…………你这副打扮,我镇静不下来…………」


「好了么?」
「好了。进来吧。」
等到水斗换好了衣服,我踏进了他的房间。
这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书架塞不下的各种书籍的房间,仿佛正是水斗一生的缩影。如此说来,那个男人十六年的人生,都是在这些书本之中度过的吧。
但是——映入我眼帘的,是描绘着华丽插画的书本。……那是我所不知道,东头同学却了如指掌的书籍。
咯噔一声刺透内心的感触,我已经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水斗正坐在床边。事到如今,我也实在无法鼓起勇气坐到他的身旁。因此我拖出书桌下的椅子,坐到了上面。我没有将脸对准床铺的方向,而是将视线对准了并没有怎么清扫过的课桌桌面。……待会儿替他打扫一下好了。
「……那个。」
开口之后,我踌躇了一下,补充道。
「……哥哥。」
「怎么了,我的妹妹。」
现在的我是妹妹,而现在他是我的哥哥。
所以,这样的商谈,这样的任性,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嫉妒东头同学。」
这番话,没有任何犹豫与停顿,顺顺当当地脱口而出。
「……………………」
水斗只是沉默着倾听我的话语。
「明明我直到最后,也依然是用姓氏称呼的你,但她竟然会这么快就以名字来……一想到这里啊,我就感到无法释怀,」
「……………………」
「但是我又觉得,我根本没有什么抱有嫉妒之情的道理……」
所以,我就此住手了。
这么一来,我顿时变得一身轻松,神清气爽。
但是,这样的做法,大概……
「……呐,我可以问一下吗?」
「问什么?」
「谈话时完全没有一点窝火的感觉,也不会讽刺挖苦,还不会鸡蛋里挑骨头——这样的我,你又是哪里看不惯了呢?」
「我哪知道。……不过,硬要说的话,」
比起以往更加低沉了一些的嗓音,宛若滴落的水滴一般从他的口中道出。
「……或许是因为,我不愿意过往的一切都被当成没发生过吧。虽然我也不太懂啦。」
啊啊……是啊。
毕竟,你和我不同……你真的,很擅长将难以捉摸的事物描述出来呢。
我之所以会感到轻松,之所以会神清气爽,仔细一想,确实不过出于我壮士断腕一般的行动罢了。
那不过是我,将曾全心全意地对待过的事物,弃若敝履地丢到一旁,而以此换来的一时之快罢了。
这大概……不,一定是会在不久的将来,转化为悔恨之情的行动吧。
而现在,又是和我拥有着同一段回忆的你,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呐,哥哥?」
半开玩笑地叫了他一声,掩饰过自己的羞耻之心,我开口询问。
「即使,我们只是从未交往过的普通义理兄妹,……我嫉妒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会嫉妒哥哥的朋友的妹妹超恶心的好么。」
「等等!?」
瞬间没了台阶可下的我慌忙重新看向水斗,他却露出了一抹温柔的苦笑。
「别担心了。你有多恶心,我早在两年前就知道了。」
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到头来却又一句话都没能说出。
我又一次别过脸,将视线转回书桌的桌面上,终于,挤出了微弱的声音。
「……哥,你好恶心。」
「哦?这是至今为止最有妹妹范儿的一句了。」

◆ 水斗 ◆

就在被灌输了『所谓妹妹就是应该叱骂哥哥的存在』这一错误观念的义妹骂了个狗血淋头的第二天。
放学过后一如既往地来到图书室的我,姑且以商谈者的身份,向东头传达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虽然理所当然地将我也结女曾经的关系含糊其辞地打了马虎眼就是了。
东头不断点着头听完我的解释后,
「……那么,这个故事是打算投到哪个小说大赏的征稿活动名下呢?」
「这才不是什么自创小说。」
「怎么可能……」
东头一脸愕然地用手遮住了嘴。这家伙没什么表情,动作却是夸张得很啊。
「兄控义妹……原来并不是传说中的生物呐……」
「嘛,毕竟连wiki里都没有记载呢……」
「有些感动呢……。祝您二位幸福喔……」
「……多谢。」
听完整个事件后被这么祝福了一通,总让我有种白紧张了一场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嫉妒我么……。人生呐,活久了真是什么奇事都能碰得上呢……」
「不要把话说得好像是碰到了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一样啊。那家伙只是在小看我罢了。她只不过是一心以为能理会我这种人的只有她而已,所以你突然出现出乎了她的意料罢了。真是有够失礼的家伙。」
「原来如此呢。如果水斗同学突然交到什么其他的朋友,我也一定会嫉妒的。」
嗯?说来这个家伙好像并不知道川波的事情吧。
……算了。毕竟那个家伙只是自顾自地自称是我的朋友而已呢。
记得那个女人,在我和川波相识的时候踹过我的椅子来着。明明那时候只是踹一脚椅子就了事了,对东头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明明还在和我交往的时候,她也只叫过我的姓氏——她这样的心情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说到这份上的话,南同学她不也是用她的名来称呼她的么。真是搞不明白……。川波和东头到底能有什么区别啊。
此后,我们一如既往地读了会儿书,随着闭校通知的广播响起,两人一同起身走向了校门。
就在那里,我们遭到了伏击。
「啊,来啦来啦!结女酱你看,他们来啦!」
「……………………」
就在校门附近,两名女生正等着我们。
无须多言,这自然是南晓月和伊理户结女的二人组。
东头仿佛见到了天敌的松鼠一般,迅速躲到了我的身后。
「呀嚯~!是伊理户同学和……东头同学,对吧?我正等着你们呐。」
我一脸不解地看着挥着手向我们走来的南同学。
「等着我们?这又是为什么啊。」
「究竟是为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放学之后正在附近玩呢,结果结女酱就提出要去接你们一下。」
我透过南同学后脑的单马尾看向结女,结果那家伙瞥了我一眼,径直走了过来。
晃动着长长的黑发走来的结女,面露微笑地开了口。
——但谈话的对象并不是我。
而是我背后的东头。
「初次见面,东头同学。」
结女一边看着我的身后,一边以强有力的语气说道。
「谢谢你愿意和水斗交朋友。我是他义理的姐姐伊理户结女。请多关照。」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发出噼哩哩的声响。
她的笑容中,蕴藏着显而易见的敌意,与平时那副八面玲珑的气质截然相反。
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看不惯东头对我的称呼啊……!简直是地雷女这一词汇的活标本啊你!真想回到过去改变这段历史!
正当我因为过度的颤抖而僵着身体,南同学将她的手机屏幕对准了我,打开了备忘录的屏幕上写着的是这样一句话。

我滑动手机屏幕,写下了答复。

手机被一把直接锤到了我的腹部。这、这个疯女人,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要跟我结婚的吧……!
而在一旁,结女直面着东头,正伸出手来寻求着握手。谁会答应啊,谁会去握你的手啊,瞧你那样完全就是一副「老娘非把你的手捏碎不可」的架势哎。
我和南同学不禁紧张了起来。
东头眨着眼,她的视线在结女的脸和结女伸出的手之间徘徊不止,看上去十分戒备。毕竟东头很少与人来往呢,她被结女的敌意吓破了胆——
「啊,好的。请多关照。」
——普普通通地握了握结女的手。
无论是我,南同学,还是结女,三双眼睛全都瞪得浑圆浑圆。
而东头则环视着气氛瞬间尴尬起来的我们三人,看上去十分不可思议。
「诶、那、那个、我、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从小就经常被人说呢,说我不懂得察言观色……!」
「……那个~,东头同学?我能问你个唐突的问题吗?」
看着东头惶恐不安的样子,南同学谨慎地开口询问。
「对东头同学来说,伊理户同学他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诶?是个趣味相投的朋友啊。」
对东头不假思索的回答反应最大的是结女。
「……啊……诶,哦?……这样……原来、如此啊……」
她仿佛寻找着同伴一般地环顾四周,然后重新低头看向握着的手,变得满脸通红,
「怎、怎么说呢,对不起!还请多多关照!」
「诶,啊,好的……?」
然后,双手握住了一头雾水的东头的手。
……哈哈啊,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对东头的这份过于夸张的敌意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我心下了然,却见到一旁的南同学嘿嘿一声,露出了一副令人不快的笑容。
「(这不是完全没戏嘛~。好搞笑喔。)」
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你到底是追求我还是蔑视我你能不能搞明白一点啊。而且你这说法,岂不是说得就好像我对东头有意思一样吗。
「那、那个~,水斗同学……这个,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啊,能替我说明一下吗……?我、我的人际交流能力差不多已经达到极限了……」
「真拿你没办法……」
「哈、哈啊!?你还真说明啊!?你,等……!」
我指了指面色一变慌了手脚的义妹。
「东头啊,那边的那个女人……是认定了你对我有意思啊。」
「哇~啊 啊——!!——唔咕!」
吵死了。给我闭嘴。我把自己的书包怼到了她的脸上。
「明明我早就跟他说清楚了你只是我的朋友来着。看来是完全没有相信我说的话呢。结果事到如今,就跑来在你的面前直呼我的名字,向你宣誓对我的主权。」
「太没人性了,伊理户同学……」
一旁的南同学一脸嫌弃的样子展露无遗,然而毕竟东头并不清楚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好好说明怎么行啊。
结女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子,当场蹲到了地上。哈。还不是因为你好端端的去讽刺人家。更可笑的是你的讽刺还根本没起到作用来着。
东头满脸问号地左顾右盼着,似乎是在仔细咀嚼着我的话。
「我,对水斗同学……诶诶~……?」
「这、这也没办法吧!?你们还每天都一起放学回家!一般情况下任谁都会这么想的吧!」
「这句话我也全力赞成!任谁都会这么想的!就连我也一度认定是这样没错了!」
看着开始为结女说话的南同学,东头面露难色,「唔唔」地沉吟起来。
「水斗同学,我现在,生平第二次觉得如果我身为男儿该有多好。顺带一提第一次是大姨妈来了的时候。那时候我就觉得我好想好想转生成为下体不会出血的体质……」
「……喂你们两个,刚才这话听到了没?会有哪个女生在自己喜欢的男生面前说出这种话来么?」
「……………………」
「……………………」
结女和南同学面面相觑,面露难色地沉思了好一阵子后——两人同时转过身来,向东头同学低下了头。
「「实在抱歉让你蒙受了不白之冤。」」
「咦?明明是别人对我道的歉,为什么总觉得双方的距离反而越拉越远了。水、水斗同学!我这是被嫌弃了吗!?这是被嫌弃了吧!?」
「是被嫌弃了没错,我也一样。」
「呜哎哎哎哎哎哎~~~~~~~~!!对不起~~~~~~!!别丢下我啊~~~~~~~~!!」
眼见着东头哭着靠了过来,我摸着她的头安慰着她。大概是因为只有我一个朋友吧,东头多少显得对我有些过度依赖。和她的来往总给我一种被大型犬粘着的感觉,就能让我的心境轻松不少。
结女和南同学以困惑的眼光看着摸着头的我和被摸着头的东头。
「……结女酱,所谓人际关系可真是难呢。」
「……我想这样的人际关系实在是有些难过头了。」

◆ 结女 ◆

「水斗同学水斗同学,芙萝拉和比安卡你更喜欢哪个?」
「是勇者斗恶龙5来着?我首先没玩过那款游戏……」
「那我就简单说明一下好了。芙萝拉没有和主人公结婚的场合,会和青梅竹马的幼驯染结合。而另一方面,比安卡会在寂寥的乡下孤独地度过一生。」
「……那就芙萝拉。」
「为啥啊!比安卡有什么不好的嘛!是个超沉重的女孩子喔!」
「就是这一点不好啊!」
我在后方观察着一片祥和地进行着对话的水斗和东头同学。
确实,东头同学刚刚的发言绝非在喜欢的男生面前可以说的话,是在朋友面前才能说得出口的发言,而且还得是在同性朋友面前才行。虽然我即使在同性朋友面前也不会说出如此粗鄙之语——不过这和传闻中的女校氛围,似乎有些相似。
如果那就是他们的日常对话,那么水斗并不对东头同学抱有异性方面的意识也就解释得通了……。正是因为东头同学的气质和中学时期的我有些相像,所以我才会一心认定一定就是那么一回事,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即使如此。
「他们的关系还真是有够好的。完全看不出他们才相识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呢~。」
走在我身旁的晓月同学说出了我的心声。
「这样子让我们怎么不去怀疑嘛?对吧结女酱。」
「是啊,真是的……」
哪怕不是我,也会抱有如此怀疑的。无论是谁,看到他们俩的关系都会抱有这样的想法,这绝对不是因为贼心不死的我对已经分了手的男友抱有独占欲的缘故,绝对不是。
在两人的肩膀似碰非碰的距离之下,嘴上不停地进行着对话,时不时还会开心地会心一笑。
哪怕是还在交往的我和他,关系大概也没有好到这样的地步过吧……。
「真可惜呀。如果东头同学有那个意思的话,我还想过要帮她一把呢……」
「诶?帮她一把?」
「毕竟你看,东头同学看上去不是很不主动嘛?没人帮忙的话说不定真就永远止步于朋友关系了呢。而且……对我来说,我也很乐意看到他们发展成层关系喔?」
晓月同学露出了有些不妙的笑容,将视线对准了我。
「如果连结女酱也愿意协助的话可就帮大忙啦!毕竟身为他的姐姐,一定掌握着无数的攻略情报不是吗?」
「……那倒是。」
大概这个世上,已经没有比我更清楚伊理户水斗的攻略法门的人了吧。
「不过,前提是对方得有这个意思吧?」
「那是啊~。好可惜呀~。我是真心觉得他们俩真的很般配呢……」
……般配。
我又一次看向了在前方并肩而行的两人的背影。
啊啊——我不禁打心眼里想道。

