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刺少女3 ~诅咒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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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扫图|198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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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突然被诅咒之剑所串刺的佐佐岡支惠却依然平安地存活了下来。被称为串刺少女的她,眼前出现一名能够解除串刺诅咒的少女——遥。但解除诅咒,也意味着必须牺牲遥所拥有的幸运……收录与童子守家三姐弟相遇前的短篇小故事,充满欢笑与泪水的人情义理故事,感动的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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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自西而来的点滴
诅咒的追迹
正义、恶、与另一种
流星与风暴
终章 受诅咒的传说
串刺少女小刺 番外篇
点击!芙露芙教会·受诅咒的修女事件
惊异!诅咒的金色熊猫·街头咬人事件
悲恋!诅咒的夜樱与魔性的白猫事件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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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介绍
佐佐冈支惠
人称「串刺少女小刺」。持有咒障支援资格的管家。
夏罗
小刺的随行监护官,猫咪造型的机形生化体。
童子守圣
被诅咒与祝福所纠缠的童子守家之继承人。
童子守崇
圣的弟弟,小名「崇」。个性温和。
童子守安尼洛
与圣、崇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小名尼洛。
新井久音
尼洛的随行监护官,蜘蛛女造型的机形生化体。
席尔法
童子守家的宠物,虽看起来身形庞大,却很胆小。
天花真名美
圣所属戏剧社的前辈,相当好管闲事。
芦原道生
圣的青梅竹马,现在成为了同学,两人间关系匪浅。
金鱼缸
不时想将圣吸进去的诅咒煤介物。
运动鞋
离不开祟的双脚,导致他无法一个人回家的诅咒媒介物。
基格纳斯
尼洛的诅咒媒介物。会化身成天鹅型机械魔物的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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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8-12-31 12:42 编辑 ]
自西而来的点滴
一
「吾等非神。」
豪雨之中,阻断小刺去路的怪异身影严正地说道。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以灰色阴雨天空为背景,只看见需抬头仰望的巨大黑影,浮现在定格住的小刺眼前。
「吾等乃命运之力。」
传入耳中的声音不知为何,并不只有一个。
就像是有装饰彩绘玻璃的教堂,虔诚的信徒蜂拥而至。齐声歌颂汤面还是面线什么的调调。或是于护摩坛献上祈祷的和尚们,如同油蝉般奏鸣的诵经声。小刺不禁联想到这些事物。
一句话,无数的声音。男、女、老、少,充满声音、声音、声音。
响彻着如同咒文般力量的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从耸立于她眼前的怪异家伙的喉间朗朗涌出,无视于豪雨声,朝小刺席卷而来。
「是的。吾为力量。」
如电流般的冲击。令小刺全身动弹不得。
「但,行使及决断,为制裁之业。正因为身负重责之业,非神亦无名如吾等,无法随心之所愿。」
他缓缓高举至头上的手中,握有一把剑。
全身长约一公尺。剑的外观就像是从哪个遗迹被挖掘出来似的。
遍布于双刀剑身的纹路,被深红色光芒的火焰所包覆。「制裁之业,其为托付予人类之子!」
以十分沉稳、而又带有些怜悯的语调宣告道,那身影随之移动。
一道苍白的闪电,斩裂了灰暗的天空。
那窜流而来的前端,与剑锋相互重叠,往小刺的胸口——
「唔喔喔喔喔喔!?」
小刺大叫着跳了起来。
「哇——!?」
「噗喔耶耶耶!?」
穿着睡衣的三岁孩童尖叫着跳开。从棉被里滚了出来,紧紧抓住一旁的天鹅造型马桶。
「唔喔……?是、是作梦?」
小刺轻声说着,拭了拭遍布脸上的汗水。
相拥于榻榻米上的三岁孩童和马桶生气地说道:
「吓我一大跳耶——!」
「噗嘎、噗嘎!」
「抱歉啦,小尼洛、基格纳斯。」
小刺朝两方笑了笑。望向枕边的时钟,时间正值半夜。
外头风雨交加,打在日前刚修复好的童子守家屋顶上,发出使人战栗的声响。
小刺和尼洛的寝室,是间八个榻榻米大小的和室,点着微亮的橙色光线。那是日光灯上所附,看起来有些廉价的小灯泡发出的光芒。怕黑的尼洛。总是会点着小夜灯睡觉。
在那橙色的光芒之上。有股鲜艳的红光,飘荡于小刺的眼前。
尼洛一脸担心地探出身子。盯着小刺的胸口瞧。
「在痛吗?」
「没什么啦,跟以前一样的气候病。因为风雨变得比较严重……」
小刺皱起脸笑了笑,轻轻将手按在自己正火红燃烧的胸口上。
小刺自己将代替睡衣的T恤修改成开了个前洞的设计。
剑柄突出于衣服前的缝隙。正如同刚才梦境中所看见的诅咒之剑,从小刺的胸口正中央串刺出背部。
那把剑之上,缓缓燃起赤红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火焰,但毫不炎热反而还带着些冰凉的触感。
「小刺,你从刚刚开始就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会痛的话别硬撑喔!」
三岁孩童神情认真地向她问道,小刺带着笑容回答:
「我只是作了个梦而已啦!」
「你作恶梦了吗?没想到小刺这么胆小耶!」
「小刺,你不要紧吧?」
从紧闭的和室门之外,传来男孩担心的呼唤声。
「唔喔,小崇?不好意思,连你房间都听得见啊?」
小刺连忙打开纸门,探头望向邻室的客厅。
乍看甚至像是名少女的小学高年级生——崇他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外。他身上所着的睡衣,与弟弟尼洛穿的是同一款式。是相当高级的上等货。
在崇的身边,是只下半身窝在像圣诞靴般长靴中的黑猫娃娃。闪闪发光的双眼直瞪着诅咒之剑,它开口说道:
「你想起什么了吗,小刺?」
「……该怎么说呢,我也记不清楚了。作梦嘛,马上就忘了啦。」
小刺皱着眉,露出了微笑。
「不过啊,夏罗。那可真是个怪梦呢,我只清楚地记得这点——」
「嗯……」
黑猫夏罗这么答道之后,沉下了眼光。陷入思考。
崇眨着惺忪的睡眼。戴上眼镜朝小刺问道:
「小刺。你在雨天时好像都特别不舒服呢?那把剑上的诅咒,跟下雨有什么样的关系吗……?」
「谁知道呢,这点连我也摸不着头绪。总而言之这把剑可说是来历不明。究竟是针对什么而来。根本没人知道……」
一边这么回答,小刺的脑海中一边浮现了朦胧不清的情景。
在梦中所看到的那件豪雨之中所发生的事。已显得有些模糊的光景,难道会是三年前的那个夏日,被诅咒之剑所串刺时的记忆吗……?
不过,所谓梦中的记忆,越是要追寻,就越是远离。
「我也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小刺,有件事我想先确认一下。」
随着有力且冷澈的声音响起,一名身着长睡衣的少女步入了客厅,看来似乎刚从一楼的寝室走下来。将手中的两件雨衣置于桌上,直视着小刺,少女说道:
「看光芒好像越来越亮了,感觉似乎比以前还严重?」
「唔喔?可、可能真的是这样吧……」
「以这样的状况,你还能继续以前那样的工作吗?」
「那还用说,你看——我这不是活力十足吗!」
小刺在棉被上摆出了各种英勇姿势。
「还是一样光有气势,只会虚张声势呢。话先说在前头,我已经受够你那莽撞的行为了。」
「喂,圣,也用不着这么说话吧……」
崇带着叹息声说道,转头望向少女——他的姊姊·圣。
「我只是想确认事实而已。」
圣穿上一件带来的雨衣继续说道:
「……你也看过气象预报了吧?这阵子将接连有几个台风来袭。小刺要是身体不适,我们也必须想些防台措施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话说回来,圣小姐。你要出门吗?」
「我去院子一下。崇,你过来帮我。」
圣将另一件雨衣递向她的弟弟。崇心照不宣似的点了点头。
「要去带席尔法进来吧?」
「气象说雨会一直下到早上,它又那么胆小。」
「我去放它进来!」
小刺马上接道。圣蹙着眉望向她。
「你真的不要紧吗?被雨淋到不是会更痛……」
「我没问题的啦!」
小刺连雨衣都没穿,便往庭院飞奔而去。
应该说,不巧这个家里,并没有能够包裹住串刺之剑的雨衣。
——菊级咒感者·佐佐冈支惠。
人称,串刺少女·小刺。
她专门接受派遣至深受诅咒之苦的家庭。担任咒障支援的管家。
小刺和黑猫搭档,夏罗为了照顾童子守家的孩子们。从这个夏天开始居住于他们家工作。
圣、崇、尼洛这三个孩子,被称为受诅咒的孩子们。三人都是各自受到无可抵御之诅咒的咒感者。
这个家庭忙碌的双亲们由于诸多原因,现在也因工作而不在家中。
小刺代替童子守家的大人,担任照顾这几位受诅咒的孩子们的工作。
九月已过了一大半。小刺来到这个家中,也度过两个月的时间了。
在这段期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件,其中也包括了一些重要的大事。
这么一提,小剌以前也曾像这样奔入风雨之中。那时,童子守家的宅邸遭到严重的破坏……
门口的灯光微微照亮现在已被修后的童子守家建筑。
四个并列的舍库——保管被寄放物品仓库的白色外墙,在黑暗之中散发出一中诡异的存在感。
大门的玄关外,搭盖了两座并排的小狗屋。一个是新盖的,大型的米克斯犬席尔法从那之中飞奔出来。
「汪呜汪呜汪呜!?」
瞬间还以为它是因为高兴的关系,但席尔法的尾巴却是朝内侧卷曲。他高声吠叫着,拼命扯着铁链,一副想远离小刺的模样。
小刺露出了苦笑,望着在雨中熊熊燃烧的火红光芒。
「这样啊,你也怕这把剑吗?……唔喔?」
被铁链五花大绑的金鱼缸,从另一个狗屋之中咕隆咕隆地滚了出来。金鱼缸之中满溢着深黑色的海水,它似乎毫不畏惧小刺身上那把剑,像要过来撒娇般地凑近她的脚边。
它就是圣的咒障物——也就是诅咒媒介物。
「你也觉得很寂寞吗……?」
小刺低声说道。她回过了头,对上微微开启玄开大门,从门缝间向外望的圣的目光。圣别扭地将脸别开,说道:
「……也让它进来吧。」
「没问题!」
小刺开始帮被诅咒的金鱼缸松开铁链。
崇走出大门,穿着雨衣经过她身旁。大声叫着席尔法。
就在这同一时刻……
在星空之下,如同要追赶台风的脚步般,有辆由九州向东行驶的夜行列车。
在列车的客房之一,一位少女坐在车铺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万家灯火飞驰而过,宛如流星般美丽。
以那繁星为背景,少女的脸庞浮现于窗户的玻璃之上。
看起来不像是小学生,但以国中生来看却又有些过于稚气。
她的头上戴着发箍,头发整洁且直顺,长至背部。
白皙的肌肤、额角微宽、浑圆的脸部轮廓。黑亮的眼瞳、略低的鼻子以及樱桃小嘴。
只要在头上装两个三角形的耳朵饰品,好像就能扮演成某长寿奇幻猫儿的角色,有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相貌。
她身旁没有同行者。
行李似乎也只有置于身旁的一个运动包包而已。
要说是能获准一个人单独旅行的年纪,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名少女身上拥有一种奇妙的气息。
最令人感到奇特的是她左手中所持的银色点滴架。
它正被使用中。
在点滴架顶端T字形挂钩的一侧。所剩无几的葡萄糖溶液输液袋,随着疾驶中列车的节奏摇摆。
输液管消失于少女肩上的披肩之中,看不出在那其中还有些什么样的玄机。
像拿着魔法杖或其他道具般。住院患者单手拿着使用中的点滴架,咔哒咔哒地推着走,这是在医院常见到的光景。
但这里是夜行列车的客房,而且少女的样子也丝毫不像是一名病患。
身着前开式罩衫。肩头上披着柔软轻盈的棉质披肩,下半身穿着便于活动的裤裙,脚上是拖鞋式的凉鞋。一身就算突然起身跑步也不足为奇的装扮,肌肤的色泽也相当红润。鼓鼓的肉嫩脸颊。透出健康的粉红色。
不过却不知她手中为何持着点滴架。
少女缓缓一瞥袋中所剩余的点滴输液,面无表情地取出身旁运动包中的替换输液袋,进行准备工作。其后,由旧袋子的尾端将输液管拔除。俐落地替换为T字挂钩另一端挂着的新输液袋。
输液节奏性地一滴滴向下落。
确认过点滴的频率后,少女再度将目光转向窗外的夜景。
「再等一下喔,我马上就过去。」
少女低声呢喃着,脸上浮现出精神十足的笑容。那是个与方才呆望着窗外,面无表情的她相比,充满着坚强意志的笑脸。
二
翌日。是台风过境之后的大晴天。
风仍然很强,未完全消失的云朵,快速地在蓝天上移动。
由于是非假日,圣和崇一同穿着学校制服上学去。他们两人分别是私立凯瑟西亚学院的国中部二年级、以及小学部四年级的学生。
而小刺、尼洛和席尔法也一起送他们出门。
「路上请慢走!」
咻!
小刺精神十足地弯腰鞠躬,身后的串刺之剑,发出一阵扫过风的声响。
在她身旁,尼洛也跟着做一样的动作。
「路上请慢走!咻!」
连剑的声音都跟着学进去了。
「汪呜汪呜!」
大型犬席尔法,则是立于新建的狗屋前奋力地摇着它的尾巴。
此时,从一旁的旧狗屋之中,受到诅咒的金鱼缸缓缓现身。
「嗷呜!?」
席尔法吓得夹着尾巴,迅速躲到小刺的身后。
小刺也立刻举起早已准备好的捕鱼网,捉住了金鱼缸。
「圣小姐,请放心,这家伙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圣满脸通红,头也不回地挺着胸膛往前疾行。
崇一边面向后方倒着走,一边朝小刺一行人高兴地挥手。
「我们走罗——之后的处理就交给你了——」「别这样!很丢脸……」
圣尖锐地低声说道。
崇露出了苦笑。「有什么关系,打个招呼而已。你不觉得被送出门很开心吗?」
「别把你自己的喜好加在我身上。看看你,好好向着前面走吧?」
「我知道啦。」
崇脚一踏,转身向前。此时,不合脚的低年级用鞋,瞬间轻轻地从他脚上脱落。
在那之下还穿有另一双尺寸刚好的运动鞋,所以倒还不成问题。
穿旧的鞋子像狗儿似的,蹦蹦跳跳追上了崇,飞回到他的脚上。
「我啊,总觉得这阵子,都快忘记这双鞋子是诅咒媒介物的事了呢。」
崇轻声说道,圣听了哼地一声冷笑道:
「你还是这么天真哪,明明还常踩到它跌倒的说。这可不是能随便说着玩的事耶!」
「这点我也知道……」
他的目光落向脚下,看着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一直陪伴着他的诅咒运动鞋。鞋后跟被踩得扁扁的。鞋尖也变得很宽。与其说是鞋子,不如说像个像奇妙幻想生物般的干货。
「……都变得这么破破烂烂的了,也真佩服它还能这样每天陪着我呢。」
「我就说你根本是会错意了。」
圣严肃地望着弟弟快速说道:
「它才不是在陪着你,是缠着你吧?崇,你可别忘了那双鞋上有迷路的诅咒。只要它这样咬着你两脚不放。你就没办法一个人回家。这样你也无所谓?」
「也不是无所谓……」
「既然是这样,那就必须有所行动啊。不过只是梅等级的诅咒而已嘛,身为名门童子守家的一员。应该没有理由无法克服这种程度的诅咒吧?」
「我知道了啦!」
崇止住了脚步,瞪着圣说道:
「我在不久之前。不是连重叠穿着两双鞋都做不到吗?我也确实有在进步了,不要摆起架子嫌东嫌西啦。」
圣的脸颊出现红晕,一边环视着周遭,一边小声说道:
「不要那么大声!」
两人前往通学搭乘的公车站牌的路上。四周也有一定数量的路人,其中有人一脸讶然地盯着他们两人看。
崇深呼吸,拿下眼镜重新戴上。叹了口气。然后对圣问道:
「你觉得很丢脸吗?」
「那当然哪,在大马路上吵架,也太难看了!」
「你自己有注意到吗?圣最在意的,其实是世人的眼光吧?」
「什…………你说这什么放肆的话!?」
「难道不是吗。我觉得能若无其事,还带着得意说自己什么名不名门的,比在大马路上吵架来得丢脸多了。你以为你是谁呀?」
「讲话放尊重点,崇,你这是在否定童子守家的使命吗!?」
圣带着险恶的表情说道。但,崇仍毫不退让。
「那是过去某人所背负的使命,并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道路。就像圣常说的,那只是他们编造的故事,就算你老话重提,我也完全不觉得引以自豪,更没有心去继承那种使命!」
「那就随便你,你就这样永远拖着小学二年级生的鞋子走路,一直迷路下去好了!」
「用不着你费心,你自己才是,就一直躲在金鱼缸里吧!」
「真没礼貌,我可是用自己的双脚走在路上!」
哼,崇冷笑了一声说道:
「那也不是靠你自己的力量吧?不是因为有小刺在的关系吗?」
「你说什……!?」
「要是没有小刺在的话,圣的金鱼缸也不可能会在狗屋里乖乖待着吧?所以。你才会去在意小刺的身体状况不是吗?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太狡猾了?」
「你可真敢这么说……!?」
圣铁青着脸,崇的声音也带着些微的颤抖。
「因为你这样不都是为了自己吗?不要把小刺当作便利的道具一样,而且……」
崇踌躇着。继续说道:
「我们,也不可能一直都在一起啊!」
「我、我知道呀!原本和小刺的契约,也是请她住在这里帮忙到暑假结束为止……」
「后来是圣跟她续约的吧?」
「你可别忘了,崇。你和尼洛也有试图挽留她吧?」
「不过,现在是圣最依赖她。」
「你是故意想惹我生气吗!?」
「先找架吵的人是圣你自己吧!」
「不管你了,我要跟你绝交!」
「这话是我要说的!」
两人同时把头一别,以赛跑般的脚步走向公车站牌。
三
终于到了午休时间。
私立凯瑟西亚学院并没有提供营养午餐。学生们在不同的场所享用便当。或于餐厅、小卖店中选择各人所喜好的食物。
圣在大晴天时,总是一边凝望着中央校舍中庭的喷水池,一边吃午餐,而地点也几乎相同。庄严的哥德式廊柱。阶梯延伸向中庭,她喜欢坐在最上面的一阶。
这天她也来到了最喜欢的这个地方。从这儿可以清楚地看见喷水池中央,正倾着大壶的女神像侧脸。与哥德式建筑显得不搭调的希腊裸女雕像。从这个角度看来,和母亲十分神似。
她正要打开便当袋,却忽然看见崇的身影。
崇坐在喷水池边,便当打开放在腿上,正开心地和身旁的朋友聊天。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
心情不知为何烦躁了起来,圣不禁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惊讶。
今天早上两人的斗嘴。就像一场激烈的攻防战……
——那也不是靠你自己的力量吧?
崇的话有如一把威力十足的利剑,贯穿过圣的胸口,她现在仍能感受到沉重的痛楚。
当她叹了口气,打开便当的同时,又被一个讨厌的家伙叫住了。
「你果然在这里,圣。」
「……午安,真名美学姊。」
国中部三年级,身为戏剧社社长的天花真名美,和平常一样露出了做作的笑容。状甚亲密地走近她身边,直盯着圣的腿上瞧。
「哎呀,好美味的样子。圣,你会自己做菜呀?」
「不……」
「啊,也是啦。你们家有佐佐冈小姐在嘛。」
「我至少也会做些饭团之类的……」
她正要认真地提出反驳,却未料令自己越来越丢脸,圣别过了脸去果不其然,真名美双眼闪闪发亮地问道:
「你现在每天早上也会拿饭团给芦原吗?」
「没有,我已经没有这样做了。」
她明明知道的,圣心里这么想,并感到一阵焦躁不堪。她与青梅竹马道生之间复杂的关系,也因为真名美一时兴起设计的各种谣言和陷阱,变得更加混乱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这样的自觉,不、就算她有所自觉,似乎不知何谓罪恶感的真名美,依然还是毫不客气地在圣的旁边坐下并说道:
「佐佐冈小姐的厨艺不知道怎么样?我可以尝尝看吗?」
「……请便。」
圣好像突然丧失了食欲一样,将便当盒递到真名美手中。
真名美喜出望外,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东戳西戳。而且夸张地大声嚷嚷。炒牛蒡丝如何如何,时而蛤饴煮又怎样怎样,说话的动作和表情,令人不禁怀疑附近是不是有台摄影机正对着她。
「啊啊,这咖哩口味的炸馄饨!酥酥脆脆又多汁。真是绝品美食,圣,你不吃吗?」
「……」
咖哩的香味的确引起了她的食欲,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叫对方把便当还来。
「你可以全部吃完的,天花学姊。」
「哎呀真不好意思,不过真的很好吃呢——可不可以请佐佐冈小姐也来住在我们家呢?」
「不可能。」
对于自己的回答之快。圣又再度感到惊讶。
真名美略有深意地微笑着,边倾着头向圣间道:
「你果然舍不得她离开呢——?」
「不、不是的……应该说,那个人也不是个普通的管家,她是专门协助咒感感者的。」
「这点就没问题了,只要能解开她身上的诅咒就行了吧?」
「咦……?」
真名美以闪亮且水汪汪的眼睛,凑近直盯着圣,并恍然以陶醉的语调呢喃道:
「我就是会忍不住想帮不畏困苦的人加油。尤其是像佐佐冈小姐有着那样可怜遭遇的人,我会希望她一定要过得很幸福呢。」
「等一下……天花学姊?你这次又打算做什么…………」
「这·是·秘·密。」
真名美带着灿烂的微笑站起身,小跳步地走下中庭,一路跑向了喷水池,她两手高举着便当,直喊着崇的名字。
「小崇——!我拿到这个了——」
圣看见崇惊讶地抬起头来了,瞬间与她目光交汇。
在那同时,崇突然低下了头,慌忙地翻着制服的口袋。
「……!」
圣站了起来,瞪着真名美和崇。
真名美又在计划着些什么了。而且,这次还打算连崇也一起卷进来。
看来真名美抱持着「善意」,似乎想对小刺身上的诅咒做些什么。
我应该阻止她才对。
心里虽这么想,但今天早上发生的争执,令她心存芥蒂。
「……随她爱怎么做吧,诅咒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解开的?」
圣轻声低语着,如同逃跑般地离开了现场。
「哎呀小崇,有你的电话呢!」
真名美不知为何眼中闪烁着光芒,跑到他身旁说道。
那令人无法招架的气势,令低头正要从制服口袋拿出手机来的崇抬起头来,因不详的预感而无法动弹。
「呃、呃嗯——……」
「比起我想的还快啊——是因为台风乱了行程吗?平常应该是会迟到才对,客人真难得呢。来,快点接吧,小崇。应该不会是什么可疑人物吧?」
「可、可疑人物是指……?」
看着圣离去的背影,崇变得更加不安。他战战兢兢地望向响个不停的手机的来电号码,顿时松了口气。
「……是家里打来的。」
「哎呀。」
真名美的表情显得有些失望。
「那,崇,待会儿见了。」
坐在崇旁边的女学生站起身来,朝真名美行礼之后便跑着离开了。
「哎呀哎呀,
「是这么回事呀,嗯——……」
见真名美眼中的神采又逐渐恢复,令崇感到一阵恐惧。
「不是的,我们是在商量学生会的事情,我好歹也是个学级委员!」「你也用不着害臊呀,小崇。学生会的活动,可真是浪漫哪——」
「……」
崇因不安而颤抖,他将手机凑到了耳边。
「啊。喂喂?是小崇吗?」
『小刺……』
电话那头的声音夹杂着叹息。「怎么啦,听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当吃完了吗?」
『吃到一半。』
站在客厅电话旁的小刺,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笑道:「原来是肚子饿了,待会儿可要好好吃完哪。话说回来,圣她还在吃饭吗?」『……不、不知道耶。刚才好像还在我附近的样子。』
「她不肯接手机。」
『圣在学校会关机呀,她在这种小地方都太守规矩了。怎么了吗?』
「真伤脑筋啊……嗯……哎,告诉小崇也行啦。其实是刚才阿浩叔来家里定期检查,发现保管东西的仓库,屋瓦好像有些地方坏掉了。」
「咦,是几号仓库?……一号?有漏雨吗?……那有必要确认仓库里的状况了,不行让一般人看到……」
真名美一脸兴致盎然的表情。把耳朵凑近手机。
崇虽然想逃,但吃剩的便当还搁在两腿上。他坐在喷水池边慢慢移动屁股,试图远离真名美,迅速地向小刺说道:
「总之,等回去再讨论吧。我也会转达给圣的。掰掰。」
他慌忙切掉电话,朝真名美询问道:
「天花学姊?圣去了哪里呢?」
「谁知道呢?她好像有什么烦恼的样子……喔呵呵呵……会发展出什么样的剧情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剧情?」
他低声重复道,心头袭上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此时,手中的手机又再度响起来电铃声。从画面上看来,是个没见过的号码。
看到那个来电号码,真名美兴致勃勃似的说道:
「打来了,来吧。小崇,命运的终章终于要开始了!」
「命运……是、是指什么。我完全听不……」
「放心吧。早退的申请,交给我就行了。」
「早、早退……!?谁啊?」
「那还用说,你跟圣,还有我啊。快点,接电话吧!」
「……」
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崇还是下定决心接了电话。
「喂?」
『午安。』
有些含糊不清的女孩子说话声,从手机那头传来。
『我现在到车站了,可以请您过来接我吗?』
「耶?车、车站?」
『麻烦请快一点过来。我昨晚几乎没有睡觉……』
「不,等一下。你是谁啊?」
『……』
「喂?喂,你听得到吗?」
崇斜眼观察真名美的表情,试着呼唤着对方。
真名美食欲旺盛地大口吃着便当,并竖起耳朵聆听情况。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不悦似的低声回道:
『听说您是佐佐冈支惠小姐的关系人,请问是真的吗?』
「关、关系人……!?」
『您没有听说过关于遥的事情吗?』
「遥、遥……小姐?听说?听谁说?」
「借我一下吧,小崇。」
「啊。」
还来不及回话,手机就被抢了过去,真名美笑容满面地说道:
「您好。我是天花,真是辛苦您远道而来了。我们会尽快去迎接您。咦?是,那绝对没问题。」
「什、什么东西绝对没问题……!?」
崇感到不寒而栗。
真名美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转向另一方。朝对方说道:
「正如前阵子与您联络时一样,她的情况相当危急,要帮助她全都取决于勇气与决心,以及您的气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其实是……」
像要说悄悄话般地压低了声音,真名美面带微笑,对着崇轻声耳语。
听到她所说的话后,崇陷入无言之中。
四
在那天下午的两点过后。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咚噗!
在童子守家玄关的旧狗屋前,随着不祥的物体滚动声,被诅咒的金鱼缸悠然现身。虽然它被铁链紧紧捆住,却也因此散发出一种异样的魄力。
「滚出来啦!?尽管放马过来——!」
「噗嘎!」
尼洛和基格纳斯,在一旁举着捕鱼网待机。
两者身后则是吓得浑身发抖的席尔法。
「交给你罗,小尼洛。要好好监视它,别让这家伙又给逃了!」
庭院里正忙着收衣服的小刺,努力抵抗着吹来的强风向他说道。
「没问题——!」
尼洛强而有力地回答道,接着忽然朝门口的方向一望。
刚好有邮差正要送信过来。
「有信耶——!基格纳斯,这里就交给你了!」
「噗喔,噗喔耶耶!?」
尼洛欣喜万分地往信箱跑了过去。被单独留在原地的诅咒马桶,一脸「怎么这样……」的表情呜噎着。「哎呀哎呀,你的主人可真是个花心鬼呢,基格纳斯。」
小刺苦笑道。马桶垂头丧气地发出凄凉的叫声。
「噗啊呜哇……」
「有了——!寄给我的信——!」尼洛两手各拿着一封信,跑往小刺的身旁。
航空邮件的绘图明信片,和一个画有奇异图案的信封。
「是妈妈跟千彩寄来的吧?」
「小刺,帮我念——」
「等我摺好衣服之后罗。其他的信呢…………」
童子守家的父亲·封太郎是一名作家。每日众多的邮件中,多数是赠阅的书籍以及各种文件。那些信件被丢在庭院里,被台风过后的强风吹得四处飞舞。
「要整理好呀——!?」
「没问题——!你们这些信,等我一下——!」
小刺十分慌张,尼洛则是很开心似的在庭院中追着信件团团转。
咕咚咕咚……咚碰!
诅咒金鱼缸乘机扯着铁链,开始激烈挣扎。
「噗嘎啊!?」
「嗽呜、嗽呜嗷呜!?」
基格纳斯惊慌失措,席尔法更是显得慌乱。
「到底在吵些什么啊……?」
夏罗走出了家门。它一脸想睡的神情。还闭着一只眼睛。
小刺两手抱着信件和衣服叫道:
「别杵在那儿偷懒,你也来帮忙啊!」
「这种小事还用不着我出马吧。平常不也是这样吗……嗯?」
说着——黑猫几乎要闭上的双眼,突然睁得老大。
小刺察觉到事情有异,顺着夏罗的视线往大门的方向看去。
一辆国产的高级休旅车与其招摇的外表相反,如小偷般灵巧无声地出现,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唔喔喔?」
「好棒的车喔,是跟封太郎的工作有关系的人来了吗?」
小刺和尼洛,都望着车出了神。
这时,后座的车门打开,出现身着凯瑟西亚学院制服的人物。
「是真名美——!崇也在耶——!」
「不只他们两人。」
夏罗敏锐地低声说道,然后瞥向小刺。
「你有感觉到些什么吗,小刺?」
「……嗯,夏罗。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你也注意到了啊?」
小刺回答着,全身涌起一股骚动不安的违和感。
原本感咒性较强的小刺,身处于高等级的诅咒之前,就会像武者的皮肤能够感知强敌的气息般。感受到压力……
「这跟诅咒不一样?有种更为不同的……我有过这种感觉,之前也曾经在某个地方……」
真名美和崇,在车辆旁站着,像在等待谁从车子上下来。
相对于露出兴奋期待的笑容的真名美,崇则是一脸踌躇的神情,不安似的交互望着小刺和车子。
「到底是谁坐在车上……?」
小刺两手满满抱着刚洗好的床单和刚送到的信件,凝望着车中,想看清来者何人。
此时——从车门开启的后座,一根T字形的银色金属棒突出于车外。T字横棒的尖端呈挂钩状。
「点、点滴架!?难道……!?」
「果然是这样。」
小刺不再出声,夏罗则咬着牙般呢喃道。
随着点滴架之后,出现了一位少女。她左手高高举起,将使用中的输液袋捧在上方。输液管的前端虽消失于被披肩遮掩住的胸口,但无疑是正在使用中。
「那是什么!?好厉害——!?」
尼洛眼睛睁得大大的,往少女走近了几步。
少女三两下就调整好点滴架的高度,望向了小刺。
「唔喔……!?」
「好久不见了,佐佐冈支惠小姐。很高兴看到你依然是不死之身。」
尽管有些口齿不清。少女仍有如面临决斗的武者般,充满气魄地说道。
小刺一言不发,啪嗒啪嗒地朝少女跑近数步。然后表情变得又哭又笑,轻声说道:
「……你也是,小遥。你看来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她叫小遥啊?小刺,她是你的朋友吗?」
尼洛感到不可思议似的问道。
小刺眼神闪烁。露出一副像是偷吃被抓到般的害臊与忸怩的表情。迅速回答:
「不是啦,小尼洛。小遥跟我是……像手足一样的关系……」
「手足!?她是小刺的妹妹吗!?」
尼洛惊讶地大叫,但马上一副好像知情达理的模样点了点头。
「那就是没有血缘关系了对吗?我对这种事可是很了解的喔!」
「那倒是……」
小刺脸上现出苦笑。持着点滴的少女小遥,面无表情地瞥了尼洛一眼后,开口说道:
「这位小少爷也是咒感者吗?」
「耶……?」
「你可真清楚,我叫作童子守安尼洛,是松级的咒感者,很厉害吧!」
小刺眨巴着眼睛,尼洛则挺起了胸脯。
遥直直望向小刺,用力地点了好几次头说道:
「你每天一定都很忙吧,佐佐冈小姐。不过请放心,你马上就能轻松许多了。小遥很快就会减轻你的负担。」
「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有件事想请问一下,远见遥小姐。」
夏罗敏锐地问道。
「您的家人没有与您一同来到这里吗?」
「是的,夏罗先生。小遥是一个人从长崎过来的。幸好一路上也很轻松。祝命者如果有所希望,许多事都能依自己的期望进行呢。」
「祝命者……?」
尼洛喃喃低语,望向遥握在手中的点滴架。遥露出了笑容。
「没错,这就是小遥的祝福媒介物,赋予不死之身的点滴。」
「不死之身!?好厉害——!」
「不过,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小遥是来舍弃这不会死去的生命的。」
「咦……?」
尼洛一时说不出话来。小刺呃恍然大悟,紧张地望着遥。
「等一下!小遥。你、该不会……」
「没错,佐佐冈小姐。小遥是为了将你从那个可怕的诅咒之中解救出来,特地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因为……」
遥双手紧紧握住点滴架,直视着小刺宣言道:
「我是你的分身啊!」
语毕。她像拿着把长枪似的举起点滴架。往小刺所在的方向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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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扫图|198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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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8-12-31 12:22 编辑 ]
诅咒的追迹
一
「呜喔喔喔……等、等等等等等等!?」
「不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遥全力冲刺,朝小刺突击。
小刺手上的衣服和邮件散落一地。她惊慌地想往后退,但被床单绊住了脚,一屁股跌坐在地。
「哇……等等、暂停……!」
「你就接受吧,我祝福语的力量!」
遥的点滴架一跃而起。朝着贯穿小刺胸口的那把诅咒之剑的剑柄——
劈、铿铿铿铿!
