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村航]串刺少女3 ~诅咒传说~【录入完结】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9-1-1 12:33 编辑


串刺少女3 ~诅咒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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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扫图|198978
录入|寂若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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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突然被诅咒之剑所串刺的佐佐岡支惠却依然平安地存活了下来。被称为串刺少女的她,眼前出现一名能够解除串刺诅咒的少女——遥。但解除诅咒,也意味着必须牺牲遥所拥有的幸运……收录与童子守家三姐弟相遇前的短篇小故事,充满欢笑与泪水的人情义理故事,感动的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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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自西而来的点滴
诅咒的追迹
正义、恶、与另一种
流星与风暴
终章 受诅咒的传说
串刺少女小刺 番外篇
点击!芙露芙教会·受诅咒的修女事件
惊异!诅咒的金色熊猫·街头咬人事件
悲恋!诅咒的夜樱与魔性的白猫事件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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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介绍

佐佐冈支惠
人称「串刺少女小刺」。持有咒障支援资格的管家。

夏罗
小刺的随行监护官,猫咪造型的机形生化体。

童子守圣
被诅咒与祝福所纠缠的童子守家之继承人。

童子守崇
圣的弟弟,小名「崇」。个性温和。

童子守安尼洛
与圣、崇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小名尼洛。

新井久音
尼洛的随行监护官,蜘蛛女造型的机形生化体。

席尔法
童子守家的宠物,虽看起来身形庞大,却很胆小。

天花真名美
圣所属戏剧社的前辈,相当好管闲事。

芦原道生
圣的青梅竹马,现在成为了同学,两人间关系匪浅。

金鱼缸
不时想将圣吸进去的诅咒煤介物。

运动鞋
离不开祟的双脚,导致他无法一个人回家的诅咒媒介物。

基格纳斯
尼洛的诅咒媒介物。会化身成天鹅型机械魔物的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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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8-12-31 12:42 编辑 ]








自西而来的点滴





「吾等非神。」


豪雨之中,阻断小刺去路的怪异身影严正地说道。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以灰色阴雨天空为背景,只看见需抬头仰望的巨大黑影,浮现在定格住的小刺眼前。


「吾等乃命运之力。」


传入耳中的声音不知为何,并不只有一个。


就像是有装饰彩绘玻璃的教堂,虔诚的信徒蜂拥而至。齐声歌颂汤面还是面线什么的调调。或是于护摩坛献上祈祷的和尚们,如同油蝉般奏鸣的诵经声。小刺不禁联想到这些事物。


一句话,无数的声音。男、女、老、少,充满声音、声音、声音。


响彻着如同咒文般力量的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从耸立于她眼前的怪异家伙的喉间朗朗涌出,无视于豪雨声,朝小刺席卷而来。


「是的。吾为力量。」


如电流般的冲击。令小刺全身动弹不得。


「但,行使及决断,为制裁之业。正因为身负重责之业,非神亦无名如吾等,无法随心之所愿。」


他缓缓高举至头上的手中,握有一把剑。


全身长约一公尺。剑的外观就像是从哪个遗迹被挖掘出来似的。


遍布于双刀剑身的纹路,被深红色光芒的火焰所包覆。「制裁之业,其为托付予人类之子!」


以十分沉稳、而又带有些怜悯的语调宣告道,那身影随之移动。


一道苍白的闪电,斩裂了灰暗的天空。


那窜流而来的前端,与剑锋相互重叠,往小刺的胸口——



「唔喔喔喔喔喔!?」


小刺大叫着跳了起来。


「哇——!?」


「噗喔耶耶耶!?」


穿着睡衣的三岁孩童尖叫着跳开。从棉被里滚了出来,紧紧抓住一旁的天鹅造型马桶。


「唔喔……?是、是作梦?」


小刺轻声说着,拭了拭遍布脸上的汗水。


相拥于榻榻米上的三岁孩童和马桶生气地说道:


「吓我一大跳耶——!」


「噗嘎、噗嘎!」


「抱歉啦,小尼洛、基格纳斯。」


小刺朝两方笑了笑。望向枕边的时钟,时间正值半夜。


外头风雨交加,打在日前刚修复好的童子守家屋顶上,发出使人战栗的声响。


小刺和尼洛的寝室,是间八个榻榻米大小的和室,点着微亮的橙色光线。那是日光灯上所附,看起来有些廉价的小灯泡发出的光芒。怕黑的尼洛。总是会点着小夜灯睡觉。


在那橙色的光芒之上。有股鲜艳的红光,飘荡于小刺的眼前。


尼洛一脸担心地探出身子。盯着小刺的胸口瞧。


「在痛吗?」


「没什么啦,跟以前一样的气候病。因为风雨变得比较严重……」


小刺皱起脸笑了笑,轻轻将手按在自己正火红燃烧的胸口上。


小刺自己将代替睡衣的T恤修改成开了个前洞的设计。


剑柄突出于衣服前的缝隙。正如同刚才梦境中所看见的诅咒之剑,从小刺的胸口正中央串刺出背部。


那把剑之上,缓缓燃起赤红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火焰,但毫不炎热反而还带着些冰凉的触感。



「小刺,你从刚刚开始就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会痛的话别硬撑喔!」


三岁孩童神情认真地向她问道,小刺带着笑容回答:


「我只是作了个梦而已啦!」


「你作恶梦了吗?没想到小刺这么胆小耶!」


「小刺,你不要紧吧?」


从紧闭的和室门之外,传来男孩担心的呼唤声。


「唔喔,小崇?不好意思,连你房间都听得见啊?」


小刺连忙打开纸门,探头望向邻室的客厅。


乍看甚至像是名少女的小学高年级生——崇他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外。他身上所着的睡衣,与弟弟尼洛穿的是同一款式。是相当高级的上等货。


在崇的身边,是只下半身窝在像圣诞靴般长靴中的黑猫娃娃。闪闪发光的双眼直瞪着诅咒之剑,它开口说道:


「你想起什么了吗,小刺?」


「……该怎么说呢,我也记不清楚了。作梦嘛,马上就忘了啦。」


小刺皱着眉,露出了微笑。


「不过啊,夏罗。那可真是个怪梦呢,我只清楚地记得这点——」


「嗯……」


黑猫夏罗这么答道之后,沉下了眼光。陷入思考。


崇眨着惺忪的睡眼。戴上眼镜朝小刺问道:


「小刺。你在雨天时好像都特别不舒服呢?那把剑上的诅咒,跟下雨有什么样的关系吗……?」


「谁知道呢,这点连我也摸不着头绪。总而言之这把剑可说是来历不明。究竟是针对什么而来。根本没人知道……」


一边这么回答,小刺的脑海中一边浮现了朦胧不清的情景。


在梦中所看到的那件豪雨之中所发生的事。已显得有些模糊的光景,难道会是三年前的那个夏日,被诅咒之剑所串刺时的记忆吗……?


不过,所谓梦中的记忆,越是要追寻,就越是远离。


「我也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小刺,有件事我想先确认一下。」


随着有力且冷澈的声音响起,一名身着长睡衣的少女步入了客厅,看来似乎刚从一楼的寝室走下来。将手中的两件雨衣置于桌上,直视着小刺,少女说道:


「看光芒好像越来越亮了,感觉似乎比以前还严重?」


「唔喔?可、可能真的是这样吧……」


「以这样的状况,你还能继续以前那样的工作吗?」


「那还用说,你看——我这不是活力十足吗!」


小刺在棉被上摆出了各种英勇姿势。


「还是一样光有气势,只会虚张声势呢。话先说在前头,我已经受够你那莽撞的行为了。」


「喂,圣,也用不着这么说话吧……」


崇带着叹息声说道,转头望向少女——他的姊姊·圣。


「我只是想确认事实而已。」


圣穿上一件带来的雨衣继续说道:


「……你也看过气象预报了吧?这阵子将接连有几个台风来袭。小刺要是身体不适,我们也必须想些防台措施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话说回来,圣小姐。你要出门吗?」


「我去院子一下。崇,你过来帮我。」


圣将另一件雨衣递向她的弟弟。崇心照不宣似的点了点头。


「要去带席尔法进来吧?」


「气象说雨会一直下到早上,它又那么胆小。」


「我去放它进来!」


小刺马上接道。圣蹙着眉望向她。


「你真的不要紧吗?被雨淋到不是会更痛……」


「我没问题的啦!」


小刺连雨衣都没穿,便往庭院飞奔而去。


应该说,不巧这个家里,并没有能够包裹住串刺之剑的雨衣。


——菊级咒感者·佐佐冈支惠。


人称,串刺少女·小刺。


她专门接受派遣至深受诅咒之苦的家庭。担任咒障支援的管家。


小刺和黑猫搭档,夏罗为了照顾童子守家的孩子们。从这个夏天开始居住于他们家工作。


圣、崇、尼洛这三个孩子,被称为受诅咒的孩子们。三人都是各自受到无可抵御之诅咒的咒感者。


这个家庭忙碌的双亲们由于诸多原因,现在也因工作而不在家中。


小刺代替童子守家的大人,担任照顾这几位受诅咒的孩子们的工作。


九月已过了一大半。小刺来到这个家中,也度过两个月的时间了。


在这段期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件,其中也包括了一些重要的大事。


这么一提,小剌以前也曾像这样奔入风雨之中。那时,童子守家的宅邸遭到严重的破坏……


门口的灯光微微照亮现在已被修后的童子守家建筑。


四个并列的舍库——保管被寄放物品仓库的白色外墙,在黑暗之中散发出一中诡异的存在感。


大门的玄关外,搭盖了两座并排的小狗屋。一个是新盖的,大型的米克斯犬席尔法从那之中飞奔出来。


「汪呜汪呜汪呜!?」


瞬间还以为它是因为高兴的关系,但席尔法的尾巴却是朝内侧卷曲。他高声吠叫着,拼命扯着铁链,一副想远离小刺的模样。


小刺露出了苦笑,望着在雨中熊熊燃烧的火红光芒。


「这样啊,你也怕这把剑吗?……唔喔?」


被铁链五花大绑的金鱼缸,从另一个狗屋之中咕隆咕隆地滚了出来。金鱼缸之中满溢着深黑色的海水,它似乎毫不畏惧小刺身上那把剑,像要过来撒娇般地凑近她的脚边。


它就是圣的咒障物——也就是诅咒媒介物。


「你也觉得很寂寞吗……?」


小刺低声说道。她回过了头,对上微微开启玄开大门,从门缝间向外望的圣的目光。圣别扭地将脸别开,说道:


「……也让它进来吧。」


「没问题!」


小刺开始帮被诅咒的金鱼缸松开铁链。


崇走出大门,穿着雨衣经过她身旁。大声叫着席尔法。




就在这同一时刻……


在星空之下,如同要追赶台风的脚步般,有辆由九州向东行驶的夜行列车。


在列车的客房之一,一位少女坐在车铺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万家灯火飞驰而过,宛如流星般美丽。


以那繁星为背景,少女的脸庞浮现于窗户的玻璃之上。


看起来不像是小学生,但以国中生来看却又有些过于稚气。


她的头上戴着发箍,头发整洁且直顺,长至背部。


白皙的肌肤、额角微宽、浑圆的脸部轮廓。黑亮的眼瞳、略低的鼻子以及樱桃小嘴。


只要在头上装两个三角形的耳朵饰品,好像就能扮演成某长寿奇幻猫儿的角色,有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相貌。


她身旁没有同行者。


行李似乎也只有置于身旁的一个运动包包而已。


要说是能获准一个人单独旅行的年纪,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名少女身上拥有一种奇妙的气息。


最令人感到奇特的是她左手中所持的银色点滴架。


它正被使用中。


在点滴架顶端T字形挂钩的一侧。所剩无几的葡萄糖溶液输液袋,随着疾驶中列车的节奏摇摆。



输液管消失于少女肩上的披肩之中,看不出在那其中还有些什么样的玄机。


像拿着魔法杖或其他道具般。住院患者单手拿着使用中的点滴架,咔哒咔哒地推着走,这是在医院常见到的光景。


但这里是夜行列车的客房,而且少女的样子也丝毫不像是一名病患。


身着前开式罩衫。肩头上披着柔软轻盈的棉质披肩,下半身穿着便于活动的裤裙,脚上是拖鞋式的凉鞋。一身就算突然起身跑步也不足为奇的装扮,肌肤的色泽也相当红润。鼓鼓的肉嫩脸颊。透出健康的粉红色。


不过却不知她手中为何持着点滴架。



少女缓缓一瞥袋中所剩余的点滴输液,面无表情地取出身旁运动包中的替换输液袋,进行准备工作。其后,由旧袋子的尾端将输液管拔除。俐落地替换为T字挂钩另一端挂着的新输液袋。


输液节奏性地一滴滴向下落。


确认过点滴的频率后,少女再度将目光转向窗外的夜景。


「再等一下喔,我马上就过去。」


少女低声呢喃着,脸上浮现出精神十足的笑容。那是个与方才呆望着窗外,面无表情的她相比,充满着坚强意志的笑脸。






翌日。是台风过境之后的大晴天。


风仍然很强,未完全消失的云朵,快速地在蓝天上移动。


由于是非假日,圣和崇一同穿着学校制服上学去。他们两人分别是私立凯瑟西亚学院的国中部二年级、以及小学部四年级的学生。


而小刺、尼洛和席尔法也一起送他们出门。


「路上请慢走!」


咻!


小刺精神十足地弯腰鞠躬,身后的串刺之剑,发出一阵扫过风的声响。


在她身旁,尼洛也跟着做一样的动作。


「路上请慢走!咻!」


连剑的声音都跟着学进去了。


「汪呜汪呜!」


大型犬席尔法,则是立于新建的狗屋前奋力地摇着它的尾巴。


此时,从一旁的旧狗屋之中,受到诅咒的金鱼缸缓缓现身。


「嗷呜!?」


席尔法吓得夹着尾巴,迅速躲到小刺的身后。


小刺也立刻举起早已准备好的捕鱼网,捉住了金鱼缸。


「圣小姐,请放心,这家伙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圣满脸通红,头也不回地挺着胸膛往前疾行。


崇一边面向后方倒着走,一边朝小刺一行人高兴地挥手。


「我们走罗——之后的处理就交给你了——」「别这样!很丢脸……」


圣尖锐地低声说道。


崇露出了苦笑。「有什么关系,打个招呼而已。你不觉得被送出门很开心吗?」


「别把你自己的喜好加在我身上。看看你,好好向着前面走吧?」


「我知道啦。」


崇脚一踏,转身向前。此时,不合脚的低年级用鞋,瞬间轻轻地从他脚上脱落。


在那之下还穿有另一双尺寸刚好的运动鞋,所以倒还不成问题。


穿旧的鞋子像狗儿似的,蹦蹦跳跳追上了崇,飞回到他的脚上。


「我啊,总觉得这阵子,都快忘记这双鞋子是诅咒媒介物的事了呢。」


崇轻声说道,圣听了哼地一声冷笑道:


「你还是这么天真哪,明明还常踩到它跌倒的说。这可不是能随便说着玩的事耶!」


「这点我也知道……」


他的目光落向脚下,看着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一直陪伴着他的诅咒运动鞋。鞋后跟被踩得扁扁的。鞋尖也变得很宽。与其说是鞋子,不如说像个像奇妙幻想生物般的干货。


「……都变得这么破破烂烂的了,也真佩服它还能这样每天陪着我呢。」


「我就说你根本是会错意了。」


圣严肃地望着弟弟快速说道:


「它才不是在陪着你,是缠着你吧?崇,你可别忘了那双鞋上有迷路的诅咒。只要它这样咬着你两脚不放。你就没办法一个人回家。这样你也无所谓?」


「也不是无所谓……」


「既然是这样,那就必须有所行动啊。不过只是梅等级的诅咒而已嘛,身为名门童子守家的一员。应该没有理由无法克服这种程度的诅咒吧?」


「我知道了啦!」


崇止住了脚步,瞪着圣说道:


「我在不久之前。不是连重叠穿着两双鞋都做不到吗?我也确实有在进步了,不要摆起架子嫌东嫌西啦。」


圣的脸颊出现红晕,一边环视着周遭,一边小声说道:


「不要那么大声!」


两人前往通学搭乘的公车站牌的路上。四周也有一定数量的路人,其中有人一脸讶然地盯着他们两人看。


崇深呼吸,拿下眼镜重新戴上。叹了口气。然后对圣问道:


「你觉得很丢脸吗?」


「那当然哪,在大马路上吵架,也太难看了!」


「你自己有注意到吗?圣最在意的,其实是世人的眼光吧?」


「什…………你说这什么放肆的话!?」


「难道不是吗。我觉得能若无其事,还带着得意说自己什么名不名门的,比在大马路上吵架来得丢脸多了。你以为你是谁呀?」


「讲话放尊重点,崇,你这是在否定童子守家的使命吗!?」


圣带着险恶的表情说道。但,崇仍毫不退让。


「那是过去某人所背负的使命,并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道路。就像圣常说的,那只是他们编造的故事,就算你老话重提,我也完全不觉得引以自豪,更没有心去继承那种使命!」


「那就随便你,你就这样永远拖着小学二年级生的鞋子走路,一直迷路下去好了!」


「用不着你费心,你自己才是,就一直躲在金鱼缸里吧!」


「真没礼貌,我可是用自己的双脚走在路上!」


哼,崇冷笑了一声说道:



「那也不是靠你自己的力量吧?不是因为有小刺在的关系吗?」


「你说什……!?」


「要是没有小刺在的话,圣的金鱼缸也不可能会在狗屋里乖乖待着吧?所以。你才会去在意小刺的身体状况不是吗?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太狡猾了?」


「你可真敢这么说……!?」


圣铁青着脸,崇的声音也带着些微的颤抖。


「因为你这样不都是为了自己吗?不要把小刺当作便利的道具一样,而且……」


崇踌躇着。继续说道:


「我们,也不可能一直都在一起啊!」


「我、我知道呀!原本和小刺的契约,也是请她住在这里帮忙到暑假结束为止……」


「后来是圣跟她续约的吧?」


「你可别忘了,崇。你和尼洛也有试图挽留她吧?」


「不过,现在是圣最依赖她。」


「你是故意想惹我生气吗!?」


「先找架吵的人是圣你自己吧!」


「不管你了,我要跟你绝交!」


「这话是我要说的!」


两人同时把头一别,以赛跑般的脚步走向公车站牌。






终于到了午休时间。


私立凯瑟西亚学院并没有提供营养午餐。学生们在不同的场所享用便当。或于餐厅、小卖店中选择各人所喜好的食物。


圣在大晴天时,总是一边凝望着中央校舍中庭的喷水池,一边吃午餐,而地点也几乎相同。庄严的哥德式廊柱。阶梯延伸向中庭,她喜欢坐在最上面的一阶。


这天她也来到了最喜欢的这个地方。从这儿可以清楚地看见喷水池中央,正倾着大壶的女神像侧脸。与哥德式建筑显得不搭调的希腊裸女雕像。从这个角度看来,和母亲十分神似。


她正要打开便当袋,却忽然看见崇的身影。


崇坐在喷水池边,便当打开放在腿上,正开心地和身旁的朋友聊天。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


心情不知为何烦躁了起来,圣不禁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惊讶。


今天早上两人的斗嘴。就像一场激烈的攻防战……


——那也不是靠你自己的力量吧?


崇的话有如一把威力十足的利剑,贯穿过圣的胸口,她现在仍能感受到沉重的痛楚。


当她叹了口气,打开便当的同时,又被一个讨厌的家伙叫住了。


「你果然在这里,圣。」


「……午安,真名美学姊。」


国中部三年级,身为戏剧社社长的天花真名美,和平常一样露出了做作的笑容。状甚亲密地走近她身边,直盯着圣的腿上瞧。


「哎呀,好美味的样子。圣,你会自己做菜呀?」


「不……」


「啊,也是啦。你们家有佐佐冈小姐在嘛。」


「我至少也会做些饭团之类的……」


她正要认真地提出反驳,却未料令自己越来越丢脸,圣别过了脸去果不其然,真名美双眼闪闪发亮地问道:


「你现在每天早上也会拿饭团给芦原吗?」


「没有,我已经没有这样做了。」


她明明知道的,圣心里这么想,并感到一阵焦躁不堪。她与青梅竹马道生之间复杂的关系,也因为真名美一时兴起设计的各种谣言和陷阱,变得更加混乱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这样的自觉,不、就算她有所自觉,似乎不知何谓罪恶感的真名美,依然还是毫不客气地在圣的旁边坐下并说道:


「佐佐冈小姐的厨艺不知道怎么样?我可以尝尝看吗?」


「……请便。」


圣好像突然丧失了食欲一样,将便当盒递到真名美手中。


真名美喜出望外,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东戳西戳。而且夸张地大声嚷嚷。炒牛蒡丝如何如何,时而蛤饴煮又怎样怎样,说话的动作和表情,令人不禁怀疑附近是不是有台摄影机正对着她。


「啊啊,这咖哩口味的炸馄饨!酥酥脆脆又多汁。真是绝品美食,圣,你不吃吗?」


「……」


咖哩的香味的确引起了她的食欲,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叫对方把便当还来。


「你可以全部吃完的,天花学姊。」


「哎呀真不好意思,不过真的很好吃呢——可不可以请佐佐冈小姐也来住在我们家呢?」


「不可能。」


对于自己的回答之快。圣又再度感到惊讶。


真名美略有深意地微笑着,边倾着头向圣间道:


「你果然舍不得她离开呢——?」


「不、不是的……应该说,那个人也不是个普通的管家,她是专门协助咒感感者的。」


「这点就没问题了,只要能解开她身上的诅咒就行了吧?」


「咦……?」


真名美以闪亮且水汪汪的眼睛,凑近直盯着圣,并恍然以陶醉的语调呢喃道:


「我就是会忍不住想帮不畏困苦的人加油。尤其是像佐佐冈小姐有着那样可怜遭遇的人,我会希望她一定要过得很幸福呢。」


「等一下……天花学姊?你这次又打算做什么…………」


「这·是·秘·密。」


真名美带着灿烂的微笑站起身,小跳步地走下中庭,一路跑向了喷水池,她两手高举着便当,直喊着崇的名字。


「小崇——!我拿到这个了——」


圣看见崇惊讶地抬起头来了,瞬间与她目光交汇。


在那同时,崇突然低下了头,慌忙地翻着制服的口袋。


「……!」


圣站了起来,瞪着真名美和崇。


真名美又在计划着些什么了。而且,这次还打算连崇也一起卷进来。


看来真名美抱持着「善意」,似乎想对小刺身上的诅咒做些什么。


我应该阻止她才对。


心里虽这么想,但今天早上发生的争执,令她心存芥蒂。


「……随她爱怎么做吧,诅咒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解开的?」


圣轻声低语着,如同逃跑般地离开了现场。



「哎呀小崇,有你的电话呢!」


真名美不知为何眼中闪烁着光芒,跑到他身旁说道。


那令人无法招架的气势,令低头正要从制服口袋拿出手机来的崇抬起头来,因不详的预感而无法动弹。


「呃、呃嗯——……」


「比起我想的还快啊——是因为台风乱了行程吗?平常应该是会迟到才对,客人真难得呢。来,快点接吧,小崇。应该不会是什么可疑人物吧?」


「可、可疑人物是指……?」


看着圣离去的背影,崇变得更加不安。他战战兢兢地望向响个不停的手机的来电号码,顿时松了口气。


「……是家里打来的。」


「哎呀。」


真名美的表情显得有些失望。


「那,崇,待会儿见了。」


坐在崇旁边的女学生站起身来,朝真名美行礼之后便跑着离开了。


「哎呀哎呀,


「是这么回事呀,嗯——……」


见真名美眼中的神采又逐渐恢复,令崇感到一阵恐惧。


「不是的,我们是在商量学生会的事情,我好歹也是个学级委员!」「你也用不着害臊呀,小崇。学生会的活动,可真是浪漫哪——」


「……」


崇因不安而颤抖,他将手机凑到了耳边。



「啊。喂喂?是小崇吗?」


『小刺……』


电话那头的声音夹杂着叹息。「怎么啦,听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当吃完了吗?」


『吃到一半。』


站在客厅电话旁的小刺,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笑道:「原来是肚子饿了,待会儿可要好好吃完哪。话说回来,圣她还在吃饭吗?」『……不、不知道耶。刚才好像还在我附近的样子。』


「她不肯接手机。」



『圣在学校会关机呀,她在这种小地方都太守规矩了。怎么了吗?』


「真伤脑筋啊……嗯……哎,告诉小崇也行啦。其实是刚才阿浩叔来家里定期检查,发现保管东西的仓库,屋瓦好像有些地方坏掉了。」



「咦,是几号仓库?……一号?有漏雨吗?……那有必要确认仓库里的状况了,不行让一般人看到……」


真名美一脸兴致盎然的表情。把耳朵凑近手机。


崇虽然想逃,但吃剩的便当还搁在两腿上。他坐在喷水池边慢慢移动屁股,试图远离真名美,迅速地向小刺说道:


「总之,等回去再讨论吧。我也会转达给圣的。掰掰。」


他慌忙切掉电话,朝真名美询问道:


「天花学姊?圣去了哪里呢?」


「谁知道呢?她好像有什么烦恼的样子……喔呵呵呵……会发展出什么样的剧情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剧情?」


他低声重复道,心头袭上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此时,手中的手机又再度响起来电铃声。从画面上看来,是个没见过的号码。


看到那个来电号码,真名美兴致勃勃似的说道:


「打来了,来吧。小崇,命运的终章终于要开始了!」


「命运……是、是指什么。我完全听不……」


「放心吧。早退的申请,交给我就行了。」


「早、早退……!?谁啊?」


「那还用说,你跟圣,还有我啊。快点,接电话吧!」


「……」


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崇还是下定决心接了电话。


「喂?」


『午安。』


有些含糊不清的女孩子说话声,从手机那头传来。


『我现在到车站了,可以请您过来接我吗?』


「耶?车、车站?」


『麻烦请快一点过来。我昨晚几乎没有睡觉……』


「不,等一下。你是谁啊?」


『……』


「喂?喂,你听得到吗?」


崇斜眼观察真名美的表情,试着呼唤着对方。


真名美食欲旺盛地大口吃着便当,并竖起耳朵聆听情况。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不悦似的低声回道:


『听说您是佐佐冈支惠小姐的关系人,请问是真的吗?』


「关、关系人……!?」


『您没有听说过关于遥的事情吗?』


「遥、遥……小姐?听说?听谁说?」


「借我一下吧,小崇。」


「啊。」


还来不及回话,手机就被抢了过去,真名美笑容满面地说道:


「您好。我是天花,真是辛苦您远道而来了。我们会尽快去迎接您。咦?是,那绝对没问题。」


「什、什么东西绝对没问题……!?」


崇感到不寒而栗。


真名美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转向另一方。朝对方说道:


「正如前阵子与您联络时一样,她的情况相当危急,要帮助她全都取决于勇气与决心,以及您的气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其实是……」


像要说悄悄话般地压低了声音,真名美面带微笑,对着崇轻声耳语。


听到她所说的话后,崇陷入无言之中。






在那天下午的两点过后。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咚噗!


在童子守家玄关的旧狗屋前,随着不祥的物体滚动声,被诅咒的金鱼缸悠然现身。虽然它被铁链紧紧捆住,却也因此散发出一种异样的魄力。


「滚出来啦!?尽管放马过来——!」


「噗嘎!」


尼洛和基格纳斯,在一旁举着捕鱼网待机。


两者身后则是吓得浑身发抖的席尔法。


「交给你罗,小尼洛。要好好监视它,别让这家伙又给逃了!」


庭院里正忙着收衣服的小刺,努力抵抗着吹来的强风向他说道。


「没问题——!」


尼洛强而有力地回答道,接着忽然朝门口的方向一望。


刚好有邮差正要送信过来。


「有信耶——!基格纳斯,这里就交给你了!」


「噗喔,噗喔耶耶!?」


尼洛欣喜万分地往信箱跑了过去。被单独留在原地的诅咒马桶,一脸「怎么这样……」的表情呜噎着。「哎呀哎呀,你的主人可真是个花心鬼呢,基格纳斯。」


小刺苦笑道。马桶垂头丧气地发出凄凉的叫声。


「噗啊呜哇……」


「有了——!寄给我的信——!」尼洛两手各拿着一封信,跑往小刺的身旁。


航空邮件的绘图明信片,和一个画有奇异图案的信封。


「是妈妈跟千彩寄来的吧?」


「小刺,帮我念——」


「等我摺好衣服之后罗。其他的信呢…………」


童子守家的父亲·封太郎是一名作家。每日众多的邮件中,多数是赠阅的书籍以及各种文件。那些信件被丢在庭院里,被台风过后的强风吹得四处飞舞。


「要整理好呀——!?」


「没问题——!你们这些信,等我一下——!」


小刺十分慌张,尼洛则是很开心似的在庭院中追着信件团团转。


咕咚咕咚……咚碰!


诅咒金鱼缸乘机扯着铁链,开始激烈挣扎。


「噗嘎啊!?」


「嗽呜、嗽呜嗷呜!?」


基格纳斯惊慌失措,席尔法更是显得慌乱。


「到底在吵些什么啊……?」


夏罗走出了家门。它一脸想睡的神情。还闭着一只眼睛。


小刺两手抱着信件和衣服叫道:


「别杵在那儿偷懒,你也来帮忙啊!」


「这种小事还用不着我出马吧。平常不也是这样吗……嗯?」


说着——黑猫几乎要闭上的双眼,突然睁得老大。


小刺察觉到事情有异,顺着夏罗的视线往大门的方向看去。


一辆国产的高级休旅车与其招摇的外表相反,如小偷般灵巧无声地出现,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唔喔喔?」


「好棒的车喔,是跟封太郎的工作有关系的人来了吗?」


小刺和尼洛,都望着车出了神。


这时,后座的车门打开,出现身着凯瑟西亚学院制服的人物。


「是真名美——!崇也在耶——!」


「不只他们两人。」


夏罗敏锐地低声说道,然后瞥向小刺。


「你有感觉到些什么吗,小刺?」


「……嗯,夏罗。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你也注意到了啊?」


小刺回答着,全身涌起一股骚动不安的违和感。


原本感咒性较强的小刺,身处于高等级的诅咒之前,就会像武者的皮肤能够感知强敌的气息般。感受到压力……


「这跟诅咒不一样?有种更为不同的……我有过这种感觉,之前也曾经在某个地方……」


真名美和崇,在车辆旁站着,像在等待谁从车子上下来。


相对于露出兴奋期待的笑容的真名美,崇则是一脸踌躇的神情,不安似的交互望着小刺和车子。


「到底是谁坐在车上……?」


小刺两手满满抱着刚洗好的床单和刚送到的信件,凝望着车中,想看清来者何人。


此时——从车门开启的后座,一根T字形的银色金属棒突出于车外。T字横棒的尖端呈挂钩状。


「点、点滴架!?难道……!?」


「果然是这样。」


小刺不再出声,夏罗则咬着牙般呢喃道。


随着点滴架之后,出现了一位少女。她左手高高举起,将使用中的输液袋捧在上方。输液管的前端虽消失于被披肩遮掩住的胸口,但无疑是正在使用中。


「那是什么!?好厉害——!?」


尼洛眼睛睁得大大的,往少女走近了几步。


少女三两下就调整好点滴架的高度,望向了小刺。


「唔喔……!?」


「好久不见了,佐佐冈支惠小姐。很高兴看到你依然是不死之身。」


尽管有些口齿不清。少女仍有如面临决斗的武者般,充满气魄地说道。


小刺一言不发,啪嗒啪嗒地朝少女跑近数步。然后表情变得又哭又笑,轻声说道:


「……你也是,小遥。你看来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她叫小遥啊?小刺,她是你的朋友吗?」


尼洛感到不可思议似的问道。


小刺眼神闪烁。露出一副像是偷吃被抓到般的害臊与忸怩的表情。迅速回答:


「不是啦,小尼洛。小遥跟我是……像手足一样的关系……」


「手足!?她是小刺的妹妹吗!?」


尼洛惊讶地大叫,但马上一副好像知情达理的模样点了点头。


「那就是没有血缘关系了对吗?我对这种事可是很了解的喔!」


「那倒是……」


小刺脸上现出苦笑。持着点滴的少女小遥,面无表情地瞥了尼洛一眼后,开口说道:


「这位小少爷也是咒感者吗?」


「耶……?」


「你可真清楚,我叫作童子守安尼洛,是松级的咒感者,很厉害吧!」


小刺眨巴着眼睛,尼洛则挺起了胸脯。


遥直直望向小刺,用力地点了好几次头说道:


「你每天一定都很忙吧,佐佐冈小姐。不过请放心,你马上就能轻松许多了。小遥很快就会减轻你的负担。」


「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有件事想请问一下,远见遥小姐。」


夏罗敏锐地问道。


「您的家人没有与您一同来到这里吗?」


「是的,夏罗先生。小遥是一个人从长崎过来的。幸好一路上也很轻松。祝命者如果有所希望,许多事都能依自己的期望进行呢。」


「祝命者……?」


尼洛喃喃低语,望向遥握在手中的点滴架。遥露出了笑容。


「没错,这就是小遥的祝福媒介物,赋予不死之身的点滴。」


「不死之身!?好厉害——!」


「不过,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小遥是来舍弃这不会死去的生命的。」


「咦……?」


尼洛一时说不出话来。小刺呃恍然大悟,紧张地望着遥。


「等一下!小遥。你、该不会……」


「没错,佐佐冈小姐。小遥是为了将你从那个可怕的诅咒之中解救出来,特地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因为……」


遥双手紧紧握住点滴架,直视着小刺宣言道:


「我是你的分身啊!」


语毕。她像拿着把长枪似的举起点滴架。往小刺所在的方向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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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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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8-12-31 12:22 编辑 ]


诅咒的追迹





「呜喔喔喔……等、等等等等等等!?」


「不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遥全力冲刺,朝小刺突击。


小刺手上的衣服和邮件散落一地。她惊慌地想往后退,但被床单绊住了脚,一屁股跌坐在地。


「哇……等等、暂停……!」


「你就接受吧,我祝福语的力量!」


遥的点滴架一跃而起。朝着贯穿小刺胸口的那把诅咒之剑的剑柄——


劈、铿铿铿铿!