如果这两人能成为一对情侣的话,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啊,我差不多得在这里……」
东头同学在岔路前停了下来。
「嗯。明天见。」
「好的。……啊,还有……」
东头同学偷偷地瞥了我们一眼。但她只是一个劲地扭扭捏捏着,并没有说些什么。
我们正对此困惑不已的时候——水斗砰地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那个……」
仿佛被他这一拍给拍了出来一般,东头同学深深地低下了头。
「……再……再见……!」
东头同学以略显嘶哑的嗓音说完这番话,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副安心的表情。
「我、我说出来了……」
「不错。」
水斗含笑说道。
东头同学看着他的脸,



「……嘿嘿❤」

微微地,笑了。
至今为止几乎没有露出过任何表情的东头同学。
通红着脸——仿佛,要与夕阳融为一体。
「……嗯?」
「……嗯嗯嗯?」
喂。
喂。刚才这个。
「那,水斗同学也是。再见啦!今天你推荐给我的那部作品,我看完了会给你发LINE的!」
「好吧。直到凌晨两点左右我都醒着。」
「明白啦!」
就在这时,绿灯正好亮起,东头同学迈出蹦蹦跳跳的脚步走过了斑马线。
在她的背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车辆的另一侧之后。
晓月同学以比起平时要更加低沉的嗓音,喃喃地说道。
「……我说了吧,结女酱。」
「诶?」
「『如果她本人有那个意思的话』。我这么说过吧,结女酱。」
「诶……!?我,我也没跟你保证过——」
「伊理户同学~!把东头同学的ID告诉我~!」
「我都说了我没跟你保证过啊啊啊啊啊!!」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7-28 17:27 编辑

第七章 -- 东头伊佐奈不懂恋爱


众所周知,一对男女在成为恋人的过程中,有一种事件可以称得上是必经之路。
是的,那就是告白。
代入到我和那个男人的场合,这一事件是由我付诸行动的。其中一方不用进行告白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虽然包括现在的我在内的一部分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以那个男人的性格,怕是天塌了都不可能对我来一场爱的告白,所以这件事也只能由我来付诸行动了罢。
我告白的方式,是一封情书。
诚然,通过情书来告白是因为我没有当面告白的勇气没错,但奈何我写情书的时机实在太过糟糕。虽然暑假期间我么每天都能见面,但第二学期一旦开始,我们的关系或许会就此终止——我抱着这样的想法烦恼着,到头来,深夜时分打开信纸时,已经是暑假结束的前一天了。
写出的文章完全就是深夜独有的那种文风。而且由于写完后实在是筋疲力竭直接就躺上了床,导致我没能完成最为重要的一项准备。
那就是心理准备。
说到递交情书的方法,那按照业界行情自然是投入对方的鞋柜里了。因此我在写情书时,也一样抱着这样的打算。但对初中时期的那个在笨拙与胆小方面从未令人失望过的我来说,在道路的尽头等待着我的,只能说是一如既往的惯例结局了。
事到临头,我感到了害怕。
果然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找着这样的借口,试图就此抽身而退。
就在我进退维谷之际,
——早上好,绫井。
——早、早上好……伊理户同学……
本人到场,当着我的面换好了鞋子。
两人一同走在前往图书室的路上,焦虑之情在我的心中弥漫开来。该怎么办才好呢。要不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不不,等到明天就有课要上了。一旦错过了今天,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要是我能更早些下定决心就好了——这不过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假设,反正像我这种胆小鬼,只要没有被逼到绝境是绝无可能做好觉悟的。所以最终,我落得了个在最后的最后,两人马上就将挥手道别的时间点上,才终于开口的下场。
——伊、伊理户同学……!这、这封信!……请你……读、读一下……
重复一遍,我之所以会备好这封落后于时代的情书,正是因为我没有当面告白的勇气。
然而,这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让对方当面阅读自己完全趁着深夜的劲头写下的情书,这又是哪门子性癖能让我为这等行径亮了绿灯啊。
在那个男人沉默着读着信时,我的脑海中满是后悔之情。我因为过度的自我厌恶而感到了恶心,胃也疼了起来。每一份每一秒,都让我感觉仿佛自己的内脏要从撕开的口子里掉落出来一般。
终于,他读完了那封信。
对着当时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地板颤抖不已的我,他开口说道。
——大概,在我的人生中,你是和我最亲近的人了。
听到他预料之外的言语,我惊恐万分地抬起头来。
——像这样每天进行交谈的对象,除了我的父亲以外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会在我的身边欢笑的人,更是除你以外别无他想。
难道说……就在此时,我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我期望起了自己所期望的未来。
……然后,马上又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至今为止,我究竟有多少次,多少次的期待落了个空欢喜一场呢。我的人生,从来没有顺利过,从头到尾尽是失败。但凡是我所做的事情,哪怕连一个像样的结果,都未曾留下过。
所以,我就认定这次一定也会如此,毫无根据地选择了放弃。
紧接着,伊理户同学说道。

——谢谢你能喜欢我这样的人。……今后,请你多多指教。

诶。
诶?
诶!?
我没能即刻理解他所说的话。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味这他的发言,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后,却又开始怀疑起这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我的心上人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的表情温柔得前所未见,却又似乎有那么一点难为情,但即使如此,却依旧真挚地看着我的眼。
难道说……我的心里再次默念了一遍。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境一般,伊理户同学做出了决定性的宣言。
——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吧,绫井。
我哭了。
这并不是因为我感到了恐惧,也不是因为感到了悲伤,更不是因为受到了小说情节的感染。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的,喜极而泣。
——就这样,在我初中二年级的夏天。
我交到了,那名为男朋友的存在。
虽然事到如今,我只觉得当时的我简直年少无知到了极点就是了。