「呀!」
「唔喔!?」
一阵闪光扫过。
在诅咒与祝福媒介彼此撞击的瞬间,尖锐的金属声伴随着光芒与强风,朝小刺和遥席卷而来。
就宛如两个媒介物正相互排斥着对方。
往后方跳去的遥,以瞬间围绕着白色炫目光芒的点滴架充当手杖,站稳了脚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小刺。
「为什么……?佐佐冈小姐,我们不是彼此的分身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啦……」
小刺迅速站起身,摆出了警戒的架势,但仍无法隐藏内心的动摇。胸口的利剑发出深红色的光芒,无视于晴朗的午后阳光,鲜明地熊熊燃烧着。
遥直瞪着夏罗说道:
「分身是诅咒的双子。两者的精气压,应该拥有完全相反的特性吧?」
「你说的没错。」
黑猫沉稳地点了点头。遥则继续迅速说道:
「同为分身的两人,只要彼此的媒介物互相撞击,精气压的异常偏差就会抵销,使诅咒消失。是这样没错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佐佐冈小姐的剑,还串刺在她身上呢……」
「嗯……这的确是相当有趣的特例。」
夏罗大大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不是佩服的时候吧……」
「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小遥是为了佐佐冈小姐。才抱着决心来到这里的!」
小刺和遥各自发出了不同的叫声。
不过,夏罗随即悠悠回答道:
「这点能够想到几种可能性……对了,例如像那把封印的剑鞘。」
「耶!?啊、这个……」
小刺转头望向了自己的背部。
剑从柄头至剑锋,全长约一公尺。大部分的剑身。长长突出于她的背后。暴露在外十分危险,因此以塑胶制的剑鞘覆于其上。
看起来是把十分不起眼的剑鞘,但它可是精技制品——运用最先进精气加工技术所制成的封印道具。它注入了祝福的能量,以抑制诅咒的力量。虽然这方面的效果,小刺平时并未实际体验……
「你是说这道具还是有用的?」
遥再度执起点滴架,瞪向了小刺。
「这样的话就只要将封印的剑鞘拔起来就行了吧!」
「唔喔!?不要啊、小遥,等一……」
小刺身子朝向后方,小跑步着逃了开去。
遥手拿点滴架朝小刺追去,试图绕到她的身后,她大叫着:
「天花小姐,小崇,请帮助我,这是为了帮助佐佐冈小姐啊!」
「我知道了!」
真名美立刻回答,十分热心地冲进庭院里。
但崇却是困惑似的呆立在原地。
有如篮球选手般,正张开两手牵制小刺的真名美,对着崇尖声叫道:
「你怎么了,小崇!这都是为了佐佐冈小姐好啊!」
「不,呃——……这、这样真的好吗——!?」
「一点都不好,这还用得着我说吗!?」
「果然……」
听到小刺的回答,崇深深叹了口气。
忽然,遥露出严肃的神情,对崇说道:
「你不愿意帮我吗?要是佐佐冈小姐身上的诅咒解开了,你会很伤脑筋吗?」
「我、我可没这么说……」
「果然跟天花小姐告诉我的一样,你们童子守家的人,非常地依赖佐佐冈小姐,压榨和利用她强大的诅咒力量,只顾着自己享乐!」
「哪、哪有这种事……」
崇如同受到一记重击般脸色发白,望向真名美,后者只将目光别开。
「哎呀,我有说得那么严重吗?」
「真名美小姐,小遥也是,说话也该分点轻重吧!」
小刺停下了脚步。瞪着遥说道:
「我是不知道对他们来说,那是算依赖还是损失啦,不过你没有必要多管闲事,我菊级咒感者·佐佐冈支惠,被轻易穿刺过心脏,又拾起了一度失去的灵魂和生命,能帮上大家的忙,是我再大也不过的希望,胸前这把不得大意的诅咒之刀,我一不小心碰到就会划伤手,割伤了看到血又会难过得哭出来。但是光哭也改变不了什么,伤口涂上口水过个几天就会好了。受伤、愈合又再受伤。最后在这掉下的眼泪和流过的血,都将不会是白费的人世间。它会化为表示因果的珠帘,碰触让它发出声音,或出于本身的声响,心灵的声音吭当作响,互相鸣击、渴求,俗话说一只碗敲不响啊。喔喔——?小遥,这就是这无常的人世之中,所谓的宿命啊!」
「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呀?」
小刺听了差点跌倒,此时真名美拍着手,眼眶湿润地说道:
「BRAVP——!真是太了不起了,佐佐冈小姐。你就算牺牲自我,也要为世界、为人群尽一己之力!不过。你不需要再勉强自己了,你说是不是呢,远见小姐?」
「就……就是说呀,小遥会帮你解除诅咒的!」
遥脸颊涌现红潮,如此宣言道。
尼洛瞄了一眼他刚收到的宝贝信件,接着望向了小刺和遥。
「小刺和小遥,你们之前也曾经见过面吧?」
「是的,安尼洛。虽然那时候我们就此分别……但现在既然得知佐佐冈小姐的遭遇,我就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遥以热切的眼光望着小刺说道。
小刺像要避开遥那样的视线般,将脸别了开来,瞪着真名美说:
「你这次又有什么企图了?」
「哎呀,这话可真是失礼呢。说企图也太难听了吧。的确,调查远见遥小姐的个人情报,并与她取得联络。是我个人的意思。」
「你少多管闲事了!」
「我说佐佐冈小姐。我可是为了你好,才做了这么多调查的哟?而这都是因为听说你的老家,是从前生产支惠印的守护贴纸而闻名的佐佐冈印刷。发现时我可真是吓了一大跳呢——」
「那、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是啊,我明白的。佐佐冈小姐。对你而言那是不堪回首的旧伤口,是不愿想起的回忆……但是,如果无法跨越那层阻碍,你就看不到未来了呀!」
「她在说什么啊?」
尼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夏罗问道。黑猫只是苦笑。
「要是用圣小姐的说法来说的话,应该就叫作她在『自己编故事』吧?」
「那把剑,佐佐冈小姐,它将你束缚于悲惨的境遇之中!」
真名美强而有力且充满自信地指着小刺说道。另一只手却悄悄地、但也紧紧地握住预防诅咒的防御护符。
「现在正是将你从诅咒之中解放的大好时机,这全是出自于我的慈悲、善心、以及无偿而纯粹的行为啊。喔呵呵呵呵……」
真名美陶醉着仰望天空,自顾自地一个人发出恐怖的笑声。
遥也焦急地一边逐渐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边对着小刺说道。
「佐佐冈小姐。你应该能够更早从诅咒中解放出来的才对。但却以这副模样一直在努力……小遥真的无法忍受这一点!」
「所以,我都说那叫多管闲事了!」
小刺惨叫似的提高了音量。
「我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只要能帮上别人的忙,我就很满足了!」
「哎……多么地坚强呀……」
真名美又是泪眼汪汪。遥的脸色则慢慢转为苍白,表情相当严肃。
「为什么呢?你是说就算继续被诅咒也无所谓吗!?」
尼洛像突然想到些什么似的说道:
「才不会无所谓呢!小刺每次在下雨天的时候,不是都很痛吗!」
「小尼洛,你也就别插嘴了……」
小刺一脸慌张地说道。尼洛听了不满地鼓起小脸。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
「唔喔喔……!?」
小刺显得有些退缩,眼睛瞄往基格纳斯所在的方向。
被诅咒的马桶伫在金鱼缸旁,与席尔法一同观察着它的行动,目前似乎没有胡闹的打算。
遥如同打算说给自己听似的。低声细语道:
「是啊。人是拥有自我和意志的生物,这都是为了自立。不只是安尼洛,谁都不会想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不依赖任何人,自己的事由自己来决定。这才是身为人所应该拥有的姿态吧。」
瞥向缭绕着光芒的祝福点滴架一眼,遥瞬间紧紧地抿起了嘴唇。而后望着小刺叫道:
「佐佐冈小姐,你就算不被那样的诅咒所束缚,也能够生存下去。你可以选择自由啊!」
「…………」
小刺无言以对,只能望着突刺至眼前的点滴架,与在那前端摇晃着的输液袋。
「不过……」
崇战战兢兢地看着遥的脸开口说道。
二
「不过,这么做的话遥会怎么样呢?」
从下了真名美家的高级休旅车之后,就这样没有移动过半步的崇,始终站在原地。
面前就是童子守家的大门,从那儿可以清楚看见庭院内的景象。
小刺的脸、和遥的脸,都完全掌握于他的视野之中。但仍有些遥远,算不上适合谈论敏感话题的距离。
崇为了将话语清楚地传达给对方,提高嗓门大声说道:
「接触到同是分身的对方,虽然能让诅咒消失,但是连祝福也会跟着消失吧?」
「小遥无所谓的。」
遥毅然决然地说。
小刺的脸有些扭曲,但立刻又转为有些压抑的表情向遥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的,佐佐冈小姐。并没有任何的改变。我每天过的,是再普通也不过、平凡至极的生活……是啊,最不合常理的,应该是我本身。」
「遥!」
传来箭或盾都无法阻挡的叫声,遥只是微微倾着头,望向崇的方向。
「那么,你的祝福媒介……点滴赋予不死之身的效果,果然…………」
「是的,小崇。小遥是依赖着它而生存的,多亏了这诅咒的力量。」
「既然这样的话,要是小刺的……诅咒解开了……」
「我刚才应该也说过了吧?」
遥轻松地笑了笑,将视线从崇身上转移至天空。
「小遥是来舍弃这不会死去的生命的。解除佐佐冈小姐身上的诅咒、拔去那把可怕的剑、同时也拔掉这点滴管。」
「如果那样做,会变得怎么样呢?」
「只是回到我原本的姿态而已。」
轻声呢喃,遥直直地望向了小刺。
「你知道吗,佐佐冈小姐?待在床上的生活,其实意外地轻松呢?因为通往未来的,就只有那一条路而已。」
小刺像要挤出声音似的低声回答:
「我决不允许事情变成那样,我也办不到!」
遥只是笑容满面,干脆地答道:
「就算你办不到,遥一样也会动手的。协助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天花小姐!」
「我会帮助你的!」
「开什么玩笑!?」
遥和真名美两人卯起劲,追着逃跑的小刺团团转。
「夏罗,你不去阻止她们吗……」
伫足在路中央慌了手脚的崇,对着夏罗说道。
黑猫好整以暇地趴在玄关前。几乎一动也不动。它闭起一只眼睛,伸展开的胡须小幅度震动着。看不出来它究竟有没有听到崇说的话。
尼洛好奇地用指尖戳戳夏罗的胡须。
「你在睡觉啊?」
「嗯?不要吵我啦……」
崇向正对尼洛抱怨的黑猫叫道:
「夏罗!两名分身之间的接触,是不可以擅自行动的吧?应该需要监护人的同意,或是很多其他的规定吧。放着她们不管没关系吗……」
「哎。我都说别吵我了!」
「哇!?」
尼洛被突然睁大眼睛的夏罗给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闪。
黑猫直盯着摆出防御姿态的崇说道:
「我也有我的任务。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自己想想办法吧!」
「耶耶……!?可是,这不是夏罗的工作吗……」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忙的!」
「……」
崇一声不吭,咬着唇别过了脸去,目光转向了小刺。
在庭院中四处逃窜的小刺。留意着不将背对向身后追来的两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她们之间始终无法拉开距离,最后甚至被逼到了庭院的角落。
望着她的身影,崇的心中涌现了几个不同的声音。
——不要把小刺当作便利的道具一样!
——我们也不可能一直都在一起啊!
这些严厉的词句,正是崇自己曾经对圣说过的话。
但是现在,崇对于即将失去小刺一事,竟也感到如此地害怕。
「……」
崇咬紧牙根,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脚上。
他穿着凯瑟西亚学院的制式用鞋。
另一双被诅咒的运动鞋,正紧咬于他的脚尖上,从小学二年级起就纠缠他至今,扁扁的、破破烂烂的、看起来简直跟野狗一样的鞋子。
因为这双鞋,崇连朝向眼前的家门跨出一步,都会感到迟疑。
遥的说话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人是拥有自我和意志的生物,这都是为了自立。
——不依赖任何人,自己的事由自己来决定。
这些话都和崇本身所演出的舞台剧台词不谋而合。
——走到世界的尽头。到世界的每个角落,走遍天涯海角!
那天晚上即兴说出的这些台词。确实包含着他本身所拥有的决心。
「我哪里也都能去。去我想去的地方。甚至是走遍天涯海角。」
崇自言自语般地低语道。接着将脸抬了起来。
大门就在面前。门的另一方就是童子守家的宅邸。并排着四座保管东西的仓库,和两座小狗屋,都清楚地映入他的眼帘。
「走了,我要到那里!」
崇一股作气,跨出大大的一步。
就在那当下——
咻噜!
「哇!」
原本要踏出去的脚,被一股奇妙的弹力给挡了回来,就这样飘浮在空中。
同时,还踩在地上的另一只脚,擅自一圈圈地疾速回转了起来。
受诅咒的运动鞋。发挥了诅咒的力量。
崇就像在冰上表演花式溜冰一样,当场不停地旋转。
「哇!哇!哇哇哇哇……!?」
为什么……难道是我的决心还不够吗……
惊慌失措地处于快速回转的视野正中心,崇感到绝望了。
「唔喔,小崇!?」
听见那声音的瞬间,崇无法克制地大叫出声。
「小刺……啊、啊……啊啊——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啊啊——!?」
停下来了。
他背对家门,正面对着车,车的后方是马路。护栏的另一端与人行道旁成了对列,河堤边沿路种植着柳树。
高高地踢着脚步向前走的崇。突然往前方直直突进。
「哇哇哇哇……!」
三两下就踩过国产高级休旅车的引擎盖。迅速地向前冲。
他听到背后传来小刺呼唤他的声音。
「小崇,你要去哪呀!?」
「你问我我也……啊、啊哇,等等,那边不行啊——!?」
童子守家建于河川旁的河堤之上,也就是说,他能够到达的地方只有一个。
「哇啊啊啊啊——!?」
崇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蓝色天空。
在空中又翻了个身,最后换成了端神川的河面景致。
要掉下去了!
三
「小崇!」
小刺大叫著跑了出去。
小刺大叫着跑了出去。
她莽莽撞撞地打算切过阻挡她去路的遥和真名美两人正中间。
「让开让开!」
「呀!?」
真名美迅速地跳开,双手小心地握住了她的防御护符。
「会痛的话就对不起啦!」
遥将点滴架当作防身用的铁叉般,向前举起。
「喔喔!?」
小刺见状,打算直接跳过去。
但,脚却不小心缠到了输液管。
「喔哇!」
「啊……!」
往前方趴倒的小刺身后,传来遥的叫声。
在这同时,输液洒落在小刺的脚上。
「唔喔…………」
小刺变成匍匐在地的姿势,于是马上抬起了头。
她望向一把攫住柳树垂下的枝条,总算是能踩到河堤边缘的崇。他的两脚看起来仍擅自动来动去,胡乱在空中踢着。但他的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小刺的方向。
「小、小刺——!?后面、后面哪——!」
「呶喔!?」
她回头向后望,看到地面上扭动着的长形物体。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闪闪发光。
是输液管。它的两端已脱离了整个点滴的装置。
掉落在一旁,装有葡萄糖溶液的输液袋,看起来就像只被海浪打上岸的水母。
有些濡湿的地面上。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甜气味。
而在那方,遥正当场僵立在原地。
她的神情呆然,左手像拿着拐杖般,倚着已失去光芒,变回原本的银色的点滴架。右手伸进了披肩当中,摸着刚才与输液管相系的位置附近。似乎正好位于左锁骨的周围。
「小遥!」
小刺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正想冲到她身边。
「哇哇哇!」
听到惨叫声。小刺又立刻回过了头。
崇正抓住柳树的枝条,挥动着双脚在空中画圈圈。要是一放手,不知道会朝向河里或是大马路上猛冲。
小刺一时呆立在原地。
要选择哪一边?遥、还是崇?这瞬间令人难以抉择。
此时。崇以毅然地大声叫道:
「小刺!遥那边就——!」
交给你了——可能是想这么说吧。但话还没说完,崇就放开了柳树枝,迅速地在马路上往前直行。
「小崇!?」
「没关系的——!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没过多久。崇的叫声便渐行渐远。
「硬要逞英雄……真教人拿他没辄!」
小刺苦笑着,将目光转移到遥的身上。
她正蹲在地上将输液管重新系好。深黑色的眼瞳像是要击退小刺的视线般。带着坚毅的光芒回望着她。她将输液管的一端固定在锁骨附近之后,将另一端接续于输液袋上,但遥几乎完全不需看着自己的手边。凭着触感快速且无误地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这样的日子都已经过了三年了,会习惯这些动作也是理所当然。」
她快速地轻声呢喃道,小刺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遥的脸上也浮现略显疲态的笑容,怱地将视线转开,悠悠说道:
「连头发也留长了。」
「是啊。比去年看到的时候还长了许多呢,这模样很适合你!」
遥有些讶异地望着小刺。黑色眼瞳中充满着犹豫。
小刺不知该如何回应那样的眼神。逃避般地转过身子,跑向一旁的空地,牵出了自己的脚踏车。
「你要去追他吗,小刺!」
「小尼洛!监视金鱼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她全速冲过庭院,骑出了大门口。
她下了坡道,往街道的方向骑去,小小的背影逐渐远离。
「小崇——!」
小刺知道后方有辆车追了过来,甚至毫无回头确认的必要就知道,那当然是真名美的国产高级休旅车。车子迅速地开到小刺的身旁,两车并驾齐驱,这时后方的窗户打了开来,由车内传来真名美的声音:
「太了不起了,佐佐冈小姐!在这最后的最后,依然尽忠职守,为了雇主全力奔走!真是派遣管家的楷模啊——」
「少在那乱讲话了,要真是最后的话。小崇还犯得着迷路吗?我身上的诅咒我自己最清楚,要是真这么轻易被解开,也很令人伤脑筋哪。不好意思,真名美小姐,拜托你以后也别再多管闲事了。快带着小遥,早点回去吧。」
「这个提议,你要不要直接跟远见小姐说说看?不过不巧得很,她现在并不在车里喔。」
「耶……?」
确实如此,在车内并没有看到遥的身影。
「你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怎么会呢。她也一起跟来啦。」
「咦咦……!?」
小刺回头一望。这下串刺之剑由于迎风的压力。一时变得难以控制。空气形成的屏障左右着脚踏车笼头,开始蛇行的她,也同时发现了背后的那个身影。
是遥。
正奔驰着。
她两手持着点滴架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极了大名出游时,在前方高举着大旗的家臣。喝、喝、喝、喝,充满安定感与节奏的跑法。不吵也不闹地追赶而至。遥以自己的脚力,逐渐缩短与小刺的脚踏车之间的距离。
「呜喔喔喔!?这、这家伙怎么回事……」
真名美开心似的翻阅着一本疑似调查记录的记事本,边说道:
「根据我的调查,远见遥小姐在去年与今年,连续两届以受邀选手的身份参加市民马拉松比赛。都获得了很高的名次喔。奇迹的点滴跑者这个名号,也算是小有名声,甚至被成为时传说中的勇者呢。」
「我第一次听到……这可真是了不起呢!」
小刺打从心底发出钦佩的感叹。
那声音应也传到了遥的耳中,但少女脸上的表情依旧充满着阴霾。她带着扑克脸,脚步丝毫不懈地紧追而来,视线直盯着小刺身上的那把剑。
真名美试探般地问道:
「以我的调查看来,佐佐冈小姐。听说你跟远见小姐相遇,正好是去年的这个时期。那时。远见小姐应该已经拥有『点滴跑者』这个名号了。她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那孩子,倒是什么也没说呢。」
「这样的话,那时候你们都聊些什么呢?」
「聊些什么……?也没什么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真名美一副快从车窗探出身来的模样,眼中闪闪发光,向小刺询问道:
「分身之间的会面,一定都伴随着不凡的纠葛,和充满感动的戏剧性,再怎么说,一方受到了诅咒,但另一方却是被祝福的。而且这种现象。可说是……一连串事件的开端呢!」
正如真名美所言。
精气压的异常偏差——也就是在诅咒或祝福发生的同时,会引起称为咒震波的现象。咒震波将影响周围的精力场,连带生成新的咒感者或祝命者。
分身们处在这样的现象当中,也将产生一件相当重要的事实。
被称为「诅咒的双子」的分身,依咒感者或祝命者任何一方的出现,会发生连锁的效应,两者的精气压将呈现完全相反的数值,如果相互碰触,则有可能抵销彼此异常的精气压。
虽说分身之间背负着如此重要的相互关系,但对成为分身的咒感者及祝命者而言。却是完全的偶然。素昧平生的外人,在某天可能突然就被左右彼此一生的命运之绳捆绑在一起。
简单说就是事故。不知身在何处的某人,因众多理由背负了诅咒或祝福之后所产生的效应,甚或就如同真名美所说的,是一连串事件的开端。分身就是这样的存在。
真是毫无道理,甚至可说是不合逻辑。
但这却是在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事。
「佐佐冈小姐,你跟远见小姐之间,究竟都谈了些什么……我十分感兴趣呢,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真名美兴致勃勃地以眼光暗示着。
小刺别开那样的视线,将脸转回正前方,奋力踩着脚踏车踏板。
不过再怎么用力踩,自然摆脱不了一旁的车辆。
休旅车寂静无声地又滑到了小刺的身旁。坐在后座、连滴汗也没流,两手紧握着昂贵防御护符的真名美,以悄悄话般的口吻低声向她说道:
「难道,两位是聊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你这大小姐的兴趣可真是邪恶……」
「佐佐冈小姐,在前一次的会面之中。是你对远见小姐的家人提出咒障状态平准化的预测吧?也就是说,是你自己向对方说明,打算就这样背负着诅咒过生活。我说的没错吧?」
「那又怎么样!?」
与提高声量的小刺成反比,真名美小小声地继续问道:
「对了,远见小姐的双亲。好像都是医生的样子?」
「咦?啊啊,听说是这样没错……」
「而且。」
说着,真名美意味深长地往上盯着她瞧
「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没想到佐佐冈印刷,遇上了这么令人同情的遭遇……」
「什、什么!?」
「好像是因为欠下一大笔的债务,导致破产的?」
「这倒也没说错啦……」
「听说佐佐冈小姐的父亲。一个人到了东北地方的护符工厂工作?」
「为什么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母亲边照顾着佐佐冈小姐的弟妹,边从事兼职的工作吧。这真是太了不起了——」
「……」
「……佐佐冈小姐?」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真名美笑着轻声说道:
「你一定很需要钱吧?」
小刺的脑中,因愤怒而变得一片空白。
「你在说什么鬼话……」在她大叫的同时,串刺之剑发出一阵沉重的刺痛感,令小刺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哎呀,好可怕!」
真名美将防御护符按在额头上,躲进了车内。但她的视线从未离开小刺身上,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她。
小刺将头伸进车子里,朝她怒吼:
「开什么玩笑!喔喔——大小姐,我佐佐冈支惠可是个堂堂江户儿女山!要时做出背地里受惠才接受了诅咒这种事,我可没办法跟神佛、阎罗王及列祖列宗交代呀!要是我跟钱财这种东西这么有缘分的话,会连买巧克力的消费税都不收吗?说句老实话,这可是我最大的优点了。你不要乱编些奇怪的谣言!」
真名美莞尔一笑,说道:
「哎呀。我可是什么都还没说喔?是你自己……」
「说话别太过分了!」
「那我问你,佐佐冈小姐。我刚才说的,有关你跟远见小姐之间的事情,全都是事实不是吗?」
「这、这个嘛……」
「从我叙述的事实当中,你对自己解读出的意义说了这么一长串,我也很伤脑筋呀?要是圣的话,她一定会说,『你不要自己编些故事!』……而大发雷霆吧?」
「……」
小刺顿时接不了话。
分身,是可以卖钱的。
这一点的确已成为默许的常识,为绝大多数人们所了解。
咒感者与祝命者虽然会因哪一方是最初的产生原因,而造成情况有所不同,但一旦要解除诅咒之时,实际情况则会是「交涉结果必须对祝命者一方绝对有利」。考虑到双方的经济状况、社会上的地位、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敏感要素,到最后几乎都会成为一桩交易。
当然,那并不是在法律上所应给予的义务性谢酬。
甚至反而曾有过「强行要求谢酬,视为同等于恐吓罪」的判例出现。
这些事实,也可说反映出这个根深蒂固的问题。
祝命者能够以自身所得到的诅咒,作为财产来「贩卖」。
或不以贩卖。而是支付给咒感者一方「使用费」、「权利费」来确保能够持续拥有名为「祝福」的财产。在这样的情况下。咒感者必须一直背负着诅咒过日子,因此似乎也有以「叨扰费」这样的名目来收取费用的事实。
甚至当分身之间的交涉进展得不顺利、意见分歧之时,大多会认为是在金钱方面无法取得协调所造成的。
再怎么说,牵扯到利益的问题,很容易化为一种禁忌。深深地沉到隐密的烂泥巴池底。那烂泥的表面平常看起来平静且沉稳,但偶尔会咕咕噗噗地涌出满溢着恶臭气体的泡泡。
小刺也打算与那些人一样,选择相同的生存之道。
但真名美所说的话,深深令她感到有所体认。
沼地的气泡。是根本不存在的幻影……用圣的话来形容的话,正可说是「编造的故事」,漂浮在空无一物的空中。
串刺少女,佐佐冈支惠。
不试图解除这悲惨的诅咒而置之不理,这在世人的眼中看来是极为不自然的。
况且在与分身(十分幸运地!)相遇,与(安然无事地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之下!)相互沟通过后,这就更是令人感到无法置信了。
如果出现了这样的事例,那也必定曾经有过「交易」。
……如此这般,世人就是这么认定的。
那样的结构也较为自然,对任何人来说都清楚易懂。
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
小刺踩着踏板的速度渐趋缓慢,她回过了头。
远见遥的身影追在身后,比她所想的距离还要再来得远一些。
小刺注意到在她黑色的双眸之中,浮现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神情。
遥看起来显得茫然失措。她坚定的决心正动摇不已,充满着犹豫。
小刺的心里是这么觉得的。
「你都听到了吧,小遥?我刚才大吼大叫的……」
「……」
遥无言地点了点头,小刺露出微笑。
「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交易这种事的。」
遥目光游移,脸颊染上了朱色的红晕。
果然如此——小刺想着。
遥恐怕在与小刺相遇之后的这一年间,一直都感到耿耿于怀。
自己的生命,会不会是用钱买来的?
小刺的一生陷入被诅咒的境遇,虽有着各种不同的理由。但终归一句,难道不是因为贫富之间的差距吗?
这跟以前的奴隶买卖。又有什么不同呢?
遥一直为这样的事情感到苦恼吧。
也因此她才瞒着双亲,远道由九州只身前来。
因为这件事无法和父母亲商量。和寻求任何的协助。
「我不要紧的。跟一年前我对你说的一样,没有其他的理由。」
「……」
遥眨了眨双眼。真名美则是出神般地喃喃自语:
「也就是说,在一年前见面时,你们之间果然有些关键性的对话吧。」
小刺毫不理会真名美,只直视着遥继续说道:
「你所得到的祝福是属于你的,你就抬头挺胸,好好使用它吧,」
「……」
遥一脸茫然,缓缓止下了脚步。
真名美的表情似乎还意犹未尽,来回交互望向小刺和遥。
「哎呀。这话题已经结束了吗?」
横瞥了真名美一眼后,小刺露出笑容说:
「嘿嘿,真可惜呢,真名美小姐!我可不适合你期待的那种热情场面啊。」
真名美一派轻松地笑着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到头来,佐佐冈小姐。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一年前跟远见小姐见面的时候,到底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啦,就跟我平常说的话一样呀。」
小刺转过身,望向前方的道路。
她已经快要追上崇的脚步了。
「这条得来不易的性命,可不能随便轻忽啊。只要能够帮上谁的忙,我就感到满足了。好——就再跑一趟吧!」
小刺用力踩着踏板,往崇的身后追去。
四
崇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但诅咒的运动鞋却丝毫不肯停下来,只能继续向前走。这双鞋一旦迈开步伐,要让它停下来,就必须由家人牵住崇的手,否则就只有到他倒下。无法动弹的那一刻为止。
下了坡道,进入城镇,崇沿着街道一步步前进,逐渐看到一所国中。那是公立平和一中,当他通过校门前时,有个少年的声音呼唤着他:
「崇,你怎么了?」
「道、道生——……」
两手拿着足球,身着运动衣的少年——菅原道生,从操场跑了过来,一脸惊讶地望向崇的身后。
崇知道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看到一名小学生被脚踏车、休旅车、和一名拿着点滴的马松选手浩浩荡荡追赶而来,任谁都会感到惊讶。一般人甚至还会远远避开。
不过道生毕竟已经习惯了这等场面。只要是住在童子守家附近的邻居,对于诅咒与祝福所引起的骚动,似乎都有着某种程度的免疫。
道生将足球掷向操场,向练习中的同伴们说了声「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了」后,便像个孩子似的跟在崇的身旁也跑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你这么问……我也……」
「为什么还穿着制服?是还没回家吗?」
「因为发生不少麻烦事……」
「好像是啊,来。」
极为理所当然似的,道生朝崇伸出了右手。
「抓着我,一起回去吧。」
「啊,谢、谢谢,不好意思……」
崇两手紧紧抓住道生的右手。
但是脚步却依然没有停止。而是以道生为中心点,一圈圈地原地旋转了起来。
「哇哇哇哇……」
「好奇怪啊,平常只要牵住你,它应该就会安静下来了……」
「小崇!」
小刺乘着脚踏车疾驶而至,真名美的车也随之停在一旁。
「小、小、小刺——」
「怎么回事,这是?」
下了车的真名美,惊讶不已地躲在车门后说道:
「难道,不会是诅咒的力量变强了吧……!?」
「不、不会吧——!?」
「崇,你到底想去哪里?」
道生以冷静的口气说道。崇回答的声音几乎形同惨叫:
「别问我,问问这双鞋吧!」
「你冷静点,诅咒总是有目标的吧?」
「咦……」
「诅咒的物品。与持有者本身的烦恼和愿望相互呼应。既然是这样,崇。你的愿望一定跟诅咒有所关连。仔细想想吧,你觉得这双鞋子,想把你带到哪里去?」
「我的鞋子……?这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崇露出了苦笑。
「不是想去哪里,我只是单纯……」
单纯地不想回到那个家而已。
话到了嘴边,崇却又吞了回去。
道生正以温和的目光凝视着他。
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崇害怕说出答案。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令他的胸口开始沉重地翻搅了起来。
复杂的感情纠葛、仓库里存放着被封印的保管物、和出身名门什么的。他打从心底想逃离那些东西。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大言不惭地对圣讲出那些说教般的话……
他不想承认。他害怕如果真的说出口,似乎在那瞬间,一切就会成为事实。
道生紧紧握住崇的手。不断转着圈,但温和的表情丝毫未变,依然望着他。然后轻声开口,语中带点寂寞:
「因为你不想回家。所以才停不下来的吧?」
「咦……?」
一语中的。崇因为很难为情地被看穿真心话。而打了个寒颤。
但是道生的表情没有一丝的轻蔑,反而带着像要鼓励他般的温柔。
「……现在的你跟以往已经不一样了,诅咒的目标应该也变得不一样了。」
「……」
跟以往已经不一样了?什么意思?
自己的诅咒是因为「不想回家」、「想逃开」所造成的,崇一直这么认为。
不过,重新仔细想想,这的确有点奇怪。
如果为了不想回家而到处迷路,是不可能只因为家人牵住手,就这么乖乖跟着回去的。家人,是家的一部分。是比建筑物、比仓库都要来得敏感、麻烦的存在。被这样的东西牵住手时,将之甩掉并逃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么说来——
「我……这双鞋子……」
「……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
道生的一字一句,轻易滑入崇的心中。
因为不想回家,所以才停不下来。
一直以来,并不是这样的。
正是因为想回去,所以才会四处迷路。
正是因为知道会有一双手朝自己伸过来。
被那双手带回家,才是崇一直以来心中某个角落所期盼的事情。
那么现在呢?
