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春日みかげ]织田信奈的野望 全国版22(2020.1.18 第二章结束)


本帖最后由 kuraiyami 于 2020-1-18 17:43 编辑


2019年6月20日,连载10年的《织田信奈的野望》系列,正式完结。对喜欢日本史的我而言,信奈无疑是我非常钟爱的小说,从连载开始一直追到如今完结。
目前能看到的进度是贴吧18卷,等到22卷出炉不知待到何时。
故而希望能趁刚刚完结的时机,将22卷完成;待此之后,再去考虑19~21卷的事宜。
此22卷紧跟21卷本能寺之变,乃全系列集大成,其最后解决信奈生死问题之过程,可谓艰辛、玄幻。
如果不知道最终卷之前的种种经过,可以先略过本卷,等前卷补齐后一并阅读。
说到底直接开22卷,不过是为了完成我个人希望纪念本系列完结的心愿罢了。


由于本人事情繁多,大略能保持每天2000~4000字的更新频率,帖子既立,当为自勉。2020.1.15,开始龟速更新。


2019.6.21 开坑

2019.7.6 第一章完成。这第一章就有4万4千余字(按我打的中文算),比半卷变猫还要多不少,内容真是充实→_→细校等全篇完成后一并进行。还有,官兵卫的シム以前怎么翻的,我不记得了,请哪位告诉我一下。
接下来就要开始良晴的神棍与魔幻之旅了。


2019.10.9 由于现实原因,我能分出的时间极其有限,加上第二章第一个断点稍微有点长,故而拖了很久,非常抱歉。

2020.1.18 各位久等了,第二章完成,之后也将匀速更新。良晴时隔22卷终于回到了当代,啧啧。



原名:織田信奈の野望 全国版
译名:织田信奈的野望 全国版
作者:春日みかげ
翻译:kuraiyami
插画:みやま零

图源:yuki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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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本能寺炎上。信奈已死的传报。将面对最大试炼而要停下脚步的良晴拯救下来的,是他至今为止亲手改写过命运的人们。
“我是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我一定能做到。因为——我不是孤身一人!”
“信奈生存”的可能性,依稀尚存。是相信着良晴、在混乱的京城不断战斗的姬武将们,找到了这份可能性的“关键”。
战国与现代。日本与海外。良晴链接时代与世界,不断奔走,为的是突破所有宿命、书写崭新的历史与未来,为的是再一次和信奈相会!
平行世界战国恋爱喜剧战记,于此正式完结!













两人从此开始的关系,将走向何方——

>「我的名字是织田信奈哦。信·奈!」


目录

卷一 维任谋叛
卷二 天岩户
卷三 横滨
卷四 果阿
卷五 Someday My Prince Will Come

后记











本帖最后由 kuraiyami 于 2019-7-6 01:56 编辑


卷一 维任谋叛
[下京●二条新御所]

京城迎来了破晓之时——然而,“本能寺之变”尚未终结。
虽然织田信奈固守的本能寺被烧尽,但未能寻得信奈的尸首;更重要的是,目前作为叛军的维任军尚未取下固守于二条新御所的征夷大将军·今川义元的首级。二条新御所虽小,却坐拥城塞级的防御力;和只有信奈及手下少许小姓众据守的本能寺不同,二条御所里尚有一定人员,这二者都是理由之一。但起了更大作用的——是剑豪将军·足利义辉、武家关白·近卫前久、前久之子近卫信伊烧毁近卫宅邸,同二条新御所的守备队合流,并彻底抗战至今这点。
即便是受“敌在本能寺”、“弑主”动员的维任军的足轻们,也会对讨伐当今关白·近卫前久一事产生些许踌躇。虽然“天下人”织田信奈已被诛灭,可若是被大和御所烙上“朝敌”之烙印,则明智光秀及其徒党便会失去在日本的容身之处。
并且,仅携三两随从便突入二条新御所的近卫父子和足利义辉,死守二条御所之门,并且不断活跃着。那份姿态只能以“剑鬼”形容。他们早已不知持续战斗了多久。
令人不解的是,至今仍未从本能寺遗迹中寻得织田信奈的“首级”——此事不仅作为维任军悬在心头的不安要素,同时也成为了不断进行孤立无援的笼城战的,近卫父子和足利义辉心中“最后的希望”。时间过得越久,维任军的足轻们便越会陷入“莫非织田信奈尚且存命?”之“不安”中。
即便想去相信“这不可能”,但至今为止织田信奈已然数次奇迹般地从死地中生还。桶狭间合战,金崎撤退战,天王寺大败,同毛利水军在木津川口的海战,以及関原决战——说不定,这次同样也会?他们开始逐渐疑心暗鬼。这或许也是一种“希望织田信奈大人能活下来”的希望罢。
他们至今仍未理解,为何他们的主君明智光秀突然会发起谋反。即便在这京城将织田信奈、相良良晴、相良义阳、将军今川义元,以及关白近卫父子尽数讨灭,仅凭这点,这次下克上——“军事政变”是不会成功的。是不可能成功的。
京城从地形上就不适合长期防守。织田家谱代的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泷川一益自不必提,诸如上杉谦信、武田信玄、北条氏康、德川家康、毛利家、大友家、岛津家等已经恭顺信奈的姬大名们,若是得知信奈横死之消息,定会从本国兴起上洛军杀奔京城而来,讨伐“谋反人”明智光秀吧。而在近畿管领·明智光秀的管辖下的,只有丹后的细川藤孝,以及大和的筒井顺庆罢了。摄津的池田恒兴、高山右近等人是绝不会支持光秀的。恒兴乃信奈的乳姐妹。右近则是狂热的基督徒大名,故而对于保护基督徒的信奈,他定会贯彻忠诚。
为了在同反明智派=织田派的斗争中取胜,光支配京城是不够的。必须迅速收拾京城内的军事政变,然后占领织田信奈的大本营·包括安土城在内的近江全域才行。
然而,停下本能寺内的“探索”工作,转而参与二条新御所进攻的主公·明智光秀,其行动却非常迟缓。首先,在未能发现织田信奈首级的情况下,就把几乎所有兵力全都调去进攻二条新御所,这十分令人费解。天已破晓。现在无论如何都应当去寻找织田信奈的首级才是。“织田信奈生存说”的萌芽,必须尽早摘除。然而目前却拘泥于进攻身居二条新御所的今川义元,这等现场调配简直不像是出自明智光秀之手。
“相良义阳也逃进二条新御所里了。若是将其连同征夷大将军今川义元一并讨伐,则本次下克上可告完成”
虽然这通“说明”已经传遍足轻,但既然织田信奈的丈夫·相良良晴已死,相良义阳理应不剩什么权力才是。而织田信奈身亡后,织田家的相继权理应转移到信奈胞弟–津田信澄身上——。
“无须担心。赶往摄津的津田信澄很快便会和织田有乐斋一同化为‘首级’。故而能作为织田政权相继者的,就只剩相良义阳最后一人”
而明智光秀传达下来的这番“道理”,也令足轻们费解。也许明智光秀是给织田方设下了规模大到自己难以理解的“陷阱”。若并非如此——明智光秀,我们敬爱的主公,果然——是对织田信奈大人夺走了相良良晴感到懊恼,然后发狂了么?发起“本能寺之变”莫非是她突发性的行为么?她是不是没有任何对之后的展望呢?这难道是因失恋而绝望的主公,拉上织田信奈大人和相良良晴的“强行殉情”么?
深知光秀为人秉性,至今仍未理解光秀此番“下克上”理由的他们,一边和固守二条新御所的足利义辉等人继续战斗,一边在无底洞般的恐怖与绝望中颤抖。
知晓大和御所所宣、“讨伐朝敌织田信奈,复古王政”之“密勅”的重臣,仅占很小一部分。而这原本就不能公之于众。
再加上身为宿老的斋藤利三的消失,也成为了困惑维任军将士们的要因。
因此,维任军在二条新御所进攻上耽误了许久。
话虽如此,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决出胜败”已是板上钉钉。纵使剑豪将军和武家关白再英勇,终究只是以寡敌众罢了。并且二条新御所的笼城势力乃孤军耳。待远离京城的诸将整顿好大乱的将士、赶回京城之时,一切应该早已结束了。昨天为止还滞留京城、赶赴任地的诸将,手里都只领着少数兵力。京城周围,并不存在所谓的“大军”。

[注:日本战国时期的“一刻”(一个时辰)约为两小时。]

“嘛嘛。近卫先生。义辉先生。诸位,竟然为了身为征夷大将军的本·小·姐尽忠至此,这等忠义实乃出色。哦吼吼吼吼!各位都已遍体鳞伤。敌人也开始稍作休息的样子。一点粗茶,请各位享用罢”
即使二条新御所已然半毁,今川义元依旧乐观积极。
她自豪的十二单上已经沾满煤灰,但她仍旧亲自端着茶水和点心,去发给屹立于门前、大口喘着粗气的足利义辉他们。
“我等并非是为汝而战!在织田信奈的首级被发现之前,我等决不放弃。仅此而已。汝也是赌定织田信奈活着,才特地留在这二条新御所里对吧?”
“我也很在意相良义阳的安否。她没有逃到二条新御所里么?”
“嗯。嗯。她没过来哦?本小姐的直觉可是很敏锐的。义阳殿下还活着。我一直觉得义阳殿下才是本次‘本能寺之变’的‘关键’。请诸位务必再撑一段时间。我也会用蹴鞠战斗的哦?”
“靠!你给我在内屋好好呆着!‘将军’可是总大将好吗!你会被狙击的好么!”
足利义辉。近卫前久。近卫信伊。以及他们的郎党。
所有人都全身负伤、大口喘气。
这场“谋叛”的理由仍未明了,是维任军的足轻们畏惧不前的理由之一;然而这三位化为修罗、于大门内侧不断斩杀想要闯入的士兵,则起到了更关键的效果。前任将军与关白汇聚一堂,手握古今之名刀,嘴里高呼“余乃穷极武艺于日本、大明的剑豪将军是也!欲被吾等斩杀之人何在!”“退下!汝等当藤原氏长者、关白为何人耶!”,舍命决死、不断出阵斩敌。只要他们还在奋战,则足轻们必然会摄于其“锋芒”。并且,他们的出阵远不止一次两次。已然杀出去五次,不,十次了。
若是在狭窄处的白刃战,足轻们哪是这三人的对手。除了用铁炮狙击别无他法,然而只要铁炮队想狙,义辉等人便会马上竖起从屋内掀走的榻榻米作为防弹墙。曾经历过被三好三人众袭击的义辉,对笼城战中的铁炮也做好了万全对策。并且,从高处进行狙击也失去了可能。义辉等人早已将邻接的近卫邸烧毁了。如此一来便不可能从高处进攻二条新御所,以少量笼城兵力支撑也变为了可能。
说到底——二条新御所的陷落已迫在眉睫。现在维任军之所以停下猛攻进行修整而不解除包围,定是因为在准备终将到来的“最后总攻”。
“该死的藤孝。那厮显然施了什么术或者计策,从而操纵了维任军。并且通知余‘事变’勃发的人,看来也是受藤孝之命而来。然而,这是为何……再怎么因‘古今传授’之事受到九条派公家逼迫而丧失去处,也不至于做的这么彻底……为何要瞒着余决起……余无法理解。想理解,就只有跟藤孝当面对质、听其真意,然现在怕是难以活着见到他了”
“唔。他是想待抹除织田信奈、相良良晴及吾等之后,让维任日向坐上征夷大将军之位吧,然而这不过是九条派公家众的暴走罢了。跟被贬到关东的我没能成为关东公方一样,没有武家会承服她的。这次谋叛既无以武威扳倒各武家的充足‘武力’,也无半点动员他们的大义名分。日本将会倒退回战国乱世——这该如何向欧洲诸国交代?”
“老爹。果然……藤孝和九条派公家们是真的打算把老爹以前总嚷嚷的‘攘夷’付诸行动……他们怕不是除了织田信奈,还想把毫无防备便去往堺的伊丽莎白女王等欧洲使节团一并讨灭?”
“哎呀呀,把女王陛下她们?若是干出这等事,日本……就玩完了!十字军舰队的主力如今正停驻大坂湾。就算击退他们一次,更多船团还是会从吕宋、澳门等地陆续赶来的哦?若是暗算掉了堂堂一国女王,日本便不会再被看作国家,而是蛮族集团了。再想和其他国家保持和睦就不可能了好吗!?”
英格兰王国,法兰西王国,神圣罗马帝国,梵蒂冈,荷兰共和国,以及支配这世界上半数领土的西班牙=葡萄牙同君王国。要是基督徒和新教徒全部变成敌人,那就只有亡国一条道路可走。就算日本武家拥有世界最强的陆军,“即时攘夷”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种子岛使用的“硝石”大部分依赖进口。如果贸易道路闭锁,种子岛便会派不上用场。光靠日本刀、枪和弓是不可能拼得过燃起“复仇”之火的十字军的火力的,况且十字军的战力和战意还增加了十倍!

[注:本能寺之变史实发生于1582年6月21日。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英国是都铎王朝,法国是瓦卢瓦王朝,荷兰共和国于1581年刚刚从哈布斯堡王朝独立,时任西班牙国王的腓力二世,从1581年起同时以腓力一世的身份统治葡萄牙王国。故而作者此处用西班牙=葡萄牙同君王国概括。顺带一提,当时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西班牙、葡萄牙全部归哈布斯堡王朝统治]

“黄金十字军”此次前来,实际上是“游山玩水之旅”。英国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日本做交易,而受腓力二世之命,目标石见银山的西班牙士兵也绝非是“认真”的,因为二者之间并无“怨恨”。所以当得知他们指靠的伊达政宗不会屈从后,便立即放弃了对日本的攻略。
然而,一旦伊丽莎白女王在异国遭到暗杀,英国必会前来复仇;倘若爱妹唐璜被杀,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定会流着血泪、倾尽全力征服日本吧;如果教皇派遣的范礼安被杀,下次派到日本的“十字军”则将开始真正的“圣战”。
代表战国的智将·明智光秀自不必提,细川藤孝显然不是预见不出这个未来的人物。藤孝可是在明朝亲身见闻过南蛮诸国繁荣景象的人。
足利义辉在心中再次质问弟弟。
(藤孝啊。你难道要将织田信奈连同整个日本一起毁灭么。为何要做这等无谋之事?)
这个黎明,细川藤孝究竟在哪、在干什么,固守二条新御所、遭到包围的他们,自是无从知晓——。


[上京·今出川邸]

稍微往前回溯一段时间。
提心吊胆的九条派公家——二条昭实、菊亭晴季等人,正彻夜奔走不停。政变之事须得尽快处理。一旦有所耽搁,则必会露出马脚。在维任追讨军进入京城前的短暂时间内,必须巩固政变后的新政权体制,此事由不得片刻犹豫。
已经没时间等从本能寺遗迹里找到织田信奈的首级了。
守候在御所的二条昭实和九条兼孝,在姬巫女的食物中混入了“安眠药”,让姬巫女沉睡了。
现在姬巫女若是醒来并得知“本能寺之变”的勃发,以那位大人的机敏,很可能会注意到九条派正是“事变的首谋者”。若是让她察觉到“伪敕”一事,整个计划便将土崩瓦解。因此只得让她沉睡一天,别无他法。此等行为,哪怕是细川藤孝之“计策”,也实在是过于不敬与危险了。所幸此行并非暗杀,且有藤孝“这只是用藤林长门之秘药让姬巫女沉睡一天罢了,绝非毒药”的一番保证——细川藤孝若是做出“暗杀姬巫女”的指示,堂堂九条派公家,定会对其提出“吾等目的只是阻止对姬巫女之位的篡夺。此乃本末倒置,吾等决不能容忍这等不敬”之异议,而两者之间也会决裂罢。
一方,化为密敕伪造屋的菊亭晴季伪造了一份新的“敕书”,并将其亲自送到了于今出川邸等候的细川藤孝手中。
“藤,藤孝?这,这幅打扮是?”
藤孝的样子,给了菊亭晴季很大的冲击。他剃掉长发,扮作僧人。而僧人打扮的藤孝依旧妖艳美丽,宛如尼僧。
“我将为了悼念织田信奈大人而出家,从此化名细川幽斋。我已舍弃尘世矣”
“怎,怎能有这等蠢事!这‘本能寺之变’不是你一手策划的么!?别告诉我事到如今你怕了?”
“不。本能寺虽已烧尽,却仍未发现织田信奈大人的首级。这也是‘古今传授’中预言到的事情。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那位大人的首级绝不会被找到”
“不,不会被找到?”
“嗯。因此我才会早早出家,以祭奠信奈大人的亡灵。这是为了制造‘信奈大人已死’的既成事实——不出意料,维任军在进攻二条新御所上有所耽搁。总大将是影武者·明智光秀,并且斋藤利三也不在的话,这也是难免的”
“藤孝。这不都是因为你的兄长·足利义辉增援了二条新御所么!你却想就这么无所事事,隔岸观火么?”
“不。我要去完成最后的工作。首先,必须要将送到影武者·明智光秀手中的那份‘密敕’烧毁掉。同时,我会去指示影武者,让她通知维任军‘等待敕使的到来’。菊亭大人所伪造的这第二份‘敕书’,就请任命我的表妹吉田兼见作为敕使,去交给明智光秀罢。她是十兵卫的好友。并且她性格纯朴,故而不会发觉掉包之事。为了不让旁人怀疑明智光秀是影武者,有必要安排她们二人当众见面”
菊亭晴季内心畏惧不已,心想,难道不应先将二条新御所烧毁么?像这样处理,岂不是无法尽快诛灭今川义元了么?为了完成军事政变,征夷大将军的首级应该是必须的才对啊。
“请赶紧派公家众的某位去吉田神社。顺带一提,吉田兼见有记日记的习惯。若不事先让她藏匿‘本能寺之变’前后的日记并重写一遍,则会有大麻烦。在事变的‘成功’确定之前,决不能给后世留下朝廷参与了这场事变的半点证据。然而,日记在今后仍能继续书写。并且,她的日记作为第一手资料的依据性和价值也会大大提高。”
“……成功,么……光是抹去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让近卫前久背负罪责……还不够么……也是。织田信奈的胞弟……津田信澄还活着……若是他成为维任追讨军的总大将,攻入京城的话……”
“我以前也说过,津田信澄在到达堺之前便会人间蒸发。这即是他的‘命运’。然而,这样一来维任军和散居各地的织田军才刚能算作五五开。柴田胜家和泷川一益还在。胜负才刚刚开始——那么,我这就去二条新御所一趟”
津田信澄会被披上内通明智光秀之嫌疑,而被丹羽长秀她们讨伐。这是“古今传授”预言的“未来”。然而,菊亭内心颤抖不已。津田信澄一行里,可是有欧洲使节团……伊丽莎白女王等人同行的!若是女王身上发生什么不测,日本可是会跟几乎全欧洲为敌的!正是因为有那位兼具强烈统率力以及纵观世界的战略眼的英雄·织田信奈在,日本才得以跟黄金十字军不分上下,从而讲和的!而失去织田信奈、陷入一片混沌的日本,真的能从燃起复仇之火的第二次十字军手中保卫住自己的国家么?
“你是想说,效命于长秀的将士们会陷入暴走,将信澄连同女王一并杀掉么?那些为跟十字军讲和的半吊子结果而愤慨的家伙们,也会因为失去织田信奈的管束,而作为‘攘夷志士’陆续从各地蜂起吧。要是变成这样,那事情可大发了!”
“哎呀。说到底,公家众的各位不正希望着攘夷么?你们不是说无攘夷则姬巫女之位无存么?事到如今还这么迷茫,可真是让人头疼呀”
“不,不是的。那啥,如果可能的话能即时攘夷是最好的。不过,阻止织田信奈篡夺姬巫女之位才是先决要务!我们并没有杀掉英国女王的打算!该如何是好,藤孝!”
“就算你这么说。在决定排除织田信奈的一刻,这个国家便注定会走向‘锁国’之‘命运’。这个时代的日本里除了她之外,不存在第二个能够和全世界进行外交与贸易、必要时能够一战且能取胜、并且拥有在战后处理上亦无闪失的判断力的人。恐怕今后也不会再出现了——若是不愿即时攘夷,便只有像‘古今传授’中预言的那样,背离世界、闭关锁国了。这并非别人,而是你们所选择的”
那,那这样一来,闭关锁国、与世界脱轨的日本今后将会如何……菊亭晴季满脸铁青地问道。
然而,改名细川幽斋的细川藤孝,只是冷冷一笑罢了。“谁知道呢。‘古今传授’中并未写到这个地步。之后的未来请去询问相良良晴罢。问他为何要为了改写织田信奈的‘命运’而那般战斗——哦。他也已经被杀了啊”
也是这时,菊亭晴季才意识到,原来细川幽斋和九条派公家众的目的根本就水火不容。
(这家伙,是在恫吓我们,一旦在御所主导下实行即时攘夷,则日本就将灭亡么。我知道了!细川只是想利用我们九条派公家,并非认真打算实现王政复古!他莫非是想让代替织田信奈的天下人候补讨伐维任军,从而维持武家的支配体制?若非如此,那他为何要浪费时间指派敕使?为何要弃世出家?为何要现在停下维任军的行动?)
九条派公家众的梦想,是从武家手中夺回政治实权,再现由御所支配日本俗界的体制——“建武新政”。将将军位赐予身为“傀儡”的影武者·明智光秀,正意味着御所的公家众掌握了支配天下的实权。公武合体于此刻正式完成,王政复古也从而得以实现。
然而,细川幽斋莫不是想将公家众作为垫脚石,催生出新的武家头领、“足利尊氏第二”?他没有妨碍兄长剑豪将军·足利义辉一事,也非常值得怀疑。若没有那位剑鬼的助阵,二条新御所不早就陷落了么。而他竟然还想通过向维任军送敕使继续拖延时间!
(就算摆出一副公家样,武家果然还是武家。这就叫同床异梦罢。既然如此,就不能让藤孝在此退场。反正他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怪物。要是想靠摆出一副出家影遁的姿态来掩饰一己野心,那你还太嫩了,藤孝)
从这一刻起,连细川藤孝=幽斋都未能预料到的事态,即将发生。
俗话狗急跳墙,翻脸便不讲“情面”。公家众的此番真正恐怖之处,是细川幽斋这等策士所不曾知晓的,因其生于武家之故。
“我知道了,藤孝。那么第二份敕书便不交给你,而是交给吉田兼见了。时间宝贵。就由我亲自赶赴吉田神社吧”
菊亭晴季在内心里即刻做出决定。其一,要背着细川幽斋,擅自篡改伪敕的内容。其二,要由公家众亲手夺取作为御所唯一武力的,“维任军”的指挥权。应对细川幽斋失控之时的“手段”,此刻已然安排好了。
在酝酿阴谋的能力上,菊亭晴季乃是匹敌细川幽斋的政治怪物。