『我的手里握着你的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就一个人来到下述地点。』
第二天的早晨,我们将这样的一封宛若恐吓信一般的书信投到了东头同学的鞋柜里。那是因为安全意识强烈的义弟并没有向我们提供东头同学的LINE账号。相当贤明的判断。
放学过后,我和晓月同学走进了指定的家庭餐馆,各自点了自助饮料服务。那是我们在留宿期间也光顾过的餐馆。
「真的没有问题么……」
我一边将红茶注入杯中,一边瞥了一眼餐馆的入口。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东头同学她一定会眼泪汪汪地过来的啦。」
「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不安的啊。」
没问题没问题~。晓月同学不断重复着,按下了蜜瓜汽水的按钮。明明做出了胁迫他人之事,为什么她还能如此泰然自若的呢?我感到有些可疑。
正当我们滞留在自主饮料机旁的时候,目标人物终于现出了身影。
一个中发的巨乳女孩,战战兢兢地猫着腰穿过了入口的大门。看到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的她,餐馆的店员走了过去。
「一位是吗?」
「那、……那个、……呃……」
此时,晓月同学一把站起了身,走到东头同学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正等着你呢!这边这边!」
「呜哎?」
晓月同学拽过双眼眨巴个不停面露困惑之色的东头同学。
东头同学满脸都是一头雾水的表情,但在看到坐在四人座上的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是兄控义妹同学……」
「这个记忆方式让我很不服哎!」
「话说我这张脸是被彻底遗忘了么!?」
「噫呜……!对不起对不起……!」
我完全无法掩饰自己一辈子一次的讽刺性自我介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事实。而晓月同学也一样,因为自己平时一直都是受到万人喜爱的角色,所以见到自己被昨天刚刚见过面的人忘得一干二净,看上去受到了相当严重的伤害。
不过,从初中时期的经历来推算,大概是因为做不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导致她根本就没有看清我们的脸吧……。
晓月同学让东头同学坐在了我的对面后,连带着几乎见了底的蜜瓜汽水一起移动到了我的身边,形成了我们二人和东头同学一人的对峙局面。
「……那、那个……」
东头同学斜眼瞥着我们,她胆怯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可怜极了。这样下去根本谈不了话,我尽可能温柔地替她打了个圆场。
「对不起喔,东头同学。那封信是晓月同学的恶作剧而已,不用这么害怕。」
「恶……作剧,吗……?不是恐吓么……?」
「才不是!这次饮料的钱我们来请客啦!」
毕竟立场上是我们单方面地叫她出来的,倒不如说请客完全是理所当然。
一旁的晓月同学嘟起了嘴。
「说我是恶作剧可真是过分呐结女酱。我和结女酱实际上不都是知道的么?我们都知道东头同学的秘密没错吧……」
晓月同学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太逼真了。看到这过于逼真的笑容,东头同学又开始颤抖了起来。啊啊真是的!
想着总之先喝点什么冷静冷静,三人一起朝着饮料台的方向走去。
「东头同学,你知道饮料台的用法么?」
「诶,啊,我知道……。我母亲懒得做晚饭的时候,大体上都会去家庭餐馆吃饭的。」
……意外地是个相当自由的母亲呢。因为我的母亲反倒是爱做饭的类型,所以我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机会。
我们回到座位后,东头同学大口喝起了橙汁来。看来是相当的口渴呢。
等到东头同学喝完了饮料,晓月同学又一次开了口。
「东头同学。你觉得我们知道你的什么秘密吗?」
「诶……?我的秘密,吗……?」
东头同学有些困惑,她看上去已经冷静了几分。
「那个。……啊。难道说,你指的是我通过某些渠道入手了工口小薄本的事……!?」
「才不是。想不到你这秘密还挺男性化的。」
「诶诶……?那么难道说,你们是找到了我初中时代搞了个测试直播后立即删除的虚拟主播账号……!?」
「才不是咧!万万没想到还自爆了个出道履历咧!反倒是这边的秘密更具冲击力咧!」
「原、原来不是么!?我居然自己给爆出来了啊啊啊啊……!!」
东头同学面红耳赤地趴在了桌上。她的这副模样虽然可爱却也令人看着有些坐立难安。
看着这样的东头同学,晓月同学用似乎是放弃了一般的语气说道。
「是伊理户同学的事啦。」
「唔哎?」
东头同学抬起了头。
「是……伊理户同学的事?」
「对。东头同学你喜欢伊理户同学对吧。」
「诶?嗯,是的。我喜欢。」
「咦?」
听到这极为干脆的肯定,晓月同学露出了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这对话好像有些不在一个频道上啊。我这么想着,对东头同学说道。
「东头同学……晓月同学所说的『喜欢』,说的不是like而是love的那种哦……你有没有听明白?」
「诶!?Love……?恋爱喜剧的那种love?」
这孩子,难道对这个英文单词只有小说类别程度的认知么。
东头同学左歪歪头右歪歪头,脸上写满了不解。
「你说我……喜欢……水斗同学?嗯嗯~……很抱歉,这大概是误解了吧……?」
「才不是啦。误解的是你才对啦!结女酱,那个东西给我!」
晓月同学打了个响指。我照着事先商量好的内容取出手机,面露为难之色。
「……真的要给她看么?」
「不给她看你还拍来干什么呐。」
「…………确实,是这样啦。」
我操作着手机,调出了昨夜遵照着晓月同学的指示拍来的照片。
为了拍下这张照片,我冒了相当之大的风险。正因如此,我对自己要将这番风险的成果如此轻易地展示给他人,有着一点点的抵触心理。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如果我不拿给东头同学看的话,这张照片就会变成是我单纯因为自己的兴趣而拍下来的……。
「到~手!」
「啊!」
正当我扭扭捏捏的时候,晓月同学已经猛然出手夺走了我的手机。下、下手可真是干净利落……!
「那么,东头同学?你看着这样的照片还能说出同样的话来么?」
「哈啊。虽然不知道是张什么照片啦,但我和水斗同学真的不过是普通朋友——」
「——将将将~!水斗同学的睡颜照~!」
「!?!?!?!?!?」
手机屏幕对准了东头同学的瞬间,东头同学全身一僵屏起了呼吸。
东头同学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的,是我的手机屏幕映出的水斗的睡颜。那是我昨晚悄悄潜入他的房间拍来的东西。那个男人很晚才睡,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
「……可……可……可……!」
「哦~。伊理户同学的睡相很可爱嘛。对吧东头同学?」
东头同学点头点得飞快。
看着这样的光景,晓月同学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我也眯起了眼。
「——哈!?」
大概是看到我们的反应,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吧。东头同学用手掩起嘴,从手机屏幕上拉开了视线。
「……这、这种东西,我并没有什么兴趣。水、水斗同学是我的好朋友!我、我才、我才不会用如此不纯洁的眼神看待他……!」
「顺带一提,这不过是一张视频截图。」
「——!?」
「原素材可是连呼吸声一起完美收录下来啦!……对吧?结女酱。」
「…………这还不是你指使我这么做的…………」
这才不是出于我的兴趣!我只是被指使了而已!
「我还打算着要是你能老老实实承认的话就把这段视频双手奉上来着呐~?听着这样的视频入睡四舍五入就算是陪睡了呐~?」
「呜呜呜呜呜~……!咕咕咕咕咕咕咕……!!」
东头同学又一次趴倒在桌上,发出了仿佛身体受到了来自内部的攻击一般的声音。
…………听着视频入睡就算是陪睡了…………
哈!?我究竟在想什么!?那个视频在完成了使命后就要删掉的!我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
「还真是顽固呢。为什么就这么不想承认呢?」
低头看着痛苦万分的东头同学,晓月同学叹了口气。
「要是身边能有这么一个既趣味相投又愿意温柔对待自己的男生,会喜欢上对方也是很自然的吧?我们也并不是在责备你喔?哪怕是结女酱,虽然她确实有弟控的一面啦,但无论如何也不会直接对你说出『居然敢色诱我家弟弟胆子可真是有够肥的啊』之类的话来吧。」
「哪怕是间接的也不会说啊!而且我也不是弟控!」
「是是是。」
被打了个马虎至极的马虎眼。实在难以释怀哎!
就在这时,从趴在桌子上的东头同学那边,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是……吗……?」
「诶?」
晓月同学反问了一句后,东头同学缓缓地支起身来,抬起视线瞥向我们的方向,喃喃地说道。
「……我……这是,真的……喜欢……水斗同学吗……?」
「「蛤?」」
「噫呜!」
东头同学的反应实在是太过装疯卖傻,让我们不由得异口同声地喝斥了一声,搞得东头同学像个小动物一样地蜷缩起了身子。
看着她的这副模样,晓月同学翻起了白眼。
「诶……?你认真的?你刚刚那发言是认真的?」
「我、我哪来什么撒谎的必要啊……!我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类似的经验,我至今为止,从来就没有过……」
「诶诶诶?初恋?都这岁数了?」
「……呜呜呜……」
东头同学满脸通红地抓住自己的前刘海以手掩面,又一次趴在了桌上。
看着她那实在太过纯洁的样子,我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怎、怎么办啊晓月同学。我的后背,好像开始有点发痒了。」
「……真是凑巧啊,结女酱。我现在,也正受困于完全相同的症状呢。」
初恋……啊啊,那是多么怀念又多么忌讳的词语……。
而且,还说是『是不是喜欢我不太清楚』什么的,饶了我吧。简直有种被人拿黑历史顶到鼻子尖上的感觉。莫名地想要大叫出声。想要一边大叫着一边落荒而逃。过去的我原来是这么羞耻的生物么。
「……这个嘛。比如说呢,想象一下看看吧。」
晓月同学似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想象一下,在你们相谈甚欢的时候,伊理户同学突然把你抱在怀里。」
「咦呀!?」
「然后,对着你的耳朵,以低沉的嗓音轻声细语地说——『抱歉,一会儿就好。就这一会儿的时间,我们不当朋友了可以吗?』」
「咦诶呀!?」
「噫呜呜……!?」
「然后,正当你感到困惑的时候,你的嘴唇已经被伊理户同学不由分说地——喂,为什么连结女酱也一起趴桌子上了啊?」
没、没什么。不过是大脑一时报错而已。实在是因为晓月同学模仿的声音,和这种情境下那个男人的氛围太过相似……!
「嘛,总之呢,」
啪嚓一声,晓月同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机拍下了东头同学的脸。
然后将那个画面,摆到了东头同学眼前。
「都露出这样一副表情了,还说你不喜欢他,怎么可能呢。」
在那画面中的,是面红耳赤、两眼发光,嘴唇半张不张的一个女孩子的脸。
东头同学见到这样的画面后,又一次瑟瑟发抖起来。
「……这就是……我,吗……!?」
「是哦。」
「这不母猪一头吗!?」
「是哦。你就是头母猪哦。」
呜呜呜……,东头同学又因为另一层原因而变得面色通红,趴倒在家庭餐馆的餐桌上。
「原来我嘴上说着是水斗同学的朋友,却用发情的母猪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啊……。这是大淫魔啊……。这完全是大淫魔的所作所为啊……。」
「光这种程度就是大淫魔的话,那世间女性就是大魔王啦……」
我打的圆场似乎也并没有被东头同学听进去。看来她是为了处理自己生平第一次察觉到的恋爱情感已经是焦头烂额。呜哇啊,这酸酸甜甜的感觉,让我有了点反胃的感觉。
「哎呀呀。这样总算可以进入正题了呢。」
晓月同学这么说着,将那杯已经漏了不少气的蜜瓜汽水一饮而尽。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嗝。好没品。
「你说正题……难道还有什么事么……?」
看着满脸不安地抬起头的东头同学,晓月同学笑了。
「东头同学。我和结女酱会协助你,让你成功和伊理户同学交往的!」
「诶诶……!?」
在啪嗒啪嗒眨着眼的东头同学面前,晓月同学自信地挺了挺她贫瘠的胸脯。我和……结女酱——?
「那个,晓月同学……。虽然事到如今再说这个有点不太好,但我还没有答应过你要帮忙……」
「诶——?明明只要有结女酱在,伊理户同学的喜好什么的就全都一清二楚了呢。东头同学你一定也觉得,如果结女酱能站在你这边的话会很安心的对吧~?」
「诶、诶诶……?我的话,那个……」
「虽然有点王婆卖瓜的嫌疑啦,但我也是经常接受这种咨询的那类人啦!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晓月同学她原本就是会接受这类咨询的人——从她平时的言谈就能看出,她是有过恋爱经验的。而她偶尔拒绝我们邀请的时候,大家也都悄悄议论过那绝对是因为男人的缘故。
「怎样,东头同学?我和结女酱,这可是相当少有的华丽阵容喔?伊理户同学那种人,攻略起来根本就以秒计算啊,以秒计算!」
所以说我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要帮忙啊。
……但是,我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要是在这里拒绝掉的话,弟控的标签可就再也摘不掉了。不,但是……。
正当我的脑海一团乱麻的时候。
「……不,这样的事,还是算了吧……」
以仿佛雨珠落到地上一般的微弱音量,东头同学说道。
「毕竟,我将水斗同学当作一个朋友来喜欢也是事实……。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和他交谈,我就已经很幸福了……。你看,我这样的人,就算能出人头地,不也只会让人感到可悲嘛!该说这不过是在做无用功呢还是……虽然你们难得愿意帮助我,但是非常抱歉……」
每说一句话,她的声音、她的身影,就会变小一分。
……似曾相识的场景。
因为对自己缺乏信心,认定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一事无成,所以就去避免一切行动。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用那连理论武装都称不上的借口,只是守望着那根本算不上满意的现状——
——是的,那就像是,初中时代的我自己那样。
「——不要在尝试挑战前就开始逃避啊。」
等我回过神来,我的语言早已化作利刃刺出。
即使东头同学和晓月同学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我从心中涌出的话语也没能停下。
「想放弃也要等到尽了人事之后再放弃啊。其实你心底里是很想当的吧?你其实是很想成为他的女朋友的吧?你其实很想做些普通朋友做不到的事情吧?」
抬起腰,探出身子,托起东头同学的脸,
「你可以做到,只要你当上他的女朋友!你既可以每天手牵着手和他一起上学放学,又可以在临别的时候和他接吻,还可以在睡前通过电话和他漫无目的地聊天,圣诞节也会收到他的礼物,甚至在你生病的时候,还能得到他的悉心照顾!怎么样!?只要能成为他的女朋友,这一切都会是理所当然的!」
东头同学睁大了眼睛。
从她的瞳孔中,我看到了惊涛骇浪的思绪。
要是能做到这一切的话,该有多么开心啊。
要是能变成那样子的话,该是多么幸福啊。
假设着,想象着,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着自己的幸福所在之处,
「——即使如此,你也依旧那么认为么?你依旧认为,不成为他的女朋友也可以么?」
她的瞳孔中,有了动摇之色。
仅此就已经足以构成问题的答案了。
东头同学低下头去,紧紧握住制服的裙摆——
「…………我,想当…………!」
嘶哑的声音,挤出了她总算下定的决心。
「我、我想要和他卿卿我我……我想要他说一句喜欢我……!我想和水斗同学……做一些,朋友以上,的事……!」
当她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
东头同学眼中的自暴自弃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无尽的战意一般的东西。
「要怎么做,才能成功呢……?要怎么样,才能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呢!?」
抬起腰,探出身子,东头同学紧握着我的手说。
「请教教我吧——老师!」
…………啊咧?
猛然间,我缓过神来。
虽说一时头脑发热间给她推波助澜了一下……。
……我,这样就好了么?
「好嘞。」
一旁的晓月同学微微地握了握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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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一时脑热接下了东头同学的恋爱咨询工作的那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被冠名为『伊理户水斗攻略会议』的LINE聊天群。
为了让接下去的工作顺利进行下去,我、晓月同学、东头同学的3人建起了这个聊天群——然而,东头同学的这句泄气话,给这个聊天群开了一个糟糕透顶的头。而且这孩子,居然用群昵称自称神明?
【イザナミ:即伊邪那美。至于自称神明的原因,是由于其前三个假名和「伊佐奈」极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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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同学打出一个蜜瓜的表情贴图。
然后立马收到了东头同学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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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同学开始连打起菜刀的表情贴图,我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实际上,东头同学的胸部即使从女生的眼中看来也是相当厉害的,就连我们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男生的话就应该更是如此了。
这样的景色就在身边,真的有可能从头到尾不抱有任何意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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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
这孩子究竟在问些什么啊!?一般情况下会问么!?会问这种东西么!?
要是我在这里回复「有」的话,气氛会不会一下子变得尴尬啊……。
我谨慎地选择着回复用的措辞,表达出我刚刚感受到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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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羡慕。
要是我也是那样的性格的话,我们的交往会不会变得更加顺利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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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直接复制粘贴着又问了一遍。究竟是有多在意啊。
我踌躇了好一阵子,但毕竟刚才教唆她的又是我自己,我不得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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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是耳朵吧。那个男人想要接吻的时候总会来轻咬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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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自己其实也挺在意他们两人平时是怎么一起度过的——不不,这也不过是为了东头同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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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和晓月同学,装作留校学习的学生混入了放学过后的图书室。
晓月同学将一直以来的单马尾发型改成了双麻花辫,而我则在将发型改成了低位双马尾的同时,戴上了从晓月同学那里借来的平光眼镜。
「太、太适、太适合啦啊啊啊啊~~~……!!眼镜娘结女酱超糟糕……太糟糕了……」
晓月同学一开始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啪嚓啪嚓地找了好几张相片,不过现在可算是冷静下来了。
真是的,不过是戴了个眼镜而已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吗。区区视力矫正用具怎么可能让人突然间就变得可爱或者变得帅气呢。更遑论将那副模样用手机保存下来什么的,虽然很抱歉但是我完全无法理解呢。真是完全无法理解呢!
以背对着水斗和东头两人总坐的图书室角落的形式,我们坐到了读书角的位置上。然后直立起手机放在桌子上,启动了内置摄像头。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是我们两人的肩膀和在那后方的水斗和东头。
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直接将视线投向目标的同时,达成肉眼的监测。这是晓月同学提出的方案。
「……呐,晓月同学。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样的跟踪狂技巧么?」
「不~~行♪ 」
我感受到了黑暗并选择抽身而退。晓月同学发出装纯一般的声音时总有种莫名的恐怖感。
我将目光投向了手机屏幕。
只见水斗只是将身子稍稍靠在了窗口的空调设备上,而东头同学则连靴子袜子都一起脱掉,以裸足的状态直接抱膝坐在了上面。咦,这样难道不会被骂么。空调设备原本不是用来坐的才对吧。
「(东头同学她那个坐法,如果是无意而为的话也挺厉害的了吧?)」
「(诶?什么厉害了?)」
晓月悄悄地将话题进行下去。
「(女孩子的裸足,平时不是都见不到的嘛。好像对男生们来说,裸足是会让他们感到有些工口的哦。)」
「(……确实。这算是赤脚的上位版本了吧。)」
「(而且,她还抱膝坐着哦。在那么高的地方以那种坐姿坐着的话,什么时候走光都一点也不奇怪啊。还有,膝盖还顶着那对巨乳……)」
「(啊啊确实,她的胸部正支撑着她的身体也说不定呢。读书的时候身体会前倾,就会觉得胸部笨重——)」
「(嘿——这——样——啊——我——一——点——都——不——知——道——呢————)」
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睛还是声音都完全没有在笑。原来有这么在意吗,她对自己的身材……。
……话说回来。
通过内置摄像头映入屏幕里的水斗和东头同学,只是全身心地默默看着书。但是,有时又会指着自己所读的书给坐在身旁的对方看看,并一起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们的身影,让我不禁和过去的我们重合起来,该说是怀念呢,还是说羞耻呢……。
能让我将过去的我们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当然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已经不是普通朋友间的距离了。
两人的肩膀几乎都要碰上的距离。
只要稍微一挪,就连接吻都能办得到的距离。
即使不是那样的关系,也无论如何都应该多多少少有所顾虑的距离。
但是。
即使如此。
「(伊理户同学,真的一眼都没有看呢。有那样的胸部近在眼前居然完全不放在眼里……)」
「(……我都有点为东头同学感到悲哀了呢。)」
「(明明就连我都会忍不住去看的。明明连我都会在和她交谈的时候一直盯着看的。)」
「(那是你看多了。)」
不过嘛,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事。
对女生来说会感到安心,大概也正因如此,畏畏缩缩的东头同学才会如此粘着水斗。如果是身为一个朋友的话,我确实打心底里觉得这是好事。
但是现在,东头同学她是将水斗当作一个异性来看待的。
要是被无视到了这种地步——倒不如说,要是「没戏」到了这种地步的话,可就实在是太过悲哀了。
要是我们开始交往之前,那个男人对我也是这种态度的话,我真的能走得到告白这一步吗?
是不是因为感觉对方多多少少对自己有点意识,我这样的胆小鬼才下定了决心呢……。
「(他真的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识吗?)」
晓月同学一脸无法认同的表情说道。
「(明明趣味相投到那种地步了喔?更何况近看起来又挺漂亮的,身材又超级工口的哦?如果我是伊理户同学的话肯定早被折腾得春心荡漾的了啊。)」
「(别管那叫工口啊。……但是,确实呢。)」
她的情况,和当时的我是几乎相同的。
相似的邂逅。
相同的兴趣。
相同的场所。
既然这样,又怎么可能只有我能够成功和他开始交往而他和东头同学仅止于朋友关系呢。
……他一定,只是隐藏着自己的感情罢了。
他一定只是在和我交往的过程中扑克脸的技巧得到了锻炼而已,露出破绽是迟早的事。
为了不逃过他露出破绽的瞬间,我们从头到尾一直保持着监视——
——在数十分钟后,事故发生了。
水斗啪嗒一声合上了书本站起了身,大概是手上的书读完了吧。他为了寻找新书,走到了眼前的书架旁,
「(啊)」
晓月同学轻轻叫出了声。
「(怎么了?)
「(那个、那个!东头同学的裙子……!)」」
「(诶?——啊)」
被晓月同学这么一说,我才总算察觉到。
在那仿佛书架一样摆出来的窗边空调上,光着脚抱膝坐着的东头同学——她的双脚,现在,稍稍左右分开了些。
露出来了。
淡青色的内裤,完全露出来了。
我慌慌张张地打开LINE想要告诉她这一危机,但为时已晚。
从书架上取得了全新的文库本的水斗,已经转过了身。
这样一来,理所当然地形成了东头同学被水斗的视线正面捕捉到的境况。
这样一来,那戒备有所懈怠的布料自然就会映入他的视线。
我亲眼见到,水斗的视线滑向了那里。
果、果然!
即使再怎么装出一副清纯的脸,那个喜好土气女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东头同学这一极品猎物——