诅咒的运动鞋,打算将崇带到哪儿去?
或者应该说,自己到底想去哪里呢?
认真想想,童子守崇,这样的我。究竟期望着些什么?
崇如此自间着,开始回想至今所经验过的许多事情。
但仍是摸不着头绪。
既然如此——
「我要实验。」
崇闭上双眼,放开了道生的手,他突然宛若被抛出去似的加速前进,朝向某处大步迈开步伐。
「小崇!?」
「你要去哪?崇——!」
小刺和道生齐声叫着。崇自暴自弃似的回答道:
「我要看看自己会走到哪里——!」
「小崇,你难道就这样闭着眼睛……!?」
真名美那一如往常夸张的口吻,也被他抛在身后。
向前走。
不断向前走。
其实他也很害怕,前方的道路,当然也有通往端神川的河面般,完全相反的毁灭性可能。
但是,这双鞋不想回家的话,就只能走向另一个地方。
虽然不知道最后会走到哪里,至少现在没跌倒、没滚落、也没撞到东西。还能继续向前走。他也感觉到自己正微妙地反覆变换着方向,而不是埋着头一味向前冲。虽然闭着眼睛,倒是沿着道路平安前进着。
这样下去。一定能到达某个地方。
想确认在那儿等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是邂逅?重逢?还是——
「什么!?」
一阵尖锐的少女声音。如同掴了崇一巴掌,将他从梦境之中打醒。
崇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
圣双手插腰,凶神恶煞般地站在面前。眼神险恶地盯着他瞧。
「呜耶耶耶——!?」
「什么啊,你那是什么表情什么叫声什么反应啊!」
「呃、不是、因为。这个嘛……」
随着声音慢慢变小,他的脚步也渐趋缓慢,最后终于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
就在圣的正前方。
「这、这里就是终点了吗——!?」
崇顿时感到全身虚脱,攀在圣的身上,当场跌坐在地。
追在崇身后而来的道生,向圣问道:
「你也早退?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才想问这句话呢,道生。大白天的办什么游行?」
圣眼神锐利地扫过紧跟在崇后方的小刺、真名美、以及遥,接着以零下几百度似的冷冰冰态度叹息道:
「是我的判断出错了。要是一开始我就早点回去,也不会变得这么混乱……」
「所以我才说,要一起帮你提出早退申请的啊。」
真名美厚着脸皮说道。
圣又再度大大叹了口气后。瞪向了小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回到家请你好好解释清楚。」
「呶喔…………看、看来事情好像是越来越麻烦了……」
在苦笑着的小刺正前方,滋滋滋……巫女造型的机形生化体从空中垂了下来,灵巧地行了个礼。说道:
「这件事,就由我新井久音来为您说明吧……远见遥小姐,我正好也有事情必须告诉您。」
「……?」
跟在队列最后面的遥,将祝福的点滴架抱近身旁,有些不安地望着新井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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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扫图|198978
录入|寂若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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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恶、与另一种
一
有如老式的CG模拟影像,在粗粒子的格状精力场图表上,耸立着尖塔般的小山。上面记录着名为「遥·T」的识别标志。
夏罗闭着单眼,立起来的尾巴前端不停摆动,改变图表上的视点位置。
标示着「遥·T」记号的小山丘旁,有个低如深谷般的洞。
在那洞的图示上方记录着「支惠·S」,将其修改为「小刺·S」之后,夏罗将识别标志的档案传送至伺服端。图示的命名权在于资料纪录者手中。这是随行监护官这种毫无报酬的职务中。极少数的特权。
传送完成之后,夏罗晃着长长的胡须,从精气压档案资料库再度下载精力场的纪录图像。
连续数千枚大量的图像资料以动画的形态显示,呈现详细且精确的纪录。在那图像的一角,有个与时间和座标并列,记录者「夏罗·G」的记号。
识别标志「遥·T」和「小刺·S」的再次会面,以及「冲击」。作为史无前例的事件被详细地纪录下来。今后逐一观察事件的发展,并尽可能地记录下来,是相关当局符派给它的命令。
记录影像之中,图表上的山丘和深洞,一瞬间完全互相重叠。
但是马上就分开了。
图像上记载着从那之后疑似冲击余波的精气压,更加扩散干扰至周遭的精力场。
「你还在睡呀,夏罗?」
「呣呣……?」
睁开眼睛,一楼和室的灯不知何时被打开。尼洛近身盯着窝在房间角落的夏罗的脸。
「真是爱睡鬼!都快吃晚餐了耶?」
「是吗,今天过得可真快呢。」
夏罗以长尾巴的前端由靴子里取出怀表,瞥向表面低声说道。然后向尼洛询问:
「遥小姐现在人在哪里?」
「她在二楼啊。我正要去叫她下来。基格纳斯,走吧!」
「噗嘎!」
它听着声势浩大地跑上楼梯的脚步声,夏罗又再度阖上了单眼,开始下载新的图像资料。
记录者「奥拉克妮·G」所编写的纪录之中。保存着刚才马路追逐之行的经过。(译注:「奥拉克妮」,希腊神话中的蜘蛛女)
时间就在稍早于夏罗开始下载新图像之前……
在童子守家的二楼和室,「奥拉克妮·G」,新井久音的身影也正好出现。
「交换用的输液袋,我帮您带过来了——」
滋滋滋……似乎是因为她挟在巫女服袖子里的物品的关系,从天花板垂下来的动作也由于重量而显得摇摇晃晃。几乎看不出一丁点儿蜘蛛的安静模样,看起来反而活像用筷子夹住了吸满关东煮高汤的豆腐包。
伸直双腿坐在榻榻米上的远见遥,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开口说道:
「真是谢谢您,可以使用信用卡支付吗?」
「是的,这点没有问题——不过不过,这个价格还真是昂贵呢。」
遥脸上带着微笑,却轻轻叹了口气回答道:
「要是输液不会减少,或是能无限量供应的话就方便多了。」
「不过不过,遥小姐这样也很厉害呢,还能跑马拉松之类的!」
挥动着小手,新井久音为她打气般地说道。
遥似乎有点害羞地转过了脸。
「那是……父亲鼓励我参加的。要是没去就好了。」
「咦咦……为什么?」
「……有很多原因,都是些无趣的理由。」
此时从楼下跑了上来的尼洛和基格纳斯,从纸门外喊着:
「小遥——!吃饭啰——!」
「噗嘎!」
「好的。」
对着面无表情地回答,边开始替换输液袋的遥,新井久音在她耳旁悄声说道:
「您的双亲明天会搭乘飞机来到这里。不过。因为下一个台风已经慢慢接近了……所以预定的班机有可能会停航呢。今天晚上就接受童子守家的好意,在这个房间暂住一宿也……」
「……果然。我还是去找间旅馆比较好吧。」
看见遥说这句话的表情有些不满,新井九音陷入了沉思。
其实,天花真名美也曾提出「请务必来寒舍暂住几天」的邀请,不过却被遥和圣异口同声地拒绝了。真名美的表情显得相当不甘心,但遥的决心丝毫不为所动。或许在她心中也有些什么想法吧。
「……不过,话说回来……」
遥凑近盯着新井九音的眼睛。询问道:
「关于今天由我父亲执刀的手术,有任何相关的消息吗?」
「啊啊?不,没有收到……」
「嗯,没关系。」
轻声说道,遥有些心虚似的别过了睑。
「圣——快走了啦——根本就是一片黑嘛——」
在一号仓库之中,崇两手持着大型手电筒。哀求似的大叫。
「别在那发牢骚了。」
圣一手拿着小型的手电筒。站在折梯上,正确认着排放在靠近天花板的高架上的物品状态。
架上排列的是在某处被人丢弃……不,是被寄放的,想忘却忘不了,充满着回忆的种种物品。因为有成为诅咒物品的可能,才像这样在一定期间之内,封印在仓库当中。然后,当寄放物的存在被所有人遗忘之时。再打开仓库设法处理掉。这就是童子守家代代相传的使命。
「今天不先好好检查过一遍。怎么知道能不能在下次台风来之前修好?」
「可是啊——不是规定说只有大白天才能进来仓库吗——」
「反正那都是以前的人擅自订下的规矩吧?」
相对于圣语气中带刺地回答,崇有些别扭地说道:
「你还在因为今天早上的事生气啊?」
「啊,对喔,我是说过绝交这个字吧?从现在起你不准超过这条线。」
「对不起啦——好不好?不要这样啦——」
「啊——吵死了。」
圣叹了口气,豁出去似的说道:
「从刚才开始就喵喵喵喵——的,说话声音像只弃猫一样,拜托你别这样好不好,很恶心耶。你在撒什么娇啊?」
「因为——」
「别太过分了!好啦。这里由我一个人来处理就好,你就赶快回到明亮的家里,陪那位拿着点滴的大小姐一起玩好了?」
「话、话也用不着这么说吧……」
「我最——讨厌那种类型的人了!头那么大,又爱卖弄小聪明,自我意识过剩,又狂妄,光说不做,而且还是个智慧犯!」
「智、智慧犯……!?」
「难道不是吗?看准由父亲执刀的重要手术当天离家出走,再怎么想都太卑鄙了。虽然或许是想让家人没办法追过来,但如果因此影响到手术的话,她又该打算怎么负责呢?」
「这话是没错啦……」
「什么嘛,崇,你想帮那位大小姐说话?」
「……因为,遥也不是光说不做呀。她也有付诸行动不是吗?」
「那根本只能叫作乱来。」
「她想帮小刺解除诅咒的想法,也是真心的啊。」
「那只是她单方面这样相信的吧?这种作法太任性了!」
「但她可是拼上性命这么做的呀!?」
「什……」
单手扶在折梯下端。抬头望向闷不吭声的圣,崇继续说道:
「遥的祝福物品跟小刺的剑是不一样的。那跟我、圣、尼洛,和大多数人的诅咒物品一样,是日常生活中会用到的东西。那代表着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吧?」
「那、那是……」
「既然是这样,就不难想像遥平常必须用到点滴的理由了吧,那个人,以前一直都得躺在床上过日子啊!她不可能会想回到那样的生活,却为了小刺,鼓起勇气来到这里!」
「事情真的会是这样马?」
圣哼地笑了一声,站在折梯上盘起双臂,将脸别开崇的视线。
崇以尖锐,但也带有些微不安的声音说道:
「什么嘛,这种若有所指的姿势。你到底想说什么,圣!?」
「那我问你啊,崇。你觉得割腕的人,需要勇气吗?」
「咦……」
「你所说的,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从架上拿起一个老旧的木箱,望着它的箱盖,圣淡然地说道:
「要舍弃不死之身的生命而回到病床上,乍听之下好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不过简单来说,只需要一句话就足以解释。」
她打开箱盖,从那盖子上方露出了一半的脸望向崇。
「想让自己轻松下来……她想这么说呢,那位大小姐。」
「怎、怎么这么说,太过分了!」
「我和她谁比较过分?崇,你仔细想想看。小刺的诅咒,就算因为那位大小姐而解除了,在小刺身上取而代之的会不会是另一种诅咒?一种名为罪恶感的诅咒。」
「……」
从不发一语的崇手中所延伸出的光线,瞬间扫过仓库的地面。
「帮我压好梯子。」
圣合上木箱的盖子,拿着它走下折梯。
崇低头照她所说的话做,边轻声低语:
「……话说回来,那把剑要是解除了诅咒,会怎么样呢?」
「咦?」
「小刺身上的剑啊。如果诅咒解除,就能拔起来了吗?这样的话……哎,圣。」
崇抬起头来,迅速说道:
「那把剑会怎么样呢?小刺她应该不要紧吧?」
「……」
圣默默无语地下了折梯,率先走出了一号仓库。
「喂,圣等一下,那是什么?可以把它拿出去吗?」
崇追了上去,盯着停住脚步的圣手中的木箱。
「这个没关系,这也算是我们家的财产吧。」
「财产?」
「这是祖母的日记。」
「咦……可以看吗?」
「必须处理掉的物品,应该全都已经处理好了。一切都遵照遗言的指示,不过,其中只留下了这个,收在没有上锁的箱子里。」
「可是,它是放在存放保管物的仓库里耶……?」
「是啊,没错,而且还是一号仓库。」
圣回头望向敞开的一号仓库大门,咬着牙般低声说道:
「收藏保管物品的四座仓库,每当轮替童子守家的继承人时,就会有一座仓库被封印,而开启另外一座。这里是当我继承这个家时,预定应该打开的仓库……将日记放在这个地方,一定有些什么意义吧。」
「那,祖母她是故意……?」
「没错。崇。我认为她是想让我读这本日记……来,过来帮我把门关起来吧。」
二
当天的晚餐,比往常的时间提早了一些。小刺挺着胸脯说道:
「今天晚上是手卷寿司!大家都多吃点吧!」
客厅桌子上摆满了各式佳肴,片状起司、照烧鸡肉、炸薯条等东西也被当作寿司料摆放在餐桌上。
「好厉害——!跟速食店一样耶!」
「我说啊。小尼洛。我本来是想做成寿司吧的啦——」
尼洛朝端正坐在桌角上的夏罗问道:
「寿司吧是什么东西啊?」
「你该不会打算听我说关于那种野蛮美国文化的事吧?」
「野蛮是什么东西啊?」
「牛排还得要求嚼劲的家伙们就是了。」
尼洛一脸不解地盘起了手,向蹲在他脚下的天鹅型马桶说道:
「呐、基格纳斯。夏罗怎么老是说些难懂的话啊?」
「噗嘎!」
它貌似深有同感地直点着头,
小刺卯起劲来向圣问道:
「怎么样。大小姐?对寿司吧手卷寿司的感想?」
「我只能说你好像很努力在学这些,不过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吧。」
圣一边毫不犹豫地开动,一边这么说道。
小刺有点沮丧似的垂下了肩膀,悄声向崇说着:
「是还少了些什么吗?」
「没这回事啦,她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吗?」
「是这样就好了……」
「小刺——帮我卷——!!」
尼洛从桌上采出身子叫道。
小刺一边准备着他喜欢的寿司料,一边偷偷地瞥向遥脸上的表情。
她手中拿着海苔和筷子,犹豫地巡视着桌上。黑色的眼睛显得闪闪发亮。
小剌微微露出了笑容。
「你饿了吧,小遥?多吃一点哪!」
「谢谢你。」
遥明快地回答后,将筷子放了下来,身体伸向前,拿着公用的汤匙挖了些淋上法式酱料的酪梨鲔鱼沙拉。
这样的动作,使她身上的披肩向前方敞开,露出胸前的部位。
钮扣式衬打开至第二颗扣子,能隐约看到她锁骨的线条,沿着那线条往下移。输液管潜入她胸口处。管子的前端接续着哪里、又是如何连结的。小刺就无法看得很清楚。
尼洛毫不客气地凑近了脸,盯着遥的胸口处看。
「好厉害——这个打针的东西是怎么弄的?」
「喂,尼洛!」
崇马上小声斥责他,带着一丝不安的表情观察遥的反应。
「……」
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尼洛。完成了卷好沙拉的寿司。咬了一口。然后,一手缓缓地解开了胸前的钮扣。
「哇!」
「这是什么!」
崇连忙移开视线,尼洛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遥衣服里并没有穿内衣。锁骨处嵌入了塑胶制的导管,输液管似乎就是接续在这个导管。
「好奇怪的打针方法喔!」
「这叫作留置导管。」
「留置导管!?好厉害——!」
尼洛宛若看到超级勇者的必杀技一样,兴致勃勃地说道。他的眼神之中,忽然充满像是顿悟了一切的哲学家神情。
「留置导管还真是方便呢。这样的话就不会痛了吧?打针的时候,刺下去跟拔起来的时候都好痛。我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喔!」
「嗯。可能真的是这样子也说不定。」
遥轻声说道,望向了小刺胸前的那把剑。
像是受到遥的影响般,尼洛也跟着望了过去,而圣也是一样。别开脸的崇也察觉到气氛有异,神情惊讶地望了小刺一眼。随即马上又低下了头。
「唔喔喔……!?怎、怎么了啊。大家?」
「拔起来的时候……会痛吗?」
尼洛小声地说,询问似的看着夏罗。
黑猫并没有回答,正专注地吹凉放了面线的清汤。
「有什么不好,会痛才是活着的证据吧?」
圣干脆地说道,斜眼望着遥。着手开始包她的手卷寿司。
「我记得你之前曾经这么说过吧,小刺。」
「嘿嘿。你记得可真清楚啊,大小姐。」
「你还说了很多其他的呢。虽然也不知道你自己还记不记得……」
原本低着头的崇,讶异般地抬起头来望着圣。
把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的圣。有点生气似的双颊晕红,直勾勾地瞪着崇。
崇露出微笑。开口催促道:
「还记不记得?是什么呀,圣?你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事。」
圣大口咬着手卷寿司。啪沙啪沙地,传出海苔的酥脆声响。
崇看起来似乎越来越开心了,干咳了一声,转向遥所在的位置。
「这么说来,我也想起了一件事呢,遥。」
「……?」
遥歪着头,露出疑惑的样子。
崇自豪般地挺起了胸膛说道:
「只要活着,人就能够改变,也一定能够创造出新的事物……这是不知道在哪里的某人所说的话啦。你不觉得这段话很不错吗?」
「别、别这样啦,小崇……」
小刺的脸瞬时红了起来。
崇以自信满满的神情,朝小刺和圣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说「交给我吧!」然后,他再度望向遥。
相互凝视,心意相通。遥打从心底层露了笑容,向他道谢。
……如果崇的心里是这么想的话,这等于完全背叛了他的期盼。
「只要活着是吗?」
遥轻声回应道,别开了目光。并迅速地做好手卷寿司开始享用。
「咦……?呃、遥?你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崇似乎有点受伤,小心翼翼地问道,但对方却完全无视。
圣则是在旁说着风凉话。
「……你也快点吃吧?别在那自己说些感人的故事了。」
「……」
小刺带着苦笑,拍了拍崇难堪地垂着的肩头。
遥默默吃着她的晚餐,似乎没有所谓好恶的区别。
三
「打起精神来嘛,小崇!」
小刺在餐后一边洗着碗,一边说道。
崇站在她身旁擦着餐具。意志消沉地叹了口气。
「我太天真了,还尽说些好像很了不起的话……」
「什么嘛,就算白忙一场,也是一种学习呀。你比起那些观察双方形势再行动、或是什么都不做,只知道逃避的家伙来得有男子气慨多了!」
「可是,我连梅等级的诅咒都克服不了,只能依赖小刺跟圣的帮忙。这一点都没有说服力啊。而且,还做出了伤害遥的事……」
「伤害她?」
崇停下拭着盘子的动作,望向反问他的小刺。
「遥想舍弃不死之身的决心。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却还不负责任地说些活着活着什么的……」
「这有什么不对?你说的话不都是理所当然吗?」
「可是,小刺。我没办法赌上自己的性命啊。」
「别老爱说些莫名奇妙的话了啦。」
小刺苦笑着,用濡湿的指尖戳了一下崇的额头。
「那不是很好吗,这可是你活着的证据呀!」
「别再捉弄我了啦!」
「只要活着,也就是还保有赌注的筹码。你的生命可要好好珍惜着啊。」
「而且啊。小崇,我得先跟你说清楚。小遥她根本没有所谓的赌上自己性命呀。那孩子赌的是面子,被世人牵着鼻子走,真是可怜呐。」
「……?」
崇感到十分困惑,小刺所说的话令他费解,但他也踌躇着不知该从何问起。
小刺又再度开始清洗餐具。她的侧脸上,扫过以往从未见过的一丝阴霾。而串刺之剑的剑柄,有束红光如烟雾般轻飘飘地缓缓上升。
「你会痛吧,小刺?」
「这没什么,跟平常一样啦,我只能选择跟它同进退啊。」
这样下去真的好吗……崇正想这么问,却不由得噤了声。
如果要回答他这个问题,就不能不考虑到有关遥的事。
圣在自己房间内盯着电脑萤幕看。陷入了沉思。
在检索页面打入的关键字是「点滴」和「马拉松」。意外地出现了大量的搜寻结果。在检索顺位之中排在上方的,是伴随着揭露远见遥的真实姓名、大头照、与详细个人情报。所带来的毁谤与中伤。
这些大量且偏激的情报内容,圣没空一一进行确认,况且她也没那个耐性和力气。主要是因为感觉好像会被诅咒似的,每个发言都暴露出恶意、好奇、和自我意识过剩、不堪入目的污秽言词。要是看了这些东西,要把它忘记也是件麻烦事,圣光是这么想,就忍不住跟着叹气。
不过,真要调查的话,面对这些东西自然是无可避免的。
圣开始着手分析发表遥相关文章的网站形式。
有相关文章的全是些个人部落格。或匿名讨论的网站。由各大媒体机构所营运的新闻网站,极少能看见远见遥的相关报导。就算有,也只列出一行姓名,记载于马拉松大会的前几名得奖者名单之中。
圣想像着遥跑步时的模样。
持着银色的点滴架,夹杂在领先的群众之中,默默向前跑的少女跑者。
再怎么想,这画面都太过具有冲击性了。
为什么媒体没有报导出来?明明是个如此吸引人的题材?
点滴跑者的「传说」,为何仅止于「默默无名」呢?
这个疑问的答案。已存在于圣的心中。虽然她并不想认同这样的结论,但已是令人理解这一切。相反的,令人不解的是……
「那位拿着点滴的大小姐,为什么会想去参加马拉松?」
她悄声呢喃着。但却只浮现令她感到害怕的答案。
「哎,算了,我也没必要去在意那些。」
圣像要甩开那些想法般地说道,将电脑关了机。
然后,摊开从一号仓库拿出的祖母的日记本。
被旧书散发的气味所包围,圣马上沉浸于过去的世界当中。
不久……她脸色发白,喃喃说道:
「怎么会……」
其后翻开了自己的记事本,专心地开始写些东西。
「崇他不是坏人喔。」
尼洛跨坐在漂浮于浴池里的基格纳斯背上说道。
「不过。他只是有点不解风情,马上就会得意起来,又是个胆小鬼,真是拿他没办法。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喔,小遥!」
「……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冲着莲蓬头。遥以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回答道。
「小遥。你不泡澡呀?」
「是的。」
「真好——我也比较喜欢冲澡,不过小刺那家伙很啰嗦的。」
「身上装着留置导管,洗澡时很麻烦的。只能淋浴,尽量不能让这附近接触到热水。」
转过身来背向墙壁,遥指着自己的锁骨附近。那里贴着四方形的透明防水贴纸,保护着输液管和嵌入胸口的导管。
「好厉害——那是防护壁吗?」
「是类似的东西没错。不过只能防止水渗进去而已。」
「我可以摸摸看吗?」
「请便。」
遥止住了莲蓬头放回架上。接着蹲下了身。
「好棒——!」
开心地叫着从浴池飞奔出来的尼洛,小手不只停在防水贴纸之上,还一边那里摸摸这里捏捏,一边说道:
「小遥还是个小孩子呢,不吃多一点是不会长大的喔!」
「好、好痒……」
「噗嘎、噗嘎!」
基格纳斯一脸争风吃醋的模样,不甘愿地来回徘徊在相互嬉闹的遥和尼洛身边。
遥出神地望着基格纳斯的行动,开口说道:
「安尼洛,你很喜欢基格纳斯吧?」
「那——当然。这家伙可是我的好搭档呢。」
「噗嘎!——!