[西国街道·山崎]

“本能寺之变”勃发的当天深夜。
津田信澄、土田御前、织田有乐斋、阿市、归蝶。
织田家的众人离开京城、沿西国街道前行,在位于天王山与淀川夹缝处的商业都市·山崎追上了丹羽长秀·德川家康等人,并连忙与由小早川隆景等西国外样众率领的欧洲使节团完成了合流。此时天色已迟。丹羽长秀、小早川隆景等人为了让全员住宿于山崎而忙于分配住处。
然而此事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
这是因为,欧洲使节团去往的地方已经传开了这样的流言:“为了设立世界大奥,十字军和外样组狼狈为奸,欲在堺向织田家掀起反旗”。以此流言为导火索,提倡“攘夷”的不逞浪人们发起了袭击骚动,令使节团陷入了大混乱。
若是伊丽莎白女王有所不测,则同十字军的议和就将破裂。日本必将陷入动乱。
为了收拾此番混乱,丹羽长秀和德川家康才会赶忙离开京城,连同织田家的诸位一起找欧洲使节团合流。
目前,伊丽莎白女王下榻之所仍未定妥。快马加鞭,勉强追上女王的津田信澄和土田御前二人,则乘上伊丽莎白女王的“马车”,直接保护女王本人。再怎么说二人也是织田信奈的亲弟与亲母,乃织田宗家。就算是那群满嘴“攘夷”的不逞浪人,也没法袭击天下人的一族。信澄和土田御前,是作为必须在京城和良晴完成初夜以及御所参内的信奈的代理,才肩负上了作为女王之“盾”的职责。这样一来,原本就应该能保证女王安全抵达堺才对。而面对二人好意,喜出望外的女王,则表示“我等率领舰队进攻日本,遭人警戒、被人害怕都是自作自受而已。可二位竟如此用心良苦,实在是感激不尽”,并和二人一起在马车内品茶度夜,然而——。
住所分配迟迟未能定下,而事态也在破晓之前急转直下。
从京城赶来的快马,奔赴女王、信澄和土田御前乘坐的马车,给三人传来一份悲报。
“本能寺之变”,勃发。
警备京城的维任日向突然谋叛。仅率少数小姓住宿于本能寺的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于本能寺遇害,同样,住在相国寺的相良义阳下落不明。今川义元仍笼城于二条新御所,然而很快便将陷落,她亦难逃自刎。京城已遭维任军完全压制。这是一通噩梦般的报告。
于马车内听闻报告的伊丽莎白女王顿时哑口无言,手里的茶器摔落在了地上。这一切,对为能够遇见致力于树立日英两国国交、可称自己无二挚友的织田信奈而高兴不已的女王而言,可谓是晴天霹雳,也是难以置信的噩梦。自即位为英国女王以来,她还从未经历过这等凶报。
“……Wei ren ri xiang……是指明智光秀对吧?她居然会背叛织田信奈,甚至杀了自己的心上人相良良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中……!?”
“对,对啊。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这这这这,肯肯肯定是哪儿出错了!这个消息肯定也是为了迷惑欧洲使节团的上洛之行才散布出来的虚报!不可能是真的!姐姐和猴子君居然死在本能寺……这绝对有问题。对吧,告诉我就是这样的好吗,使者君!”
信澄几乎都要失神了。这肯定是虚报。肯定是某些不想让欧洲使节团抵达堺的人放出的虚报。姐姐和猴子君今晚好不容易终于在本能寺结合,却被十兵卫杀死在寝室里。怎么可能会发生如此荒唐……如此残酷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原谅自己不在当场、没能前去救下二人。信澄得以享受和阿市相遇后的幸福生涯,不全都归功于没有诛杀、而是原谅了反复叛变的自己的信奈,以及说服信奈、阻止她“杀弟”的良晴二人么。然而……!
“……不……很遗憾,这是事实……!本能寺已经化为灰烬……二条新御所的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维任日向趁深夜突然决行的造反实在是周到、彻底,被盯上的人没有一个逃掉……而且本能寺也完完全全被放火烧尽……织田信奈大人的首级没有被找到,恐怕也是因为被猛烈的业火烧得连一根头发也没能留下……化为骨头而碎裂成灰了……吧……”
而面对这样的凶报、这样的现实,信澄之所以还能支撑的住,全是因为他不得不去支撑土田御前的肩头、不断呼唤“母亲大人”的缘故。
土田御前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陷入了癫狂。她披头散发,疯狂哭喊。
那场北野的茶会。那次母女的拥抱。居然会成为和女儿最后的一场茶会。
在和长年对立的母亲和解的当天夜里,信奈她,死了。
和女婿一起。
还没来得及生下子嗣。
她把自己的全部青春都献给了终结乱世,献给了“天下布武”;就在完成的前一刻,就在终于得以获得身为一名女性的幸福的启程之夜,她的一切却都被夺走。
字面意义上的,全部。
女儿,女婿。土田御前一想到信奈和良晴的悔恨,便无法再保持清醒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要是再多爱护一点那孩子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不一样的未来。那孩子长成那样一番带刺的性格,全都怪我疏远了阿吉……全都怪我不认可阿吉去当姬武将……此恨绵绵,无绝期矣。
“理由!告诉我理由!为什么十兵卫会做出这种事。为什么光秀要杀了姐姐和猴子君?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我完全理解不了好吗!”
“……谁都……不知道……只听说她无法忍受相良殿下和公主大人迎接初夜,又注意到京城里只有自己带兵,便一时鬼迷心窍……也有传言说是朝廷下令……然而没有任何证据……”
信澄也快要发狂了。他是为了保护土田御前,才勉勉强强忍了下来。然而,他早已涕泪纵横,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他唯一能发出的,只有近似于悲鸣的叫喊。
而拥有母亲被父亲杀害的凄惨过去的伊丽莎白女王,也为(这样一来,这个世界的命运也急转直下了)而绝望,不知道该对二人说什么好。
他们为信奈和良晴哀悼得过于忘我——。
甚至忘了危险同时也在向他们步步紧逼。
和欧洲使节团同行的武士们,此刻已经决起。
拔出日本刀的“刺客”们,一齐冲向伊丽莎白女王等三人乘坐的马车。
他们当中,主要是织田家谱代·丹羽长秀的家臣。
他们受长秀的命令,负责护卫女王。因此,他们比为了住处分配而不断奔波的主公丹羽长秀更早获知了急报。而这时不幸的是,长秀还没有得知京城里发生的异变。
“……竟敢。竟敢将公主殿下……这一定是十字军的阴谋!天诛……!”
“津田信澄!还有土田御前!你们肯定是得知公主殿下被暗杀,才慌忙从京城逃出来的对吧!你们现在依旧不承认公主殿下对织田家家督的继承,一直窥探着这个时机是吧……!杀了你们……!”
“你们的命都是公主殿下给的,这群忘恩负义的贼人!竟敢……!绝对不能让你们活命!”
“就这么恨自己的女儿吗……!御前,你已经不是织田的人,也不是我们的主家了!”
“决不能让津田信澄继承织田家和天下……!杀光你们之后,我等也会切腹!”
“此乃讨伐主家!我等全员将在此为公主殿下报仇,为信奈大人殉葬……!”
“还有家康!家康也很可疑!那只狸猫还没忘记関原的仇恨!”
“没错!要不是家康在那儿嚷嚷腹痛、天妇罗之类的,我等主公……长秀大人就不会离开京城了!她就能够在京城保护公主殿下,信奈大人了!”
“这次谋叛,肯定是本多正信跟明智光秀合谋为之!”
“把家康和正信也搜出来斩了!”
离开京城的伊丽莎白女王联合西国外样大名们背叛信奈的谣言,之前就已经传开了。
而谱代的丹羽长秀和德川家康,以及津田信澄和土田御前等织田家一门,正是为了澄清这一谣言才急忙赶来的。
然而,事态却朝最恶劣的结果发展了——如果从“本能寺之变”这一“结果”逆推的话,信澄和土田御前改变预定、突然离开京城,还坐到伊丽莎白女王马车中的行为,就实在是过于“可疑”了。
这一切都是“偶然”。这些偶然都是“津田信澄被怀疑参与‘本能寺之变’而死在友军手中之‘命运’”所招致的,然而对于突然失去主君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的家臣们而言,这一切都只像是“必然”。
更何况那群长年侍奉如信奈“姐姐”一般存在的丹羽长秀的家臣,他们对信奈的忠诚心和敬爱之深,其强烈程度丝毫不逊与长秀本人。然而若是将事态汇报给温厚的长秀,这场天诛一定会被她制止。所以他们擅自进行了决起。
他们过于愤怒与绝望,完全丧失了理性。
如今无论信澄如何申辩,也只可能是火上浇油了罢。
(我过去曾数次背叛姐姐。我活着原本就是个错误)
信澄醒悟到,自己本应被良晴颠覆的“命运”,将要在此迎来终结。
然而,他后悔的是——自己将母亲卷了进来,并且甚至将伊丽莎白女王也卷了进来。他还不能死。直到那两人安全逃走为止。
(阿市。请一定要带着孩子和妹妹她们逃走啊)
信澄选择了在让土田御前和伊丽莎白女王逃走为止,自己化为“壁垒”挡在刺客面前,然后迈向死亡。


[朽木谷]

仅率少数部队离开京城的谱代诸将,得知“本能寺之变”勃发之急报的时刻参差不齐。
沿当年“金崎撤退”时良晴与信奈用过的朽木街道,翻过叡山,赶往领国北陆越前的柴田胜家,是在留宿朽木馆的时候得知这一噩耗的。没错,正是信奈即将被朽木信浓讨死前的千钧一发之际,被暗中活跃的松永弹正久秀救下时,松永久秀对朽木信浓“施药”的那个朽木馆。目前朽木信浓已经从药的后遗症中康复,回归了平常心。虽然朽木信浓在“関原”时,因为“命运的强制力”而行将叛变,但他原本并非那种会舍弃主家义理及恩情的小心肠男人。因此在得知“本能寺之变”的噩耗时,他并未企图暗杀胜家她们。
信奈和相良良晴的横死,明智光秀的谋叛。得知这一噩耗的柴田胜家,一时间失了言语,捶胸顿足、放声大哭。为何。为什么。胜家完全无法理解。若这一切都是“噩梦”的话便能解释了。然而,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并非梦境,而是“现实”。胜家在理性上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公主大人……公主大人……猴子……!怎,怎会有这种事。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不是为了改变公主大人的命运才从未来过来的么,猴子……!你都陪在身旁了,为何还会这样?为什么?光秀!你到底打算怎么样?什么目的?我是个笨蛋,所以什么都……不懂……啊啊……什么都……公主大人终究,还是没能如愿以偿……!”
曾经,尾张织田家分裂为信奈派和信澄(信胜)派的时候,担任信澄家老的胜家被信澄派的众人连带着,心不由己地背叛了信奈,以致在稻生打了场合战。当时信奈的一喝便让胜家失去战意、脱离了战线。而她也完成了劝诫信澄向信奈投降的使者之使命……。
真没想到,斋藤道三的“弟子”,能称得上谱代中的谱代的,出世之才明智光秀,那个信奈曾说过“自己若有万一则后事托付于十兵卫”并指定为自己后继者的光秀她,居然。她难道仍未割断对相良良晴的爱慕么。这就是“命运”么。谱代众和一门众皆慌忙离开京城,赶赴各地。京城已经化作完全的“空白地带”。驻守京城的,唯有明智光秀的军队。可是……可是……。
只有那个拥有跟织田信奈同等能力、本应和信奈共有一个“梦想”的光秀,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这叫人难以相信。
“……明智光秀……!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公主大人……公主大人啊啊啊啊啊……!灭掉!绝对要灭了明智光秀!不知道理由也无所谓!光是有讨死公主大人的事实存在!她就罪该万死!就算她是长年的战友也——为什么啊?难道在本能寺里被公主大人呵斥一顿后仍没清醒过来么,光秀!?”
胜家立马泪流满面地写信寄给分居于别宿的前田犬千代、佐佐成政等织田家北陆军诸将,将她们召集到朽木馆来。她也向在越后·春日山城疗养中的上杉谦信寄去了书信。
胜家并不清楚,明智光秀在本能寺杀死信奈和良晴后下一步会如何行动。她可能会为了诛尽织田一门众而前往摄津方面,或者是为了夺取安土城而向近江进军,并割据当地。但无论她去哪儿,都要进行追击将她讨灭!哪怕败给她也好!
“世间状况,无可奈何,不可名状焉”
胜家的混乱,从其书状中可窥一二——此时胜家并无“战略”,甚至不清楚明智光秀军势的动向。光秀进攻完本能寺后率领全军包围二条新御所、进攻今川义元一事,她也尚未得知。并且北陆军的主力尚停留于越前。就算带着这点人数从朽木折返京城,也毫无胜算。
即便如此,胜家也不得不立即赶往京城。若是自己没有率先在稻生背叛公主大人的话,之后为信奈生涯染上悲剧色彩的“谋叛连锁”不就不会发生了么。浅井长政也好,松永弹正也好,荒木村重也好。还有,明智光秀也是——。
“……若是在这儿发呆,连土田御前大人都会被杀……事已至此,我等只能一并在京城讨死,追随公主大人而去罢了
架起朱枪的前田犬千代说道。
“还没完!在叡山上使用逆落战术,将敌人一口气击溃吧!”
佐佐成政说道。
诸将陆续带兵赶赴胜家身旁。
所有人双眼皆已红肿。
人生如梦——宛若梦幻——然而,目前的这份“现实”过于沉重,光凭此般武士生死观,根本难以缓和。
“……抱歉……如果我是个……更加洞察敏锐的武将的话……我现在并没有掌握杀死公主大人和猴子后明智光秀的动向。也没空再去调查了。不过,要是在这儿干等,以光秀的智慧,肯定会进一步先发制人。时间拖得越久,事态就会越发恶化!我就只有……不顾一切进行特攻的……本事罢了……!即便如此。你们也会随我一起战斗吗?”
“……我也是一样的。已经无需言语……只需行动”
“没错!上吧!”
当晚,于柴田胜家麾下聚集的将士数量,仅不足百人。
而守卫京城的明智军,即所谓“维任军”,则有足足万人以上。
即便如此,胜家依旧选择了朝京城突进。看不见其他道路,泪水模糊了前路。即便如此,胜家也只有向前飞奔。这是一场暗夜行路。

[甲贺]