「喂,东头。内裤露出来了。」

水斗指着东头同学两腿之间,面不改色地发出了通告。
「「(……哈?)」」
我们相顾无语。
情急之下,一时竟没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东头同学看来也是一样的。「……唔哎?」地发出一声呆呆的声音抬起头来,顺着水斗的指尖望去——
「——~~~!?!?」
她的脸像是燃烧起来一般地瞬间变得通红,慌忙改为女子坐的姿势,将裙摆按住。
将视线落在自己紧紧握住裙摆的手上,东头同学带着颤音轻声说。
「……你、你看到了、么……?」
「?就是因为看到了才提醒你的啊。」
水斗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这个男人,心真的是肉做的么?
「非……非常、感谢……」
东头同学的脸红已经蔓延到了耳根子,竭尽全力挤出这句话后,一边说着「我上一下厕所……」一边穿上了鞋袜。
我和晓月同学则相互点了点头,走向离图书室最近的厕所。
就在那里和我们会合的东头同学,一开口就把问题甩了过来。
「……你们觉得,我有没有被当成一个女孩子来看待?」
「「完全没有。」」
我们确信了。
伊理户水斗,是真的只当东头伊佐奈是一个趣味相投的朋友。
真真正正,没有任何误解的余地。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明明现在的状况,和当初已经相似到了这种地步。
「啊哈,啊哈哈哈哈……。果然呢——……。像我这样的阴暗宅女,他怎么可能会有那方面的意识呢——。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坚持住!虽然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戏,但是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完全……没戏……」
「晓月同学,补刀!你那是在补刀啊!」
「啊……!」
看到东头同学的脚步变得飘忽不定,我们连忙扶住了她的肩。
东头同学的嘴里持续漏出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的笑声,总觉得不吉利到光是听一听就会被诅咒的地步。
看到她受到那么大的打击……我们才再一次认识到,她是真的非常喜欢水斗呢。
「……呐,东头同学。」
看到她重新站稳了脚跟,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起她来。
「就像刚才所证明的那样,那个男人,真的是完全不懂得体贴别人……你究竟喜欢他哪一点呢?」
「啊,这么说来确实还没问过呢!这一点我也想听听!」
「呃……就、就算你问我我喜欢他哪一点……」
东头同学有些形迹可疑地四处游移着视线,微微张口说道。
「……应该是,声音吧?」
「「声音」」
「虽然平时是个相当冷淡的人,但有时又会非常温柔地为我着想。一听到那时候的他那变得稍微有些温柔的声音,就会,怎么说呢,变得有些晕晕乎乎,心底里涌出想要尖叫出声的冲动……诶嘿嘿……❤」
面对东头同学那有些羞红着脸一脸幸福地露出腼腆笑容的姿态,我和晓月同学不约而同地抬头仰天。
「太、太耀眼了……!!」
「初恋……!我要被初恋的闪光给闪成灰了啊结女酱……!!」
那份纯真,对我这种经历过恋爱阴暗面的人来说实在是剧毒中的剧毒!而且尤其性质恶劣的是我居然还有相当的共鸣!我懂!那个家伙,偶尔会发出温柔的声音。对吧!
「那可必须马上把东头同学和伊理户同学撮合到一起,让你明白明白交到男朋友绝非只有好事才行呢。快点变得能跟我们一起发牢骚吧!」
「诶,好的。我会加油的?」
「你可不能在这种方向上加油啊!你可务必要永远保持着对恋爱的幻想活下去啊!」
你千万不能堕落到我们这边来!
「嘛,无论如何,要是不先让伊理户同学将你当一个女生看待的话一切都无从说起就是了。哎呀呀,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光明正大地指出女生露出内裤的男人呢——」
「我家的弟弟这幅德行真是对不住了……」
「伊理户同学看起来意外地挺习惯应付女孩子嘛。是因为和结女酱的缘故得到了锻炼么?」
心脏猛地蹦了一下。不,她说的只是我们住在一起的事,而不是我们以前的关系才对。我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或……或许是这样吧。」
「这样的话,就只能通过肌肤接触来进攻了。」
晓月同学一咧嘴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东头同学则缓缓地向后退了几步。
「机、机夫接处……?」
「又来了又来了~。又在装乖孩子了~。我指的只可能是用你那自傲的这个发起攻势啦!!」
「咿呀!?」
晓月同学的手猛然伸长,以鹰爪的手势一把抓住了东头同学的胸部揉个不停。呜哇啊,手指陷进去了……。
「就是说要把这两大块脂肪有意无意地靠上去!这样一来管他有没有那方面的意识就根本无所谓了!」
「等……别……」
「……哦。哦哦?哦哦哦哦——……好厉害……」
「噫!?手、手法好下流……嗯!」
「晓月同学住手啊!再继续下去就是十八禁了!」
我反手扣住晓月同学的双手,将两人剥离开来。
晓月同学一脸呆滞,已经从胸部移开的双手张开、合上,重复不止。
「结、结女酱……所谓胸部……原来是如此柔软、如此富有弹性、形状如此千变万化的呢……。啊咧?这样的话,这挂在我胸口的东西究竟是……?」
「不要再考虑下去了。要是你想活得长久一点的话。」
东头同学粗喘着气用手臂护住胸部,转头走向洗手台。
「有、有意无意地靠上去什么的……这、这样的,岂不是就像碧池一样吗……」
「正在攻略男性的女生全都是碧池哦。」
「敌人!你这是在量产敌人啊!」
我连忙看向四周。刚才这句话,有没有被谁听到!?
「说是说靠上去啦,但实际上只要擦上去就可以啦。」
无视了我的担忧,晓月同学伸出手指,停在东头同学胸前似碰不碰的位置上。
「诶?刚才碰到了吗?是我的错觉吗?这样的程度是最好的!要是碰得太过露骨也只会遭人嫌弃的!」
「晓月同学……。这个,又是从哪里入手的诀窍啊?」
「是我自己啦!那只是如果我被人这么做的话会兴奋而已啦!毕竟本人虽身为女性却向来与胸部之柔软无缘啦!」
我还是住手吧。别去踩她的雷区了。
晓月同学举起了握紧的拳头。
「总之,比起质量要更注重数量!只要踏踏实实地重复下去,那份记忆就会在伊理户同学的心中慢慢积攒起来的!毕竟这世上绝不会有男生会忘记碰到胸部时的感触!虽然有些人的胸部即使碰上了也不会被察觉到就是了!!」
「请至少不要自己去踩自己的雷好吗!」
我明明好心顾虑着你的心情!这事儿自己干出来就完全没辙了啊!
「——哎呀。」
晓月同学突然取出手机,看着画面露出了满脸苦笑。
「哎呀呀。已经察觉到了么。」
「怎么了?」
「有个过激的偷窥狂,我得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才行——」
我们歪头表示难以理解,晓月同学十分抱歉地双手合十说道。
「所以说啊,今天就到此为止!详细作战方案在LINE上说吧!」
我们一言不发地目送晓月同学冲出厕所远去。
……过激派的偷窥狂?


「sh」
「sh?」
放学后的图书室里,伊理户水斗的身旁,东头同学表现得仿佛一只认生的蝉一般。
那是另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了。我和晓月同学二人又一次通过手机的内置摄像头偷窥着两人的情况。
今天的行动不为别的,只为了见证前些日子由晓月同学提出的奶子接触大作战——我对天发誓命名者绝不是我——的第一天战况。
在心惊胆战地见证着的我们的视线前方,东头同学形迹可疑地东张西望了一阵过后,仿佛下定了决心般靠到了水斗身旁。
「sh……水斗同学。你看看这个。」
说着,东头同学将拿在手上的书递给水斗看。水斗嘴上说着「我看看」,毫无戒备心地看了过去,而这,正是晓月同学亲传的陷阱。
东头同学向着侧身靠来的水斗,笨拙地将胸口凑上去蹭了一蹭。
「(真、真的下手了……!)」
我瞪大了双眼。好厉害。真心厉害。我是断然办不到这种事情的。光是裹着一条毛巾秀给他看就已经是极限了。虽然这也已经完全是痴女的行径了。
晓月同学「嘻嘻嘻」地发出了怪笑。
「(东头同学还真努力呢。说实话,我还以为她马上就会说着『我不想改变现在的关系……』之类的话打退堂鼓来着。)」
「(鼓动人家做这种事的不是晓月同学你吗……)」
「(本来还打算等她打退堂鼓了就再鼓动她一下呢。看这架势应该是不必担心了呢。)」
确实,他们的关系这么好,即使会担心当下的关系被改变也并不奇怪。但是虽说是被我唆使的结果,但东头同学即使依然不够自信,但却再也没有了那份万一被甩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的胆怯之心。
比起像我这种连递出了情书之后都依然心惊胆战的人,她或许意外地算是一个颇有胆识的人呢。
「——东头。」
听到水斗以沉着冷静的声音叫了一句,东头同学的肩头微微一颤。
「你的胸碰到我了。」
虽然因为有过上一次的前科让我并没有受到惊吓,但这个男人的心果然不是肉做的吧?为什么能够堂堂正正地指出这种事来啊?你的字典里难道就从来没有过顾虑他人这个短语么?
「(一定要按照说好的来呀~……)」
晓月同学祈祷着。早已预测到事态会如此发展的我们,已经事先教过东头同学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而这个场合下的正解是——
『啊……对、对不起……』
——是这个!然后作出面色通红的样子!
听到我的提案,晓月同学做出了『我大概是不能和这种女人做朋友的啦,不过如果是东头同学或许反倒可行呢』的评价。我寻思你们俩已经是朋友了来着?
我们满心期待着东头同学全力的红脸表演,注视着接下来的展开。
东头同学一把拉开距离,低下头来,抬起视线看向水斗。
「「(噢噢噢……!!)」」
完美的反应!接下来只要做出一副羞耻的样子道个歉——
「我……」
东头同学说道。
「……我是故意碰上去的。」
「「(蛤啊?)」」
水斗和我们两个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反应。东头同学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这可是在向意外是个贫乳派的水斗同学传颂巨乳的美妙之处呀!来吧来吧,你就尽请感受这份母性好啦!」
「等、住手——!」
东头同学直接趴到了水斗的背上。虽然一对巨乳完全按到了水斗的肩胛骨上,但那却完完全全不过是朋友之间闹着玩的氛围——
但是。
「(东头同学……)」
晓月同学满是一副无语的表情。这也完全是没办法的事。因为——
在水斗的背后,他完全看不到的位置。
东头同学,正通红着脸,泪珠在眼中滴溜溜地打着转。
「「(你倒是给他看看这个啊。)」」