尼洛和基格纳斯不约而同地挺起了胸膛。
遥有些羡慕似的露出了微笑,再度问道:
「你也很喜欢佐佐冈小姐吗?」
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尼洛回答道:
「那不是用喜欢或讨厌就能形容的等级喔?我跟小刺是好伙伴、同一国的,有麻烦的时候会互相帮忙。正义就是这样的东西。对吧,基格纳斯?」
「噗嘎!」
「……」
遥站起身来背向尼洛,并倒了些洗发精在手中,开始洗头。
望着遥的背影,尼洛疑惑地说道。
「怎么了?小遥,你生气了吗?」
「……我只是有点失望,原来安尼洛是正义的化身啊。」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小遥是站在恶那一边的吗!?」
「大概吧。」
「为什么,小遥在做坏事吗?那样的话,你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就是因为这样想,我才会来到这里的。」
遥低声嗫嚅着。但话语被水势强大的淋浴声掩盖,似乎没有传到尼洛的耳中。
「回答我啊,小遥,我啊,没办法放着坏事不管的!」
「别生气啊,安尼洛。我们不也是同伴吗?」
「咦……?可是小遥,不是站在恶的那一边吗?」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秘密之一。」
遥仍背对着一脸困惑的尼洛,以含着笑意的声音说道:
「正义和邪恶会互相争斗,是因为他们彼此是同伴的关系。」
「你、你在说什么啊!?同伴应该是感情很好的才对呀——!?」
「因为感情好才互相争斗的。对方不争气的部分、讨人厌的部分,都像自己的事一般,就是因为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会吵架的呀。」
「是、是这样吗!?」
「噗嘎啊……?」
被焦急的尼洛这么一问,基格纳斯歪了歪头。似乎也是有听没有懂。
遥右手扶着墙壁,垂下了头,用莲蓬头冲洗着一头长发。左手紧紧握着带进浴室来的点滴架。
「这样啊,我知道了!」
尼洛的声音里夹杂着兴奋之情。
「正义和恶如果是同伴的话,世界上所——有的人就全都是同伴了,如果是同伴,那就算吵架,也一定会和好的,小遥好厉害喔——!」
「……」
遥沉默地止住了莲蓬头,抬起身体。两手拧着湿漉漉的头发说道。
「还有另外一种。在这世上,除了正义和恶的另一种。」
「咦……?那、那是什么啊?」
「普通人。」
「耶——……!?」
尼洛的表情,就像收到了不想要的礼物一样。
「这样啊。看来安尼洛还不太懂的样子……真好。」
遥丢下这句话后,连望都不望尼洛一眼。迳自走出了浴室。
四
「……小遥她是这么说的啊,原来如此……」
在一楼的和室陪着尼洛入睡,小刺频频点头说道。
基格纳斯乖乖地蹲在房间的角落。没看见夏罗的身影,不过那也是常有的事了。黑猫娃娃正待在客厅或厨房,缩进靴子里睡觉,
「没想到小刺这——么厉害,你听得懂小遥说的话呀?」
「那句没想到是多余的啦。是啊,譬如说像真名美小姐那样。就叫作普通人吧。」
「真名美?……她也不太普通啊?」
「不过,她还是个普通人。那种类型可以随她喜欢变换成正义或是恶的一面,不只是她一个人这样而已,这世间的人们呀。大家都是这个样子的。」
「……连小刺都说些好难懂的话喔,我听不懂啦——」
「抱歉抱歉。」
小刺笑着安抚他,但尼洛似乎不太领情。
「小遥跟小刺都好奇怪喔!正义跟恶是同伴,普通人却是另一种吗?不也是同伴吗?这样太奇怪了。」
「是啊。大家都应该好好相处才行。小尼洛,你喜欢正义吗?」
「那——当然!」
「好,那我们约定好了,我和你是正义的使者,如果发现有人遇到麻烦,不管在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一定要伸出援手帮助他,知道吗?」
「没问题——!」
听得他高兴地叫着,但尼洛却又突然转为认真的神情,碰触小刺身上的剑柄。然后朝小刺耳语道:
「你之前说过,如果基格纳斯的诅咒解除了,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马桶吧?」
「耶?啊啊,应该是吧。」
「那,如果小刺的诅咒解开的话,这把剑也会变成一把普通的剑吧?」
「这个嘛……我也不太确定耶。」
「小刺。如果诅咒解开的话,这把剑送给我好不好?」
「什么——!?」
「嘘——!小刺,不要那么大声!这是我的秘密愿望耶!」
尼洛一脸正经地说道,小刺这才回过神来。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呀?」
「正义的使者,需要用来战斗的武器呀!如果是这把剑的话……!」
「会重到你拿不动喔?」
「我会长大,会好好锻炼身体,正义的任务,会永远继续下去的!」
「……你是打算跟什么魔物之类的家伙大打一架啊?」
小刺几乎要笑了出来,但却事与愿违。
尼洛敏感地察觉到气氛有异,倏地抽回了手,气冲冲地说道:
「既然有恶,就得去收拾它吧!?」
「用挥、用砍,打倒对方就能够解决的对手,那也不是真正的恶啊。」
「那,真正的恶又是怎么样的?」
「这个嘛……更软趴趴的、没什么触感、想看清楚又会瞬间消失、又腥又臭、一种模糊不清的东西。」
「我完全听不懂——!?」
「对了。大概就像是霉菌那样的东西吧。当我们察觉到时,它早已经展开攻势,甚至是利用我们呢。」
「霉菌啊,我之前已经得过腮腺炎了喔!」
「这样啊。那你就不会再得到那种病啦,太好了。」
「我知道,是因为我有免疫抗体的关系呀!」
「呶喔。是这样吗?这个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小刺笑了,静静轻抚着尼洛那头柔软的金发。
声音越压越低,尼洛以认真不已的口吻问道:
「呐、小刺?小遥是被恶的霉菌传染了。才会站在恶的那一边吗?」
「……可能是吧。」
「那,我们应该要帮助她啊,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问题可就难了。」
「应该问说——小遥是哪一种恶呀?她看起来不太像坏人耶?」
「……我说啊,小尼洛。所谓的恶,它可是很狡猾的呢。」
天气放晴了。气象预报也报道,离下一个台风来袭还有一小段时间。
但诅咒之剑却化为疼痛的集合体。开始逐渐膨胀。
小刺设法不显露出痛苦的表情与声音,边缓缓地抚着尼洛的头发,静静低语道:
「自己一个人偷偷谋取利益。这就是恶。我爸爸一直都是这么告诉我的。」
「这样啊,那小遥她在做些什么狡猾的事情吗?」
「在做什么……应该说在想些什么吧,小遥。」
「……是那个像打针一样的东西吗?留置导管,就是恶吗?」
小刺无言地点了点头。
祝福的媒介物,不死之身的点滴——
尼洛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他推开了小刺的剑柄,从棉被上站起身来。
「小遥她生病了呀!」
「是啊。」
小刺也慢慢站了起来,微笑着紧紧握住剑柄。
「……但是啊。小尼洛。普通人是不会拥有不死之身的生命的。」
「跟那个没关系吧,小遥她不是恶的化身,」
「那难道会是正义吗?」
「打针的东西是正义!它不是帮助了小遥吗!」
「可是,小遥的祝福只能帮助她自己一个人吧?」
「那又有哪里不对了!」
「呐、小尼洛,所谓的正义,是指能够帮助别人。除了自己,不能帮上其他任何人的忙,那就不叫作正义了。」
「可是,小遥她……不是恶啊!」
「……你能够这么想是很了不起的事呢,小尼洛。等到你长大了、了解世事之后,也别忘记自己曾说过的话喔。」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么久以后的事!现在,小遥她一直很烦恼啊!」
「唔喔……!?这个嘛……」
「所以我们必须帮助她,去帮小遥,现在马上就去!」
「这倒也是……」
「小刺?怎么了吗?」
由纸门外传来崇担心似的声音。
小刺微笑着,摸摸尼洛的头。以沉稳的口气回答道:
「没什么。只是讲些无聊的话题,晚安,小崇……来,该睡了,小尼洛。明天阿浩叔好像会来修仓库喔。」
「那才不千我的事,我们走,基格纳斯!」
「噗啊喔耶?」
基格纳斯歪着头,望向猛然站起身的尼洛。
小刺也连忙开着玩笑,打算伸手抱住尼洛。
「你想去哪里呀?不会要说去芬兰之类的吧?」
「是秘密任务!你就乖乖先睡觉吧,小刺!」
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尼洛拉开了纸门,朝和室外飞奔而去。
正立于门外的崇,与小刺瞬间交换了个眼神。
然后,两人同时往尼洛的身后追去。
尼洛边跑上阶梯,边向基格纳斯说道:
「基格纳斯,你负责看守这里,别让他们过来!」
「噗嘎!」
「唔喔……!?」
就这么定定地蹲在阶梯上的基格纳斯。三白眼直直盯着小刺和崇不放。
尼洛到了二楼后,驻足于走廊上,左右飘移目光。
圣的房间是左手边的洋房,房门正紧闭着。
而正对面的和室,则是遥所暂住的房间。
尼洛蹑步通过走廊,以手掌啪嗒啪嗒地拍击着和室的纸门。
「小遥,你睡了吗?」
尼洛低声问道,但却没有任何回应。他轻轻敞开纸门,往和室中一望。
棉被里是空的,枕边摆着一个运动包包。
「……?」尼洛阖上纸门,走近圣的房间,悄悄将耳朵凑在门上。
圣冷冰冰的嗓音从房里传了出来。
「我完全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说谎!」
一个简洁而有力的声音——是遥。
尼洛屏着息,倾耳静听。
遥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调分明,透过房门传了过来。
「你应该知道的,童子守圣小姐。我是祝命者,而你是咒感者,这两者可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愿望必定也是相同吧?」
「请你不要擅自决定!至少,我不像你有那种自曝其短的兴趣!」
「自曝其短……?」
「表现出自己有多可怜,让世人都站在你这边的策略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遥的声音沉了下来。
圣的回答刻意似的显得十分强硬,以嘲讽般的语气说道:
「传说中的点滴跑者,在世人口中都是怎么说的,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是父亲……」
「你是说依照父亲所指示。接受帮他打广告的提议吗?但那却完全造成了反效果。被捧到飞上天的幼稚女。媒体方面礼貌地无视于这样的宣传,不过对网路上的沟鼠们来说,却是美味的腐臭起司啊。」
「太过分了,你也没有必要说成这样吧。」
「不说得这么直接,我想你也不会懂吧?你难道没办法预测事情会变成这样吗?太夸张了吧,你和你的父亲都是。从难治之症奇迹似的回复健康,已经变得这么有精神了!……只要这么说并出现在人前,世人们就会为此鼓掌喝采,难道你真的是这么想吗?」
「……」
微微可以听见陷入沉默的遥,带着许紊乱的气息。
圣大大地叹了口气,以筋疲力尽似的口吻说道:
「的确,事情也有那样发展的可能性吧,如果你是一名可怜的咒感者的话。但是很可惜的,你是一名祝命者,幸运的胜利者。成功者是世人的公敌、幸福的人是恬不知耻的蠢蛋。已经注定所有人都会因此而抨击你了。」
「小遥才不是什么幸福的人!」
遥以嘶哑的声音,尖锐地说道。
但回应的声音,却如同要掴她一巴掌般地毫不留情。
「这跟你本身幸不幸福并没有关系。你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世人是怎么看待你的。重要的就只有这一点。」
「……」
「你试着想想看,远见遥小姐。如果中了彩卷的头奖,你会到处去告诉别人吗?一般亦说。应该都会隐瞒吧?」
「……」
「你至今所做的事,就是像这样。如此丑恶、不知羞耻地炫耀自己的幸运!」
「才不是!」
尼洛大叫着,推开门冲进了圣的房间。
那叫声连楼下也听得一清二楚。
小刺和崇相视对方,同时点了点头,然后一鼓作气往阶梯上方猛冲。
「走啦,基格纳斯,小尼洛遇到危机了!」
「一起上去吧,跟在我们后面!」
「噗嘎啊!」
圣位于被大量书籍包围的房间正中心,双腿交叠地坐在书桌前。
遥伫立着,祝福的点滴架有如不太可靠的武器般,紧握于手中。
对峙着的两人,都身穿着家居服。
飞奔到两人之间的尼洛穿着他所喜爱的睡衣,像要保护遥似的挡在她面前,瞪着圣大叫道:
「圣,你要道歉,向小遥道歉!」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非道歉不可的事。」
面对替换交叉着双腿,带着攻击性微笑的圣,尼洛的心情与话语一倾而出。
「圣跟小遥不是一样的吗,都是孤零零的。很寂寞,只是想要朋友而已不是吗!」
「……你说什么?」
圣的微笑失去了自信,逃避似的站了起身。
但尼洛仍毫不退让。
「不是这样吗?因为寂寞,才会写出皮诺丘与人鱼公主的故事吧!?」
「那是……」
圣脸色苍白,难为情似的游移着目光。
遥满脸疑惑地向尼洛问道。
「皮诺丘与……你说什么?」
「皮诺丘与人鱼公主,圣想出来的故事!是平和艺术祭的得奖作品喔!」
「艺术祭!?」
「圣想创造传说,之前你自己也这么说的!」
「那是天花学姊说的吧!?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就算你没说过也一样啊,圣负责剧本、导演跟主演呢!」
「嗯——?看来你还蛮引人注目的嘛?」
遥放开了点滴架,略有深意般得意地笑着望向圣。
圣显得越来越慌张,瞪着尼洛低声说道:
「你就别再多嘴了。」
「可是,你跟小遥是一样的吧?因为想要跟大家好好相处,皮诺丘和人鱼公主,也想从又深又暗的海底到宽广的陆地上来呀,不是这样吗,圣……」
「事、事情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单纯!那还包含了各种意义和象征……」
无视于连忙开始述说各种藉口的圣,遥向尼洛询问道:
「是什么样的故事呢?皮诺丘与人鱼公主,最后怎么样了?」
「他们相亲相爱,最后私奔了。」
「私奔,喔喔——?」
「什、什么呀,那种夸张又故意的反应……」
「没什么好害羞的,圣!只管前进就行了,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走遍天涯海角!」
尼洛说道……而另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高声唱和着:
「走到世界的尽头,到世界的每个角落,走遍天涯海角!」
尼洛惊讶地别过了头。
崇带着一脸难为情的笑容,就站在走廊上。
在他的身旁,小刺也带着微笑。昏暗的走廊之中,升起一股摇曳的红色光芒。
尼洛生气地叫道:
「你们上来做什么!?」
「唔喔……!?」
尼洛跑向有些退缩的小刺说道:
「很痛吧,小刺!?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你乖乖去睡觉啦——!」
「……小尼洛,你原本就这么打算……?」
「那当然,我是正义的使者。没办法丢下遇到麻烦的人不管呀!」
尼洛洋洋得意地说道。往探头探脑的基格纳斯头上就是一记。
「噗啊!?」
「你要好好监视嘛——!」
崇带着苦笑向前走了几步,交互望着圣和遥问道:
「你们两个人,单独在谈些什么啊?」
「我不知道,是她突然就开始说些莫名奇妙的话。我可是很忙的。」
转向另一方丢下这句话的圣身旁,书桌上正摊着一本笔记。
遥神情紧绷地望着小刺,以坚定的口吻说道:
「我也不是打算说些难以理解的事。佐佐冈小姐。小遥……还是想解除你的诅咒,或者应该说,希望你能让我解开诅咒。拜托你。」
「耶!?」
「为什么!?」
小刺与尼洛齐声问道,只见遥露出了寂寞的微笑。
「这纯粹是小遥任性的请求。」
她如此回答道,脚步像轻轻飘浮在空中般,大步地朝小刺逼近。
「唔喔喔……!?等、等一下等一下……」
「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遥正要往小刺一跃而去,脚却被尼洛使尽全力般紧紧抱住。
「不可以这样——!」
「放开我,安尼洛!」
「不行,你不要动,尼洛。崇,你也去阻止她,快点!」
圣以严厉的口吻说道。
「咦、咦咦……」
崇虽然满怀不安。但也展开行动,伸手握住了点滴架。
小刺退至走廊的尽头,整个人贴在墙上直冒冷汗。
走上阶梯的夏罗,从她脚边探出头来,闭着单眼环视周遭。
「到底在吵些什么啊?」
「噗噗嘎,噗耶喔耶!」
基格纳斯开始比手画脚,打算说明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嗯嗯……听不懂……」
「为什么要阻止我!?」
遥环顾尼洛等人一圈,以诘问般的语气问道。
「你们这些人,果然不肯放佐佐冈小姐离开吗……」
「怎、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如果没有了祝福,你就会……」
「小遥想成为一个普通人!想变回一个普通的病人!」
「什、什么……」
「好猛喔……!?」
崇和尼洛听得目瞪口呆,当场无言。
但,小刺痛苦般扭曲着脸,两手握住剑柄。边低声说道:
「小遥。在床上过活的话,你就不能把头发留长了。」
「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
「也没什么机会能冲澡了喔。」
「那也没办法。」
「你不想跟大家一块儿吃饭吗?」
「我可以放弃。」
「你不是很喜欢跑步吗?」
「都不用了!」
「你的父亲和母亲会伤心难过的喔?」
「总比被世人、被整个家族的人怨恨要来得好!」
遥的大叫声。击退了现场的所有声音。
在那片寂静之中。隐约听见阵阵呜咽声。
「……唔呜、唔……」
小刺所发出的声音,就像有只长了利爪的手要从喉咙深处爬出来。
尼洛担心地望向小刺。
「很痛吗!?」
「这是我……活着的证据!」
「就算得这么忍耐!」
遥大声叫着。
「佐佐冈小姐,就算这样你还是想活下去吗……」
「那还用得着说吗!」
「为什么!?」
「因为我还能帮得上忙!」
「你真好啊,就能这么不愧对于世人!」
小刺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尼洛目不转睛地抬头仰望着遥的面孔。
「小、小遥……!?」
她似乎已无视于尼洛的存在,闪闪发光的眼神化为无数银色的剑刀,就像要深深穿透小刺。那视线锐利地转向了圣,遥开口说道:
「我就告诉你吧,圣小姐。父亲曾经对小遥说过。成为得了相同疾病的孩子们的希望吧。以跑步来证明他们仍拥有未来。但是,小遥也知道那不过是谎言,看着我的大家,心里也都很清楚。」
「大家……?」
「医院里的大家。」
「……」
圣缓缓向后退。两手抓住书桌的边缘。
遥面无表情地继续低声说道:
「今天也有手术要进行,是由父亲执刀。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
「是你的朋友吗?」
问话的尼洛,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们以前感情很好。」
答话的遥并没有望着尼洛,而是直盯着小刺不放。
「佐佐冈小姐。你有自己的使命,你是被需要的。所以你能够好好活下去,就算再辛苦、再痛、再难过都无所谓。可是,小遥什么都没有。」
「小……遥……」
「小刺!不要勉强自己了,你的脸色……」
遥对着小刺的叫声,打断了崇的话。
「我好羡慕你!」
「……!」
宛若被这句话击退般。小刺再度向后退。
但那里是走廊的尽头,后方已无路可退了。
「呜喔……」
「小刺……」
在回头一望的尼洛眼前,小刺直直向下落——
「嗄啊啊!」
咻劈劈劈!咻啪,叽哩叽哩叽哩……
夏罗伸出长长的尾巴,缠住了小刺的右手。倒在阶梯上的小刺脸色发白。额上直冒冷汗。紧握住剑柄的左手正不住颤抖。
身上那把剑的剑鞘已抽离了一半。看来是跌倒时碰巧松脱的。
「唔,叽,叽叽……」
被小刺的重量拖过去的夏罗,眼看也要跟着掉了下去,它伸出两掌的利爪,嵌入走廊的地板中。尼洛迅速跑向夏罗,并使劲押住它。
「加油啊,夏罗……!!」
正当他叫出口的瞬间,遥轻盈地跃过了尼洛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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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扫图|198978
录入|寂若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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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与风暴
一
「不行!」
圣大声叫道。
这时遥已经跳过了横躺着的小刺上方,绕到了她的身后。
「噗嗯嘎啊——!?」
在遥的脚边,天鹅马桶造型的基格纳斯,摆动着四肢滚落下了阶梯。它本来似乎是想助小刺一臂之力,但阶梯太过狭窄,令马桶的手脚(不过也只是能稍微振翅的小小翅膀和平坦的脚蹼)笨拙地绕着圈子。
噹!
此时,点滴架撑向阶梯旁的墙壁,止住了脚步。遥以跳舞般的模样朝她的方向转了过去。眼前正是小刺的后背。
诅咒之剑正突出于她的身后。半露在外的刀身,散发着阵阵光芒。
「对不起了,佐佐冈小姐!」
遥单手拔掉封印的剑鞘,往阶梯下丢去。
遥陷于被席卷而起的业火包围住的错觉之中,令她动作瞬间僵直。
迸发出的是如此猛烈、如此火红的光芒。
燃烧中的刀身是钢铁的漆黑色。沿着蜿蜒在上头的奇妙纹路流动,持续地散发出红色的强烈光芒。
「唔……!?」
刺眼的光线使遥眯起了双眼,但她仍两手举起点滴架,朝着刀身就是一击。
劈·铿——!
闪光相互冲击,一阵疾风随之卷起。
遥轻易地被吹飞了起来。飘浮在半空中。
她刹那间感受到酥麻般的解放感。
能从所有的束缚之中解放,得到自由了——她是这么想的。
但那样的画面就如同一张快照闪过,轻飘飘地被吹跑而消失。
其后等待着她的是坠落感。
与随之席卷而来,压倒性的寂寞。
她闭上双眼,眼中充满了祖母绿的残像。在那鲜艳的混沌之中浮浮沉沉的几个场面,似乎就是传闻中的回忆走马灯。在死前的瞬间谁都会看到的,人生中超高速压缩,超精华版的倒转现象。
挑高的纯白病房,规律的点滴液,隔着隔离衣、防护帽和口罩,只以双眼打量着她的医护人员们。与邻床间的隔帘,像加进许多牛奶的红茶颜色,每当它偶尔被掀开,映入眼帘的必然是整理得毫无折痕的床单,和叠放整齐的寝具。
现在,在无止境地掉落的遥脑中所闪过的画面,几乎都是像这样的情景。
是这样的东西啊。她这么想着。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样的画面呢。
想掩盖毫无变化的白色与白色与白色与白色的连锁,却无法完全掩饰,带着平淡中间色的隔帘。在它的另一头什么也没有。这边也同样什么都没有。完全不可能有什么令人感到新奇的事物。
她一直望着像这样的光景,如偷儿般静悄悄地呼吸着。
这就是遥原本的一生。
当她领悟到的瞬间——
「不要啊啊啊——!」
从她喉中嘶喊而出的叫声,被席卷全身的猛烈冲击所阻断。
就在这同时,传出了另一个叫声。
「呜噗嗯咕!?」
「……!?」
她睁开双眼,一整片金黄色的光芒正包围着遥。
一只巨大的鸟儿(或应该说,鸟型机械体)。展开的翅膀前端嵌进了阶梯旁的墙壁之中,硬生生撑在半空中,而遥正好俯身落在那机械体型的背上。
两手紧紧握住了点滴架。
它仍持续被脉动着的白色光芒所包围。
「为什么……?」
在遥喃喃自语的同时,尼洛的声音自她头上降临。
「基格纳斯!做得好——!」
「噗唔嗯嘎啊——!」
金色的大鸟自豪似的弓起了长长的颈子,高声发出啼叫。
那的确是基格纳斯的声音,遥不禁愣住了。
「这……连这也是诅咒吗?」
包裹着点滴架的光芒不但没有减弱,脉动的节奏反而越来越快速,亮度也随之增加,甚至逐渐掩盖过变身后基格纳斯周遭的金色光芒。
「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
遥站起了起来,抬头望着方才滚落的阶梯上方。
小刺也正试图要站起身。
她双手握住剑柄,屏气凝神,颤抖着抬起脸,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直到看见遥的瞬间,她才轻轻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太好了……小刺的眼神中这么说道。
那道目光直直穿刺了遥,将她粉碎、击溃。但仍残存了些深黑色般的不明物质并未消失,冲出遥的喉咙跳了出来。
「你这叛徒!」
身体一震,小刺脸上的笑容被粉碎了。
正当遥这么想的同时,席卷而起的深红色火焰笼罩住小刺,掩藏住她的表情。
不会有错的。小刺的诅咒并没有消失。为他人尽一己之力,名为正义的诅咒!
而遥身上的祝福也依然厚脸皮地杵在原地不动!
「随便你好了,你就好好去贯彻正义吧!被诅咒、被众人喜爱、就这样继续活下去吧,因为你最喜欢自己了呀!」
「小、小遥……」
小刺挤出了声音。在熊熊燃烧的光芒之中,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她不想听。随着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遥高高举起了点滴架。
「我已经受够了!」
她往下一挥朝着基格纳斯的背部使尽全力地敲击、折断它!
——她是这么打算的,但却办不到。
遥的手在颤抖。不,不只是手,那不仅仅能以发抖来形容。她动弹不得,恐惧、恐惧、这就是恐惧啊!
「剑鞘!」
被圣的声音唤回神,遥惊讶地望着小刺的身影。
火焰缓缓地……向上延烧,集结。
朦胧不清的黑色剪影在燃烧的光芒之中浮现,横越的炽热剑身与扭曲挣扎的身影相互交叉,更显得格外醒目。
宛若黑白相间的十字架。
痛苦挣扎着的直线,和冷峻不为所动的横线,交织成被诅咒的命运的象征。
这情景使得童子守家的阶梯变得像个奇怪的祭坛。
遥将原本高高举起的点滴架抱近胸前。倾斜地拿着它。原本极为厌恶、应该已经舍弃掉的这个物品。现在就像是能击退邪恶的魔物的神圣武器一样。
夏罗的声音,冷冷地从火焰的另一方问道:
「小刺,你想起来了吗?」
回答它的声音,似乎是人的说话声。但那却是十分不像出自于人类,冗长且毫无喘息的叫声。有如海浪、如脉搏般、互相扭曲、推挤,形成许多叫声的集合体。
「快点!快去拿封印的剑鞘!」
圣发出悲痛的叫喊,被那声音当头棒喝的遥,感到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拔去封印的剑鞘并丢下阶梯的人,就是遥。它一定就在楼下的某处吧。
现在能够去拿的人也只有遥和基格纳斯两者而已。
但她却动弹不得。因为恐惧。
基格纳斯也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甚至还弯起了细长的颈子,贴近遥的身旁,疑惑似的凝望着小刺的身影。
「小刺。你是……小刺吗?还是,拥有其他名字的存在?」
夏罗以更加沉稳的语气问道。
此时,圣倒抽了一口气。尖声说着: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这把剑的原形了?」
「喔?那么你也……?」
「这是怎么一回事!?」
遥叫出声来。
「佐佐冈小姐的剑,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没办法解开诅咒呢……」
「那是……」
圣踌躇着回答道。就在这句话之后……
「吾等非诅咒,亦非祝福。」
从深红色光芒之中,传出了严峻的说话声。
许许多多的声音相互重叠,在那当中。也包括了小刺的声音。
「你是说……那不是诅咒!?」
遥毫不思索地往前一踏,反问着声音。
「正是。吾等仅为命运,及力量。而现托付所择人之子。吾等之所有力量,为制裁之行使,赋予其手、目、心,及其生命。」
「制裁,是什么……?到底要制裁些什么呢……」
「人心之澄净,亦或污秽。」
「那又是为了什么……」
「以此确认人世之终末,明定赏罚。」
遥霎时说不出话来。
诅咒之剑——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大家都一样。
不,正确来说或许并不能说「大家都一样」。似乎也有几个人心里早就有个底了,如夏罗、圣等人。或许,连小刺本身也知道?
只要相信从那深红色光芒之中传出的声音。
小刺的剑是制裁之剑。
为了预言这个世界的终末……这么一来。这件事再怎么想都是不容小觑的。
几个疑问在她的脑海中接连不断地涌现。
但遥只问了一个她心中最在意的疑惑。
「要怎么去制裁呢?」
「托付予吾等所择人之子,即佐佐冈支惠之手、目、心,与其生命。」
「我不懂,这么模糊不清的答案……」
她站起身来,几乎要跌倒了。以点滴架充当手杖牢牢地握住,遥继续问道:
「那佐佐冈小姐会变得怎么样?」
声音回答了。
「其为琐事,毋须特此一问。」
「……琐事?」
「就是不重要的事情。不需要特别问这种事。他是这样说的。」
圣迅速地低声说道。
遥随即叫了起来:
「这关系到一个人的生命!怎会是什么不重要的事情!」
声音回答道。
「世事亦无是非之分。」
在这个声音之中,无庸置疑地也包括了小刺本身的声音。
遥想着,自己应该开口说些什么的。但却喉咙堵塞,舌头僵硬,她没办法好好站着,只得攀着点滴架,就这么滑着跌坐了下去。
她好害怕。
制裁之剑自然是令人畏惧的。
这座点滴架就是能与其对峙的武器。但紧握时感到过于纤细,挥动它觉得太过轻盈,往前一击又显得十分脆弱。
然而比什么都醒目的。是它正散发出光芒,并且带着脉动。
随着遥本身心跳的快速节奏,苍白地燃烧,又微微转暗,就这样不断重复。
燃烧、转暗、燃烧、转暗、燃烧、转暗、燃烧。
就这样重复、重复,接续着耀眼光辉和黯淡明亮的节奏,不断重复。
对现在的遥来说,这样的事实是无可抗拒的恐惧。
因为害怕到无计可施,她将点滴架抱在怀里,像要将它包裹住似的将脸凑近。边移动着屁股,缓缓退向后方。
在火焰之中。黑白相间的十字架不住痛苦地抽动着身躯。
每当那可怕的死亡之舞为之一震。炽热的剑便用力、用力地,如同黑色的木桩般,从直线向外错开、脱离、拔除。
是的,缓缓地拔离。
制裁之剑,正逐渐离开被贯穿的佐佐冈支惠的身体。
「小刺!」
圣尖声叫着。在这同时,崇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尼洛!?」
遥向前探出了身体。基格纳斯也低声鸣叫,开始全身扭动。
在阶梯上扫过正炽烈燃烧的深红色发光体,尼洛小小的身影使劲全力疾速钻了过去,直线跑下阶梯。
「噗啊呜喔耶!?噗啊呜啊!」
要拔出撞进墙壁的翅膀似乎有些困难,基格纳斯狂乱地摇晃着身躯。
「呀啊!」
遥紧紧抓住基格纳斯的背部。
「找到了!」
尼洛大声叫道。他两手高高捧着封印的剑鞘,匆匆忙忙地登上阶梯。
遥也清楚地看见了他的动作。但她就是怎么也动不了。
尼洛在小刺的身旁停下了步伐,摆好架势。不对,应该说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够、够不到——!?」
以三岁小孩的身高。要把小刺胸前贯穿至背部的剑收进鞘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是,遥却由于害怕从基格纳斯的背上摔落,只能一直紧抓住它不放。
「尼洛,这边!」
声音响起的同时,崇的一只手从深红色发光体旁伸了出来。
尼洛跑上前去,将剑鞘小心地交至崇的手中。
遥深吸了一口气,紧握住的点滴架早已被汗水濡湿。
「小刺!你不要动!」
崇的叫声,顿时被掩盖——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流窜于屋内,令整个家里咯嗒咯嗒地震荡。
宛若将叫喊声化整为一束的,是那把正在燃烧的剑。
终于,剑抽离了她的身体。
光芒逐渐收回刀身上。双手高高将剑举于头上,少女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众人眼前,一点儿伤口也没有的光滑肌肤,健康的胴体正赤裸着。
「小、小刺!?」
就站在少女身旁的崇,慌张地叫道,并马上将目光别开了。
佐佐冈支惠微微睁开阖起的双眼。表情茫然地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在那瞬间,遥发现在小刺的身后有道银光闪烁。
「喝呀!」
随着必杀般的气魄,夏罗朝小刺跳了出去。
在它的眼前,崇正将封印的剑鞘伸向小刺。
劈咻!
夏罗两掌中的利爪发出尖锐的光芒。贯穿剑鞘,轻易地将它粉碎。
但,突击的气势被打断,一度着地的黑猫,目光仍停留于小刺身上叫道:
「别妨碍我!」
「夏罗!?难道,你想把小刺她……!?」
「……这是任务!」
「不行——!」
尼洛叫着,往立成大字型的小刺脚边一抱。
仔细一瞧,他又惊讶地后退了几步,喃喃说道:
「好冰……」
此时,基格纳斯终于将翅膀由墙上拔了出来。
「噗嗯嘎啊啊——!」
基格纳斯打算在空中调整方向,笨拙地开始拍动着它的羽翼。
狂风卷起,世界为之回转。遥拼了命地紧抓住大鸟的背部。
在视野的角落,她看见制裁之剑发出一阵闪光。
铿轰!
随着这声轰响。遥全身被无形的强风所袭击,使她难以呼吸。
其后,她又感到牵往反方向似的暴风声横扫过身旁。
「哇啊啊啊!?」
就在遥的眼前,尼洛被狂风卷了上去。
「噗嘎!?」
基格纳斯吃了一惊,微微地倾斜着身子,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在没有时间思考的情况下,遥反射性地展开了行动。
她将点滴架伸向飘浮在空中的尼洛身旁。
尼洛的小手抓住了前端的T字形挂钩。
她看见宛如在空中游泳般的尼洛后方,天花板破了个洞。如果人能像子弹那样飞出屋子的话,那个洞就正好是像那样的大小吧。风,就从那个破洞往夜空中吹了出去。
遥将尼洛拉近身旁,紧紧抱住他,牢牢地攀在基格纳斯的背上。
风势终于减弱,低鸣的轰声似乎逐渐朝向某处远离。
遥抬头望向阶梯之上。
夏罗与俯趴在它身上的崇,心惊胆颤地抬起脸来,环顾四周。
抱头坐在走廊上的圣,怀中拥着一本老旧的笔记本。也颤抖着拾起目光。当她看见遥时。忽地垂下了眼帘,又再度巡视着周遭。
没有其他人在了。
「小刺。」
尼洛孤零零地嗫嚅着,抬头仰望上方的破洞。
「她走了。」
二
在那瞬间。能首当其冲将发生的事件留存在纪录中的客观档案,就属气象局的天气观测气压指数了。
正好在这个时期,三个台风预计将连续登陆日本列岛。这天晚上介于第一与第二号台风之间,在关东地方出现了气压数值的分水岭。
在那分水岭的正中央贯穿了一个深形的巨洞,第四号台风,忽然就这么出现了。
因前所未闻的异常现象。被取名为「佛比登(Forbidden)」的台风,气象卫星影像在正中央所映出的黑点,在那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公安调查厅所保有的极秘档案之中,记录了在那瞬间精力场的变动,和前后在数分钟之间显示事态经过的精力场图表。
记录者为「夏罗·G」以及「奥拉克妮·G」。
分析两者所记录下来的资料,结果显示识别标志「小刺·S」精力场的深洞从图表之上消失的同时,佛比登台风也随之出现。
另一方面,关于识别标志「遥·T」精气压的部分,并没有看到任何变化。
对于这样的事实,专家间的解释也为之分歧,持续了一段长时间的议论。
被视为最有力的一个假设,解释起因出自于识别标志「小刺·S」所持有的咒障物的特异性,引起了不正常的现象。
关于这个咒障物品。没有任何的官方资料存在。
不过,在其后「一号仓库日记」。也就是在研究者间闻名的已故者·童子守忘的遗物笔记当中,有着这样的记载。
『传说中。有把剑为了预言这个国家的终末而生。
那把剑没有名称、也没有铭刻。其性如铁,又如同水银,未定之形委身于暴风之中,化为雨露,也化为闪雷。
在人们的心灵困惑、混乱之时。它将由某处现身,为了行使制裁之任务。
为了制裁,它选上了一名活祭品。
剑随着暴风跃向活祭品。贯刺其胸,以评断灵魂的净秽。
若是拥有澄净灵魂者,即为吉兆。如为污秽者,自然情况相反,预言将出现不详之结果。
无论是吉或凶,传闻被选为活祭品之人的生命,将为剑所夺取,如露水般消逝,其手、眼、心将隶属于剑,成为制裁之使徒。
那么。所谓制裁为何?
假设预言之结果实属不祥,将其凶兆祈求为祥瑞之过程,又需要什么样如咒术般的方法?
对于这些事,我不得而知,也毫无了解的意愿。
行使制裁者毕竟为其剑本身,并非我、与身为同胞的人之子所能预先料想到的事态。
无计可施的事,就算知晓也毫无意义。
只是徒增忘却的辛苦罢了。』
这里所记载的「剑」,与识别标志「小刺·S」所持有的咒障物是相同的东西,如此说法几乎已成定论。
那么,识别标志「小刺·S」所面对的命运将会如何?语言之吉凶又是如何?
知道事实的。只有极为少数的人们。
三
「放开我,我要去找小刺!」
尼洛在吊网中胡乱挣扎叫道。
撒下那片网的新井久音,由于他吵闹的举动在空中被甩来甩去。
「尼洛先生,冷静、冷静点啊…………」
「吵——死了,我才不会再相信机型生化体这种东西——!」
「噗嘎、噗啊咕、噗咯噗嘎!」
恢复马桶姿态的基格纳斯也激烈地叫着,像是在为尼洛辩护一样。
坐在电视前的圣,无言地调高了音量。
这里是童子守家的客厅。
报导即时新闻的电视画面中,显示着平和市上空突然出现的台风形势图,但现在屋外却是安静得令人感到诡异。
那是由于这里正位在台风眼的中心。
遥趴在短短几个小时前,还排放着自制手卷寿司的桌上,一动也不动。立于她身旁的点滴架,一点一滴地维持着稳定的节奏。
夏罗窝在同一张桌子上,闭着单只眼睛。
从刚才就在室内来回踱步的崇,停下了脚步。向夏罗问道:
「还没有处理完吗?」
「再怎么说,精力场图表的资料量相当庞大,影像化处理是很花时间的。」
「不快点的话。事情可能就难以挽回了……」
「那就别妨碍我。」
「……你还真能这么冷静啊。明、明明都做出了那样的事……」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崇。我话先说在前头,保护监察官的职责,是在一旁守护咒感者,并不是无条件的保护她。如果有必要,也会使用到利爪或细刀的。」
「也可以不需要用到那些东西啊,是你的话应该办得到才对!」
「嗯……这倒也是。」
「既然这样的话!」
「别说了,崇!」
圣直盯着电视,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
「那是它的工作……大概吧。」
「……工作?」
崇低声呢喃道,望向了夏罗。黑猫保持沉默,一动也不动。
他又抬头看着空中的新井久音,蜘蛛巫女连忙别开了视线。
「也就是说,那是一种试验?」
崇轻声说着,几乎要笑了出来。
「来历不明的诅咒物品。传说中的制裁之剑。那种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论谁也没办法确定。所以,实验是必要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黑猫牵了牵单边的脸颊,露出笑意。
蜘蛛巫女转过身背向崇。在它一手撒下的网中,尼洛叫着:
「叛徒——!!」
「不是的。」
遥低声说道,抬起了略显僵硬的脸庞。
「夏罗先生和新井久音小姐,只是完成属于他们的任务而已。真正的叛徒,或许就连他本身。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蒙蔽了吧。」
「你说的是谁呢?」
圣直勾勾地瞪着遥。回望向那样的目光,遥淡然答道:
「我们可真是相似呢。」
「谁跟你……!」
在圣叫出声的同时,夏罗睁开双眼,目光为之一闪。
「图像处理完毕,进行投影。」
从它眼中延伸而出的光线,在客厅的一面墙上映照出画面。
那是有后方所拍摄,小刺裸身赤体的半立体影像。
画面从尼洛抱向小刺脚边,却又吓一跳似的往后退开来的地方开始。
在那之后,小刺的全身浮现了蜿蜒曲折的红色图纹。
与刻划在刀身上的纹路相同,宛若群蛇、又形同相互交缠的藤蔓,如扩张于纸面上的火焰般,逐渐覆于小刺白皙的肌肤之上。是的,彷佛剑与肉体合而为一的情景——
刹那之间,纹路发出了强烈的闪光。
这时,如纺锤般叽哩叽哩地旋转,纹路收敛成细细的线条。
小刺的身体被卷入图纹之中,化为一条红色的捻绳,如龙之子般朝天际飞去。
影像就这么结束了,夏罗的眼睛也恢复成平时的模样。
「到底去哪里了……」
尼洛嗫嚅道。又开始摇晃着吊网。
「呐!我们去找她啦,呐!」
夏罗垂下了目光,冷酷地答道:
「我已经持续侦测过精力场图表上的精气压变动情形,但遗憾的是,并没有发现近似于小刺的任何资料。」
「我不会上当的——!小刺她不可能会不见的!」
尼洛并没有哭,而是表现出十分生气的模样。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无所谓似的。以挑衅的眼神直瞪着夏罗。
「我们约好了,说好要去芬兰找妈妈,我要跟小剌一起去,我跟她约好了——!」
「……」
夏罗宛如祈祷般阖上了双眼。
尼洛圆滚滚的大眼睛之中,此时才第一次浮现某种恐惧的神色。
「啊……怎、怎么……怎么会……」
「一定没问题的,尼洛!」
崇开口说道。虽然那声音自然也带着无法止息的颤抖。
尼洛以求助般的眼神望向了崇。
崇回望着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
「小刺会遵守约定,不会不见的。她一定会回来!」
「就是说嘛!」
「别说些毫无根据的话,崇。」
圣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如此说道。
这短短的一句话,使尼洛的神情再度蒙上阴影,崇的颤抖显得越来越激烈,那颤动并非出自不安或恐惧,而是由于极度的愤怒。
「你这胆小鬼!」
「你说什么……?」
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讶异地转过头来的圣身边,一手指着她的鼻尖。
「就算没有根据!有的话也非说不可!」
「那不就是在说谎了吗……」
「能对一切都毫无谎言地活着,我还没有那么坚强!」
「什……!?」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毫无意义的,圣。你常这么说对吧。我觉得这句话说得一点仇没错。不过,有的意义也会有毫无意义的意义存在啊。就算是事实,也会有帮不上忙的时候。与其这样!还不如选择有用的谎言!」
「可是谎言就只是谎言啊!?」
「也有也有会实现的谎言啊!那叫做希望!」
「无法实现的愿望。那只能叫作残忍而已吧!」
「总比被压抑到连动都动不了来得好太多了吧!」
圣显得有些退缩。
遥则是倒抽了一口气。
尼洛紧握住双拳,默默点着头。
而夏罗则睁开原本阖上了的双眼。
「那么,你看看这个吧!」
圣将老旧的笔记本推向崇的面前。那是祖母所留下的日记。
「要我看……?」
「这是祖母所留存下来的纪录,上面写着关于制裁之剑的事。这就是小刺她已经不会再回来的……证据。」
圣表情带着些许动摇,将笔记本递到了崇的手中。
崇读着已看得出摊开痕迹的那一页。
「什么嘛。」
接着,露出了笑容。
听到那声音的圣,惊讶地抬起脸来,困惑地望着崇。
「你……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那里面写的是……」
「无计可施的事,就算知晓也毫无意义,只是徒增忘却的辛苦罢了……吗。真像祖母的作风哪。这的确是她会说的话呢。」
「圣才该让头脑降降温吧,你仔细想过了吗?」
「……想什么?」
「祖母她把这本日记收藏在一号仓库的理由。」
「那还用说吗,是因为想让我读这本日记啊。」
「是呀。可是,为什么?」
「那是……大概,早就预想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你是说她早就预测到小刺的事情?这个推理恐怕有困难吧?祖母她不可能拥有什么预知能力啊!」
「……」
圣无言以对,陷入了沉思。
尼洛不满地挣扎着说道:
「我听不懂啦——!?用我也听得懂的话说嘛——」
「抱歉抱歉。这本笔记上写的啊,是……」
崇将关于制裁之剑的记述,大略说明了一遍。
不只是尼洛,遥和夏罗、新井久音、就连基格纳斯也津津有味地听着。
「……内容就是这样。」
「嗯,真有趣哪。那么,崇。我有件事想问你。」
夏罗说道。
「你们的祖母,忘小姐,她留下日记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就像刚才所说的啊,她想让圣阅读这本日记。」
「无计可施的事……吗?像文字间所提及的。这种行为难道没有违背童子守家所肩负的使命吗?」
「那是即使如此,都必须让我们知道的事。」
「喔?」
「制裁之剑一定不像我们所想的那么稀有。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说不定也经常性地出现。我觉得正因为是这样,祖母才会在这本日记上记录下来。制裁之剑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某人必须独自背负的特殊命运。因此。我们也应该去了解这件事。」
圣尖锐地打断了他的话。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明明什么也做不到。」
「我们能思考啊。」
「那只会生成另一个新的诅咒而已!」
轻轻地叹了口气,崇对着圣微笑。
「没办法的啊,我们已经知道该怎么思考了。就算再怎么被诅咒,都没办法停止,也不能停止。」
圣顿时结舌无语,双颊绯红地叫道:
「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你还不是只出一张嘴!」
崇的身体为之一震,笑容如受到打击般地消逝,但他仍朝圣瞪了回去,说道:
「那我去去就回来!」
圣发出了「咦」的声音,神情显得不知所措。
崇往电视上的台风情报瞥了一眼。奔出了客厅。
四
崇从玄关飞奔而出,跑往庭院大门的路上。被诅咒的运动鞋蹦蹦跳跳地跟了上来。紧咬在他的双脚之上。
这时,家门前正好停放着一辆卡车,阿浩叔和道生相偕下了车。大概是听到刚才小刺离开时的巨响,前来探视情况的吧。
崇向阿浩打了个招呼,只简单说明阶梯附近的墙壁和天花板坏掉的事,没有特别谈到事情的经过,对方也没有询问的意思。这个家因为受到诅咒的关系,屋子坏掉的事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要去哪,崇?」
道生都这么问了,他也不可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我去接她回来。」
「这是实验吗?」
「是实行。」
「知道了,路上小心哪。」
道生微笑着干脆地说道。轻轻拍了拍崇的肩头。
他点点头,朝着大门之外。大大地跨出一步。
然后转身面向家的方向。
在澄澈的夜空下,阿浩的背影悠然走向透着光亮的童子守家宅邸。席尔法从小狗屋飞奔出来,摇着它的尾巴。道生望向崇,一边蹲在大狗面前抚着它的头。
这里是我的家。我会回到这里的。
但是,我的使命并不是一直「待在这里」。
对这样自己说道,崇下定决心般地往前踏出了一步。
咻噜哩噜哩!