这一夜,负责调停关东事务的泷川一益正率极少数部队,于夜间在岛左近刚平定的甲贺行军。之所以没有选择东山道,是因为沿途会经过伊势。现在伊势正在为访问罗马而建设能够在外海航行的大船团。她打算先去视察一下建设状况再去往关东。
从前就不太喜欢关东的一益,希望能够靠欣赏自己最喜欢的船只而获得“干劲”,这才绕了远路。
因此,她现在本来应该从近江草津连夜穿过甲贺、进入伊势才对——。
然而,在甲贺山道里走了一半,她便收到了京城使者“本能寺之变”的消息。
“……骗人的吧!?信奈和阿良……被小光秀她?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蠢事!”
一益一开始并没有相信这份报告。她不禁对使者使用了“他心通”之力。结果,一益看到的“景象”——是被维任军团团包围,熊熊燃烧的本能寺。这番悲剧性的光景,一口气涌入了一益的脑海中。
面对“他心通”的力量,任凭谁都无法说谎。这一切都是“事实”。
也即是说。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已经被明智光秀杀害了。
从脑海里直接看到这副“景象”,给一益的精神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明明看的是如此真切。
自己却无能为力,也没法去救她们二人。
因为这一切,都是“已经发生的过去”。
一益她错乱了。
“……我,失去了一切。无论是木津川口的铁船,还是関原的三段射击与战壕,这一切都是幻影罢了……我一步都没有出过甲贺……这个世界……是一场梦”
一言说罢,她便呆立于山间,如同被束缚住一般再也不能动弹。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已形如死人。
对于“甲贺逃忍”一益而言,甲贺是她“舍弃的故乡”。而且双方分居织田方和六角方一路战斗至今。而现在,在甲贺土生土长的忍者们有很大一部分依旧把一益看作逃忍,盯上她的性命。因此一益才打算不停宿一晚而是连夜经过甲贺……毕竟她无法向甲贺忍者们挑明自己身世的秘密,挑明那份“真相”。
而且,至今为止一直作为一益坚实后盾,从“逃忍”这一过去中保护着一益的“姐姐”,织田信奈她,忽然从地表上消失了。
至此重归“天下孤儿”的一益,也无法去依靠甲贺村子里生养自己的家人们。虽然养育自己的双亲肯定会接纳自己,但为此就只能潜入村里的泷川家。
然而,现在的一益并没有潜入村落、躲进泷川家的精力与体力。她从“他心通”中受到的冲击之强烈可见一斑。
她像个婴儿般放声大哭。她低垂着头,痛哭不止。
就连“至少死前能看一眼海”的心愿也已干涸,涌现不出来了。
必须回京复仇。
然而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守卫一益的旗本小姓们,加起来不过几十个人罢了。
而这时。
“毁灭伊贺的仇敌·织田信奈,已死在本能寺”
“逃忍·泷川一益,正通过甲贺山道”
“曾经的关东管领候补、伊势国主,如今只是一介落伍武士”
“我等要将泷川一益的首级献给新的天下人·明智光秀”
败给筒井顺庆,亡命甲贺的伊贺忍者们,以及仍“无法饶恕逃忍”、盯上一益性命的甲贺忍者们,正一边构筑“结界”,一边开始集结于一益周围——。
“她一身破绽。是演戏么?”
“不。一夜间失去了一切,内心都坏掉了吧”
“若待其进入伊势则事情就难办了。要杀就只能趁现在”
“呵呵呵。身为甲贺忍者被养大的过去是抹除不掉的。忍者至死都还是忍者”
“上了——目标只有泷川一益的首级!”
为了抹杀背叛甲贺的落单逃忍、伊贺仇敌的妹妹,忍者们于黑暗中一齐跳跃。
如今,变回一名幼小无力少女的泷川一益,她的性命已如风中之残烛。


[伊贺]

在丹羽长秀和小早川隆景一起为山崎住处的分配而头疼时,等她发觉一并沿西国街道向堺进发的欧洲使节团一行中,德川家康及其家臣总共三十五名突然失踪,家康早已不知去向。
别说丹羽长秀,就连本应最先得知从京城传来的噩耗的那群人——负责伊丽莎白女王所乘马车警备的长秀家臣团,在得知事态时不禁悲鸣的那一刻,德川家的人就已经遁隐无踪了。
甚至连进入山崎时,德川家康是否还在行列里都不明瞭。她可能在此之前就脱队了。毕竟“西国外样众和欧洲联合背叛了织田信奈”的谣言早已在西国街道中传得沸沸扬扬。而这时津田信澄和土田御前等织田家一门众又突然追赶上了行列,因此造成了预想之外的大混乱。长秀会在分配住处上耽搁也是在所难免。
总之,这是一场无人预想过的突然失踪。
得知噩耗的人群当中,很大一部分认为德川家康很可疑。毕竟德川军将士精悍,在“関原合战”中最让西军受苦的也可以说是他们。甚至有传言说,病倒的武田信玄打算在东军击溃西军之际,将天下人的宝座让给德川家康。
更重要的是,那个教唆恪守信义的德川家康背叛织田信奈的当事者,“策士”本多弥八郎正信仍然健在。本多正信在离开家康,作为本猫寺一揆的军师同织田家战斗后,由于大坂本猫寺的降伏,她重回家康手下任职。本多正信回归之前和之后,德川家康完全就是两个人。家康原本是个讲义气一边倒的人,可本多正信为了将织田信奈踹下高位、让家康盗取天下而无计不施。
这本多正信,并未因関原的败战而受罚,之后也作为家康的智囊自由行动。这次,她偷偷混入了往堺行进的德川家臣团。
会不会是本多正信唆使的守卫京城的明智光秀,让她发起“本能寺之变”呢。因此德川家康才能时机正好地在本能寺之变勃发的前一刻离开京城呢。说到底原本丹羽长秀是并没有参加本次前往堺的欧洲使节团的。“负责接待”、统帅全场的,原本应该是德川家康才对。因为德川家康在出发之前突然表示“我吃了鲷天妇罗,吃坏了肚子”,这才临时由丹羽长秀担任家康的辅佐参与了进来。
以治不好的腹痛为理由,家康并未统率本次行军,实质上的指挥权全在丹羽长秀手中。这对长秀而言是从天而降的任务,因此行军十分混乱。即使有小早川隆景等人的辅佐,“西国外样众和欧洲使节团,谋反”的谣言仍旧此起彼伏,因此津田信澄和土田御前才加入了行军当中——可这两人过去曾经背叛过信奈。如果是家康,更准确的说是本多正信让这两人逃离京城的话,那道理就说得通了。织田信奈死后,“津田信澄”才是织田家的嫡男。无论是作为家康和正信捧上位的人选,还是大义名分上而言,都是最合适的。在让原本作为信奈后继者的维任日向明智光秀消灭掉信奈后,自己再支持津田信澄讨伐光秀,夺取天下。只要让信奈左膀右臂的丹羽长秀觉得“这是为了复兴织田家”,则追讨维任日向定能成功。
这会不会就是家康·正信的计划呢。
然而她家康已经没了踪影。整个家臣团都跟被风吹走似的从行伍里蒸发了。甚至连他们是何时消失的都搞不清楚。
混账狸猫!让她逃了!怀疑家康的将士们全都怒上心头。
他们在未经丹羽长秀许可便不由分说想要杀死津田信澄的原因之一,便是被怀疑为事变黑幕的家康·正信的失踪。
而家康一行三十五人,则早在进入山崎以前,便擅自从行伍中脱离了。
她们途经宇治田原,进入了那个“伊贺”境内。
那即是刚刚被细川藤孝唆使的筒井顺庆派遣的岛左近所“平定的,日本最后的“半独立国家”。
她们的目的地,碰巧是泷川一益要去的伊势。然而她们并不是去追一益。
一但加入行军,家康毫无疑问会被怀疑为“事变黑幕”而遭杀害。哪怕家康本人不被怀疑,作为她智囊的本多正信也会被怀疑。她们两人自関原以来就是一莲托生的关系,所以无论哪边都是一回事。
因此比所有人都先得知“事变”发生的本多正信,在把“事变”情报泄露给其他人之前便决定趁早脱离行军,从伊势港口沿海路加急返回三河的冈崎城,然后集结德川士兵。
这便是“本能寺之变”刚发生时,本多正信设下的“上策”。
为何本多正信能早早得知“事变”的发生?
这是因为茶屋四郎次郎派去的密使以惊人的速度赶到了本多正信身边。两人间约定过,一旦京城有事便要立即派遣密使。
本多正信原本是不知道当晚会发生“本能寺之变”的。若是知道,她就不会把主公家康逼到“死亡”深渊跟前了。也就是说,本多正信并没有跟细川藤孝勾结在一起。然而从不久前起,她就已经感觉到京城里的氛围有些不安稳了。
这跟曾经室町幕府全盛期,盯上姬巫女之位的将军足利义满突然死亡时的状况有些相似。
对于保守的公家而言,无谓御所权威的强大武家政权的诞生一直是他们所畏惧的。织田信奈那想让曾经只是个无名无姓、负责提草鞋的相良良晴就任关白的构想,以及日本同欧洲诸国开始正式国交,全都令公家万分恐惧。
并且——即便渡过了関原和十字军等危机,那份让信奈横死、家康成为天下人的“命运”强制力,那份反复无常的力量,仍然没有消失,本来也绝不会消失。
也就是说,织田信奈莫非会遭遇“危险”——。
莫非“古今传授”中所预言的她的“命运”,将会应验么——。
果然首谋者之一,就是熟知“未来”的细川藤孝么?是公家势力将藤孝卷入其中的么?可是藤孝应该已经没有跟只织田信奈对立的倾向和动机了才对。那么“命运”将会何时。将会如何应验呢?就算是本多正信也没有了解到这个地步。本多正信所知道的未来,仅有“古今传授”的一部分罢了。只有细川藤孝为了点燃正信那份希望德川家康能在関原取胜、打倒织田信奈的野心,才展示给她看的一部分情报而已。
因此,即使正信考虑了“这个时刻”到来之际,将其防患于未然之计策,并且偷偷完成了“准备”工作,却也没有完全阻止它发生的办法。因为人类的能力是有限的——。
没想到细川藤孝会趁家康启程前往堺的当晚实施“事变”,将织田信奈突然从地表抹除。这对于智者正信而言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态。她和茶屋四郎次郎之间构筑的非常用情报网,原本应该是在很多年后才会用到的。然而,说不定茶屋四郎次郎知道今晚将会实行“事变”一事。
这可是重大事态。
只要正信一步走错,家康便只有“一死”。
因此正信才慌忙把家康从丹羽长秀率领的使节团中拉走,逃跑了。她带着所有德川家臣团,强行连夜逃跑了。如果她们驻留在使节团中,则毫无疑问会遭遇惨剧。只有这点必须避免。
然而,这还不算完。天下人一死,“伊贺”必将一口气变回“忍者之国”;而要想回到三河,就不得不通过伊贺。一到三河,就必须立即发起维任追讨军,洗清家康作为“事变”黑幕的疑虑。
所以即使是现在。
德川家臣团依旧不眠不休地奔驰在宛如迷宫的伊势山道中。
所幸的是,家康的腹痛已经好多了。
这不是因为腹痛治好了。
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的死。
明智光秀的叛变。
“天下布武”之梦的瓦解。
对于从小就跟信奈亲如姐妹的家康而言,这些事态简直比自己的死还要痛苦。
然而又不能一直让主公不知所以然地逃个不停,因此一进伊贺,正信便将“事变”一事告知了家康,以及本多平八郎忠胜、服部半藏等德川家臣团成员。
自此以来,得知难以置信的噩耗的家康,便一边咬着指甲念叨“我要死在这儿”,一边号泣不止。
小小腹痛,跟这令家康痛彻心扉的悲惨现实相比,完全算不了什么。
服部半藏和本多忠胜则是拼命扛着家康的双肩,走在险峻的山道上。
早知如此,还不如死在関原好。
家康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厌离秽土,欣求净土——。
现世果真地狱。
“主公。没能阻止此般事态万分抱歉……讨伐维任之人,即是下一任天下人。主公与德川家若想生存,就只有成为天下人一条路可走。如果光这么坐着哭泣,您就会被当作事变黑幕而被攻灭的。哪怕现在逃过一劫,终有一天也会被肃清。我弥八郎——即使在下任天下人面前切腹,也无法洗清主公的嫌疑”
浑身是泥的本多正信竭尽全力地安慰、鼓励家康。
然而家康并没有成为“天下人”的野心。织田信奈已经消失。相良良晴也是。明智光秀也已成为万人公敌,不久后必然会被讨灭。如果这三人全部倒下,在日本已经通过“十字军远征”同欧洲诸国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现在,就再也不存在有能力运营政事的人了。家康深知,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些。哪怕自己盗取了天下,顶多就只能禁止基督教、取缔著大名的贸易权、慢慢关闭国门、缓缓走上“锁国体制”的道路罢了——不。这也已经不可能了。经历了十字军战的日本,已经无法走上本多正信曾提到的“原本未来”了。日本会毁灭的。
“现在不是谈论下任天下人的时候,弥八郎!你看!途径伊贺真是个大失败!国家被毁的伊贺忍者们——正为了狩猎我等德川‘落单武士’而不断聚集!对手若是武士,我还能用蜻蛉切将其尽数斩杀!然而敌人是忍者!还是压倒性多数!绝非少数武士能够应付的对手!”
本多忠胜并非忍者,但依然能敏感地觉察到隐伏在山间暗处的无数“敌意”。
要是能再多百余三河武士,就有可能在全员战死的空隙让家康一人逃走了。然而以目前的人数是不可能的。说到底,在这样的山中,她甚至无法自在施展自己无双的枪法。实在遗憾。
为何明智光秀会……预感到危机正迫近织田信奈的策士弥八郎没能阻止“事变”,本身就已经不可挽回;然而目前的展开简直是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状况了。忠胜心想。
最起码,要是能够施展“蜻蛉切”的妙技然后战死沙场就好了。
伊贺忍者们一齐穿梭于树枝间,逐渐逼近德川家臣团。
“不对,忠胜。这是我的疏漏。伊贺陷落之后,我没能迅速集结分散全国的伊贺忍者。想来服部家已经脱离伊贺太久了。伊贺已经变成百地丹波和藤林长门的国家。殿后就交给我吧。杀出重围,让主公活着离开伊势!”
在场的德川方忍者,就只有服部半藏一人。
当然,没有半藏是不可能穿越伊贺的。
因为除了半藏,没人知道穿过迷宫状态的伊贺山林的路线。
然而现在可能到了不得不牺牲半藏之时。
“……相良良晴哟……汝之梦竟破碎于今宵……仅仅一步之遥……汝定是悔恨不已罢。我马上也要走了。想来,在我等于桶狭间携手时,历史就已改变。而这变化无常的结果,便是主公她……”
哪怕如“预言”所说的那般成了天下人,也难以守护被抛到“世界舞台”上、激烈变化过的日本罢。半藏心想。
“不,可能性还存在。知道一部分本来历史的在下,设想过京城发生事变的情况,为了让织田信奈大人、相良良晴、明智光秀这‘三英杰’中至少一人存活下来,在下准备了若干计策。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二人,已经……然而最后一人。若是能让明智光秀活下来……能招她来当主公的宰相的话……就还有可能掌舵这之后的日本”
不具有战斗力的本多正信能做到的,就只有不断编织语言、不断出谋划策,以延续家康的生命之火罢了。然而,已经没时间说出“全部”了。身为策士的正信虽已考虑过复数“计策”,却还是选择了呈上成功率最高的“上策”。
即是“目前以保全确认存活的德川家康与明智光秀之性命为最优先”的计策。
本多忠胜拔出胁差、服部半藏拿起手里剑,开始同伊贺忍者众暗中过招之时,正信不断叫嚷道“把明智光秀立为德川家的宰相吧。如此一来信奈大人的志向、梦想,主公就都能继承下来了”。
“啊啊真是的。让杀了天下人的叛徒做宰相?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弥八郎?这种人除了杀掉还能怎样?谁会认可她啊!”
“平八郎,这可是秘中之秘。一旦泄露万事休矣,切勿外传。实际上……”
“还谈什么外不外传,马上全员都要死在这里了好吗!别在那儿卖关子了!”
“……发起事变的明智光秀,其实是假货。真正的明智光秀还活着。虽然具体原委在下也不清楚,不过看样子一场恐怖的阴谋一夜之间便发生了。真正的黑幕,是解读了‘古今传授’的细川藤孝。主公!明明还活着却背上弑主污名的明智殿下之无念,您可曾想过。为了拯救明智殿下,守护日本,请您一定要做出‘活下去’的决断!主公的一生,便是任重而道远——!这正是您的‘命运’!”
德川家康心想,(细川藤孝是黑幕?那是他使用影武者夺取了明智军的指挥权……?可要真是这样,那根本没有放明智光秀活命的道理……他不可能是那种会因恋爱这种肤浅的感伤而行动的人)。虽依旧疑惑不已,却还是挤出了最后一份“气力”。
如果明智光秀还活着。如果她确实是无辜的。
那么“织田信奈的野望”就尚未破灭!
“弥八郎?既然你都把事态看的这么透彻了,那么除了逃到三河之外——你肯定还准备了‘别的道路’吧?”
“诶?正,正是!主公真乃慧眼!然而‘另一条道路’是失败风险极高的‘下策’!很有可能已经为时已晚,而且主公您牺牲掉自己的危险也极其之大……!”
“然而,只要选了‘下策’,就能催生‘拯救吉姐的可能性’对吧?”
本多正信颤抖了。主公已经看破自己藏于内心的‘下策’内容了!
“……没错。虽然可能性微乎甚微……但若是选了‘上策’,则这份可能性……就会完全消失”
无论半藏还是忠胜,都没能理解肝胆相照的两人这段对话的含义。拯救织田信奈的可能性,是指什么?然而,唯有一件事传达给了他们。那就是,德川家康的灵魂,突然在此复苏了——!
“那就没办法了!吾之‘命运’与吉姐同在!柳生石舟斋!小笠原长时!请助半藏和平八郎一臂之力!我要——从这里突围!无论如何!我要活着向前迈进!”
“——明白。吾之剑,乃无刀之剑。故无关地点,亦无关敌人——吾之活人剑,将为家康大人开辟活路”
“哒~!后,后,后宫的野心啊啊啊~!怎能在这儿被什么忍者杀掉啊啊啊!我乃!战国第一好女色!小笠原长时大人是也!!相良良晴!你的后宫野心就由我收下了!管他山中还是啥的,跟本大人的刚剑毫~无关系!好好尝尝我那在盐尻峠跟信玄酱战了个不分高低的妙技吧!”
服部半藏相信,只要主公决定“活下去”,那她绝对不会死。不,是绝对不会让她死。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我撤回刚才说过的“自己马上也走”的话。抱歉了相良良晴。我也要为了让主公活下去,一直坚持挣扎到最后!
“听好了,伊贺的忍者们!我乃货真价实的伊贺上忍,服部半藏是也!汝等是加入德川家康大人,还是与家康大人为敌!是让主公成为天下人,还是将其作为落单武者狩猎!汝等的选择,决定了汝等伊贺忍者的未来!不知主公真正价值的人,就由本伊贺首领亲自送下地狱……!‘风穴’……!”
半藏一边呐喊,一边朝暗处释放手里剑。