「呀!」


「唔喔!?」


一阵闪光扫过。


在诅咒与祝福媒介彼此撞击的瞬间,尖锐的金属声伴随着光芒与强风,朝小刺和遥席卷而来。


就宛如两个媒介物正相互排斥着对方。


往后方跳去的遥,以瞬间围绕着白色炫目光芒的点滴架充当手杖,站稳了脚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小刺。


「为什么……?佐佐冈小姐,我们不是彼此的分身吗?」


「好像是这样没错啦……」


小刺迅速站起身,摆出了警戒的架势,但仍无法隐藏内心的动摇。胸口的利剑发出深红色的光芒,无视于晴朗的午后阳光,鲜明地熊熊燃烧着。


遥直瞪着夏罗说道:



「分身是诅咒的双子。两者的精气压,应该拥有完全相反的特性吧?」


「你说的没错。」


黑猫沉稳地点了点头。遥则继续迅速说道:


「同为分身的两人,只要彼此的媒介物互相撞击,精气压的异常偏差就会抵销,使诅咒消失。是这样没错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佐佐冈小姐的剑,还串刺在她身上呢……」


「嗯……这的确是相当有趣的特例。」


夏罗大大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不是佩服的时候吧……」


「这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小遥是为了佐佐冈小姐。才抱着决心来到这里的!」


小刺和遥各自发出了不同的叫声。


不过,夏罗随即悠悠回答道:


「这点能够想到几种可能性……对了,例如像那把封印的剑鞘。」


「耶!?啊、这个……」


小刺转头望向了自己的背部。


剑从柄头至剑锋,全长约一公尺。大部分的剑身。长长突出于她的背后。暴露在外十分危险,因此以塑胶制的剑鞘覆于其上。


看起来是把十分不起眼的剑鞘,但它可是精技制品——运用最先进精气加工技术所制成的封印道具。它注入了祝福的能量,以抑制诅咒的力量。虽然这方面的效果,小刺平时并未实际体验……


「你是说这道具还是有用的?」


遥再度执起点滴架,瞪向了小刺。


「这样的话就只要将封印的剑鞘拔起来就行了吧!」


「唔喔!?不要啊、小遥,等一……」


小刺身子朝向后方,小跑步着逃了开去。


遥手拿点滴架朝小刺追去,试图绕到她的身后,她大叫着:


「天花小姐,小崇,请帮助我,这是为了帮助佐佐冈小姐啊!」


「我知道了!」


真名美立刻回答,十分热心地冲进庭院里。


但崇却是困惑似的呆立在原地。


有如篮球选手般,正张开两手牵制小刺的真名美,对着崇尖声叫道:


「你怎么了,小崇!这都是为了佐佐冈小姐好啊!」


「不,呃——……这、这样真的好吗——!?」


「一点都不好,这还用得着我说吗!?」


「果然……」


听到小刺的回答,崇深深叹了口气。


忽然,遥露出严肃的神情,对崇说道:


「你不愿意帮我吗?要是佐佐冈小姐身上的诅咒解开了,你会很伤脑筋吗?」


「我、我可没这么说……」


「果然跟天花小姐告诉我的一样,你们童子守家的人,非常地依赖佐佐冈小姐,压榨和利用她强大的诅咒力量,只顾着自己享乐!」


「哪、哪有这种事……」


崇如同受到一记重击般脸色发白,望向真名美,后者只将目光别开。


「哎呀,我有说得那么严重吗?」


「真名美小姐,小遥也是,说话也该分点轻重吧!」


小刺停下了脚步。瞪着遥说道:


「我是不知道对他们来说,那是算依赖还是损失啦,不过你没有必要多管闲事,我菊级咒感者·佐佐冈支惠,被轻易穿刺过心脏,又拾起了一度失去的灵魂和生命,能帮上大家的忙,是我再大也不过的希望,胸前这把不得大意的诅咒之刀,我一不小心碰到就会划伤手,割伤了看到血又会难过得哭出来。但是光哭也改变不了什么,伤口涂上口水过个几天就会好了。受伤、愈合又再受伤。最后在这掉下的眼泪和流过的血,都将不会是白费的人世间。它会化为表示因果的珠帘,碰触让它发出声音,或出于本身的声响,心灵的声音吭当作响,互相鸣击、渴求,俗话说一只碗敲不响啊。喔喔——?小遥,这就是这无常的人世之中,所谓的宿命啊!」


「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呀?」


小刺听了差点跌倒,此时真名美拍着手,眼眶湿润地说道:


「BRAVP——!真是太了不起了,佐佐冈小姐。你就算牺牲自我,也要为世界、为人群尽一己之力!不过。你不需要再勉强自己了,你说是不是呢,远见小姐?」


「就……就是说呀,小遥会帮你解除诅咒的!」


遥脸颊涌现红潮,如此宣言道。


尼洛瞄了一眼他刚收到的宝贝信件,接着望向了小刺和遥。


「小刺和小遥,你们之前也曾经见过面吧?」


「是的,安尼洛。虽然那时候我们就此分别……但现在既然得知佐佐冈小姐的遭遇,我就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遥以热切的眼光望着小刺说道。


小刺像要避开遥那样的视线般,将脸别了开来,瞪着真名美说:


「你这次又有什么企图了?」


「哎呀,这话可真是失礼呢。说企图也太难听了吧。的确,调查远见遥小姐的个人情报,并与她取得联络。是我个人的意思。」


「你少多管闲事了!」


「我说佐佐冈小姐。我可是为了你好,才做了这么多调查的哟?而这都是因为听说你的老家,是从前生产支惠印的守护贴纸而闻名的佐佐冈印刷。发现时我可真是吓了一大跳呢——」


「那、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是啊,我明白的。佐佐冈小姐。对你而言那是不堪回首的旧伤口,是不愿想起的回忆……但是,如果无法跨越那层阻碍,你就看不到未来了呀!」


「她在说什么啊?」


尼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夏罗问道。黑猫只是苦笑。


「要是用圣小姐的说法来说的话,应该就叫作她在『自己编故事』吧?」


「那把剑,佐佐冈小姐,它将你束缚于悲惨的境遇之中!」


真名美强而有力且充满自信地指着小刺说道。另一只手却悄悄地、但也紧紧地握住预防诅咒的防御护符。


「现在正是将你从诅咒之中解放的大好时机,这全是出自于我的慈悲、善心、以及无偿而纯粹的行为啊。喔呵呵呵呵……」


真名美陶醉着仰望天空,自顾自地一个人发出恐怖的笑声。


遥也焦急地一边逐渐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边对着小刺说道。
「佐佐冈小姐。你应该能够更早从诅咒中解放出来的才对。但却以这副模样一直在努力……小遥真的无法忍受这一点!」


「所以,我都说那叫多管闲事了!」


小刺惨叫似的提高了音量。


「我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只要能帮上别人的忙,我就很满足了!」


「哎……多么地坚强呀……」


真名美又是泪眼汪汪。遥的脸色则慢慢转为苍白,表情相当严肃。


「为什么呢?你是说就算继续被诅咒也无所谓吗!?」


尼洛像突然想到些什么似的说道:


「才不会无所谓呢!小刺每次在下雨天的时候,不是都很痛吗!」


「小尼洛,你也就别插嘴了……」


小刺一脸慌张地说道。尼洛听了不满地鼓起小脸。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


「唔喔喔……!?」


小刺显得有些退缩,眼睛瞄往基格纳斯所在的方向。


被诅咒的马桶伫在金鱼缸旁,与席尔法一同观察着它的行动,目前似乎没有胡闹的打算。


遥如同打算说给自己听似的。低声细语道:


「是啊。人是拥有自我和意志的生物,这都是为了自立。不只是安尼洛,谁都不会想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不依赖任何人,自己的事由自己来决定。这才是身为人所应该拥有的姿态吧。」


瞥向缭绕着光芒的祝福点滴架一眼,遥瞬间紧紧地抿起了嘴唇。而后望着小刺叫道:


「佐佐冈小姐,你就算不被那样的诅咒所束缚,也能够生存下去。你可以选择自由啊!」


「…………」


小刺无言以对,只能望着突刺至眼前的点滴架,与在那前端摇晃着的输液袋。


「不过……」


崇战战兢兢地看着遥的脸开口说道。






「不过,这么做的话遥会怎么样呢?」


从下了真名美家的高级休旅车之后,就这样没有移动过半步的崇,始终站在原地。


面前就是童子守家的大门,从那儿可以清楚看见庭院内的景象。


小刺的脸、和遥的脸,都完全掌握于他的视野之中。但仍有些遥远,算不上适合谈论敏感话题的距离。


崇为了将话语清楚地传达给对方,提高嗓门大声说道:


「接触到同是分身的对方,虽然能让诅咒消失,但是连祝福也会跟着消失吧?」


「小遥无所谓的。」


遥毅然决然地说。


小刺的脸有些扭曲,但立刻又转为有些压抑的表情向遥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是的,佐佐冈小姐。并没有任何的改变。我每天过的,是再普通也不过、平凡至极的生活……是啊,最不合常理的,应该是我本身。」


「遥!」


传来箭或盾都无法阻挡的叫声,遥只是微微倾着头,望向崇的方向。


「那么,你的祝福媒介……点滴赋予不死之身的效果,果然…………」


「是的,小崇。小遥是依赖着它而生存的,多亏了这诅咒的力量。」


「既然这样的话,要是小刺的……诅咒解开了……」


「我刚才应该也说过了吧?」


遥轻松地笑了笑,将视线从崇身上转移至天空。


「小遥是来舍弃这不会死去的生命的。解除佐佐冈小姐身上的诅咒、拔去那把可怕的剑、同时也拔掉这点滴管。」


「如果那样做,会变得怎么样呢?」


「只是回到我原本的姿态而已。」


轻声呢喃,遥直直地望向了小刺。


「你知道吗,佐佐冈小姐?待在床上的生活,其实意外地轻松呢?因为通往未来的,就只有那一条路而已。」


小刺像要挤出声音似的低声回答:


「我决不允许事情变成那样,我也办不到!」


遥只是笑容满面,干脆地答道:


「就算你办不到,遥一样也会动手的。协助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天花小姐!」


「我会帮助你的!」


「开什么玩笑!?」


遥和真名美两人卯起劲,追着逃跑的小刺团团转。


「夏罗,你不去阻止她们吗……」


伫足在路中央慌了手脚的崇,对着夏罗说道。


黑猫好整以暇地趴在玄关前。几乎一动也不动。它闭起一只眼睛,伸展开的胡须小幅度震动着。看不出来它究竟有没有听到崇说的话。


尼洛好奇地用指尖戳戳夏罗的胡须。


「你在睡觉啊?」


「嗯?不要吵我啦……」


崇向正对尼洛抱怨的黑猫叫道:


「夏罗!两名分身之间的接触,是不可以擅自行动的吧?应该需要监护人的同意,或是很多其他的规定吧。放着她们不管没关系吗……」


「哎。我都说别吵我了!」


「哇!?」


尼洛被突然睁大眼睛的夏罗给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闪。


黑猫直盯着摆出防御姿态的崇说道:


「我也有我的任务。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自己想想办法吧!」


「耶耶……!?可是,这不是夏罗的工作吗……」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忙的!」


「……」


崇一声不吭,咬着唇别过了脸去,目光转向了小刺。


在庭院中四处逃窜的小刺。留意着不将背对向身后追来的两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她们之间始终无法拉开距离,最后甚至被逼到了庭院的角落。


望着她的身影,崇的心中涌现了几个不同的声音。


——不要把小刺当作便利的道具一样!


——我们也不可能一直都在一起啊!


这些严厉的词句,正是崇自己曾经对圣说过的话。


但是现在,崇对于即将失去小刺一事,竟也感到如此地害怕。


「……」


崇咬紧牙根,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脚上。


他穿着凯瑟西亚学院的制式用鞋。


另一双被诅咒的运动鞋,正紧咬于他的脚尖上,从小学二年级起就纠缠他至今,扁扁的、破破烂烂的、看起来简直跟野狗一样的鞋子。


因为这双鞋,崇连朝向眼前的家门跨出一步,都会感到迟疑。


遥的说话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人是拥有自我和意志的生物,这都是为了自立。


——不依赖任何人,自己的事由自己来决定。


这些话都和崇本身所演出的舞台剧台词不谋而合。


——走到世界的尽头。到世界的每个角落,走遍天涯海角!


那天晚上即兴说出的这些台词。确实包含着他本身所拥有的决心。


「我哪里也都能去。去我想去的地方。甚至是走遍天涯海角。」


崇自言自语般地低语道。接着将脸抬了起来。


大门就在面前。门的另一方就是童子守家的宅邸。并排着四座保管东西的仓库,和两座小狗屋,都清楚地映入他的眼帘。


「走了,我要到那里!」


崇一股作气,跨出大大的一步。


就在那当下——


咻噜!


「哇!」


原本要踏出去的脚,被一股奇妙的弹力给挡了回来,就这样飘浮在空中。


同时,还踩在地上的另一只脚,擅自一圈圈地疾速回转了起来。


受诅咒的运动鞋。发挥了诅咒的力量。


崇就像在冰上表演花式溜冰一样,当场不停地旋转。


「哇!哇!哇哇哇哇……!?」


为什么……难道是我的决心还不够吗……


惊慌失措地处于快速回转的视野正中心,崇感到绝望了。


「唔喔,小崇!?」


听见那声音的瞬间,崇无法克制地大叫出声。


「小刺……啊、啊……啊啊——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啊啊——!?」


停下来了。


他背对家门,正面对着车,车的后方是马路。护栏的另一端与人行道旁成了对列,河堤边沿路种植着柳树。


高高地踢着脚步向前走的崇。突然往前方直直突进。


「哇哇哇哇……!」


三两下就踩过国产高级休旅车的引擎盖。迅速地向前冲。


他听到背后传来小刺呼唤他的声音。


「小崇,你要去哪呀!?」


「你问我我也……啊、啊哇,等等,那边不行啊——!?」


童子守家建于河川旁的河堤之上,也就是说,他能够到达的地方只有一个。


「哇啊啊啊啊——!?」


崇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蓝色天空。


在空中又翻了个身,最后换成了端神川的河面景致。


要掉下去了!






「小崇!」


小刺大叫著跑了出去。


小刺大叫着跑了出去。


她莽莽撞撞地打算切过阻挡她去路的遥和真名美两人正中间。


「让开让开!」


「呀!?」


真名美迅速地跳开,双手小心地握住了她的防御护符。


「会痛的话就对不起啦!」


遥将点滴架当作防身用的铁叉般,向前举起。


「喔喔!?」


小刺见状,打算直接跳过去。


但,脚却不小心缠到了输液管。


「喔哇!」


「啊……!」


往前方趴倒的小刺身后,传来遥的叫声。


在这同时,输液洒落在小刺的脚上。


「唔喔…………」


小刺变成匍匐在地的姿势,于是马上抬起了头。


她望向一把攫住柳树垂下的枝条,总算是能踩到河堤边缘的崇。他的两脚看起来仍擅自动来动去,胡乱在空中踢着。但他的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小刺的方向。


「小、小刺——!?后面、后面哪——!」


「呶喔!?」


她回头向后望,看到地面上扭动着的长形物体。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闪闪发光。


是输液管。它的两端已脱离了整个点滴的装置。


掉落在一旁,装有葡萄糖溶液的输液袋,看起来就像只被海浪打上岸的水母。


有些濡湿的地面上。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甜气味。


而在那方,遥正当场僵立在原地。


她的神情呆然,左手像拿着拐杖般,倚着已失去光芒,变回原本的银色的点滴架。右手伸进了披肩当中,摸着刚才与输液管相系的位置附近。似乎正好位于左锁骨的周围。


「小遥!」


小刺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正想冲到她身边。


「哇哇哇!」


听到惨叫声。小刺又立刻回过了头。


崇正抓住柳树的枝条,挥动着双脚在空中画圈圈。要是一放手,不知道会朝向河里或是大马路上猛冲。


小刺一时呆立在原地。


要选择哪一边?遥、还是崇?这瞬间令人难以抉择。


此时。崇以毅然地大声叫道:


「小刺!遥那边就——!」


交给你了——可能是想这么说吧。但话还没说完,崇就放开了柳树枝,迅速地在马路上往前直行。


「小崇!?」


「没关系的——!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没过多久。崇的叫声便渐行渐远。


「硬要逞英雄……真教人拿他没辄!」


小刺苦笑着,将目光转移到遥的身上。


她正蹲在地上将输液管重新系好。深黑色的眼瞳像是要击退小刺的视线般。带着坚毅的光芒回望着她。她将输液管的一端固定在锁骨附近之后,将另一端接续于输液袋上,但遥几乎完全不需看着自己的手边。凭着触感快速且无误地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这样的日子都已经过了三年了,会习惯这些动作也是理所当然。」


她快速地轻声呢喃道,小刺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遥的脸上也浮现略显疲态的笑容,怱地将视线转开,悠悠说道:


「连头发也留长了。」


「是啊。比去年看到的时候还长了许多呢,这模样很适合你!」


遥有些讶异地望着小刺。黑色眼瞳中充满着犹豫。


小刺不知该如何回应那样的眼神。逃避般地转过身子,跑向一旁的空地,牵出了自己的脚踏车。


「你要去追他吗,小刺!」


「小尼洛!监视金鱼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她全速冲过庭院,骑出了大门口。


她下了坡道,往街道的方向骑去,小小的背影逐渐远离。


「小崇——!」


小刺知道后方有辆车追了过来,甚至毫无回头确认的必要就知道,那当然是真名美的国产高级休旅车。车子迅速地开到小刺的身旁,两车并驾齐驱,这时后方的窗户打了开来,由车内传来真名美的声音:


「太了不起了,佐佐冈小姐!在这最后的最后,依然尽忠职守,为了雇主全力奔走!真是派遣管家的楷模啊——」


「少在那乱讲话了,要真是最后的话。小崇还犯得着迷路吗?我身上的诅咒我自己最清楚,要是真这么轻易被解开,也很令人伤脑筋哪。不好意思,真名美小姐,拜托你以后也别再多管闲事了。快带着小遥,早点回去吧。」


「这个提议,你要不要直接跟远见小姐说说看?不过不巧得很,她现在并不在车里喔。」


「耶……?」


确实如此,在车内并没有看到遥的身影。


「你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怎么会呢。她也一起跟来啦。」


「咦咦……!?」


小刺回头一望。这下串刺之剑由于迎风的压力。一时变得难以控制。空气形成的屏障左右着脚踏车笼头,开始蛇行的她,也同时发现了背后的那个身影。


是遥。


正奔驰着。


她两手持着点滴架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极了大名出游时,在前方高举着大旗的家臣。喝、喝、喝、喝,充满安定感与节奏的跑法。不吵也不闹地追赶而至。遥以自己的脚力,逐渐缩短与小刺的脚踏车之间的距离。


「呜喔喔喔!?这、这家伙怎么回事……」


真名美开心似的翻阅着一本疑似调查记录的记事本,边说道:


「根据我的调查,远见遥小姐在去年与今年,连续两届以受邀选手的身份参加市民马拉松比赛。都获得了很高的名次喔。奇迹的点滴跑者这个名号,也算是小有名声,甚至被成为时传说中的勇者呢。」


「我第一次听到……这可真是了不起呢!」


小刺打从心底发出钦佩的感叹。


那声音应也传到了遥的耳中,但少女脸上的表情依旧充满着阴霾。她带着扑克脸,脚步丝毫不懈地紧追而来,视线直盯着小刺身上的那把剑。


真名美试探般地问道:


「以我的调查看来,佐佐冈小姐。听说你跟远见小姐相遇,正好是去年的这个时期。那时。远见小姐应该已经拥有『点滴跑者』这个名号了。她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那孩子,倒是什么也没说呢。」


「这样的话,那时候你们都聊些什么呢?」


「聊些什么……?也没什么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真名美一副快从车窗探出身来的模样,眼中闪闪发光,向小刺询问道:


「分身之间的会面,一定都伴随着不凡的纠葛,和充满感动的戏剧性,再怎么说,一方受到了诅咒,但另一方却是被祝福的。而且这种现象。可说是……一连串事件的开端呢!」


正如真名美所言。


精气压的异常偏差——也就是在诅咒或祝福发生的同时,会引起称为咒震波的现象。咒震波将影响周围的精力场,连带生成新的咒感者或祝命者。


分身们处在这样的现象当中,也将产生一件相当重要的事实。


被称为「诅咒的双子」的分身,依咒感者或祝命者任何一方的出现,会发生连锁的效应,两者的精气压将呈现完全相反的数值,如果相互碰触,则有可能抵销彼此异常的精气压。


虽说分身之间背负着如此重要的相互关系,但对成为分身的咒感者及祝命者而言。却是完全的偶然。素昧平生的外人,在某天可能突然就被左右彼此一生的命运之绳捆绑在一起。


简单说就是事故。不知身在何处的某人,因众多理由背负了诅咒或祝福之后所产生的效应,甚或就如同真名美所说的,是一连串事件的开端。分身就是这样的存在。


真是毫无道理,甚至可说是不合逻辑。


但这却是在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事。


「佐佐冈小姐,你跟远见小姐之间,究竟都谈了些什么……我十分感兴趣呢,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真名美兴致勃勃地以眼光暗示着。


小刺别开那样的视线,将脸转回正前方,奋力踩着脚踏车踏板。


不过再怎么用力踩,自然摆脱不了一旁的车辆。


休旅车寂静无声地又滑到了小刺的身旁。坐在后座、连滴汗也没流,两手紧握着昂贵防御护符的真名美,以悄悄话般的口吻低声向她说道:


「难道,两位是聊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你这大小姐的兴趣可真是邪恶……」


「佐佐冈小姐,在前一次的会面之中。是你对远见小姐的家人提出咒障状态平准化的预测吧?也就是说,是你自己向对方说明,打算就这样背负着诅咒过生活。我说的没错吧?」


「那又怎么样!?」


与提高声量的小刺成反比,真名美小小声地继续问道:


「对了,远见小姐的双亲。好像都是医生的样子?」


「咦?啊啊,听说是这样没错……」


「而且。」


说着,真名美意味深长地往上盯着她瞧


「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没想到佐佐冈印刷,遇上了这么令人同情的遭遇……」


「什、什么!?」


「好像是因为欠下一大笔的债务,导致破产的?」


「这倒也没说错啦……」


「听说佐佐冈小姐的父亲。一个人到了东北地方的护符工厂工作?」


「为什么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母亲边照顾着佐佐冈小姐的弟妹,边从事兼职的工作吧。这真是太了不起了——」


「……」


「……佐佐冈小姐?」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真名美笑着轻声说道:


「你一定很需要钱吧?」


小刺的脑中,因愤怒而变得一片空白。


「你在说什么鬼话……」在她大叫的同时,串刺之剑发出一阵沉重的刺痛感,令小刺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哎呀,好可怕!」


真名美将防御护符按在额头上,躲进了车内。但她的视线从未离开小刺身上,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她。


小刺将头伸进车子里,朝她怒吼:


「开什么玩笑!喔喔——大小姐,我佐佐冈支惠可是个堂堂江户儿女山!要时做出背地里受惠才接受了诅咒这种事,我可没办法跟神佛、阎罗王及列祖列宗交代呀!要是我跟钱财这种东西这么有缘分的话,会连买巧克力的消费税都不收吗?说句老实话,这可是我最大的优点了。你不要乱编些奇怪的谣言!」


真名美莞尔一笑,说道:


「哎呀。我可是什么都还没说喔?是你自己……」


「说话别太过分了!」


「那我问你,佐佐冈小姐。我刚才说的,有关你跟远见小姐之间的事情,全都是事实不是吗?」


「这、这个嘛……」


「从我叙述的事实当中,你对自己解读出的意义说了这么一长串,我也很伤脑筋呀?要是圣的话,她一定会说,『你不要自己编些故事!』……而大发雷霆吧?」


「……」


小刺顿时接不了话。


分身,是可以卖钱的。


这一点的确已成为默许的常识,为绝大多数人们所了解。


咒感者与祝命者虽然会因哪一方是最初的产生原因,而造成情况有所不同,但一旦要解除诅咒之时,实际情况则会是「交涉结果必须对祝命者一方绝对有利」。考虑到双方的经济状况、社会上的地位、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敏感要素,到最后几乎都会成为一桩交易。


当然,那并不是在法律上所应给予的义务性谢酬。


甚至反而曾有过「强行要求谢酬,视为同等于恐吓罪」的判例出现。


这些事实,也可说反映出这个根深蒂固的问题。


祝命者能够以自身所得到的诅咒,作为财产来「贩卖」。


或不以贩卖。而是支付给咒感者一方「使用费」、「权利费」来确保能够持续拥有名为「祝福」的财产。在这样的情况下。咒感者必须一直背负着诅咒过日子,因此似乎也有以「叨扰费」这样的名目来收取费用的事实。


甚至当分身之间的交涉进展得不顺利、意见分歧之时,大多会认为是在金钱方面无法取得协调所造成的。


再怎么说,牵扯到利益的问题,很容易化为一种禁忌。深深地沉到隐密的烂泥巴池底。那烂泥的表面平常看起来平静且沉稳,但偶尔会咕咕噗噗地涌出满溢着恶臭气体的泡泡。


小刺也打算与那些人一样,选择相同的生存之道。



但真名美所说的话,深深令她感到有所体认。


沼地的气泡。是根本不存在的幻影……用圣的话来形容的话,正可说是「编造的故事」,漂浮在空无一物的空中。


串刺少女,佐佐冈支惠。


不试图解除这悲惨的诅咒而置之不理,这在世人的眼中看来是极为不自然的。


况且在与分身(十分幸运地!)相遇,与(安然无事地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之下!)相互沟通过后,这就更是令人感到无法置信了。


如果出现了这样的事例,那也必定曾经有过「交易」。


……如此这般,世人就是这么认定的。


那样的结构也较为自然,对任何人来说都清楚易懂。


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


小刺踩着踏板的速度渐趋缓慢,她回过了头。


远见遥的身影追在身后,比她所想的距离还要再来得远一些。


小刺注意到在她黑色的双眸之中,浮现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神情。


遥看起来显得茫然失措。她坚定的决心正动摇不已,充满着犹豫。


小刺的心里是这么觉得的。


「你都听到了吧,小遥?我刚才大吼大叫的……」


「……」


遥无言地点了点头,小刺露出微笑。


「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交易这种事的。」


遥目光游移,脸颊染上了朱色的红晕。


果然如此——小刺想着。


遥恐怕在与小刺相遇之后的这一年间,一直都感到耿耿于怀。


自己的生命,会不会是用钱买来的?


小刺的一生陷入被诅咒的境遇,虽有着各种不同的理由。但终归一句,难道不是因为贫富之间的差距吗?


这跟以前的奴隶买卖。又有什么不同呢?


遥一直为这样的事情感到苦恼吧。


也因此她才瞒着双亲,远道由九州只身前来。


因为这件事无法和父母亲商量。和寻求任何的协助。


「我不要紧的。跟一年前我对你说的一样,没有其他的理由。」


「……」


遥眨了眨双眼。真名美则是出神般地喃喃自语:


「也就是说,在一年前见面时,你们之间果然有些关键性的对话吧。」


小刺毫不理会真名美,只直视着遥继续说道:


「你所得到的祝福是属于你的,你就抬头挺胸,好好使用它吧,」


「……」


遥一脸茫然,缓缓止下了脚步。


真名美的表情似乎还意犹未尽,来回交互望向小刺和遥。



「哎呀。这话题已经结束了吗?」


横瞥了真名美一眼后,小刺露出笑容说:


「嘿嘿,真可惜呢,真名美小姐!我可不适合你期待的那种热情场面啊。」


真名美一派轻松地笑着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到头来,佐佐冈小姐。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一年前跟远见小姐见面的时候,到底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啦,就跟我平常说的话一样呀。」


小刺转过身,望向前方的道路。


她已经快要追上崇的脚步了。


「这条得来不易的性命,可不能随便轻忽啊。只要能够帮上谁的忙,我就感到满足了。好——就再跑一趟吧!」


小刺用力踩着踏板,往崇的身后追去。






崇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但诅咒的运动鞋却丝毫不肯停下来,只能继续向前走。这双鞋一旦迈开步伐,要让它停下来,就必须由家人牵住崇的手,否则就只有到他倒下。无法动弹的那一刻为止。


下了坡道,进入城镇,崇沿着街道一步步前进,逐渐看到一所国中。那是公立平和一中,当他通过校门前时,有个少年的声音呼唤着他:


「崇,你怎么了?」


「道、道生——……」


两手拿着足球,身着运动衣的少年——菅原道生,从操场跑了过来,一脸惊讶地望向崇的身后。


崇知道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看到一名小学生被脚踏车、休旅车、和一名拿着点滴的马松选手浩浩荡荡追赶而来,任谁都会感到惊讶。一般人甚至还会远远避开。


不过道生毕竟已经习惯了这等场面。只要是住在童子守家附近的邻居,对于诅咒与祝福所引起的骚动,似乎都有着某种程度的免疫。


道生将足球掷向操场,向练习中的同伴们说了声「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了」后,便像个孩子似的跟在崇的身旁也跑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你这么问……我也……」


「为什么还穿着制服?是还没回家吗?」


「因为发生不少麻烦事……」


「好像是啊,来。」


极为理所当然似的,道生朝崇伸出了右手。


「抓着我,一起回去吧。」


「啊,谢、谢谢,不好意思……」
崇两手紧紧抓住道生的右手。


但是脚步却依然没有停止。而是以道生为中心点,一圈圈地原地旋转了起来。


「哇哇哇哇……」


「好奇怪啊,平常只要牵住你,它应该就会安静下来了……」


「小崇!」


小刺乘着脚踏车疾驶而至,真名美的车也随之停在一旁。


「小、小、小刺——」


「怎么回事,这是?」


下了车的真名美,惊讶不已地躲在车门后说道:


「难道,不会是诅咒的力量变强了吧……!?」


「不、不会吧——!?」


「崇,你到底想去哪里?」


道生以冷静的口气说道。崇回答的声音几乎形同惨叫:


「别问我,问问这双鞋吧!」


「你冷静点,诅咒总是有目标的吧?」


「咦……」


「诅咒的物品。与持有者本身的烦恼和愿望相互呼应。既然是这样,崇。你的愿望一定跟诅咒有所关连。仔细想想吧,你觉得这双鞋子,想把你带到哪里去?」


「我的鞋子……?这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崇露出了苦笑。


「不是想去哪里,我只是单纯……」


单纯地不想回到那个家而已。


话到了嘴边,崇却又吞了回去。


道生正以温和的目光凝视着他。


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崇害怕说出答案。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令他的胸口开始沉重地翻搅了起来。


复杂的感情纠葛、仓库里存放着被封印的保管物、和出身名门什么的。他打从心底想逃离那些东西。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大言不惭地对圣讲出那些说教般的话……


他不想承认。他害怕如果真的说出口,似乎在那瞬间,一切就会成为事实。


道生紧紧握住崇的手。不断转着圈,但温和的表情丝毫未变,依然望着他。然后轻声开口,语中带点寂寞:


「因为你不想回家。所以才停不下来的吧?」


「咦……?」


一语中的。崇因为很难为情地被看穿真心话。而打了个寒颤。


但是道生的表情没有一丝的轻蔑,反而带着像要鼓励他般的温柔。


「……现在的你跟以往已经不一样了,诅咒的目标应该也变得不一样了。」


「……」


跟以往已经不一样了?什么意思?


自己的诅咒是因为「不想回家」、「想逃开」所造成的,崇一直这么认为。


不过,重新仔细想想,这的确有点奇怪。


如果为了不想回家而到处迷路,是不可能只因为家人牵住手,就这么乖乖跟着回去的。家人,是家的一部分。是比建筑物、比仓库都要来得敏感、麻烦的存在。被这样的东西牵住手时,将之甩掉并逃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么说来——


「我……这双鞋子……」


「……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


道生的一字一句,轻易滑入崇的心中。


因为不想回家,所以才停不下来。


一直以来,并不是这样的。


正是因为想回去,所以才会四处迷路。


正是因为知道会有一双手朝自己伸过来。


被那双手带回家,才是崇一直以来心中某个角落所期盼的事情。


那么现在呢?