运动鞋上的诅咒立刻就发动了。往反方向迅速地迈开了步伐,崇紧握双拳,小小比了一个胜利的姿势。
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
当回过神来,崇发现远见遥正并列着走在他的身旁。
「我也要一起去,可以吗?」
「谢谢你,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小崇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这玩意儿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崇面露微笑,低头望着自己脚下正蹦蹦跳跳向前走的诅咒运动鞋。
遥有些不安似的说道。
「这是双诅咒的鞋子……吧?真的能够相信它吗?」
「我害怕和家人分开,所以这鞋子才会受到诅咒的。和现在不在家里的人牵起手来,一起回去。我终于明白那是属于我的使命,也同时是一种诅咒。」
「家人……?」
遥像是感到不可思议般地反问道。
「如果说那是种撒娇。或许也没错吧……」
崇微笑着,凝视着前方的夜路。
有道银白色的墙。那是灯火在风雨之中被晕染开的模样。
在平和市上空忽然出现的台风眼,界线就在此处。
「要往前冲了,遥。」
「佐佐冈小姐。她就在那里面吧?」
「大概……已经不在了吧。」
「……?」
遥疑惑地望着崇的神情,在进到雨之壁另一端的同时,瞬间转变成痛苦的表情。
惊人的狂风暴雨。
强风卷飞了输液袋,像是想夺走它似的。输液管挥动着发出声响,打在遥的脸上,她像是守护着两者般,双手将它们抱在怀中。遥的步调丝毫未减,紧紧跟在崇的身旁,提高了音量,以沉着冷静的口吻呼喊着:
「要去哪里啊?」
「去这双鞋想到的地方!应该说大概已经……」
崇抬头仰望着空中,高声咏唱祖母的日记中所写的文句:
「那把剑没有名称、也没有铭刻,其性如铁,又如同水银,未定之形委身于暴风之中,化为雨露!也化为闪雷!」
呼喔喔喔喔喔喔喔,风的声响,似乎回应着这段话语。
唰啊啊啊啊啊啊啊,雨彷若夹杂着嘻闹的神情,打在两人身上。
崇全身迎击自天空降临而来的力量,大声叫道:
「这阵风雨就是制裁之剑!」
「你说什么……?」
「你也看到了吧,刚才夏罗所拍摄的画面,制裁之剑,能够改变样貌,能变成狂风、暴雨。一定也能变成闪电的!」
「这样的话……」
遥低声说着,突然抱住崇的手,靠了过去。
「哇哇!?怎、怎么了……」
「差不多可以停下来了吧?」
「……」
崇点了点头。此时,一直擅自跳上跳下的脚,也正好突然止住了。
暴风雨将站在原地不动的崇和遥重重包围,更加变本加厉。
将身体凑近彼此,仰望着天,脚踏大地忍耐着风雨的肆虐,渺小的两人就这么站在其中。
「我们,现在……在佐佐冈小姐的身体里吧?」
遥轻声问道,崇回答:
「是啊。这暴风雨如果是制裁之剑的话,那就应该也等于是小刺才对。她改变了样貌,现在就在这里。」
「她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吗?」
「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有那样的可能性。不然。我的运动鞋也不会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问题是……」
崇尽可能想冷静地继续说下去,不过声音里仍带着一丝丝的颤抖。
「小刺她能不能意识到我们在这里。」
「……」
遥轻轻松开了抱着崇的双手。
两人原本紧贴的身体,微微地拉开了距离。
那道空隙间吹进了强烈的狂风,翻弄着输液袋和管线。
「遥……?」
「我要试试看,她能不能够意识到。」
遥冷静地说道,双手握住了点滴架,高高往空中举起。
那上面萦绕着一阵光芒,脉动着,并开始散发出白色的亮光。
那道光,少女确实地感受到了。
好刺眼,好温暖。感到有些疼痛、羞涩,让人十分在意。
走吧,到那里去。
当她心中这么想,但有个声音阻止了她。
「人之子啊。」
「行使制裁。」
「完成所托付的任务。」
许多、许多的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
过去。完成了许多次的制裁行动。
每次都有一位人之子受串刺之剑贯穿,被赋予制裁的使命。
一人、又一人、接连不断的人们……至今已有无数的人。
在那接连不断的灵魂连锁之中,也包括了少女的存在。
「行使制裁。」
「行使制裁。」
呼唤着她的只有一句话,却重叠着无数的声音。
那么,心呢?
没有一个是相同的。
行使制裁,声音们如此诉说着。那么该制裁的是什么?又该怎么去行使?
她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光芒持续点亮。
她觉得好舒服。
苍白地燃烧着,又微微转暗,光的节奏不断重复。
燃烧、转暗、燃烧、转暗、燃烧、转暗、燃烧。
就这样重复、重复、光线不断重复,不带任何的急躁。
只是存在于那里。
就算只是这样也好。少女心中如此想着。
现在,像是被光所召唤而来,另一道光芒自天空疾驰而来。
金色的光线,就像太阳一样——
「小遥——!」
化为巨鸟的基格纳斯刚降落至地面,尼洛就宛如从它背上起飞般奔了过来,紧紧抱住遥。突然。他惊讶似的说道:
「好热!小遥,你该不会生病了吧?」
「我没事的,安尼洛。」
「可是……」
「不是小遥身上很热。是尼洛自己变冷了。」
「这样啊!」
尼洛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全身朝遥贴了过去。
「好温暖喔——!」
「……」
遥单手抚着尼洛的背,望向从基格纳斯身上降落的同伴。首先是夏罗,新井久音也跟着一起。
最后下来的是圣,她缓缓下至地面,有些恼怒地看着遥:
「很简单易懂的记号嘛?」
「那就太好了。」
遥面带微笑。圣则是不甘心似的别过了脸。
这时尼洛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地向遥问道:
「找到小刺了吗?」
遥正打算摇头。却又仔细想了想。微微地笑着。
「没问题的。一定马上就会……不,或许早就已经找到了。」
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一阵闪光袭来,雷声轰隆作响。
遥尖叫着。抱紧了尼洛。
崇大声叫道:
「小刺——!」
裸身、半睁着双眼、站成大字型的少女,将双手中的剑立于地面,出现在遥的眼前。
遥摇着抱在怀里的尼洛,笑着说道:
「……你看吧!」
「小刺——!」
夏罗迅速地跑上前,摆出宛如蝎子般的架势,将遥一行人掩护于身后。尼洛叫道:
「住手——!!不要欺负小刺——!」
「佐佐冈支惠早就已经死了,串刺少女小刺也已经消失。站在这里的,是制裁之剑,无名的力量与命运。」
「不应该是那样的!」
崇往前站了出去,强而有力地说道:
「小刺她没有死,就算被串刺过身体,她也一直活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诅咒的力量所造成的吧。」
「既然如此,那么重要的事,祖母不可能没有写下来的!」
「唔唔……!?」
夏罗不发一语,崇则继续说道:
「制裁之剑的出现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按照常理,在被剑刺穿的瞬间,一切就结束了,应该马上就会行使制裁。会选择被称为剑的物品,也或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为了在瞬间结束一切……」
「那么,你是要说小刺的情况是例外吗?但为什么只有小刺?」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灵魂的性质不同吧。」
「笑死人了,人类的灵魂是不会有什么差别性的。」
「那,还有其他的原因可以说明吗?」
「唔……」
夏罗顿时陷入了沉默。
小刺……亦或是看起来与她相似的少女,立于原地一动也不动。
打破沉默的人,是圣。
「就像崇所说的,这个人,就是我们所认识的小刺!」
圣呢喃般地这么说道,转头望向了遥。
「因为,她随着记号来到这里了呀。」
「……」
遥点了点头。将高举着的点滴架,轻轻地放下地面。
尼洛从遥的怀中跳了出去,定定地站在小刺的面前。以十分认真的神情凝视着剑,而后抬起头来说道:
「可以送我妈?」
哼……的一声,少女笑了。
「不行,小尼洛,这家伙可不能给你啊。」
「为什么?诅咒还没有解除吗?」
「是啊。在中途……正要实行制裁的时候,就不小心被叫过来了嘛。」
小刺难为情地笑着,然后望向了遥。
「小遥,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不是吗?」
「……你知道嘛,真厉害。」
遥想展露笑容,但却不如所愿。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想向你道歉,佐佐冈小姐。你不是什么叛徒,只是以被赋予的生命,努力活着而已……叛徒,其实是我才对。」
「耶?怎、怎么回事?」
小刺慌慌张张地问道,那口气和表情跟平常的她一模一样,遥不禁笑了出来。而内心的话,与笑声一同倾诉。
「我一直装作没有察觉到,欺骗了自己。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对死亡感到恐惧,我害怕自己的生命……就这样消失……!」
「你真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小刺笑着这么说道,风雨拍击着她抬头仰望天空的脸庞。
「啊啊,这阵暴风雨可真强哪,得快点让它停下来才行。」
「佐佐冈小姐,小遥……可以继续活下去吗?」
「呐、小遥。雨是水。风是空气,这两者都很重要,但有时也会形成暴风雨,做些坏事。所谓的人心,也是像这样。这世上总是纷扰不断,右或左、白与黑。都是可以轻松互相替换的。不过啊,在总算是这样生存下来的世界上,也有那么一丁点儿好处的啊。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对不对?」
说话的声音显得沉稳冷静,似乎也有几分是说给自己听的。
遥使劲握紧了手中的但祸点滴架。
「……我不知道。现在,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可是,小遥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小刺露出开朗的笑容说道:
「那就好啦。好吧,接下来……」
她再度缓缓地拿起剑。朝天举起。
尼洛后退了几步,抓紧了遥并说道:
「真、真的要吗,制裁!?」
「不完成的话,看来暴风雨是不会停的啊!」
夏罗再度摆出警戒姿态,像要制止它的行动般,崇高声问道:
「小刺!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能够活着!?」
「什么嘛,这可是很丢脸的事呢。因为我啊,没办法去制裁别人,也难以决定是吉是凶,只能半调子的被串刺着,算算也这么活过三年了。不过,这一切,也只到今晚为止。」
「咦……!?」
「你打算做什么,小刺?」
崇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夏罗全身带着杀气。
遥与尼洛互相紧紧拥抱。
圣握紧了拳头。
在狂风肆虐的暴风雨之下——
「人哪,有生来注定该去完成的本分。」
小刺脸上带着豁然的笑容,说道:
「我能够去制裁的,就只有我自己。」
将制裁之剑反手一拿,小刺一鼓作气地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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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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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8-12-31 12:29 编辑 ]
终章 受诅咒的传说
一
收录在气象厅资料库中关于佛比登台风的记录,任谁都可以自由地阅览。
它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又在仅仅一小时左右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包括了侦测到的气压和瞬间最大风速相当强烈,被害程度却比想像中还来得轻微许多这一点,彻头彻尾是个属于特例的奇妙台风。
而另一方面。在这个台风消灭的同时,日本全国都能观测到的大规模流星雨的相关报告,完全无视于官方的天文观测机构,而是集中隶属成为都市传说方面的话题被拿出来讨论。
汇集相关目击证词,推测的流星雨是在佛比登台风消灭之后,从平和市附近朝天顶上升,在平流层附近像烟火般在空中绽放大型的花朵后,往地面方向降落的光景。
多数的流星,似乎并没有在大气层燃烧殆尽,而降临到了地表上。
所确认完成的降落地点,全都位于「人类的前胸。」
如子弹般迎面飞来的流星,带给那些人们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但同时也令他们感到「如冲了个热水澡后」的清爽感受。
关于伴随这阵流星雨而来的精力场变动等等影响,公安调查厅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但根据相关人士的情报得知,在佛比登台风出现的同时,之前确认在精力场图表上消灭的某个徵兆,在台风消失的同时又再度复活。也有说法指出这件事与流星雨之间的相关性。但详细情形仍属不明。
二
「小刺!?」
圣大叫着直奔了过去。
在暴风雨之下。这时平和市正处于黑夜,接近午夜时分,因此太阳还位于远方。立定在那深沉暗闇之中的小刺全身赤裸,从胸口至背部串刺而出的制裁之剑,涌出了深红色的光芒。
「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忍受着激烈疼痛而直立着的小刺,全身的纹路进发出红光并随之流动。那光景宛如风、云、水的奔流,亦或是鲜血。
如同从神话世界之中现身,充斥着野蛮且残酷的身影。站在这样一个人物之前,任谁都会为之屏息,就算有人想逃跑也不足为奇。
但圣却毫不犹豫地跑上前去,抱紧了小刺。
「笨蛋,骗子,你这个叛徒!」
「圣、圣小姐……?」
「这是你得来不易的生命吧!?你不是说过要好好珍惜的吗!?」
「……嘿嘿,原来我还说过这种话啊?」
小刺静静地微笑着,阖上了双眼,她的双腿好像失去了力气。
打算抱住她却支撑不了重量,眼看就要一起跌倒的圣尖声叫着:
「小刺!!你振作点!!」
崇、尼洛也跑向了小刺,扶着她,呼唤着她好多、好多次。
遥的身体完全动不了,她只能立在原地凝视着。
夏罗收起了利爪和细剑,往后退了一步,闭起了单眼。新井久音的八只眼睛,也各自闪烁着不同的光芒,注视着小刺。
小刺痛苦似的轻声喘息着,「唔……」发出了些微的声音往后仰。
她全身的红色纹路,咻噜噜噜噜噜……地迅速移动着,集中往胸口的那把剑上,被吸进了剑身之中。剑变得十分炽热,脉动着耀眼的白光。
在看到那道光之节奏的瞬间。遥移动了脚步。
遥手上仍紧握住点滴架,跑向了小刺身旁,近距离地注视着串刺之剑的剑身。
剑苍白地闪耀着,随后又转为深沉的红色,点滴架也随着燃烧、转暗。
重复、不断重复的两个节奏,最后终于合而为一。
遥像要潜进深沉而冰冷的水底般,大大吸了口气,接着停止呼吸。然后伸出她的手,去触碰散发出白光的剑身。
在那瞬间——
咻唰……!!
集中于制裁之剑的光芒,随之发出一阵巨响,往天空的方向飞了出去。
「呀!」
遥吓得跌坐在地,抬头仰望上方。
光芒在一瞬间消失于夜空的彼方,经过之处,天空随之放晴。暴风的雨云宛如充饱气的气球,被化为细针的光线刺破。
遥出神地望着这样的情景。
半晌,夜空中无数的流星,形同无限大的烟火绽放于天空,漫天洒落。
在那流星之中。也有几颗往他们一行人的胸口飞来。
瞬间贯穿。
遥。
圣。
崇。
尼洛。
夏罗。
新井久音
甚至也包括基格纳斯。
以及——
「啊,好痛!」
小刺也被其中一颗星击中,发出短促的叫声,抬起头来。
「小刺!?」
圣像看到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般大声叫道。
她的表情看来像是十分惊讶,小刺见状,将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在那里的。是把串刺之剑。
「呜喔…………这、这下可糗了……!」
难为情地用手遮东掩西。小刺满脸通红地说道:
「不好意思,有没有什么可以穿的东西呀?」
「你……你……在说什么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圣站了起身,以不知所措的表情怒吼道。
「该怎么办啊,这把剑……制裁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那种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不是那个问题吧……」
「哎呀,等一下……总之……」
仍闭着单眼的夏罗,交互望着小刺和遥说道:
「小刺,你选择了怀抱着那把剑继续活下去,对吧?」
「哎。至少我像这样被刺穿的话,就不会出现下一个活祭品了吧。」
小刺大剌剌地说道。
圣像拿她没辄似的笑了出来。
「你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
「是我接受了这家伙,就得一直陪它走下去啊。」
小刺大无畏地笑着,望向遥说道:
「对吧?」
「……是的!」
点点头。遥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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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刺少女小刺 番外篇
电击!芙露芙露教会·受诅咒的修女事件
一
在圣诞歌声响起的黄昏街角,传出一阵阵中气十足的叫声——
「来喔,这边在募款喔,募款募款——」
「一块钱也可以!诚意最重要,」
笑容似乎有点恐怖的一群人,全员都烫成卷毛,颈上挂着十字架,身披布条。在那布条之上。意外工整的字迹写着——
『修女·玛格丽特救助会』
看来是这个团体的名称,不过似乎有些欠缺汉字跟文辞上的造诣。
夹杂在这奇特的团队之中,一位身材高佻,看来挺老实的青年,嘶哑着声音叫道:
「我们重要的教会。可能就要从此消失了,请各位发挥善心,帮帮我们。」
他身上的布条和十字架与团体间的相同,只有发型是短发造型,黑框眼镜下的双眼显得闪闪发亮。
「不方便捐款的话,署名也可以……」
『救助会』团体中的一人,高扬起厚厚一卷纸束,好笑着说道:
「来,盆公说的就是这个唷——咱们的乐园,请求让芙露芙露教会继续经营的署名活动,正如火如荼、如日中天地进行中——我们不会滥用个人情报的喔!」
老实说,真的是毫无说服力。
行人们全都别开了视线,迅速绕路离开。
『救助会』团员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越来越险恶。
「你们少在那给我装作没看到——!」
「老子记住你们这些家伙的长相了——!」
「啊啊,这下完蛋了……」
带着眼镜的少年,盆公。抱着头蹲下了身。
此时——
「真拿你们没办法,把两手伸出来吧!」
「咦……?」
自头上传来一阵威风凛凛的声音,盆公抬起脸来,仰身往后一倾,「唔哇……!?」
「吓了你一跳是吧?」
友善地笑着的是一名看起来像高中生的活泼少女。她站在盆公的眼前,正拿出一个满布蔓草图案的零钱包(珠扣造型)。
少女正被串刺着。
时值寒冬,她却身着薄衣和迷你裙。丰满隆起的胸部十分醒目。在那下方,约是在胸口的位置有一把看似古董的双刀剑刺穿至她的背部。
盆公屏息凝视着那把剑,战战兢兢地向少女问道:
「……你,是咒感者吧?」
「就如同你所看到的这副诅咒模样啊。来,这边是我全部的财产了。拿去吧,你这小偷——!」
串刺少女天真烂漫地笑着说道,将零钱包倒过来摇晃。
在盆公连忙递出的两掌之中。钱包中的铜板叮钤当啷地落了下来。
「哇哇哇……」
「夏罗,你也把身上的值钱东西给交出来!」
「少得意忘形了,小刺。」
长靴一蹦一蹦地跳了过来,窝在里头的黑猫布偶,看来似乎是只出自精气加工技术的机形生化体。
「下次发薪已经是年末的事了,在那之前你打算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可是个江户儿女,钱财不留过夜的。」
小刺挺胸说道,夏罗则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哎呀哎呀,水跟电又要被停用了……」
「总会有办法的啦。掰啦,你们也要加油喔!」
「请等一下!」
盆公站起身来,叫住了小刺。
「耶?还有什么事吗?」
「你叫作……小刺吧?或许这么说很失礼,你的咒感者等级……诅咒的强度,是不是菊级呢?」
「啊,没错,是特别等级喔!」
小刺若无其事地回答,就连黑猫夏罗也得意似的挺起了胸膛说道:
「嗯。正因为如此,才会任命我为随行监护官。担任高等级咒感者小刺的伙伴哪。」
盆公神情紧绷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样……小刺,跟我一起去教会一趟吧。」
「去教会……?」
「我们最重要的教会、和修女,需要你的帮助。」
二
「就是这里。」
小刺跟随着盆公所抵达的,是位于城外的一栋老旧小型建筑。
紧闭的门扉上,如行云流水般书写的字体,夏罗以道地法文的发音流利地念道。
「eglise fleurdelyse……芙露迪莉洁教会吗。」
「因为不太好念,我们团里就自己简称成芙露芙露教会了。」
「还真是栋老旧的建筑呢。」
「这是大正时代的建筑物,在震灾、和东京大空袭时都奇迹似的平安无事,因此还传说受到了神的庇护……但是现在……」
太阳早已西沉,教会中一片昏暗。
「难道是出门了吗?」
「修女她很少外出的。而且现在是傍晚的祈祷时间……」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依照惯例般地整列在紧闭的大门前。
「祈祷代表,出动!」
站在最前方的团员往前踏出了一步,摆出运动选手宣誓时的姿势说道。
团体中的同伴们,则是为他鼓掌叫好。
「去吧——马莎!」
「马莎大哥,冲啊——!」
「好——!俺现在马上就过去,心爱的修女——!等等俺吧——!」
马莎带着沙滩抢旗竞赛的选手般的气势冲了出去,感觉就像要撞向那紧闭的门扉。
原本以为在眼前的门竟自动敞开了——
咻劈哩啪哩唰唰!
教会整体建筑物被苍白的闪电所笼罩,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咿咿啊喔哇喔哇!?」
正打算突入的马莎,被电光所包围,整个人跳起舞来。
「马莎——!?」
「噗咻呜呜呜呜……」
原本就顶着一头卷毛的马莎,这下发型变成更爆更卷的阿福罗头,倒卧在路上,嘴里还喷着黑烟。
「俺、俺已经拼了命,没任何悔恨啦。看、看来今晚、也能睡个好觉……」
他带着满足笑容,翻起了白眼。
「啊!大哥——!你真是条汉子啊——!」
「好!这次轮到俺啦!」
咻劈哩啪哩唰唰!
「呃啊咿呀咕啊!?」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一个个试图冲进教会,却全都被击退了。
「唔、唔喔喔…………怎么回事啊,这是……」
在连忙往后退的小刺身旁。夏罗冷静地将右手对向教会。掌中的肉蹼散发出彩虹色的光芒,于空中形成题不出数值与图表的立体影像,
「精气压八八五赫克普尼马。是竹等级的咒障物件。所以才称为被诅咒的教会啊。」
「这、这是报应吧……」
小刺看得说不出话来,盆公垂头丧气地说道:
「也因为这个缘故,信徒们都离开了……剩下的只有我们这群人。瓦斯跟水电也被停了……」
「唔唔,看来不能当作是身外事啦,小刺?」
「一点儿也没错。也就是说,那位修女她是……」
「是的,小刺。她是一名咒感者。」
此时,在教会的入口处,出现了一名披着白色头巾的人影。
「修女——!」
「玛格丽特啊啊——!」
『救助会』的团员们骚动着站了起来。
不知为何。闪电华丽地一闪而过,苍白地照亮了修女的身影。
她有着一头如波浪般的淡金色头发、隐含着忧愁的蓝色双眼、牛奶色的肌肤加上樱桃般的红唇。修女将十字架紧握于手中,在胸前闪闪发亮。
「啊啊,各位,请不要再做无意义的尝试了。这个诅咒是没有办法解除的!」
「别说些这么令人伤心的话啦!」
「今晚,俺一定会到你的身边!」
咻劈哩啪哩唰唰!
咻劈哩啪哩唰唰!
咻劈哩啪哩唰唰!
全灭。
「啊啊神呀,恶魔呀,以及世间的众人啊,请赦免他们吧。」
修女悲伤地垂下了双肩。轻声诉说着。
「我们走吧,小刺。」
盆公走在前方拉超小刺的手,往教会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唔喔……能、能不能等一下啊。那个劈哩劈哩啪哩啪哩的……」
「我们不会有事的。晚安,修女!」
「晚安,盆子。」
「盆……子!?」
「我其实是个女孩子,现在念国中二年级。」
盆公……不,盆子有些害羞似的嘶哑着嗓子说道。
小刺就被这么拉着手,平安无事地站在修女的身旁。完全没发生像刚才劈哩劈哩或啪哩啪哩的情形。
「这是怎么回事呀?」
「修女身上的诅咒,只有在男性接近时才会发动的。」
咻劈哩啪哩唰唰!
「喵呀啊啊啊!?」
「啊……」
从后头跟上的黑猫夏罗,咚地一声倒在小刺的脚边。
盆子不可思议似的喃喃说道:
「夏罗也不行啊……可是,好奇怪喔,小刺强力的诅咒,应该能抵消掉修女身上的诅咒才对啊……」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打算的啊?」
「给你添麻烦了吗?」
高挑的盆子担心似的微微弯下腰,望着小刺的脸。
「没这回事啦。我是咒障支援管家……诅咒问题的专家啊。多亏这把可怕的剑贯穿胸口的诅咒,大部分的诅咒都能因此抵销掉。如果这样的我也能帮上忙的话……我愿意协助你。」
「那,你肯帮助我们了吗……」
「那当然,不过啊,彼此之间要够亲近,抵销诅咒的效果才会出现。」
「也就是说,只要小刺跟修女成为好朋友就可以了吧?」
盆子带着充满期盼的眼神望向修女,心有所思地低声说道:
「这样的话,诅咒就会被抵销,又能像以前……修女,又能回到像父亲的身体还硬朗时那样,大家都喜欢聚集在这里的教会了。」
但修女却神情忧郁地低下了头。
「这种事是被允许的吗?这个罪孽深重的我……」
看到她的模样。盆子悲伤地紧紧锁眉,将目光转移到小刺身上。
小刺无言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三
翌日早晨,在天亮前——
「早——安,我是管家佐佐冈支惠!我来帮忙了!」
站在芙露芙露教会紧闭的大门前。小刺元气十足地喊着。
她身旁自然也出现了夏罗的身影,黑猫娃娃眼神迷蒙地说道:
「喵喝喵喝……再怎么说都用不着这么一大早就跑过来吧……」
「你在说什么啊,从老早以前面包店、豆腐店跟寺院,早起可是做生意的规矩,教会也跟那些差不多吧。还不快醒醒。爱熬夜的家伙,」
这时大门敞开,修女,玛格丽特出现在他们眼前。
「唔喔喔……!?」
小刺的脸不知为何红了起来,原本神情恍惚的夏罗。眼睛也瞬间睁得老大。
修女身着一袭淡粉红色的连身睡衣。上披一条橄榄色毛毯,像个想睡的孩子般揉着眼睛,那慵懒而毫无防备的模样,就算由小刺来看,也觉得格外性感。
「你是,昨天晚上的……啊、呼啊啊……」
修女掩着嘴角,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泪水从她的眼眶滚落。
「呜喔!抱歉,你还在休息吗?」
「我不太习惯早起,又有低血压。虽然也常会觉得自己得振作起来才行……」
修女以茫然的表情说着,伸出纤细的手指拭去颊上的泪珠。彷佛还半处在梦境中的眼神停留于小刺身上,缓缓凝聚了焦点。
「呶喔喔……!?」
感到像要被修女那双如湖水般湛蓝的大眼睛给吸进去似的,小刺不加思索地往后退了退。
此时,修女的眼神忽然显得慌乱不定,用毛毯紧紧地包裹住身体。
「那、那个,不好意思佐佐冈小姐。我真是的,这副随便的模样……」
「快别这么说,我才觉得不好意思呢,因为今天有工作上的预定,想在有空的时间过来看看,才会这么一大早就跑了过来。」
「是派遣管家的工作吗?」
小刺点点头,强而有力地说道:
「是份很有意思的工作。正因为是这样子的我,也才能够帮得上忙!」
修女牛奶色的双颊。逐渐转为像水蜜桃般的粉红。
「……佐佐冈小姐。你愿意帮助我吗?」
「那还用说!」
「我好高兴……那个……我……先去换个衣服,」
难为情地轻声说道,修女轻盈转身而去,消失在建筑物之中。
被留在原地的小刺,大大呼了口气并拭去汗水,与夏罗对望了一眼。
「啊——总觉得。真是位格外诱人的修女哪……」
「嗯。真是所谓的蛇蝎美人。拥有媚惑男性的宿命的美女啊。」
「那群家伙们会兴奋成那样的心情,我终于懂了,在种种意义上,可真是无法令人置之不理啊。」
「让两位久等了,请进。」
里头传来修女的呼唤声,小刺踏入了教会的建筑物之中。
夏罗在门口处止步,以闪着光的双眼往屋内采视。
天明前的礼拜堂显得微微昏暗。
站在中央的修女一身朴素的装束,手中持着蜡烛。
飘摇的烛火在小巧整洁的室内生成充满神秘感的阴影。
「这可真是栋了不起的建筑啊,就算被列入校外教学的参观行程中也不奇怪。」
「父亲在生气经常这么说神赋予了他两样宝物,意识这栋教会,另一个是……他的女儿。」
修女呢喃般地说道,边走向了礼拜堂的角落。
蜡烛的灯火,照亮了装饰在那里的一张照片。
是修女。身穿一套女性套装。开朗地笑着。在她的身旁,是一位顶着御茶水博士般发型的慈祥老人。(译注:「御茶水博士」,出自手塚治虫笔下的漫画人物。)
「这是你的……父亲吗?」
「这是考上大学时拍的纪念照,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呢……」
「冒昧请教一下,你是就读于哪所学校?」
站在仍未阖上的大门口,夏罗询问道,
修女不知为何,脸颊染上红晕,害羞似的低下头回答:
「我就读于广尾,念的是日本文学……」
「原来如此。主攻的论文是?」
「吉、吉屋信子老师的作品……」
「嗯嗯。是我的资料库里没有纪录的人名哪。」
「哈啾!」
修女可爱地打了个喷嚏。
小刺连忙问道:
「唔喔,你会冷吗,抱歉我没留意到。夏罗,把那扇门关上!」
「你、你那是什么口气啊……!我好歹也是你的监护官喔,你是打算拆伙了是吧!?」
「爱说笑!这么不甘心的话,就放马过来试试看哪!」
「这可是你说的……!」
咻劈哩啪哩唰唰!