「彻底以朋友打闹的名义搪塞过去了呢~。」
又一次被叫到了距离图书室最近的厕所里的东头同学,在我们面前沮丧地耷拉下了肩膀。
「办不到的啦……。让我突然间装成那种可爱的女孩子,我办不到的啦……」
「无法成为可爱的女孩子还怎么交到男朋友啦——!!」
「好、好啦好啦。我也能明白东头同学的感受……。你看,怎么说呢,对方不当自己是女生反而会让人感到轻松吧。」
「没、没错!就是这样!那样反而更能让我放松一些!」
东头同学不住地点头。
我曾经也是这样的。我曾经也因为嫌他人视我为一介女性太过麻烦,而没有展现出对梳妆打扮等等事物的兴趣。至于东头同学,从她每每逮着机会就拿自己的胸部开玩笑的行径上,多少也能窥视到她的生活策略吧。
「嘛,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份心情啦。但要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逃避下去,想攻陷那个伊理户同学永远只会是痴人说梦喔?至少得收敛收敛刚才那种打打闹闹的态度才行呢……」
「喜欢归喜欢,但毕竟也是朋友嘛。难道就不能喜欢上自己的朋友吗?喜欢上了自己的朋友,就非得中止朋友关系不可吗?」
东头低着头,却直勾勾地看着晓月同学,掷地有声地说道。——想必她所主张着的,正是她决然无法退让的底线吧。
虽然想要成为对方的恋人,但并不想中止作为朋友的关系。她这句或许可以称得上是耍性子的说辞,却伴随着充斥整个心房的真挚。
或许,我们和东头同学在意识形态上,存在着无可逾越的鸿沟也说不定。
东头同学只不过是想要让自己和水斗同学的关系更进一步,才生出了成为他女朋友的想法,而非寻求着与现今不同的其他关系。
对她来说,所谓恋人不过是处在朋友的延长线之上的关系罢了。
正因如此,东头同学才会嘴上说着想要成为水斗的恋人,却从不生出牺牲朋友关系的想法。
但是,我和晓月同学不一样。
我们觉得所谓恋人是一种更为特别的存在。认为与能交多少就交多少的朋友不同,那是一种更为特别、更有价值的存在……。
「……这样啊。原来如此呢……嗯,我明白了。」
晓月同学好像领悟到了什么,连连点头不止,为了缓和眼下的气氛一般,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喔东头同学。我不会再叫你改变态度啦——对东头同学来说,大概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是、是这样吗……。太好了……」
东头同学长舒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并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意志吧。
晓月同学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
「但是,东头同学这么缺乏自信也是一大问题呢。」
「诶?」
「你刚才说对方不当自己是女生反倒会让你更轻松对吧。照我看来,这是否意味着自己没有作为一介女生的自信?即使这不是你作此想法的理由的全部,但我也觉得这份心情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呢。」
「唔……才、才没……」
「那你想象一下吧。如果自己是个堪比漫画女主角的超级美少女,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对伊理户同学暗送秋波么?你就不想看看因为自己而满脸通红的伊理户同学吗?」
「呜呜呜……的、的确……」
……的、的确……。
「我觉得啊,倘若你可以哪怕产生那么一点点的自信心,伊理户同学看待你的眼光一定就会发生变化呢。所以啊——」
晓月同学满脸含笑地说道。
「现在,我让东头同学稍微变个身吧。」


晓月同学一把抓住东头同学,半强制性地将她拽入了自己的公寓。
走出电梯口后,晓月同学说着「你们在这等等」,让我和东头同学原地待命后,将耳朵贴紧了自家隔壁的门——也就是川波家的门。
「……好。看来现在他并没有在家。好机会。你们两个快进来吧。」
「你就这么不想和川波同学碰面么……?」
「那当然了。」
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呢……。虽然我不可能对此毫不在意,但现在还得优先处理东头同学的事情才对。
我和东头同学一起走进了南同学的家。这是留宿事件以来的第二次拜访,但她的双亲果然还是没有在家。
晓月同学拉着东头同学的手腕把她拉进自己的房间,让她坐在了梳妆台前。
「诶,诶。……那个,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呢?」
「接下来就是你的变身场景啦东头同学♪」
「日朝番组么这是!?Co、cosplay实在是有点……」
【ニチアサ(日朝):人民群众对朝日电视台在每周日7~9点播出的子供向节目的统称。如果有什么更合适的译法的话请务必告知。】
「女孩子可是一种每天cos完后才出门的生物喔。敢素颜见人也就只有你这种人啦!这个毫无安全意识的情弱!」
【情弱:「情报弱者」的简称,通常指代没见过世面或是情报严重落后的人。】
「情、情弱……」
东头同学听到这个词汇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看来这是对阿宅们效果拔群的谩骂用词呢。
晓月同学用头梳打理起正愣愣发着呆的东头同学的头发,手法相当熟练。
「啊……!难、难道说,是要给我化妆吗!?现在我这是要被化妆了吗!?」
「总算明白了?想要拥有作为女生的自信,首当其冲的就是把自己的外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所谓化妆啊,就是这么一种花费越多的心思就能够获得越多信心的系统喔!」
「不、不要不要!化、化妆什么的我根本不合适啦!完全不合适!」
「化妆还谈什么合不合适的啦。没问题的啦~。东头同学你原本就是个好苗子,稍微捣腾捣腾就能摇身一变成台湾偶像的水平啦!」
「那不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呢吧!?」
「所以我才说这是变身场景嘛。」
「哪怕是日朝番组的变身场景也不会连脸都一起变了啊!呜呀——!!」
晓月同学兴高采烈地对哀嚎个不停的东头同学大动手脚。砰砰啪啪噗噗咔咔。大概是一开始就构思好了整个蓝图吧,她的手法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地方。好厉害……。
「结女酱你平时都是怎么化妆的呢~?你应该不是那种浓妆艳抹的类型吧?」
晓月同学向完全沦为旁观者的我问道。她的手上依然没有任何停顿。
「我是因为化不了太复杂的妆啦……。充其量就是修修眉毛,然后保养一下皮肤而已。反倒是对头发的护理更花时间。」
「啊~。这一头长发又长又漂亮,看上去护理起来好麻烦呢~。话说为什么要留那么长呀?」
「那是因为……」
我不得不好好斟酌一番自己的回答,因为老实回复的话就非得谈到初中时期的自己不可。
「……是因为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吧。该怎么说呢,想要变成全新的自己,吧……」
「哼~。那成功了吗?成功变成全新的自己了吗?」
「谁知道呢……」
我既觉得我已经成功改变了自己,又有种完全没成功的感觉。
能像这样和晓月同学说这话,已经是初中时期的我根本不可能的光景了吧。可是一旦和那个男人扯上关系……。
「也就是说,产生的效果已经足以让结女酱心生犹豫了吧。太好了呢东头同学,这就有一个前例了喔?」
「……我……光是往我脸上洒点水抹点粉,我也……」
「把人家的化妆品称作粉和水可真是过分呐。……不过,你看到这副样子之后,究竟还能不能说出同样的话来呢?」
晓月同学扶起晓月同学深埋着的脸,一把抬了起来。
东头同学的视线,正面捕捉到了镜面之中的影像。
捕捉到了镜面之中的自己。
「……诶……」
东头同学略长的前刘海被发夹束起,光天化日之下一览无余的双眼,正啪唧啪唧地眨个不停。她的眼睛大而灵动,她的鼻子小而精巧,她饱满的面颊活像个婴儿一般,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天真无邪、娇艳欲滴的风情。
「……这……这里有个美少女哎……?」
颤抖着的手指指着镜子的方向,东头同学回过头看向我们。
她只看到了镜子里的倒影,但我们却看到了实体的模样。那实体和镜中倒映出的样子,根本别无二致。
晓月同学笑着,
「请容我进行介绍~!这位美少女正是东头伊佐奈同学~!还请大家和她交朋友喔~?」
「不、不不,不不不不!这完全不是一个人吧!?这已经是整容了吧!?化妆好可怕……」
看到东头同学浑身哆嗦个不停的样子,我感到了几分怀念。
「我可是目睹了化妆的全过程,晓月同学只不过是打理了一下你的眉毛和睫毛哦。要想化那种让人彻底变样的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结束啊。」
「没错没错。也稍~微打了个粉底呢。不过嘛,东头同学你现在这副样子,其实和原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喔?」
东头同学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的确变成这样子也不奇怪呢。毕竟至今为止,她大概连镜子都没有好好照过吧。
「我说过你的底子很不错来着吧?所以只要打理好眉毛和睫毛,整起刘海让整张脸看清楚些就足够啦!……也就是说啊,东头同学,我所做的不过是——」
大概是为了给东头同学打气吧,晓月同学把手搭在了东头同学的肩上,
「——引出你原有的那份可爱,如此而已。你原本就是这么可爱的喔?」
东头同学发出了如鲠在喉的呻吟声。
「……我……我很、可爱……?」
大概,是因为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吧。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其实有可能是一个可爱的女生。
毕竟……初中时期的我,也是这样的。
「算啦,只要自己能对此有所自觉,这样的感受就会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的。这种程度的打扮学学就能会,我教你吧。我这边多出来的道具也送你好啦!总之,明天就用这身装扮去见伊理户同学把。」
「诶诶!?要、要给他看么!?给水斗同学看!?办、办不到的办不到办不到!」
东头同学以手掩面蹲下身去。晓月同学面上保持着微笑,将嘴凑近东头同学的耳边——
「——很想给他看对吧?」
说出的话,犹如恶魔的耳语。
但同时,也如恶魔的耳语般奏效。
东头同学微微抬头,透过自己的手指缝看向镜子。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个的的确确比平时要可爱几分的自己,确认着,沉吟着,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然后,放下自己的双手,搭在膝上。
而见证了这一切的晓月同学抱住了东头同学,面上笑容更甚。
「唷,美少女!轻小说女主角比起你都相形见绌了呢!」
「不,还是轻小说女主角更可爱些。」
「这点倒是回答得一点不带犹豫呢……」