[上京·茶屋四郎次郎邸]

流水声——雀鸣声——头中毒箭,长时间失去意识的明智光秀,终于逐渐恢复了知觉。
光秀的身体,正躺在和室正中央。
她的面前,是一片风情满满的日本庭院。这里是,京城?我究竟……?
“明智小姐,这儿是我的宅邸——茶屋四郎次郎邸。自関原以后,我家生意就受了德川家诸多关照。拜其所赐,我才得以偷偷打造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庭院”
茶屋四郎次郎?
难道德川家康殿下也与本次“事变”相关?
光秀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勉强站起身来。她似乎是中了麻醉类的毒。而毒的效果正慢慢消退。她这才恢复了意识。
光秀放眼望去——。
植被、岩石、小河、池水。茶屋邸的庭院,可谓是容纳了日本四季景色、将整个“京城”浓缩再现的“小京城”。面向庭院的右手边引入了一条小河,它的源流可能是鸭川。而此小河的下流处,有一片巨大的池塘。这显然是仿照宇治的巨椋池所建。
“源流水涨夏山庭”
不经意间,光秀想起了细川藤孝于爱宕百韵中所咏的第二句,“胁句”。这个庭院就是那“涨水之庭”么?藤孝殿下是一开始就计划在我得知“事变”勃发之际前去救援信奈大人之时,让我陷入沉睡,把我和“假货”调换,然后把我软禁在茶屋邸中么?可“夏山”又指什么?
啊……。
这时,无数紫色的花瓣飞舞在光秀的眼前。
仿照鸭川而引的小河,从十兵卫的居室,向深处的池水中缓缓流淌。而这随风翩翩起舞的花瓣,则落满了河水。
土岐桔梗。
点缀京城“夏天”的紫色鲜花。
无数的桔梗花瓣堆积在仿照巨椋池而建的池塘口处,渐渐阻碍了河水的流动。
“花落池中阻流水”
光秀又想起了紧接藤孝“胁句”之后,里村绍巴所用之句,“第三”。
果然藤孝殿下和绍巴殿下在爱宕百韵中所咏和歌,正是这场“事变”的预告么。可为什么,藤孝殿下会对信奈大人和前辈做出这等事情……?我不明白。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再兴足利将军家的梦想,不是早已破碎了么?藤孝殿下并无私欲,绝非事到如今还想为再兴幕府而招致天下大乱之人——而且,为什么不将十兵卫我干掉呢?
“明智小姐。细川先生吩咐过,叫我多多准备美丽的桔梗花来招待明智小姐。他非常担心,生怕您一醒过来,会因一时冲动、想为织田大人殉死而切腹。我找了好多地方,最后是从晴明神社将这花请来的。毕竟安倍晴明先生也是用的五芒星的桔梗纹嘛——虽然这跟土岐氏并无关系就是”
茶屋四郎次郎从一开始就跟细川藤孝是一伙的。他的职责,似乎就是在“事变”结束之前,将明智光秀软禁在自家宅邸中。
“德川殿下,参与了这场阴谋么?”
“怎么会呢。此事和那位大人毫无瓜葛。只是为了不让家康大人卷入这场事变而横死,我方已经做好了安排。总而言之,虽然只是点粗茶,希望您能……”
在热茶入口的同时,光秀的感觉、感情全都恢复了。她的视野终于清晰了。光秀的意识,终于回归了“现实”。回归的同时,她不禁发出了悲鸣一般的声音。
仿照小京都而建造的美丽庭园。紫色的土岐桔梗。这一切,都是藤孝为了让清醒过来的光秀的精神能够镇静下来而命人准备的。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虚构罢了。“本能寺之变”这一无可奈何的现实,顷刻间便把光秀的心拉了回来。
泪水涌了上来。
对啊。十兵卫我……十兵卫我,难以承受守卫信奈大人“初夜”的职责,然后去了爱宕山……可这原本就是个“陷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藤孝殿下要背叛信奈大人?难道他真的想逼我跟他结婚……不,他不可能是那种为了这等理由引发此般谋叛剧的人……信奈大人呢?相良前辈呢?两个人还好吗?利三呢?斋藤利三还活着吗?精明如利三,不应该会被假十兵卫算计而动兵才对啊……!”
“本能寺已于黎明时分彻底烧尽。相良义阳小姐所躲藏的二条新御所也已经残破不堪了。今川义元小姐还在笼城,然而很快就将沦陷”
“……进攻的军队是……”
“维任军——明智军”
“……也是。我问了个蠢问题。守卫京城的是明智光秀。信奈大人就是信任我到了这个地步。除明智军外,就没有其他军队了”
光秀于内心发誓,直到亲眼看见信奈大人的尸体、首级为止,决不放弃、绝不自尽。
然而,藤孝已经为了阻止“为信奈之死而绝望的光秀自尽”而尽心尽力准备了这番招待——一切都在细川藤孝的“预定”之内。爱宕百韵也是。说不定信奈与良晴在小田原和安土的两次“初夜”全都失败也是。两人的“初夜”,不能在坚固的城塞里,而是必须在防卫力薄弱的“京城”中的“本能寺”里完成。这为的是引发“本能寺之变”。而且,本能寺作为“防御设施”,脆弱到根本无法与身为“巨城”的小田原城和安土城相提并论。然后,守卫京城的军队,就只有明智光秀的军团一支。因此,为了让护卫信奈的明智光秀暂时离开岗位,才召开了爱宕百韵——。
必须在京城引发“事变”的理由,尚且不止这些。恐怕,细川藤孝将大和御所的九条派公家拉为了“友方”,制定了计策。为了控制明智军,他甚至有可能准备了“伪敕”。总之,这场事变有必要在公家云集的京城发起。
然后二条新御所的旁边,是近卫前久邸。
就算这场“事变”失败、没能夺取政权,“明智光秀”讨伐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的理由,一切的“罪过”,最终都可以转嫁到近卫前久身上。为了让九条派成为友方,有必要将“近卫前久”交出去。
那恐怕——相良义阳也已经。
“藤孝殿下他,提前了很多手……准备了这番土岐桔梗的招待……这也就是证明,在十兵卫醒来的那一刻,信奈大人也好前辈也好义阳殿下也好,大家都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对吧……”
“细川先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牺牲明智小姐的。如果他有这个想法,那他根本不用让您沉睡,直接就能杀死您不是么?细川先生说过,必须要让明智小姐活下来,将织田信奈死后的日本国事托付给您。能够统治进入大航海时代的日本的,就只有织田信奈大人和明智光秀小姐二人而已。决不能让两人全都死掉。否则这场事变将仅以破坏整个日本而告终”
“将日本,托付给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办的到……!十兵卫是……弑主的叛变者……!没能……保护好信奈大人……事到如今,你还能叫我出头,对全天下的人讲‘那个是假冒我的,跟我没有关系’么?与其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我还不如就此切腹为信奈大人殉死!为什么。为什么都将未来预料到这个地步,却还要做出这等暴行呢,藤孝殿下……!”
“的确您已经无法以‘明智光秀’之名出世了。然而只要出家化为别人即可。细川先生已经跟叡山僧侣们打好招呼了。正好法号‘天海’的高僧不在。细川先生说,只要您成为这位‘天海’,即可在新政权下,作为操控政权的黑幕、影之宰相参政了——他表示,这就是本来的‘历史’,也是正确的‘未来’”
“我拒绝!十兵卫一直以来都追随信奈大人的梦想而活!无论是在葬送掉信奈大人和相良前辈的藤孝殿下建立的新政权下,抑或是在打败被蔑为谋叛军的维任军的人——小早川隆景和黑田官兵卫她们所建立的新政权下,我都无法选择这种生存方式……!前者对十兵卫而言乃不共戴天的仇敌!绝不可能与之携手!而后者,十兵卫做不到大言不惭地活着去见她们!茶屋四郎次郎!我十兵卫的首级,你尽可送给维任军的诸位重臣!请速速将指挥全军的十兵卫是冒牌货的证据送给正在包围二条新御所的他们!”
这样一来,他们应该就能知道自己遭到算计,随后解除武装罢。即使利三估计已经殒命,起码还能救到被围困在二条新御所里的今川义元。说罢,光秀飞速拿起枕边的胁差,拔出刀锋,准备将刀刃刺向自己雪白的腹部。
“万,万,万万不可!请住手啊明智小姐!请冷静下来,多为日本考虑一下!细川先生为了执行此番深虑远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这当中一定有深刻的理由!”
“不!十兵卫我——并非为道理,而是为情谊而活、为情谊而死!我在清水寺,在関原,已经这样发誓过了!没有信奈大人的世界什么的……‘命运’……‘明智光秀’发起‘本能寺之变’杀死信奈大人之‘命运’……终究……还是没能颠覆……明明相良前辈都那样努力过了……抱歉!”
“等等等等等一下~!谁来,有谁能来啊啊啊啊~!”
明智光秀以自己的意志,拒绝了“作为影之宰相·天海而存活”的‘未来’,拒绝了这份“命运”。
因为,她觉得——如果抛弃掉自己的“命运”,将其扭曲掉的话,说不定织田信奈的“命运”也会改变。她便是赌上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下京·二条新御所包围军]

在二条新御所内笼城的今川义元她们得以迎来转瞬即逝的喘息机会,大口吃着战场饭补充营养的时候。
包围二条新御所的维任军,又在做些什么呢?
“本命”的本能寺被烧个精光后,只留了很少一部分人留在本能寺遗迹去搜寻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的首级。几乎所有维任军都在包围这二条新御所。距离二条新御所陷落只差最后一口气了。征夷大将军·今川义元,至今尚未正式向大和御所奉还将军之位。若不杀死义元,则维任日向——明智光秀是无法成为征夷大将军的。
既然已经杀了天下人·织田信奈,明智光秀就必须尽快成为征夷大将军,因此就必须尽早杀死今川义元才行。
这场可谓强行的谋叛剧,是一场字面意义上与“时间”的斗争。
然而,阻碍这“时间”的事态却连连不断。
首先,便是斋藤利三。
从监禁场所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的斋藤利三,冲到了化身为明智光秀率领军队的伊贺忍者·藤林长门跟前。
“此人并非吾等公主明智光秀!各位不要被骗了!她虽然样貌和公主一模一样,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假货!想必她定是个会变化之术的忍者!你可骗不过我的眼睛噢噢噢噢噢!大家快清醒过来!哪怕再怎么乱心!我们的公主,都绝不会犯下这等下克上!”
斋藤利三来势汹汹,没有一个将士能够阻止她。
说到底,维任军中没有一个人想通这次“本能寺之变”的发生。他们是因为主公的命令,才流着血泪袭击了本能寺、杀死了织田信奈、像这样包围着二条新御所。然而,深知明智光秀为人的他们,依旧没法理解主公的意图。说到底,即便在此压制了京城,化为天下孤军的明智家也没有半点胜算。织田家谱代,以及在関原同织田军战斗过的精强外样大名,总有一日会率领军队上洛。哪怕存在因为“织田信奈讨死”的消息而陷入混乱、无法动身的大名家,也肯定会有某人会集结“维任追讨军”然后上洛。有可能服从明智家的大名,就只有细川藤孝和大和的筒井顺庆而已。
藤林长门本应当在此杀死斋藤利三的。
然而,她并没动手。说到底,真想杀利三,她昨晚早就动手了。
控制维任军,歼灭本能寺和二条新御所。但务必留斋藤利三和明智光秀一条命——她们二人有担当新政权中核的使命。这正是她们俩的“命运”。因此才放了她们一条生路。
藤林长门这次接手的“工作”,从一开始就加上了这条“绝对条件”。
监禁处的警备之所以并不森严,也是因为要是她随便抵抗不小心死了的话,就违反了藤林长门和雇主——细川藤孝间的约定。细川藤孝的交代中,也包含了“她要逃掉的话就让她逃”这一点。
顺带一提,用毒箭射中明智光秀、将其搬到茶屋邸的,也是藤林长门麾下的下忍。也就是说,将茶屋邸指定为软禁光秀地点的,也是细川藤孝。
虽然这一“计划”的全貌只有细川藤孝一人知晓,不过总之,“不能杀掉利三”的约定不可违背。这样下去二条新御所的进攻无法再开。坐在茶几前的藤林长门瞪住满面凶光的斋藤利三,心想,这该如何是好。
“诸位,不可听其胡言乱语。斋藤利三已然错乱。我明白利三的心情——然而,虽然只对重臣挑明过,不过本次谋叛是有着无法公之于众的理由的。事不得已,只得起事”
“不要学我家公主的口气说话啊啊啊啊啊!不可饶恕!”
“利三。既然你如此坚持这里的十兵卫是假扮的,那你尽可以告诉家臣团全员,十兵卫我为何决起——
大和御所的姬巫女所宣的“密敕”,令忠臣·明智光秀不得不谋叛。和真人掉包过的影武者·明智光秀,仅向极少数重臣挑明了这一“秘密”。
“立即讨伐逼朕让位的织田信奈,复兴足利幕府,维任日向则在旧主·足利义辉和近卫前久麾下完成公武合体,实施攘夷。至此之后,维任日向所率明智军才是官军。忤逆者皆为朝敌。待诛杀织田信奈之后,速将南蛮红毛的舰队从日本赶走。完成王政复古”……。
这份“密敕”虽为九条派公家伪造的“伪敕”,然而利三并不知情,而且就算这是伪敕,也毫无疑问是出自御所之物。也就是说,一旦将密敕之事公之于众,则命令暗杀天下人·织田信奈的大和御所及姬巫女的立场就会陷入危机。
自古以来,“政变”背后就一直有御所公家们的身影。比如室町幕府的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欲立自家女儿为姬巫女时,义满就突发高烧而死。当然,有传言这是御所策划的“暗杀”。不过,“秘事”也并未“泄露”过。
然而平定天下,阻止十字军入侵日本的织田信奈身上,并无任何的罪过。丝毫没有。想让丈夫相良良晴就任关白一事,除了保守的公家之外,没有任何人会认为这“罪该一死”。相良良晴可是受到日本庶民狂热支持的“英雄”。而且,姬巫女所给与的信任,也是十分难得的。
“……这……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可恶……这……!”
一旦密敕之事败露,连御所和姬巫女都会被卷入“毁灭”的漩涡中。至少御所会像南北朝那样分裂。最坏的情况,连姬巫女之位本身也会断绝。日本将陷入未曾有的大混乱,而被欧洲诸国吞没——利三顿时语塞,只得默默颤抖。
“果然啊,利三。你的话语没有任何说服力。请退下吧。这之后,我们会攻陷二条新御所,讨灭以近卫前久、信尹父子为人质而笼城的伪将军·今川义元。指挥就由我十兵卫亲自——”
近卫前久和信尹父子并非“人质”。他们是为了保护今川义元而烧了自己的宅子,并且自发跟足利义辉一起进了二条新御所。然而藤林长门是打算强行推行“近卫前久黑幕说”而行动。御所参与了这场阴谋的传言,理所当然会出现。为此才要把近卫邸卷进来。不杀掉近卫前久,工作就算不上完成。
正当利三仰天长叹“万事休矣。公主身在何处……?”之时。
“十兵卫。维任日向殿下。御所已经宣下任命您为征夷大将军的内定。从今天起,我将为织田信奈大人服丧而出家,从此改名细川幽斋。如今我已不再带兵,还请您务必迎接御所派来的敕使·吉田兼见,拜领敕书。虽然此处乃战场,但此事甚为重要,故而虽繁杂,也请按正式手续办事”
细川藤孝——化作僧人打扮,虽然头顶戴着黑色头巾,但毫无疑问是藤孝本人——只身一人,忽然出现在利三和藤林长门面前。
没有放出任何气息。
宛如走在无人的道路上。
“……细川阁下?敕使之事之后再说不迟。现在将军今川义元不是仍然于二条新御所健在么?”
藤林长门心想,(攻陷二条新御所难道并非我的工作么?),对改名幽斋的藤孝的出现深感讶异。而且出家、放手兵权又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岂不是之后丹后兵都不会协助明智军了么?那大和的筒井顺庆则必然会一如既往地坐山观虎斗,而不会加入维任军。如此一来,维任军岂不成了天下孤军了么?
“所以说,这不过是‘内定’罢了,维任殿下”
“依兵法常道,此时应该优先进攻二条新御所才是。若是在此进行繁琐的仪式,则会毫无意义地拖延进攻时间。二条新御所的陷落已经只差最后一口气了”
“不。应该首先处理征夷大将军问题。这是御所公家们的坚定意志。他们皆惧怕维任殿下您,因为您漂亮地完成了弑主、弑杀天下人之大业——若不赶紧向您示弱,则他们连睡觉都难以安宁。若是连内定都不顾就攻下了二条新御所,则他们会更加惧怕您。他们会担心,您会不会接下来就趁公家赛马之际,用设置于马场的大筒炮击御所,将御所夷为平地呢。所以,请务必接见敕使·吉田兼见,让公家众安心吧”
意思是公家众惧怕细川幽斋到了这个地步么。藤林长门接受了幽斋的说法。即便如此,她仍旧没能理解幽斋特地拖延对二条新御所进攻的理由。如此伶俐的男人,为何要这样?感觉哪里有点可疑。
总之——计划的全貌,全都只在幽斋的脑髓中。藤林长门也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这当中必有缘由。包括看见逃出监禁所、威逼自己的斋藤利三,他也并未做任何责备这件事在内。
“……明白了。我就等吉田兼见一个时辰吧。这之后再进行二条新御所总攻,应该也无大碍。毕竟今川义元她们已经无路可逃了。要是再过一个时辰,织田方的大军突然出现在京城,那事情就另说了……”
“再过一个时辰?维任殿下,不会有这种事的。特别是最该警戒的……赶往堺的那群人,现在肯定已经开始怀疑津田信澄而陷入内乱当中了罢。至于前往北陆的柴田胜家,就算得知事态,估计也只会受到冲击,喊着‘公主大人啊啊啊啊啊?’而乱作一团,根本收集不到什么像样的情报才对”
一个时辰。细川幽斋给了今川义元一个时辰的缓冲期。可这是为何?
斋藤利三不由质问细川幽斋道。
“果然你就是黑幕么!!真的公主去哪儿了?若不告诉我,我就当场杀了你然后自尽!!”
“呵呵。成功逃出来也没逃散,而是径直赶来这里了么——不愧是你。果然‘未来’会……”,幽斋露出谜之微笑,在利三的耳旁絮语道。
“……十兵卫在茶屋四郎次郎的宅邸中。不抓紧点的话,她可会因为自责害死了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而自尽哦。我说什么恐怕都是反作用吧。就跟你刚才想做的事情一样,十兵卫应该也会选择跟我同归于尽吧。现在能够让她活下去的,就只有身为十兵卫忠臣的你而已了”
“……这……是何意……你做这种事,究竟是什么打算……!?”
“我既不会逃也不会躲。想责备我或是杀死我,都请等救出十兵卫之后再说罢。我就是为此才放你一条生路的,斋藤利三阁下。虽说能否在此遇到你,是场赌博就是了”
现在已经没空犹豫了。
幽斋的话全都是真的。
就算这是虚言,“一个时辰”的延缓也是实实在在的。
如果是虚言,就回头斩了幽斋。
可这又是为何呢。从幽斋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恶意”或者“野心”。他已经舍弃了尘世。这不是计划谋叛天下人并且取得成功的武士会做的事情。他也没有私利或者私欲。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他策划这一出阴谋剧,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他受了那群怀疑织田信奈会篡夺姬巫女之位的,反织田方公家们的委托?不对,他不是会为了这种无聊理由而行动的男人!赌博又指的是什么?不懂。自己什么也不懂。
只是。
只有这一点,毫无疑问。
如果明智光秀死了,一切都将瓦解——!
(公主。请一定要挺住!这场事变的背后,有什么隐情……有着我们所无法看透的缘由……!还不行!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公主……!)
于是,斋藤利三奔向了茶屋四郎次郎邸——。