在夏罗跳进室内的同时,诅咒的电击随之闪过。
「喵、喵、喵呀啊啊啊!?」
「唔喔喔……果然,还是不行呀……」
小刺露出了苦笑。
似乎还是没那么简单就能解除修女身上的诅咒。
修女感伤地叹了口气,目光转移到照片之上。
「父亲将原本是孤儿的我慈祥地抚养长大。我却来不及回报他的恩情,还没有等到我毕业,他就蒙主召唤……」
她环顾礼拜堂一圈,低声诉说着。
「我,是不是连这座教会也守护不了呢……」
注视着那充满忧愁的侧脸,小刺以信心十足的口吻保证道:
「真让人无法坐视不管啊,我会协助你的,总之,先来个大扫除怎么样?」
「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呢,佐佐冈小姐。」
修女带着近似魔性美般充满魅力的笑容如此说道。
四
从此之后。小刺和夏罗便趁着工作时间的空档,频繁地前往芙露芙露教会。
当然,这是她利用私人时间进行的义工活动。
虽是这么说,但对玛格丽特修女而言,那倒并不算是急需协助的严重诅咒。
因为经济问题,而被停用的水电等这些生活物资,反而是更令她头痛的难题。
「俗话说,不工作的人……什么什么来着的。我说啊,修女,你要不要去找些打工试试看啊?」
「那么可怕的事……」
「可怕……」
「佐佐冈小姐,你是说要我在陌生的人群之中工作吗?」
深不见底的蓝色眼眸凝视着小刺,修女如叮咛般地说道:
「世间的人们,看到我这副绝伦的美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难道无法想像吗?」
「呃,这个嘛……」
这种话也不该由自己说吧,小刺脑海中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不过,这近似于无礼的发言,倒也的确有它的道理在……令人不得不为之点头。修女的美貌程度就是如此超越人类之所知。
但是,话是这样说,日子也不能就这么过下去。目前也需要生活费。
因此——
「来喔募款募款!很便宜很便宜的,只要区区的五元十元,免消费税,现在还附赠小礼物!让你摸一下的特别大放送,来!来——大家都过来看看喔!」
像这样,担任在街角拉客的工作。
在她身旁拿着署名用纸的盆子,以一脸微妙的表情笑着说道:
「呃——小礼物是指……?」
「就是这家伙啦!」
说罢,小刺挺起了胸脯。在她玲珑有致的胸口,诅咒之剑的剑柄,正形成指着盆子鼻尖的角度,神气地耸立着。
「啊、是剑哪……呼——吓我一跳。」
「嘿嘿,做生意、做生意嘛。谢谢惠顾,」
把零钱投进募款箱里的人们,都稀奇似的摸了摸诅咒之剑。
「小心点啊,一不留神,会割到手流血喔!」
「小刺,你还真能适应啊……」
盆子不禁哑然失笑。
「总得过活的嘛。倒是盆子,你有乖乖去上学吗?」
「哎,总得去的……」
「什么嘛,回答的这么不清不楚。国中二年级的女孩子,应该有一堆要做的事吧?」
盆子有些生气似的回答: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救助会』团体的那些人根本靠不住,只能靠我们来保护芙露芙露教会了。」
「你可真是卯足了劲哪。」
「那里是个很安静的地方吧。坐在那小小的礼拜堂里听听讲道,心情就能沉淀下来。要是时间能就这样停止该有多好,我心里总这么想。」
表情显得深有所感,盆子小小声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但是自从先前的神父过世之后。那里的气氛就变得很不一样。」
「这倒也是啦。站在祭坛上主持弥撒的,是御茶水博士或是修女,那可就差得多了。」
「盆子比起玛格丽特修女,比较喜欢之前的神父吗?」
夏罗这么问道,盆子顿时显得惊慌失措,
「我、我……那种小事,怎么样都好不是吗!」
「你在慌张些什么呀?」
「才不是!与其说那个……呃,我也可以稍微摸一下看看吗?」
「嗯嗯。没关系啊,让你摸到剑身变薄都行!」
盆子一脸紧张的表情,心惊胆颤地将手指栘至小刺胸前的剑上。
「呜哇啊……很麻烦吧,这个。」
「那当然啦。不过,这也不是简单就能舍弃掉的东西。背负着包袱小包袱大包袱往前走,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呐。」
「……」
盆子低下了头,默默说道:
「诅咒,都是有目标的吧?」
「耶?」
依盆子的高度,她必须往下望着小刺,但却丝毫感受不出任何威势感。在她眼镜后方明亮闪烁的双眼,不安的游移,少女快速地说道:
「诅咒,是出自于人的思念对吧?想实现却无法如愿的希望和无法摆脱掉的执念,都会形成诅咒。所以,诅咒是有目标的,只要实现目标,诅咒就会消失。我是这么听说的,这样的说法有错吗?」
「没错,盆子小姐,那的确是一般的说法。」
负责回答的夏罗微微点了点头,盆子听了继续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小刺,封在那把剑之中的诅咒,它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耶……」
「不清楚?是还没有找到事实真相吗?还是,难道……毫无意义的诅咒,也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也不知道啊,完全……」
小刺陷入了沉默。
轮到夏罗开口问道:
「盆子小姐。看来你对于修女受到诅咒的原因,好像有些什么想法?方便的话可以说给我们听听吗?」
「……我不知道,我不会只凭自己的想像,就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盆子带着固执的表情答道,目光落在手中的署名用纸上,上面写着诉求让芙露芙露教会继续经营的内容。
「但是,无论如何,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就算小刺的力量能一时削弱诅咒,也没办法真正解决问题。应该是这样吧?」
「这倒也是没错,修女本身如果无法克服诅咒的话……」
「我认为光只有克服是不行的。」
「耶……?」
「因为。那是我们自己本身的想法,那不也只是自我满足而已吗?自己心里接受,却无法得到周围的认同的话,结果还是一样的。」
「……」
小刺和夏罗,无言地互望着对方。
盆子似乎有着什么无法抹去的烦恼,而那样的烦恼,使她与修女的没有互相重叠。
「小刺、夏罗,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倚赖他人的善意了。」
盆子抬起头来,强而有力地说道:
「我们必须更加积极地行动,这样的话,一定能找到另一个新的所在地。小刺,请你帮助我。」
「好,终于等到这一刻啦——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五
「您——好,我是芙露芙露教会的人——!无论捡垃圾清水沟遛狗,什么都能免费为您服务!」
就这样,小刺与夏罗在附近的每家每户到处打招呼问安。
想当然尔,她身上挂着『救助会』团体的布条和十字架。虽然有点碍手碍脚的,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也是形象策略中的一环。
这是藉由帮忙而获取对方好感,以达成协助诉求让教会继续经营的作战计划。
提案者盆子(亦作盆公)也在学校放学之后。立刻赶过来支援。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也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着她们一起。不过,团员间的向心力极差,且怨言不断。
「再怎么说咱们也……」
「这么冷的天气,竟然要帮忙清什么水沟……」
「请别再抱怨了,芙露芙露教会需要的是提升形象啊。」
一边辛勤地工作着,盆子一边说道:
「问题是在于世人的眼光,宗教的生命是保有廉洁的形象,如果被认为尽是做些坏事的话。那就完蛋了。这点对我们来说,从一开始就很不利吧?再怎么说,平时的所作所为是那样……」
「盆子。这话说得可真狠哪,」
小刺一副佩服的模样,露出了苦笑。
但盆子的脸上并没有出现笑容。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常进出芙露芙露教会,没办法忍受它就这样消失。得做些什么救救它才行……」
「耶——真拼命哪。其他的人,大家也都从很久以前就常到教会了吗?」
被小刺这么一问,『救助会』的团员们难为情似的别开了目光。
「不、那个、我是最近……」
「玛格丽特成为修女之后……」
「哼哼」一声,盆子嗤之以鼻,并得意似的笑着。
「根本就是追星族嘛。」
「呿!明明是个国中生小鬼,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对修女热切疯狂的思念,咱们可是不会输给你的……」
「不过,在这里面我的粉丝经历是最长的,你们可要敬老尊贤哪。」
「呃,粉丝的经历是……」
小刺觉得越听越脱力。
站在稍远处看他们清水沟的夏罗,从鞋跟处伸出的纤长尾巴变化成「?」的形状,说道:
「也就是说芙露芙露教会从以前就深受地方上人们的喜爱?既然是这样,盆子小姐,除了你以外,应该也有从前代神父时期就经常出入教会的人吧?」
「那当然了。」
「那些人为什么不再来到教会了?修女的诅咒,只会对男性产生作用。应该不至于没有女性的信徒存在吧?」
「那是因为,那个……许多形象上的因素……」
盆子有些含糊其辞,不住斜眼瞄着『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
「……是怎样,喂!」
「现在是咱们的错就对了。啊?」
「我可没这么说。」
盆子豁出去般地深吸了口气,迅速说道:
「不过。我觉得每到弥撒时就骑着改装机车轰隆作响,就是原因所在。」
「我告诉你,那个是爱的表现啦!」
「没错没错,这叫强硬派的风格啦!」
「关上住家的灯,大家一起挥舞起萤光棒也算吗?」
「我都说了,那是爱的表现啦!」
「没错没错,咱们只是想开心迎合一下大家嘛!」
「齐声大叫『小玛格丽丽——!』之类的也算吗?」
「那除了爱的表现以外还会是什么啦!」
「没错没错,那是出自真心又单纯的爱的呼唤哪!」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我觉得多少也该考虑一下,别带给周遭的人麻烦。」「你说什么,喂!?」
「说我们的爱是麻烦就对了,啊?」
「喔唷,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别吵了啦,别吵了,」
小刺连忙介入其中。
这时,从另一方——
「原来在这种地方,你啊,」
「呃嗯!?是我老妈!」
「我家老婆也在!」
几位女性集体跑了过来,包围住惊慌逃窜的『救助会』团员们,神情险恶地朝他们逼近。
「你在搞什么,不去工作,也没去打柏青哥!」
「哎呀,那个……这是为了爱与信仰……」
「少在那胡说八道,你八成又被那个色情修女给迷昏头了吧。」
「自己家的水沟明明一次都没帮忙扫过……」
「呐、达令。我们家的小广,明年就要上幼稚园了耶!?」
「爱是可以。要谈信仰也没问题。不过比起那些,更重要的是赚钱哪,赚钱!」
「唔呜——」
「呃呃——」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个个摆出一副无颜见江东父老的表情,被女子军团拖着走,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此时,女子军团眼神锐利地朝盆子和小刺一瞥。然后意味深长地默默互相点点头,迅速离开现场。
「唔喔……?这感觉还真差耶。」
「嗯,看来玛格丽特修女,相当引起人们反感哪。」
「真的得想点办法才行……」
盆子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六
小刺等一行人早早完成受人所托的劳动工作,正走向芙露芙露教会,盆子也跟着一起。
「也就是说是因为那群家伙的缘故,女性信徒也跟着离开了啊……」
小刺边走边说道。
夏罗蹦蹦跳跳地前进并回答:
「嗯,也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受到抗拒男性的诅咒了。难道就不能赶走他们吗?」
「修女她反对这么做。说神会包容任何人,而不是拒绝……」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而且,现在虔诚的信徒,就只剩下我跟那些人而已了……」
「唔喔?你看前面。」
小刺指向前方的芙露芙露教会露出了苦笑。
笼罩在夕阳中的建筑物前方,隐约看见聚集了一群人。
「是团里的那些人。还真有毅力呢——那些家伙今晚也冲劲十足啊。」
「等等,小刺。好像有点不对劲。」
盆子止住了脚步,盯着人群以紧张的声音说道:
「他们没有整列成排。」
「唔喔!?的确……」
此时,从人群之中,传来尖锐的呼喊声。
「朋子!」
「爸爸!?」
盆子急得连忙闪躲。
一名身穿西装的男性跑了过来,以训斥的口吻迅速说道。
「你果然来这里了。补习班有联络过我,说从这个月开始你就没去上课了对吧?亏我还付了那么贵的学费……」
「学费……有那种钱的话,我宁愿花在帮助修女上面!」
「你说这是什么话,那么伶牙俐齿的。真丢人,你难道就不能更像个女孩子家吗!」
「我也想啊,如果真能办得到的话!」
「你只是还不够努力而已。走,我们回去吧。」
盆子甩开父亲打算握住她的手叫道:
「爸爸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盆子的父亲,声音微微颤抖着。
「你竟然跟我顶嘴,朋子?从前的你比现在乖巧多了啊。看来,你最近好像交了些坏朋友……」
眼镜倏然一闪,盆子的父亲瞥了小刺和夏罗一眼,视线又转到芙露芙露教会的建筑上。
此话一出,在聚集于教会前的人潮之中,引起一阵混乱的骚动。
「等一下,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到啊!」
「口口声声坏朋友,你是在说我家那口子?」
「很敢说嘛,啊……」
一听到那声音,小刺马上警觉到:
「唔喔,女人……也就是说……」
「嗯。是『救助会』的女子军团吧。」
夏罗冷静地频频点头。
「怎么不出声啊?喂!」
「有没有××啊你,说话呀!」
来自女子军团的攻击显然比正宗『救助会』的团员们还来得魄力十足。言词一个比一个尖锐。几乎像在难登大堂之雅的战场千锤百炼过,个个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盆子的父亲立刻转为怯懦的吞吞吐吐状态。
「不、那个……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又是哪个意思呀?」
「这我倒要问个清楚啦,了不起的知识分子呀!」
「唔喔——等一下等一下,别再吵下去了啦!」
小刺轻巧地钻进了人群之中出面仲裁。
「你是谁啊……唔呀!?」
「这家伙怎么还能活!?」
「最近这家伙都在这附近东晃西晃的,我之前也看过她。」
『救助会』的女子军团们,陷入困惑似的彼此交换着耳语。
「嘿嘿!就像各位所看到的这副串刺模样,照理来说我应该老早就死了,却不知怎么的又捡回了这条小命。要是还能帮上点忙就感激不尽了。呐、那边的大小姐大妈大婶们,能不能看在这串刺之剑的面子上,今天就先在这里和平收场呀?」
女性成员们顿时议论纷纷,
「出现了个奇怪的家伙,怎么办?」
「哼,我们岂能退让。这问题可是攸关死活的。我家那口子迷上了那间破烂教会里的色情修女,变得都不肯好好工作了。」
「我家里的情况也是呀。」
「唷。串刺小姑娘。难道你能替我们解决这麻烦哪?」
「呶喔喔…………」
小刺不由得感到退缩。对方好歹也赌上了每天的生活。气势上完全就不一样。除了不可能听听漂亮话就算了,光凭几句话说说也没办法如她们的愿。
盆子的父亲突然恢复起精神,对女性成员们和气地说道:
「大家也为了那叫玛格丽特什么的修女感到相当困扰?那么我们就算是同伙了。同是受害者,就应该同心协力,把这座教会赶离这里不是吗!」
「嗯——?这样啊……」
「这种时候,先把知识分子纳为己方,或许也不错呢?」
「什、什么啊…………」
小刺不由得惊呆了。
夏罗也将长长的尾巴变成「!」的形状,感佩般地喃喃自语:
「唔唔……女人真是敌不过利诱啊……」
盆子的父亲迅速地掌握了女子军团。
「那么。往后就和我一起向那座教会提出抗议吧!」
「好耶好耶——」
「上啊上啊——」
「别这样啦,爸爸,这不是修女的错,全是因为诅咒造成的!」
望都不望拼命解释的盆子一眼。她的父亲大步地走向教会。
此时,在那里的是——
「岂能让你们称心如意!」
猛烈的噪音响起,改装机车集团接二连三地疾驰而至——是『救助会』的团员们。他们身上也自然配戴着布条和十字架,看起来像刚写好的墨水字,也十分鲜艳地伫立于旗帜上。
『修女·马咯力特小姐,爱爱☆救世会』
文字和词汇的程度都令人无话可说,这真可算是他们团体文化的精髓了。
女子军团散发出绝望般的阴沉气息,并叹道:
「你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丢人现眼的……」
「少在那浪费钱了,不如拿去帮我们家的小广买盒蜡笔吧!」
「吵、吵死了——!男人的浪漫你们根本不懂——!」
「特攻超赞,劈哩啪哩来吧!」
「马上就到你身边啦,心爱的修女——!」
「呶喔喔……!?真、真是莫名奇妙啦——!」
这下连小刺也头大了起来了。
但盆子仍毫不退缩,毫无犹豫地奔上前去,张开双臂站在教会门口。毅然瞪视着冲上前来的所有混乱事态,叫道:
「不准过来,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过去的,」
「你在做什么呀,朋子。别做些傻事了!」
「我不是任爸爸摆布的傀儡!」
「这家伙,盆公!你打算背叛我们吗……」
「我是站在修女那一边的!」
在那瞬间。芙露芙露教会的建筑被苍白的闪光所包围。门缓缓地开启了。
站在那里的是玛格丽特修女。
「别……再说了……」
白色的头巾遮掩在嘴旁,修女像要挤出声音似的轻声嗫嚅。
「请您往后退!」
盆子将修女保护于身后,机敏地说道。但修女却摇了摇头。
「不,盆子,我不能让你和大家继续再为我牺牲了。因为,这个诅咒是对这罪孽深重的我的惩罚啊。」
「修女……?」
盆子脸上满溢着不安的表情,回过了头。
仰望着她的脸,修女痛苦似的露出微笑。
「你长大了呢,盆子。」
「咦……?」
修女几乎以使尽全力的气魄与冲劲,跳向反应讶然的盆子怀里,就这样全身倚靠着她。
「啊!?咦、等一下……」
「我一直都好喜欢你,盆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对你……!」
「咦、咦咦——!?」
七
一片哑然……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为之无言,毫无反应地定格住。
其中只有修女一全身颤抖地。将脸埋在盆子的胸前,继续着她的告白。
「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那天真的模样,你总是端正地坐在礼拜堂的席位上,总是以热切的眼神,注视着担任父亲助手的我。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真是个气宇非凡的孩子……啊啊,我是多么地罪孽深重呀。」
「修、修女…………」
盆子干哑着声音轻声唤道。
修女推开她的胸膛,往后退入了教会,轻巧地立于礼拜堂之中,激烈的雷电再度闪过,狂乱地映衬出少女的艳丽身影。
「我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为了念大学。而离开父亲身边,也是觉得这或许能成为一个改变的契机吧。但是……这四年间有所改变的,却只有盆子你一个人,变得那么帅……根本就是犯规啊!」
「修女……」
「不要过来!罪孽深重的我,应该背负着这个罪过,悄悄地消失在黑暗之中。那是最适合我的惩罚了!不过,最后还能够见到你,能说出我的心意……真是太好了。」
「修女!」
「再见了,盆子!」
修女转过身去,正要奔向教会之中。
「给我等一下!」
小刺清厉的呼声。令修女止住了脚步。
「喔喔喔,这位修女小姐啊,可别自己胡乱说些梦话啊。我不知道那算是罪孽还垃圾什么的。找到了自以为合理的解释,就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悲惨,啊啊好可怜好不幸,眼泪滴滴答答地直落,你把自己当成悲剧中的女主角吗?少开玩笑了,省省吧,这样未免也太难看了!」
「什、什…………」
盆子迅速地飞奔过去,扶住了脚步蹒跚、几乎快跌倒的修女。
「你还好吧!?」
「盆子……」
眼神一转。以锐利的目光望向小刺,盆子说道:
「小刺,别再责怪修女了。她也一直都很痛苦的!」
「说什么傻话啊,喔喔。盆公、盆子、朋子美眉啊,你想说的话,不也堆得像山、像海一样多吗?」
「我、我……」
「想说的话,就趁能说的时候说,不然的话,你可会没办法继续往前走喔!」
「……」
盆子表情变得充满决心,近距离凝视着修女的双眼。
「盆子……?」
「修女。我……我,没有更多想说的话了。因为……」
盆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将修女紧抱在怀中,并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
「因为,全部都被你先说完了啊。你这样太狡滑了,修女!」
「盆子!」
修女把脸埋在盆子的胸怀之中。
两人紧紧拥抱的身影。也不知该形容为庄严神圣或妖气逼人。总之散发出一阵阵非比寻常的力量。连笼罩着整座教会的闪光,也莫名变得如同带着稠度般滴落。
在场的一行人,都被这副光景所震慑,顿时默默无语地守候着两人。
「唔唔……盆子小姐的烦恼,原来就是这件事啊……」
夏罗低声说着。像要掩饰害臊似的干咳了几声。
「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
盆子的父亲叫着。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也开始纷纷骚动起来。
「没错没错,绝对不允许!」
「俺的小玛格丽特,怎能交给盆子……呜嘎!?」
那家伙乖乖闭上了嘴。他被处于女子军团中的姊姊给用力揪住了特攻服的领口。
「给我安静看好,现在,正是精彩的时候啊……」
「呜咳咳咳……姊、姊,你在哭?」
「吵死人了你——!我感动又有啥好奇怪的啊啊……」
「咕呃、呃。会死人的,死、死、死……」
放眼望去,『救助会』女子军团中神情险恶的大姐头们,全——都一脸出神的陶醉表情,入迷地望着舞台……不,礼拜堂中的光景。
「真是太登对了呀,那两个人……」
「一——直以来都忍耐着,终于能够结合了……」
「决定了!我要支持那两个人!」
「我也是我也是!」
「大家要不要一起组织个亲卫队呀?」
「这事当然不能交给那些臭男人!」
「首先,来帮忙募款吧!」
每位女性的眼神里都闪亮亮地发着光。
「这、这到底是…………」
夏罗的尾巴变成了「?」字形。
小刺笑了出来。
「女人哪,也是抱持着梦、浪漫和幻想而生的啊。」
「俺无法接受啊——!」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自暴自弃似的呐喊着,就这么冲进了教堂。
咻劈哩啪哩唰唰!
咻劈哩啪哩唰唰!
咻劈哩啪哩唰唰!
「看来只有他们真的是没救了……」
小刺露出了苦笑。
盆子和修女的身影,在闪光中看起来似乎融合成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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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扫图|198978
录入|寂若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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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异!诅咒的金色熊猫·街头咬人事件
一
在圣诞歌声热闹响起的日暮街角,传出了一阵女性的尖叫。
路过的人们都惊讶地停下了脚步,带着不安环顾着周遭。
「怎么了怎么了!?」
「在哪里啊?」
「那边!」
其中一人指着小巷的暗处。
相互纠结的两个身影。
一位是身穿套装的年轻女性。
而另一位——不,另一只是……
「那、那是什么啊!?」
「呼咕,呼咕呼咕!」
饥饿的野兽,正发出用鼻子哼气般的声响。
另一个则是只怪兽。
女性的背影看起来软绵绵地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摊在怪兽的身上。
她没有了头。
怪兽袭击而至的一张大嘴,像咬住鲷鱼烧般。正紧紧叼着她的头。
「那是……」
「难道是……」
在蔓草图案披风上的,是一颗极不搭调的纯白色大头。闪闪发亮的眼珠子周围有一圈镶边,微动着的耳朵是黑色。
那副模样,再怎么看都像是——
「熊猫?」
「哎呀,可是,总觉得它的头是四方形的。」
「机器熊猫?」
围观的人们小声地交换着耳语。
此时,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
「让开让开!交给我就对啦!」
一位少女威势十足地说着。就这么冲进了现场。
看见那少女的模样后,在场的旁观者都吓得纷纷闪避。
「什、什么啊。那家伙……」
少女被串刺着。
一把全长一公尺左右的剑,正从少女的胸口处贯穿至背部。
「她怎么还能活……?」
「难道是咒感者吗?」
围观者好奇的目光移到了少女身上。
串刺少女连正眼都不瞧周遭一眼,直直往熊猫所在的方向冲去。
「你这魔物有所觉悟吧!」
「呼咕……?」
食人熊猫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少女。这时,在与大头宽度相当的大嘴之中,超级华丽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唔喔,金牙……喔喔……」
串刺少女的脚一绊,差点跌倒。
「呼咕咕!?」
熊猫见状,不知为何也惊慌似的发出了叫声,作势奔上前去。
而被袭击的女性的头,就这样从熊猫的嘴里滑了出来。正常地与身体接紧着,似乎只是深深被吞了进去,而并不是被一口咬断了。
「喔喔唔!?」
串刺少女连忙趋前。抱起软趴趴地倒卧在路上的女性被害者。
「喂,你振作一点!」
「唔、唔唔——嗯……」
女性动了动身子。看起来没有受任何伤,生命迹象也没有丝毫异状。
食人熊猫趁机转过了身,高大的身躯迅速缩水,以头位于较低位置的前倾姿势,如滑行般跑进了小巷里。
「这家伙给我等一下!」
串刺少女将女性横放于路面上,追着熊猫跑。
但是——
嚓叽哩叽哩叽哩,叽,叽——……
「呶喔喔……!?」
正当她即将冲出小巷的转角时,串刺之剑竟卡住了。
「动、动不了……可恶,给我等一下,你这家伙!」
食人熊猫早已消失无踪。
「你还真惨哪……」
一只窝在长靴里的黑猫娃娃蹦蹦跳跳地出现,朝串刺少女说道:
「小刺,你被诅咒之剑刺穿后,也已经过了好一阵子。差不多也该习惯自己身体的大小和处理方法了。通过狭窄的地方,就要用敬礼的姿势让剑直立着!要我说几次这是最基本的……」
「我知道啦,真是有够啰嗦的!」
「我也不想说这些啊,不过没办法。这就是身为随行监护官的工作。」
「喔——喔——多谢啦,说教就免了,夏罗,你先负责照顾好她吧。」
被称为小刺的串刺少女,辛苦地转着方向边向黑猫说道。
被熊猫袭击的女性,一脸茫然地正要站起身来。
「失礼了。」
黑猫夏罗将一只手的掌心对准了她。
内藏于肉球中的装置启动,在夏罗的手掌上方显示出立体影像。如同电视新闻秀中时常能看见像分析结果一览那样的影像。
「精气压测定结束,果然不出所料,这起事件似乎与诅咒有所关联。」
小刺急着想回过头去。她一边用力磨蹭着包裹诅咒之剑的塑胶制剑鞘,一边向夏罗问道:
「怎么回事?难道,那个人也被诅咒……变成咒感者了吗?」
「这名女性身上的精气压,比平均值稍微高出一点,处于被祝福的小小幸运状态。
「Bonsoir·Mademoiselle,您现在的感觉如何?」(译注:您好,这位小姐。」)
夏罗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向被袭击的女性问道。
女性茫然地仰望着天空回答:
「这么说来。总觉得心情好像轻松了不少呷啪。直到刚才为止。都因为岁末年终的紧凑行程而感到杀气腾腾的……不过现在好像松了口气一样呷啪……」
与奇怪的语尾词没有任何不谐调感,她的脸上浮现了欣喜般的微笑。
「看来这个人被猫熊袭击后,成为了幸运状态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夏罗轻声低语,纤长的尾巴柔软地摆动。描绘出「?」的形状。
「是诅咒的食人猫熊。还是祝福的金牙猫熊……呢?」
「不管是哪种,都超诡异的。到底是什么啊,那家伙的目的呢?」
被卡在小巷中,小刺也歪着头。整理着思绪低声说道:
「诅咒通常都有所目的。像我这把剑一样来历不明,是例外中的例外……是这样没错吧,夏罗?」
「嗯,这真是个有趣的案例……唔?」
此时,一名小女孩从围观的人群中冲了出来。
她头扎马尾,戴着无框眼镜,脸上带着苦恼的神情。看来是个小学高年级生,似乎是正从补习班回家的路上。胸前还抱着装满参考书的布质书包。
「唔喔喔……」
女孩跑进了小巷,强硬地穿越小刺身边,直往深处而去。
「你要去哪!?很危险哎!」
女孩转头瞥了小刺一眼,并未停下脚步,而消失在小巷内。
「跑了……到底要做什么啊,那孩子。该不会是那熊猫的饲主吧。」
「虽然令人在意,但还是以工作为优先吧。」
盯着用尾巴从长靴里取出的怀表,夏罗低声说道。
「已经超过预约时间四分钟了,客户应该也等得不耐烦了吧。」
「唔喔。糟糕……怎么又迟到了啦……」
小刺急着从小巷里逃脱,开始显得手忙脚乱。就算是这副德性,她毕竟算是诅咒的直门派遣管家,平常也相当忙碌。
「嗯?好像踩到了什么。夏罗,可以帮我看看脚下吗?」
黑猫以纤长尾巴的前端,拾起了那样东西。
「是护身符。交通安全、通学平安……变态退散?哎呀哎呀,这社会还真是糟糕。」
「是刚才那个女孩掉的吗?」
「唔,总之先替她保管吧。」
夏罗将护身符收进了长靴里。
二
翌日,在月历上看来是个平凡的日子。
不过,在极少数的地方,已经开始举办早了十天的圣诞派对。
「来来来,一如往常的香蕉跳楼大拍卖……开玩笑的!」
绑着头巾、身穿祭典短褂的小刺,被堆积在狭小舞台上的香蕉山所包围,兴高采烈地挥动着手中的摺扇。
「不收你钱的啦,圣诞礼物大放送!」
在养老院的餐厅会堂中挤满了老年人们,以缓——和的节奏在下面鼓掌喝采。
餐厅的墙上贴着「圣诞联欢会」的横布条,上面点缀着手中制作的装饰品。由于设施在日程上的安排。这天就成了地方性的圣诞节。
喜欢热闹活动的小刺,以义工的身分参加了这次的活动。顺道一提,香蕉是小刺隶属的管家派遣事务所提供的伴手礼。
「来,夏罗,你去发香蕉。」
「为什么我得做这种杂事……」
一大堆没办法完全塞进长靴里,露在靴子口的香蕉,就像一把黄色的花束。处于那正中央黑漆漆的夏罗,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现、现在要是生气的话就是骑士道之耻了……男人必须保持优雅的微笑。」
夏罗拼了命让脸上微微浮现出笑容。将香蕉四处分送给老人们。
不过。它的笑脸不自然到开始抽筋。脸上就像开了个大大的裂缝,露出一排尖锐利齿。一看就是个不祥之物,像要到处散布恶梦般。
胆小的老人们,都像快哭出来似的别开了视线。收下香蕉的手也带着微微的颤抖。
「唔喔,糟糕……!?」
小刺连忙跑到夏罗身边,将它抱了起来,边向周围的老人们陪笑脸。
「抱歉抱歉,让您看到这么不吉利的东西。喂,夏罗,你的笑容是惊悚的代名词,会带给人们困扰的。别再笑了!」
「没礼貌——!呣咕咕……」
小刺一手捂住了黑猫的嘴,频频点头道歉,边躲到舞台后方。
这时。等待下一个出场的表演者,已经站在那里待机了。
是名又瘦又高、身形纤细的男性。他涂成一脸白色,昼着小丑妆。服装则是急转直下的不起眼造型,看起来总觉得会上去表演中国拳法之类的。
那位小丑突然立正站好,直盯着小刺和夏罗看,
「唔喔喔……!?怎、怎么了吗?」
小刺陪笑脸的表情跟着僵住。
对方并没有回答,似乎很紧张的样子,看起来年岁已大,在白色妆容下满布皱纹的脸,浮现一层湿答答的汗水。
「您、您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
老小丑不可思议似的眨着眼睛,然后指向自己的脸。如询问似的微微倾着头。
你对我有没有印象呢?