正如晓月同学的预测,以那一天为界,东头同学的意识产生了变化。
她开始只在和水斗碰面的时候整理自己的打扮,原本区区1级的女子力,正日新月异地提升着。2、3、4……顺带一提普通女生的女子力大概在30级左右。
当然了,就算东头同学的眼睛多少水灵了点,毕竟不愧是那块烂木头——
「这眼睛怎么回事,熬夜了么?」
——终究还是落得了这副下场。开什么玩笑啊这个男人。你以为她打理睫毛花了多少时间啊。
「呐。你干脆就放弃让这种男人做你的男朋友反而会比较好吧?」
「就是啊。」
「别、别说这种话啊……。那只是在担心我的身体罢了……」
啊啊,多么坚强的女孩啊……。那个男人为什么就一点儿也注意不到这个孩子的心意呢。你倒是红个脸啊,你倒是多少鬼鬼祟祟一点啊。净给我装模作样。
试着将自己代入东头同学后,对这个迟钝的义弟的恨意顿时膨胀得没了个边。
「……喂。怎么回事。那充满了敌意的视线。」
「没什么。只是觉着你总有一天会尝到苦头的。比如被女人刺杀什么的。」
「……………………」
水斗面色铁青地拉开了和我的距离。
什么嘛,真是大惊小怪。我用菜刀劈开了晚饭用的胡萝卜。
就这样,一周过去了。
就在这6月上旬即将结束,梅雨季即将正式开始的时节,我们和东头同学的努力终于初见成效。
「早上好啊,水斗同学~。」
「嗯,东头……」
学会了在来到图书馆前打点自己的东头同学,已经转而站在了让水斗等待的立场上。尽管晓月同学劝告她「你倒是早上过来,别等到放学过后才来啊」,但她本人却嚷嚷着「太困了我才不要~」而不肯让步。大概对东头同学来说,她并不觉得打扮给水斗以外的人看能有什么好处吧。
东头同学一如既往地脱下袜子塞进鞋里,坐到了水斗的身边。肌肤接触作战还在施行之中,这本该是肩头相触的距离才对——
「……………………」
水斗他挪了挪屁股,拉开了距离。
「…………?」
东头同学讶异地看了看水斗的侧脸,重新拉近了被水斗拉开的距离。
咻。
水斗拉开了距离。
咻。
东头同学拉近了距离。
咻。咻。咻。
两人持续着躲猫猫游戏,两人不住地在窗边空调横移,最后,水斗终于被逼到了墙角。
「为什么要逃呢,水斗同学?」
「我属于那种个人空间相对宽广的类型。要是敢进一步踏入我的领域,可就要见识到地狱的光景咯。」
「嚯嚯~。那就让我见识见识吧,那所谓的地狱——光啊啊啊啊啊!?」
在一旁观望的我们吓了一跳。水斗突然揉起了东头同学的头发,就像是在给小狗洗澡一样。
好容易才打点好的发型,瞬间变成了匆忙起床时的爆炸状态。
「你、你在干什么啦——!」
「让你见识见识地狱光景啊。这不挺好吗,这样你就能再练练整理发型的方法了呢。」
「诶?」
「「(诶!?)」」
无论是东头同学还是在一旁见证的我们都瞪大了双眼。
难道说——他有注意到!?他有注意到东头同学化的妆!?
而且这反常的举止——明显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水斗已经镇定自若地重新开始读书,东头同学却完全慌了手脚。她毫无意义地左顾右盼着……最终,捏住了自己的前刘海。
「这……这是欺凌。这是欺凌啊……」
「或许吧。」
「这……这样的话,」
东头同学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把头梳,
「你会……陪我一起被欺凌的吧,水斗同学?」
东头同学说着,将手上的梳子递到水斗面前。
她的这番话,完全超出了我和晓月同学能够理解的范畴。
但是水斗却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看着递来的梳子,
「……真拿你没办法。」
露出一副没辙了的笑容,接过梳子让东头同学转过身去。
水斗以相当细心的手法,梳理着被自己亲手揉得乱七八糟的发型。东头同学仿佛一只被刷子梳理着毛皮的小狗,满脸舒心地靠在他的身上。
「(……呐,结女酱。)」
看着眼前的场景,晓月同学说道。
「(这已经可以告白了吧?)」
我没能找到反驳的理由。


「办不到的。」
第二天。
在放学后碰头的家庭餐馆里,东头同学使劲摇着头。
「时机还没有成熟。办不到的。这么快就……!」
「不不,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不可能没问题的!绝对办不到的!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
东头同学趴在桌子上大吵大闹地摇头不止。她那样子活脱脱就像是个撒娇的小孩,但她的心情我能明白。
「……晓月同学。正如她本人所说,是不是再拖一会儿会比较好?毕竟还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呢……」
「对、对啊!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现在去准备。」
「诶诶!?」
「我说啊,心理准备这种东西,如果无法马上做好的话就一辈子都做不好啦!不要对未来的自己抱有过度的期待!把一切交给明天的家伙都是大笨蛋啦!」
晓月同学猛吸了一口蜜瓜汽水,
「所谓告白这种事啊,越是往后拖,难度就会越高哦。因为越往后拖关系就越会固定下来嘛。被一个长久以来只当作朋友看待过的对象突然告白了也只会感到困扰的对吧。所以说尽可能早地去告白,成功率反倒会更高才对。」
初次见面就告白是论外哦。晓月同学补充了一句。
总觉得,我感觉这是至今为止最具有分量的一番话。
她是不是,也曾经有过呢。有过想要改变长久持续下来的关系的时候……。
「但关于这一点,东头同学还能来得及。你们相识才不过短短两三个星期对吧?既然如此现在还来得及修正。而且……所谓心理准备,可不是花点时间就能自然而然地做好的喔。你还是认定现在告白不了就一辈子都告白不了了会比较好。」
……如果说,我在那最初的一个月,也就是初二的暑假期间,没能向他告白的话会怎样呢。一想到这,我对晓月同学的发言有了切身的感受——啊啊,要是那样的话,告白这种需要天大勇气的事,我怕是一辈子也做不出来了吧。
最初的一个月。
要不是趁着那飘飘然的时候,趁着那被冲昏了头脑的时候的话,怕是一辈子都提不起告白的想法了罢。
毕竟恋爱这种东西,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像泡沫一样消逝得一干二净的。
「嗯……emmmm……。确实,像恋爱喜剧那样拖拖拉拉摇摇摆摆之后走到告白这一步的勇气,我大概是没有的呢……」
「对吧——?现实的恋爱才不会像漫画那样一直持续下去的啦——」
「……那个。按照你所说的话,不就意味着我即使能告白成功也马上就会分手吗。」
「我——才——没——说——呢——」
「你这不是说了吗!……老、老师!没有这种事对吧!?能够天长地久的恋爱也是存在的对吧!?」
「……是、是存在,的……」
「视线游移得超厉害!!」
别问一个连两年都没坚持下去的人啊!
「嘛,先不管两个人的关系会持续几个月,」
「月!你刚才说的是月吧!?而不是年!」
「我觉得胜算还是挺高的呢。毕竟伊理户同学那边没有拒绝的理由啊。东头同学又很可爱,两个人又很合拍,伊理户同学又是单身。」
「这种事……」
东头同学摆弄着自己的刘海,肩头紧紧地蜷缩着。
「……我这个人,又阴暗……又麻烦……除了胸部一无所有……」
「那方面的自信还真是雷打不动啊你个混球。」
晓月同学一边微笑着散发着怨气,
「……结女酱你怎么看?东头同学的胜算,你觉得大概有多少?」
我看向桌子的表面,略微思考了一阵子。
关于那个男人的事。
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
我和他在一起时的表情。
他的言行举止。
「……那个男人,是不会通过属性或条件来看待女性的。」
然后,我回想起了和东头同学在一起时的水斗。
「和东头同学在一起的时候,那个男人,看起来很开心。……所以,如果对方提出说想要更进一步的话,……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如果东头同学,真的和过去的我完全是同一类人的话,我就不敢肯定了。
但是,她和我不同。
她和那个男人,无论是兴趣还是节奏都契合到无以复加。所以他们之间既无需任何掩饰,也没有必要互相顾虑。
和当初那个看似意气相投,实则在各个方面互相顾虑着的我们,实在是天差地别。
即使她有些缺乏自信,那个男人也一定可以和她好好交往下去的吧——毕竟,那个男人,唯独是有过这方面的实绩的。
在能考虑到的范围内。
适合当伊理户水斗的恋人的,除了东头伊佐奈,再无他人了。
他们之间是那么的合适,就连我这个前女友的存在,相比之下都像是某种错误一般。
「……是真的,吗……?」
东头同学以夹杂着不安与期待的细语声说道。
「我……真的能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吗……?」
她那就算现在看上去都是脆弱到仿佛随时会倒下,但却又拼命挣扎着想要前行的身姿,又和那时候的我重合了起来。
但是,那身姿,又绝不是之前的我的翻版。
她绝不是那个说出了多余的话,让一切的一切都付之东流的,愚蠢的绫井结女。
和她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是那个还没有失败的——那个或许能够将那份幸福保持到最后的,我的身影。
「你可以的。」
既然如此,我又怎能不去帮她这一把呢。
毕竟,她或许可以见到,那份我所未能得见的景象。
心中隐隐作痛的感触,在这份希望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我,可以保证。」


然后,我们就告白的方式进行了讨论。
「果然还是,情书,吗?」
「诶——?太老套了吧?趁着深夜高涨的情绪写下冷静程度为零的文章之后,对方还有可能把那诗歌类似物当着你的面读出来不是吗?要是被做到这份上我可不想活了啊——」
「呜咕呜……!」
那只是一时脑抽罢了……只是年轻气盛罢了……我本也没打算写成那么羞耻的文章的……。
虽说有过这样的插曲,最终我们还是商定告白还是简简单单地将对方交到教学楼背后来进行就好。
然后就是南晓月教官的告白训练了。
「Repeat after me。『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我、我喜欢尼!请、请和我交汪……呜……」
「别咬舌头!别害羞!要用堂堂正正能让人听清的声线!然后稍微结巴一点点!」
「这根本就是在刁难我吧!」
就这样过了一天后——
-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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あかつき☆: - 22:49
- 22:49
-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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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是用情书告白的,所以是在眼前的他读情书的时候迎来了反胃和腹痛的组合拳。虽然觉得要是跑去厕所的话仅存的一点点希望也会就此湮灭所以拼命忍了下来就是了。
-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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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东头同学发送的LINE尽是寥寥数字的短句,而且连汉字变换都没能做到。
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知怎的连我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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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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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同学贴出几个视频后,东头同学打出的快速回复后就此沉默了下来。
要是能不落得个挂着一对黑眼圈去告白的下场就好了……。
正当我将东头同学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一般地担心着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冒出了通话的通知。
是晓月同学。
我接通电话,放到了耳边。
「喂?」
『哎呀~,连我们都变得有些紧张了呢。』
面对晓月同学那半开玩笑的话语,我也笑着回答了一句「我懂」。然后,

「……到头来,我也没能帮上太大的忙呢。基本都是晓月同学的建议……」
『才没这回事呢。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东头同学大概早就放弃了吧。』
「是这样吗。」
『绝对是。』
或许是有什么根据吧,晓月同学的声音充满了信心。

『如何,结女酱?义理的弟弟即将交到女朋友的感受怎样?』
「……你觉得,会成功吗?」
『会成功吧?以普通的思路来考虑的话。』
「普通的思路?」
『只要印象不是太过糟糕,我觉得告白这种事,只要有这个勇气,成功率其实是挺高的呢。毕竟啊,你不觉得,受到对方的喜欢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以构成喜欢的理由了吗?』
这个……确实,或许真是这样吧。喜欢上喜欢自己的人。这是相当自然的心理吧。
『不过也有一句名言叫「没有比被没有兴趣的人所抱有的好意更让人恶心的东西了」。说实话我更倾向这句。』
「等等!」
『但反过来说,已经作为朋友和伊理户同学打成一片的东头同学就没问题了吧?又不是合不来,拒绝的话原本的关系又有可能变得生硬,更重要的是他只要点个头就能交到女朋友了。就算没有恋爱方面的感情,毕竟也有可能从今往后变得喜欢对方,所以呢,总之先应承下来才是自然的走向吧~。我是这么觉得的。』
「……或许吧。」
『但是,……伊理户同学他,不算是一个「自然」的人呢。』
晓月同学的声音,变得有几分阴沉。
『如果还能有什么悬念的话大概就在这里了吧。我刚才的发言,是对女朋友这一存在——或者说概念?——对这样的东西感到有相应价值的人,才会适用的。但是,伊理户同学他,大概不属于这一类人呢。』
「……是这样吗?」
『是啊。伊理户同学,是那种即使没有女朋友也能好好活下去的人啊。他恐怕根本没有对恋人这种词汇感到过任何价值吧。……所以说呢,要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有想交的女朋友的话——』
晓月同学所说的话。
让我忘记了呼吸,任凭着它在我的心中高声回荡着。
『嘛,这些全都是我的妄想就是了!』
虽然晓月同学说笑着将话题揭了过去,但在我的脑海中,却依然回响着刚才的话语。久久不能停息。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
『晚安,结女酱。明天就让我们努力见证吧。』
「诶,啊,嗯。……总觉得好像偷窥是不是已经变得理所当然了?」
『不过是作为咨询人的义务而已啦~』
此时,我感受到了自己变得有些忧愁的感情。
这是为什么呢?
没等到找出答案,我挂掉电话钻进了被窝。