[下京·南蛮寺]

相良良晴打算只身一人,从已经被烧为平地的本能寺遗迹赶往二条新御所。他挤出最后一份力气,想要支援今川义元,去拯救她。他既非去自杀,也非为已经消失的义阳、信奈,以及信奈和自己的“孩子”殉死。
我还活着。直到最后的最后,我都要和“命运”抗争到底。“命运”,打算将本该死在桶狭间的今川义元在此消灭。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绝对不会放弃。最起码,要救到今川义元——这份胆力,对于在西国街道听说“事变”后飞速赶回京城的竹中半兵卫,以及稍迟些赶到的黑田官兵卫二人而言,也是难以置信的。
然而,半兵卫官兵卫两军师却架住了良晴的身体,拼命制止住了良晴。
“万万不可。良晴,请赶紧回到南蛮寺!已经没时间了!”
“我们有拯救今川义元的策略!然而此策只有在安全有保障的南蛮寺才能实施!”
竹中半兵卫,黑田官兵卫。
要是这两人没有出现在本能寺遗迹,恐怕相良良晴立马便会挺枪冲入包围二条新御所的维任军中,然后阵亡吧。就跟他第一次被召唤到战国时代的战场上时那样。
然而,两位军师的出现,动摇了几近崩溃的相良良晴的精神,让他找回了“冷静”。天下的两兵卫为了将“智慧”与“策略”献给自己,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从西国街道赶了过来。那么,如今我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相信她们两个。我要跟她们俩一起同“命运”抗争。
失去信奈她们的哀痛并未消失。胸口的疼痛、侧腹的伤痛也是。然而甚至可以说,正是这份侧腹的伤痛,才让良晴的灵魂勉强停留在了“现实”当中。这里并非梦境,并非幻觉。没错。是“现实”。这里是现实的世界。
“……我明白了。回南蛮寺吧,半兵卫,官兵卫。”
半兵卫和官兵卫在这时,还并未告诉良晴“拯救今川义元的策略,同时也是‘拯救织田信奈的方法’”这一“秘密”。她们决定在进入南蛮寺中再告诉他。织田信奈救出作战所需要的“原理”和“步骤”,实在是过于复杂、精妙。而且本能寺遗迹中还留有少数寻找信奈首级的维任军将士。在他们注意到“相良良晴还活着”之前,必须要将良晴藏在南蛮寺中。况且已经没时间了。留给半兵卫、官兵卫和良晴的时间,就只剩一个时辰了。
当良晴回到离本能寺很近的南蛮寺时,维任军并没有凑过来。
“真没想到天下两大军师把相良良晴带了回来。真是恐怖的速度。这南蛮寺是安全的,你们把这儿选为‘避难所’是正确的。这场政变中,弗朗西斯会的人擅自支持了索特罗。得知此事的巡查使范礼安大为震怒,命令维任军保障不干涉南蛮寺。也就是说,这里是目前京城中唯一的中立地带。不过天下的两兵卫不可能只是为了让相良良晴‘避难’才过来的吧?肯定有能够打破目前困境的‘策略’对吧?”
一看到安全归来的良晴,加斯巴鲁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竹中半兵卫和黑田官兵卫。她们二人本应在西国街道沿路的城镇里,却在“本能寺之变”发生后立马出现在了南蛮寺。特别是竹中半兵卫,她是个原本应该已经因病去世的军师。这绝非简简单单的幸运或者偶然。这定是相良良晴行动的结果。能够克服织田信奈“命运”的杀手锏,很快就会来临吧。加斯巴鲁如此确信。
“我马上去集结京城的基督徒!为了抑制接下来京城会发生的混乱!我会竭尽全力!”
“良晴先生。在我睡着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种悲剧……不过您的眼中依旧燃着火焰。良晴先生的灵魂还没有死去。我相信,如果是您……一定能够引发奇迹。我能做到的……就只有一边祈祷,一边将信奈大人的故事,将我在日本所见所闻的事实记录下来,留作历史而已……请您……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不要放弃……”
弗洛伊斯流着泪抱住了良晴。
然后,和良晴错过的奥尔冈蒂诺也飞马赶到了南蛮寺。
“虽然这样会让敌方也知道,不过,奥尔冈蒂诺,希望你能利用基督徒的情报网,将‘相良良晴存活,现在在南蛮寺’的消息散步到整个京城!这样一来,就能把所有必须的人集中在这里了。根据你的贡献,事情就有可能还来得及!拜托你了!”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我知道了,官兵卫小姐!就算维任军知道良晴先生还活着,也没法对南蛮寺出手对吧!”
弗洛伊斯正打算与奥尔冈蒂诺同行,便被加斯巴鲁以“日本已经倒回到大战乱的时代。攘夷志士已经蜂起,势必会杀死南蛮人。你这副金发碧眼外加修道女的外貌太危险了。而且——要是我死了,就必须有人成为司祭来保护这南蛮寺。我只能拜托你了”的理由拦了下来,和弥助一起留在了南蛮寺。
弗洛伊斯并不明白,加斯巴鲁会死是怎么回事。不过,加斯巴鲁是为了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才到日本来的。而“本能寺之变”已经发生的如今,“看来决定我‘命运’的时刻已经来临”,加斯巴鲁也预感到了自己的“最后”。因此弗洛伊斯才以断肠之念同奥尔冈蒂诺告别,留在了南蛮寺。
“可别死了,奥尔冈蒂诺。然后是半兵卫,官兵卫。要不是你们俩过来,我早就死在二条新御所了。谢谢你们……可你们是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的?跟你们一起沿西国街道去往堺的小早川和长秀她们呢?为什么只有你们俩回来了?说到底你们是怎么进的京城啊?京城不是应该已经被维任军占领了么……”
侧腹的伤口依旧很疼。心脏跳得现在感觉都快炸裂,强烈的吐意也完全没有恢复。即便如此,仍靠不屈的精神力忍耐着这一切、坐到礼拜堂长椅上的相良良晴,一边对自己说着“要冷静。不要叫。不要哭。要冷静。一步走错,放任感情而暴走,则万事皆休”,一边开口问道。
“嗯。京城入口‘七口’处已经没有维任军的守军了。因为所有人都被动员去攻打二条新御所了。所以只靠我们俩也能潜入京城”
“说到底,在西国街道行军的欧洲使节团和西国外样众都被人传言企图叛变,正陷入混乱当中。所以半兵卫和我一边逐一调查欧洲使节团内部以及京城动向一边前进。我们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京城送出的‘使者’中的一人,冲进了我的阵内。和我们以相同理由探寻京城的暗黑寺惠琼的密侦搞错了阵营。不知是因为深夜,还是因为慌乱。总之我和半兵卫很早便得知了这一事态。我们知道之后,这个情报已经作为传言开始外泄了,于是我们决定立即回去保护你,把一切赌在能够颠覆织田信奈她们‘命运’的策略上”
信奈的……?官兵卫,这是什么意思?良晴很想这么问她。然而,看来两位军师已经没有“时间”了。
“沿西国街道南下的欧洲使节团和西国外样众、丹羽长秀大人她们,已经从混乱中恢复过来转头向北行进,正率领少量军队赶回京城中,大概会在‘一个时辰’内到达。她们会在京城内同维任军进行激战。是为了阻止此事发生而倾注全力,还是把一切都寄托在最后‘希望’的良晴身上。我们两人交流过后,立马做了决定”
“我们俩的意见一致,当然是把一切都赌在相良良晴身上!在‘一个时辰’内解决一切!这样一来,也能够阻止将在一个时辰后发生在京城的‘应仁之乱’的噩梦!今川义元就能得救了!”
“不对,等等啊官兵卫。信澄也很危险!本来的历史里,‘本能寺之变’发生不久,和丹羽长秀一起滞留摄津的‘津田信澄’——这里是同名同姓的信澄之子——会因被怀疑和明智光秀勾结而死掉!原本历史的‘津田信澄’,由于是光秀的女婿而被当作叛徒诛杀了;可这个世界的信澄不一样。他跟阿市结婚了。可是!他过去曾在尾张背叛过很多次信奈!如果这个事态就是‘命运’的摇摆,是为了将本应死去的人全部抹去而发生的话,信澄也会被杀掉的……!他有谋反经历,又是织田家嫡男,而且在事变前夕溜出了京城。状况证据一片漆黑。他会被得知信奈之死的将士们杀死的!土田御前也很危险!”
良晴脸色铁青。没错。注定会在“本能寺之变”中消失的人,有天下人织田信奈,她的嫡男·织田信忠,以及津田信澄。
为什么我没注意到。在本来应该作为背叛信奈之人而被肃清的“织田信胜”改名“津田信澄”的那一刻。“津田信澄”也是消失在“本能寺之变”中的人的名字……!是信胜“儿子”的名字!
在“正史”里,不得不诛杀掉反复谋反的弟弟·信胜的织田信长,特别疼爱信胜的遗子·津田信澄。杀弟本来并非信长的本意。所以他才为津田信澄撑台,让他跟织田政权的柱石明智光秀结亲……这份跟明智家的婚姻关系最后导致了津田信澄的死,是历史的讽刺……不过这个世界里的信澄,是谋反信奈的弟弟本人!那个性格温厚的长秀是不可能杀死信澄,可错乱的将士们肯定会无视长秀的命令,想要擅自杀死信澄!“命运”的强制力正在要信澄的命……!
“请听我说,良晴!信澄大人没事!土田御前大人也是!相良妹军团的大家也是!”
“半兵卫?此话当真?可这是为何……?”
“相良良晴。朝西国街道进发的使节团,的确陷入了大混乱!因此暗黑寺惠琼送出的使者才会把我的阵错认为毛利的阵营了。也因此,在山崎为分配住处而受苦不堪的小早川隆景和丹羽长秀,才稍微迟了些才收到噩耗。而且在这当中,德川家康及其家臣团就跟被风刮走一样地消失了。都不知道她们是何时何地消失的”
“……这样么……官兵卫,这也是跟‘命运’一致的走向。家康是打算跟德川家臣团一起穿越伊贺,回归三河,然后动员军力打倒维任军!如果留在使节团中,在関原跟信奈战斗过的家康也会毫不留情地被卷入混乱当中”
Shim。恐怕这是比我们二人更早得知凶报的本多正信的计策。虽然我们很乐观,不过看来本多正信并不认为织田信奈能够完全克服自己的‘命运’。她由于建立了与我们不同的谍报网,才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事态。然后她就立马实行了伊贺穿越吧”
“良晴。过去曾经发起叛乱的信澄大人、在背后支持他的土田御前大人,以及已经传言谋反的伊丽莎白女王陛下三人所乘的马车,被错乱的将士们包围,差一点就这么被 ‘斩奸’了。要是我们二人立马决定回京,出发的同时向小早川隆景大人和丹羽长秀大人送去书状、向她们报告噩耗的过程,哪怕迟了一步的话……”
“太危险了。虽然简直跟走钢丝一样,不过多亏小早川隆景和丹羽长秀,三人得救了!然而,为了抑制住将士们的蜂起,就不得不跟他们做出立马‘班师’入京,讨伐维任军,讨灭明智光秀的‘约定’了!因此,我们剩下的时间就只有一个时辰而已!”