他无言地以手势如此询问着。
「咦…………那个、不好意思,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小丑迅速地摇了摇头。
不、不,没有,你当然不会认得的。
以姿势这么说道的小丑。全身的紧张感瞬间解除,如橡实般充满光泽的双眼,停留在夏罗的身上。
「喵喵……?」
小丑不知为何,必恭必敬地弯下腰来,将脸凑近夏罗,露齿而笑。那是带着点哀愁、滑稽,如「卖艺」般的笑容。
「唔喵喵?」
被那笑容所牵引,夏罗也呲牙裂嘴,诡异地笑了起来。
「……」
小丑稍微动了动眉毛。但光是这样,脸上就表露出安慰对方的神情。骨瘦如柴的手温柔地抚着夏罗的头,明显地是在为它加油打气。
夏罗不满地僵起了脸。
小丑仍旧不发一语,深深一鞠躬,走上了餐厅会堂的舞台。
小刺和夏罗的视线,紧追着他的身影不放。
「他是谁啊……?」
「没礼貌的家伙。什么嘛,那个态度。一副好像我很可怜的样子。」
「辛苦你了,小刺!」
设施的女性职员来到他们身旁。循小刺的目光望去,「啊啊」一声点了点头,职员带着闲话家常般的口气说道。
「那个人叫作托波,是个默剧演员喔。」
「总觉得这名字听起来跟假名一样哪。」
「他总是站在街角,靠讨些小钱过生活。每年盂兰盆节和岁末时举办的活动,他都会自愿来当义工呢。」
舞台上的托波,一挥手就变身成了圣诞老人。
他所演出的,是一名可怜的圣诞老人的遭遇。故事中,麋鹿逃跑了,他也没办法准备玩具,能当作礼物的,除了飞吻以外什么也没有。
「总觉得这故事好凄凉啊……」
「他似乎没有亲人,连说话都很困难的样子……」
职员同情似的说道。
「……」
小刺也无言地注视着老小丑的热烈演出。此时,夏罗冷冷说道:
「现在可不是悠闲看表演的时候啊,小刺。你想刷新连续迟到的记录吗?」
「呜喔?糟糕!」
派遣管家的工作,基本上是采用时间固定的预约制。小刺这天也有相关工作的预定。能够帮忙照顾受诅咒所困扰的客户,这样的人才是很稀有的,所以她每天也都相当忙碌。
职员一边怜悯地望向小刺的胸口(或应该说是那把剑),一边说道:
「今天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过去吧?」
「对咒感者客户来说,这跟盂兰盆节和岁末都没什么关系的。我改天会再过来!」
小刺急忙步往玄关,夏罗也跳到了地板上,蹦蹦跳跳地追在她身后。
途中的走廊上,装饰了几幅裱框的照片。那些是在设施内所举办的活动,和前来探视者的纪念照。
「……嗯?」
小刺在其中一张照片前停下了脚步。
元旦所拍摄的一副景象,围成一圈的老人们,中央正跳着狮子舞。
在那张照片的角落,一名吹着小竹笛的女孩,吸引了小刺的目光。
「她难道是,昨天晚上的……?」
马尾和眼镜。带有几分怒意的面容。
「我不会认错的,是那个追着金牙猫熊跑掉的孩子。」
「小刺!你的伴手礼!」
职员手里拿着一盒鲜奶油蛋糕追了上来。
「喔喔,来得正好啊。」
小刺向职员询问,关于照片上那位小女孩的事。
「你说小瑞吗?啊啊,我当然认识啊。她的爷爷是乡镇会长呢,每年元旦都会带儿童会来这边表演狮子舞。不过明年可就没办法了呀。」
「为什么?」
「两三天前,这孩子家里遭小偷,保管得好好的狮子头被偷走了。」
「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奇怪的小偷呢。」
「好像是个代代相传的重要物品。大概是觉得能以高价出售给爱好者吧?」
小刺向职员道过谢后,走出了门口。
「喂,夏罗。你捡到的护身符呢?」
「我是觉得应该拿到派出所才对……」
纤长的尾巴从长靴中拿出了护身符,夏罗说道:
「不过你应该不是这么想的吧?」
「你不也很在意吗?金色熊猫跟小瑞之间的关联。」
「多多少少吧。」
三
年末的时钟以倍速模式快转。一眨眼的工夫,圣诞节的脚步也逐渐逼近。
大马路上的家电用品量贩店,正陈列着岁末大拍卖的宣传。展示在店门口吸引人潮的大型液晶电视前,聚集了一大票人群。
正好是晚间新闻的时段,报导着最近引起话题的事件,阳春的字幕映在整个大型画面上。
『动机不明!?在街头连续晈人的过路魔·金色熊猫·目的是诅咒或祝福?』
在人群之中,也包括瑞神情严肃地盯着电视的身影。
『第七起的事件,就在这里发生。』
现场连线记者的报导,微妙地搭配着听起来有点蠢的背景音乐。
『被袭击的是住在这附近的五十几岁男性,G先生。谜之过路魔,金色熊猫从逃跑的G先生身后扑了过来,紧咬住他的腰部不放。』
G先生的背影。以变声处理后的尖锐语调提出证言:
『从那次之后,我长年的腰痛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舒眼多了。去检查过后,才发现这不就是幸福状态吗。感觉是件好事,却又觉得有点恐怖……』
「……」
无框眼镜后方,瑞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锐利。
「小瑞!」
听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呼唤,瑞这才回过神来。
小刺挥着手跑到她身旁,夏罗也紧跟在后。
「……」
瑞尴尬似的沉下了睑。
周遭的人们,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朝瑞直奔而来的小刺和夏罗。
「嘿嘿,各位。圣诞快乐,唷,小瑞,你还记得我吗?」
「……之前晚上的那位?」
瑞警戒似的说道。
「我是佐佐冈支惠,人称串刺少女小刺,然后,这家伙叫作夏罗。」
小刺像平常一样挺直身体,展示出身上的那把剑,带着毫无阴霾的笑容,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你有什么事吗?」
「嗯。想说把你掉的东西交还给你。」
夏罗灵巧地运用纤长的尾巴,将护身符递向瑞手中。
「谢……谢谢你。」
「用不着道谢,我只是做理所当然的事而已!」
夏罗自豪般地说道。
小刺将目光转往人群的方向。
「喔,是熊猫的新闻啊。那家伙,最近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哪——」
「……」
瑞紧紧阖上了嘴巴。
连线记者以轻佻的口吻继续说道:
『被袭击就很幸运的过路魔,谜之金色熊猫。它的真面目是?目的是?我也一直有着肩膀酸痛和便秘的烦恼,可以帮我咬一咬这里跟这里吗……拜托你了,笑熊猫!』
「好奇特的过路魔啊,大概是受到诅咒了吧,不过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啊。」
「受到诅咒了吧,不过目的又是什么呢……」
小刺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瑞闭上了小嘴、垂下眼帘,微微点头致意,像逃跑般地步离了现场。
「等一下啦,你是刚从补习班下课回家吗?」
小刺一派轻松地搭着话。跟着追上瑞的脚步。夏罗也随着一起。
「那个……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跟着我?」
「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嘛,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
「哎哎,别跟我客气了啦。」
「我要大叫了喔。」
「你也不想引人注目不是吗?」
「咦……」
小刺低声向瑞问道:
「你追到了吗?那天晚上。你追过去的那只亮晶晶的金牙家伙。」
「……」
瑞在一瞬间几乎止住了脚步,但马上又加速前进,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你可是带着正经八百、义无反顾的表情追上去的说。」
「单纯只是因为有兴趣而已。」
「引起这么大的骚动,或许会出现所谓的从众效应吧。不过,那天晚上所发生的是第一起事件。更何况你只是一名小女生。会无缘无故对路过的事件那么拼命吗?」
「……」
瑞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小刺担心似的望着她的侧脸轻声说道:
「呐,小瑞。你该不会是被诅咒了吧?」
「我……?」
「被奇怪的诅咒操纵,而做出非常理的举动。也是常有的事,难道,你被那只金牙的家伙给操纵了吗?」
瑞露出微笑,放慢了步伐。
「不要紧的,我并没有受到诅咒。只是……」
「只是?」
瑞踌躇似的说道。
「……只是,觉得从以前就认识……的人,跟那事件好像有什么关系……」
「是谁呀?」
「我不能说。」
「你在袒护那个人吗?」
「怎么可能。」
瑞低下了头。脱口而出。
「我最讨感那家伙了。」
「耶……?」
瑞止住脚步,濡湿的双眼亮晶晶地瞪着小刺说道:
「那是我们从小的孽缘。他总是惹我哭。要是这样下去就能摆脱掉,我搞不好什么都愿意做。」
小刺脸上浮现了有些哀伤的微笑,
「你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
瑞抹去了表情,背过脸去。
「其实你很担心那个人吧?所以才那样奋不顾身地追了上去。」
「……」
「别闷不吭声了,你也说说话吧!」
小刺逼近了瑞的身边。
此时——
有个人轻巧地介入了两人之间。
四
是那位涂白了脸的老小丑。
「唔喔…………托波先生!?」
将瑞袒护于身后的老小丑,像责备般地朝小刺与夏罗摆动着食指。
不可以欺负女孩子唷……
「嘿嘿,我是有点太超过了啦。」
小刺苦笑着,抓了抓头。
瑞带着困惑的神情往后退,不解地交互望着托波和小刺两人。
「小刺,他是你认识的人吗?」
「咦?啊啊,小瑞不认识托波先生吗?」
托波战战兢兢地回头望着瑞,不安似的指着自己的脸。
你,不认识我吗?
瑞倾着头。小声地回答道: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印象……」
托波带着如同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的微笑,大大叹了口气。
「您正要去工作吗?」
托波点点头回应小刺的问话,指向一处街角。
那儿放置着一个竹编的四角形箱笼。上面连着背负用的带子,应该就是古代行商人运送货物时所使用,像行囊那样的东西吧。旁边还倒置着一顶圆顶礼帽。
「那儿是你的舞台吗?」
托波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此时,帽子被北风吹倒了。里面讨来的少许零钱,也随之撒落在四周。
托波慌慌张张地奔了过去,弯着高瘦的身躯追着铜板跑。
「可不能袖手旁观。我过去帮忙!」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哎哎。」
小刺和夏罗也一起追赶起铜板来了。
在圣诞灯饰的照耀下,地上的铜板闪烁着光芒,并混杂着五颜六色的细长人影。在那之中,一个绑着马尾的投影,也像条敏捷的鱼儿般加入了现场。
「喔唷、唷、唷……」
一枚五元铜板,滚进了行李下方。
小刺打算将它捡起来,她的手伸向行囊.
咚的一声,拿起来意外地沉重。
「咦……?」
小刺眨巴着双眼。
「……」
托波一把擒住了他的行囊。
「唔喔喔……怎、怎么回事?」
以强夺般的气势将行囊拿回并迅速背好,托波低着面孔,斜眼打量着小刺的表情。
「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呀……?」
瑞一副不可思议似的说道。
小刺则是向托波低头致歉。
「真不好意思,我没经过同意就碰了它。那是你重要的赚钱工具吧?」
「……」
涂白的脸上浮现出汗水来。
瑞感到更加不可思议似的说道:
「默剧也会用到道具呀?」
「呃,因为……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耶。出乎意料是个很重的东西……对吧,托波先生?」
「!」
托波背过脸去。逃跑似的离开了现场。
「他是怎么了,简直像藏了什么不妙的东西一样……等等?」
小刺望向了瑞。
瑞一脸紧张的神情,直直注视着托波的背影。
「小瑞,你们家里遭小偷是在金色熊猫出现之前的事吧?」
小刺这么一问,瑞的目光便显得游移不定。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我无意间听说的啦。被偷走的东西,找回来了吗?」
「那种东西就算不回来……」
瑞别过了脸,目光却像承认了什么似的,动也不动。
小刺循着瑞的视线望去。
那里耸立着一株街头尽不的圣诞树。大小和外观都很普通。毫无任何奇特之处的商品。
「那棵树怎么了吗?」
「不,没有,没什么。只是想到原来马上就是圣诞夜了……」
瑞以找寻藉口的语气回答后,点头行了个礼,跑着离去。
小刺和夏罗面面相觑。
「你觉得呢?」
「虽然令人在意……小刺,你是个管家,不是侦探。可别再多管闲事了!」
「呿!知道了啦。可是啊……」
往瑞离去的方向一瞥,小刺喃喃说道:
「那孩子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呢?」
夏罗露出了沉着的微笑没有回答。
五
「是雪……吗?」
刚出了咒感者客户的家门,小刺抬头仰望着夜空。
「可惜得很,好像是冻雨吧。」
原本似乎打算冷冷地回答她的夏罗,声音因寒冷而带着颤抖。
「真可惜啊——难得的圣诞夜,能稍微妆点上一些银色就好了!」
呼着纯白的气息,小刺笑着说道。
就算今天是圣诞夜,派遣管家依然没有休假,这天夜晚她一如往常地结束工作,但比平常的时间来得晚了些。夏罗用尾巴取出怀表时,多费了点功夫。
「你冻僵了吗?」
小刺将夏罗抱在怀中,抚着它的头,快步地踏上归途。
小刺在寒冬之中仍穿着一身薄衫。突出于胸口的剑柄。轻飘飘地缠绕着如幻影般的红色坐芒。
「看来今天晚上有得你痛了,小刺!」
「什么嘛,气候病我老早就习惯了。」
车辆咻咻地交会而过。不过,路上往来的行人倒并不多。
敏锐的人都早已躲到一些温暖又明亮的场所,正被美食与愉悦的事物所包围吧。
「咦?喂,夏罗,你看。」
两位警官正站在连锁速食店的灯光下。
在他们面前有位垂着头、扎着马尾的小女孩。
「是瑞小姐呢,你怎么打算,小刺?」
「没什么打不打算的,圣诞快乐——!」
小刺严肃的表情转变为笑容,开朗地挥着手,往瑞的身旁跑去。
瑞讶然抬起脸来。
警官们看见小刺。皆为之色变。
「怎么回事,你们!」
「放下那把武器!」
「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家伙可是把刺进去就拔不出来的诅咒之剑呢。唷!小瑞,圣诞快乐!」
「你好,小刺。」
啊啊——又被你抓到了……像如此说道,瑞别开了视线回应。
夏罗把用尾巴从长靴中取出的ID卡,出示给警官看。
「随行监护官?啊啊,咒感者的……」
「你们认识这名女孩吗?」
警官们以傲慢的态度向小刺说道。
「稍微打过几次照面。」
小剌蹲了下来,与瑞的视线齐平,微笑着询问道:
「怎么啦,小瑞。补习班该不会也得加班吧?还是,你跟谁约好要见面呢?」
瑞依然别着脸回答她。
「不是的……今天晚上,一定会出现。我一直这么觉得。」
「出现?谁啊?」
「那个跟我有段孽缘的朋友。」
此时,小刺的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呼咕咕咕咕!」
瑞抬起了小脸,警官们采取戒备状态。
「唔喔……!?」
小刺也跟着站起身来,回头一望。
向一行人跑近的黑白色大头,像响板般分成上下两半,张得大大的嘴巴之中,金色的光辉一闪而过。
「金色熊猫!?」
警官们执起了警棍。
「糟糕!」
小刺连忙展开双臂,试图制止警官。
「唔喵……!?」
被抛了出去的夏罗,在潮湿的路面上滑行,最后总算是平安降落了。
然而比它还快,瑞早已朝向金色熊猫飞奔而去。
「笨蛋!少傻傻的出来乱晃了!」
瑞朝向金色熊猫怒吼着。
「呼咕……?」
熊猫显得退怯,踩了个空当场僵立住。绘有蔓草图案的长斗篷在北风的吹拂下随之翻飞,隐约能瞄到一双穿着功夫裤的腿。
「快点逃、呀啊……!?」
瑞踩到路面一滑,几乎就快要跌倒。
「呼咕!」
脸朝下即将跌倒的瑞。金色熊猫立刻抱……抱不住她。
咚磅!
「咕呼咕喔——!?」
被瑞给扑倒的熊猫,也一屁股跌坐在地。
「痛痛痛痛,啊啊——很痛耶——」
熊猫发出沙哑的叫声,呻吟道。
「耶!?」
「唔唔……!?」
小刺与夏罗几乎同时吃惊地叫出声来,相视而望。
「对、对不起,你不要紧吧?」
瑞担心般地问道,她迅速抬起身。将裹在熊猫身上的蔓草图案长斗篷,不假思索地扯了下来。
在那之下出现的是——
「托波先生,果然是你啊。」
小刺带着苦笑说道。
老小丑惊慌失措的面孔上,仍涂着白色的妆容。看来他刚才为止都还暴露在冻雨之下,在街头默默默无言地持续着表演吧。
那双削瘦的手腕,沉重地支撑着金色熊猫的头。
“这不是……狮子头吗!?”
一名警官讶然说道。
夏罗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嗯。本来应该是朱红色的,不过在那之上画上小丑妆,看起来就跟熊猫没什么两样了。」
「原谅我呱,我是一时兴起才这么做的呐,没有恶意的呐。饶了我呱!」
托波以凄凉的声音自白道。
夏罗的尾巴卷成了「?」形。
「能说话倒是万幸,不过其中的意思可真难懂呢。那是什么语言哪……?」
「你不知道吗?那是东北地方的乡音。以前我家的工厂,也有员工说这种方言呢,真令人怀念哪。」
小刺感触良深地说道:
「那个人也不太爱说话,他说因为故乡的口音会被别人笑哪。托波先生,您应该也是因为这样吧?」
「我嘛……被你猜中啦——真是,伤脑筋了呐……」
托波难为情地缩起了脖子。金色熊猫也害臊般转过脸去,耳朵不住微微晃动。
瑞伸出指尖,戳了戳那只耳朵。
「好厉害喔,动作的技巧。」
托波难过地垂着头。
「在咱们乡下地方也有这种菩萨尊呢,咱们都是这么称呼狮子舞的!」
瑞轻抚着熊猫的头。
「在东北地方,都是叫菩萨尊啊?」
「说来有些丢脸,以前我对这还稍微有接触。可能是因为这缘故吧,看到这尊狮子头时,手不自觉痒了起来,不知不觉就拿出去啦……」
瑞露出了微笑。
「所以,这孩子才会选择你啊。」
「选择……?」
托波困惑地说着。
警官们带着一脸剑拔弩张的表情,走上前去。
「这么说来,前阵子不久才刚接到狮子头遭偷窃的报案哪……」
「金色熊猫,跟我们去一趟警局。看来,可以慢慢把事情问个清楚啦。」
“唔喔!?等、等一下啊!”
小刺上前打算制止警官们。
「你打算妨凝执行公务?」
「你们。是金色熊猫的同伙吧?」
「在说什么啊,什么同伙还同袍的,现在那儿不就在解释重点吗?只管安静听完就好!」
「不必狡辩了,你也一起来!」
其中一名警官将手伸向小刺。
「不准随便碰我!」
「你打算抵抗吗!?」
在一阵争论之中——
咻劈——!
「唔喔!?」
随着一阵尖锐的声响,覆于串刺之剑上的剑鞘被拔了起来。
六
「什、什么啊,这是……」
大叫的警官手中,握着诅咒之剑的剑鞘,他抓紧塑胶制有如玩具般的剑鞘,缓缓往后退的身影,被赤红的光芒所照亮。
「唔、唔喔喔……」
小刺伏倒在濡湿的路面上,暴露在外的剑身所散发出红光的每一次脉动。都令她感受到激烈的疼痛。小刺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痛苦的叫声由口中逸出,扭曲着身体。
夏罗机敏地说道:
「糟了,把剑收回剑鞘中,快点!」
「剑、剑鞘……」
警官不自觉提高了声调。
宛如从古代还迹挖掘出的双刀剑,充满了分量。风将乱扔在路面上的速食包装纸,吹飞到朝天耸立的剑刀上。沾湿的纸屑一触及剑刀,就化为灰般的极小粒子。消失在空中。
警官惨叫着。
「我不可能接近那东西啊!」
「啊——没用的家伙,交给我来!」
夏罗用尾巴接过剑鞘,大步往小刺所在的方向跃去。
“嘎啊啊!”
咻劈!唰铿!
正要覆上的剑鞘。被诅咒的力量弹开,飞得老远。
「呜喵!?」
「夏罗!?」
瑞站了起来,跑到它的身边。
「唔唔,我太大意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剑鞘中所含的祝福能量不足,这样下去是没有办法封印住诅咒的!」
「没办法封印的话,会怎么样呢?」
「这点就没有人知道了。不过……」
含糊地嘟哝着。夏罗一起身,将剑鞘抛开。用尾巴拔出了它的细剑取而代之。同时两掌的利爪如刀般伸长,摆出了备战姿态。形同一头巨蝎,独树一格的战斗架势。
「没什么好担心的,瑞小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会平安无事的。正是为此,我才会一直都待在小刺身边的。」
「咦……!?」
「随行监护官,毫无例外都是对自己相当有信心的猛将。」
瑞当场僵立住。
「也就是说,难道……」
「你最好不要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夏罗的目光冷冷地闪烁着光芒。
「唔,唔,喔。喔喔喔……」
小刺双膝跪地。身体后仰。发出如野兽般的阵阵吼叫。
夏罗的细剑,瞬时一闪而过。
但,比它更快一步——
「呼咕咕!」
跑上前去的金色熊猫发出一声野蛮的咆哮,跃过夏罗的头顶,往小刺的方向而去。那张大的嘴巴,正衔着诅咒之剑的剑鞘。
「怎、怎么会……!?」
“托波先生!”
瑞大声叫道。但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老小丑已经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就挂在飞奔而去的金色熊猫后方,像彗星的尾巴般沿途被牵引。
金色熊猫带着有如勇猛狮王的速度以及魄力,一路飞到小刺的背后,然后顺利且安静地将剑鞘覆盖上火红剑,将其封印。
「唔喔……!?」
微微一震,原本僵直的小刺忽然全身无力,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呼咕,呼呼……」
金色猫熊满足似的垂下了耳朵。
在这同时,托波哀叫着醒了过来,咚的一声跌坐在地。
「啊啊——痛死啦,腰、我的腰……」
「托波先生!」
瑞奔了过去,用手蹭着老小丑的腰。这一碰,喀啦喀啦地传出听来不太妙的声音。
「疼、疼呀啊——!」
「对、对不起!?」
「唔唔……失礼一下。」
夏罗收起了剑与利爪,将单手掌心对向金色熊猫,进行精气压的测定。
「唔,这真是非比寻常!」
警官畏首畏尾地询问着。
「是被诅咒了吗……」
「恰恰相反,这实在是太幸运了!」
「什么……!?」
警官们都为之哑然。
夏罗以兴致勃勃的口吻说道:
「金色熊猫……不,瑞小姐家中代代相传的狮子头,是具有高等级幸运度的祝福物品。是这无从估计的幸运能量,操纵了扮演小丑的托波先生。夜夜在街角出没,沉溺于幸运传播者的三昧之境,并非出自托波先生的意志,而是祝福的狮子头本身的愿望!」
「怎、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竟然被祝福给操纵……」
「这绝对是有可能发生的,诅咒与祝福,其实只差别在于精气压的高低。只要比世间一般人的水平还来得高。的确有可能脱离常轨,像这样被耍得团团转。」
「原——来如此,原因是出在这儿啊。」
小刺摇着头边站超身,苦笑着向托波问道:
「那,小丑妆也是……?」
「啊,这个吗。不好意思,我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
看来似乎是被狮子头所操纵,在无意识间画上小丑妆的。
小刺和夏罗互望了对方一眼。
「唔。难以理解的就是这一点,这无法解释成是出自于祝福的力量。」
「……我想,这都是我害的。」
瑞说道,她轻轻抚摸着被涂成白色的狮子头。
「我总是在这孩子面前,一直说自己讨厌它。它一定很在意吧,好可怜……」
「唔,瑞小姐,你为什么会讨厌祝福的狮子头呢?」
「因为……脸看起来好恐怖……」
「唔唔!?」
黑猫的脸转为紫色,顿时无言以对。
瑞并没有察觉,凝视着眼前的狮子头说道:
「每年元旦的时候,第一个被它咬住头的人都是我。就算再怎么能讨吉利,再怎么会消灾除厄……都还是会不情愿吧?因为我一直都被它惹哭啊。这孩子如果也能像圣诞老人一样,任谁看到都会喜欢的话就好了……我从好——久以前就这么想……」
「唔唔……不难了解你的心情……」
夏罗皱着一张脸说道。
小刺则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也是啦,与其惹人哭,倒不如令人发笑啊。我懂你的心情。」
抚着画上小丑脸的狮子头。小刺深有所感地说道:
「喂,托你的福,这次真是得救啦。圣诞老人哪,才不会那么猛的招数呢,谢谢你啦。」
狮子头的耳朵,似乎微微地动了一下。
冻雨不知何时已化成细雪,似乎已开始为街道妆点上淡淡的色彩。
七
一周后,在除夕当天——
在热闹挤满参拜人潮的深夜街道上,出现小刺头绑着毛巾、身穿祭典半褂的身影,正开朗地招揽生意。
「来来来,各位有空的话一定要来看看,急着去办事的话也不会占用您太多的时间!快来看看快来瞧瞧,欢送岁末超级幸运大放送,想被金色熊猫咬个几下的先生女士们!痛的地方、痒的地方、觉得沉重的地方,任何地方都能来多被咬几下,哎——呀,会神奇地变得舒服多,了!大家别客气,尽管过来瞧瞧!」
小刺的身旁也包括了夏罗和瑞的身影。不过,却不见主角金色猫熊。
开始逐渐聚集的人群。都在东张西望地寻找着熊猫的踪影。
「应该差不多了吧。」
夏罗说道。小刺也随着点点头。
「没问题!」
她摆起诡异的姿势唱着:
「小——熊猫,Come on——!」
「呼咕呼咕喔——!」
金色熊猫从马路旁的小巷跳了出来,跃进了人群之中。
众人大声欢呼、鼓掌喝采、笑容、止不住的笑容。
在那其中东蹦西跳着,金色熊猫本能地探测出人们身体上所烦恼的部位,确确实实地一一咬下去!
「你看看,小瑞。它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呢!」
「可是,托波先生他真的不要紧吗?被那样拖过来又拖过去的,腰应该会痛到抬不起来吧……?」
「没什么啦。这也算是一种赎罪吧。」
因生活困顿。而萌生去偷东西的念头。托波承认这的确是事实。
但,在还没偷到任何东西之前,反而被狮子头的祝福所操纵。这些都是咎由自取……在警察局的侦讯室中。托波羞愧地低下了头这么说道。
瑞的祖父得知了事件的始末之后,选择撤回失窃登记,然后向托波询问,是否有意愿真正尝试金色熊猫的舞蹈。
「这真是空前盛况啊。照这个样子看来,消灾解厄的金色熊猫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小刺笑着说道。
夏罗慢条斯理地看了看怀表。
「来准备跨年倒数吧。」
「好,来了——!」
小刺大声地开始倒数秒数。
人们也跟着唱和。
金色熊猫轻盈地在空中翻了个筋斗。
——新年快乐。
希望今年也同样是个美好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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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扫图|198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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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8-12-31 12:37 编辑 ]
悲恋!诅咒的夜樱与魔性的白猫事件
一
住宅街的马路上!一只看起来像圣诞靴的红色长靴,正小跳步前进。只见它忽然停下动作,里面的黑猫娃娃探出了身子,望向前方。
「唔唔……!?」
「耶?怎么啦,夏罗?」
与黑猫并列而行,一名年约高中的少女,神情惊讶地弯下了身,向猫儿问道。从她背部突刺而出的剑锋,指向晴朗的春日天空高高耸立。
少女正被串刺着。全长约一公尺的剑,从她的胸口贯穿至背部。
被唤为夏罗的黑猫,那双三白眼令人联想到刑事剧中的干练老牌刑警。它正直直地凝视着某样东西。全身毛皮像触电般,劈哩啪哩地竖了起来,不过眼见又逐渐变成软——绵绵的柔和粉红色。三白眼也像喜剧中的滑稽角色般,失魂落魄地化为爱心的形状。
「小刺,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诞生在这世界上的理由了!」
「耶、耶耶……!?」
名为小刺的串刺少女依循黑猫夏罗的视线,抬头仰望沿着住宅街而建的老旧篱笆上方。
「……唔喔?」
那里有只纯白色的猫咪。
它的颈上没有戴项圈,或许是只野猫,但看起来却又不像是这么回事。它神态看起来优雅且充满气质,闪闪发亮的金色眼睛。在小巧的五宫中显得特别突出,那双眼睛瞥了小刺一眼,意味深长似的闪过光芒。
「唯有那位女士,才是我的Femme fatale,命中注定的对象!噢噢,真是迷人哪,春日的午后阳光,温暖的微风!」
(编注:法语宿命的女子之意,又可解释成蛇蝎美人!)