诅咒的运动鞋,打算将崇带到哪儿去?


或者应该说,自己到底想去哪里呢?


认真想想,童子守崇,这样的我。究竟期望着些什么?


崇如此自间着,开始回想至今所经验过的许多事情。


但仍是摸不着头绪。


既然如此——


「我要实验。」


崇闭上双眼,放开了道生的手,他突然宛若被抛出去似的加速前进,朝向某处大步迈开步伐。


「小崇!?」


「你要去哪?崇——!」


小刺和道生齐声叫着。崇自暴自弃似的回答道:


「我要看看自己会走到哪里——!」


「小崇,你难道就这样闭着眼睛……!?」


真名美那一如往常夸张的口吻,也被他抛在身后。


向前走。


不断向前走。


其实他也很害怕,前方的道路,当然也有通往端神川的河面般,完全相反的毁灭性可能。


但是,这双鞋不想回家的话,就只能走向另一个地方。


虽然不知道最后会走到哪里,至少现在没跌倒、没滚落、也没撞到东西。还能继续向前走。他也感觉到自己正微妙地反覆变换着方向,而不是埋着头一味向前冲。虽然闭着眼睛,倒是沿着道路平安前进着。


这样下去。一定能到达某个地方。


想确认在那儿等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是邂逅?重逢?还是——


「什么!?」


一阵尖锐的少女声音。如同掴了崇一巴掌,将他从梦境之中打醒。


崇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


圣双手插腰,凶神恶煞般地站在面前。眼神险恶地盯着他瞧。


「呜耶耶耶——!?」


「什么啊,你那是什么表情什么叫声什么反应啊!」


「呃、不是、因为。这个嘛……」


随着声音慢慢变小,他的脚步也渐趋缓慢,最后终于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


就在圣的正前方。


「这、这里就是终点了吗——!?」


崇顿时感到全身虚脱,攀在圣的身上,当场跌坐在地。


追在崇身后而来的道生,向圣问道:


「你也早退?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才想问这句话呢,道生。大白天的办什么游行?」


圣眼神锐利地扫过紧跟在崇后方的小刺、真名美、以及遥,接着以零下几百度似的冷冰冰态度叹息道:


「是我的判断出错了。要是一开始我就早点回去,也不会变得这么混乱……」


「所以我才说,要一起帮你提出早退申请的啊。」


真名美厚着脸皮说道。


圣又再度大大叹了口气后。瞪向了小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回到家请你好好解释清楚。」


「呶喔…………看、看来事情好像是越来越麻烦了……」


在苦笑着的小刺正前方,滋滋滋……巫女造型的机形生化体从空中垂了下来,灵巧地行了个礼。说道:


「这件事,就由我新井久音来为您说明吧……远见遥小姐,我正好也有事情必须告诉您。」


「……?」


跟在队列最后面的遥,将祝福的点滴架抱近身旁,有些不安地望着新井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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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扫图|198978
录入|寂若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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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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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恶、与另一种




有如老式的CG模拟影像,在粗粒子的格状精力场图表上,耸立着尖塔般的小山。上面记录着名为「遥·T」的识别标志。


夏罗闭着单眼,立起来的尾巴前端不停摆动,改变图表上的视点位置。


标示着「遥·T」记号的小山丘旁,有个低如深谷般的洞。


在那洞的图示上方记录着「支惠·S」,将其修改为「小刺·S」之后,夏罗将识别标志的档案传送至伺服端。图示的命名权在于资料纪录者手中。这是随行监护官这种毫无报酬的职务中。极少数的特权。


传送完成之后,夏罗晃着长长的胡须,从精气压档案资料库再度下载精力场的纪录图像。


连续数千枚大量的图像资料以动画的形态显示,呈现详细且精确的纪录。在那图像的一角,有个与时间和座标并列,记录者「夏罗·G」的记号。


识别标志「遥·T」和「小刺·S」的再次会面,以及「冲击」。作为史无前例的事件被详细地纪录下来。今后逐一观察事件的发展,并尽可能地记录下来,是相关当局符派给它的命令。


记录影像之中,图表上的山丘和深洞,一瞬间完全互相重叠。


但是马上就分开了。


图像上记载着从那之后疑似冲击余波的精气压,更加扩散干扰至周遭的精力场。


「你还在睡呀,夏罗?」


「呣呣……?」


睁开眼睛,一楼和室的灯不知何时被打开。尼洛近身盯着窝在房间角落的夏罗的脸。


「真是爱睡鬼!都快吃晚餐了耶?」


「是吗,今天过得可真快呢。」


夏罗以长尾巴的前端由靴子里取出怀表,瞥向表面低声说道。然后向尼洛询问:


「遥小姐现在人在哪里?」


「她在二楼啊。我正要去叫她下来。基格纳斯,走吧!」


「噗嘎!」


它听着声势浩大地跑上楼梯的脚步声,夏罗又再度阖上了单眼,开始下载新的图像资料。


记录者「奥拉克妮·G」所编写的纪录之中。保存着刚才马路追逐之行的经过。(译注:「奥拉克妮」,希腊神话中的蜘蛛女)



时间就在稍早于夏罗开始下载新图像之前……


在童子守家的二楼和室,「奥拉克妮·G」,新井久音的身影也正好出现。


「交换用的输液袋,我帮您带过来了——」


滋滋滋……似乎是因为她挟在巫女服袖子里的物品的关系,从天花板垂下来的动作也由于重量而显得摇摇晃晃。几乎看不出一丁点儿蜘蛛的安静模样,看起来反而活像用筷子夹住了吸满关东煮高汤的豆腐包。


伸直双腿坐在榻榻米上的远见遥,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开口说道:


「真是谢谢您,可以使用信用卡支付吗?」


「是的,这点没有问题——不过不过,这个价格还真是昂贵呢。」


遥脸上带着微笑,却轻轻叹了口气回答道:


「要是输液不会减少,或是能无限量供应的话就方便多了。」


「不过不过,遥小姐这样也很厉害呢,还能跑马拉松之类的!」


挥动着小手,新井久音为她打气般地说道。


遥似乎有点害羞地转过了脸。




「那是……父亲鼓励我参加的。要是没去就好了。」


「咦咦……为什么?」


「……有很多原因,都是些无趣的理由。」


此时从楼下跑了上来的尼洛和基格纳斯,从纸门外喊着:


「小遥——!吃饭啰——!」


「噗嘎!」


「好的。」


对着面无表情地回答,边开始替换输液袋的遥,新井久音在她耳旁悄声说道:


「您的双亲明天会搭乘飞机来到这里。不过。因为下一个台风已经慢慢接近了……所以预定的班机有可能会停航呢。今天晚上就接受童子守家的好意,在这个房间暂住一宿也……」


「……果然。我还是去找间旅馆比较好吧。」


看见遥说这句话的表情有些不满,新井九音陷入了沉思。


其实,天花真名美也曾提出「请务必来寒舍暂住几天」的邀请,不过却被遥和圣异口同声地拒绝了。真名美的表情显得相当不甘心,但遥的决心丝毫不为所动。或许在她心中也有些什么想法吧。


「……不过,话说回来……」


遥凑近盯着新井九音的眼睛。询问道:


「关于今天由我父亲执刀的手术,有任何相关的消息吗?」



「啊啊?不,没有收到……」


「嗯,没关系。」


轻声说道,遥有些心虚似的别过了睑。



「圣——快走了啦——根本就是一片黑嘛——」


在一号仓库之中,崇两手持着大型手电筒。哀求似的大叫。


「别在那发牢骚了。」


圣一手拿着小型的手电筒。站在折梯上,正确认着排放在靠近天花板的高架上的物品状态。


架上排列的是在某处被人丢弃……不,是被寄放的,想忘却忘不了,充满着回忆的种种物品。因为有成为诅咒物品的可能,才像这样在一定期间之内,封印在仓库当中。然后,当寄放物的存在被所有人遗忘之时。再打开仓库设法处理掉。这就是童子守家代代相传的使命。


「今天不先好好检查过一遍。怎么知道能不能在下次台风来之前修好?」


「可是啊——不是规定说只有大白天才能进来仓库吗——」


「反正那都是以前的人擅自订下的规矩吧?」


相对于圣语气中带刺地回答,崇有些别扭地说道:


「你还在因为今天早上的事生气啊?」


「啊,对喔,我是说过绝交这个字吧?从现在起你不准超过这条线。」


「对不起啦——好不好?不要这样啦——」



「啊——吵死了。」


圣叹了口气,豁出去似的说道:


「从刚才开始就喵喵喵喵——的,说话声音像只弃猫一样,拜托你别这样好不好,很恶心耶。你在撒什么娇啊?」


「因为——」


「别太过分了!好啦。这里由我一个人来处理就好,你就赶快回到明亮的家里,陪那位拿着点滴的大小姐一起玩好了?」


「话、话也用不着这么说吧……」


「我最——讨厌那种类型的人了!头那么大,又爱卖弄小聪明,自我意识过剩,又狂妄,光说不做,而且还是个智慧犯!」


「智、智慧犯……!?」


「难道不是吗?看准由父亲执刀的重要手术当天离家出走,再怎么想都太卑鄙了。虽然或许是想让家人没办法追过来,但如果因此影响到手术的话,她又该打算怎么负责呢?」


「这话是没错啦……」


「什么嘛,崇,你想帮那位大小姐说话?」


「……因为,遥也不是光说不做呀。她也有付诸行动不是吗?」


「那根本只能叫作乱来。」


「她想帮小刺解除诅咒的想法,也是真心的啊。」


「那只是她单方面这样相信的吧?这种作法太任性了!」


「但她可是拼上性命这么做的呀!?」


「什……」


单手扶在折梯下端。抬头望向闷不吭声的圣,崇继续说道:


「遥的祝福物品跟小刺的剑是不一样的。那跟我、圣、尼洛,和大多数人的诅咒物品一样,是日常生活中会用到的东西。那代表着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吧?」


「那、那是……」


「既然是这样,就不难想像遥平常必须用到点滴的理由了吧,那个人,以前一直都得躺在床上过日子啊!她不可能会想回到那样的生活,却为了小刺,鼓起勇气来到这里!」


「事情真的会是这样马?」


圣哼地笑了一声,站在折梯上盘起双臂,将脸别开崇的视线。


崇以尖锐,但也带有些微不安的声音说道:


「什么嘛,这种若有所指的姿势。你到底想说什么,圣!?」


「那我问你啊,崇。你觉得割腕的人,需要勇气吗?」


「咦……」


「你所说的,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从架上拿起一个老旧的木箱,望着它的箱盖,圣淡然地说道:


「要舍弃不死之身的生命而回到病床上,乍听之下好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不过简单来说,只需要一句话就足以解释。」


她打开箱盖,从那盖子上方露出了一半的脸望向崇。


「想让自己轻松下来……她想这么说呢,那位大小姐。」


「怎、怎么这么说,太过分了!」


「我和她谁比较过分?崇,你仔细想想看。小刺的诅咒,就算因为那位大小姐而解除了,在小刺身上取而代之的会不会是另一种诅咒?一种名为罪恶感的诅咒。」


「……」


从不发一语的崇手中所延伸出的光线,瞬间扫过仓库的地面。


「帮我压好梯子。」


圣合上木箱的盖子,拿着它走下折梯。


崇低头照她所说的话做,边轻声低语:


「……话说回来,那把剑要是解除了诅咒,会怎么样呢?」


「咦?」


「小刺身上的剑啊。如果诅咒解除,就能拔起来了吗?这样的话……哎,圣。」


崇抬起头来,迅速说道:


「那把剑会怎么样呢?小刺她应该不要紧吧?」


「……」


圣默默无语地下了折梯,率先走出了一号仓库。


「喂,圣等一下,那是什么?可以把它拿出去吗?」


崇追了上去,盯着停住脚步的圣手中的木箱。


「这个没关系,这也算是我们家的财产吧。」


「财产?」


「这是祖母的日记。」


「咦……可以看吗?」


「必须处理掉的物品,应该全都已经处理好了。一切都遵照遗言的指示,不过,其中只留下了这个,收在没有上锁的箱子里。」


「可是,它是放在存放保管物的仓库里耶……?」


「是啊,没错,而且还是一号仓库。」


圣回头望向敞开的一号仓库大门,咬着牙般低声说道:


「收藏保管物品的四座仓库,每当轮替童子守家的继承人时,就会有一座仓库被封印,而开启另外一座。这里是当我继承这个家时,预定应该打开的仓库……将日记放在这个地方,一定有些什么意义吧。」


「那,祖母她是故意……?」


「没错。崇。我认为她是想让我读这本日记……来,过来帮我把门关起来吧。」






当天的晚餐,比往常的时间提早了一些。小刺挺着胸脯说道:


「今天晚上是手卷寿司!大家都多吃点吧!」


客厅桌子上摆满了各式佳肴,片状起司、照烧鸡肉、炸薯条等东西也被当作寿司料摆放在餐桌上。


「好厉害——!跟速食店一样耶!」


「我说啊。小尼洛。我本来是想做成寿司吧的啦——」


尼洛朝端正坐在桌角上的夏罗问道:


「寿司吧是什么东西啊?」


「你该不会打算听我说关于那种野蛮美国文化的事吧?」


「野蛮是什么东西啊?」


「牛排还得要求嚼劲的家伙们就是了。」


尼洛一脸不解地盘起了手,向蹲在他脚下的天鹅型马桶说道:


「呐、基格纳斯。夏罗怎么老是说些难懂的话啊?」


「噗嘎!」


它貌似深有同感地直点着头,


小刺卯起劲来向圣问道:


「怎么样。大小姐?对寿司吧手卷寿司的感想?」


「我只能说你好像很努力在学这些,不过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吧。」


圣一边毫不犹豫地开动,一边这么说道。


小刺有点沮丧似的垂下了肩膀,悄声向崇说着:


「是还少了些什么吗?」


「没这回事啦,她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吗?」


「是这样就好了……」


「小刺——帮我卷——!!」


尼洛从桌上采出身子叫道。


小刺一边准备着他喜欢的寿司料,一边偷偷地瞥向遥脸上的表情。


她手中拿着海苔和筷子,犹豫地巡视着桌上。黑色的眼睛显得闪闪发亮。


小剌微微露出了笑容。


「你饿了吧,小遥?多吃一点哪!」


「谢谢你。」


遥明快地回答后,将筷子放了下来,身体伸向前,拿着公用的汤匙挖了些淋上法式酱料的酪梨鲔鱼沙拉。


这样的动作,使她身上的披肩向前方敞开,露出胸前的部位。


钮扣式衬打开至第二颗扣子,能隐约看到她锁骨的线条,沿着那线条往下移。输液管潜入她胸口处。管子的前端接续着哪里、又是如何连结的。小刺就无法看得很清楚。


尼洛毫不客气地凑近了脸,盯着遥的胸口处看。


「好厉害——这个打针的东西是怎么弄的?」


「喂,尼洛!」


崇马上小声斥责他,带着一丝不安的表情观察遥的反应。


「……」


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尼洛。完成了卷好沙拉的寿司。咬了一口。然后,一手缓缓地解开了胸前的钮扣。


「哇!」


「这是什么!」


崇连忙移开视线,尼洛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遥衣服里并没有穿内衣。锁骨处嵌入了塑胶制的导管,输液管似乎就是接续在这个导管。


「好奇怪的打针方法喔!」


「这叫作留置导管。」


「留置导管!?好厉害——!」


尼洛宛若看到超级勇者的必杀技一样,兴致勃勃地说道。他的眼神之中,忽然充满像是顿悟了一切的哲学家神情。


「留置导管还真是方便呢。这样的话就不会痛了吧?打针的时候,刺下去跟拔起来的时候都好痛。我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喔!」


「嗯。可能真的是这样子也说不定。」


遥轻声说道,望向了小刺胸前的那把剑。


像是受到遥的影响般,尼洛也跟着望了过去,而圣也是一样。别开脸的崇也察觉到气氛有异,神情惊讶地望了小刺一眼。随即马上又低下了头。


「唔喔喔……!?怎、怎么了啊。大家?」


「拔起来的时候……会痛吗?」


尼洛小声地说,询问似的看着夏罗。


黑猫并没有回答,正专注地吹凉放了面线的清汤。


「有什么不好,会痛才是活着的证据吧?」


圣干脆地说道,斜眼望着遥。着手开始包她的手卷寿司。


「我记得你之前曾经这么说过吧,小刺。」


「嘿嘿。你记得可真清楚啊,大小姐。」


「你还说了很多其他的呢。虽然也不知道你自己还记不记得……」


原本低着头的崇,讶异般地抬起头来望着圣。


把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的圣。有点生气似的双颊晕红,直勾勾地瞪着崇。


崇露出微笑。开口催促道:


「还记不记得?是什么呀,圣?你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事。」


圣大口咬着手卷寿司。啪沙啪沙地,传出海苔的酥脆声响。


崇看起来似乎越来越开心了,干咳了一声,转向遥所在的位置。


「这么说来,我也想起了一件事呢,遥。」


「……?」


遥歪着头,露出疑惑的样子。


崇自豪般地挺起了胸膛说道:


「只要活着,人就能够改变,也一定能够创造出新的事物……这是不知道在哪里的某人所说的话啦。你不觉得这段话很不错吗?」


「别、别这样啦,小崇……」


小刺的脸瞬时红了起来。


崇以自信满满的神情,朝小刺和圣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说「交给我吧!」然后,他再度望向遥。


相互凝视,心意相通。遥打从心底层露了笑容,向他道谢。


……如果崇的心里是这么想的话,这等于完全背叛了他的期盼。


「只要活着是吗?」


遥轻声回应道,别开了目光。并迅速地做好手卷寿司开始享用。


「咦……?呃、遥?你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崇似乎有点受伤,小心翼翼地问道,但对方却完全无视。


圣则是在旁说着风凉话。


「……你也快点吃吧?别在那自己说些感人的故事了。」


「……」


小刺带着苦笑,拍了拍崇难堪地垂着的肩头。


遥默默吃着她的晚餐,似乎没有所谓好恶的区别。






「打起精神来嘛,小崇!」


小刺在餐后一边洗着碗,一边说道。


崇站在她身旁擦着餐具。意志消沉地叹了口气。


「我太天真了,还尽说些好像很了不起的话……」


「什么嘛,就算白忙一场,也是一种学习呀。你比起那些观察双方形势再行动、或是什么都不做,只知道逃避的家伙来得有男子气慨多了!」


「可是,我连梅等级的诅咒都克服不了,只能依赖小刺跟圣的帮忙。这一点都没有说服力啊。而且,还做出了伤害遥的事……」


「伤害她?」


崇停下拭着盘子的动作,望向反问他的小刺。


「遥想舍弃不死之身的决心。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却还不负责任地说些活着活着什么的……」


「这有什么不对?你说的话不都是理所当然吗?」


「可是,小刺。我没办法赌上自己的性命啊。」


「别老爱说些莫名奇妙的话了啦。」


小刺苦笑着,用濡湿的指尖戳了一下崇的额头。


「那不是很好吗,这可是你活着的证据呀!」


「别再捉弄我了啦!」


「只要活着,也就是还保有赌注的筹码。你的生命可要好好珍惜着啊。」


「而且啊。小崇,我得先跟你说清楚。小遥她根本没有所谓的赌上自己性命呀。那孩子赌的是面子,被世人牵着鼻子走,真是可怜呐。」


「……?」


崇感到十分困惑,小刺所说的话令他费解,但他也踌躇着不知该从何问起。



小刺又再度开始清洗餐具。她的侧脸上,扫过以往从未见过的一丝阴霾。而串刺之剑的剑柄,有束红光如烟雾般轻飘飘地缓缓上升。


「你会痛吧,小刺?」


「这没什么,跟平常一样啦,我只能选择跟它同进退啊。」


这样下去真的好吗……崇正想这么问,却不由得噤了声。


如果要回答他这个问题,就不能不考虑到有关遥的事。


圣在自己房间内盯着电脑萤幕看。陷入了沉思。


在检索页面打入的关键字是「点滴」和「马拉松」。意外地出现了大量的搜寻结果。在检索顺位之中排在上方的,是伴随着揭露远见遥的真实姓名、大头照、与详细个人情报。所带来的毁谤与中伤。


这些大量且偏激的情报内容,圣没空一一进行确认,况且她也没那个耐性和力气。主要是因为感觉好像会被诅咒似的,每个发言都暴露出恶意、好奇、和自我意识过剩、不堪入目的污秽言词。要是看了这些东西,要把它忘记也是件麻烦事,圣光是这么想,就忍不住跟着叹气。


不过,真要调查的话,面对这些东西自然是无可避免的。


圣开始着手分析发表遥相关文章的网站形式。


有相关文章的全是些个人部落格。或匿名讨论的网站。由各大媒体机构所营运的新闻网站,极少能看见远见遥的相关报导。就算有,也只列出一行姓名,记载于马拉松大会的前几名得奖者名单之中。


圣想像着遥跑步时的模样。


持着银色的点滴架,夹杂在领先的群众之中,默默向前跑的少女跑者。


再怎么想,这画面都太过具有冲击性了。


为什么媒体没有报导出来?明明是个如此吸引人的题材?


点滴跑者的「传说」,为何仅止于「默默无名」呢?


这个疑问的答案。已存在于圣的心中。虽然她并不想认同这样的结论,但已是令人理解这一切。相反的,令人不解的是……



「那位拿着点滴的大小姐,为什么会想去参加马拉松?」


她悄声呢喃着。但却只浮现令她感到害怕的答案。


「哎,算了,我也没必要去在意那些。」


圣像要甩开那些想法般地说道,将电脑关了机。


然后,摊开从一号仓库拿出的祖母的日记本。


被旧书散发的气味所包围,圣马上沉浸于过去的世界当中。


不久……她脸色发白,喃喃说道:


「怎么会……」


其后翻开了自己的记事本,专心地开始写些东西。



「崇他不是坏人喔。」


尼洛跨坐在漂浮于浴池里的基格纳斯背上说道。


「不过。他只是有点不解风情,马上就会得意起来,又是个胆小鬼,真是拿他没办法。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喔,小遥!」


「……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冲着莲蓬头。遥以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回答道。


「小遥。你不泡澡呀?」


「是的。」


「真好——我也比较喜欢冲澡,不过小刺那家伙很啰嗦的。」


「身上装着留置导管,洗澡时很麻烦的。只能淋浴,尽量不能让这附近接触到热水。」


转过身来背向墙壁,遥指着自己的锁骨附近。那里贴着四方形的透明防水贴纸,保护着输液管和嵌入胸口的导管。


「好厉害——那是防护壁吗?」


「是类似的东西没错。不过只能防止水渗进去而已。」


「我可以摸摸看吗?」


「请便。」


遥止住了莲蓬头放回架上。接着蹲下了身。


「好棒——!」


开心地叫着从浴池飞奔出来的尼洛,小手不只停在防水贴纸之上,还一边那里摸摸这里捏捏,一边说道:


「小遥还是个小孩子呢,不吃多一点是不会长大的喔!」


「好、好痒……」


「噗嘎、噗嘎!」


基格纳斯一脸争风吃醋的模样,不甘愿地来回徘徊在相互嬉闹的遥和尼洛身边。


遥出神地望着基格纳斯的行动,开口说道:


「安尼洛,你很喜欢基格纳斯吧?」


「那——当然。这家伙可是我的好搭档呢。」


「噗嘎!——!


尼洛和基格纳斯不约而同地挺起了胸膛。


遥有些羡慕似的露出了微笑,再度问道:


「你也很喜欢佐佐冈小姐吗?」


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尼洛回答道:


「那不是用喜欢或讨厌就能形容的等级喔?我跟小刺是好伙伴、同一国的,有麻烦的时候会互相帮忙。正义就是这样的东西。对吧,基格纳斯?」


「噗嘎!」


「……」


遥站起身来背向尼洛,并倒了些洗发精在手中,开始洗头。


望着遥的背影,尼洛疑惑地说道。


「怎么了?小遥,你生气了吗?」


「……我只是有点失望,原来安尼洛是正义的化身啊。」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小遥是站在恶那一边的吗!?」


「大概吧。」


「为什么,小遥在做坏事吗?那样的话,你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就是因为这样想,我才会来到这里的。」


遥低声嗫嚅着。但话语被水势强大的淋浴声掩盖,似乎没有传到尼洛的耳中。


「回答我啊,小遥,我啊,没办法放着坏事不管的!」


「别生气啊,安尼洛。我们不也是同伴吗?」


「咦……?可是小遥,不是站在恶的那一边吗?」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秘密之一。」


遥仍背对着一脸困惑的尼洛,以含着笑意的声音说道:


「正义和邪恶会互相争斗,是因为他们彼此是同伴的关系。」


「你、你在说什么啊!?同伴应该是感情很好的才对呀——!?」


「因为感情好才互相争斗的。对方不争气的部分、讨人厌的部分,都像自己的事一般,就是因为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会吵架的呀。」


「是、是这样吗!?」


「噗嘎啊……?」


被焦急的尼洛这么一问,基格纳斯歪了歪头。似乎也是有听没有懂。


遥右手扶着墙壁,垂下了头,用莲蓬头冲洗着一头长发。左手紧紧握着带进浴室来的点滴架。


「这样啊,我知道了!」


尼洛的声音里夹杂着兴奋之情。


「正义和恶如果是同伴的话,世界上所——有的人就全都是同伴了,如果是同伴,那就算吵架,也一定会和好的,小遥好厉害喔——!」


「……」


遥沉默地止住了莲蓬头,抬起身体。两手拧着湿漉漉的头发说道。


「还有另外一种。在这世上,除了正义和恶的另一种。」


「咦……?那、那是什么啊?」




「普通人。」


「耶——……!?」


尼洛的表情,就像收到了不想要的礼物一样。


「这样啊。看来安尼洛还不太懂的样子……真好。」


遥丢下这句话后,连望都不望尼洛一眼。迳自走出了浴室。







「……小遥她是这么说的啊,原来如此……」


在一楼的和室陪着尼洛入睡,小刺频频点头说道。


基格纳斯乖乖地蹲在房间的角落。没看见夏罗的身影,不过那也是常有的事了。黑猫娃娃正待在客厅或厨房,缩进靴子里睡觉,


「没想到小刺这——么厉害,你听得懂小遥说的话呀?」


「那句没想到是多余的啦。是啊,譬如说像真名美小姐那样。就叫作普通人吧。」


「真名美?……她也不太普通啊?」


「不过,她还是个普通人。那种类型可以随她喜欢变换成正义或是恶的一面,不只是她一个人这样而已,这世间的人们呀。大家都是这个样子的。」


「……连小刺都说些好难懂的话喔,我听不懂啦——」


「抱歉抱歉。」


小刺笑着安抚他,但尼洛似乎不太领情。


「小遥跟小刺都好奇怪喔!正义跟恶是同伴,普通人却是另一种吗?不也是同伴吗?这样太奇怪了。」


「是啊。大家都应该好好相处才行。小尼洛,你喜欢正义吗?」


「那——当然!」


「好,那我们约定好了,我和你是正义的使者,如果发现有人遇到麻烦,不管在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一定要伸出援手帮助他,知道吗?」


「没问题——!」


听得他高兴地叫着,但尼洛却又突然转为认真的神情,碰触小刺身上的剑柄。然后朝小刺耳语道:


「你之前说过,如果基格纳斯的诅咒解除了,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马桶吧?」


「耶?啊啊,应该是吧。」


「那,如果小刺的诅咒解开的话,这把剑也会变成一把普通的剑吧?」


「这个嘛……我也不太确定耶。」


「小刺。如果诅咒解开的话,这把剑送给我好不好?」


「什么——!?」


「嘘——!小刺,不要那么大声!这是我的秘密愿望耶!」


尼洛一脸正经地说道,小刺这才回过神来。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呀?」


「正义的使者,需要用来战斗的武器呀!如果是这把剑的话……!」


「会重到你拿不动喔?」


「我会长大,会好好锻炼身体,正义的任务,会永远继续下去的!」


「……你是打算跟什么魔物之类的家伙大打一架啊?」


小刺几乎要笑了出来,但却事与愿违。


尼洛敏感地察觉到气氛有异,倏地抽回了手,气冲冲地说道:


「既然有恶,就得去收拾它吧!?」


「用挥、用砍,打倒对方就能够解决的对手,那也不是真正的恶啊。」


「那,真正的恶又是怎么样的?」


「这个嘛……更软趴趴的、没什么触感、想看清楚又会瞬间消失、又腥又臭、一种模糊不清的东西。」


「我完全听不懂——!?」


「对了。大概就像是霉菌那样的东西吧。当我们察觉到时,它早已经展开攻势,甚至是利用我们呢。」


「霉菌啊,我之前已经得过腮腺炎了喔!」


「这样啊。那你就不会再得到那种病啦,太好了。」


「我知道,是因为我有免疫抗体的关系呀!」



「呶喔。是这样吗?这个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小刺笑了,静静轻抚着尼洛那头柔软的金发。


声音越压越低,尼洛以认真不已的口吻问道:


「呐、小刺?小遥是被恶的霉菌传染了。才会站在恶的那一边吗?」


「……可能是吧。」


「那,我们应该要帮助她啊,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问题可就难了。」


「应该问说——小遥是哪一种恶呀?她看起来不太像坏人耶?」


「……我说啊,小尼洛。所谓的恶,它可是很狡猾的呢。」


天气放晴了。气象预报也报道,离下一个台风来袭还有一小段时间。


但诅咒之剑却化为疼痛的集合体。开始逐渐膨胀。


小刺设法不显露出痛苦的表情与声音,边缓缓地抚着尼洛的头发,静静低语道:


「自己一个人偷偷谋取利益。这就是恶。我爸爸一直都是这么告诉我的。」


「这样啊,那小遥她在做些什么狡猾的事情吗?」


「在做什么……应该说在想些什么吧,小遥。」


「……是那个像打针一样的东西吗?留置导管,就是恶吗?」


小刺无言地点了点头。


祝福的媒介物,不死之身的点滴——



尼洛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他推开了小刺的剑柄,从棉被上站起身来。


「小遥她生病了呀!」


「是啊。」


小刺也慢慢站了起来,微笑着紧紧握住剑柄。


「……但是啊。小尼洛。普通人是不会拥有不死之身的生命的。」


「跟那个没关系吧,小遥她不是恶的化身,」


「那难道会是正义吗?」


「打针的东西是正义!它不是帮助了小遥吗!」


「可是,小遥的祝福只能帮助她自己一个人吧?」


「那又有哪里不对了!」


「呐、小尼洛,所谓的正义,是指能够帮助别人。除了自己,不能帮上其他任何人的忙,那就不叫作正义了。」


「可是,小遥她……不是恶啊!」


「……你能够这么想是很了不起的事呢,小尼洛。等到你长大了、了解世事之后,也别忘记自己曾说过的话喔。」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么久以后的事!现在,小遥她一直很烦恼啊!」


「唔喔……!?这个嘛……」


「所以我们必须帮助她,去帮小遥,现在马上就去!」


「这倒也是……」


「小刺?怎么了吗?」


由纸门外传来崇担心似的声音。


小刺微笑着,摸摸尼洛的头。以沉稳的口气回答道:


「没什么。只是讲些无聊的话题,晚安,小崇……来,该睡了,小尼洛。明天阿浩叔好像会来修仓库喔。」


「那才不千我的事,我们走,基格纳斯!」


「噗啊喔耶?」


基格纳斯歪着头,望向猛然站起身的尼洛。


小刺也连忙开着玩笑,打算伸手抱住尼洛。


「你想去哪里呀?不会要说去芬兰之类的吧?」


「是秘密任务!你就乖乖先睡觉吧,小刺!」


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容,尼洛拉开了纸门,朝和室外飞奔而去。


正立于门外的崇,与小刺瞬间交换了个眼神。


然后,两人同时往尼洛的身后追去。


尼洛边跑上阶梯,边向基格纳斯说道:


「基格纳斯,你负责看守这里,别让他们过来!」


「噗嘎!」


「唔喔……!?」


就这么定定地蹲在阶梯上的基格纳斯。三白眼直直盯着小刺和崇不放。


尼洛到了二楼后,驻足于走廊上,左右飘移目光。


圣的房间是左手边的洋房,房门正紧闭着。


而正对面的和室,则是遥所暂住的房间。


尼洛蹑步通过走廊,以手掌啪嗒啪嗒地拍击着和室的纸门。


「小遥,你睡了吗?」


尼洛低声问道,但却没有任何回应。他轻轻敞开纸门,往和室中一望。


棉被里是空的,枕边摆着一个运动包包。


「……?」尼洛阖上纸门,走近圣的房间,悄悄将耳朵凑在门上。


圣冷冰冰的嗓音从房里传了出来。


「我完全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说谎!」


一个简洁而有力的声音——是遥。


尼洛屏着息,倾耳静听。
遥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调分明,透过房门传了过来。



「你应该知道的,童子守圣小姐。我是祝命者,而你是咒感者,这两者可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愿望必定也是相同吧?」


「请你不要擅自决定!至少,我不像你有那种自曝其短的兴趣!」


「自曝其短……?」


「表现出自己有多可怜,让世人都站在你这边的策略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遥的声音沉了下来。