迟迟没能睡着。
辗转反侧依旧依旧没有睡意的我,不得已只能暂时起身。
是受到了东头同学的感染,连我也变得紧张起来了吗。
总之先喝口水冷静一下吧……。
走出房间,走下一楼。我走进没有开灯的客厅,摸索着照明开关。已经在这间房里住了两个月,身体早已完全习惯了这种程度的事。
找到开关后,客厅亮起了灯光。
就在此时,我才终于注意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呜哇!?」
我不禁大叫了一声后,沙发上坐着的人缓缓地转过了身。
是水斗。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你在干什么啊……连灯都不开……」
「……在想一些事。」
说着,水斗抬起头看向天花板。
想一些事。
……绝对是东头同学的事,根本不做他想。
明天自己会受到东头同学的告白,哪怕是这种程度的木头人,也应该是明白这一点的。作为证据,这个男人特意指定了没什么人的时间段和东头同学碰面。这正是察觉到了对方目的的他所表达出的,小小的贴心之举。
他是在迷茫吗。
是在迷茫……明天究竟要不要接受她的告白吗。
对东头同学来说,成为恋人不过是朋友关系的进展罢了,并不是让至今为止的关系化为乌有——而事实上,东头同学哪怕在下定了告白的决心后,也没有改变自己对水斗的态度。
从她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开始到现在为止的时间,可以说是试用期。
是为了证明即使成为恋人也不会结束当前的关系的试用期。
我们建议她不要强行改变对待水斗的方式,从结果上来说反倒可以说是正中靶心了。毕竟,这一方针事先杜绝了对方「那样一来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之类的理由。
所以……他根本无处可逃。
一切的一切,都取决于水斗的心意,仅此而已。
明明这样一来,根本不会有任何考虑的余地——
「……我说啊,」
水斗就这么仰望着天花板,向我搭起话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哦?」
他的嗓音摇曳不定,仿佛走失的孩子。
「如果我交到了新的女朋友……你,会怎么想?」
心脏猛地一紧。
化脓的伤口,传来揪心的疼痛。
与此同时……心中的怒火也喷薄而出。
「我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
东头同学的努力,和对东头同学的答案。
你竟想将这一切都丢给我来决定,实在是太自私了——
「你就应该照着自己的想法行事才对。」
我并没有决定权。
决定权在这个男人的手上。
对东头同学的答案,只有这个男人才有权提供。
无论这份答案,究竟是什么内容。
「……说的话竟然一模一样呢。无论是你,还是东头。」
「诶?」
「我是说,你说得对啊。」
水斗站起身,嘴角浮现出自嘲的笑容。
他朝站在门边的我走来,在错身而过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抱歉。」

在我的耳边留下一句轻语后,我曾经的男友消失在了楼道的方向。
我站在原地愣了几分钟后,将水倒入杯中。
冰凉的感触,透过喉咙流入身体。
但却装不满我的内心。
我的内心依旧是空空如也,就像被钻了一个大洞。
——分手吧。
忽然间,我想起了和那个男人分手时的场景。
我想起了那份浑身清爽,好似放下了肩上的重担一般的感受。
啊啊,是这么一回事啊。
如果我当时的心境,是这种感觉的话——
——原来,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所谓的失恋啊。


「——嗯。OK!」
晓月同学收起头梳,将东头同学的脸对准了卫生间的镜子。
「客官大人意下如何啊?我觉得完成度相当高喔~?」
「…………这个,莫不是所谓的欺诈?」
「完全合法的啦!况且我根本就没有化什么大不了的妆啊!所以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东头同学你其实是相当可爱的类型喔?」
「又来了又来了~」
「到头来,你对自己的评价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呢……」
虽然东头同学也已经学会了打理发型和涂唇膏的手法,但专业的(?)一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说到底她本就属于化起妆来立竿见影的类型吧。个子又高,身材又那么好,面部气质却给人一种天真烂漫的感觉……怎么说呢,仿佛一个平面偶像一样。
「没想到你就连只要好好打理就能焕然一新这一点都和那个男人很像呢……」
「嘿~,伊理户同学也是只要好好打理就能变得很帅气的类型吗~?结女酱你有没有照片什么的啊?」
「好、好好打理过的水斗同学……想看……好想看看……」
「……不、不~……很遗憾,没有照片呢~……」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我手机里沉睡着的那些和明星摆拍照一样的东西拿给她们看。
接下来就是告白。要是在这关头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的话可就不妙了。
我们走出女厕所时,教学楼里已是空无一人。
只有吹奏乐部和运动部门的练习声从远方传来。
毕竟是重点学校,将大量精力投入到社团活动中的学生并不多——由于包括我们在内的归宅部规模庞大,只要放学后过上一个小时,学校就不会剩下几个人了。
想要告白,这是绝佳的环境了。
「东头同学,要按照训练内容来喔。我们会暗中见证的!」
「我、我会加油嘚……」
那面无表情动作僵硬的东头同学的样子实在是让我有些看不下去,我温柔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尽可能地沉声说道。
「你可以办到的。」
毕竟,连我都办到了。——那么,你又有什么理由办不到呢。
像一台手机一样震动不已的东头同学,慢慢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我走了。」
无论是声音还是表情,都残留着逞强的痕迹——但是,东头同学依然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告白场所的教学楼背后。
我们沉默着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晓月同学发出了感慨万千的声音。
「所谓恋爱会使人改变,看来是真的呢。」
「这话说得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
「……啊——,嘛,我呢,是会往糟糕的方向改变的类型啦。」
南同学一脸尴尬地说完,又敷衍了事般地轻轻迈出步子。
「那么我们也快点走吧,结女酱。我们必须负起责任见证到最后呢!」
「……是啊。必须见证到最后才行。」
我必须见证,那或许会存在的另一个结局。


我和晓月同学来到了距离告白场所,也就是教学楼背后很近的教室,在窗台下藏起了身形。
从窗口看向外面,只见东头同学一个人在那心神不宁地站着,时而毫无意义地摆弄自己的头发,时而毫无意义地踢开脚下的小石头。而那个男人依然没有现身的迹象。
在我的旁边,坐在窗边地板上的晓月同学则看起来似乎有些忙碌地捣腾着手机。
「在干什么呢?」
「赶人。」
教室里空无一人,走廊也是如此,就连两间隔壁教室里都感受不到人烟。
就算这学校再怎么不重视社团活动,这人烟之稀少也实在太过异常了。难道说这都是因为晓月同学采取了措施么。真是这样的话又是怎么办到的……?
正当我感受到了这个自从升上高中后交到的最好的朋友深不可测的一面时,外面传来了全新的脚步声。
「(来了)」
我轻声说道。晓月同学停下了摆弄手机的手,窥向了窗户外面。
此时,恰逢水斗在东头同学面前停下的时候。
「……我来了,东头。」
水斗的说话声,有一点僵硬的感觉。
他的声音,认真又诚恳,充满了觉悟。
而这样的情感,一定也传达给了东头同学,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那、那个……感、感谢您、大驾光临……」
「啊啊。」
面对不知把训练的成果丢到了哪里,口吃得一塌糊涂的东头同学,水斗温柔地答应了一声。
「那、那个……那个呢。我、我有些话、想、相对水斗同学、说……」
「嗯。」
「该说是、感谢一直以来的、关照、吧……可是就算是感谢也不过是短短两周的时间就是了,即使如此……啊啊呜,不对不对,不是这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
东头同学完全陷入了慌张。
她紧紧抓住好不容易才打理好的头发,呜呜地轻声叫了出来。
晓月同学「唔啊啊……」地呻吟着,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但是,我没有移开视线。
因为我知道,光是这种程度的慌张,是不会招致失败的。
「把你想说的话,用你想说的顺序,一句句说出来吧。」
仿佛是为了配合东头同学的步调一般,水斗以缓慢的语调说道。
「整理就交给我来吧。毕竟,平时那么多书,可不是白读的。」
……啊啊,就是这个啊。
东头同学所喜欢的——水斗温柔的声音。
东头同学的视线微微一抬,深吸一口气后放下心来。
然后。
比起刚才要掌握了几分要领的言语,开始从东头同学的口中道出。
「……在图书室,你撞上我的时候。水斗同学向我搭话了对吧。」
「啊啊。」
「我感觉,好高兴……虽然确实有碰上了相同兴趣的人的缘故……但更让我高兴的是,你竟然能听进我说的话,一点都不觉得我麻烦……。我,从初中时期,不,是比初中还要早的时期开始,就一直被人说是个又乖僻又麻烦的人……」
「嗯。」
「能好好听我自说自话的人……不仅如此,还能好好地回应我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我好高兴……真的真的,好开心。」
就在这时,东头同学本已经落到地面上的目光,第一次径直指向了水斗。
「我想要,和你走得更近。」
伴随着微弱的颤抖,她的声音响彻在这片空间。
「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仿佛找寻着近身之机,宛若探求着容身之地。
「所以——请让我,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吧。」
紧接着,她的最后一句话。
就像是,从内心的最深处,自然而然地滑落而出。


「我喜欢你。」

这仅仅四个字的言语,一次又一次地,回荡在这片沉默之中。
怎么可能,会传达不到呢。
如此纯粹,又如此真挚的话语,我从未听到过。
我忘记了呼吸,看向水斗的脸。
他接下东头同学的视线,一阵时间过后,仿佛为了缓解紧张情绪一般,露出了微笑。
「……明明我们,一直都宣称彼此只是朋友呢。」
「那、那……那个,也是真的!作为一个朋友也是……!」
「我也是啊。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东头。」
咻的一声,我感觉吹起了风。
但是,既没有树木沙沙作响,头发也没有丝毫的飘动。
只是那仿若冷风的某种东西,唯独拂过我一个人的内心。
「如此一拍即合,又不需要相互顾虑的对象,或许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所以,要是我能和你交往的话,一定可以一帆风顺的吧。即使会时不时地吵吵架拌拌嘴,但如果是你我的话,大概在讨论新刊的时候事情也就过去了呢。」
「……啊……」
我闭上了眼睛。
明明刚才,在东头同学不知所措的时候,都没有挪开视线。
但现在,却不知为何,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接下来的言行,我是知道的。
他会露出前所未见的温柔笑容。
他会感觉有些害羞,却又直率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然后说——



「——但是,对不起。」

……诶?
我睁开了眼。
传到我耳朵里的台词……和我所知的,完全相反。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交往。」
仿佛在强调着礼仪一般,水斗又重复了一次。
无论是我。
还是晓月同学。
还是,东头同学。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这是、为什么呢……?」
以一副拒绝理解现状的空虚表情,东头同学颤抖着声音问道。
「果、果然……还是没有、把我、当作一个女性、来看待吗……?」
「不,没有这回事——我说啊,东头。我也是个男生,怎么可能被人拿胸部按过来却一点想法也没有呢。哪怕对方只是女性朋友也是一样的。说来惭愧,看来,我实在无法将对你的友情和爱情分开来对待……」
「……这、这样的话……!」
「我啊,也试着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
水斗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有些困扰的苦笑。
「我试着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自己的感情。然后我发现——已经,没有位子了啊。」
水斗仿佛自嘲一般地说着。
「我不过是一个器量狭隘的人。能够真心对待的对象,光有一个就已经是极限了——但是,有一个家伙,明明没有这种权利,却一直,占着那唯一的位子。」
……啊。
「而我呢,看来对那个家伙——明明根本没有义务——却依然,不想让她哭泣。」
他的一番话语渗进心中,让我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所以啊,要我怎么道歉都行。对不起。我并不是因为你自身的原因,而是出于别人的缘故拒绝了你,我感到非常抱歉。你没有任何过错,这是我的问题——这就是,我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对不起。
昨夜的他在我耳边留下的话语,和现在的场景重合起来。
「对不起,东头。——我不能让你当我的女朋友。」
我的脑海里,回荡着昨天晓月同学所说的话。
——……所以说呢,要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有想交的女朋友的话——
——大概,那对他来说,一定是个即使没有任何价值,没有办法成为他的骄傲,也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想留在自己身边的——这样的一个存在吧。

「……啊……」
脚下失去了力量。
将后背转向墙壁,背靠着窗台,缓缓坐倒在地。
「……啊、啊……啊啊……!」
为什么啊,笨蛋。
明明可能就此获得幸福了。
明明和我这种人不同,这次一定可以顺利交往下去的。
我对你来说,明明已经,不过是义理的家人罢了。
为什么,你还要。
将一个,已经不再是你女朋友的人。
——留在你的身边啊。
「……啊~啊。」
身旁传来了晓月同学默然无语的声音。
「这不,无论怎么回答都会把人家弄哭的嘛。」
「我才、没、哭、呜、呜、呜呜呜……!!」
「真的,很喜欢呢。」
「早……就、,不再、喜……欢、了、——~~~……!!」
早就不再喜欢了。
即使不再喜欢了。
——但我,依然在他的身边。
啊啊,怎么办呐。
我……真的,真的好高兴。
「……太奇怪了啊,你们两个。」
晓月同学喃喃地说。
或许是我的错觉吧,听起来竟有些闹别扭的样子。
「太奇怪了啊。」