急于赶往京都的半兵卫和官兵卫并未在现场,而是之后从留在山崎的“茶屋四郎次郎的使者”那里听来的汇报。根据使者的报告——。
津田信澄,土田御前,伊丽莎白女王。
在半兵卫、官兵卫一边于西国街道疾驰,一边给小早川隆景、丹羽长秀送去“京都发生了‘本能寺之变’”的书状的时候,上述三人已经被激昂的将士们包围,不由分说便被拽下马车,差点就要被“斩奸”了。
然而。
是丹羽长秀和小早川隆景迅速的决断与行动,救了他们三人一命。
丹羽长秀为人温厚且笃实。
她作为姬武将,承担着信奈“姐姐”的角色,一直保护着信奈严酷又纤细的内心。
因此,当长秀得知噩耗的瞬间,她有一瞬间丧失了理智,一边喊着“这不可能,零分!”一边拔出胁差打算切腹,不过半兵卫和官兵卫的书状,给了她“津田信澄也面临‘死亡危机’”的忠告。读罢这封书状,长秀立即收起胁差,念叨着“必须控制住将士们的动摇,保护信澄阁下他们”,随即向信澄乘坐的女王陛下的马车赶去。
然后,得知信奈和良晴横死消息的小早川隆景,同样呜咽着“……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不过她勉强挺了下来,为了发挥她享有“明智之将”美誉的智略而跟长秀同行了。她一边跟长秀赶路,一边取回冷静,竭力发挥着承自父亲·毛利元就的智谋,想出了打开目前僵局的策略。
信澄,土田御前,伊丽莎白。
面对押住三人身体,准备斩首的将士们,丹羽长秀当头便是一喝。声音大到完全不像是那位温厚的长秀发出的。长秀不由分说便对他们一顿训斥,神情激烈得仿佛信奈的灵魂附体一般。
“你们究竟打算做些什么!现在不是应该如此狼狈的时候!赶紧收刀!否则我就斩了你们!”
“可是,公主!”
“这三个人——至少津田信澄肯定是串通明智光秀、逃离京城的首谋者之一!”
“我等是想在冲进京城讨灭明智光秀之前,将这厮的首级献给信奈大人……”
“绝无这等事情!我等公主可是在北野茶会上,让信澄殿下作为中介,成功和土田御前和解了!他们二位不可能参与暗杀公主计划当中!你们打算杀死的人,可是公主唯一的弟弟,以及唯一的母亲!更何况信澄殿下是织田家的嫡男!公主去世后,他可是应该继承天下人地位之人!”
所以这点才可疑呀!能够在这场凶事中获利最多的人,不就是津田信澄么!怀疑他是理所当然的!押住信澄的将士们,泪流满面地说道。大家都彻底丧失了冷静,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他们难以承受这份残酷的现实,痛苦不已。若不惩罚某人,他们根本撑不下去。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的主公织田信奈突然从这世上消失,连同相良良晴一起被明智光秀烧杀了。得知此事,要是能保持冷静那就怪了。就连长秀,原本也会失去理智、万分痛苦、不得不切腹殉死才对。事实上,在得知信奈和良晴之死时,她的确一时冲动想要切腹。
然而现在支撑着长秀的,是必须活下去保护津田信澄的信念。
“你们是说,因为可疑,因为比所有人都能获得更多利益,所以是首谋者么?哪里有证据?”
“……这,这个……”
“我等公主是绝对不会认可这等无法的!将来治理日本国的,并非武力,而必须是‘法理’!这才是公主在天下布武的最后想要建立的全新国家!你们现在想做的,乃是对公主的背叛,也是弑主!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那请先砍下我的脑袋!这场事态的责任,都在身为公主宿老的我身上!而且我也是以家康殿下的腹痛为理由,在事变前夕离开了京城的!家康殿下预料到自己会卷入你们的暴走,所以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而朝北陆进发的胜家殿下则是混乱不堪。说到底,那两位根本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所以——若是津田信澄死在这里,那么拥有继承织田政权资格的人,就是排在胜家之后的第二家老丹羽长秀,也就是我!按你们的道理,那我才是满身嫌疑!”
公主怎么可能背叛信奈大人!我们比谁都清楚,您不是这样的人!长年侍奉长秀的将士们泪流满面地反驳道。然而,长秀继续诚心诚意地说服他们。
“这一点光秀殿下也是一样的!光秀殿下可是在公主有三长两短之时,能够继承政权的‘后继者’!她根本没有必要叛变然后杀死公主!肯定是有某种……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了!既然你们怀疑明智光秀和津田信澄谋反!那为何不怀疑我呢!”
然而,这个事态已经不可能收拾了。整个山崎都被“我等失去了天下人”“天下布武瓦解了”“尘世乃噩梦也”之绝望、悲叹与愤怒所支配,所有人都陷入了错乱。
被将士们捉住的土田御前,一边颤抖,一边对长秀说道:“如果有人牺牲的话,那整个使节团将会瓦解,事情也将无可挽回。如果跟日本缔结了和平条约的女王陛下横死于此,则我国会被世界认定为最为恶劣的野蛮国家,而被欧洲诸国收为殖民地。阿吉最为担忧的‘最恶劣的未来’就将成真!”
“……长秀。已经够了。各位。一切罪过,都在一直憎恨阿吉的我身上。堪十郎没有任何错……更何况英国的女王陛下,又凭什么应该被诛杀呢。这里就请……用我一人的首级,将整个事态平定下来吧……请千万不要让阿吉完成的天下布武大业全都白费……还请……拜托您了……”
“土田御前大人,这样是不对的!天下人的母亲怎能在此下跪!零分!我担任着公主姐姐的角色,却没能在信澄殿下谋反之时制止公主。若非相良良晴殿下从未来而来,我就会让公主背负‘弑弟’的罪业了。我一直以此为耻。我之所以不希望出人头地,也拒绝了任官,一切都是因为——我考虑到,没有阻止公主‘弑弟’胆量的我,根本没有这个资格。所以……所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用我的首级来拯救信澄殿下吧……”
津田信澄低垂着头,嘀咕了一声“长秀”。他已经被将士们按住,马上就要被斩首。他已经无法抬头去看长秀的脸了。
而伊丽莎白女王虽然被捉,却依旧没有失去身为女王的威严。
“我将来也注定会将政敌玛丽·斯图亚特斩首。我将寻求庇护而逃到英格兰的她幽闭起来,让她一直身陷对即将来临的‘处刑’的恐怖之中。嗯。我也并非无辜。我能够理解你们的悲哀。也能理解你们‘说到底要是十字军没来,织田信奈不就不用死了么’而悲叹不已的心情……然而若是将一国女王斩首,则这个国家会发生大乱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你们有这等觉悟,就请尽管取走我的首级。我听说,日本的武士能够只用一刀就漂亮地斩下人头。然而……”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够让威廉·莎士比亚亲眼见证这一切。她一定能写出出类拔萃的戏曲的。人生既是悲剧,也是喜剧。真想将这“命运”的真髓展现给她。伊丽莎白女王为此后悔不已。看着她临死前依旧一心想要完成“艺术”的姿态,将士们无不深受触动。然而,骰子已然掷出。
目前,能够收拾这场已经超越悲惨、可谓滑稽的悲喜剧的,就只剩一个人。
在本来的“历史”当中,这个人并不在津田信澄谋杀的现场。
她就是“明智之将”小早川隆景。
所有人都清楚,小早川隆景有多么爱相良良晴。所有人都清楚,她是绝不会考虑“既然我无法得到手,干脆就杀了他吧”的“无私之人”。所有人也很清楚,为了拯救在関原陷入困境的良晴,隆景甚至打算背叛毛利家,以及她最爱的姐姐·吉川元春。
因此,无论怎样混乱,将士们也绝不会怀疑隆景。
“……诸位。若是在此闹内讧,则能够集结摄津战力、讨灭维任军的势力就将消失,使节团也会瓦解。这样一来就正中叛徒下怀。假设杀死织田信奈的叛徒就是维任日向。如果我是维任日向,就会故意在起事之前把津田信澄从京城赶到堺去,让他披上‘嫌疑’,然后被丹羽长秀消灭掉。这样一来织田家的嫡流就会灭绝,同时丹羽长秀的政治生命也会终结。织田家谱代的军团长中,柴田胜家和泷川一益分别有着武勇和智略,然而如今织田信奈不在,她们并没有收拾残局的政治力量。要说有的,就只剩作为调停役十分有能的丹羽长秀了。只要让织田家最后的嫡流男子和丹羽长秀彼此互相终结对方的政治生命,则维任日向的谋叛就跟成功无异。现在,柴田胜家应该正在去往北陆的路上,泷川一益应该在伊势路上,两者都陷入混乱了吧。而失去踪影的德川家康,肯定正在全力逃往三河当中。此时,只要我等山崎势力陷入内乱而作鸟兽散,则统合摄津的织田势力讨伐维任军也将变为不可能。维任日向则悠然平定山城·近江,将安土城作为大本营,然后镇压摄津。只需巩固畿内,就等同于成为了天下人。之后就只剩下重复怀柔四分五裂而崩坏的地方势力,然后逐个击破的过程罢了。我再强调一遍,如果我是维任日向的话,就会这么做。因为我也是擅长谋略的‘明智之将’——”
隆景赌上自己的生死,淡然地对决起的将士们讲述着“道理”。
她既没有因恐惧而颤抖,也没有低声念叨“救救我”。
隆景只是看出来,这个世界还并未完全被黑暗笼罩。她能清晰地看见,看似无法迎来黎明的这个暗黑世界当中,还有某个角落正闪烁着“黄金之光”。决不能让相良良晴“来到”这个世界的“现实”,“存在过”的“事实”,以及他所做的“行动”等一切全都白费。隆景坚信,作为“谋神”毛利元就的女儿、“明智之将”,自己现在必须竭尽全部智谋,以阻止这场悲剧。
决不能放弃。决不能自暴自弃。如果是姐姐的话,她一定不会动摇;如果是哥哥的话,他绝对不会退缩;如果是父亲的话,他绝对会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尝试解决事态。所以。痛苦崩溃也好。为织田信奈之死而绝望也好。还不是时候。还太早了。
更重要的是——急忙从山崎折返回京的竹中半兵卫和黑田官兵卫,在送给隆景的书状中告诉了她,“两人不一定死了”“至少相良良晴有活下来的可能”“能够从死亡之‘命运’中拯救织田信奈的细微小道,也是存在的”。半兵卫官兵卫说过,相良良晴背负着我们不认识的,名为“丰臣秀吉”之人本应完成的使命而活。她们说,相良良晴背负着“本能寺之变”后打败维任日向、为主公报仇、成为天下人并统一日本的人物的“命运”。
因此,至少相良良晴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大。二人在书信里如此“说明”了。看来真相其实更加复杂,不过事态已经刻不容缓。因此,目前隆景还并未得知良晴生存的“真正理由”。
即便如此,她依旧挺下了这场惨剧,挺下了这份悲惨。决不能再因为失去最爱的人而闭锁内心、陷入崩溃了——!
隆景发誓道。我只需完成我应尽之事。而现在,我该做的就是拯救眼前即将被诛杀的津田信澄、土田御前和伊丽莎白女王,拯救织田信奈和相良良晴那么珍爱、那么想要守护的“日本国”,以及不让“世界”陷入未曾有的大乱之中。
“……小早川阁下……要是维任日向的话……就会让织田家的嫡男和丹羽长秀大人……我们的公主自相残杀……如此一来,山崎的织田家势力便会土崩瓦解……”
“……真是完美的谋略……若是明智光秀……那个拥有和小早川隆景阁下同等知力的姬武将的话……这点事情简直易如反掌……”
“……没错。我们应该立即入京,打败维任军……为信奈大人报仇……讨论涉及阴谋的嫌疑人,在这之后也能进行……”
“小早川阁下。既然如此,我等就暂且收起武器吧。然而,我等必须在此先声明。我们定要立即进攻京城,同维任军一决雌雄!若不讨灭叛徒,我等的愤怒绝不会消散!请让我们将愤怒的矛头指向谋叛的本人,而不是眼前的嫌疑者吧!”
“然而!我们没法再等几天摄津诸将的军势了!若是能立即在这山崎开始‘上洛决战’,号召返回京城,则能避免进一步的混乱与逃散了!虽然我们实力单薄,还请让我们立即出击!”
小早川隆景则一边装出一副冷血之将风范的面无表情,一边同意了他们的意见:“我明白了。我们不等摄津军势。立即在山崎集结兵力,即刻进攻京城吧”
(那位明智光秀不可能是犯人。袭击本能寺的谋反势力,显然勾结了反对开国的“攘夷派”公家众。目前,继承织田信奈遗志的“开国派”和“攘夷派”之间的激烈内乱已经开始。如果让“攘夷派”抢走姬巫女大人,则我们就会作为朝敌而败北。只有入京并制压御所才有胜机。可是……这点人数毫无胜算,况且要是在京城开战,则又会倒回“应仁之乱”的时代。然而,除了让他们跟外部的“敌人”作战之外,根本没法阻止他们的暴走。人类是凭感情而生存的……面对此等悲剧,能够仅靠理性活着的人……是不存在的。包括我自己在内)
如果此事失败,我便作为定下毁灭日本之决断的愚将,负起责任而死。我理当去死。兄长也好,良晴也好,面对这种“选择”,都立刻做好了死亡的觉悟。正因如此,我才被兄长,被良晴所深深吸引。我想要向他们二人、以及姐姐证明,我也有“勇气”,从他们那里获得的“勇气”。我绝不会白白浪费他们两人的“生命”。
她立刻做出了决断。
丹羽长秀不禁倒吸一口气。隆景为了拯救津田信澄,而选择进攻京城,选择再现“应仁之乱”。如果没能在一天以内“决出胜负”,则日本将会围绕开国还是攘夷而再次陷入百年大乱。并且这次欧洲诸国还会介入。无论怎么看这都是通向亡国的道路。更何况敌方乃数量过万的大军,而我方则是寡兵,并且没有像样的武器。兵力差在十对一以上。最起码三天。只要有三天,就能集结摄津诸将。
“……小早川殿下。这场赌博……也太过危险了”
“不。如果在此失去伊丽莎白女王则必然亡国。因此只有为了报仇而即时上洛、同维任军在京城一击决战这一条路可走。说到底,若是给了维任军三天时间,则安土城就会被其盗取。若想把握胜机,就只有在京城速战速决。而且,毫不犹豫赶往京城的半兵卫官兵卫,会比我们早‘一个时辰’抵达京城。如果良晴真的没事,则这‘一个时辰’内,一定——会诞生可能性的”
津田信澄,土田御前,伊丽莎白。这三人的处置,全都“交由小早川隆景安排”。
她决定,一切都在京城和维任军决战过后再来商议。
半兵卫官兵卫抵达京城的时间,和丹羽长秀·小早川隆景率领的“山崎军”——“维任追讨军”突入京城的时间,存在着“一个时辰”的时间差。
反过来说。
留给良晴的时间,就只剩一个时辰——。


“原来,是小早川小姐和长秀小姐……救了信澄他们么。‘正史’中小早川隆景并不在信澄身旁。因为他那时正在备中松山和秀吉对峙……正因为小早川小姐这次在山崎,信澄才得救了……”
没错。多亏那位大人,我们才能毫不迷茫地启程返京,得以在本能寺遗迹跟良晴先生再会。信澄大人的“命运”已经被颠覆了。这是良晴先生跟小早川大人之间建立羁绊的结果。个人的力量再小,只要很多人团结在一起,就一定能颠覆“命运”。半兵卫握住良晴的手,如此诉说。
“相良良晴。这个南蛮寺能够成为‘中立地带’实属侥幸。小早川为了说服诸将、救下信澄他们的性命,不得不接受在京城即时决战的条件。离她们山崎势——‘维任追讨军’冲入京城,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了。包围二条新御所的维任军,为了迎接大和御所的敕使而暂缓了进攻。两军将在京城激烈冲突。如此下去便会发生‘第二次应仁之乱’。为了回避这一事态,我和半兵卫赌上了相良良晴你还活着的可能性。实际上我们成功在京城与你再会了。然而,在隆景和长秀率领斗志激昂的军队抵达京城,开始合战之前,必须要将包括你在内的必要的人全部集中到一个地点。为了配合步调,我们已经向赶往京城的小早川隆景送去了第二封书状,向她说明了我们两军师接下来要实施的作战概况。隆景现在应该已经读了这封书信,明白了这次事变的真相才对。然而时间还是太少了”
“接下来,就要利用基督徒的情报网,将必要的人物一口气集中在化为非武装中立地带的这个南蛮寺中。很快这些人就将陆续集中在南蛮寺中。其中还包括被认为已经死去的人物。根据我们的推理,昨天被袭击的人当中,不止良晴先生,还有其他人也活了下来——”
包括我,在仅剩的一个时辰里颠覆“命运”所必须的人是指?这之中包括信奈吗?姐姐呢?五右卫门和一宗妹妹呢?各式各样的感情、想法、记忆,在良晴心中交错。
“很遗憾……信奈大人来不了,良晴先生。‘现状’来说,信奈大人九分九厘已经死了。然而,还剩下一分的希望,能够改写‘本能寺之变’结局的可能性。为此,必须在仅剩的一个时辰内将所有人的力量集结起来”
“……半兵卫?你说改写‘本能寺之变’的结局,是什么意思?说到底,为什么你们俩能确信我还活着?根据是什么?别告诉我是因为我继承了丰臣秀吉大叔的职责所以不会死吧?‘历史修正力’至今为止已经数次执拗地想要消除作为异常存在的我了。在関原,我的确感受到了修正力的摇摆。没错,包括加斯巴鲁……十字军也是……”
“这是因为”,正当官兵卫想要简短说明良晴生存说的根据之时。
“先等等。有客人!”
作为门番的弥助打开了礼拜堂的大门。
“还活着的人”陆续出现在南蛮寺的礼拜堂中。
“相良良晴还活着,正藏匿于南蛮寺中”。奥尔冈蒂诺的这番呼吁,将苟延残喘、潜伏于京城各地的她们一并指引到了此地。
“……良晴。在那个本能寺里被袭击,居然还活下来了么……!?真的吗……?这就是妙见神的加护么。还是说”
来者是相良义阳。
良晴与义阳。两位Sagara Yoshiharu都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而他们二位,终于得以再会。
义阳的额头受了轻伤,不过基本可以说无伤。她一边喊着“你不用站起来!”,一边朝侧腹受了重伤的良晴冲了过去。她轻轻地抱住了弟弟的身体。
“姐姐!?姐姐才是,不是在妙觉寺被刺客袭击了么?我听传闻说你躲进了二条新御所,但二条新御所却很顽固,坚决不予藏匿姐姐你……你是怎么逃出妙觉寺的?又躲在了哪里?”
“……是这只熊跟我潜入了妙觉寺,击退了刺客。相良良晴,你真是还差得远啊。看来急忙上洛是正确的。不过——你却从本能寺中活了下来。而且,你面对织田信奈已死的悲剧,哪怕非常困惑,却依然静静燃着对抗‘命运’的斗志。我还担心你的心会不会坏掉,不过我是杞人忧天了。看来你为了织田信奈舍弃自己性命的时候要来了。能做到么?”
戴着黑眼睛的大块头男子,像是为了守护义阳般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甲斐宗运!?能做到。这还用问。我一定是为了这一刻才来到了战国时代!如果我的性命能救信奈,那我任何事都愿意做!可是,你为什么会在京城?为何会一身是伤?”
“……跟你一样。因为我也觉得,看来现在就是舍弃‘性命’的时候”
“德千代也来了哦!犬童可是协助了宗运叔叔,从妙觉寺刺客手里保护了姐姐大人哦~!在姐姐即将被袭击的时候,宗运叔叔用暗器从刺客背后袭击上去,然后犬童则是”
“嗷呜!”
“这家伙收起爪子,冷不丁一记里拳将义阳的身体击飞,让义阳从刀锋间躲了过去。说是里拳,那也是熊的一击。正中这一拳的义阳,身体受到冲击,当场便失神了。在赶往京城的强行军途中我的伤口裂开,稍微迟些才赶到妙觉寺,因此虽然很危险,但只好让犬童过去帮忙了”
“可是,刺客先生并没打算杀死姐姐大人对吧?要不是这样我们绝对赶不上的!他们应该是打算让姐姐气绝然后搬到二条新御所的某处!这就奇怪了~,怎么跟信里说的不一样呢。虽然我这么想,姑且还是先把失神的姐姐藏在京城角落的‘肥后屋’中,潜伏起来了!这时良晴君还活着,人在南蛮寺的消息传了过来,我们这才过来的!”
“刺客则是让他逃了。如果我伤口没开裂,很可能就把他抓来让他开口了。真是失策。那应该不是单纯的刺客,而是侍奉姬巫女的山民,八濑童子吧”
义阳的妹妹,对于良晴而言是“第二个姐姐”,相良德千代。
然后,德千代养的熊·犬童。
本来应该已经返回人吉的德千代,为什么会跟甲斐宗运一起出现在妙觉寺?不,去妙觉寺肯定是为了见相良义阳吧。可是,他们二人似乎一开始就知道“相良义阳会遭遇危机”,因为知道这点才上洛的。
“我和德千代都从某位人物那里收到了书状。里面写道——‘我掌握到有人要在京城暗杀相良义阳、相良良晴和织田信奈三人的动向,请至急上洛。保护相良义阳,或是将其救出’”
“我还以为是奇怪的人寄来的信,结果总感觉坐立不安!而且妙见星辰的光辉中,混杂着诡异的红色!所以虽然宗运叔叔说伤还没治好而制止我,我却还是过来了!”
“嗷呜!”
“你说你是被叫来的?可从人吉到京城可没法这么快到吧?这就是说此人提前很久就知道‘’本能寺之变”的计划咯?这封信是谁寄来的?”
“比起这个,良晴。你侧腹的伤不要紧吧?看样子伤的很深……受这么重的伤,真亏你还能动。肝,肝脏,肺部啥的都没事吧?”
义阳紧抱着良晴不愿离开。虽说良晴的身上已然布满战场的旧伤,不过这次受的伤乍一看可谓是致命地深。她根本没法不担心。半兵卫和官兵卫“只剩一个时辰”的说法,在义阳听来,则像是说“良晴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死了,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若真是如此,即使拿自己的身体和弟弟交换,我也想要救弟弟一命。义阳已然定下决心。
“没事的啦姐姐。这个刺伤奇迹般地没有贯穿内脏。看上去伤得很重,其实是贯穿了安全的部位罢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不对。没能救下织田信奈阁下,所以不应该说‘太好了’……即便如此……”
“姐姐。在本能寺庭院里刺伤我的也是八濑童子。看来他们是被假借姬巫女大人之名的伪勅所命,作为刺客进行了活动。可是……对姐姐没有杀意……也就是说,本来八濑童子也没有杀死我的打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相良良晴,看来袭击你的八濑童子是使用了“义蜂之术”。甲斐宗运低语道。
“义蜂之术?”
“人体并非被刺便会即死之物。一击杀伤人体,需要破坏‘要害’。若是刺击侧腹,便是瞄准内脏了。肝脏。心脏。肺。最能确切造成杀伤的要害自然是心脏。若是能令心脏停跳,则能令对象即死;若是想用时间差慢慢杀人,也有挖破肠子、令对象从内部腐烂的手法;在刀口涂毒,则哪怕没能命中要害也能杀人。如你所知,我比起武士其实更接近忍者。我并非为了‘取胜’,而是个仅仅为了‘杀人’而开发暗器,钻研外道剑法的修罗。我对人体要害与弱点了如指掌。即便方法论有差异,八濑童子也好忍者也罢,其实都跟我差不多。反过来说——”
“你是指,了解人体要害的人,同时也熟知人体哪些部位是安全的,哪里是刺上去也不会致命的么?而八濑童子就是刺了我‘不会致命的部位’么?”
“没错,相良良晴。这就是义蜂之术。我是独自习得的,但我没听说伊贺和甲贺的忍者也会用义蜂之术。说白了,比起让对方受到不会致死的重伤,还是直接伤其要害或者用毒杀人来得更简单。但八濑童子是侍奉历代姬巫女的‘御所忍者’。因此他们不好杀人。所以他们才会习得义蜂之术吧。让你身负如此重伤却错开了所有要害部位,那个刺伤你的八濑童子的手法真可谓神技。不过,你被刺伤的时候,失血、疼痛、冲击肯定非常强烈才对。相良良晴,你应该不由分说便失神了吧?”
“……不,我在侧腹被刺伤后依然保持清醒,想要告诉信奈‘赶快逃’……我出了声……对了。所以八濑童子才又朝我背后来了一击……吃了那发后我才失去意识……那时我以为我背后也被捅了。然而当我醒来,我发现我背后并没有刺伤”
“是吗。这是当身技吧。你吃了义蜂之术却依然撑了下来么。真是成了个了不起的男人啊”
甲斐宗运并未直接同八濑童子打过交道。然而,作为侍奉阿苏神社大宫司家的阿苏家的人,他很清楚历代姬巫女把“杀人”定为禁忌。毕竟平安京时代,日本甚至没有“死罪”。日本化为修罗世界,是在武家抬头以后了。
“在引发事变前,把拥有改变‘命运’之力的你刺倒,让你失神,然后把你的身体搬出本能寺。只要你从本能寺里消失,则‘本能寺之变’能确保成功。这应该是八濑童子被赋予的使命。恐怕义阳她要不是我们在妙觉寺里介入,估计也会因义蜂之术而受跟你一样的伤”
“……所以我才活下来了么……姐姐也是……可这是为什么?‘本能寺之变’的黑幕为什么不杀我和姐姐?只是想在‘本能寺之变’决行当晚将我们排除,又是为什么?反正要排除的话,杀掉不是更快么,况且根本没有必要让我们活着!”
“话说,相良氏。看来对黑幕来说,也有放我们活着的必要”
“没错。不咣八濑童子,百地丹波率领的伊贺忍众,也不过是黑幕为了令‘本能寺之变’成功”而策动的‘棋子’而咿。忍忍”
这番口齿不清的声音是……?
礼拜堂的天花板上,正挂着两个小个子少女忍者!
“……五右卫门?一宗妹妹?你们都还活着吗?太,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俩也被干掉了……!这……难道是梦境么?昨晚被袭击的人当中,除了信奈和她的小姓们之外,几乎全员都在这南蛮寺……?这种事怎么可能好吗?”
“真是失敬。在下并非亡灵!虽然我做好跟百地丹波同归于尽的觉悟而打算自爆,但在掉进沟渠的前一刻,焙烙玉从我手上滑落了下去,因此我才免于受到直击。当时在下肩膀脱臼了”
“在下则是为了保护姐姐托付给在下的‘石头’,光是在京城中东躲西逃就拼尽了全力。真是不好意思。被包围的时候,在下正觉得万事休矣,突然伊贺忍者们就收到了‘撤退令’”
“在下也是一样,相良氏。在下掉进沟渠之后,正打算在舞台移至本能寺外的情况下,跟百地丹波决一雌雄,而准备继续战斗之时……”
看来,百地丹波率领的伊贺忍者众也是,在将于本能寺张设结界的蜂须贺五右卫门和石川一宗引出本能寺‘外’的一刻,他们的‘使命’就完成了。
百地丹波会十分后悔地说“被算计了。我们对织田信奈的性命没兴趣,但在夺回役小角之‘石’之前,追击是不能停的。那个石头是属于伊贺的!”,也是因为雇佣他们伊贺忍者的“黑幕”的命令是绝对的。
[注:役小角,日本修验道始祖,大和国葛城上郡茅原村(今奈良县御所市茅原)人,是飞鸟时代至奈良时代的知名咒术师]
“良晴先生,这并非偶然或者幸运。黑幕只打算确切地杀死本应死在‘本能寺之变’中的人。良晴先生,义阳大人,五右卫门小姐和一宗小姐,原本是和‘本能寺之变’无关的人。因此只要在实施‘事变’之前将各位从本能寺和妙觉寺中排除掉就能满足条件了才是。然而不止这些。因为在事变前杀掉各位,应该也是一样的才对——”
“Sim。五右卫门持有的役小角之‘石’,才是一切的关键。而‘黑幕’甚至和百地丹波违约,也没有想要夺走役小角之‘石’——而在役小角之‘石’被拿到这南蛮寺的现在,也证明了我们天下两兵卫的推理是正确的。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石头?役小角之“石”?这是什么东西?我可从没听说五右卫门拿着这种奇妙的玩意。良晴内心困惑不已。究竟是怎么搞的。立下如此缜密计划发起“本能寺之变”的黑幕,究竟目的何在?为什么不让百地丹波夺走这块石头?如果目的是消除信奈,那跟“本能寺之变”没什么关系的石头啥的,直接给百地丹波不就得了。
“……等等啊……说道‘石头’……加斯巴鲁给我的柏拉图立体也是……让我失去意识的八濑童子并未将其夺走!它现在还在我怀里!而它,拥有透视未来力量的正十二面体,‘非人手凿出来的石头’,就在这儿——!”
良晴从怀里取出柏拉图立体。这是加斯巴鲁从中幻视到“熊熊燃烧的安土城”的秘宝。柏拉图立体除了加斯巴鲁的正十二面立体外,能够判明存在的还有约翰·迪伊所持有的正四面体“火~Salamandra~”,以及法国巴黎圣母院所持有的正二十面体“水~Ondine~”。Salamandra拥有远距离透视的力量,而Ondine则能够投影出人类的星象图,从而读取该人的“未来”。Salamandra尚留在法国,而加斯巴鲁带到日本来的石头和约翰·迪伊的石头都出现了问题。操作石头以驱使“观测术”的加斯巴鲁之所以交出石头,不仅是为了获得曾经敌对的良晴的信赖,也是因为良晴这一“未来人”的存在,使得石头的能力受到强烈干扰,无法继续使用的缘故。由于“未来人”这一不确定因素的出现,石头在显示“未来”时的精度明显下滑。
没想到,五右卫门居然也有跟这块石头一样“非人手凿出来的石头”!?
[注:“非人手凿出来的石头”,出自《但以理书》第二章,表示“神圣的石头”,象征“弥赛亚”]
她究竟什么时候有的?那难道是柏拉图立体么?
五右卫门则时隔许久地将那个“稻草人”举到良晴面前,随即很随意地扔了出去。良晴慌忙接住。
“这是!秀吉大叔中流弹死后,我和五右卫门在建立主从契约时使用的那个契约稻草人吗?我记得里面放了我的头发……我在九州快要消失的时候,这个稻草人也缩水了来着。我和这个稻草人的‘气’连在了一起对吧,五右卫门?”
“没错。不过请打开稻草人的腹部看看。这就是稻草人的本体。人偶的真正作用,是作为掩藏石头滴外壳惹”
里面真的放着。
正八面体的,柏拉图立体!