圣的回答刻意似的显得十分强硬,以嘲讽般的语气说道:


「传说中的点滴跑者,在世人口中都是怎么说的,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是父亲……」


「你是说依照父亲所指示。接受帮他打广告的提议吗?但那却完全造成了反效果。被捧到飞上天的幼稚女。媒体方面礼貌地无视于这样的宣传,不过对网路上的沟鼠们来说,却是美味的腐臭起司啊。」


「太过分了,你也没有必要说成这样吧。」


「不说得这么直接,我想你也不会懂吧?你难道没办法预测事情会变成这样吗?太夸张了吧,你和你的父亲都是。从难治之症奇迹似的回复健康,已经变得这么有精神了!……只要这么说并出现在人前,世人们就会为此鼓掌喝采,难道你真的是这么想吗?」


「……」


微微可以听见陷入沉默的遥,带着许紊乱的气息。


圣大大地叹了口气,以筋疲力尽似的口吻说道:


「的确,事情也有那样发展的可能性吧,如果你是一名可怜的咒感者的话。但是很可惜的,你是一名祝命者,幸运的胜利者。成功者是世人的公敌、幸福的人是恬不知耻的蠢蛋。已经注定所有人都会因此而抨击你了。」


「小遥才不是什么幸福的人!」


遥以嘶哑的声音,尖锐地说道。


但回应的声音,却如同要掴她一巴掌般地毫不留情。


「这跟你本身幸不幸福并没有关系。你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世人是怎么看待你的。重要的就只有这一点。」


「……」


「你试着想想看,远见遥小姐。如果中了彩卷的头奖,你会到处去告诉别人吗?一般亦说。应该都会隐瞒吧?」


「……」


「你至今所做的事,就是像这样。如此丑恶、不知羞耻地炫耀自己的幸运!」


「才不是!」


尼洛大叫着,推开门冲进了圣的房间。



那叫声连楼下也听得一清二楚。


小刺和崇相视对方,同时点了点头,然后一鼓作气往阶梯上方猛冲。


「走啦,基格纳斯,小尼洛遇到危机了!」


「一起上去吧,跟在我们后面!」


「噗嘎啊!」



圣位于被大量书籍包围的房间正中心,双腿交叠地坐在书桌前。


遥伫立着,祝福的点滴架有如不太可靠的武器般,紧握于手中。


对峙着的两人,都身穿着家居服。


飞奔到两人之间的尼洛穿着他所喜爱的睡衣,像要保护遥似的挡在她面前,瞪着圣大叫道:


「圣,你要道歉,向小遥道歉!」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非道歉不可的事。」


面对替换交叉着双腿,带着攻击性微笑的圣,尼洛的心情与话语一倾而出。


「圣跟小遥不是一样的吗,都是孤零零的。很寂寞,只是想要朋友而已不是吗!」


「……你说什么?」


圣的微笑失去了自信,逃避似的站了起身。


但尼洛仍毫不退让。


「不是这样吗?因为寂寞,才会写出皮诺丘与人鱼公主的故事吧!?」


「那是……」
圣脸色苍白,难为情似的游移着目光。


遥满脸疑惑地向尼洛问道。


「皮诺丘与……你说什么?」


「皮诺丘与人鱼公主,圣想出来的故事!是平和艺术祭的得奖作品喔!」


「艺术祭!?」


「圣想创造传说,之前你自己也这么说的!」


「那是天花学姊说的吧!?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就算你没说过也一样啊,圣负责剧本、导演跟主演呢!」
「嗯——?看来你还蛮引人注目的嘛?」


遥放开了点滴架,略有深意般得意地笑着望向圣。


圣显得越来越慌张,瞪着尼洛低声说道:


「你就别再多嘴了。」


「可是,你跟小遥是一样的吧?因为想要跟大家好好相处,皮诺丘和人鱼公主,也想从又深又暗的海底到宽广的陆地上来呀,不是这样吗,圣……」


「事、事情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单纯!那还包含了各种意义和象征……」


无视于连忙开始述说各种藉口的圣,遥向尼洛询问道:


「是什么样的故事呢?皮诺丘与人鱼公主,最后怎么样了?」


「他们相亲相爱,最后私奔了。」


「私奔,喔喔——?」


「什、什么呀,那种夸张又故意的反应……」


「没什么好害羞的,圣!只管前进就行了,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走遍天涯海角!」


尼洛说道……而另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高声唱和着:


「走到世界的尽头,到世界的每个角落,走遍天涯海角!」


尼洛惊讶地别过了头。


崇带着一脸难为情的笑容,就站在走廊上。


在他的身旁,小刺也带着微笑。昏暗的走廊之中,升起一股摇曳的红色光芒。


尼洛生气地叫道:


「你们上来做什么!?」


「唔喔……!?」


尼洛跑向有些退缩的小刺说道:


「很痛吧,小刺!?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你乖乖去睡觉啦——!」


「……小尼洛,你原本就这么打算……?」


「那当然,我是正义的使者。没办法丢下遇到麻烦的人不管呀!」


尼洛洋洋得意地说道。往探头探脑的基格纳斯头上就是一记。


「噗啊!?」


「你要好好监视嘛——!」


崇带着苦笑向前走了几步,交互望着圣和遥问道:
「你们两个人,单独在谈些什么啊?」


「我不知道,是她突然就开始说些莫名奇妙的话。我可是很忙的。」


转向另一方丢下这句话的圣身旁,书桌上正摊着一本笔记。


遥神情紧绷地望着小刺,以坚定的口吻说道:


「我也不是打算说些难以理解的事。佐佐冈小姐。小遥……还是想解除你的诅咒,或者应该说,希望你能让我解开诅咒。拜托你。」


「耶!?」


「为什么!?」


小刺与尼洛齐声问道,只见遥露出了寂寞的微笑。


「这纯粹是小遥任性的请求。」


她如此回答道,脚步像轻轻飘浮在空中般,大步地朝小刺逼近。


「唔喔喔……!?等、等一下等一下……」


「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遥正要往小刺一跃而去,脚却被尼洛使尽全力般紧紧抱住。


「不可以这样——!」


「放开我,安尼洛!」


「不行,你不要动,尼洛。崇,你也去阻止她,快点!」


圣以严厉的口吻说道。


「咦、咦咦……」


崇虽然满怀不安。但也展开行动,伸手握住了点滴架。


小刺退至走廊的尽头,整个人贴在墙上直冒冷汗。


走上阶梯的夏罗,从她脚边探出头来,闭着单眼环视周遭。


「到底在吵些什么啊?」


「噗噗嘎,噗耶喔耶!」


基格纳斯开始比手画脚,打算说明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嗯嗯……听不懂……」


「为什么要阻止我!?」


遥环顾尼洛等人一圈,以诘问般的语气问道。

「你们这些人,果然不肯放佐佐冈小姐离开吗……」

「怎、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如果没有了祝福,你就会……」


「小遥想成为一个普通人!想变回一个普通的病人!」


「什、什么……」


「好猛喔……!?」


崇和尼洛听得目瞪口呆,当场无言。


但,小刺痛苦般扭曲着脸,两手握住剑柄。边低声说道:


「小遥。在床上过活的话,你就不能把头发留长了。」


「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


「也没什么机会能冲澡了喔。」


「那也没办法。」


「你不想跟大家一块儿吃饭吗?」


「我可以放弃。」


「你不是很喜欢跑步吗?」


「都不用了!」


「你的父亲和母亲会伤心难过的喔?」


「总比被世人、被整个家族的人怨恨要来得好!」


遥的大叫声。击退了现场的所有声音。


在那片寂静之中。隐约听见阵阵呜咽声。


「……唔呜、唔……」
小刺所发出的声音,就像有只长了利爪的手要从喉咙深处爬出来。


尼洛担心地望向小刺。


「很痛吗!?」


「这是我……活着的证据!」



「就算得这么忍耐!」


遥大声叫着。


「佐佐冈小姐,就算这样你还是想活下去吗……」


「那还用得着说吗!」


「为什么!?」


「因为我还能帮得上忙!」


「你真好啊,就能这么不愧对于世人!」


小刺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尼洛目不转睛地抬头仰望着遥的面孔。


「小、小遥……!?」


她似乎已无视于尼洛的存在,闪闪发光的眼神化为无数银色的剑刀,就像要深深穿透小刺。那视线锐利地转向了圣,遥开口说道:


「我就告诉你吧,圣小姐。父亲曾经对小遥说过。成为得了相同疾病的孩子们的希望吧。以跑步来证明他们仍拥有未来。但是,小遥也知道那不过是谎言,看着我的大家,心里也都很清楚。」


「大家……?」


「医院里的大家。」


「……」


圣缓缓向后退。两手抓住书桌的边缘。


遥面无表情地继续低声说道:


「今天也有手术要进行,是由父亲执刀。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


「是你的朋友吗?」


问话的尼洛,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们以前感情很好。」


答话的遥并没有望着尼洛,而是直盯着小刺不放。


「佐佐冈小姐。你有自己的使命,你是被需要的。所以你能够好好活下去,就算再辛苦、再痛、再难过都无所谓。可是,小遥什么都没有。」


「小……遥……」


「小刺!不要勉强自己了,你的脸色……」


遥对着小刺的叫声,打断了崇的话。


「我好羡慕你!」


「……!」


宛若被这句话击退般。小刺再度向后退。


但那里是走廊的尽头,后方已无路可退了。


「呜喔……」


「小刺……」


在回头一望的尼洛眼前,小刺直直向下落——


「嗄啊啊!」


咻劈劈劈!咻啪,叽哩叽哩叽哩……


夏罗伸出长长的尾巴,缠住了小刺的右手。倒在阶梯上的小刺脸色发白。额上直冒冷汗。紧握住剑柄的左手正不住颤抖。


身上那把剑的剑鞘已抽离了一半。看来是跌倒时碰巧松脱的。


「唔,叽,叽叽……」


被小刺的重量拖过去的夏罗,眼看也要跟着掉了下去,它伸出两掌的利爪,嵌入走廊的地板中。尼洛迅速跑向夏罗,并使劲押住它。


「加油啊,夏罗……!!」


正当他叫出口的瞬间,遥轻盈地跃过了尼洛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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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扫图|198978
录入|寂若悠竹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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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与风暴





「不行!」


圣大声叫道。


这时遥已经跳过了横躺着的小刺上方,绕到了她的身后。


「噗嗯嘎啊——!?」


在遥的脚边,天鹅马桶造型的基格纳斯,摆动着四肢滚落下了阶梯。它本来似乎是想助小刺一臂之力,但阶梯太过狭窄,令马桶的手脚(不过也只是能稍微振翅的小小翅膀和平坦的脚蹼)笨拙地绕着圈子。


噹!


此时,点滴架撑向阶梯旁的墙壁,止住了脚步。遥以跳舞般的模样朝她的方向转了过去。眼前正是小刺的后背。


诅咒之剑正突出于她的身后。半露在外的刀身,散发着阵阵光芒。


「对不起了,佐佐冈小姐!」


遥单手拔掉封印的剑鞘,往阶梯下丢去。


遥陷于被席卷而起的业火包围住的错觉之中,令她动作瞬间僵直。


迸发出的是如此猛烈、如此火红的光芒。


燃烧中的刀身是钢铁的漆黑色。沿着蜿蜒在上头的奇妙纹路流动,持续地散发出红色的强烈光芒。


「唔……!?」


刺眼的光线使遥眯起了双眼,但她仍两手举起点滴架,朝着刀身就是一击。


劈·铿——!


闪光相互冲击,一阵疾风随之卷起。


遥轻易地被吹飞了起来。飘浮在半空中。


她刹那间感受到酥麻般的解放感。


能从所有的束缚之中解放,得到自由了——她是这么想的。


但那样的画面就如同一张快照闪过,轻飘飘地被吹跑而消失。


其后等待着她的是坠落感。


与随之席卷而来,压倒性的寂寞。


她闭上双眼,眼中充满了祖母绿的残像。在那鲜艳的混沌之中浮浮沉沉的几个场面,似乎就是传闻中的回忆走马灯。在死前的瞬间谁都会看到的,人生中超高速压缩,超精华版的倒转现象。


挑高的纯白病房,规律的点滴液,隔着隔离衣、防护帽和口罩,只以双眼打量着她的医护人员们。与邻床间的隔帘,像加进许多牛奶的红茶颜色,每当它偶尔被掀开,映入眼帘的必然是整理得毫无折痕的床单,和叠放整齐的寝具。


现在,在无止境地掉落的遥脑中所闪过的画面,几乎都是像这样的情景。


是这样的东西啊。她这么想着。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样的画面呢。


想掩盖毫无变化的白色与白色与白色与白色的连锁,却无法完全掩饰,带着平淡中间色的隔帘。在它的另一头什么也没有。这边也同样什么都没有。完全不可能有什么令人感到新奇的事物。


她一直望着像这样的光景,如偷儿般静悄悄地呼吸着。


这就是遥原本的一生。


当她领悟到的瞬间——


「不要啊啊啊——!」


从她喉中嘶喊而出的叫声,被席卷全身的猛烈冲击所阻断。


就在这同时,传出了另一个叫声。


「呜噗嗯咕!?」


「……!?」


她睁开双眼,一整片金黄色的光芒正包围着遥。


一只巨大的鸟儿(或应该说,鸟型机械体)。展开的翅膀前端嵌进了阶梯旁的墙壁之中,硬生生撑在半空中,而遥正好俯身落在那机械体型的背上。


两手紧紧握住了点滴架。


它仍持续被脉动着的白色光芒所包围。


「为什么……?」


在遥喃喃自语的同时,尼洛的声音自她头上降临。


「基格纳斯!做得好——!」


「噗唔嗯嘎啊——!」


金色的大鸟自豪似的弓起了长长的颈子,高声发出啼叫。


那的确是基格纳斯的声音,遥不禁愣住了。


「这……连这也是诅咒吗?」


包裹着点滴架的光芒不但没有减弱,脉动的节奏反而越来越快速,亮度也随之增加,甚至逐渐掩盖过变身后基格纳斯周遭的金色光芒。


「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


遥站起了起来,抬头望着方才滚落的阶梯上方。


小刺也正试图要站起身。


她双手握住剑柄,屏气凝神,颤抖着抬起脸,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直到看见遥的瞬间,她才轻轻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太好了……小刺的眼神中这么说道。


那道目光直直穿刺了遥,将她粉碎、击溃。但仍残存了些深黑色般的不明物质并未消失,冲出遥的喉咙跳了出来。


「你这叛徒!」


身体一震,小刺脸上的笑容被粉碎了。


正当遥这么想的同时,席卷而起的深红色火焰笼罩住小刺,掩藏住她的表情。


不会有错的。小刺的诅咒并没有消失。为他人尽一己之力,名为正义的诅咒!


而遥身上的祝福也依然厚脸皮地杵在原地不动!


「随便你好了,你就好好去贯彻正义吧!被诅咒、被众人喜爱、就这样继续活下去吧,因为你最喜欢自己了呀!」


「小、小遥……」


小刺挤出了声音。在熊熊燃烧的光芒之中,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她不想听。随着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遥高高举起了点滴架。


「我已经受够了!」


她往下一挥朝着基格纳斯的背部使尽全力地敲击、折断它!


——她是这么打算的,但却办不到。


遥的手在颤抖。不,不只是手,那不仅仅能以发抖来形容。她动弹不得,恐惧、恐惧、这就是恐惧啊!


「剑鞘!」


被圣的声音唤回神,遥惊讶地望着小刺的身影。


火焰缓缓地……向上延烧,集结。


朦胧不清的黑色剪影在燃烧的光芒之中浮现,横越的炽热剑身与扭曲挣扎的身影相互交叉,更显得格外醒目。


宛若黑白相间的十字架。


痛苦挣扎着的直线,和冷峻不为所动的横线,交织成被诅咒的命运的象征。



这情景使得童子守家的阶梯变得像个奇怪的祭坛。


遥将原本高高举起的点滴架抱近胸前。倾斜地拿着它。原本极为厌恶、应该已经舍弃掉的这个物品。现在就像是能击退邪恶的魔物的神圣武器一样。


夏罗的声音,冷冷地从火焰的另一方问道:


「小刺,你想起来了吗?」


回答它的声音,似乎是人的说话声。但那却是十分不像出自于人类,冗长且毫无喘息的叫声。有如海浪、如脉搏般、互相扭曲、推挤,形成许多叫声的集合体。


「快点!快去拿封印的剑鞘!」



圣发出悲痛的叫喊,被那声音当头棒喝的遥,感到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拔去封印的剑鞘并丢下阶梯的人,就是遥。它一定就在楼下的某处吧。


现在能够去拿的人也只有遥和基格纳斯两者而已。


但她却动弹不得。因为恐惧。


基格纳斯也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甚至还弯起了细长的颈子,贴近遥的身旁,疑惑似的凝望着小刺的身影。


「小刺。你是……小刺吗?还是,拥有其他名字的存在?」


夏罗以更加沉稳的语气问道。


此时,圣倒抽了一口气。尖声说着: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这把剑的原形了?」


「喔?那么你也……?」


「这是怎么一回事!?」


遥叫出声来。


「佐佐冈小姐的剑,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没办法解开诅咒呢……」


「那是……」


圣踌躇着回答道。就在这句话之后……


「吾等非诅咒,亦非祝福。」


从深红色光芒之中,传出了严峻的说话声。


许许多多的声音相互重叠,在那当中。也包括了小刺的声音。


「你是说……那不是诅咒!?」


遥毫不思索地往前一踏,反问着声音。


「正是。吾等仅为命运,及力量。而现托付所择人之子。吾等之所有力量,为制裁之行使,赋予其手、目、心,及其生命。」


「制裁,是什么……?到底要制裁些什么呢……」


「人心之澄净,亦或污秽。」


「那又是为了什么……」


「以此确认人世之终末,明定赏罚。」


遥霎时说不出话来。


诅咒之剑——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大家都一样。


不,正确来说或许并不能说「大家都一样」。似乎也有几个人心里早就有个底了,如夏罗、圣等人。或许,连小刺本身也知道?



只要相信从那深红色光芒之中传出的声音。


小刺的剑是制裁之剑。


为了预言这个世界的终末……这么一来。这件事再怎么想都是不容小觑的。


几个疑问在她的脑海中接连不断地涌现。


但遥只问了一个她心中最在意的疑惑。


「要怎么去制裁呢?」


「托付予吾等所择人之子,即佐佐冈支惠之手、目、心,与其生命。」


「我不懂,这么模糊不清的答案……」


她站起身来,几乎要跌倒了。以点滴架充当手杖牢牢地握住,遥继续问道:


「那佐佐冈小姐会变得怎么样?」


声音回答了。


「其为琐事,毋须特此一问。」


「……琐事?」


「就是不重要的事情。不需要特别问这种事。他是这样说的。」


圣迅速地低声说道。


遥随即叫了起来:


「这关系到一个人的生命!怎会是什么不重要的事情!」


声音回答道。


「世事亦无是非之分。」


在这个声音之中,无庸置疑地也包括了小刺本身的声音。


遥想着,自己应该开口说些什么的。但却喉咙堵塞,舌头僵硬,她没办法好好站着,只得攀着点滴架,就这么滑着跌坐了下去。


她好害怕。


制裁之剑自然是令人畏惧的。


这座点滴架就是能与其对峙的武器。但紧握时感到过于纤细,挥动它觉得太过轻盈,往前一击又显得十分脆弱。


然而比什么都醒目的。是它正散发出光芒,并且带着脉动。


随着遥本身心跳的快速节奏,苍白地燃烧,又微微转暗,就这样不断重复。


燃烧、转暗、燃烧、转暗、燃烧、转暗、燃烧。


就这样重复、重复,接续着耀眼光辉和黯淡明亮的节奏,不断重复。


对现在的遥来说,这样的事实是无可抗拒的恐惧。


因为害怕到无计可施,她将点滴架抱在怀里,像要将它包裹住似的将脸凑近。边移动着屁股,缓缓退向后方。


在火焰之中。黑白相间的十字架不住痛苦地抽动着身躯。


每当那可怕的死亡之舞为之一震。炽热的剑便用力、用力地,如同黑色的木桩般,从直线向外错开、脱离、拔除。


是的,缓缓地拔离。


制裁之剑,正逐渐离开被贯穿的佐佐冈支惠的身体。


「小刺!」


圣尖声叫着。在这同时,崇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尼洛!?」


遥向前探出了身体。基格纳斯也低声鸣叫,开始全身扭动。


在阶梯上扫过正炽烈燃烧的深红色发光体,尼洛小小的身影使劲全力疾速钻了过去,直线跑下阶梯。


「噗啊呜喔耶!?噗啊呜啊!」


要拔出撞进墙壁的翅膀似乎有些困难,基格纳斯狂乱地摇晃着身躯。


「呀啊!」


遥紧紧抓住基格纳斯的背部。


「找到了!」


尼洛大声叫道。他两手高高捧着封印的剑鞘,匆匆忙忙地登上阶梯。


遥也清楚地看见了他的动作。但她就是怎么也动不了。


尼洛在小刺的身旁停下了步伐,摆好架势。不对,应该说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够、够不到——!?」


以三岁小孩的身高。要把小刺胸前贯穿至背部的剑收进鞘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是,遥却由于害怕从基格纳斯的背上摔落,只能一直紧抓住它不放。


「尼洛,这边!」


声音响起的同时,崇的一只手从深红色发光体旁伸了出来。


尼洛跑上前去,将剑鞘小心地交至崇的手中。


遥深吸了一口气,紧握住的点滴架早已被汗水濡湿。


「小刺!你不要动!」


崇的叫声,顿时被掩盖——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流窜于屋内,令整个家里咯嗒咯嗒地震荡。


宛若将叫喊声化整为一束的,是那把正在燃烧的剑。


终于,剑抽离了她的身体。


光芒逐渐收回刀身上。双手高高将剑举于头上,少女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众人眼前,一点儿伤口也没有的光滑肌肤,健康的胴体正赤裸着。


「小、小刺!?」


就站在少女身旁的崇,慌张地叫道,并马上将目光别开了。


佐佐冈支惠微微睁开阖起的双眼。表情茫然地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在那瞬间,遥发现在小刺的身后有道银光闪烁。


「喝呀!」


随着必杀般的气魄,夏罗朝小刺跳了出去。


在它的眼前,崇正将封印的剑鞘伸向小刺。


劈咻!


夏罗两掌中的利爪发出尖锐的光芒。贯穿剑鞘,轻易地将它粉碎。


但,突击的气势被打断,一度着地的黑猫,目光仍停留于小刺身上叫道:


「别妨碍我!」


「夏罗!?难道,你想把小刺她……!?」


「……这是任务!」


「不行——!」


尼洛叫着,往立成大字型的小刺脚边一抱。


仔细一瞧,他又惊讶地后退了几步,喃喃说道:


「好冰……」


此时,基格纳斯终于将翅膀由墙上拔了出来。


「噗嗯嘎啊啊——!」


基格纳斯打算在空中调整方向,笨拙地开始拍动着它的羽翼。


狂风卷起,世界为之回转。遥拼了命地紧抓住大鸟的背部。


在视野的角落,她看见制裁之剑发出一阵闪光。


铿轰!


随着这声轰响。遥全身被无形的强风所袭击,使她难以呼吸。


其后,她又感到牵往反方向似的暴风声横扫过身旁。


「哇啊啊啊!?」


就在遥的眼前,尼洛被狂风卷了上去。


「噗嘎!?」


基格纳斯吃了一惊,微微地倾斜着身子,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在没有时间思考的情况下,遥反射性地展开了行动。


她将点滴架伸向飘浮在空中的尼洛身旁。


尼洛的小手抓住了前端的T字形挂钩。


她看见宛如在空中游泳般的尼洛后方,天花板破了个洞。如果人能像子弹那样飞出屋子的话,那个洞就正好是像那样的大小吧。风,就从那个破洞往夜空中吹了出去。


遥将尼洛拉近身旁,紧紧抱住他,牢牢地攀在基格纳斯的背上。


风势终于减弱,低鸣的轰声似乎逐渐朝向某处远离。


遥抬头望向阶梯之上。


夏罗与俯趴在它身上的崇,心惊胆颤地抬起脸来,环顾四周。


抱头坐在走廊上的圣,怀中拥着一本老旧的笔记本。也颤抖着拾起目光。当她看见遥时。忽地垂下了眼帘,又再度巡视着周遭。


没有其他人在了。


「小刺。」


尼洛孤零零地嗫嚅着,抬头仰望上方的破洞。


「她走了。」






在那瞬间。能首当其冲将发生的事件留存在纪录中的客观档案,就属气象局的天气观测气压指数了。


正好在这个时期,三个台风预计将连续登陆日本列岛。这天晚上介于第一与第二号台风之间,在关东地方出现了气压数值的分水岭。


在那分水岭的正中央贯穿了一个深形的巨洞,第四号台风,忽然就这么出现了。


因前所未闻的异常现象。被取名为「佛比登(Forbidden)」的台风,气象卫星影像在正中央所映出的黑点,在那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公安调查厅所保有的极秘档案之中,记录了在那瞬间精力场的变动,和前后在数分钟之间显示事态经过的精力场图表。


记录者为「夏罗·G」以及「奥拉克妮·G」。


分析两者所记录下来的资料,结果显示识别标志「小刺·S」精力场的深洞从图表之上消失的同时,佛比登台风也随之出现。


另一方面,关于识别标志「遥·T」精气压的部分,并没有看到任何变化。


对于这样的事实,专家间的解释也为之分歧,持续了一段长时间的议论。


被视为最有力的一个假设,解释起因出自于识别标志「小刺·S」所持有的咒障物的特异性,引起了不正常的现象。


关于这个咒障物品。没有任何的官方资料存在。


不过,在其后「一号仓库日记」。也就是在研究者间闻名的已故者·童子守忘的遗物笔记当中,有着这样的记载。


『传说中。有把剑为了预言这个国家的终末而生。


那把剑没有名称、也没有铭刻。其性如铁,又如同水银,未定之形委身于暴风之中,化为雨露,也化为闪雷。


在人们的心灵困惑、混乱之时。它将由某处现身,为了行使制裁之任务。


为了制裁,它选上了一名活祭品。


剑随着暴风跃向活祭品。贯刺其胸,以评断灵魂的净秽。


若是拥有澄净灵魂者,即为吉兆。如为污秽者,自然情况相反,预言将出现不详之结果。


无论是吉或凶,传闻被选为活祭品之人的生命,将为剑所夺取,如露水般消逝,其手、眼、心将隶属于剑,成为制裁之使徒。


那么。所谓制裁为何?


假设预言之结果实属不祥,将其凶兆祈求为祥瑞之过程,又需要什么样如咒术般的方法?


对于这些事,我不得而知,也毫无了解的意愿。


行使制裁者毕竟为其剑本身,并非我、与身为同胞的人之子所能预先料想到的事态。


无计可施的事,就算知晓也毫无意义。


只是徒增忘却的辛苦罢了。』


这里所记载的「剑」,与识别标志「小刺·S」所持有的咒障物是相同的东西,如此说法几乎已成定论。


那么,识别标志「小刺·S」所面对的命运将会如何?语言之吉凶又是如何?


知道事实的。只有极为少数的人们。






「放开我,我要去找小刺!」


尼洛在吊网中胡乱挣扎叫道。


撒下那片网的新井久音,由于他吵闹的举动在空中被甩来甩去。


「尼洛先生,冷静、冷静点啊…………」


「吵——死了,我才不会再相信机型生化体这种东西——!」


「噗嘎、噗啊咕、噗咯噗嘎!」


恢复马桶姿态的基格纳斯也激烈地叫着,像是在为尼洛辩护一样。


坐在电视前的圣,无言地调高了音量。


这里是童子守家的客厅。


报导即时新闻的电视画面中,显示着平和市上空突然出现的台风形势图,但现在屋外却是安静得令人感到诡异。


那是由于这里正位在台风眼的中心。


遥趴在短短几个小时前,还排放着自制手卷寿司的桌上,一动也不动。立于她身旁的点滴架,一点一滴地维持着稳定的节奏。


夏罗窝在同一张桌子上,闭着单只眼睛。


从刚才就在室内来回踱步的崇,停下了脚步。向夏罗问道:


「还没有处理完吗?」


「再怎么说,精力场图表的资料量相当庞大,影像化处理是很花时间的。」


「不快点的话。事情可能就难以挽回了……」


「那就别妨碍我。」


「……你还真能这么冷静啊。明、明明都做出了那样的事……」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崇。我话先说在前头,保护监察官的职责,是在一旁守护咒感者,并不是无条件的保护她。如果有必要,也会使用到利爪或细刀的。」


「也可以不需要用到那些东西啊,是你的话应该办得到才对!」


「嗯……这倒也是。」


「既然这样的话!」


「别说了,崇!」


圣直盯着电视,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


「那是它的工作……大概吧。」


「……工作?」


崇低声呢喃道,望向了夏罗。黑猫保持沉默,一动也不动。


他又抬头看着空中的新井久音,蜘蛛巫女连忙别开了视线。


「也就是说,那是一种试验?」


崇轻声说着,几乎要笑了出来。


「来历不明的诅咒物品。传说中的制裁之剑。那种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论谁也没办法确定。所以,实验是必要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黑猫牵了牵单边的脸颊,露出笑意。


蜘蛛巫女转过身背向崇。在它一手撒下的网中,尼洛叫着:


「叛徒——!!」


「不是的。」


遥低声说道,抬起了略显僵硬的脸庞。


「夏罗先生和新井久音小姐,只是完成属于他们的任务而已。真正的叛徒,或许就连他本身。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蒙蔽了吧。」


「你说的是谁呢?」


圣直勾勾地瞪着遥。回望向那样的目光,遥淡然答道:


「我们可真是相似呢。」


「谁跟你……!」


在圣叫出声的同时,夏罗睁开双眼,目光为之一闪。


「图像处理完毕,进行投影。」


从它眼中延伸而出的光线,在客厅的一面墙上映照出画面。


那是有后方所拍摄,小刺裸身赤体的半立体影像。


画面从尼洛抱向小刺脚边,却又吓一跳似的往后退开来的地方开始。


在那之后,小刺的全身浮现了蜿蜒曲折的红色图纹。


与刻划在刀身上的纹路相同,宛若群蛇、又形同相互交缠的藤蔓,如扩张于纸面上的火焰般,逐渐覆于小刺白皙的肌肤之上。是的,彷佛剑与肉体合而为一的情景——


刹那之间,纹路发出了强烈的闪光。


这时,如纺锤般叽哩叽哩地旋转,纹路收敛成细细的线条。


小刺的身体被卷入图纹之中,化为一条红色的捻绳,如龙之子般朝天际飞去。


影像就这么结束了,夏罗的眼睛也恢复成平时的模样。


「到底去哪里了……」


尼洛嗫嚅道。又开始摇晃着吊网。


「呐!我们去找她啦,呐!」


夏罗垂下了目光,冷酷地答道:


「我已经持续侦测过精力场图表上的精气压变动情形,但遗憾的是,并没有发现近似于小刺的任何资料。」


「我不会上当的——!小刺她不可能会不见的!」


尼洛并没有哭,而是表现出十分生气的模样。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无所谓似的。以挑衅的眼神直瞪着夏罗。


「我们约好了,说好要去芬兰找妈妈,我要跟小剌一起去,我跟她约好了——!」


「……」


夏罗宛如祈祷般阖上了双眼。


尼洛圆滚滚的大眼睛之中,此时才第一次浮现某种恐惧的神色。


「啊……怎、怎么……怎么会……」


「一定没问题的,尼洛!」


崇开口说道。虽然那声音自然也带着无法止息的颤抖。


尼洛以求助般的眼神望向了崇。


崇回望着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


「小刺会遵守约定,不会不见的。她一定会回来!」


「就是说嘛!」


「别说些毫无根据的话,崇。」


圣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如此说道。


这短短的一句话,使尼洛的神情再度蒙上阴影,崇的颤抖显得越来越激烈,那颤动并非出自不安或恐惧,而是由于极度的愤怒。


「你这胆小鬼!」


「你说什么……?」


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讶异地转过头来的圣身边,一手指着她的鼻尖。


「就算没有根据!有的话也非说不可!」


「那不就是在说谎了吗……」


「能对一切都毫无谎言地活着,我还没有那么坚强!」


「什……!?」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毫无意义的,圣。你常这么说对吧。我觉得这句话说得一点仇没错。不过,有的意义也会有毫无意义的意义存在啊。就算是事实,也会有帮不上忙的时候。与其这样!还不如选择有用的谎言!」


「可是谎言就只是谎言啊!?」


「也有也有会实现的谎言啊!那叫做希望!」


「无法实现的愿望。那只能叫作残忍而已吧!」


「总比被压抑到连动都动不了来得好太多了吧!」


圣显得有些退缩。


遥则是倒抽了一口气。


尼洛紧握住双拳,默默点着头。


而夏罗则睁开原本阖上了的双眼。


「那么,你看看这个吧!」


圣将老旧的笔记本推向崇的面前。那是祖母所留下的日记。


「要我看……?」


「这是祖母所留存下来的纪录,上面写着关于制裁之剑的事。这就是小刺她已经不会再回来的……证据。」


圣表情带着些许动摇,将笔记本递到了崇的手中。


崇读着已看得出摊开痕迹的那一页。


「什么嘛。」


接着,露出了笑容。


听到那声音的圣,惊讶地抬起脸来,困惑地望着崇。


「你……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那里面写的是……」


「无计可施的事,就算知晓也毫无意义,只是徒增忘却的辛苦罢了……吗。真像祖母的作风哪。这的确是她会说的话呢。」


「圣才该让头脑降降温吧,你仔细想过了吗?」


「……想什么?」


「祖母她把这本日记收藏在一号仓库的理由。」


「那还用说吗,是因为想让我读这本日记啊。」


「是呀。可是,为什么?」


「那是……大概,早就预想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你是说她早就预测到小刺的事情?这个推理恐怕有困难吧?祖母她不可能拥有什么预知能力啊!」


「……」


圣无言以对,陷入了沉思。


尼洛不满地挣扎着说道:


「我听不懂啦——!?用我也听得懂的话说嘛——」


「抱歉抱歉。这本笔记上写的啊,是……」


崇将关于制裁之剑的记述,大略说明了一遍。


不只是尼洛,遥和夏罗、新井久音、就连基格纳斯也津津有味地听着。


「……内容就是这样。」


「嗯,真有趣哪。那么,崇。我有件事想问你。」


夏罗说道。


「你们的祖母,忘小姐,她留下日记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就像刚才所说的啊,她想让圣阅读这本日记。」


「无计可施的事……吗?像文字间所提及的。这种行为难道没有违背童子守家所肩负的使命吗?」


「那是即使如此,都必须让我们知道的事。」


「喔?」


「制裁之剑一定不像我们所想的那么稀有。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说不定也经常性地出现。我觉得正因为是这样,祖母才会在这本日记上记录下来。制裁之剑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某人必须独自背负的特殊命运。因此。我们也应该去了解这件事。」


圣尖锐地打断了他的话。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明明什么也做不到。」


「我们能思考啊。」


「那只会生成另一个新的诅咒而已!」


轻轻地叹了口气,崇对着圣微笑。


「没办法的啊,我们已经知道该怎么思考了。就算再怎么被诅咒,都没办法停止,也不能停止。」


圣顿时结舌无语,双颊绯红地叫道:


「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你还不是只出一张嘴!」


崇的身体为之一震,笑容如受到打击般地消逝,但他仍朝圣瞪了回去,说道:


「那我去去就回来!」


圣发出了「咦」的声音,神情显得不知所措。


崇往电视上的台风情报瞥了一眼。奔出了客厅。






崇从玄关飞奔而出,跑往庭院大门的路上。被诅咒的运动鞋蹦蹦跳跳地跟了上来。紧咬在他的双脚之上。


这时,家门前正好停放着一辆卡车,阿浩叔和道生相偕下了车。大概是听到刚才小刺离开时的巨响,前来探视情况的吧。


崇向阿浩打了个招呼,只简单说明阶梯附近的墙壁和天花板坏掉的事,没有特别谈到事情的经过,对方也没有询问的意思。这个家因为受到诅咒的关系,屋子坏掉的事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要去哪,崇?」


道生都这么问了,他也不可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我去接她回来。」


「这是实验吗?」


「是实行。」


「知道了,路上小心哪。」


道生微笑着干脆地说道。轻轻拍了拍崇的肩头。


他点点头,朝着大门之外。大大地跨出一步。



然后转身面向家的方向。


在澄澈的夜空下,阿浩的背影悠然走向透着光亮的童子守家宅邸。席尔法从小狗屋飞奔出来,摇着它的尾巴。道生望向崇,一边蹲在大狗面前抚着它的头。


这里是我的家。我会回到这里的。


但是,我的使命并不是一直「待在这里」。


对这样自己说道,崇下定决心般地往前踏出了一步。


咻噜哩噜哩!