「你该不会发烧了吧?」
「没有错,恋爱就是一种疾病。它会突如其来地侵袭你,粉碎你的日常生活,而变幻成为万花筒。灿烂而充满了未知,无从预测起,而且。绝不可能让你变回原本的样子!」
「呶喔喔……!?」
夏罗慷慨激昂的言论,令小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白猫一掉头,便沿着篱笆跑开了。
夏罗一蹦一蹦地在路面上跳着,追在白猫身后。想当然尔小刺也跟着追了过去。
「噢噢,多么轻盈、优雅而美丽的Mon Cheri……」(译注:法语「我的珍宝」)
「你说文字烧(Monzyayaki)怎么了?」
「你还是闭嘴的好!」
白猫纤瘦的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向前奔去。它的姿态化为自然的流线,似乎要融入了风中。
前方终于看到一栋小小的宅邸。透过这栋建筑的篱笆,可看到一株高大樱花树的枝叶。在被即将绽放的花蕾染成一片烟白的树枝前,白猫瞬间止住脚步,回头望向夏罗与小刺。而后,在篱笆的另一端消失了踪影。
「请等一下,我心爱的……」
「麻烦两位请回吧!」
「唔唔……!?」
望着宅邸那方的夏罗,被少女的声音吓了一跳,向前摔了个大跤。那身粉红色的毛皮,也因此变回了原本的黑色。
「你振作点哪,真是的。」
小刺苦笑着抱起了夏罗,往宅邸之中望去。
有对年轻男女,正困惑似的伫立于门口。
堵在他们两人前方的,是一名约高中生年纪的少女。长长的黑发束于背后,手中威风凛凛地持着竹刀,但不知为何额上却贴了一片退烧用的贴布。少女单刀直入地说道:
「我们家的樱花树是咒障物。无论看起来再美。这棵树都受到了诅咒……被当作观光景点会让我们感到很困扰。」
「可、可是,我听说这是株能缔结良缘的樱花树……不是吗?」
「嗯。小哲,你也看到了吧——网路上写的。」
年轻男女互望了对方一眼。
长发少女用竹刀指向了对方的鼻头,直言不讳地说:
「那的确是事实。当花盛开的时候,站在这棵树前互相凝视的两人将陷入恋情中。但是那段恋情,据说必定会以悲剧收场。你们希望背负上这样的诅咒吗?」
「这就有点太……」
「我们回去吧,小哲!」
两人转过身,看到站在那儿一身串刺模样的小刺。瞬间转为惊吓的表情,小刺友善地笑着打招呼。
「嘿嘿,午安!」
「午、午安——」
少年与少女凑近彼此,紧握住对方的手,匆匆忙忙地掉头离开。
长发少女收起了竹刀,像是感到不可思议似的望着小刺的剑,开口问道:
「你被诅咒了是不是?」
「喔喔,你可真是明察秋毫。我是每次出场都傻不隆咚的菊级咒感者,佐佐冈支惠,人称『串刺少女小刺』。你好像有所烦恼的样子?夏罗,拿平常的那个出来。」
「……嗯?」
似乎正茫然望着门的另一方的黑猫娃娃,听到小刺的唤声,猛然回神似的挺直了身体,长长的尾巴也变成「!」形。
「别发呆了啦,快测量一下精气压。」
「我知道啦。稍微失礼一下。」
它干咳了几声,将右手伸向樱花树的树枝。在手掌的肉球上,表示出数值与图表的虹色立体影像,显示出精气压——也就是诅咒能量的状态。
「以数值上看来,相当于梅等级的诅咒,虽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我想请教一下,这位女士。」
「请不要以这样的词语称呼我。」
少女将竹刀担在肩上。苦笑着说道:
「我的名字叫作小此木笑子。如你所见是个粗里粗气的人,不是什么女士的。」
「那么,笑子小姐。方才我们所见到的那只白猫,是你们家所饲养的吗?」
「猫?啊啊,你说的是小白吧。虽然不是我们家养的,不过经常看到它出现。大概是躲在庭院的角落打盹儿吧。」
「这样啊!」
夏罗原本充满冲劲,不过马上转变为不安的神情。向笑子询问道:
「那件事,是真的吗?你刚才所说,有关悲恋的诅咒……」
「是的。那是已经流传了几十年。这个家中的春季风物诗。不过虽是这么说。那就像花粉症一样。完全也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这、这样啊……」
夏罗的尾巴软趴趴地失去了力气,坠落到地面。不过,却又马上直挺挺地立了起来,以充满热忱的口吻向笑子说道:
「不过你尽管放心吧,这边这位小刺,可也拥有咒障支援资格,是诅咒问题的专家。而在下我,则担任小刺的随行监护官。这种程度的诅咒一定能轻易解决的!」
「那可就帮了我个大忙了。最近像刚才那样的人们一直来拜访。实在令人感到困扰。」
听了笑子的话,夏罗挺起胸膛说道:
「要消除诅咒是很简单的。只要让我们暂时住进这个家生活就可以了!」
「喂喂,夏罗。你可别自作主张哪,之前跟其他客户的约定该怎么办?」
小刺慌张地说道,而夏罗则是这么回答她:
「那你就去做另一边的工作吧。笑子小姐这里就由我负责!」
「那也不可能吧。被诅咒的人是我耶,我不在这里的话,抵销其他诅咒的效果就……」
「我能够克服的,就用爱与热情!」
「你正经点吧,夏罗。才不是因为什么诅咒,你的目的是为了那只白猫吧!」
「那又怎么样!我不认为只有理性才算得上是骑士道!」
「呶喔喔……!?」
对着不以为然的小刺,笑子说道:
「我在春假期间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顾家。在这段时间,就算只有晚上也没有关系。可以请你帮助我们吗?」
「咦?只有在睡觉的时候?」
「那段时间,也是最危险的……」
「我了解了,这把剑,就为你而宣誓吧!」
夏罗高举以纤长尾巴所拔出的剑说道。小刺也跟着点头:
「哎,如果是只有晚上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笑子对他们深深地一鞠躬。
「谢谢你们。对了,两位……喜欢喝酒吗?」
「开玩笑,我还未成年呢。既不喝酒也没赌博!」
「我虽然也喝葡萄酒,不过真要说的话,还是比较喜欢甜食。」
「这样啊。那就有点令人担心了呢……」
「耶?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啊,没有!」定没问题的。如果连诅咒都能够解除的话,应该用不着担心才对。」
笑子低声呢喃着,将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呼地一声叹了口气。
「你发烧了吗?」
「没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面对小刺的询问,笑子不知为何有些难为情似的回答。
二
这天晚上,结束先前客户预定的工作之后,小刺和夏罗再度造访笑子所居住的宅邸。小刺手里提着超级市场的塑胶袋,这些是利用白天笑子交给她的预算,所探买的晚餐食材。
门开着没有关上。
「晚安——!我是佐佐冈——打扰了喔——!」
「快点啦,小刺。她不是说过直接进去没关系吗?」
夏罗以联想不到平常冷静模样的气势冲进了庭院,东张西望地环顾着四周,看来它在找寻野猫小白的身影。
「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哪,爱情可真是折腾人的东西。」
苦笑着进到庭院的小刺,在樱花树前止住了脚步,抬头仰望枝头。
「花苞比白天开得更大了呢……」
住宅街的夜晚悬浮着光线的微粒,像是不愿沉淀至黑暗的底端,轻飘飘地沉浮着,夜晚这带着些许虚幻的观感,令樱花的白显得更加暧昧。
在附近东蹦西跳的猫咪长靴,在樱花树的根部停下了动作。
循着黑猫仰望树上的视线,小刺看见白猫整洁优雅地趴在一段粗树枝上。
夏罗开始唱歌。那应该是首情歌。但因为听来像是法语,小刺完全听不懂,于是便将它留在庭院之中。
小剌朝宅邸的主屋走去,四周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她看见房子的后方透出了灯光。
那是一座小小的道场。面对着走廊的木门开启着,能从中看见默默挥动竹刀的笑子身影。同样是穿着运动服,胸前绣上名门女子高中的校徽,感觉气势就是不一样。
「晚安,小刺。」
笑子立刻察觉她的到来,收起竹刀露出了笑容。退烧贴布也已经撕掉了。
小刺在庭院先向她报备道:
「那我就先借用一下了。在准备好晚餐之前,就请你先继续练习吧。」
「真不好意思呢,我笨手笨脚的,对做菜这种事完全没辄。」
「哎呀,这没什么啦。」
烧菜煮饭是小刺平常当管家时就在做的工作,所以也习惯了。快速地料理好餐点,通知她到餐厅用餐,只见拭着汗水走过来的笑子,一脸惊讶的表情。
「咦,只有一人份的菜吗……?」
「派遣管家可不能让客户请客的。」
小刺拿出了自己要吃的泡面然后抓着头笑道:
「说是这样说啦,可以借我一点点热水吗?」
「……」
笑子迅速地从小刺手中抢过泡面,直挺挺地坐在餐厅的榻榻米上,严谨地开口说道:
「那么,小刺。不,佐佐冈支惠阁下。请你现在马上加入我们家的道场。」
「耶?」
「虽然从很久之前我们就没有再收弟子了,我也不是道场主人……不过,就这么办吧。不然饭会变得不好吃喔。」
笑子这么说着,将饭碗递到小刺的眼前。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来,这是师父奖励你的晚餐。汝岂有不食之理?」
「嘿嘿,这位小姐的用词可真是年代久远哪。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用完晚餐,接着就是洗澡时间了。
「哎呀。笑子小姐。连澡都在这儿洗就太不好意思了啦……」
「你在说什么呀,弟子负责来帮师父刷背,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年代悠久的总桧浴场,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宽敞。要是害她受伤可就糟了。小刺戴着封印诅咒之剑的塑胶剑鞘,心惊胆颤地移动着。
看到她这副模样,笑子有些孤单地笑着说道:
「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啦,小刺。反正这个家也马上就要没有人住了。就算割坏墙壁跟地板,或是不小心烧起来都没有关系的。」
「这么说来,笑子小姐,你曾经说过自己是留下来看家的是吧?这个家的主人是哪一位……?」
「是我的祖母,她现在住院了。」
「这样啊……那么道场的主人也是她啰?」
「是的,小刺。」
笑子点着头,弯曲锻练得十分有力的上臂,露出了小小的肌肉。
「很厉害吧?我好像不管做什么事都像极了祖母,明明连煮菜的木杓都没办法好好用,却只喜欢挥舞竹刀……来,差不多该交换啦,这次由我来帮你刷背。」
「那怎么行!你也看到了,我背上那把诅咒之剑……」
「要以剑为对手,我是不会输的,不可以违抗师父的命令喔。」
「咦、咦咦——好害羞……」
夏罗在庭院中,继续唱着情歌!
边听着那热情的旋律,小刺与笑子仔细冲去全身的汗水,亲密地互帮对方洗身体。
之后两人钻到铺好的棉被中,聊些天南地北的事,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当晚,小刺作了个梦——
三
——是个有关赏花会的梦。
高挂于天空的朦胧月色。成簇盛开的夜樱有如蒸气、朝露般,淡然沉浮于地面及夜空。
夜樱的周围,约有二十几名年轻人在此把酒言欢,应该是欢庆热闹的场面。却不知为何并未听见任何人的说话声,只传来像是来自远方的微弱歌声,听起来好像是法语。
没错。能够知道这副光景是自己的梦境,或许也因为她听见了夏罗所唱的情歌吧。
睡意像浮在水的表面,如果突破水面的张力潜入深处,就能真实地感受到梦的世界。但,于水面上滑过的黑猫之歌。将小刺不知去向的意识与现实世界结合在一起。
在梦境里的这场赏花会。不可思议地十分有秩序,令人不禁觉得就算有歌声或吵闹声,也不会给人杂乱无章的印象。每个年轻人都身材高大,神情肃穆。
小刺在梦中心想,这些人怎么看都像是道场的门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根据笑子所说,身为道场主人的祖母应该很久没有收门生了。如果属实,弟子们一同赏花的情景,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突然,小刺感受到一股视线。
在梦境的赏花会尽情享乐的年轻人之中,有个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小刺。
看起来真是个顽固的家伙啊——这就是小刺对他的第一印象。不管是眉毛、脖子、手臂都很粗。一张国字脸,肩膀也很宽,感觉就像是鬼太郎里的「妖壁」一样,只是眼睛比他大了点。穿着学生服的腰身也因此显得格外细瘦,顶着个浑圆光滑的三分头。(译注:「妖壁」,日本动画「鬼太郎」里貌似一面水泥墙的角色,他的眼睛非常小)
那名年轻人,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扑通!
小刺的心跳声大大地震了一下。
眼见他拿着应是一升瓶装的日本清酒,大步走向坐在走廊边的小刺身旁,盘腿坐了下来。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她的心脏一刻也不停歇地跳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在半梦半醒之间这么想着。宛如国中时期跑半马拉松的最后一小段时那样,胸口雀跃狂舞。
年轻人将酒注满酒杯,不发一语地递给小刺。
她将杯子接了过来,一口气喝光。
如同滑顺的冰水触感,散发着强烈的香味顺喉而下,随之化为舒畅的灼热感,一波波传递至心脏的脉动。
年轻人笑着,露出一副像在说「真有你的……」的表情。
小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将酒杯还给那年轻人,并将那只酒瓶强夺来之后,倒满了酒杯。
对方也将酒喝干了。之后又递还给她酒杯,再倒酒。
小刺喝完之后,再度递还酒杯。灼热感在胸口律动,渐渐感到身体越来越热。
这样的动作一直重覆着。
不发一语,只是重复、不断重复——
四
——翌日早晨。在两普相邻的棉被上……
「呶、呶喔喔……」
不出所料,小刺果然喝个酩酊大醉。
「真是太大意了……」
笑子的说话声也显得含糊不清。
两人都像是刚对酌过一场酒宴般,醉红了脸。
「真受不了你们,实在是……」
只剩夏罗还清醒着,双眼看来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还想睡,尾巴变成闪电般的锯齿状,大发雷霆。
「在我熬夜唱歌的时候,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作了个赏花的梦……」
「如果这样就能醉的话,那未免也太省钱了吧!」
「你在说什——么呀!你——才是,什么嘛,明明根本没人要,你这家伙还真是不知醒悟——,彻底放弃算了!」
「你竟敢说这种话——……」
「别、别再大叫了……」
笑子从枕边的小柜子里取出退烧用贴布,将它贴在额头上。
夏罗带着一脸不悦的神情说道:
「你们在梦里醉得一蹋糊涂,在现实中也成这副模样。这难道也是樱花树的诅咒吗!?」
「是的,夏罗先生。这就是这个诅咒最危险的地方。每天每天晚上,当睡着之后就会开始作一模一样的赏花梦,持续到樱花凋零为止……」
「哪有缔结良缘,又哪来的悲恋了……」
「啊,对了。在梦里出现的……」
小刺轻声说道,笑子点了点头,夹杂着叹息解释:
「每次作梦都跟同一个人面对而坐,还喝了个烂醉……我都没脸见人了!」
从枕头上一跃而起,爬行般逼近夏罗的笑子眼中,零零落落地滚下大颗的泪珠。
「唔唔……!?酒、酒品太差了吧……」
「我还以为今年终于能一夜无梦地平安睡着了,这跟当初说的不一样不是吗,夏罗先生!只要小刺在,不是就能解除诅咒了吗——!?」
「呃、这个嘛,唔唔唔唔。」
原本该是黑猫的夏罗,脸忙着变得一阵青一阵红。
已完全清醒了的小刺,状甚亲密地摸着笑子的头说道:
「应该说——小师父呀,你真的是咒感者吗?」
「谁?我吗?不是的,咒感者是正在住院的祖母!」
「什么——!?这样根本不可能抵销什么诅咒啊!」
「是、是这样吗……?」
「那当然哪!」
诅咒等级较高的咒感者,能够抵销较低等级的诅咒。不过,为此得伴随在那名咒感者身旁,彼此间的关系必须要相当亲密才行。
正因如此,就算小刺与笑子再怎么友好,依然无法期待抵销诅咒的效果。关键人物,其实是笑子那位正在住院的祖母。
「喔,喔——小师父啊。现在马上让我见见那位祖母吧,只要跟那个人感情变好,诅咒就会消失了呀。」
「可是。她在几天前失去了意识。现在的情况谢绝会面……」
「什么——!?」
「祖母她……已经没办法再回到这个家来了吧。她本身也早已有所觉悟,这次住院的时候也是,说自己如果有个什么万一,樱花树的诅咒也自然会消失,叫我不用担心……她笑着这么说……」
「笑子小姐很喜欢祖母吗?」
夏罗这一问,笑子拭去了眼泪,用力地摇着头。
「她算是我的假想敌吧。祖母待人严厉,又自私自利,是个很固执的人。而且还很爱慕虚荣……每年春天叫我来这个家,也只是为了炫耀在梦中出现的,自己的男朋友!」
「男朋友……?是那个大眼妖壁吗?」
小剠这么问道,笑子以凌厉的目光瞪了她一眼。
「太失礼了,妖壁又没有头发!」
「要说头发,也只有三分头而已呀……」
「总比光头要来得好吧……」
「唔唔……完全是有听没有懂……」
小刺把在梦中的赏花会上看到年轻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正苦恼的夏罗。
「喔喔——?看来那位年轻门生,似乎跟诅咒的目标有所关联呢。」
对于夏罗所说的话,小刺也点了点头。
「诅咒是有所目标的。从每年你都梦到同样赏花场景的这点看来,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一定就是诅咒的原因。小师父,那个妖……不,那位男朋友。跟你的祖母她,那个……」
小刺吞吐着没有说出口。
庭院里的樱花树,凭附着悲恋的诅咒。
也就是说,那段恋情的结局是……
笑子在棉被上端正坐好,清了清喉咙回答道:
「那好像是我祖父年轻时候的样子。」
「耶?祖父?」
「据说梦中出现的赏花会,是在我祖母的父亲的年代。已经是半世纪前的记忆了。在太平洋战争结束后GHQ禁止了剑道的发展。听说那是场解除禁令的庆祝会之类的。」
(译注:「GHQ」,战后由麦克阿瑟实质统治的「联军垦局司令官总司令部」)
「这段故事可还真是年代久远呢。」
「祖母就是在那场宴会,遇见入门刚成为门生的祖父。两人进展得很快……」
「最后终于结婚了?」
「好像是这样。」
「这岂不是段良缘吗?」
「这个嘛,倒也是没错。」
「哪里像悲恋了?还是,难道是祖父很早就过世之类的吗?」
「他在我所就读的学校担任校长一职到退休,在几年前去世了。告别式会场挤满了学校的毕业生。办得相当隆重!」
「这是什么呀,哪里像悲恋的诅咒……」
小刺蓦然惊觉。
笑子端正地坐着,膝上紧握的双拳正微微颤抖。
在这棵树前相望的两人将坠落爱河,但是这场恋情,必然将迎向悲伤的离别——小刺想起了笑子之前曾说过的话。
「你,难道……」
「你可别误会了,那个人怎么样都跟我无关!」
虽是这么说,但谁都看得出她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
「原来如此。悲恋啊……」
夏罗感同身受地点着头。
少女恋慕着在梦中出现的,已逝祖父年轻时的身影——
这是不会有结果的恋情。一开始就早已知道,最终将会迎向悲伤的结局。
「这都是祖母的阴谋!」
笑子带着险恶的神情说出了始末。
「祖母总是跟我说,为了修行,你要让自己不再梦到那种诅咒之梦。而把我叫了过来。可是,其实她只是想炫耀祖父年轻时的模样而已。」
「哈哈,这是在卖弄自己的恋爱史吗?」
「而且每天早上,她看到我醉得面红耳赤,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就会说我懒懒散散啊、又不求上进啊,她自己还不是也是一脸红通通的!」
「这祖母还真令人伤脑筋。」
「如果祖母还拿得起竹刀的话,我好想堂堂一决胜负。彻底打败她。可是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她的身体就不如以往,连门生也没有再增加了……真是个胆小鬼,自己赢了就逃得远远的!」
站成大字形,笑子叫着说出最后一段话。
「唔喔喔……!?」
那魄力令小刺连连后退了几步,紧紧抱住夏罗。黑猫冷静地询问道:
「我有个疑问……笑子小姐。你的祖母跟祖父,两人之间感情好吗?」
笑子讶然地瞪向夏罗,别过脸去脱口说道:
「他们之前分居,退休之后,祖父马上就从入赘的这个家里,逃也似的离开了……」
「喔喔?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说是两人个性不合!」
「耶——?这也是悲恋的诅咒吗!?」
「我怎么知道!」
「这故事感觉好像有点前后矛盾哪。」
夏罗喃喃自语道,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随后将目光转向小刺。
「话说回来,你今天应该也有工作吧?难道打算就这样满脸通红地去打扰客户吗?」
「呜喔,糟糕……小师父,麻烦浴室借我一用!」
五
冷水从头部冲了下去,但酒意仍未全消。
「这样下去可不行呀,在工作时间之前,先去跑一跑流流汗好了。」
「请等一下。」
这时,笑子神情凛然地(还贴着退烧贴布)说道。
「由我来陪你练习吧。走,小刺,现在马上去道场。」
「耶……!?」
因此,小刺被迫拿起竹刀,与笑子并列而立,开始进行挥刀的练习。
「嘿!嘿!」
「呃,等一下好不好,被串刺的我还拿着竹刀猛挥,总觉得看起来挺蠹蠢的……」
「挥刀不是为了耍帅或虚荣,是为了琢磨心灵。」
「你额头上的贴布好像快掉了喔。」
「咦……谢、谢谢你。」
笑子难为情似的压着额头,声音显得越发高昂。
「这跟那是两回事,要集中精神,小刺——嘿!」
「既然这样就看我的吧,喔呀!」
「看不下去了,我先休息一下!」
夏罗在道场的走廊边,窝进长靴中开始补眠。
这是个晴朗、清新的早晨。
在挥舞竹刀一段时间并流过汗之后,酒也醒了。小刺端正地坐于木头地板上,向师父深深低头致意。
「非常感谢——!」
喀吱喀吱,串刺之剑的剑柄擦过了木制地板。
「唔喔……抱歉抱歉!」
「你别在意。这座道场,最后也注定会跟祖母一起消失无踪的!」
「由笑子你继承下来怎么样?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师父的。」
笑子带着有些寂寥的微笑回答道:
「不可能的,我不是那种适合教导别人的人啊,这一点或许就是我最像祖母的地方吧!」
「你的祖父以前也是老师吧?」
「是的,他相当受到敬重!」
「既然是这样,你一定也有那种资质不是吗?」
「我不行的。我跟祖母太过相像。」
「咦……?」
「如果是要纠正别人我还做得到。可是,要教育就很困难了,我只有办法教给对方自己深信不疑的事物,跟祖父他不同。」
自言自语般说道的笑子,抬起了低垂着的眼帘,对小刺微笑。
「快去吧,你不是要工作吗?」
「唔喔,没错!喂,夏罗,马上给我起来!」
「喵呣喵呣……再一杯就好……」
「这家伙,竟然跟我们做一样的梦,明明是只公猫!」
她慌慌张张地准备出门,一把抱起夏罗,往大门口奔去。
樱花与昨晚相比更加绽放,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之下。在那柔和的色调当中,她看见白猫正打着小盹的身影。
「喂,夏罗,你看看。那家伙果然也喝醉了呀?」
「唔唔唔……喔喔,,Mon Cheri……」
费力地抓住想朝白猫奔去的黑猫,小刺加紧了脚步。
「工作工作,你等回来再说吧。」
「请接受我的热情……!」
「醉猫一只,你也去挥挥剑清醒清醒吧。」
小刺一如往常地从事派遣管家的工作,照顾各处的咒感者们。
在那段时间内,夏罗一直处于睡梦中。
「你赚钱还真轻松哪——睡觉也能算工作?」
「只要你没有引起骚动的话啦。」
结束工作之后的归途,夜色已暗。
两人的脚步,自然地往笑子家的方向前进。
「快点。小刺。不早点回去对我所钟爱的樱花精灵献上爱之歌的话……」
「哎呀哎呀。夏罗,你就真的这么喜欢那只白猫?」
「这场恋情,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啊!」
小刺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
「你还真敢说呀,还一副这种表情。」
如果是平常,黑猫应该会在这时生气地大叫「你这话太失礼了!」,但这天却它浮现了优雅(有点恐怖)的微笑,斜眼望向小刺。
「什、什么啦……?」
「从那口气听来,小刺。你好像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恋爱吧。」
「尽说些念心巴拉的话,快去吹吹凉风清醒一下吧。」
「这话要我说几次都行。总有一天你也会懂的,恋爱不是人生中的一部分,而是包括所有。是攫住人生的颈子来回甩动的肉食性动物的利齿。」
「你还是老爱说些莫明奇妙的话。」
「的确会这么觉得吧,对现在的你而言。」
淡然地说道,黑猫露出了笑容。
「……尽说些听来很了不起的话。」
小刺带着苦笑,向黑猫问道。
「呐、夏罗。笑子到底看上那大眼妖壁的哪一点啊?」
「在那梦境里出现的年轻人吗……哎,还是别胡乱批评人家吧。」
「又想逃避话题了,你这狡猾的家伙。」
「跟那个比起来,我还比较在意另一件事。为什么赏花会的场面以诅咒的形式不断重复?」
黑猫闪闪发光的双眼,望着小刺说道:
「那个梦,大概是笑子小姐的祖母实际经历过的事。小刺,你做了那个梦,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我都醉得一蹋糊涂了……」
「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吗?」
小刺的心情,顿时变得有点糟糕。
「也就是说,你也这么觉得?」
「唔。对那名青年感到心跳加速,对我来说还真是个恶梦。不过其中包括了许多暗示倒也是事实。」
「你还真是拐弯抹角耶。想说什么,你还是直接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
已经能看到笑子家的宅邸。夏罗将目光移向探出篱笆的樱花树枝说道:
「那个梦太过美好。而且也太过伤感了。笑子小姐的祖母,她年轻时候的悸动,就以这样原原本本的形式留存了下来。」
「所以这才是诅咒不是吗?因为就算她想忘记,也没有办法逃避。」
「或许是吧,至少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奇妙的就是这一点。」
夏罗的眼神闪烁着光芒。
「如果我是笑子小姐的祖母,是不会为了炫耀而叫孙女来这里的。那种场面,与其张扬给别人知道,照理来说应该会想隐瞒才对。」
「可是,就笑子所说的话来看,她每年都……」
夏罗对小刺所说的话微微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应该有些什么其他的理由才对。笑子小姐想都没想过的。祖母本身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
「没错。而且那个理由,一定与诅咒的目标有着相当大的关联。」
「到底是什么呢。那个所谓真正的理由?」
「无从而知。在梦里听到的对话太过零散了,也难以解释。」
「……对话?他有说什么吗?」
小刺试着回溯记忆,但她记得两人只是不发一语地对酌着。
夏罗惊讶地说道:
「这么说来感觉还真是奇妙。梦中的主角们……笑子小姐的祖父母,两人只是默默地喝着酒。总觉得对话声是从那个场面外传过来的。」
「从外面传过来的?都说了些什么?」
「一对男女的声音,嗯,记得是说了……作梦什么的。」
「作梦?在梦中说作梦的事?」
「嗯。其他还听到了许多零零散散的词句,不过还是听不太懂。」
「词句?比如说像什么样的?」
「偏见、人造庭园什么的,跟大和抚子之类的。」
「……那是什么啊?」
「看来有深入调查的必要。」
樱花树枝摇曳,花瓣随之飘散。同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枝叶间跳跃。原本打着盹儿的白猫,似乎已跑离到另一个地方。
「哎呀哎呀,情歌看来是唱不了啦……」
夏罗跟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六
身穿白色浴衣的笑子,露出紧张的神色,端坐于棉被上说道:
「那么,我们睡觉吧。」
「没问题!」
换上取代睡衣的T恤跟短裤,小刺也钻进了笑子隔壁的棉被里。
床的摆设跟昨晚相同,两床棉被比邻而置。
唯一与昨晚不同的是,今晚夏罗睡在她们的枕边。今天的它并没有唱歌,微略闭上闪闪发亮的双眼,把头埋进长靴之中。
虽然现在睡还有点太早,不过管家这份工作,是靠体力一决胜负的。带着熟悉的疲惫感,小刺潜入了梦境的水面之中。
在那里,是与前一天晚上相同的赏花会现场。
跟昨晚几乎完全相似。月色、花儿、夜景、人群都是,看来自樱花树被诅咒以来,数十载如一日吧。
小刺所说的「大眼妖壁」——笑子的祖父的身影,也像看着同一部电影般,手中拿着酒瓶走了过来。
这时。那位年轻人的嘴巴一动也不动地说着:
「看来,我真的不适合拿剑。」
就像在画面外有位解说员或是旁白似的。但是,却可以清楚地知道是那位「大眼妖壁」所说的话。
相对刚才的宣言,少女清晰的回答声,跟笑子十分相似。
「舍弃了剑,从今以后你又该相信些什么?」
这声音并不是出自于小刺的口中。而是从某个远方传来,类似像回顾般的声音。那是交织在另一个场面中,这个梦境的主角们的对话。
「自由与可能性。」
跟昨晚的梦境相同,「妖壁」递出了酒杯,边这么回答道。
品尝着顺喉而下的芳香,小刺同时也听到了少女的回答。
「那些根本就只是梦想,像通过喉头就会消失的,飘渺的酒香。」
「或许真是这样没错,但我认为,正因为是那样的东西,才能感受到美感。」
「像那庭院中的樱花一样?」
「是啊。我喜欢花蕾逐渐绽放的时刻。但是却怕盛开之后的模样。樱花并不是为了凋零而绽放的。虽然以前的人都这么说……」
「有什么不对?樱花是完成了它的使命才凋零的。」
「那所谓的使命是谁来决定的?那只是人们强行冠上的定义……就像你挥刀舞剑。难道目的就只有一个吗?」
吵架了——小刺心中想着。
那大概是在眼前的这场赏花会之后,笑子的祖父母之间争论的记忆。不知为何只以声音的形式再度重现。
但还是有些奇怪。根据笑子所说,她作了无数次赏花会的梦境,但里面的主角们一直都是三缄其口。小刺现在想来,昨天的梦确实也是如此。
那么为何声音突然重叠了呢?
而且对话的部分,比起夏罗在白天小盹时所看到的梦境,逐渐变得更加真实。
少女——笑子的祖母的声音,带着冷冰冰的语调回应道:
「我不喜欢那种有很多答案的事。」
「妖壁」则不慌不忙地回答:
「你想一个人独自生存下去的话,那倒也无可厚非,但是,世界是如此广阔。我想让学生们见识到各种不同的事物。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以唯一的答案构筑而成的世界,只不过是人造庭园罢了。」
从他们谈话的时间点上看来,笑子的祖父似乎已经就任教职。并且打算放下以往在笑子的道场中所习得的剑术。
这么说来,这段对话应是在赏花会许久之后的记忆吧。但眼前的「妖壁」,不论怎么看都与小刺同年,甚至还比她小也说不定。
互相斟酒,饮尽。清澈且率真的眼眸,直直地凝视着小刺。
一阵悸动,纷乱了小刺的心头。
像是要破坏这甜美的感觉般,笑子的祖母继续说道:
「你的学生们都是些大和抚子般的大小姐吧。她们的本分就是守好一个家庭。照顾好人造庭园,是女性的使命!」
「会说出这种古板的话,是因为你平常只顾挥刀舞剑的关系吗?」
「这根本是偏见!」
「是你太不知变通了。」
「我就是固执,真不好意思!」
「那我问你,你的剑要对抗的敌人又是谁?必须与之战斗并击败的人是?」
「不是击败,是守护。」
「这根本就是狡辩。」
「那你又为何要学习剑道!?」
「因为在当初是被禁止的。」
「你就像个小孩一样!」
「没错。但是我想知道。如果真有所谓的大和魂,我想确认那是什么样的东西。然后我终于了解了,我并不适合那种精神。」
「那就请你告诉我吧。所谓的大和魂是什么?」
「好逞强跟装模作样。」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在鄙视这个国家的美好传统……」
「是啊,那的确事一种美学。但是,美并不只有唯一的答案。而我认为去追寻也太过于越矩了。」
「人类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坚强。必须要有能够相信的事物,剑,代表着力量。相信自己的力量,这有什么不对?」
「那是你的哲学,跟我不同。」
「不明事理的家伙!」
「在某个层面上来说,你说的或许也没错。」
不知何处响起一阵电子音乐。
似乎是电话的来电铃声。
与那声音相重叠,祖母的声音说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你这个人呢!」
「妖壁」将一口饮尽的酒杯,再度递向小刺,一双大眼睛微醺。
「大概,是因为那场宴会的缘故吧。」
「或许是吧,我一直感到很迷惘。你跟我的事,真的……可是……」
在冰凉与温热的触感交织下一饮而尽,小刺同时听见笑子的祖母,以坚决的声音说道;
「我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小刺的手,紧握住某人的手。
眼前赏花会的景致消失了。
人们、庭院、连朦胧的月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夜樱仍存留在原处。
以及,立于在树前的,一名青年。
在他身上已看不到学生服或三分头的影子。男子的手掌宽大、温热,感觉十分温柔。握着那只手,小刺的心跳纷乱,甚至感到阵阵苦楚。
她想着,原来是这样啊——
手中的触感,胸口的悸动。
这些是梦是幻,是虚或实呢?
笑子的祖母,想确认这一点。
自己所选择的答案,是正确的吗?
还是由于在夜樱的宴会上,所做的虚幻不实的梦呢?
这个疑问,每当笑子的祖母在与丈夫的感情遭逢考验时,都令她想重新再问一次吧。
也正因如此,诅咒的樱花树才会无数次地重覆着这场宴会的光景。
因为这个场面,是一切的起点。
迷惘、烦恼、争执。
其中自然也包括着,心中的悸动。
都是从夜樱之下的相遇开始的。
笑子的祖母,数度经历这样的场面。一再确认,而对于自己当时的感情失去了那份确信吧。
所以,每当春季来临时,才会叫笑子来到这栋宅邸。
与自己十分相像的孙女,在昔日年轻祖父的面前,心中会有什么样的感触呢?
如果感受到心跳悸动,那是由于梦与幻,亦或是出自命运的安排呢?
或者——甚至是某种诅咒?
笑子的祖母必然是为了认清这一点。
所以带着被孙女所感恶的觉悟。故意让她看这令人威到面红耳赤的画面。
现在梦中原本停止的时间继续流动着,青年温暖的手将小刺抱入怀中。
这之后不是我能再继续观赏的画面了,她这么想着。
小刺选择浮出了梦境的水面。
七
小刺清醒的时候,夏罗已经从长靴中探出头来,待在昏暗的房间角落,以闪闪发亮的目光注视着她。
站在那里正讲着电话的笑子,放下了话筒,只说了一句话。
「医院通知病危。」
小刺站起身来,说道:
「是祖母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开始换装的笑子背向小刺,以沉着的口吻回答道。
「可以麻烦你留下来看家吗?」
「没问题!」
「谢谢你,小刺。还有……」
稍微犹豫了一下,笑子小声说着。
「可别睡着了喔。」
「我会小心的!」
不要再继续梦下去了——笑子是想这么说。这点小刺也知道得很清楚。
笑子整理好仪容之后。步出了玄关。小刺与夏罗也出门目送她。
午夜的樱花树苍白地浮现于黑暗之中,正是花开五分之时。
在那树枝上,白猫正徜徉于梦乡。
笑子停下了脚步,望着猫儿轻声说道:
「那孩子不知会不会跟作人类一样的梦?」
「那当然!」
夏罗如咬着牙般说道:
「正因如此,不论我献上多少情歌,她仍然不愿醒过来。那位小姐是为了作梦而生,在灿烂盛开的花丛中……追忆着……」
「你脾气还真硬啊——爱逞强的精神是全世界共通的吗?」
小刺苦笑着抱起夏罗,摸着它的头。黑猫佯装若无其事地说道:
「再怎么说我都只是个布偶。这场恋情的结局,从最初就早已决定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小刺说道:
「这么说来,笑子。小白这家伙,简直就像把我们带到这个家……不,带领我们来到这棵樱花树下一样。」
笑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些什么,露出有些不甘心似的微笑说着:
「小白……到底想让你看到些什么呢?」
「大概不是想让我看到……」
小刺带着苦笑回答,望向贯穿了自己胸口的串刺之剑。
「它是想看看这家伙吧。」
「看这把剑……?」
「它是想确认吧。这把剑为了什么而战。是守护,或是争夺。而……我又为什么能生存在这世上。」
「我也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笑子直直地凝视着小刺。
对上那目光,小刺微笑着:
「我也在寻找,问题的解答。」
「……是吗。」
笑子神情有些寂寞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抬头仰望樱树的枝头,强而有力地说道:
「一定能够找到的。小刺你生存的意义。」
「……」
小刺默默地点了点头。
呼——笑子叹了口气,往祖母所在的医院快速地迈开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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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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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8-12-31 12:40 编辑 ]
后记
嗯——轻松愉快的轻小说相声剧『串刺少女小刺』,于本集第三部堂堂进入尾声,故事到此落幕。其中也一并收录了月刊キャラの所连载的短篇故事,为超值的增量版。小刺等人在故事中的种种活跃事迹,还请各位看官们仔细观赏到最后!
本书为身为作者的我·木村航,所执笔的第十三本小说,由于这数字来头可不小,因此自然一如往常,本书也同样是受到诅咒的。
只看过这后记而不买回家的读者们,喝可乐时打嗝的机率将是通常的两倍,打饱嗝的机率将是三倍,真是个丢脸丢到家的状况啊!
而,当然也将献给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们祝福。您往后喝可乐时的刺激感将增加18%!不过这对不喜欢刺激的读者来说,可真是个灾难!也就是说。这果然也是诅咒——!?
这次也承蒙许多人士鼎力相助。特别感谢绘制插画的中村先生,以及愿意担任人物模特儿的ジャバ子。那么各位,今后有缘再会了!
〇七/〇二/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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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本分享区里面有……至于第二本……英雄怠工中……应该快出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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