“相良氏的‘气’,通过作为相良氏肉体一部分的头发,和这个石头连在了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良晴根本搞不明白。
“相良氏。我等的父亲·石川小六从伊贺带走的这块‘石头’也是”
“‘非人手凿出来的石头’”
“父亲之所以逃离伊贺,然后从丹波手中逃脱,躲到蜂须贺村当中,皆是为了保糊‘系头’”
“父亲坚信,保护这个‘石头’正是自己,以及石川一族的使命,因为这个‘石头’有朝一日会成为改变日本,乃至世界‘命运’的‘英雄’所必要的贵重物品——”
正如对神话英雄·素戋呜尊而言的天丛云剑。 [注: 素戋呜尊即须佐之男]
素戋呜尊在出云同八岐大蛇的战斗中,折断了神剑·十握剑,也即天羽羽斩。
然而,由于打倒了八岐大蛇,他获得了新的神剑·天丛云剑。
而这天丛云剑,正是成为了“三种神器”之一的草薙剑。草薙剑作为两王朝间的“桥梁”,从国津神王朝转让给了天津神王朝。然后日本武尊使用此剑创下了诸多征讨传说,最后没有使用草薙剑和伊吹山神战斗后身死。
[注:“国津神”指天孙降临前治理日本国土的土著神,“天津神”指天照大神等高天原的神]
“很显然,良晴先生就是出现在战国乱世的新的‘日本武尊’。良晴先生是为了改变信奈大人的‘命运’,而穿越时空降临了这片土地。然而,身为人类的良晴先生为了达成这一奇迹,就需要若干个蕴含力量的‘石头’——也就是柏拉图立体。这些柏拉图立体对于良晴先生俩说就是神剑,也是武器。柏拉图立体的力量也是有限的,超过限度就会破损。只有一个是不够的。而现在,柏拉图立体正聚集在良晴先生周围,也并非偶然”
半兵卫说道。
不止人类的性命,“石头”也有其“用处”,而现在就是用它的时候了么。甲斐宗运说。
然后,开始“解谜”,打响“改变织田信奈‘命运’的最后战役”第一枪的人。
正是黑田官兵卫。
“‘本能寺之变’的真犯人——黑幕的身份,已经判明了。此人鼓动御所的公家众,雇佣八濑童子、百地丹波、很有可能也包括藤林长门,从明智光秀手中夺取维任军的指挥权,实施了‘事变’。公家众由于得知经由马虎的近卫前久泄露的《古今传授》的预言、‘未来’的‘一部分’,而被黑幕操纵了!而织田信奈不满足于就任征夷大将军,甚至怀有篡夺姬巫女之位的野心,相良良晴的关白就任以及相良义阳的大纳言就任都是为此的布石,公家众会这么认为也是黑幕鼓吹的!此番‘织田信奈的野望’,乃是黑幕在《古今传授》的预言中混入了自己‘想法’而捏造的‘谎言’。而这虽然是谎言,由于跟被预言的‘事实’巧妙糅杂在一起,导致即使是智者也会信以为真。这跟过去本多正信在正仓院中套时是同一种手法!进攻伊贺,是为了通过毁灭伊贺忍者的村落,来勾起伊贺忍者们向织田信奈复仇的念想。本应在进攻伊贺之际战死的百地丹波还活着,那么同理藤林长门应该也还活着。那人是变化的达人,恐怕已经跟明智光秀掉包了。真正的明智光秀还活着,应该跟相良良晴、相良义阳一样,正藏匿在某处才对。”
十兵卫也还活着?
现在率领维任军的明智光秀,维任日向是假货?那其实是伊贺忍者·藤林长门么!
那么,这个所谓的黑幕就是——。
这时,良晴也明白了黑幕的身份。
“对了,有一个曾经解读《古今传授》,想在‘関原’提前让信奈和十兵卫达成‘命运’的男人。是那个我以为已经恭顺于信奈,也放弃了复兴足利幕府野心的男人么”
“Sim。他正是‘本能寺之变’的黑幕,相良良晴。他清楚‘正史’中‘本能寺之变’的详细经过。除了你亲口告知未来的人之外,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的。公家众只不过知道其中一部分罢了。从现场将‘正史’中与事变无关的相良良晴等人排除的理由之一,应该是为了保证事变能够成功。编造‘相良义阳逃进了二条新御所’这种强硬的理由令军队从近卫邸转而狙击二条新御所也好,不惜放出‘西国外样众和欧洲使节团举兵谋反’这种传闻,让津田信澄去往堺、跟丹羽长秀合流也罢,黑幕不择手段地想让《古今传授》中‘预言’的‘本能寺之变’能够尽量准确地再现,就如同威廉·莎士比亚让舞台上的演员们表演自己的戏剧那般。他对‘预言’的忠实,甚至到了不自然的地步。他在让相良良晴等人谢幕时‘并未致死’地排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这个之后再讲——如此一来,结论就呼之欲出了。黑幕,正是知晓《古今传授》中记载的全部‘未来’的人物,同时也是把甲斐宗运和相良德千代叫来京城的人物。除了细川藤孝外别无可能”
“没错,相良良晴。给我们寄信把我们叫到京城的人,正是细川藤孝”
良晴尚不清楚细川藤孝的动机。只是,他又一次为了达成‘命运’而行动。只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的眼前逐渐漆黑。他被义阳支撑着,总算是站稳了脚跟。
“……意思是……信奈……只有信奈,已经死了是么,官兵卫……?藤孝让‘本能寺之变’发生,根据‘预言’再现‘正史’时所拘泥的,是确保能够葬送掉信奈……是么……?”
“不对。良晴先生。信奈大人确实十有八九,不,十中十已经死了。然而——然而,谁都还没有发现信奈大人的首级与遗体。即使在‘正史’中,相当于信奈大人的人物,也即织田信长公的首级,同样到最后也没有被发现!也就是说,信奈大人的死亡,实际在历史上还从未被‘确定’过!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改写信奈大人的‘命运’!接下来,对良晴先生而言的最后一战——冒险即将开始。良晴先生在为了拯救信奈大人而不断驰骋在战国乱世的过程中,不断建立下羁绊的我们,一定会全力辅佐您的!”
这时,良晴无意中回想起一段传说:“注意到异变的阿弥陀寺僧侣·清玉,打破本能寺后院的围墙后潜入,遭遇了家臣团火葬信长的现场,然后将遗灰带回了寺里”。除此之外,还有信长的首级葬在静冈的传说。
然而,围绕历史人物的此类传说数量繁多。这些传说并没有事实保证。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没记载在路易斯·弗洛伊斯的《日本史》当中。实行“本能寺之变”的明智光秀,到最后也没有找到织田信长的首级。正因如此,为去就迷茫的摄津势才相信了秀吉“信长大人还活着”的“书状”而加入秀吉方,击破了明智光秀军。这就是“正史”。
哪怕某个传说是事实,也没有被客观证明过。
更重要的是,目前“信奈”的生死依旧“不明”。
在“正史”中本应死亡的津田信澄,因为本应不在现场的小早川隆景而得救。然后,本来竹中半兵卫已经病故,可半兵卫如今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在为信奈而竭尽她的全部智谋。
那么,就没有什么不可能了。拯救本来已经烧死在本能寺的信奈,也应该是可能的。
没错。“信奈还没死”的可能性,应该也是存在的。
良晴赌上了这最后的希望。
“……半兵卫……是啊。我。我是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是这样吧,半兵卫?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离在京城的‘激烈冲突’开始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在必要的人全部集齐后,立即开始信奈大人救出作战。距此还有一段时间。如果步骤出错,则一切都将瓦解。最坏的情况下,您会陷入以前加斯巴鲁大人所畏惧的‘无限循环’当中。即便如此,良晴先生也要拯救信奈大人的话——我将为良晴先生说明‘步骤’”
无限循环。没能阻止“本能寺之变”的相良良晴回到过去的果阿成为加斯巴鲁,然而由于过去的自己的存在导致无法万全地使用柏拉图立体的力量,因而永远地在阻止“本能寺之变”上失败下去。陷入此般无限循环便是最坏的“结局”。信奈将无限地在本能寺被杀,良晴则会在“同样的时间”中永远彷徨,无尽地失败下去,直到放弃的那一刻。
真是难以设想的地狱。在“本能寺之变”已经发生的现在,我能明白了。加斯巴鲁想要抹消我的存在,其实是情有可原的。一旦相良良晴就是加斯巴鲁这一“事实”确定下来,信奈会被永远杀死下去的“噩梦”也会同时确定。
即便如此。
良晴依旧选择赌上自己能够把握住“拯救信奈”这一“结局”的可能性。
小早川小姐拯救了信澄。
那么我同样也能做到。
要问为何。
没错。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我要做。想阻止我也没门的,加斯巴鲁!快告诉我步骤吧,半兵卫!”
加斯巴鲁也接受了相良良晴的决断。
“好的。相良良晴,骰子已然掷出。我尊重你的选择。然而,希望你能记住。一旦你没能救下织田信奈大人……那时”
“我知道的啦,加斯巴鲁。你是叫我从高千穗穿过天岩户,回到过去变成你对吧?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不,没有这个必要。因为相良良晴马上就得穿过天岩户了!这次织田信奈救出作战的‘某个阶段’一旦失败,则相良良晴就是加斯巴鲁一事就将‘确定’!”
黑田官兵卫的这番话,令聚集在礼拜堂的所有人都冻住了。
现在,就是相良良晴的“命运”将要决定下来之时。

[注:柏拉图立体,亦即正多面体,为柏拉图所命名。在《蒂迈欧篇》中,柏拉图假设了一些细微的物质有一些特别的几何结构:正四面体(火),正八面体(风),正二十面体(水),及正六面体(地),之后又提出了正十二面体(第五元素)。信奈22卷中为了改变历史所用的五个石头及对应的五种元素,皆是出自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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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天岩户


[下京·南蛮寺]