运动鞋上的诅咒立刻就发动了。往反方向迅速地迈开了步伐,崇紧握双拳,小小比了一个胜利的姿势。


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


当回过神来,崇发现远见遥正并列着走在他的身旁。


「我也要一起去,可以吗?」


「谢谢你,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小崇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这玩意儿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崇面露微笑,低头望着自己脚下正蹦蹦跳跳向前走的诅咒运动鞋。


遥有些不安似的说道。


「这是双诅咒的鞋子……吧?真的能够相信它吗?」


「我害怕和家人分开,所以这鞋子才会受到诅咒的。和现在不在家里的人牵起手来,一起回去。我终于明白那是属于我的使命,也同时是一种诅咒。」


「家人……?」


遥像是感到不可思议般地反问道。


「如果说那是种撒娇。或许也没错吧……」


崇微笑着,凝视着前方的夜路。


有道银白色的墙。那是灯火在风雨之中被晕染开的模样。


在平和市上空忽然出现的台风眼,界线就在此处。


「要往前冲了,遥。」


「佐佐冈小姐。她就在那里面吧?」


「大概……已经不在了吧。」


「……?」


遥疑惑地望着崇的神情,在进到雨之壁另一端的同时,瞬间转变成痛苦的表情。


惊人的狂风暴雨。


强风卷飞了输液袋,像是想夺走它似的。输液管挥动着发出声响,打在遥的脸上,她像是守护着两者般,双手将它们抱在怀中。遥的步调丝毫未减,紧紧跟在崇的身旁,提高了音量,以沉着冷静的口吻呼喊着:


「要去哪里啊?」


「去这双鞋想到的地方!应该说大概已经……」


崇抬头仰望着空中,高声咏唱祖母的日记中所写的文句:


「那把剑没有名称、也没有铭刻,其性如铁,又如同水银,未定之形委身于暴风之中,化为雨露!也化为闪雷!」


呼喔喔喔喔喔喔喔,风的声响,似乎回应着这段话语。


唰啊啊啊啊啊啊啊,雨彷若夹杂着嘻闹的神情,打在两人身上。


崇全身迎击自天空降临而来的力量,大声叫道:


「这阵风雨就是制裁之剑!」


「你说什么……?」


「你也看到了吧,刚才夏罗所拍摄的画面,制裁之剑,能够改变样貌,能变成狂风、暴雨。一定也能变成闪电的!」


「这样的话……」


遥低声说着,突然抱住崇的手,靠了过去。


「哇哇!?怎、怎么了……」


「差不多可以停下来了吧?」


「……」


崇点了点头。此时,一直擅自跳上跳下的脚,也正好突然止住了。


暴风雨将站在原地不动的崇和遥重重包围,更加变本加厉。


将身体凑近彼此,仰望着天,脚踏大地忍耐着风雨的肆虐,渺小的两人就这么站在其中。


「我们,现在……在佐佐冈小姐的身体里吧?」


遥轻声问道,崇回答:


「是啊。这暴风雨如果是制裁之剑的话,那就应该也等于是小刺才对。她改变了样貌,现在就在这里。」


「她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吗?」


「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有那样的可能性。不然。我的运动鞋也不会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问题是……」


崇尽可能想冷静地继续说下去,不过声音里仍带着一丝丝的颤抖。


「小刺她能不能意识到我们在这里。」


「……」


遥轻轻松开了抱着崇的双手。


两人原本紧贴的身体,微微地拉开了距离。


那道空隙间吹进了强烈的狂风,翻弄着输液袋和管线。


「遥……?」


「我要试试看,她能不能够意识到。」


遥冷静地说道,双手握住了点滴架,高高往空中举起。


那上面萦绕着一阵光芒,脉动着,并开始散发出白色的亮光。



那道光,少女确实地感受到了。


好刺眼,好温暖。感到有些疼痛、羞涩,让人十分在意。


走吧,到那里去。


当她心中这么想,但有个声音阻止了她。


「人之子啊。」


「行使制裁。」


「完成所托付的任务。」


许多、许多的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


过去。完成了许多次的制裁行动。


每次都有一位人之子受串刺之剑贯穿,被赋予制裁的使命。


一人、又一人、接连不断的人们……至今已有无数的人。



在那接连不断的灵魂连锁之中,也包括了少女的存在。


「行使制裁。」
「行使制裁。」


呼唤着她的只有一句话,却重叠着无数的声音。


那么,心呢?


没有一个是相同的。


行使制裁,声音们如此诉说着。那么该制裁的是什么?又该怎么去行使?


她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光芒持续点亮。


她觉得好舒服。


苍白地燃烧着,又微微转暗,光的节奏不断重复。


燃烧、转暗、燃烧、转暗、燃烧、转暗、燃烧。


就这样重复、重复、光线不断重复,不带任何的急躁。


只是存在于那里。


就算只是这样也好。少女心中如此想着。


现在,像是被光所召唤而来,另一道光芒自天空疾驰而来。


金色的光线,就像太阳一样——




「小遥——!」


化为巨鸟的基格纳斯刚降落至地面,尼洛就宛如从它背上起飞般奔了过来,紧紧抱住遥。突然。他惊讶似的说道:


「好热!小遥,你该不会生病了吧?」


「我没事的,安尼洛。」


「可是……」


「不是小遥身上很热。是尼洛自己变冷了。」


「这样啊!」


尼洛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全身朝遥贴了过去。


「好温暖喔——!」


「……」


遥单手抚着尼洛的背,望向从基格纳斯身上降落的同伴。首先是夏罗,新井久音也跟着一起。


最后下来的是圣,她缓缓下至地面,有些恼怒地看着遥:


「很简单易懂的记号嘛?」


「那就太好了。」


遥面带微笑。圣则是不甘心似的别过了脸。


这时尼洛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地向遥问道:


「找到小刺了吗?」


遥正打算摇头。却又仔细想了想。微微地笑着。


「没问题的。一定马上就会……不,或许早就已经找到了。」


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一阵闪光袭来,雷声轰隆作响。


遥尖叫着。抱紧了尼洛。


崇大声叫道:


「小刺——!」


裸身、半睁着双眼、站成大字型的少女,将双手中的剑立于地面,出现在遥的眼前。


遥摇着抱在怀里的尼洛,笑着说道:


「……你看吧!」


「小刺——!」


夏罗迅速地跑上前,摆出宛如蝎子般的架势,将遥一行人掩护于身后。尼洛叫道:


「住手——!!不要欺负小刺——!」


「佐佐冈支惠早就已经死了,串刺少女小刺也已经消失。站在这里的,是制裁之剑,无名的力量与命运。」


「不应该是那样的!」


崇往前站了出去,强而有力地说道:


「小刺她没有死,就算被串刺过身体,她也一直活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诅咒的力量所造成的吧。」


「既然如此,那么重要的事,祖母不可能没有写下来的!」


「唔唔……!?」


夏罗不发一语,崇则继续说道:


「制裁之剑的出现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按照常理,在被剑刺穿的瞬间,一切就结束了,应该马上就会行使制裁。会选择被称为剑的物品,也或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为了在瞬间结束一切……」


「那么,你是要说小刺的情况是例外吗?但为什么只有小刺?」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灵魂的性质不同吧。」


「笑死人了,人类的灵魂是不会有什么差别性的。」


「那,还有其他的原因可以说明吗?」


「唔……」


夏罗顿时陷入了沉默。


小刺……亦或是看起来与她相似的少女,立于原地一动也不动。


打破沉默的人,是圣。


「就像崇所说的,这个人,就是我们所认识的小刺!」


圣呢喃般地这么说道,转头望向了遥。


「因为,她随着记号来到这里了呀。」


「……」


遥点了点头。将高举着的点滴架,轻轻地放下地面。


尼洛从遥的怀中跳了出去,定定地站在小刺的面前。以十分认真的神情凝视着剑,而后抬起头来说道:


「可以送我妈?」


哼……的一声,少女笑了。


「不行,小尼洛,这家伙可不能给你啊。」


「为什么?诅咒还没有解除吗?」


「是啊。在中途……正要实行制裁的时候,就不小心被叫过来了嘛。」


小刺难为情地笑着,然后望向了遥。


「小遥,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不是吗?」


「……你知道嘛,真厉害。」


遥想展露笑容,但却不如所愿。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想向你道歉,佐佐冈小姐。你不是什么叛徒,只是以被赋予的生命,努力活着而已……叛徒,其实是我才对。」


「耶?怎、怎么回事?」


小刺慌慌张张地问道,那口气和表情跟平常的她一模一样,遥不禁笑了出来。而内心的话,与笑声一同倾诉。


「我一直装作没有察觉到,欺骗了自己。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对死亡感到恐惧,我害怕自己的生命……就这样消失……!」


「你真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小刺笑着这么说道,风雨拍击着她抬头仰望天空的脸庞。


「啊啊,这阵暴风雨可真强哪,得快点让它停下来才行。」


「佐佐冈小姐,小遥……可以继续活下去吗?」


「呐、小遥。雨是水。风是空气,这两者都很重要,但有时也会形成暴风雨,做些坏事。所谓的人心,也是像这样。这世上总是纷扰不断,右或左、白与黑。都是可以轻松互相替换的。不过啊,在总算是这样生存下来的世界上,也有那么一丁点儿好处的啊。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对不对?」


说话的声音显得沉稳冷静,似乎也有几分是说给自己听的。


遥使劲握紧了手中的但祸点滴架。


「……我不知道。现在,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可是,小遥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小刺露出开朗的笑容说道:


「那就好啦。好吧,接下来……」


她再度缓缓地拿起剑。朝天举起。


尼洛后退了几步,抓紧了遥并说道:


「真、真的要吗,制裁!?」


「不完成的话,看来暴风雨是不会停的啊!」


夏罗再度摆出警戒姿态,像要制止它的行动般,崇高声问道:


「小刺!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能够活着!?」


「什么嘛,这可是很丢脸的事呢。因为我啊,没办法去制裁别人,也难以决定是吉是凶,只能半调子的被串刺着,算算也这么活过三年了。不过,这一切,也只到今晚为止。」


「咦……!?」


「你打算做什么,小刺?」


崇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夏罗全身带着杀气。


遥与尼洛互相紧紧拥抱。


圣握紧了拳头。


在狂风肆虐的暴风雨之下——


「人哪,有生来注定该去完成的本分。」


小刺脸上带着豁然的笑容,说道:


「我能够去制裁的,就只有我自己。」


将制裁之剑反手一拿,小刺一鼓作气地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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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8-12-31 12:29 编辑 ]


终章 受诅咒的传说





收录在气象厅资料库中关于佛比登台风的记录,任谁都可以自由地阅览。


它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又在仅仅一小时左右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包括了侦测到的气压和瞬间最大风速相当强烈,被害程度却比想像中还来得轻微许多这一点,彻头彻尾是个属于特例的奇妙台风。


而另一方面。在这个台风消灭的同时,日本全国都能观测到的大规模流星雨的相关报告,完全无视于官方的天文观测机构,而是集中隶属成为都市传说方面的话题被拿出来讨论。


汇集相关目击证词,推测的流星雨是在佛比登台风消灭之后,从平和市附近朝天顶上升,在平流层附近像烟火般在空中绽放大型的花朵后,往地面方向降落的光景。


多数的流星,似乎并没有在大气层燃烧殆尽,而降临到了地表上。


所确认完成的降落地点,全都位于「人类的前胸。」


如子弹般迎面飞来的流星,带给那些人们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但同时也令他们感到「如冲了个热水澡后」的清爽感受。


关于伴随这阵流星雨而来的精力场变动等等影响,公安调查厅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但根据相关人士的情报得知,在佛比登台风出现的同时,之前确认在精力场图表上消灭的某个徵兆,在台风消失的同时又再度复活。也有说法指出这件事与流星雨之间的相关性。但详细情形仍属不明。






「小刺!?」


圣大叫着直奔了过去。


在暴风雨之下。这时平和市正处于黑夜,接近午夜时分,因此太阳还位于远方。立定在那深沉暗闇之中的小刺全身赤裸,从胸口至背部串刺而出的制裁之剑,涌出了深红色的光芒。


「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忍受着激烈疼痛而直立着的小刺,全身的纹路进发出红光并随之流动。那光景宛如风、云、水的奔流,亦或是鲜血。


如同从神话世界之中现身,充斥着野蛮且残酷的身影。站在这样一个人物之前,任谁都会为之屏息,就算有人想逃跑也不足为奇。


但圣却毫不犹豫地跑上前去,抱紧了小刺。


「笨蛋,骗子,你这个叛徒!」


「圣、圣小姐……?」


「这是你得来不易的生命吧!?你不是说过要好好珍惜的吗!?」


「……嘿嘿,原来我还说过这种话啊?」


小刺静静地微笑着,阖上了双眼,她的双腿好像失去了力气。


打算抱住她却支撑不了重量,眼看就要一起跌倒的圣尖声叫着:


「小刺!!你振作点!!」


崇、尼洛也跑向了小刺,扶着她,呼唤着她好多、好多次。


遥的身体完全动不了,她只能立在原地凝视着。


夏罗收起了利爪和细剑,往后退了一步,闭起了单眼。新井久音的八只眼睛,也各自闪烁着不同的光芒,注视着小刺。


小刺痛苦似的轻声喘息着,「唔……」发出了些微的声音往后仰。


她全身的红色纹路,咻噜噜噜噜噜……地迅速移动着,集中往胸口的那把剑上,被吸进了剑身之中。剑变得十分炽热,脉动着耀眼的白光。


在看到那道光之节奏的瞬间。遥移动了脚步。


遥手上仍紧握住点滴架,跑向了小刺身旁,近距离地注视着串刺之剑的剑身。


剑苍白地闪耀着,随后又转为深沉的红色,点滴架也随着燃烧、转暗。


重复、不断重复的两个节奏,最后终于合而为一。


遥像要潜进深沉而冰冷的水底般,大大吸了口气,接着停止呼吸。然后伸出她的手,去触碰散发出白光的剑身。


在那瞬间——


咻唰……!!


集中于制裁之剑的光芒,随之发出一阵巨响,往天空的方向飞了出去。


「呀!」



遥吓得跌坐在地,抬头仰望上方。


光芒在一瞬间消失于夜空的彼方,经过之处,天空随之放晴。暴风的雨云宛如充饱气的气球,被化为细针的光线刺破。


遥出神地望着这样的情景。


半晌,夜空中无数的流星,形同无限大的烟火绽放于天空,漫天洒落。


在那流星之中。也有几颗往他们一行人的胸口飞来。

瞬间贯穿。
遥。

圣。


崇。


尼洛。


夏罗。


新井久音


甚至也包括基格纳斯。


以及——


「啊,好痛!」


小刺也被其中一颗星击中,发出短促的叫声,抬起头来。


「小刺!?」


圣像看到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般大声叫道。


她的表情看来像是十分惊讶,小刺见状,将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在那里的。是把串刺之剑。


「呜喔…………这、这下可糗了……!」


难为情地用手遮东掩西。小刺满脸通红地说道:


「不好意思,有没有什么可以穿的东西呀?」


「你……你……在说什么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圣站了起身,以不知所措的表情怒吼道。


「该怎么办啊,这把剑……制裁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那种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不是那个问题吧……」


「哎呀,等一下……总之……」


仍闭着单眼的夏罗,交互望着小刺和遥说道:


「小刺,你选择了怀抱着那把剑继续活下去,对吧?」


「哎。至少我像这样被刺穿的话,就不会出现下一个活祭品了吧。」


小刺大剌剌地说道。


圣像拿她没辄似的笑了出来。


「你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


「是我接受了这家伙,就得一直陪它走下去啊。」


小刺大无畏地笑着,望向遥说道:


「对吧?」


「……是的!」


点点头。遥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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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刺少女小刺 番外篇

电击!芙露芙露教会·受诅咒的修女事件






在圣诞歌声响起的黄昏街角,传出一阵阵中气十足的叫声——


「来喔,这边在募款喔,募款募款——」


「一块钱也可以!诚意最重要,」


笑容似乎有点恐怖的一群人,全员都烫成卷毛,颈上挂着十字架,身披布条。在那布条之上。意外工整的字迹写着——


『修女·玛格丽特救助会』


看来是这个团体的名称,不过似乎有些欠缺汉字跟文辞上的造诣。


夹杂在这奇特的团队之中,一位身材高佻,看来挺老实的青年,嘶哑着声音叫道:


「我们重要的教会。可能就要从此消失了,请各位发挥善心,帮帮我们。」


他身上的布条和十字架与团体间的相同,只有发型是短发造型,黑框眼镜下的双眼显得闪闪发亮。


「不方便捐款的话,署名也可以……」


『救助会』团体中的一人,高扬起厚厚一卷纸束,好笑着说道:


「来,盆公说的就是这个唷——咱们的乐园,请求让芙露芙露教会继续经营的署名活动,正如火如荼、如日中天地进行中——我们不会滥用个人情报的喔!」


老实说,真的是毫无说服力。


行人们全都别开了视线,迅速绕路离开。


『救助会』团员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越来越险恶。


「你们少在那给我装作没看到——!」


「老子记住你们这些家伙的长相了——!」


「啊啊,这下完蛋了……」


带着眼镜的少年,盆公。抱着头蹲下了身。


此时——


「真拿你们没办法,把两手伸出来吧!」


「咦……?」


自头上传来一阵威风凛凛的声音,盆公抬起脸来,仰身往后一倾,「唔哇……!?」


「吓了你一跳是吧?」


友善地笑着的是一名看起来像高中生的活泼少女。她站在盆公的眼前,正拿出一个满布蔓草图案的零钱包(珠扣造型)。


少女正被串刺着。


时值寒冬,她却身着薄衣和迷你裙。丰满隆起的胸部十分醒目。在那下方,约是在胸口的位置有一把看似古董的双刀剑刺穿至她的背部。


盆公屏息凝视着那把剑,战战兢兢地向少女问道:


「……你,是咒感者吧?」


「就如同你所看到的这副诅咒模样啊。来,这边是我全部的财产了。拿去吧,你这小偷——!」


串刺少女天真烂漫地笑着说道,将零钱包倒过来摇晃。


在盆公连忙递出的两掌之中。钱包中的铜板叮钤当啷地落了下来。


「哇哇哇……」


「夏罗,你也把身上的值钱东西给交出来!」


「少得意忘形了,小刺。」


长靴一蹦一蹦地跳了过来,窝在里头的黑猫布偶,看来似乎是只出自精气加工技术的机形生化体。


「下次发薪已经是年末的事了,在那之前你打算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可是个江户儿女,钱财不留过夜的。」


小刺挺胸说道,夏罗则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哎呀哎呀,水跟电又要被停用了……」


「总会有办法的啦。掰啦,你们也要加油喔!」


「请等一下!」


盆公站起身来,叫住了小刺。


「耶?还有什么事吗?」


「你叫作……小刺吧?或许这么说很失礼,你的咒感者等级……诅咒的强度,是不是菊级呢?」


「啊,没错,是特别等级喔!」


小刺若无其事地回答,就连黑猫夏罗也得意似的挺起了胸膛说道:


「嗯。正因为如此,才会任命我为随行监护官。担任高等级咒感者小刺的伙伴哪。」


盆公神情紧绷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样……小刺,跟我一起去教会一趟吧。」


「去教会……?」


「我们最重要的教会、和修女,需要你的帮助。」






「就是这里。」


小刺跟随着盆公所抵达的,是位于城外的一栋老旧小型建筑。


紧闭的门扉上,如行云流水般书写的字体,夏罗以道地法文的发音流利地念道。


「eglise fleurdelyse……芙露迪莉洁教会吗。」


「因为不太好念,我们团里就自己简称成芙露芙露教会了。」


「还真是栋老旧的建筑呢。」


「这是大正时代的建筑物,在震灾、和东京大空袭时都奇迹似的平安无事,因此还传说受到了神的庇护……但是现在……」


太阳早已西沉,教会中一片昏暗。


「难道是出门了吗?」


「修女她很少外出的。而且现在是傍晚的祈祷时间……」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依照惯例般地整列在紧闭的大门前。


「祈祷代表,出动!」


站在最前方的团员往前踏出了一步,摆出运动选手宣誓时的姿势说道。


团体中的同伴们,则是为他鼓掌叫好。


「去吧——马莎!」


「马莎大哥,冲啊——!」


「好——!俺现在马上就过去,心爱的修女——!等等俺吧——!」


马莎带着沙滩抢旗竞赛的选手般的气势冲了出去,感觉就像要撞向那紧闭的门扉。


原本以为在眼前的门竟自动敞开了——


咻劈哩啪哩唰唰!


教会整体建筑物被苍白的闪电所笼罩,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咿咿啊喔哇喔哇!?」


正打算突入的马莎,被电光所包围,整个人跳起舞来。


「马莎——!?」


「噗咻呜呜呜呜……」


原本就顶着一头卷毛的马莎,这下发型变成更爆更卷的阿福罗头,倒卧在路上,嘴里还喷着黑烟。


「俺、俺已经拼了命,没任何悔恨啦。看、看来今晚、也能睡个好觉……」


他带着满足笑容,翻起了白眼。


「啊!大哥——!你真是条汉子啊——!」


「好!这次轮到俺啦!」


咻劈哩啪哩唰唰!


「呃啊咿呀咕啊!?」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一个个试图冲进教会,却全都被击退了。


「唔、唔喔喔…………怎么回事啊,这是……」


在连忙往后退的小刺身旁。夏罗冷静地将右手对向教会。掌中的肉蹼散发出彩虹色的光芒,于空中形成题不出数值与图表的立体影像,


「精气压八八五赫克普尼马。是竹等级的咒障物件。所以才称为被诅咒的教会啊。」


「这、这是报应吧……」


小刺看得说不出话来,盆公垂头丧气地说道:


「也因为这个缘故,信徒们都离开了……剩下的只有我们这群人。瓦斯跟水电也被停了……」


「唔唔,看来不能当作是身外事啦,小刺?」


「一点儿也没错。也就是说,那位修女她是……」


「是的,小刺。她是一名咒感者。」


此时,在教会的入口处,出现了一名披着白色头巾的人影。


「修女——!」


「玛格丽特啊啊——!」


『救助会』的团员们骚动着站了起来。


不知为何。闪电华丽地一闪而过,苍白地照亮了修女的身影。


她有着一头如波浪般的淡金色头发、隐含着忧愁的蓝色双眼、牛奶色的肌肤加上樱桃般的红唇。修女将十字架紧握于手中,在胸前闪闪发亮。


「啊啊,各位,请不要再做无意义的尝试了。这个诅咒是没有办法解除的!」


「别说些这么令人伤心的话啦!」


「今晚,俺一定会到你的身边!」



咻劈哩啪哩唰唰!


咻劈哩啪哩唰唰!


咻劈哩啪哩唰唰!


全灭。


「啊啊神呀,恶魔呀,以及世间的众人啊,请赦免他们吧。」


修女悲伤地垂下了双肩。轻声诉说着。


「我们走吧,小刺。」


盆公走在前方拉超小刺的手,往教会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唔喔……能、能不能等一下啊。那个劈哩劈哩啪哩啪哩的……」


「我们不会有事的。晚安,修女!」


「晚安,盆子。」


「盆……子!?」


「我其实是个女孩子,现在念国中二年级。」


盆公……不,盆子有些害羞似的嘶哑着嗓子说道。


小刺就被这么拉着手,平安无事地站在修女的身旁。完全没发生像刚才劈哩劈哩或啪哩啪哩的情形。



「这是怎么回事呀?」


「修女身上的诅咒,只有在男性接近时才会发动的。」


咻劈哩啪哩唰唰!


「喵呀啊啊啊!?」


「啊……」


从后头跟上的黑猫夏罗,咚地一声倒在小刺的脚边。


盆子不可思议似的喃喃说道:


「夏罗也不行啊……可是,好奇怪喔,小刺强力的诅咒,应该能抵消掉修女身上的诅咒才对啊……」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打算的啊?」


「给你添麻烦了吗?」


高挑的盆子担心似的微微弯下腰,望着小刺的脸。


「没这回事啦。我是咒障支援管家……诅咒问题的专家啊。多亏这把可怕的剑贯穿胸口的诅咒,大部分的诅咒都能因此抵销掉。如果这样的我也能帮上忙的话……我愿意协助你。」


「那,你肯帮助我们了吗……」


「那当然,不过啊,彼此之间要够亲近,抵销诅咒的效果才会出现。」


「也就是说,只要小刺跟修女成为好朋友就可以了吧?」


盆子带着充满期盼的眼神望向修女,心有所思地低声说道:


「这样的话,诅咒就会被抵销,又能像以前……修女,又能回到像父亲的身体还硬朗时那样,大家都喜欢聚集在这里的教会了。」


但修女却神情忧郁地低下了头。


「这种事是被允许的吗?这个罪孽深重的我……」


看到她的模样。盆子悲伤地紧紧锁眉,将目光转移到小刺身上。


小刺无言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翌日早晨,在天亮前——


「早——安,我是管家佐佐冈支惠!我来帮忙了!」


站在芙露芙露教会紧闭的大门前。小刺元气十足地喊着。


她身旁自然也出现了夏罗的身影,黑猫娃娃眼神迷蒙地说道:


「喵喝喵喝……再怎么说都用不着这么一大早就跑过来吧……」


「你在说什么啊,从老早以前面包店、豆腐店跟寺院,早起可是做生意的规矩,教会也跟那些差不多吧。还不快醒醒。爱熬夜的家伙,」


这时大门敞开,修女,玛格丽特出现在他们眼前。


「唔喔喔……!?」


小刺的脸不知为何红了起来,原本神情恍惚的夏罗。眼睛也瞬间睁得老大。


修女身着一袭淡粉红色的连身睡衣。上披一条橄榄色毛毯,像个想睡的孩子般揉着眼睛,那慵懒而毫无防备的模样,就算由小刺来看,也觉得格外性感。


「你是,昨天晚上的……啊、呼啊啊……」


修女掩着嘴角,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泪水从她的眼眶滚落。


「呜喔!抱歉,你还在休息吗?」


「我不太习惯早起,又有低血压。虽然也常会觉得自己得振作起来才行……」


修女以茫然的表情说着,伸出纤细的手指拭去颊上的泪珠。彷佛还半处在梦境中的眼神停留于小刺身上,缓缓凝聚了焦点。


「呶喔喔……!?」


感到像要被修女那双如湖水般湛蓝的大眼睛给吸进去似的,小刺不加思索地往后退了退。


此时,修女的眼神忽然显得慌乱不定,用毛毯紧紧地包裹住身体。


「那、那个,不好意思佐佐冈小姐。我真是的,这副随便的模样……」


「快别这么说,我才觉得不好意思呢,因为今天有工作上的预定,想在有空的时间过来看看,才会这么一大早就跑了过来。」


「是派遣管家的工作吗?」


小刺点点头,强而有力地说道:


「是份很有意思的工作。正因为是这样子的我,也才能够帮得上忙!」


修女牛奶色的双颊。逐渐转为像水蜜桃般的粉红。


「……佐佐冈小姐。你愿意帮助我吗?」


「那还用说!」


「我好高兴……那个……我……先去换个衣服,」


难为情地轻声说道,修女轻盈转身而去,消失在建筑物之中。


被留在原地的小刺,大大呼了口气并拭去汗水,与夏罗对望了一眼。


「啊——总觉得。真是位格外诱人的修女哪……」


「嗯。真是所谓的蛇蝎美人。拥有媚惑男性的宿命的美女啊。」


「那群家伙们会兴奋成那样的心情,我终于懂了,在种种意义上,可真是无法令人置之不理啊。」


「让两位久等了,请进。」


里头传来修女的呼唤声,小刺踏入了教会的建筑物之中。


夏罗在门口处止步,以闪着光的双眼往屋内采视。


天明前的礼拜堂显得微微昏暗。


站在中央的修女一身朴素的装束,手中持着蜡烛。


飘摇的烛火在小巧整洁的室内生成充满神秘感的阴影。


「这可真是栋了不起的建筑啊,就算被列入校外教学的参观行程中也不奇怪。」


「父亲在生气经常这么说神赋予了他两样宝物,意识这栋教会,另一个是……他的女儿。」


修女呢喃般地说道,边走向了礼拜堂的角落。


蜡烛的灯火,照亮了装饰在那里的一张照片。


是修女。身穿一套女性套装。开朗地笑着。在她的身旁,是一位顶着御茶水博士般发型的慈祥老人。(译注:「御茶水博士」,出自手塚治虫笔下的漫画人物。)


「这是你的……父亲吗?」


「这是考上大学时拍的纪念照,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呢……」


「冒昧请教一下,你是就读于哪所学校?」


站在仍未阖上的大门口,夏罗询问道,


修女不知为何,脸颊染上红晕,害羞似的低下头回答:


「我就读于广尾,念的是日本文学……」


「原来如此。主攻的论文是?」


「吉、吉屋信子老师的作品……」


「嗯嗯。是我的资料库里没有纪录的人名哪。」


「哈啾!」


修女可爱地打了个喷嚏。


小刺连忙问道:


「唔喔,你会冷吗,抱歉我没留意到。夏罗,把那扇门关上!」


「你、你那是什么口气啊……!我好歹也是你的监护官喔,你是打算拆伙了是吧!?」


「爱说笑!这么不甘心的话,就放马过来试试看哪!」


「这可是你说的……!」


咻劈哩啪哩唰唰!