到头来,那一天的事件始末,从那时起就完全搞不明白了。
东头同学对水斗的回应做出了怎样的反应,而事件又是以何种形式收场的——我没能见证到最后。
根据晓月同学所说,在她安慰哭泣的我的时候,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了身影。
……实在不知道该对东头同学怎么道歉才好。
明明对她煽风点火的就是我自己,但我那时却确确实实地,对水斗甩了她而感到了高兴——那个男人因我的缘故甩掉了她,而我竟为此欢喜得泣不成声。
我这究竟是性格腐烂到了什么程度了啊。现在即使被东头同学痛揍一顿,怕也没有任何抱怨的资格。
实在是无颜去见她,即使到了第二天,我依然连通过LINE联系她的勇气都鼓不起来。在此期间也没有收到推送,看来东头同学那边也没有发来联络。
我回想起那次告白的前夜,内心空落落的自己。
……而她现在,一定也是这样的心境罢。虽然很想安慰安慰她,但我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权利呢……。
像这样心事重重地上完课,放学过后。
「我们,开场安慰会吧。」
正当我们走出教学楼后,晓月同学提出了建议。
「毕竟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呢。而且……对东头同学来说,伊理户同学明明是她唯一的朋友,但发展成那样的事态后,你看……对吧?」
听完她的话,我的心情变得愈发哀愁起来。
「……是,啊。恐怕,就连至今为止的关系,都维持不下去了吧……」
如果没有我们的煽动,东头同学本可以不失去水斗这个朋友的。
故作不知地装傻下去什么的,我实在是做不到。
「虽说或许没法成为他的替代啦,但是作为教唆她的人,我们也应该要做好事后处理不是吗?和她玩耍,安慰她,抚平她的伤口……然后啊,重新,和她交朋友吧。」
「嗯嗯……。但是,我究竟,要怎么对待她才好呢……」
明明她被甩的原因在我身上,我又该如何安慰她呢……。
晓月同学笑了。
「这个没问题!只要一起大骂伊理户同学甩人的方式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全面同意!」
「然后只要我们两个一起让东头同学大骂一通就行了!」
「……全面同意。」
只能乖乖照单全收了。东头同学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被害者罢了。她完全是不负责任地煽风点火的我们,和那个完全不懂得挑好话说的那个混账男人的被害者罢了。那个男人,甩人都不会找个更柔和点的甩法吗。
「那,我打电话喽。做好觉悟了?」
「……嗯。没问题。」
晓月同学操作着手机。
我重复着深呼吸,尽可能地抬起了头。光是低着头的话,心情只会越来越低沉。这种时候即使逞强也必须要把头抬起来才行——
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总觉得,我的双眼捕捉到了不可能见到的光景。
教学楼三楼的,最靠边的地方。
图书室的窗口。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指向窗台那边。
「……晓,晓月同学……那个……」
「嗯?……嗯嗯?」
顺着我的手指看去,晓月同学的表情也冻结了。
理所当然的反应。
因为——
在图书室的窗台边上的身影。
那是紧挨着坐着的,
看起来很开心地在谈笑风生的。

——伊理户水斗,和东头伊佐奈的身影。

「……………………」
「……………………」
正当我们无言以对之时,透过窗台看到的东头同学取出手机,一路小跑地从窗台处消失了。
不一会儿,从晓月同学的手机里传来了声音。
『你好。喂——?』
「「给我过来一下。」」
『诶诶诶诶————!?』


「「为啥子哦。」」
安慰会摇身一变成为了审问会。
我们身处一直以来的碰头地点的家庭餐馆中,东头同学吸着饮料,满脸困惑的表情。
「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昨天那种事情过后你们今天马上就理所当然一样地和好了啊!?」
「你昨天是被甩了吧!?而且还是挺过分的那种失恋来着!?怎么回事?是我们没注意的关头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反转么!?」
「我是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挺过分的那种啦,但我确实是失恋了喔?」
「这样的话!」
「为什么!」
「呃呃……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发火呢……」
东头同学看上去有些困扰地皱着眉头。
怎么回事!?为什么必须要由我们来进行说明啊!?想要解释的反倒是我们才对啊!
「我们可是感到相当的自责啊!以为正是因为我们煽风点火,结果东头同学和伊理户同学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为什么啊?不如说是正好相反吧?」
「「蛤?」」
刚刚失恋的巨乳少女,仿佛正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常识一般地说道。
「被毫无余地地甩了之后,明白自己是完全没戏了,这不就可以堂堂正正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做朋友了吗?」
我们双双哑口无言。
难……难道说……她之所以没有把『或许现在的这层关系都会维持不下去』之类的话挂在嘴边,能够意外轻松地对接近水斗的方针表达出积极的态度,是因为……。
强烈的战栗感遍布我们全身。
坐在我们面前的那个天然少女,越看越像是不知来自哪个遥远的异世界的外星人一样。
「……我、我看不懂啊……。我完全看不懂最近的年轻人了啊,结女酱……!」
「没关系,冷静一下!我也完全看不懂!」
「非常抱歉劳你们费心了。虽说生平第一次的失恋确实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但正如你们所见,我现在挺好的。毕竟,昨天已经被水斗同学安慰了。」
「「怎么回事——!?」」
「他告诉我说『你冷静下来想想看吧。比起高中时期交到的恋人,高中时期交到的朋友长久维持下去的可能性不是要高得多吗?』,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思路已经完全跟不上啦!!」
「求求你不要继续破坏我们的常识了!!」
满脑子想着『我究竟有没有这样的资格呢……』的我究竟算是什么啊!?这孩子可是被天下第一没有资格的人给安慰了啊!!
已经完全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对话能够成立了。价值观的错层实在是太过厉害了。于是,我们决定去追问另一个当事人。
『……喂?』
「喂。我想问些关于你昨天甩掉的那个女孩子的事。」
『……不是,东头向我告白,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这种细节根本无所谓。」
『很有所谓好么。』
「……听说你本人安慰了因为失恋而受伤的东头同学,是真的么?」
『……这事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但你尽管放心吧。』
「放心什么啊!?」
『究竟怎样才会演变成了那个样子,我也不知道。』
我和晓月同学听到满是困惑的水斗的声音,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东头同学。而东头同学,则露出一副沉思的样子,看着和菜单放在一起的子供向大家来找茬。
看来,奇怪的果然并不是我们呢。
「……异世界人。」
「是异世界人呢。」
「诶?我怎么突然就被转生到异世界了呢?」
世上存在着在世界观和自己有着决定性不同的人。
我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然后,就在此时。
一直和水斗接通着的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伊理户…………?』
「咕!」
听到这好像哪里有些恐怖的声音,晓月同学露出了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
刚才的声音是……川波同学?既然不是水斗他自己,能想到的选项大概只剩下他了。
『刚才……我听到你被告白了什么的……到底,是被哪里的谁告白了啊?』
「嗯?这么说来我好像没和你说过东头的事——」
「哇——!!不行不行不行!!伊理户同学,你千万不能跟那家伙提起东头同学的事——!!」
『喂那个女人是谁啊!你居然跟伊理户同学以外的女人——』
「啊——真是的!明明至今为止都很顺利地瞒住他了!!」
晓月同学大惊失色地抄起手提包一把站起。
「对不起!我这就去搞定一下那个有点麻烦的变态!咱们回见!」
丢下饮料台的费用后,晓月同学丢下我们飞奔出家庭餐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我低声地说。
「……或许,无论是谁,对其他所有人来说,都是类似异世界人一样的存在吧……」
「哦哦?很深刻的话题呢。这是类似于即使被传送或是转生到异世界,与他人和世界的联系也不会产生根本上的变化之类的问题吗?」
世上不存在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也不存在两段完全相同的恋情。
初恋结束后,作为代替,将有某种东西会持续下去。
而对这某种东西,我却依然,没能弄清它的名字。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7-28 17:28 编辑

后记——幸福新年号

虽然已经过了有一段日子了,但日本的结婚信息杂志《Zexy》在CM里采用的广告词曾一度引发过不小的反响。
『在这个不结婚也能幸福的时代下,我想要和你结婚。』
在这本书的发售日期5月1日,继平成之后的下一个年号令和应该已经开始。在这被称为平成的三十年间,少子化现象更进一步,平均结婚年龄上升,为此,人们的价值观也产生了剧变。正如《Zexy》所说,结婚已经再也不是人生的必须事件,即使没有恋人,也不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没有恋人的话可以和朋友共同度过,没有朋友也可以一个人玩游戏或者读书。这一切都是等价的,部分贵贱的——就这样,幸福的所在也变得多种多样了起来。
既然如此,恋爱喜剧的女主角只是个普通的朋友又有何不可呢?
就是这样,本卷是完全无敌系女主角东头伊佐奈的登场卷。
所谓完全无敌系,指的正是即使在恋爱方面败北,对她也并不意味着什么的意思。对她来说,所谓失恋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呢。毕竟对她而言的幸福,并非是相恋,结婚,成为新娘并受到子女的恩惠,而是能够拥有能够和她畅谈轻小说的感想的对象。
在这无一例外地怀有恋爱的摧残留下的痕迹的人格之中,东头伊佐奈毫无疑问是异世界人一般的存在吧。就像那些传送或转生流的主人公们会通过不同的常识与知识为异世界带来莫大的影响那样,她的存在一定也会给周遭的人们带来影响吧。
当今世界,恋人已经再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关系。既然如此,怎样的存在才是自己最大的幸福呢?所谓幸福的多样化,自然也意味着人际关系的多样化了——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坦白说我已经没有web版的存货了。
担当编辑老师,插画师たかやKi老师,以及为这本书的出版贡献出了一臂之力的人们,还有各位读者,请容我借此机会表达我最诚挚的感激之情。多亏了你们,第一卷才得以重版。这毫无疑问都是大家的功劳。
以上就是纸城境介所著《继母的拖油瓶是我的前女友2 哪怕不再是恋人》。我们第三卷见。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7-28 17:34 编辑

备用占坑啦啦啦 zsbd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5-24 22:22 编辑

备用占坑 zsbd



dmzj那边我记得时企鹅大佬自己更的,这边我是等他二校完把稿子给我后,我再更新。


更新了 自顶一下


更新自顶 结女我就抱走了prprprprpr


更完自顶
我实在不想吐槽这个缩水的欧派...从G蹦到A啊




暂时还没有,我这边更新的是企鹅大佬二校之后的版本。现在第六章他刚翻完,正在交给校对处理。


本帖最后由 xiaoyujie 于 2019-7-28 17:42 编辑

已更完,自顶一下
“当今世界,恋人已经再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关系。既然如此,怎样的存在才是自己最大的幸福呢?所谓幸福的多样化,自然也意味着人际关系的多样化了——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坦白说我已经没有web版的存货了。
原来你自己知道啊www






这本结束了 还有第三卷和之后的。



不介意~做完回复我一下就好了 我会帮你标出来。



多谢!我帮你po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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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soliel 騎士
想看Line信息的可以下epub版看一下,那上面是完整的

2 年前 0 回復

  • 纯爱万岁♂ 平民 : 咋找啊大佬

    1 年前 回復

  • 纯爱万岁♂ 平民 : 怎么下

    1 年前 回復

Linne 騎士
手机信息完全没有啊

2 年前 0 回復

movincream 騎士
手机信息全都没显示 只能靠菜了😂

2 年前 4 回復

三千塵染 平民
有关于line的内容吗,总感觉内容有点缺失www

2 年前 4 回復

  • 空见 平民 : 同求

    2 年前 回復

Alastlor 勳爵
哇《记忆碎片》,诺兰诶

2 年前 0 回復

空白丿永不败北 騎士
东头居然败了啊!!!!!我喜欢东头!!!不过东头这种轻小说美少女,现实中应该是不存在的吧,唉

2 年前 8 回復

仙味狐 騎士
辛苦了,感谢大佬

3 年前 0 回復

xiboxi 平民
工作辛苦了!

4 年前 0 回復

五湖废人 騎士
怎么说呢,我觉得第一卷还是挺好看的,后面是不是因为套路差不多的原因,看起来感觉不是很来劲了

4 年前 3 回復

  • 林宝 勳爵 : 看到那个圣诞回忆的时候直接给我整泪奔了 第二卷感觉也像你所说的没有那么好看

    2 年前 回復

ss310507 勳爵
哦嚯嚯,感谢翻译

4 年前 0 回復

闪耀之Akaciki 勳爵
一个时常被人骗进来杀的狗表示习惯了

4 年前 2 回復

捂脸 王爵
刚出场就坠机离场

4 年前 0 回復

Acekiller 王爵
這卷有新角色呀
但男女主真的情比金堅
期待繼繽放閃

4 年前 2 回復

Aikely 侯爵
我怎么觉得女角色的脸都一样( ̄▽ ̄)~*

4 年前 0 回復

つゆなが 公爵
' xiaoyujie 发表于 2020-2-15 20:01 不介意~做完回复我一下就好了 我会帮你标出来。 '


谢谢,没想到这么久了还会有回复
其实当时问的时候就已经做完了w
我刚刚发布了epub版
https://www.lightnovel.cn/thread-1017338-1-1.html

4 年前 0 回復

qz1424 騎士
感谢,但是剧情是有删了吧

4 年前 0 回復

つゆなが 公爵
' xiaoyujie 发表于 2019-7-28 17:35 已更完,自顶一下 “当今世界,恋人已经再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关系。既然如此,怎样的存在才是自己最大的 ... '


请问介意制作epub发布吗?

4 年前 0 回復

禁诺夜 子爵
感谢楼主分享

4 年前 0 回復

青青蛇儿口 伯爵
还没看,码一下,感谢大佬

4 年前 0 回復

tt18tt 子爵
看下第二卷。

4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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