在夏罗跳进室内的同时,诅咒的电击随之闪过。


「喵、喵、喵呀啊啊啊!?」


「唔喔喔……果然,还是不行呀……」


小刺露出了苦笑。


似乎还是没那么简单就能解除修女身上的诅咒。


修女感伤地叹了口气,目光转移到照片之上。


「父亲将原本是孤儿的我慈祥地抚养长大。我却来不及回报他的恩情,还没有等到我毕业,他就蒙主召唤……」


她环顾礼拜堂一圈,低声诉说着。


「我,是不是连这座教会也守护不了呢……」


注视着那充满忧愁的侧脸,小刺以信心十足的口吻保证道:


「真让人无法坐视不管啊,我会协助你的,总之,先来个大扫除怎么样?」


「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呢,佐佐冈小姐。」


修女带着近似魔性美般充满魅力的笑容如此说道。






从此之后。小刺和夏罗便趁着工作时间的空档,频繁地前往芙露芙露教会。


当然,这是她利用私人时间进行的义工活动。


虽是这么说,但对玛格丽特修女而言,那倒并不算是急需协助的严重诅咒。



因为经济问题,而被停用的水电等这些生活物资,反而是更令她头痛的难题。


「俗话说,不工作的人……什么什么来着的。我说啊,修女,你要不要去找些打工试试看啊?」


「那么可怕的事……」


「可怕……」


「佐佐冈小姐,你是说要我在陌生的人群之中工作吗?」


深不见底的蓝色眼眸凝视着小刺,修女如叮咛般地说道:


「世间的人们,看到我这副绝伦的美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难道无法想像吗?」


「呃,这个嘛……」


这种话也不该由自己说吧,小刺脑海中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不过,这近似于无礼的发言,倒也的确有它的道理在……令人不得不为之点头。修女的美貌程度就是如此超越人类之所知。


但是,话是这样说,日子也不能就这么过下去。目前也需要生活费。


因此——


「来喔募款募款!很便宜很便宜的,只要区区的五元十元,免消费税,现在还附赠小礼物!让你摸一下的特别大放送,来!来——大家都过来看看喔!」


像这样,担任在街角拉客的工作。


在她身旁拿着署名用纸的盆子,以一脸微妙的表情笑着说道:


「呃——小礼物是指……?」


「就是这家伙啦!」


说罢,小刺挺起了胸脯。在她玲珑有致的胸口,诅咒之剑的剑柄,正形成指着盆子鼻尖的角度,神气地耸立着。


「啊、是剑哪……呼——吓我一跳。」


「嘿嘿,做生意、做生意嘛。谢谢惠顾,」


把零钱投进募款箱里的人们,都稀奇似的摸了摸诅咒之剑。


「小心点啊,一不留神,会割到手流血喔!」


「小刺,你还真能适应啊……」


盆子不禁哑然失笑。


「总得过活的嘛。倒是盆子,你有乖乖去上学吗?」


「哎,总得去的……」


「什么嘛,回答的这么不清不楚。国中二年级的女孩子,应该有一堆要做的事吧?」


盆子有些生气似的回答: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救助会』团体的那些人根本靠不住,只能靠我们来保护芙露芙露教会了。」


「你可真是卯足了劲哪。」


「那里是个很安静的地方吧。坐在那小小的礼拜堂里听听讲道,心情就能沉淀下来。要是时间能就这样停止该有多好,我心里总这么想。」


表情显得深有所感,盆子小小声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但是自从先前的神父过世之后。那里的气氛就变得很不一样。」


「这倒也是啦。站在祭坛上主持弥撒的,是御茶水博士或是修女,那可就差得多了。」


「盆子比起玛格丽特修女,比较喜欢之前的神父吗?」


夏罗这么问道,盆子顿时显得惊慌失措,


「我、我……那种小事,怎么样都好不是吗!」


「你在慌张些什么呀?」


「才不是!与其说那个……呃,我也可以稍微摸一下看看吗?」


「嗯嗯。没关系啊,让你摸到剑身变薄都行!」


盆子一脸紧张的表情,心惊胆颤地将手指栘至小刺胸前的剑上。


「呜哇啊……很麻烦吧,这个。」


「那当然啦。不过,这也不是简单就能舍弃掉的东西。背负着包袱小包袱大包袱往前走,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呐。」


「……」


盆子低下了头,默默说道:


「诅咒,都是有目标的吧?」


「耶?」


依盆子的高度,她必须往下望着小刺,但却丝毫感受不出任何威势感。在她眼镜后方明亮闪烁的双眼,不安的游移,少女快速地说道:


「诅咒,是出自于人的思念对吧?想实现却无法如愿的希望和无法摆脱掉的执念,都会形成诅咒。所以,诅咒是有目标的,只要实现目标,诅咒就会消失。我是这么听说的,这样的说法有错吗?」


「没错,盆子小姐,那的确是一般的说法。」


负责回答的夏罗微微点了点头,盆子听了继续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小刺,封在那把剑之中的诅咒,它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耶……」


「不清楚?是还没有找到事实真相吗?还是,难道……毫无意义的诅咒,也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也不知道啊,完全……」


小刺陷入了沉默。


轮到夏罗开口问道:


「盆子小姐。看来你对于修女受到诅咒的原因,好像有些什么想法?方便的话可以说给我们听听吗?」


「……我不知道,我不会只凭自己的想像,就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盆子带着固执的表情答道,目光落在手中的署名用纸上,上面写着诉求让芙露芙露教会继续经营的内容。


「但是,无论如何,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就算小刺的力量能一时削弱诅咒,也没办法真正解决问题。应该是这样吧?」


「这倒也是没错,修女本身如果无法克服诅咒的话……」


「我认为光只有克服是不行的。」


「耶……?」


「因为。那是我们自己本身的想法,那不也只是自我满足而已吗?自己心里接受,却无法得到周围的认同的话,结果还是一样的。」


「……」


小刺和夏罗,无言地互望着对方。


盆子似乎有着什么无法抹去的烦恼,而那样的烦恼,使她与修女的没有互相重叠。


「小刺、夏罗,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倚赖他人的善意了。」


盆子抬起头来,强而有力地说道:


「我们必须更加积极地行动,这样的话,一定能找到另一个新的所在地。小刺,请你帮助我。」


「好,终于等到这一刻啦——你有什么好主意呢?」






「您——好,我是芙露芙露教会的人——!无论捡垃圾清水沟遛狗,什么都能免费为您服务!」


就这样,小刺与夏罗在附近的每家每户到处打招呼问安。


想当然尔,她身上挂着『救助会』团体的布条和十字架。虽然有点碍手碍脚的,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也是形象策略中的一环。


这是藉由帮忙而获取对方好感,以达成协助诉求让教会继续经营的作战计划。


提案者盆子(亦作盆公)也在学校放学之后。立刻赶过来支援。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也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着她们一起。不过,团员间的向心力极差,且怨言不断。


「再怎么说咱们也……」


「这么冷的天气,竟然要帮忙清什么水沟……」


「请别再抱怨了,芙露芙露教会需要的是提升形象啊。」


一边辛勤地工作着,盆子一边说道:


「问题是在于世人的眼光,宗教的生命是保有廉洁的形象,如果被认为尽是做些坏事的话。那就完蛋了。这点对我们来说,从一开始就很不利吧?再怎么说,平时的所作所为是那样……」


「盆子。这话说得可真狠哪,」


小刺一副佩服的模样,露出了苦笑。



但盆子的脸上并没有出现笑容。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常进出芙露芙露教会,没办法忍受它就这样消失。得做些什么救救它才行……」


「耶——真拼命哪。其他的人,大家也都从很久以前就常到教会了吗?」


被小刺这么一问,『救助会』的团员们难为情似的别开了目光。


「不、那个、我是最近……」


「玛格丽特成为修女之后……」


「哼哼」一声,盆子嗤之以鼻,并得意似的笑着。


「根本就是追星族嘛。」


「呿!明明是个国中生小鬼,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对修女热切疯狂的思念,咱们可是不会输给你的……」


「不过,在这里面我的粉丝经历是最长的,你们可要敬老尊贤哪。」


「呃,粉丝的经历是……」


小刺觉得越听越脱力。


站在稍远处看他们清水沟的夏罗,从鞋跟处伸出的纤长尾巴变化成「?」的形状,说道:


「也就是说芙露芙露教会从以前就深受地方上人们的喜爱?既然是这样,盆子小姐,除了你以外,应该也有从前代神父时期就经常出入教会的人吧?」


「那当然了。」


「那些人为什么不再来到教会了?修女的诅咒,只会对男性产生作用。应该不至于没有女性的信徒存在吧?」


「那是因为,那个……许多形象上的因素……」


盆子有些含糊其辞,不住斜眼瞄着『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


「……是怎样,喂!」


「现在是咱们的错就对了。啊?」


「我可没这么说。」


盆子豁出去般地深吸了口气,迅速说道:


「不过。我觉得每到弥撒时就骑着改装机车轰隆作响,就是原因所在。」


「我告诉你,那个是爱的表现啦!」


「没错没错,这叫强硬派的风格啦!」


「关上住家的灯,大家一起挥舞起萤光棒也算吗?」


「我都说了,那是爱的表现啦!」


「没错没错,咱们只是想开心迎合一下大家嘛!」


「齐声大叫『小玛格丽丽——!』之类的也算吗?」


「那除了爱的表现以外还会是什么啦!」


「没错没错,那是出自真心又单纯的爱的呼唤哪!」


「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我觉得多少也该考虑一下,别带给周遭的人麻烦。」「你说什么,喂!?」


「说我们的爱是麻烦就对了,啊?」


「喔唷,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别吵了啦,别吵了,」


小刺连忙介入其中。


这时,从另一方——


「原来在这种地方,你啊,」


「呃嗯!?是我老妈!」


「我家老婆也在!」


几位女性集体跑了过来,包围住惊慌逃窜的『救助会』团员们,神情险恶地朝他们逼近。


「你在搞什么,不去工作,也没去打柏青哥!」


「哎呀,那个……这是为了爱与信仰……」


「少在那胡说八道,你八成又被那个色情修女给迷昏头了吧。」


「自己家的水沟明明一次都没帮忙扫过……」


「呐、达令。我们家的小广,明年就要上幼稚园了耶!?」


「爱是可以。要谈信仰也没问题。不过比起那些,更重要的是赚钱哪,赚钱!」


「唔呜——」


「呃呃——」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个个摆出一副无颜见江东父老的表情,被女子军团拖着走,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此时,女子军团眼神锐利地朝盆子和小刺一瞥。然后意味深长地默默互相点点头,迅速离开现场。


「唔喔……?这感觉还真差耶。」


「嗯,看来玛格丽特修女,相当引起人们反感哪。」


「真的得想点办法才行……」


盆子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小刺等一行人早早完成受人所托的劳动工作,正走向芙露芙露教会,盆子也跟着一起。


「也就是说是因为那群家伙的缘故,女性信徒也跟着离开了啊……」


小刺边走边说道。


夏罗蹦蹦跳跳地前进并回答:


「嗯,也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受到抗拒男性的诅咒了。难道就不能赶走他们吗?」


「修女她反对这么做。说神会包容任何人,而不是拒绝……」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而且,现在虔诚的信徒,就只剩下我跟那些人而已了……」


「唔喔?你看前面。」


小刺指向前方的芙露芙露教会露出了苦笑。


笼罩在夕阳中的建筑物前方,隐约看见聚集了一群人。


「是团里的那些人。还真有毅力呢——那些家伙今晚也冲劲十足啊。」


「等等,小刺。好像有点不对劲。」


盆子止住了脚步,盯着人群以紧张的声音说道:


「他们没有整列成排。」


「唔喔!?的确……」


此时,从人群之中,传来尖锐的呼喊声。


「朋子!」


「爸爸!?」


盆子急得连忙闪躲。


一名身穿西装的男性跑了过来,以训斥的口吻迅速说道。


「你果然来这里了。补习班有联络过我,说从这个月开始你就没去上课了对吧?亏我还付了那么贵的学费……」


「学费……有那种钱的话,我宁愿花在帮助修女上面!」


「你说这是什么话,那么伶牙俐齿的。真丢人,你难道就不能更像个女孩子家吗!」


「我也想啊,如果真能办得到的话!」


「你只是还不够努力而已。走,我们回去吧。」


盆子甩开父亲打算握住她的手叫道:


「爸爸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盆子的父亲,声音微微颤抖着。


「你竟然跟我顶嘴,朋子?从前的你比现在乖巧多了啊。看来,你最近好像交了些坏朋友……」


眼镜倏然一闪,盆子的父亲瞥了小刺和夏罗一眼,视线又转到芙露芙露教会的建筑上。


此话一出,在聚集于教会前的人潮之中,引起一阵混乱的骚动。


「等一下,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到啊!」


「口口声声坏朋友,你是在说我家那口子?」


「很敢说嘛,啊……」


一听到那声音,小刺马上警觉到:


「唔喔,女人……也就是说……」


「嗯。是『救助会』的女子军团吧。」


夏罗冷静地频频点头。


「怎么不出声啊?喂!」


「有没有××啊你,说话呀!」


来自女子军团的攻击显然比正宗『救助会』的团员们还来得魄力十足。言词一个比一个尖锐。几乎像在难登大堂之雅的战场千锤百炼过,个个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盆子的父亲立刻转为怯懦的吞吞吐吐状态。


「不、那个……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又是哪个意思呀?」


「这我倒要问个清楚啦,了不起的知识分子呀!」


「唔喔——等一下等一下,别再吵下去了啦!」


小刺轻巧地钻进了人群之中出面仲裁。


「你是谁啊……唔呀!?」


「这家伙怎么还能活!?」


「最近这家伙都在这附近东晃西晃的,我之前也看过她。」


『救助会』的女子军团们,陷入困惑似的彼此交换着耳语。


「嘿嘿!就像各位所看到的这副串刺模样,照理来说我应该老早就死了,却不知怎么的又捡回了这条小命。要是还能帮上点忙就感激不尽了。呐、那边的大小姐大妈大婶们,能不能看在这串刺之剑的面子上,今天就先在这里和平收场呀?」


女性成员们顿时议论纷纷,


「出现了个奇怪的家伙,怎么办?」


「哼,我们岂能退让。这问题可是攸关死活的。我家那口子迷上了那间破烂教会里的色情修女,变得都不肯好好工作了。」


「我家里的情况也是呀。」


「唷。串刺小姑娘。难道你能替我们解决这麻烦哪?」


「呶喔喔…………」


小刺不由得感到退缩。对方好歹也赌上了每天的生活。气势上完全就不一样。除了不可能听听漂亮话就算了,光凭几句话说说也没办法如她们的愿。


盆子的父亲突然恢复起精神,对女性成员们和气地说道:


「大家也为了那叫玛格丽特什么的修女感到相当困扰?那么我们就算是同伙了。同是受害者,就应该同心协力,把这座教会赶离这里不是吗!」


「嗯——?这样啊……」


「这种时候,先把知识分子纳为己方,或许也不错呢?」


「什、什么啊…………」


小刺不由得惊呆了。


夏罗也将长长的尾巴变成「!」的形状,感佩般地喃喃自语:


「唔唔……女人真是敌不过利诱啊……」


盆子的父亲迅速地掌握了女子军团。


「那么。往后就和我一起向那座教会提出抗议吧!」


「好耶好耶——」


「上啊上啊——」


「别这样啦,爸爸,这不是修女的错,全是因为诅咒造成的!」


望都不望拼命解释的盆子一眼。她的父亲大步地走向教会。


此时,在那里的是——


「岂能让你们称心如意!」


猛烈的噪音响起,改装机车集团接二连三地疾驰而至——是『救助会』的团员们。他们身上也自然配戴着布条和十字架,看起来像刚写好的墨水字,也十分鲜艳地伫立于旗帜上。


『修女·马咯力特小姐,爱爱☆救世会』


文字和词汇的程度都令人无话可说,这真可算是他们团体文化的精髓了。


女子军团散发出绝望般的阴沉气息,并叹道:


「你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丢人现眼的……」


「少在那浪费钱了,不如拿去帮我们家的小广买盒蜡笔吧!」


「吵、吵死了——!男人的浪漫你们根本不懂——!」


「特攻超赞,劈哩啪哩来吧!」


「马上就到你身边啦,心爱的修女——!」


「呶喔喔……!?真、真是莫名奇妙啦——!」


这下连小刺也头大了起来了。


但盆子仍毫不退缩,毫无犹豫地奔上前去,张开双臂站在教会门口。毅然瞪视着冲上前来的所有混乱事态,叫道:


「不准过来,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过去的,」


「你在做什么呀,朋子。别做些傻事了!」


「我不是任爸爸摆布的傀儡!」


「这家伙,盆公!你打算背叛我们吗……」


「我是站在修女那一边的!」


在那瞬间。芙露芙露教会的建筑被苍白的闪光所包围。门缓缓地开启了。


站在那里的是玛格丽特修女。


「别……再说了……」


白色的头巾遮掩在嘴旁,修女像要挤出声音似的轻声嗫嚅。


「请您往后退!」


盆子将修女保护于身后,机敏地说道。但修女却摇了摇头。


「不,盆子,我不能让你和大家继续再为我牺牲了。因为,这个诅咒是对这罪孽深重的我的惩罚啊。」


「修女……?」


盆子脸上满溢着不安的表情,回过了头。


仰望着她的脸,修女痛苦似的露出微笑。


「你长大了呢,盆子。」


「咦……?」


修女几乎以使尽全力的气魄与冲劲,跳向反应讶然的盆子怀里,就这样全身倚靠着她。


「啊!?咦、等一下……」



「我一直都好喜欢你,盆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对你……!」


「咦、咦咦——!?」






一片哑然……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为之无言,毫无反应地定格住。


其中只有修女一全身颤抖地。将脸埋在盆子的胸前,继续着她的告白。


「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那天真的模样,你总是端正地坐在礼拜堂的席位上,总是以热切的眼神,注视着担任父亲助手的我。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真是个气宇非凡的孩子……啊啊,我是多么地罪孽深重呀。」


「修、修女…………」


盆子干哑着声音轻声唤道。


修女推开她的胸膛,往后退入了教会,轻巧地立于礼拜堂之中,激烈的雷电再度闪过,狂乱地映衬出少女的艳丽身影。


「我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为了念大学。而离开父亲身边,也是觉得这或许能成为一个改变的契机吧。但是……这四年间有所改变的,却只有盆子你一个人,变得那么帅……根本就是犯规啊!」


「修女……」


「不要过来!罪孽深重的我,应该背负着这个罪过,悄悄地消失在黑暗之中。那是最适合我的惩罚了!不过,最后还能够见到你,能说出我的心意……真是太好了。」


「修女!」


「再见了,盆子!」


修女转过身去,正要奔向教会之中。


「给我等一下!」


小刺清厉的呼声。令修女止住了脚步。


「喔喔喔,这位修女小姐啊,可别自己胡乱说些梦话啊。我不知道那算是罪孽还垃圾什么的。找到了自以为合理的解释,就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悲惨,啊啊好可怜好不幸,眼泪滴滴答答地直落,你把自己当成悲剧中的女主角吗?少开玩笑了,省省吧,这样未免也太难看了!」


「什、什…………」


盆子迅速地飞奔过去,扶住了脚步蹒跚、几乎快跌倒的修女。



「你还好吧!?」


「盆子……」


眼神一转。以锐利的目光望向小刺,盆子说道:


「小刺,别再责怪修女了。她也一直都很痛苦的!」


「说什么傻话啊,喔喔。盆公、盆子、朋子美眉啊,你想说的话,不也堆得像山、像海一样多吗?」


「我、我……」


「想说的话,就趁能说的时候说,不然的话,你可会没办法继续往前走喔!」


「……」


盆子表情变得充满决心,近距离凝视着修女的双眼。


「盆子……?」


「修女。我……我,没有更多想说的话了。因为……」


盆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将修女紧抱在怀中,并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


「因为,全部都被你先说完了啊。你这样太狡滑了,修女!」


「盆子!」


修女把脸埋在盆子的胸怀之中。


两人紧紧拥抱的身影。也不知该形容为庄严神圣或妖气逼人。总之散发出一阵阵非比寻常的力量。连笼罩着整座教会的闪光,也莫名变得如同带着稠度般滴落。


在场的一行人,都被这副光景所震慑,顿时默默无语地守候着两人。


「唔唔……盆子小姐的烦恼,原来就是这件事啊……」


夏罗低声说着。像要掩饰害臊似的干咳了几声。


「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


盆子的父亲叫着。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也开始纷纷骚动起来。


「没错没错,绝对不允许!」


「俺的小玛格丽特,怎能交给盆子……呜嘎!?」


那家伙乖乖闭上了嘴。他被处于女子军团中的姊姊给用力揪住了特攻服的领口。


「给我安静看好,现在,正是精彩的时候啊……」


「呜咳咳咳……姊、姊,你在哭?」


「吵死人了你——!我感动又有啥好奇怪的啊啊……」


「咕呃、呃。会死人的,死、死、死……」


放眼望去,『救助会』女子军团中神情险恶的大姐头们,全——都一脸出神的陶醉表情,入迷地望着舞台……不,礼拜堂中的光景。


「真是太登对了呀,那两个人……」


「一——直以来都忍耐着,终于能够结合了……」


「决定了!我要支持那两个人!」


「我也是我也是!」


「大家要不要一起组织个亲卫队呀?」


「这事当然不能交给那些臭男人!」


「首先,来帮忙募款吧!」


每位女性的眼神里都闪亮亮地发着光。


「这、这到底是…………」


夏罗的尾巴变成了「?」字形。


小刺笑了出来。


「女人哪,也是抱持着梦、浪漫和幻想而生的啊。」


「俺无法接受啊——!」


『救助会』团体的成员们,自暴自弃似的呐喊着,就这么冲进了教堂。


咻劈哩啪哩唰唰!


咻劈哩啪哩唰唰!


咻劈哩啪哩唰唰!


「看来只有他们真的是没救了……」


小刺露出了苦笑。


盆子和修女的身影,在闪光中看起来似乎融合成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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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扫图|198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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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8-12-31 12:34 编辑 ]


惊异!诅咒的金色熊猫·街头咬人事件





在圣诞歌声热闹响起的日暮街角,传出了一阵女性的尖叫。


路过的人们都惊讶地停下了脚步,带着不安环顾着周遭。


「怎么了怎么了!?」


「在哪里啊?」


「那边!」


其中一人指着小巷的暗处。


相互纠结的两个身影。


一位是身穿套装的年轻女性。


而另一位——不,另一只是……


「那、那是什么啊!?」


「呼咕,呼咕呼咕!」


饥饿的野兽,正发出用鼻子哼气般的声响。


另一个则是只怪兽。


女性的背影看起来软绵绵地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摊在怪兽的身上。


她没有了头。


怪兽袭击而至的一张大嘴,像咬住鲷鱼烧般。正紧紧叼着她的头。


「那是……」


「难道是……」


在蔓草图案披风上的,是一颗极不搭调的纯白色大头。闪闪发亮的眼珠子周围有一圈镶边,微动着的耳朵是黑色。


那副模样,再怎么看都像是——


「熊猫?」


「哎呀,可是,总觉得它的头是四方形的。」


「机器熊猫?」


围观的人们小声地交换着耳语。


此时,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


「让开让开!交给我就对啦!」


一位少女威势十足地说着。就这么冲进了现场。


看见那少女的模样后,在场的旁观者都吓得纷纷闪避。


「什、什么啊。那家伙……」


少女被串刺着。


一把全长一公尺左右的剑,正从少女的胸口处贯穿至背部。


「她怎么还能活……?」


「难道是咒感者吗?」


围观者好奇的目光移到了少女身上。


串刺少女连正眼都不瞧周遭一眼,直直往熊猫所在的方向冲去。


「你这魔物有所觉悟吧!」


「呼咕……?」


食人熊猫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少女。这时,在与大头宽度相当的大嘴之中,超级华丽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唔喔,金牙……喔喔……」


串刺少女的脚一绊,差点跌倒。


「呼咕咕!?」


熊猫见状,不知为何也惊慌似的发出了叫声,作势奔上前去。


而被袭击的女性的头,就这样从熊猫的嘴里滑了出来。正常地与身体接紧着,似乎只是深深被吞了进去,而并不是被一口咬断了。


「喔喔唔!?」


串刺少女连忙趋前。抱起软趴趴地倒卧在路上的女性被害者。


「喂,你振作一点!」


「唔、唔唔——嗯……」


女性动了动身子。看起来没有受任何伤,生命迹象也没有丝毫异状。


食人熊猫趁机转过了身,高大的身躯迅速缩水,以头位于较低位置的前倾姿势,如滑行般跑进了小巷里。


「这家伙给我等一下!」


串刺少女将女性横放于路面上,追着熊猫跑。


但是——


嚓叽哩叽哩叽哩,叽,叽——……


「呶喔喔……!?」


正当她即将冲出小巷的转角时,串刺之剑竟卡住了。


「动、动不了……可恶,给我等一下,你这家伙!」


食人熊猫早已消失无踪。


「你还真惨哪……」


一只窝在长靴里的黑猫娃娃蹦蹦跳跳地出现,朝串刺少女说道:


「小刺,你被诅咒之剑刺穿后,也已经过了好一阵子。差不多也该习惯自己身体的大小和处理方法了。通过狭窄的地方,就要用敬礼的姿势让剑直立着!要我说几次这是最基本的……」


「我知道啦,真是有够啰嗦的!」


「我也不想说这些啊,不过没办法。这就是身为随行监护官的工作。」


「喔——喔——多谢啦,说教就免了,夏罗,你先负责照顾好她吧。」


被称为小刺的串刺少女,辛苦地转着方向边向黑猫说道。


被熊猫袭击的女性,一脸茫然地正要站起身来。


「失礼了。」


黑猫夏罗将一只手的掌心对准了她。


内藏于肉球中的装置启动,在夏罗的手掌上方显示出立体影像。如同电视新闻秀中时常能看见像分析结果一览那样的影像。


「精气压测定结束,果然不出所料,这起事件似乎与诅咒有所关联。」


小刺急着想回过头去。她一边用力磨蹭着包裹诅咒之剑的塑胶制剑鞘,一边向夏罗问道:


「怎么回事?难道,那个人也被诅咒……变成咒感者了吗?」


「这名女性身上的精气压,比平均值稍微高出一点,处于被祝福的小小幸运状态。


「Bonsoir·Mademoiselle,您现在的感觉如何?」(译注:您好,这位小姐。」)


夏罗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向被袭击的女性问道。


女性茫然地仰望着天空回答:


「这么说来。总觉得心情好像轻松了不少呷啪。直到刚才为止。都因为岁末年终的紧凑行程而感到杀气腾腾的……不过现在好像松了口气一样呷啪……」


与奇怪的语尾词没有任何不谐调感,她的脸上浮现了欣喜般的微笑。


「看来这个人被猫熊袭击后,成为了幸运状态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夏罗轻声低语,纤长的尾巴柔软地摆动。描绘出「?」的形状。


「是诅咒的食人猫熊。还是祝福的金牙猫熊……呢?」


「不管是哪种,都超诡异的。到底是什么啊,那家伙的目的呢?」


被卡在小巷中,小刺也歪着头。整理着思绪低声说道:


「诅咒通常都有所目的。像我这把剑一样来历不明,是例外中的例外……是这样没错吧,夏罗?」


「嗯,这真是个有趣的案例……唔?」


此时,一名小女孩从围观的人群中冲了出来。


她头扎马尾,戴着无框眼镜,脸上带着苦恼的神情。看来是个小学高年级生,似乎是正从补习班回家的路上。胸前还抱着装满参考书的布质书包。


「唔喔喔……」


女孩跑进了小巷,强硬地穿越小刺身边,直往深处而去。


「你要去哪!?很危险哎!」


女孩转头瞥了小刺一眼,并未停下脚步,而消失在小巷内。


「跑了……到底要做什么啊,那孩子。该不会是那熊猫的饲主吧。」



「虽然令人在意,但还是以工作为优先吧。」


盯着用尾巴从长靴里取出的怀表,夏罗低声说道。


「已经超过预约时间四分钟了,客户应该也等得不耐烦了吧。」


「唔喔。糟糕……怎么又迟到了啦……」


小刺急着从小巷里逃脱,开始显得手忙脚乱。就算是这副德性,她毕竟算是诅咒的直门派遣管家,平常也相当忙碌。


「嗯?好像踩到了什么。夏罗,可以帮我看看脚下吗?」


黑猫以纤长尾巴的前端,拾起了那样东西。


「是护身符。交通安全、通学平安……变态退散?哎呀哎呀,这社会还真是糟糕。」


「是刚才那个女孩掉的吗?」


「唔,总之先替她保管吧。」


夏罗将护身符收进了长靴里。






翌日,在月历上看来是个平凡的日子。


不过,在极少数的地方,已经开始举办早了十天的圣诞派对。


「来来来,一如往常的香蕉跳楼大拍卖……开玩笑的!」


绑着头巾、身穿祭典短褂的小刺,被堆积在狭小舞台上的香蕉山所包围,兴高采烈地挥动着手中的摺扇。


「不收你钱的啦,圣诞礼物大放送!」


在养老院的餐厅会堂中挤满了老年人们,以缓——和的节奏在下面鼓掌喝采。


餐厅的墙上贴着「圣诞联欢会」的横布条,上面点缀着手中制作的装饰品。由于设施在日程上的安排。这天就成了地方性的圣诞节。


喜欢热闹活动的小刺,以义工的身分参加了这次的活动。顺道一提,香蕉是小刺隶属的管家派遣事务所提供的伴手礼。


「来,夏罗,你去发香蕉。」


「为什么我得做这种杂事……」


一大堆没办法完全塞进长靴里,露在靴子口的香蕉,就像一把黄色的花束。处于那正中央黑漆漆的夏罗,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现、现在要是生气的话就是骑士道之耻了……男人必须保持优雅的微笑。」


夏罗拼了命让脸上微微浮现出笑容。将香蕉四处分送给老人们。


不过。它的笑脸不自然到开始抽筋。脸上就像开了个大大的裂缝,露出一排尖锐利齿。一看就是个不祥之物,像要到处散布恶梦般。


胆小的老人们,都像快哭出来似的别开了视线。收下香蕉的手也带着微微的颤抖。


「唔喔,糟糕……!?」


小刺连忙跑到夏罗身边,将它抱了起来,边向周围的老人们陪笑脸。


「抱歉抱歉,让您看到这么不吉利的东西。喂,夏罗,你的笑容是惊悚的代名词,会带给人们困扰的。别再笑了!」


「没礼貌——!呣咕咕……」


小刺一手捂住了黑猫的嘴,频频点头道歉,边躲到舞台后方。


这时。等待下一个出场的表演者,已经站在那里待机了。


是名又瘦又高、身形纤细的男性。他涂成一脸白色,昼着小丑妆。服装则是急转直下的不起眼造型,看起来总觉得会上去表演中国拳法之类的。


那位小丑突然立正站好,直盯着小刺和夏罗看,


「唔喔喔……!?怎、怎么了吗?」


小刺陪笑脸的表情跟着僵住。


对方并没有回答,似乎很紧张的样子,看起来年岁已大,在白色妆容下满布皱纹的脸,浮现一层湿答答的汗水。


「您、您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


老小丑不可思议似的眨着眼睛,然后指向自己的脸。如询问似的微微倾着头。


你对我有没有印象呢?


他无言地以手势如此询问着。


「咦…………那个、不好意思,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小丑迅速地摇了摇头。


不、不,没有,你当然不会认得的。


以姿势这么说道的小丑。全身的紧张感瞬间解除,如橡实般充满光泽的双眼,停留在夏罗的身上。


「喵喵……?」


小丑不知为何,必恭必敬地弯下腰来,将脸凑近夏罗,露齿而笑。那是带着点哀愁、滑稽,如「卖艺」般的笑容。


「唔喵喵?」


被那笑容所牵引,夏罗也呲牙裂嘴,诡异地笑了起来。


「……」


小丑稍微动了动眉毛。但光是这样,脸上就表露出安慰对方的神情。骨瘦如柴的手温柔地抚着夏罗的头,明显地是在为它加油打气。


夏罗不满地僵起了脸。


小丑仍旧不发一语,深深一鞠躬,走上了餐厅会堂的舞台。


小刺和夏罗的视线,紧追着他的身影不放。


「他是谁啊……?」


「没礼貌的家伙。什么嘛,那个态度。一副好像我很可怜的样子。」


「辛苦你了,小刺!」


设施的女性职员来到他们身旁。循小刺的目光望去,「啊啊」一声点了点头,职员带着闲话家常般的口气说道。


「那个人叫作托波,是个默剧演员喔。」


「总觉得这名字听起来跟假名一样哪。」


「他总是站在街角,靠讨些小钱过生活。每年盂兰盆节和岁末时举办的活动,他都会自愿来当义工呢。」


舞台上的托波,一挥手就变身成了圣诞老人。


他所演出的,是一名可怜的圣诞老人的遭遇。故事中,麋鹿逃跑了,他也没办法准备玩具,能当作礼物的,除了飞吻以外什么也没有。


「总觉得这故事好凄凉啊……」


「他似乎没有亲人,连说话都很困难的样子……」


职员同情似的说道。


「……」


小刺也无言地注视着老小丑的热烈演出。此时,夏罗冷冷说道:


「现在可不是悠闲看表演的时候啊,小刺。你想刷新连续迟到的记录吗?」


「呜喔?糟糕!」


派遣管家的工作,基本上是采用时间固定的预约制。小刺这天也有相关工作的预定。能够帮忙照顾受诅咒所困扰的客户,这样的人才是很稀有的,所以她每天也都相当忙碌。


职员一边怜悯地望向小刺的胸口(或应该说是那把剑),一边说道:


「今天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过去吧?」


「对咒感者客户来说,这跟盂兰盆节和岁末都没什么关系的。我改天会再过来!」


小刺急忙步往玄关,夏罗也跳到了地板上,蹦蹦跳跳地追在她身后。


途中的走廊上,装饰了几幅裱框的照片。那些是在设施内所举办的活动,和前来探视者的纪念照。


「……嗯?」


小刺在其中一张照片前停下了脚步。


元旦所拍摄的一副景象,围成一圈的老人们,中央正跳着狮子舞。


在那张照片的角落,一名吹着小竹笛的女孩,吸引了小刺的目光。


「她难道是,昨天晚上的……?」


马尾和眼镜。带有几分怒意的面容。


「我不会认错的,是那个追着金牙猫熊跑掉的孩子。」


「小刺!你的伴手礼!」


职员手里拿着一盒鲜奶油蛋糕追了上来。


「喔喔,来得正好啊。」


小刺向职员询问,关于照片上那位小女孩的事。


「你说小瑞吗?啊啊,我当然认识啊。她的爷爷是乡镇会长呢,每年元旦都会带儿童会来这边表演狮子舞。不过明年可就没办法了呀。」


「为什么?」


「两三天前,这孩子家里遭小偷,保管得好好的狮子头被偷走了。」


「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奇怪的小偷呢。」


「好像是个代代相传的重要物品。大概是觉得能以高价出售给爱好者吧?」


小刺向职员道过谢后,走出了门口。


「喂,夏罗。你捡到的护身符呢?」


「我是觉得应该拿到派出所才对……」


纤长的尾巴从长靴中拿出了护身符,夏罗说道:


「不过你应该不是这么想的吧?」


「你不也很在意吗?金色熊猫跟小瑞之间的关联。」


「多多少少吧。」






年末的时钟以倍速模式快转。一眨眼的工夫,圣诞节的脚步也逐渐逼近。


大马路上的家电用品量贩店,正陈列着岁末大拍卖的宣传。展示在店门口吸引人潮的大型液晶电视前,聚集了一大票人群。


正好是晚间新闻的时段,报导着最近引起话题的事件,阳春的字幕映在整个大型画面上。


『动机不明!?在街头连续晈人的过路魔·金色熊猫·目的是诅咒或祝福?』


在人群之中,也包括瑞神情严肃地盯着电视的身影。


『第七起的事件,就在这里发生。』


现场连线记者的报导,微妙地搭配着听起来有点蠢的背景音乐。


『被袭击的是住在这附近的五十几岁男性,G先生。谜之过路魔,金色熊猫从逃跑的G先生身后扑了过来,紧咬住他的腰部不放。』


G
先生的背影。以变声处理后的尖锐语调提出证言:


『从那次之后,我长年的腰痛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舒眼多了。去检查过后,才发现这不就是幸福状态吗。感觉是件好事,却又觉得有点恐怖……』


「……」


无框眼镜后方,瑞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锐利。


「小瑞!」


听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呼唤,瑞这才回过神来。


小刺挥着手跑到她身旁,夏罗也紧跟在后。


「……」


瑞尴尬似的沉下了睑。


周遭的人们,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朝瑞直奔而来的小刺和夏罗。


「嘿嘿,各位。圣诞快乐,唷,小瑞,你还记得我吗?」


「……之前晚上的那位?」


瑞警戒似的说道。


「我是佐佐冈支惠,人称串刺少女小刺,然后,这家伙叫作夏罗。」


小刺像平常一样挺直身体,展示出身上的那把剑,带着毫无阴霾的笑容,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你有什么事吗?」


「嗯。想说把你掉的东西交还给你。」


夏罗灵巧地运用纤长的尾巴,将护身符递向瑞手中。


「谢……谢谢你。」


「用不着道谢,我只是做理所当然的事而已!」


夏罗自豪般地说道。


小刺将目光转往人群的方向。


「喔,是熊猫的新闻啊。那家伙,最近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哪——」


「……」


瑞紧紧阖上了嘴巴。


连线记者以轻佻的口吻继续说道:


『被袭击就很幸运的过路魔,谜之金色熊猫。它的真面目是?目的是?我也一直有着肩膀酸痛和便秘的烦恼,可以帮我咬一咬这里跟这里吗……拜托你了,笑熊猫!』


「好奇特的过路魔啊,大概是受到诅咒了吧,不过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啊。」


「受到诅咒了吧,不过目的又是什么呢……」


小刺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瑞闭上了小嘴、垂下眼帘,微微点头致意,像逃跑般地步离了现场。


「等一下啦,你是刚从补习班下课回家吗?」


小刺一派轻松地搭着话。跟着追上瑞的脚步。夏罗也随着一起。


「那个……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跟着我?」


「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嘛,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


「哎哎,别跟我客气了啦。」


「我要大叫了喔。」


「你也不想引人注目不是吗?」


「咦……」


小刺低声向瑞问道:


「你追到了吗?那天晚上。你追过去的那只亮晶晶的金牙家伙。」


「……」


瑞在一瞬间几乎止住了脚步,但马上又加速前进,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你可是带着正经八百、义无反顾的表情追上去的说。」


「单纯只是因为有兴趣而已。」


「引起这么大的骚动,或许会出现所谓的从众效应吧。不过,那天晚上所发生的是第一起事件。更何况你只是一名小女生。会无缘无故对路过的事件那么拼命吗?」


「……」


瑞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小刺担心似的望着她的侧脸轻声说道:


「呐,小瑞。你该不会是被诅咒了吧?」


「我……?」


「被奇怪的诅咒操纵,而做出非常理的举动。也是常有的事,难道,你被那只金牙的家伙给操纵了吗?」


瑞露出微笑,放慢了步伐。


「不要紧的,我并没有受到诅咒。只是……」


「只是?」


瑞踌躇似的说道。


「……只是,觉得从以前就认识……的人,跟那事件好像有什么关系……」


「是谁呀?」


「我不能说。」


「你在袒护那个人吗?」


「怎么可能。」


瑞低下了头。脱口而出。


「我最讨感那家伙了。」



「耶……?」


瑞止住脚步,濡湿的双眼亮晶晶地瞪着小刺说道:


「那是我们从小的孽缘。他总是惹我哭。要是这样下去就能摆脱掉,我搞不好什么都愿意做。」


小刺脸上浮现了有些哀伤的微笑,


「你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


瑞抹去了表情,背过脸去。
「其实你很担心那个人吧?所以才那样奋不顾身地追了上去。」


「……」


「别闷不吭声了,你也说说话吧!」


小刺逼近了瑞的身边。


此时——


有个人轻巧地介入了两人之间。






是那位涂白了脸的老小丑。


「唔喔…………托波先生!?」


将瑞袒护于身后的老小丑,像责备般地朝小刺与夏罗摆动着食指。


不可以欺负女孩子唷……


「嘿嘿,我是有点太超过了啦。」


小刺苦笑着,抓了抓头。


瑞带着困惑的神情往后退,不解地交互望着托波和小刺两人。


「小刺,他是你认识的人吗?」


「咦?啊啊,小瑞不认识托波先生吗?」


托波战战兢兢地回头望着瑞,不安似的指着自己的脸。


你,不认识我吗?


瑞倾着头。小声地回答道: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印象……」


托波带着如同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的微笑,大大叹了口气。


「您正要去工作吗?」


托波点点头回应小刺的问话,指向一处街角。


那儿放置着一个竹编的四角形箱笼。上面连着背负用的带子,应该就是古代行商人运送货物时所使用,像行囊那样的东西吧。旁边还倒置着一顶圆顶礼帽。


「那儿是你的舞台吗?」


托波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此时,帽子被北风吹倒了。里面讨来的少许零钱,也随之撒落在四周。


托波慌慌张张地奔了过去,弯着高瘦的身躯追着铜板跑。


「可不能袖手旁观。我过去帮忙!」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哎哎。」


小刺和夏罗也一起追赶起铜板来了。


在圣诞灯饰的照耀下,地上的铜板闪烁着光芒,并混杂着五颜六色的细长人影。在那之中,一个绑着马尾的投影,也像条敏捷的鱼儿般加入了现场。


「喔唷、唷、唷……」


一枚五元铜板,滚进了行李下方。


小刺打算将它捡起来,她的手伸向行囊.


咚的一声,拿起来意外地沉重。


「咦……?」


小刺眨巴着双眼。


「……」


托波一把擒住了他的行囊。


「唔喔喔……怎、怎么回事?」


以强夺般的气势将行囊拿回并迅速背好,托波低着面孔,斜眼打量着小刺的表情。


「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呀……?」


瑞一副不可思议似的说道。


小刺则是向托波低头致歉。


「真不好意思,我没经过同意就碰了它。那是你重要的赚钱工具吧?」


「……」


涂白的脸上浮现出汗水来。


瑞感到更加不可思议似的说道:


「默剧也会用到道具呀?」


「呃,因为……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耶。出乎意料是个很重的东西……对吧,托波先生?」


「!」


托波背过脸去。逃跑似的离开了现场。


「他是怎么了,简直像藏了什么不妙的东西一样……等等?」


小刺望向了瑞。


瑞一脸紧张的神情,直直注视着托波的背影。


「小瑞,你们家里遭小偷是在金色熊猫出现之前的事吧?」


小刺这么一问,瑞的目光便显得游移不定。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我无意间听说的啦。被偷走的东西,找回来了吗?」


「那种东西就算不回来……」


瑞别过了脸,目光却像承认了什么似的,动也不动。
小刺循着瑞的视线望去。


那里耸立着一株街头尽不的圣诞树。大小和外观都很普通。毫无任何奇特之处的商品。


「那棵树怎么了吗?」


「不,没有,没什么。只是想到原来马上就是圣诞夜了……」


瑞以找寻藉口的语气回答后,点头行了个礼,跑着离去。


小刺和夏罗面面相觑。


「你觉得呢?」


「虽然令人在意……小刺,你是个管家,不是侦探。可别再多管闲事了!」


「呿!知道了啦。可是啊……」


往瑞离去的方向一瞥,小刺喃喃说道:


「那孩子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呢?」


夏罗露出了沉着的微笑没有回答。






「是雪……吗?」


刚出了咒感者客户的家门,小刺抬头仰望着夜空。


「可惜得很,好像是冻雨吧。」


原本似乎打算冷冷地回答她的夏罗,声音因寒冷而带着颤抖。


「真可惜啊——难得的圣诞夜,能稍微妆点上一些银色就好了!」


呼着纯白的气息,小刺笑着说道。


就算今天是圣诞夜,派遣管家依然没有休假,这天夜晚她一如往常地结束工作,但比平常的时间来得晚了些。夏罗用尾巴取出怀表时,多费了点功夫。


「你冻僵了吗?」


小刺将夏罗抱在怀中,抚着它的头,快步地踏上归途。


小刺在寒冬之中仍穿着一身薄衫。突出于胸口的剑柄。轻飘飘地缠绕着如幻影般的红色坐芒。


「看来今天晚上有得你痛了,小刺!」


「什么嘛,气候病我老早就习惯了。」


车辆咻咻地交会而过。不过,路上往来的行人倒并不多。


敏锐的人都早已躲到一些温暖又明亮的场所,正被美食与愉悦的事物所包围吧。


「咦?喂,夏罗,你看。」


两位警官正站在连锁速食店的灯光下。


在他们面前有位垂着头、扎着马尾的小女孩。


「是瑞小姐呢,你怎么打算,小刺?」


「没什么打不打算的,圣诞快乐——!」


小刺严肃的表情转变为笑容,开朗地挥着手,往瑞的身旁跑去。


瑞讶然抬起脸来。


警官们看见小刺。皆为之色变。


「怎么回事,你们!」


「放下那把武器!」


「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家伙可是把刺进去就拔不出来的诅咒之剑呢。唷!小瑞,圣诞快乐!」


「你好,小刺。」


啊啊——又被你抓到了……像如此说道,瑞别开了视线回应。


夏罗把用尾巴从长靴中取出的ID卡,出示给警官看。


「随行监护官?啊啊,咒感者的……」


「你们认识这名女孩吗?」


警官们以傲慢的态度向小刺说道。


「稍微打过几次照面。」


小剌蹲了下来,与瑞的视线齐平,微笑着询问道:


「怎么啦,小瑞。补习班该不会也得加班吧?还是,你跟谁约好要见面呢?」


瑞依然别着脸回答她。


「不是的……今天晚上,一定会出现。我一直这么觉得。」


「出现?谁啊?」


「那个跟我有段孽缘的朋友。」


此时,小刺的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呼咕咕咕咕!」


瑞抬起了小脸,警官们采取戒备状态。


「唔喔……!?」


小刺也跟着站起身来,回头一望。


向一行人跑近的黑白色大头,像响板般分成上下两半,张得大大的嘴巴之中,金色的光辉一闪而过。


「金色熊猫!?」



警官们执起了警棍。


「糟糕!」


小刺连忙展开双臂,试图制止警官。


「唔喵……!?」


被抛了出去的夏罗,在潮湿的路面上滑行,最后总算是平安降落了。


然而比它还快,瑞早已朝向金色熊猫飞奔而去。


「笨蛋!少傻傻的出来乱晃了!」


瑞朝向金色熊猫怒吼着。


「呼咕……?」


熊猫显得退怯,踩了个空当场僵立住。绘有蔓草图案的长斗篷在北风的吹拂下随之翻飞,隐约能瞄到一双穿着功夫裤的腿。


「快点逃、呀啊……!?」


瑞踩到路面一滑,几乎就快要跌倒。


「呼咕!」


脸朝下即将跌倒的瑞。金色熊猫立刻抱……抱不住她。


咚磅!


「咕呼咕喔——!?」


被瑞给扑倒的熊猫,也一屁股跌坐在地。


「痛痛痛痛,啊啊——很痛耶——」


熊猫发出沙哑的叫声,呻吟道。


「耶!?」


「唔唔……!?」


小刺与夏罗几乎同时吃惊地叫出声来,相视而望。


「对、对不起,你不要紧吧?」


瑞担心般地问道,她迅速抬起身。将裹在熊猫身上的蔓草图案长斗篷,不假思索地扯了下来。


在那之下出现的是——


「托波先生,果然是你啊。」


小刺带着苦笑说道。


老小丑惊慌失措的面孔上,仍涂着白色的妆容。看来他刚才为止都还暴露在冻雨之下,在街头默默默无言地持续着表演吧。


那双削瘦的手腕,沉重地支撑着金色熊猫的头。


“这不是……狮子头吗!?”


一名警官讶然说道。


夏罗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嗯。本来应该是朱红色的,不过在那之上画上小丑妆,看起来就跟熊猫没什么两样了。」


「原谅我呱,我是一时兴起才这么做的呐,没有恶意的呐。饶了我呱!」


托波以凄凉的声音自白道。


夏罗的尾巴卷成了「?」形。


「能说话倒是万幸,不过其中的意思可真难懂呢。那是什么语言哪……?」


「你不知道吗?那是东北地方的乡音。以前我家的工厂,也有员工说这种方言呢,真令人怀念哪。」


小刺感触良深地说道:


「那个人也不太爱说话,他说因为故乡的口音会被别人笑哪。托波先生,您应该也是因为这样吧?」


「我嘛……被你猜中啦——真是,伤脑筋了呐……」


托波难为情地缩起了脖子。金色熊猫也害臊般转过脸去,耳朵不住微微晃动。


瑞伸出指尖,戳了戳那只耳朵。


「好厉害喔,动作的技巧。」


托波难过地垂着头。


「在咱们乡下地方也有这种菩萨尊呢,咱们都是这么称呼狮子舞的!」


瑞轻抚着熊猫的头。


「在东北地方,都是叫菩萨尊啊?」


「说来有些丢脸,以前我对这还稍微有接触。可能是因为这缘故吧,看到这尊狮子头时,手不自觉痒了起来,不知不觉就拿出去啦……」


瑞露出了微笑。



「所以,这孩子才会选择你啊。」


「选择……?」


托波困惑地说着。


警官们带着一脸剑拔弩张的表情,走上前去。


「这么说来,前阵子不久才刚接到狮子头遭偷窃的报案哪……」


「金色熊猫,跟我们去一趟警局。看来,可以慢慢把事情问个清楚啦。」


“唔喔!?等、等一下啊!”


小刺上前打算制止警官们。


「你打算妨凝执行公务?」


「你们。是金色熊猫的同伙吧?」


「在说什么啊,什么同伙还同袍的,现在那儿不就在解释重点吗?只管安静听完就好!」


「不必狡辩了,你也一起来!」


其中一名警官将手伸向小刺。


「不准随便碰我!」


「你打算抵抗吗!?」


在一阵争论之中——


咻劈——!


「唔喔!?」


随着一阵尖锐的声响,覆于串刺之剑上的剑鞘被拔了起来。








「什、什么啊,这是……」


大叫的警官手中,握着诅咒之剑的剑鞘,他抓紧塑胶制有如玩具般的剑鞘,缓缓往后退的身影,被赤红的光芒所照亮。


「唔、唔喔喔……」


小刺伏倒在濡湿的路面上,暴露在外的剑身所散发出红光的每一次脉动。都令她感受到激烈的疼痛。小刺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痛苦的叫声由口中逸出,扭曲着身体。


夏罗机敏地说道:


「糟了,把剑收回剑鞘中,快点!」


「剑、剑鞘……」


警官不自觉提高了声调。


宛如从古代还迹挖掘出的双刀剑,充满了分量。风将乱扔在路面上的速食包装纸,吹飞到朝天耸立的剑刀上。沾湿的纸屑一触及剑刀,就化为灰般的极小粒子。消失在空中。


警官惨叫着。


「我不可能接近那东西啊!」


「啊——没用的家伙,交给我来!」


夏罗用尾巴接过剑鞘,大步往小刺所在的方向跃去。


“嘎啊啊!”


咻劈!唰铿!


正要覆上的剑鞘。被诅咒的力量弹开,飞得老远。


「呜喵!?」


「夏罗!?」


瑞站了起来,跑到它的身边。


「唔唔,我太大意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剑鞘中所含的祝福能量不足,这样下去是没有办法封印住诅咒的!」


「没办法封印的话,会怎么样呢?」


「这点就没有人知道了。不过……」


含糊地嘟哝着。夏罗一起身,将剑鞘抛开。用尾巴拔出了它的细剑取而代之。同时两掌的利爪如刀般伸长,摆出了备战姿态。形同一头巨蝎,独树一格的战斗架势。


「没什么好担心的,瑞小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会平安无事的。正是为此,我才会一直都待在小刺身边的。」


「咦……!?」


「随行监护官,毫无例外都是对自己相当有信心的猛将。」


瑞当场僵立住。


「也就是说,难道……」


「你最好不要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夏罗的目光冷冷地闪烁着光芒。


「唔,唔,喔。喔喔喔……」


小刺双膝跪地。身体后仰。发出如野兽般的阵阵吼叫。


夏罗的细剑,瞬时一闪而过。


但,比它更快一步——


「呼咕咕!」


跑上前去的金色熊猫发出一声野蛮的咆哮,跃过夏罗的头顶,往小刺的方向而去。那张大的嘴巴,正衔着诅咒之剑的剑鞘。


「怎、怎么会……!?」


“托波先生!”


瑞大声叫道。但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老小丑已经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就挂在飞奔而去的金色熊猫后方,像彗星的尾巴般沿途被牵引。


金色熊猫带着有如勇猛狮王的速度以及魄力,一路飞到小刺的背后,然后顺利且安静地将剑鞘覆盖上火红剑,将其封印。


「唔喔……!?」


微微一震,原本僵直的小刺忽然全身无力,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呼咕,呼呼……」


金色猫熊满足似的垂下了耳朵。


在这同时,托波哀叫着醒了过来,咚的一声跌坐在地。


「啊啊——痛死啦,腰、我的腰……」


「托波先生!」


瑞奔了过去,用手蹭着老小丑的腰。这一碰,喀啦喀啦地传出听来不太妙的声音。


「疼、疼呀啊——!」


「对、对不起!?」


「唔唔……失礼一下。」


夏罗收起了剑与利爪,将单手掌心对向金色熊猫,进行精气压的测定。


「唔,这真是非比寻常!」


警官畏首畏尾地询问着。


「是被诅咒了吗……」


「恰恰相反,这实在是太幸运了!」


「什么……!?」


警官们都为之哑然。


夏罗以兴致勃勃的口吻说道:


「金色熊猫……不,瑞小姐家中代代相传的狮子头,是具有高等级幸运度的祝福物品。是这无从估计的幸运能量,操纵了扮演小丑的托波先生。夜夜在街角出没,沉溺于幸运传播者的三昧之境,并非出自托波先生的意志,而是祝福的狮子头本身的愿望!」


「怎、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竟然被祝福给操纵……」


「这绝对是有可能发生的,诅咒与祝福,其实只差别在于精气压的高低。只要比世间一般人的水平还来得高。的确有可能脱离常轨,像这样被耍得团团转。」


「原——来如此,原因是出在这儿啊。」


小刺摇着头边站超身,苦笑着向托波问道:


「那,小丑妆也是……?」


「啊,这个吗。不好意思,我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


看来似乎是被狮子头所操纵,在无意识间画上小丑妆的。


小刺和夏罗互望了对方一眼。


「唔。难以理解的就是这一点,这无法解释成是出自于祝福的力量。」


「……我想,这都是我害的。」


瑞说道,她轻轻抚摸着被涂成白色的狮子头。


「我总是在这孩子面前,一直说自己讨厌它。它一定很在意吧,好可怜……」


「唔,瑞小姐,你为什么会讨厌祝福的狮子头呢?」


「因为……脸看起来好恐怖……」


「唔唔!?」



黑猫的脸转为紫色,顿时无言以对。


瑞并没有察觉,凝视着眼前的狮子头说道:


「每年元旦的时候,第一个被它咬住头的人都是我。就算再怎么能讨吉利,再怎么会消灾除厄……都还是会不情愿吧?因为我一直都被它惹哭啊。这孩子如果也能像圣诞老人一样,任谁看到都会喜欢的话就好了……我从好——久以前就这么想……」


「唔唔……不难了解你的心情……」


夏罗皱着一张脸说道。


小刺则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也是啦,与其惹人哭,倒不如令人发笑啊。我懂你的心情。」


抚着画上小丑脸的狮子头。小刺深有所感地说道:


「喂,托你的福,这次真是得救啦。圣诞老人哪,才不会那么猛的招数呢,谢谢你啦。」


狮子头的耳朵,似乎微微地动了一下。


冻雨不知何时已化成细雪,似乎已开始为街道妆点上淡淡的色彩。






一周后,在除夕当天——


在热闹挤满参拜人潮的深夜街道上,出现小刺头绑着毛巾、身穿祭典半褂的身影,正开朗地招揽生意。


「来来来,各位有空的话一定要来看看,急着去办事的话也不会占用您太多的时间!快来看看快来瞧瞧,欢送岁末超级幸运大放送,想被金色熊猫咬个几下的先生女士们!痛的地方、痒的地方、觉得沉重的地方,任何地方都能来多被咬几下,哎——呀,会神奇地变得舒服多,了!大家别客气,尽管过来瞧瞧!」


小刺的身旁也包括了夏罗和瑞的身影。不过,却不见主角金色猫熊。


开始逐渐聚集的人群。都在东张西望地寻找着熊猫的踪影。


「应该差不多了吧。」


夏罗说道。小刺也随着点点头。


「没问题!」


她摆起诡异的姿势唱着:


「小——熊猫,Come on——!」


「呼咕呼咕喔——!」


金色熊猫从马路旁的小巷跳了出来,跃进了人群之中。


众人大声欢呼、鼓掌喝采、笑容、止不住的笑容。


在那其中东蹦西跳着,金色熊猫本能地探测出人们身体上所烦恼的部位,确确实实地一一咬下去!


「你看看,小瑞。它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呢!」


「可是,托波先生他真的不要紧吗?被那样拖过来又拖过去的,腰应该会痛到抬不起来吧……?」


「没什么啦。这也算是一种赎罪吧。」


因生活困顿。而萌生去偷东西的念头。托波承认这的确是事实。


但,在还没偷到任何东西之前,反而被狮子头的祝福所操纵。这些都是咎由自取……在警察局的侦讯室中。托波羞愧地低下了头这么说道。


瑞的祖父得知了事件的始末之后,选择撤回失窃登记,然后向托波询问,是否有意愿真正尝试金色熊猫的舞蹈。


「这真是空前盛况啊。照这个样子看来,消灾解厄的金色熊猫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小刺笑着说道。


夏罗慢条斯理地看了看怀表。


「来准备跨年倒数吧。」


「好,来了——!」


小刺大声地开始倒数秒数。


人们也跟着唱和。



金色熊猫轻盈地在空中翻了个筋斗。


——新年快乐。


希望今年也同样是个美好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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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译者|林佑纯
扫图|198978
录入|寂若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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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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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8-12-31 12:37 编辑 ]


悲恋!诅咒的夜樱与魔性的白猫事件





住宅街的马路上!一只看起来像圣诞靴的红色长靴,正小跳步前进。只见它忽然停下动作,里面的黑猫娃娃探出了身子,望向前方。


「唔唔……!?」


「耶?怎么啦,夏罗?」


与黑猫并列而行,一名年约高中的少女,神情惊讶地弯下了身,向猫儿问道。从她背部突刺而出的剑锋,指向晴朗的春日天空高高耸立。


少女正被串刺着。全长约一公尺的剑,从她的胸口贯穿至背部。


被唤为夏罗的黑猫,那双三白眼令人联想到刑事剧中的干练老牌刑警。它正直直地凝视着某样东西。全身毛皮像触电般,劈哩啪哩地竖了起来,不过眼见又逐渐变成软——绵绵的柔和粉红色。三白眼也像喜剧中的滑稽角色般,失魂落魄地化为爱心的形状。


「小刺,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诞生在这世界上的理由了!」


「耶、耶耶……!?」


名为小刺的串刺少女依循黑猫夏罗的视线,抬头仰望沿着住宅街而建的老旧篱笆上方。


「……唔喔?」


那里有只纯白色的猫咪。


它的颈上没有戴项圈,或许是只野猫,但看起来却又不像是这么回事。它神态看起来优雅且充满气质,闪闪发亮的金色眼睛。在小巧的五宫中显得特别突出,那双眼睛瞥了小刺一眼,意味深长似的闪过光芒。


「唯有那位女士,才是我的Femme fatale,命中注定的对象!噢噢,真是迷人哪,春日的午后阳光,温暖的微风!」


(编注:法语宿命的女子之意,又可解释成蛇蝎美人!)


「你该不会发烧了吧?」


「没有错,恋爱就是一种疾病。它会突如其来地侵袭你,粉碎你的日常生活,而变幻成为万花筒。灿烂而充满了未知,无从预测起,而且。绝不可能让你变回原本的样子!」


「呶喔喔……!?」


夏罗慷慨激昂的言论,令小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白猫一掉头,便沿着篱笆跑开了。


夏罗一蹦一蹦地在路面上跳着,追在白猫身后。想当然尔小刺也跟着追了过去。


「噢噢,多么轻盈、优雅而美丽的Mon Cheri……」(译注:法语「我的珍宝」)


「你说文字烧(Monzyayaki)怎么了?」


「你还是闭嘴的好!」


白猫纤瘦的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向前奔去。它的姿态化为自然的流线,似乎要融入了风中。


前方终于看到一栋小小的宅邸。透过这栋建筑的篱笆,可看到一株高大樱花树的枝叶。在被即将绽放的花蕾染成一片烟白的树枝前,白猫瞬间止住脚步,回头望向夏罗与小刺。而后,在篱笆的另一端消失了踪影。


「请等一下,我心爱的……」


「麻烦两位请回吧!」


「唔唔……!?」


望着宅邸那方的夏罗,被少女的声音吓了一跳,向前摔了个大跤。那身粉红色的毛皮,也因此变回了原本的黑色。


「你振作点哪,真是的。」


小刺苦笑着抱起了夏罗,往宅邸之中望去。


有对年轻男女,正困惑似的伫立于门口。


堵在他们两人前方的,是一名约高中生年纪的少女。长长的黑发束于背后,手中威风凛凛地持着竹刀,但不知为何额上却贴了一片退烧用的贴布。少女单刀直入地说道:


「我们家的樱花树是咒障物。无论看起来再美。这棵树都受到了诅咒……被当作观光景点会让我们感到很困扰。」


「可、可是,我听说这是株能缔结良缘的樱花树……不是吗?」


「嗯。小哲,你也看到了吧——网路上写的。」


年轻男女互望了对方一眼。


长发少女用竹刀指向了对方的鼻头,直言不讳地说:


「那的确是事实。当花盛开的时候,站在这棵树前互相凝视的两人将陷入恋情中。但是那段恋情,据说必定会以悲剧收场。你们希望背负上这样的诅咒吗?」


「这就有点太……」


「我们回去吧,小哲!」


两人转过身,看到站在那儿一身串刺模样的小刺。瞬间转为惊吓的表情,小刺友善地笑着打招呼。


「嘿嘿,午安!」


「午、午安——」


少年与少女凑近彼此,紧握住对方的手,匆匆忙忙地掉头离开。


长发少女收起了竹刀,像是感到不可思议似的望着小刺的剑,开口问道:


「你被诅咒了是不是?」


「喔喔,你可真是明察秋毫。我是每次出场都傻不隆咚的菊级咒感者,佐佐冈支惠,人称『串刺少女小刺』。你好像有所烦恼的样子?夏罗,拿平常的那个出来。」


「……嗯?」


似乎正茫然望着门的另一方的黑猫娃娃,听到小刺的唤声,猛然回神似的挺直了身体,长长的尾巴也变成「!」形。


「别发呆了啦,快测量一下精气压。」


「我知道啦。稍微失礼一下。」


它干咳了几声,将右手伸向樱花树的树枝。在手掌的肉球上,表示出数值与图表的虹色立体影像,显示出精气压——也就是诅咒能量的状态。


「以数值上看来,相当于梅等级的诅咒,虽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我想请教一下,这位女士。」


「请不要以这样的词语称呼我。」


少女将竹刀担在肩上。苦笑着说道:


「我的名字叫作小此木笑子。如你所见是个粗里粗气的人,不是什么女士的。」


「那么,笑子小姐。方才我们所见到的那只白猫,是你们家所饲养的吗?」


「猫?啊啊,你说的是小白吧。虽然不是我们家养的,不过经常看到它出现。大概是躲在庭院的角落打盹儿吧。」


「这样啊!」


夏罗原本充满冲劲,不过马上转变为不安的神情。向笑子询问道:


「那件事,是真的吗?你刚才所说,有关悲恋的诅咒……」


「是的。那是已经流传了几十年。这个家中的春季风物诗。不过虽是这么说。那就像花粉症一样。完全也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这、这样啊……」


夏罗的尾巴软趴趴地失去了力气,坠落到地面。不过,却又马上直挺挺地立了起来,以充满热忱的口吻向笑子说道:


「不过你尽管放心吧,这边这位小刺,可也拥有咒障支援资格,是诅咒问题的专家。而在下我,则担任小刺的随行监护官。这种程度的诅咒一定能轻易解决的!」


「那可就帮了我个大忙了。最近像刚才那样的人们一直来拜访。实在令人感到困扰。」


听了笑子的话,夏罗挺起胸膛说道:


「要消除诅咒是很简单的。只要让我们暂时住进这个家生活就可以了!」


「喂喂,夏罗。你可别自作主张哪,之前跟其他客户的约定该怎么办?」


小刺慌张地说道,而夏罗则是这么回答她:


「那你就去做另一边的工作吧。笑子小姐这里就由我负责!」


「那也不可能吧。被诅咒的人是我耶,我不在这里的话,抵销其他诅咒的效果就……」


「我能够克服的,就用爱与热情!」


「你正经点吧,夏罗。才不是因为什么诅咒,你的目的是为了那只白猫吧!」


「那又怎么样!我不认为只有理性才算得上是骑士道!」


「呶喔喔……!?」


对着不以为然的小刺,笑子说道:


「我在春假期间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顾家。在这段时间,就算只有晚上也没有关系。可以请你帮助我们吗?」


「咦?只有在睡觉的时候?」


「那段时间,也是最危险的……」


「我了解了,这把剑,就为你而宣誓吧!」


夏罗高举以纤长尾巴所拔出的剑说道。小刺也跟着点头:


「哎,如果是只有晚上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笑子对他们深深地一鞠躬。


「谢谢你们。对了,两位……喜欢喝酒吗?」


「开玩笑,我还未成年呢。既不喝酒也没赌博!」


「我虽然也喝葡萄酒,不过真要说的话,还是比较喜欢甜食。」


「这样啊。那就有点令人担心了呢……」


「耶?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啊,没有!」定没问题的。如果连诅咒都能够解除的话,应该用不着担心才对。」


笑子低声呢喃着,将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呼地一声叹了口气。


「你发烧了吗?」


「没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面对小刺的询问,笑子不知为何有些难为情似的回答。






这天晚上,结束先前客户预定的工作之后,小刺和夏罗再度造访笑子所居住的宅邸。小刺手里提着超级市场的塑胶袋,这些是利用白天笑子交给她的预算,所探买的晚餐食材。


门开着没有关上。


「晚安——!我是佐佐冈——打扰了喔——!」


「快点啦,小刺。她不是说过直接进去没关系吗?」


夏罗以联想不到平常冷静模样的气势冲进了庭院,东张西望地环顾着四周,看来它在找寻野猫小白的身影。


「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哪,爱情可真是折腾人的东西。」


苦笑着进到庭院的小刺,在樱花树前止住了脚步,抬头仰望枝头。


「花苞比白天开得更大了呢……」


住宅街的夜晚悬浮着光线的微粒,像是不愿沉淀至黑暗的底端,轻飘飘地沉浮着,夜晚这带着些许虚幻的观感,令樱花的白显得更加暧昧。


在附近东蹦西跳的猫咪长靴,在樱花树的根部停下了动作。


循着黑猫仰望树上的视线,小刺看见白猫整洁优雅地趴在一段粗树枝上。


夏罗开始唱歌。那应该是首情歌。但因为听来像是法语,小刺完全听不懂,于是便将它留在庭院之中。


小剌朝宅邸的主屋走去,四周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她看见房子的后方透出了灯光。


那是一座小小的道场。面对着走廊的木门开启着,能从中看见默默挥动竹刀的笑子身影。同样是穿着运动服,胸前绣上名门女子高中的校徽,感觉气势就是不一样。


「晚安,小刺。」


笑子立刻察觉她的到来,收起竹刀露出了笑容。退烧贴布也已经撕掉了。


小刺在庭院先向她报备道:


「那我就先借用一下了。在准备好晚餐之前,就请你先继续练习吧。」


「真不好意思呢,我笨手笨脚的,对做菜这种事完全没辄。」


「哎呀,这没什么啦。」


烧菜煮饭是小刺平常当管家时就在做的工作,所以也习惯了。快速地料理好餐点,通知她到餐厅用餐,只见拭着汗水走过来的笑子,一脸惊讶的表情。


「咦,只有一人份的菜吗……?」


「派遣管家可不能让客户请客的。」


小刺拿出了自己要吃的泡面然后抓着头笑道:


「说是这样说啦,可以借我一点点热水吗?」


「……」


笑子迅速地从小刺手中抢过泡面,直挺挺地坐在餐厅的榻榻米上,严谨地开口说道:


「那么,小刺。不,佐佐冈支惠阁下。请你现在马上加入我们家的道场。」


「耶?」


「虽然从很久之前我们就没有再收弟子了,我也不是道场主人……不过,就这么办吧。不然饭会变得不好吃喔。」


笑子这么说着,将饭碗递到小刺的眼前。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来,这是师父奖励你的晚餐。汝岂有不食之理?」


「嘿嘿,这位小姐的用词可真是年代久远哪。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用完晚餐,接着就是洗澡时间了。


「哎呀。笑子小姐。连澡都在这儿洗就太不好意思了啦……」


「你在说什么呀,弟子负责来帮师父刷背,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年代悠久的总桧浴场,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宽敞。要是害她受伤可就糟了。小刺戴着封印诅咒之剑的塑胶剑鞘,心惊胆颤地移动着。


看到她这副模样,笑子有些孤单地笑着说道:


「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啦,小刺。反正这个家也马上就要没有人住了。就算割坏墙壁跟地板,或是不小心烧起来都没有关系的。」


「这么说来,笑子小姐,你曾经说过自己是留下来看家的是吧?这个家的主人是哪一位……?」


「是我的祖母,她现在住院了。」


「这样啊……那么道场的主人也是她啰?」


「是的,小刺。」


笑子点着头,弯曲锻练得十分有力的上臂,露出了小小的肌肉。


「很厉害吧?我好像不管做什么事都像极了祖母,明明连煮菜的木杓都没办法好好用,却只喜欢挥舞竹刀……来,差不多该交换啦,这次由我来帮你刷背。」


「那怎么行!你也看到了,我背上那把诅咒之剑……」


「要以剑为对手,我是不会输的,不可以违抗师父的命令喔。」


「咦、咦咦——好害羞……」


夏罗在庭院中,继续唱着情歌!


边听着那热情的旋律,小刺与笑子仔细冲去全身的汗水,亲密地互帮对方洗身体。


之后两人钻到铺好的棉被中,聊些天南地北的事,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当晚,小刺作了个梦——






——是个有关赏花会的梦。


高挂于天空的朦胧月色。成簇盛开的夜樱有如蒸气、朝露般,淡然沉浮于地面及夜空。


夜樱的周围,约有二十几名年轻人在此把酒言欢,应该是欢庆热闹的场面。却不知为何并未听见任何人的说话声,只传来像是来自远方的微弱歌声,听起来好像是法语。


没错。能够知道这副光景是自己的梦境,或许也因为她听见了夏罗所唱的情歌吧。


睡意像浮在水的表面,如果突破水面的张力潜入深处,就能真实地感受到梦的世界。但,于水面上滑过的黑猫之歌。将小刺不知去向的意识与现实世界结合在一起。


在梦境里的这场赏花会。不可思议地十分有秩序,令人不禁觉得就算有歌声或吵闹声,也不会给人杂乱无章的印象。每个年轻人都身材高大,神情肃穆。


小刺在梦中心想,这些人怎么看都像是道场的门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根据笑子所说,身为道场主人的祖母应该很久没有收门生了。如果属实,弟子们一同赏花的情景,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突然,小刺感受到一股视线。


在梦境的赏花会尽情享乐的年轻人之中,有个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小刺。


看起来真是个顽固的家伙啊——这就是小刺对他的第一印象。不管是眉毛、脖子、手臂都很粗。一张国字脸,肩膀也很宽,感觉就像是鬼太郎里的「妖壁」一样,只是眼睛比他大了点。穿着学生服的腰身也因此显得格外细瘦,顶着个浑圆光滑的三分头。(译注:「妖壁」,日本动画「鬼太郎」里貌似一面水泥墙的角色,他的眼睛非常小)


那名年轻人,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


扑通!


小刺的心跳声大大地震了一下。


眼见他拿着应是一升瓶装的日本清酒,大步走向坐在走廊边的小刺身旁,盘腿坐了下来。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她的心脏一刻也不停歇地跳个不停。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在半梦半醒之间这么想着。宛如国中时期跑半马拉松的最后一小段时那样,胸口雀跃狂舞。


年轻人将酒注满酒杯,不发一语地递给小刺。


她将杯子接了过来,一口气喝光。


如同滑顺的冰水触感,散发着强烈的香味顺喉而下,随之化为舒畅的灼热感,一波波传递至心脏的脉动。


年轻人笑着,露出一副像在说「真有你的……」的表情。


小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将酒杯还给那年轻人,并将那只酒瓶强夺来之后,倒满了酒杯。


对方也将酒喝干了。之后又递还给她酒杯,再倒酒。


小刺喝完之后,再度递还酒杯。灼热感在胸口律动,渐渐感到身体越来越热。


这样的动作一直重覆着。


不发一语,只是重复、不断重复——






——翌日早晨。在两普相邻的棉被上……


「呶、呶喔喔……」


不出所料,小刺果然喝个酩酊大醉。


「真是太大意了……」


笑子的说话声也显得含糊不清。


两人都像是刚对酌过一场酒宴般,醉红了脸。


「真受不了你们,实在是……」


只剩夏罗还清醒着,双眼看来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还想睡,尾巴变成闪电般的锯齿状,大发雷霆。


「在我熬夜唱歌的时候,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作了个赏花的梦……」


「如果这样就能醉的话,那未免也太省钱了吧!」


「你在说什——么呀!你——才是,什么嘛,明明根本没人要,你这家伙还真是不知醒悟——,彻底放弃算了!」


「你竟敢说这种话——……」


「别、别再大叫了……」


笑子从枕边的小柜子里取出退烧用贴布,将它贴在额头上。



夏罗带着一脸不悦的神情说道:


「你们在梦里醉得一蹋糊涂,在现实中也成这副模样。这难道也是樱花树的诅咒吗!?」


「是的,夏罗先生。这就是这个诅咒最危险的地方。每天每天晚上,当睡着之后就会开始作一模一样的赏花梦,持续到樱花凋零为止……」


「哪有缔结良缘,又哪来的悲恋了……」


「啊,对了。在梦里出现的……」


小刺轻声说道,笑子点了点头,夹杂着叹息解释:


「每次作梦都跟同一个人面对而坐,还喝了个烂醉……我都没脸见人了!」


从枕头上一跃而起,爬行般逼近夏罗的笑子眼中,零零落落地滚下大颗的泪珠。


「唔唔……!?酒、酒品太差了吧……」


「我还以为今年终于能一夜无梦地平安睡着了,这跟当初说的不一样不是吗,夏罗先生!只要小刺在,不是就能解除诅咒了吗——!?」


「呃、这个嘛,唔唔唔唔。」


原本该是黑猫的夏罗,脸忙着变得一阵青一阵红。


已完全清醒了的小刺,状甚亲密地摸着笑子的头说道:


「应该说——小师父呀,你真的是咒感者吗?」


「谁?我吗?不是的,咒感者是正在住院的祖母!」


「什么——!?这样根本不可能抵销什么诅咒啊!」


「是、是这样吗……?」


「那当然哪!」


诅咒等级较高的咒感者,能够抵销较低等级的诅咒。不过,为此得伴随在那名咒感者身旁,彼此间的关系必须要相当亲密才行。


正因如此,就算小刺与笑子再怎么友好,依然无法期待抵销诅咒的效果。关键人物,其实是笑子那位正在住院的祖母。


「喔,喔——小师父啊。现在马上让我见见那位祖母吧,只要跟那个人感情变好,诅咒就会消失了呀。」


「可是。她在几天前失去了意识。现在的情况谢绝会面……」


「什么——!?」


「祖母她……已经没办法再回到这个家来了吧。她本身也早已有所觉悟,这次住院的时候也是,说自己如果有个什么万一,樱花树的诅咒也自然会消失,叫我不用担心……她笑着这么说……」


「笑子小姐很喜欢祖母吗?」


夏罗这一问,笑子拭去了眼泪,用力地摇着头。


「她算是我的假想敌吧。祖母待人严厉,又自私自利,是个很固执的人。而且还很爱慕虚荣……每年春天叫我来这个家,也只是为了炫耀在梦中出现的,自己的男朋友!」


「男朋友……?是那个大眼妖壁吗?」


小剠这么问道,笑子以凌厉的目光瞪了她一眼。


「太失礼了,妖壁又没有头发!」


「要说头发,也只有三分头而已呀……」


「总比光头要来得好吧……」


「唔唔……完全是有听没有懂……」


小刺把在梦中的赏花会上看到年轻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正苦恼的夏罗。


「喔喔——?看来那位年轻门生,似乎跟诅咒的目标有所关联呢。」


对于夏罗所说的话,小刺也点了点头。


「诅咒是有所目标的。从每年你都梦到同样赏花场景的这点看来,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一定就是诅咒的原因。小师父,那个妖……不,那位男朋友。跟你的祖母她,那个……」


小刺吞吐着没有说出口。


庭院里的樱花树,凭附着悲恋的诅咒。


也就是说,那段恋情的结局是……


笑子在棉被上端正坐好,清了清喉咙回答道:


「那好像是我祖父年轻时候的样子。」


「耶?祖父?」


「据说梦中出现的赏花会,是在我祖母的父亲的年代。已经是半世纪前的记忆了。在太平洋战争结束后GHQ禁止了剑道的发展。听说那是场解除禁令的庆祝会之类的。」


(译注:「GHQ」,战后由麦克阿瑟实质统治的「联军垦局司令官总司令部」)


「这段故事可还真是年代久远呢。」


「祖母就是在那场宴会,遇见入门刚成为门生的祖父。两人进展得很快……」


「最后终于结婚了?」


「好像是这样。」


「这岂不是段良缘吗?」


「这个嘛,倒也是没错。」


「哪里像悲恋了?还是,难道是祖父很早就过世之类的吗?」


「他在我所就读的学校担任校长一职到退休,在几年前去世了。告别式会场挤满了学校的毕业生。办得相当隆重!」


「这是什么呀,哪里像悲恋的诅咒……」


小刺蓦然惊觉。


笑子端正地坐着,膝上紧握的双拳正微微颤抖。


在这棵树前相望的两人将坠落爱河,但是这场恋情,必然将迎向悲伤的离别——小刺想起了笑子之前曾说过的话。


「你,难道……」


「你可别误会了,那个人怎么样都跟我无关!」


虽是这么说,但谁都看得出她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


「原来如此。悲恋啊……」


夏罗感同身受地点着头。


少女恋慕着在梦中出现的,已逝祖父年轻时的身影——


这是不会有结果的恋情。一开始就早已知道,最终将会迎向悲伤的结局。


「这都是祖母的阴谋!」


笑子带着险恶的神情说出了始末。


「祖母总是跟我说,为了修行,你要让自己不再梦到那种诅咒之梦。而把我叫了过来。可是,其实她只是想炫耀祖父年轻时的模样而已。」


「哈哈,这是在卖弄自己的恋爱史吗?」


「而且每天早上,她看到我醉得面红耳赤,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就会说我懒懒散散啊、又不求上进啊,她自己还不是也是一脸红通通的!」


「这祖母还真令人伤脑筋。」


「如果祖母还拿得起竹刀的话,我好想堂堂一决胜负。彻底打败她。可是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她的身体就不如以往,连门生也没有再增加了……真是个胆小鬼,自己赢了就逃得远远的!」


站成大字形,笑子叫着说出最后一段话。


「唔喔喔……!?」


那魄力令小刺连连后退了几步,紧紧抱住夏罗。黑猫冷静地询问道:


「我有个疑问……笑子小姐。你的祖母跟祖父,两人之间感情好吗?」


笑子讶然地瞪向夏罗,别过脸去脱口说道:


「他们之前分居,退休之后,祖父马上就从入赘的这个家里,逃也似的离开了……」


「喔喔?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说是两人个性不合!」


「耶——?这也是悲恋的诅咒吗!?」


「我怎么知道!」


「这故事感觉好像有点前后矛盾哪。」


夏罗喃喃自语道,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随后将目光转向小刺。


「话说回来,你今天应该也有工作吧?难道打算就这样满脸通红地去打扰客户吗?」


「呜喔,糟糕……小师父,麻烦浴室借我一用!」






冷水从头部冲了下去,但酒意仍未全消。


「这样下去可不行呀,在工作时间之前,先去跑一跑流流汗好了。」


「请等一下。」


这时,笑子神情凛然地(还贴着退烧贴布)说道。


「由我来陪你练习吧。走,小刺,现在马上去道场。」



「耶……!?」


因此,小刺被迫拿起竹刀,与笑子并列而立,开始进行挥刀的练习。


「嘿!嘿!」


「呃,等一下好不好,被串刺的我还拿着竹刀猛挥,总觉得看起来挺蠹蠢的……」


「挥刀不是为了耍帅或虚荣,是为了琢磨心灵。」


「你额头上的贴布好像快掉了喔。」


「咦……谢、谢谢你。」


笑子难为情似的压着额头,声音显得越发高昂。


「这跟那是两回事,要集中精神,小刺——嘿!」


「既然这样就看我的吧,喔呀!」


「看不下去了,我先休息一下!」


夏罗在道场的走廊边,窝进长靴中开始补眠。


这是个晴朗、清新的早晨。


在挥舞竹刀一段时间并流过汗之后,酒也醒了。小刺端正地坐于木头地板上,向师父深深低头致意。


「非常感谢——!」


喀吱喀吱,串刺之剑的剑柄擦过了木制地板。


「唔喔……抱歉抱歉!」


「你别在意。这座道场,最后也注定会跟祖母一起消失无踪的!」


「由笑子你继承下来怎么样?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师父的。」


笑子带着有些寂寥的微笑回答道:


「不可能的,我不是那种适合教导别人的人啊,这一点或许就是我最像祖母的地方吧!」


「你的祖父以前也是老师吧?」


「是的,他相当受到敬重!」


「既然是这样,你一定也有那种资质不是吗?」


「我不行的。我跟祖母太过相像。」


「咦……?」


「如果是要纠正别人我还做得到。可是,要教育就很困难了,我只有办法教给对方自己深信不疑的事物,跟祖父他不同。」


自言自语般说道的笑子,抬起了低垂着的眼帘,对小刺微笑。


「快去吧,你不是要工作吗?」


「唔喔,没错!喂,夏罗,马上给我起来!」


「喵呣喵呣……再一杯就好……」


「这家伙,竟然跟我们做一样的梦,明明是只公猫!」


她慌慌张张地准备出门,一把抱起夏罗,往大门口奔去。


樱花与昨晚相比更加绽放,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之下。在那柔和的色调当中,她看见白猫正打着小盹的身影。


「喂,夏罗,你看看。那家伙果然也喝醉了呀?」


「唔唔唔……喔喔,,Mon Cheri……」


费力地抓住想朝白猫奔去的黑猫,小刺加紧了脚步。


「工作工作,你等回来再说吧。」


「请接受我的热情……!」


「醉猫一只,你也去挥挥剑清醒清醒吧。」


小刺一如往常地从事派遣管家的工作,照顾各处的咒感者们。


在那段时间内,夏罗一直处于睡梦中。


「你赚钱还真轻松哪——睡觉也能算工作?」


「只要你没有引起骚动的话啦。」


结束工作之后的归途,夜色已暗。


两人的脚步,自然地往笑子家的方向前进。


「快点。小刺。不早点回去对我所钟爱的樱花精灵献上爱之歌的话……」


「哎呀哎呀。夏罗,你就真的这么喜欢那只白猫?」


「这场恋情,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啊!」


小刺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


「你还真敢说呀,还一副这种表情。」


如果是平常,黑猫应该会在这时生气地大叫「你这话太失礼了!」,但这天却它浮现了优雅(有点恐怖)的微笑,斜眼望向小刺。


「什、什么啦……?」


「从那口气听来,小刺。你好像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恋爱吧。」


「尽说些念心巴拉的话,快去吹吹凉风清醒一下吧。」


「这话要我说几次都行。总有一天你也会懂的,恋爱不是人生中的一部分,而是包括所有。是攫住人生的颈子来回甩动的肉食性动物的利齿。」


「你还是老爱说些莫明奇妙的话。」


「的确会这么觉得吧,对现在的你而言。」


淡然地说道,黑猫露出了笑容。


「……尽说些听来很了不起的话。」


小刺带着苦笑,向黑猫问道。


「呐、夏罗。笑子到底看上那大眼妖壁的哪一点啊?」


「在那梦境里出现的年轻人吗……哎,还是别胡乱批评人家吧。」


「又想逃避话题了,你这狡猾的家伙。」


「跟那个比起来,我还比较在意另一件事。为什么赏花会的场面以诅咒的形式不断重复?」


黑猫闪闪发光的双眼,望着小刺说道:


「那个梦,大概是笑子小姐的祖母实际经历过的事。小刺,你做了那个梦,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我都醉得一蹋糊涂了……」


「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吗?」


小刺的心情,顿时变得有点糟糕。


「也就是说,你也这么觉得?」


「唔。对那名青年感到心跳加速,对我来说还真是个恶梦。不过其中包括了许多暗示倒也是事实。」


「你还真是拐弯抹角耶。想说什么,你还是直接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


已经能看到笑子家的宅邸。夏罗将目光移向探出篱笆的樱花树枝说道:


「那个梦太过美好。而且也太过伤感了。笑子小姐的祖母,她年轻时候的悸动,就以这样原原本本的形式留存了下来。」


「所以这才是诅咒不是吗?因为就算她想忘记,也没有办法逃避。」


「或许是吧,至少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奇妙的就是这一点。」


夏罗的眼神闪烁着光芒。


「如果我是笑子小姐的祖母,是不会为了炫耀而叫孙女来这里的。那种场面,与其张扬给别人知道,照理来说应该会想隐瞒才对。」


「可是,就笑子所说的话来看,她每年都……」


夏罗对小刺所说的话微微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应该有些什么其他的理由才对。笑子小姐想都没想过的。祖母本身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


「没错。而且那个理由,一定与诅咒的目标有着相当大的关联。」


「到底是什么呢。那个所谓真正的理由?」


「无从而知。在梦里听到的对话太过零散了,也难以解释。」


「……对话?他有说什么吗?」


小刺试着回溯记忆,但她记得两人只是不发一语地对酌着。


夏罗惊讶地说道:


「这么说来感觉还真是奇妙。梦中的主角们……笑子小姐的祖父母,两人只是默默地喝着酒。总觉得对话声是从那个场面外传过来的。」


「从外面传过来的?都说了些什么?」


「一对男女的声音,嗯,记得是说了……作梦什么的。」


「作梦?在梦中说作梦的事?」


「嗯。其他还听到了许多零零散散的词句,不过还是听不太懂。」


「词句?比如说像什么样的?」


「偏见、人造庭园什么的,跟大和抚子之类的。」



「……那是什么啊?」


「看来有深入调查的必要。」


樱花树枝摇曳,花瓣随之飘散。同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枝叶间跳跃。原本打着盹儿的白猫,似乎已跑离到另一个地方。


「哎呀哎呀,情歌看来是唱不了啦……」


夏罗跟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身穿白色浴衣的笑子,露出紧张的神色,端坐于棉被上说道:


「那么,我们睡觉吧。」


「没问题!」


换上取代睡衣的T恤跟短裤,小刺也钻进了笑子隔壁的棉被里。


床的摆设跟昨晚相同,两床棉被比邻而置。


唯一与昨晚不同的是,今晚夏罗睡在她们的枕边。今天的它并没有唱歌,微略闭上闪闪发亮的双眼,把头埋进长靴之中。


虽然现在睡还有点太早,不过管家这份工作,是靠体力一决胜负的。带着熟悉的疲惫感,小刺潜入了梦境的水面之中。


在那里,是与前一天晚上相同的赏花会现场。


跟昨晚几乎完全相似。月色、花儿、夜景、人群都是,看来自樱花树被诅咒以来,数十载如一日吧。


小刺所说的「大眼妖壁」——笑子的祖父的身影,也像看着同一部电影般,手中拿着酒瓶走了过来。


这时。那位年轻人的嘴巴一动也不动地说着:


「看来,我真的不适合拿剑。」


就像在画面外有位解说员或是旁白似的。但是,却可以清楚地知道是那位「大眼妖壁」所说的话。


相对刚才的宣言,少女清晰的回答声,跟笑子十分相似。


「舍弃了剑,从今以后你又该相信些什么?」


这声音并不是出自于小刺的口中。而是从某个远方传来,类似像回顾般的声音。那是交织在另一个场面中,这个梦境的主角们的对话。


「自由与可能性。」


跟昨晚的梦境相同,「妖壁」递出了酒杯,边这么回答道。


品尝着顺喉而下的芳香,小刺同时也听到了少女的回答。


「那些根本就只是梦想,像通过喉头就会消失的,飘渺的酒香。」


「或许真是这样没错,但我认为,正因为是那样的东西,才能感受到美感。」


「像那庭院中的樱花一样?」


「是啊。我喜欢花蕾逐渐绽放的时刻。但是却怕盛开之后的模样。樱花并不是为了凋零而绽放的。虽然以前的人都这么说……」


「有什么不对?樱花是完成了它的使命才凋零的。」


「那所谓的使命是谁来决定的?那只是人们强行冠上的定义……就像你挥刀舞剑。难道目的就只有一个吗?」


吵架了——小刺心中想着。


那大概是在眼前的这场赏花会之后,笑子的祖父母之间争论的记忆。不知为何只以声音的形式再度重现。


但还是有些奇怪。根据笑子所说,她作了无数次赏花会的梦境,但里面的主角们一直都是三缄其口。小刺现在想来,昨天的梦确实也是如此。


那么为何声音突然重叠了呢?


而且对话的部分,比起夏罗在白天小盹时所看到的梦境,逐渐变得更加真实。


少女——笑子的祖母的声音,带着冷冰冰的语调回应道:


「我不喜欢那种有很多答案的事。」


「妖壁」则不慌不忙地回答:


「你想一个人独自生存下去的话,那倒也无可厚非,但是,世界是如此广阔。我想让学生们见识到各种不同的事物。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以唯一的答案构筑而成的世界,只不过是人造庭园罢了。」


从他们谈话的时间点上看来,笑子的祖父似乎已经就任教职。并且打算放下以往在笑子的道场中所习得的剑术。


这么说来,这段对话应是在赏花会许久之后的记忆吧。但眼前的「妖壁」,不论怎么看都与小刺同年,甚至还比她小也说不定。


互相斟酒,饮尽。清澈且率真的眼眸,直直地凝视着小刺。


一阵悸动,纷乱了小刺的心头。


像是要破坏这甜美的感觉般,笑子的祖母继续说道:


「你的学生们都是些大和抚子般的大小姐吧。她们的本分就是守好一个家庭。照顾好人造庭园,是女性的使命!」


「会说出这种古板的话,是因为你平常只顾挥刀舞剑的关系吗?」


「这根本是偏见!」


「是你太不知变通了。」


「我就是固执,真不好意思!」


「那我问你,你的剑要对抗的敌人又是谁?必须与之战斗并击败的人是?」


「不是击败,是守护。」


「这根本就是狡辩。」


「那你又为何要学习剑道!?」


「因为在当初是被禁止的。」


「你就像个小孩一样!」


「没错。但是我想知道。如果真有所谓的大和魂,我想确认那是什么样的东西。然后我终于了解了,我并不适合那种精神。」


「那就请你告诉我吧。所谓的大和魂是什么?」


「好逞强跟装模作样。」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在鄙视这个国家的美好传统……」


「是啊,那的确事一种美学。但是,美并不只有唯一的答案。而我认为去追寻也太过于越矩了。」


「人类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坚强。必须要有能够相信的事物,剑,代表着力量。相信自己的力量,这有什么不对?」


「那是你的哲学,跟我不同。」


「不明事理的家伙!」


「在某个层面上来说,你说的或许也没错。」


不知何处响起一阵电子音乐。


似乎是电话的来电铃声。


与那声音相重叠,祖母的声音说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你这个人呢!」


「妖壁」将一口饮尽的酒杯,再度递向小刺,一双大眼睛微醺。


「大概,是因为那场宴会的缘故吧。」


「或许是吧,我一直感到很迷惘。你跟我的事,真的……可是……」


在冰凉与温热的触感交织下一饮而尽,小刺同时听见笑子的祖母,以坚决的声音说道;


「我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小刺的手,紧握住某人的手。


眼前赏花会的景致消失了。


人们、庭院、连朦胧的月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夜樱仍存留在原处。


以及,立于在树前的,一名青年。


在他身上已看不到学生服或三分头的影子。男子的手掌宽大、温热,感觉十分温柔。握着那只手,小刺的心跳纷乱,甚至感到阵阵苦楚。


她想着,原来是这样啊——


手中的触感,胸口的悸动。


这些是梦是幻,是虚或实呢?


笑子的祖母,想确认这一点。


自己所选择的答案,是正确的吗?


还是由于在夜樱的宴会上,所做的虚幻不实的梦呢?


这个疑问,每当笑子的祖母在与丈夫的感情遭逢考验时,都令她想重新再问一次吧。


也正因如此,诅咒的樱花树才会无数次地重覆着这场宴会的光景。


因为这个场面,是一切的起点。


迷惘、烦恼、争执。


其中自然也包括着,心中的悸动。


都是从夜樱之下的相遇开始的。


笑子的祖母,数度经历这样的场面。一再确认,而对于自己当时的感情失去了那份确信吧。


所以,每当春季来临时,才会叫笑子来到这栋宅邸。


与自己十分相像的孙女,在昔日年轻祖父的面前,心中会有什么样的感触呢?


如果感受到心跳悸动,那是由于梦与幻,亦或是出自命运的安排呢?


或者——甚至是某种诅咒?


笑子的祖母必然是为了认清这一点。


所以带着被孙女所感恶的觉悟。故意让她看这令人威到面红耳赤的画面。


现在梦中原本停止的时间继续流动着,青年温暖的手将小刺抱入怀中。


这之后不是我能再继续观赏的画面了,她这么想着。


小刺选择浮出了梦境的水面。






小刺清醒的时候,夏罗已经从长靴中探出头来,待在昏暗的房间角落,以闪闪发亮的目光注视着她。


站在那里正讲着电话的笑子,放下了话筒,只说了一句话。


「医院通知病危。」


小刺站起身来,说道:


「是祖母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开始换装的笑子背向小刺,以沉着的口吻回答道。


「可以麻烦你留下来看家吗?」


「没问题!」


「谢谢你,小刺。还有……」


稍微犹豫了一下,笑子小声说着。


「可别睡着了喔。」


「我会小心的!」


不要再继续梦下去了——笑子是想这么说。这点小刺也知道得很清楚。


笑子整理好仪容之后。步出了玄关。小刺与夏罗也出门目送她。


午夜的樱花树苍白地浮现于黑暗之中,正是花开五分之时。


在那树枝上,白猫正徜徉于梦乡。



笑子停下了脚步,望着猫儿轻声说道:


「那孩子不知会不会跟作人类一样的梦?」


「那当然!」


夏罗如咬着牙般说道:


「正因如此,不论我献上多少情歌,她仍然不愿醒过来。那位小姐是为了作梦而生,在灿烂盛开的花丛中……追忆着……」


「你脾气还真硬啊——爱逞强的精神是全世界共通的吗?」


小刺苦笑着抱起夏罗,摸着它的头。黑猫佯装若无其事地说道:


「再怎么说我都只是个布偶。这场恋情的结局,从最初就早已决定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小刺说道:


「这么说来,笑子。小白这家伙,简直就像把我们带到这个家……不,带领我们来到这棵樱花树下一样。」


笑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些什么,露出有些不甘心似的微笑说着:


「小白……到底想让你看到些什么呢?」


「大概不是想让我看到……」


小刺带着苦笑回答,望向贯穿了自己胸口的串刺之剑。


「它是想看看这家伙吧。」


「看这把剑……?」


「它是想确认吧。这把剑为了什么而战。是守护,或是争夺。而……我又为什么能生存在这世上。」


「我也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笑子直直地凝视着小刺。


对上那目光,小刺微笑着:


「我也在寻找,问题的解答。」


「……是吗。」


笑子神情有些寂寞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抬头仰望樱树的枝头,强而有力地说道:


「一定能够找到的。小刺你生存的意义。」


「……」


小刺默默地点了点头。


呼——笑子叹了口气,往祖母所在的医院快速地迈开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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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村航
插画|中村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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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寂若悠竹 于 2008-12-31 12:40 编辑 ]




后记


嗯——轻松愉快的轻小说相声剧『串刺少女小刺』,于本集第三部堂堂进入尾声,故事到此落幕。其中也一并收录了月刊キャラの所连载的短篇故事,为超值的增量版。小刺等人在故事中的种种活跃事迹,还请各位看官们仔细观赏到最后!


本书为身为作者的我·木村航,所执笔的第十三本小说,由于这数字来头可不小,因此自然一如往常,本书也同样是受到诅咒的。


只看过这后记而不买回家的读者们,喝可乐时打嗝的机率将是通常的两倍,打饱嗝的机率将是三倍,真是个丢脸丢到家的状况啊!


而,当然也将献给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们祝福。您往后喝可乐时的刺激感将增加18%!不过这对不喜欢刺激的读者来说,可真是个灾难!也就是说。这果然也是诅咒——!?


这次也承蒙许多人士鼎力相助。特别感谢绘制插画的中村先生,以及愿意担任人物模特儿的ジャバ子。那么各位,今后有缘再会了!


〇七/〇二/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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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本分享区里面有……至于第二本……英雄怠工中……应该快出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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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1

10000
timmiekasim 王爵
还真是没想到这本书能出这么多的说....看到名字就觉得日本轻小说的少女系列已经出的登峰造极了...

15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进来支持下,第一本没看完,太过于正义,正邪分明的作品很少看到完,主要没有多少人心理的转变

插花没什么爱啊。感谢下楼主

15 年前 0 回復

hanktan 伯爵
三本完結阿
不過還沒看過第2集
等第2集看完再來
先謝lz

15 年前 0 回復

zhuwen190 子爵
完结了吗?很好,又有一套完整的小说可看了

15 年前 0 回復

曲径通幽 勳爵
怎么是三……又是后发先至么……那我就先等着。

15 年前 0 回復

ccssgg 侯爵
三本就完了?不过貌似没看到第二本的说~

15 年前 0 回復

xyzchwn 子爵
好恐怖的少女啊,和外貌不相符啊

15 年前 0 回復

暗夜之狼 公爵
LZ真是神速啊..........感谢分享,就期待下载版了!

15 年前 0 回復

远野秋葉 王爵
大结局了么?这套书竟然只有3本

15 年前 0 回復

性感子弹 子爵
这个还是很好看的……但第二本在哪里……?

15 年前 0 回復

ClairAKB48 侯爵
呃..名字很有爱...
他和德拉库拉有关系吗?
话说,前面两卷有没?
算了...支持!

15 年前 0 回復

寂若悠竹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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