从奥尔冈蒂诺乘白马从南蛮寺起身,和进入南蛮寺的良晴、半兵卫·官兵卫擦肩而过,已经过了大约几十分钟。
“哦。各位都到了么!我还以为要花更长时间的!看来形势正偏向良晴先生和信奈大人一侧!”
Sim!这样一来就确保了进行作战所需的其中一个柏拉图立体!”
从西国街道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姬武将们以及“魔术师”,比半兵卫和官兵卫稍迟一些与身在南蛮寺的良晴合流。她们和小早川隆景·丹羽长秀一起,为了怀柔在山崎行将暴动的将士们而出发迟了。然而,凭借奥尔冈蒂诺运作的京城切支丹情报网,她们得知了良晴现处的位置,因而比预定更早地完成了合流。
“良晴君!信奈的‘命运’——‘生死’还没有确定下来!你看!这是法国占星师·诺查丹马斯利用正二十面体的柏拉图立体‘水~Ondine~’制作的,信奈的‘命运’星象图!是特别游击队的女官给我的!因为不知道良晴君的生年月日做不出星象图,不过信奈的就没问题了。这就是信奈的死尚未‘确定’的最大证据!信奈是生还抑或就此消失于本能寺,全都取决于良晴君!”
从西国街道赶来的“同伴”之一,便是大友宗麟。
本来,内心纤细的宗麟应该会因“本能寺之变”的冲击而再起不能的。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法国预言家诺查丹玛斯在完成“伊达政宗的星象图”的同时,也做了“日本的天下人·织田信奈的星象图”,而凯瑟琳·德·美第奇则将其交给了前往日本的特别游击队。
[注:凯瑟琳·德·美第奇为当时的法国王妃]
这是因为,此物实在过于奇妙了。
得知“本能寺之变”发生的大友宗麟深受打击、陷入自闭,然而加斯巴鲁“愿您能成为织田信奈大人的赫费斯提翁”的开导,将她濒临崩溃的心灵救了下来。这时,特别游击队的队员表示“我们也为意料之外的状况而震惊,说不定这东西能派上什么用场”,便将“织田信奈的星象图”交给了她。
良晴从宗麟手中接过这个星象图,凝视半晌。
[注:赫费斯提翁,亚历山大大帝的密友]
“……这是……!?”
“良晴君。本来用墨水绘在纸上的星象图正在流动对吧?这也就是说,信奈的‘未来’尚未‘确定’下来!活着的未来和死去的未来,这两者同时作为可能性存在!连诺查丹玛斯和凯瑟琳·德·美第奇都没见过如此奇妙的星象图!并且,即使‘本能寺之变’已经发生,星象图依旧在流动,没有固定下来。这也意味着”
“宗麟。信奈的‘未来’还是‘未确定’的对吧?这种事态就常理来讲难以置信,不过信奈的生死尚未盖棺定论——哪种未来都有可能——是这么一回事对吧?”
“嗯!虽然我完全不懂原理,不过好像就是这样的!”
果然我等两兵卫的推测是正确的,官兵卫点头道。
“……宗麟。你能忍下来,还把它送到我的手上,真是太不容易了。本来你估计都已经哭崩了的。太谢谢你了”
“不。良晴君才是。你果然真的很坚强。你的这份眼神,哪怕面对如此绝望的现实,哪怕失去了最爱的人,依旧不屈不挠,想要继续前进。宗麟想着,只要把这个星象图给良晴君看,良晴君就一定能取回‘英雄’之力……很努力了……呜……呜呜……”
“都是宗麟的功劳。我在本能寺遗迹一度快要崩溃,虽然勉强被半兵卫和官兵卫救了下来,不过即便到了这南蛮寺,我的内心都一直在动摇。目击那片本能寺废墟的冲击实在太强烈了。无论怎么想信奈都已经死了,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这份绝望都快把我击溃了。不过!多亏宗麟将这星象图送了过来,我才确信,决不能让什么不可见的‘历史的修正力’来决定信奈的‘命运’!我们要所有人一起去把握信奈生存的‘未来’!宗麟你果然就是信奈的赫费斯提翁!”
“……救救信奈吧。求求你……当良晴君将信奈的‘命运’确定下来,救下她时,这个信奈的星象图肯定也会固定下来”
“嗯。没有比这更明显的‘标记’了。当然我不是不信任半兵卫和官兵卫,只不过我担心是不是我的理解能力没有跟上,毕竟我是个笨蛋。不过,当我看到这个星象图,现实感就回来了!我已经没问题了!”
“对了。小早川隆景有封信给你——”
良晴。详情我已经通过半兵卫和官兵卫的第二封书信了解了。我相信二人军师说你还活着的事情。
伊丽莎白女王等欧洲使节团以及津田信澄等织田家一门众,皆会由蒲生氏乡、相良妹军团以及高山右近派遣的自警团进行护卫,保证她们能安全抵达堺,所以不用担心。
可遗憾的是,我不得不和丹羽长秀、岛津家久一起率领维任追讨军作战,因此来不了南蛮寺。虽然这可能让京城卷入“应仁之乱”以上的战火破坏当中,但不这么做就无法阻止想要斩除津田信澄和伊丽莎白女王的将士们。
此战除了是织田信奈复仇战,同时也是将日本公家众同武士团划分开的“攘夷众”与“开国派”的战争。你们为了救出织田信奈所聚集的南蛮寺也会在乱战中烧毁。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如今,就连发起“本能寺之变”的黑幕与公家众都无法浇灭得知织田信奈身死后于各地一齐蜂起的“攘夷派”的熊熊烈火。如果“开国派”无法取胜,则与十字军舰队间的海战将于大坂湾一触即发,欧洲诸国全部化为敌人,南蛮贸易将全部停止,日本定会化为更胜战国时代的乱世,就此毁灭。即使我本人战败而死于此战,即使我和丹羽长秀、岛津家久一同切腹,也必须阻止这个未来。我们三人已经交过临死之杯了。为了织田信奈,为了你,我们将在南蛮寺被烧毁前尽量争取时间,血战至死。我毫不后悔。我会为了你一直战斗到最后。我绝不会再屈服、再逃避。
良晴,请一定——要和织田信奈一起,回到这个“世界”来。为了你,我会守护这个世界,守护这个日本到底。所以——希望你不要将这个“世界”化为“黄粱一梦”。请一定——。
追伸。我无论何时都是你的御成神哦,良晴。
[注:をなり神,琉球王国信仰,为守护哥哥的妹妹神格化后的称谓]
“……小早川小姐……我知道的……哪怕小早川小姐不在这里……你也一直……在我的身边……所以……绝对要活着再见面啊……”
良晴不禁哽咽。若是将小早川小姐留在琉球,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未来呢。
不,她绝对不会期望那种未来。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无私的人……。
如果一个时辰后京城发生合战,则南蛮寺也会被卷入其中。目前还有大量的人,也即潜在的“攘夷派”,内心对和攻入日本的十字军保持“和睦”的结局感到不满。虽然维任军因为收到范礼安的抗议而将南蛮寺作为中立地带,然而一旦呼吁“攘夷”的武士团和贼人在合战的激励下陆续决起,南蛮寺迟早会毁于一旦,因为整个下京都将化作火海。
在此之前,若是和公家众有牵连的维任军决定无视范礼安、强制执行“即时攘夷”,并在下京放火,则南蛮寺很快便将炎上。
这也意味着,一旦开战,在不久后的某个时间点上,作战本身就将无法继续下去。
(必须抓紧时间。决不能让这场政变成功。如果小早川小姐“情况将失去控制”的判断准确,则不光京城,全国的“攘夷派”都将决起。他们的中心,应该就是织田政权完成“中央集权”后从构想中排除掉的诸国国人众,以及被织田家毁灭的大名家的旧家臣团吧。既然日本已经同十字军接触过,哪怕就此攘夷锁国,日本也会偏离“正史”而毁灭。为了阻止这种未来,小早川小姐、长秀小姐和家久才不得不战斗。然而兵力、准备皆不充足却逆行西国街道,冲入维任军大军严阵以待的京城当中,这根本称不上战术,简直是乱来,根本毫无胜算。即便如此,为了哪怕稍微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小早川小姐她们打算就这么战死在京城……!)
这时,还剩两名的“来客”,终于从西国街道抵达了南蛮寺。这两人正是半兵卫和官兵卫苦苦等待的“来客”。
“哦哦,相良良晴哟,无需惊叹。尽管交给统治日本的另一位魔王·梵天丸我吧!我是作为约翰·迪伊的护卫跟来的。再那么呆在山崎,我恐怕也会被叫嚣着攘夷的志士们斩奸了吧。拥有两个祖国的我真是痛苦……不过,相良良晴。和你内心的痛处相比,我这虾米都不算!我喵哭!”
“包在我乌列尔酱身上了!哔噜噜噜噜~。我把搭档的柏拉图立体·凯莉酱带过来了哦,相良良晴!毕竟事关日本女王织田信奈的‘命运’,虽然会被父亲责骂,不过还是借给诸君了!别弄坏哦,别弄坏哦?”
一人,是身穿决死白装束返回京城的梵天丸。
另一人,是不知何时变成梵天丸搭档的,身任英国及神圣罗马帝国顾问的占星术师约翰·迪伊二世。
“二位居然不带兵就回了京城?真亏你们没被攘夷志士斩了耶?”
“呵呵呵。高槻的高山右近慌忙借给我的切支丹自警团十三名保护了我。我让他们负责守卫这南蛮寺了。虽然高山右近说什么‘我已经绝望了,还是亡命吕宋死在异国他乡算了’,似乎消沉的很,不过还是察觉到欧洲使节团聚集的山崎发生攘夷骚动而出手相助了喵”
“在京的切支丹们也在奥尔冈蒂诺的号令下立即结成自警团,开始遏制攘夷志士的斩奸骚乱。我们进入京城后,也受到了他们的警卫,还告诉了我们相良良晴在哪!我还以为要花更久,挺意外的。‘命运’的流向,正朝着织田信奈生存的方向倾斜!交给我乌列尔酱吧!”
今川义元酱在清水寺被松永久秀袭击时,拯救陷入死地的信奈与十兵卫酱的意外“增援”中,也有高山右近、小西常珍等基督信徒的身影。当时弗洛伊斯酱好像身披甲胄来着……而现在奥尔冈蒂诺则代替了留在南蛮寺的她站了出来。那个曾经看到女孩子就会发抖的奥尔冈蒂诺,如今已然成了一名勇敢的男儿。
良晴全身逐渐充满“力量”,目击本能寺遗迹惨状时失去的勇气,也渐渐取了回来。至今从未感受过的热气,正于良晴一身集聚。而背负冒着生命危险赶来南蛮寺的同伴们的全部心意,他也将全部背负下来,将这一切全都纳入体内。
“相良良晴。吾之凯莉酱,乃正四面体的柏拉图立体,以远距离透视能力为傲的‘火~Salamandra~’。这世上共有五个柏拉图立体。其中三块石头都拥有透视系能力。诺查丹玛斯持有的正二十面体‘水~Ondine~’能够绘出看透人类未来的星象图。在织田信奈的星象图完成的那刻,它的使命便已经达成,所以不在这儿也无所谓。然而!吾之凯莉酱能够直接进行远距离透视。虽然现在有相良良晴的干涉,时差误差非常严重,但依旧是半兵卫、官兵卫作战里极其重要的石头。通过使用它的远距离透视能力,就能够实现未来语中‘监视器’的功能了!这是目前绝对必须的石头!”
“因此,我和约翰·迪伊才把在山崎蜂起的维任讨伐军团交给小早川隆景她们,急忙像这样赶到相良良晴这儿。换句话说,约翰·迪伊和我便是辅佐相良良晴最后冒险的辅助,以及道标了。离救援织田信奈只差一步了,相良良晴哟!呵呵呵”
“顺便一提,第三块拥有远距离透视能力的石头,就是加斯巴鲁带到日本的正十二面体,‘第五元素’的柏拉图立体。那块石头跟凯莉酱一样,因为相良良晴的干涉而状态很差,不过在本次半兵卫官兵卫立案的作战中,这一点并不成问题。相信我乌列尔吧!”
约翰·迪伊比在场的所有人都精通“柏拉图立体”。没有约翰·迪伊关于柏拉图立体的知识,以及约翰·迪伊带到日本的“火~Salamandra~”,则半兵卫和官兵卫提案的“织田信奈救出作战”根本无法成立。这也意味着,如果十字军没有登陆日本,则这个瞬间将不会到来。说到底,若不是在堺和良晴相遇而比正史更早觉醒的梵天丸向罗马教皇派去了使者,则十字军根本就不会来日本。
果然人们的意志,一切流向都朝向“织田信奈生存”的“未来”。
就是现在。良晴如此确信。
“剩下的两个石头不具有透视能力,而是具有开关‘雅各天梯’,也即日语里的‘天岩户’的能力。哦,相良良晴哟。是它,就是它!乌列尔我也是第一次见实物,这不正是从欧洲历史里消失、长年所在不明的正八面体柏拉图立体,‘风~sylph~’么!它除了拥有打开天岩户的基本能力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性质,那就是‘吸引召唤者的召唤石’!通过‘雅各天梯’被召唤的人,会被召唤到这块石头所在之处!这是本次作战不可或缺的石头喵!虽说半兵卫官兵卫断言这块石头一定会传到相良良晴手中,可乌列尔我还是很不安的!真亏你能在这危急时刻拿到手!”
“正如我梵天丸预言的,没有问题,良晴一定能得到这块石头。良晴果真为神子。而我则是恶魔德雷克之女。呵呵呵”
意思是要使用多个柏拉图立体么。看来半兵卫和官兵卫计划了一场相当复杂的作战。既然要在这种绝望的状况下拯救信奈,那就不可能是单纯的作业了吧。“风~Sylph~”是什么?打开天岩户的能力我还能明白。可吸引召唤者又是?
然而,已经没时间给良晴问这种小问题了。先从半兵卫官兵卫那儿把作战全貌听完,理解不了的部分再补足就行了。现在分秒必争。必须得在小早川隆景率领的维任追讨军抵达京城,同包围二条新御所的维任军大军激烈冲突之前……结束掉一切才行!
“目前到达南蛮寺的人只有这三位的样子。还有该来的人没来……”
“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半兵卫!赶紧让良晴把接下来的作战步骤记下来!”
半兵卫,以及官兵卫。天下两兵卫,开始向良晴介绍“作战”的全貌。
“良晴先生。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所以我的说明会进行简化。在阴阳道中,世界分为拥有实体的‘阳世’,以及虚&影之世界的‘阴世’,两者并存。而双方世界的人之间会产生肉眼不可见的‘干涉力’,可以认为这就是左右人类‘命运’的‘命运强制力’的真相”
Sim。过去细川藤孝试图在関原引发‘本能寺之变’时,也运用了阴阳道中的阴阳二极论。这次,他也在某种程度上人为拼凑‘本能寺之变’的发生条件。然而并非一切都由人为准备,还有通过‘命运强制力’的发动而触发的条件”
“阴阳道一直通过运用这种二元论来解释世间森罗万象,再跟良晴先生介绍的,未来的‘宇宙论’结合在一起,可以推断,恐怕我们所在的世界存在‘无限’的分歧。良晴先生说过,在量子力学发展的二十一世纪物理学及创作世界中,流行的并非二元宇宙论而是多元宇宙论对吧?‘艾弗雷特多世界诠释’——世界根据可能性、分歧的数量,而无限并且同时地存在于‘同一个宇宙’中;在这无限的世界当中,观测者能够观测到的分歧世界对于观测者而言即是‘唯一的世界’,而其他无法被观测的世界依旧同时存在”
良晴慌了。半兵卫?突然说些什么呢?这些都是我问以前写过卖不出去的SF小说的我爸“为什么美漫里一般都是多元宇宙论”的时候,他一副“就等你问这个”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讲给我的蕴蓄,我这个历史宅到现在都还没搞懂他讲的是怎么回事!我肯定也没准确地转述给半兵卫才对!
“嘛你先冷静点相良良晴。半兵卫和我觉得中世阴阳道世界观和二十一世纪物理学多世界解释本质上可能是一回事,而推导出以下假说:宇宙中可能如梦幻般同时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无数的‘世界线’,也即‘世界的泡沫’。会不会是,在这无限的世界当中,‘观测者’所‘观测’到的世界将被确定为拥有实体的‘阳世’,而同时与这个‘阳世’相对而成的世界则将被确定为虚的世界——即为‘阴世’呢?令内包于世界中的无限可能性收束为阳世·阴世的两极世界的,会不会正是‘观测者’呢?也就是说,虽然拥有能够成为‘世界’可能性的‘世界线’是无限的,但实际能够存在的世界只有‘阳世’与‘阴世’,而其中‘观测者’能够存在的世界就只有阳世而已!”
“阴世”的实际存在——用“实际存在”去形容“虚的世界”可能有些奇怪——已由胧月夜,也即小野阿通,事实上是从“阴世”而来一事证明了。本来,人类是无法从作为“言灵”世界的“阴世”移动到拥有“实体”的“阳世”的,因而据说小野阿通的“实体”是由猫又的强大灵力制造出来的。这份力量,庞大到远不止元素变换的级别。
“可是啊半兵卫官兵卫。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由足以被称为‘神’的超越存在,通过从无数‘世界线’中‘观测’了这个‘世界’、使其收束的一瞬间诞生的是吧。可这跟拯救信奈的方法又有什么关系?”
“良晴先生。我是在看到使用‘观测术’的加斯巴鲁大人带到日本的柏拉图立体时,才将阴世·阳世的阴阳二元论和未来的多世界诠释联系到一起的。在加斯巴鲁大人接近良晴先生之前,他的正十二面体中只显示了织田信奈大人活着的世界的景象。然而每当良晴先生接近加斯巴鲁大人,柏拉图立体的未来透视能力就会丧失精度,陷入紊乱。加斯巴鲁大人认为,这是因为未来人良晴先生的出现,‘干涉’了石头的力量。然后,便发生了能够佐证这一想法的事态。加斯巴鲁大人在织田信奈大人和良晴先生面前试图使用柏拉图立体的力量透视未来时,柏拉图立体中‘一开始’浮现的是‘织田信长公’的身影!”
良晴想起来了。
没错。
信奈是合理主义者,不会轻易相信不可思议的事物。所以她在同加斯巴鲁会面时,才要求他现场使用柏拉图立体。而其结果——柏拉图立体虽然只运作了一瞬,但的确映出了织田信长!
“嗯,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应该如此低语过:‘这是至今从未映出过的人物。这只有可能是由于相良良晴的干涉力影响,导致柏拉图立体的能力被干扰了。’半兵卫阁下,那个跟信奈大人有些相仿的纤瘦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加斯巴鲁大人。您在无意中窥探到了存在于这个世界里侧的另一个世界,也就是‘阴世’。而成为这两个世界的分歧点,‘阴世’与‘阳世’的分界线的,正是织田信奈大人。在‘目前’的阳世里,织田信奈大人是女性,然而在‘目前’的阴世中,相当于信奈大人的人物为男性,其名为织田信长。也就是说,两人虽有相同命运却是不同的人,并且是完全相反的存在。如果信奈大人是太阳,则信长公是月亮。只在相良良晴先生和信奈大人两人接近柏拉图立体的那个时候,柏拉图立体中才显现了‘阴世’的光景——由于良晴先生的干涉力以及信奈大人的存在,柏拉图立体才发生了强烈的故障”
映出了“阴世”?
良晴一脸不解。
这话很奇怪啊半兵卫。要问为何。
“在我生活的那个世界里,死在本能寺之变的天下人是‘织田信长’,是男人。也就是说,当时出现在柏拉图立体中的织田信长才是存在于我生活的‘阳世’的人,而信奈才是‘虚’的一方吧?在我所处的时代·世界中,没有任何证据表示历史里曾经存在过名为织田信奈的姬武将。所以在初见信奈时我才会惊讶道‘为什么信长变成女孩子了?’……难道说后世将姬武将的存在作为禁忌,全面篡改了历史还是咋的?这不可能……就算篡改国内所有文献,也不可能连弗洛伊斯酱写下的《日本史》都篡改了吧”
良晴愈发疑惑起来。那难道我其实是从“阴世”来的没有实体的人?这不可能。为了实体化,必须要猫又耗尽全灵力级别的莫大能量才行。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这种能力……而且,我所生活的世界的确是有“实体”的,并非只有言灵的,虚的世界才对。科学文明都那么发达了,应该没错。若是言灵的世界,那应该是“魔术”、“阴阳术”更加发达,没有科学发展的余地才是。
“没错,良晴先生。你的确是从未来的‘阳世’来到这个战国时代的普通人类,并不具有能够化虚为实的灵力一类的力量”
“那半兵卫,为什么我会到信奈活着的这个世界来?既然织田信长是‘阳世’的人,那和信长男女反转的信奈不就应该是‘阴世’的人才对么?话说,半兵卫、官兵卫、弗洛伊斯酱、义阳姐、梵天丸、显如、教如……大家在我所知的‘正史’中,都是男性!虽然也有像宇喜多直家、斋藤道三、伊丽莎白女王这样没有性别反转的人,可不知为何反转的人尤其之多。果然这里是大多人性别反转过的‘阴世’么?”
“不。原本的‘阴世’并非这个世界,而是别的存在,也就是小野阿通大人所生活的那个世界。这里原本既非良晴先生生活的‘阳世’,亦非‘阴世’,而是没有收束的庞大‘世界线’中的一条。然而——从观测并决定‘阳世’与‘阴世’分歧点的存在,也就是‘观测者’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一刻起,阳世也好阴世也好其他尚未收束的世界线也罢,大家全都暂时‘糅杂’到一起了。曾经,由于某人作为最初的‘观测者’,令‘阳世’与‘阴世’收束并确定下来,世界才分离为阴阳两极并安定下来”
Sim。然而由于犯下穿越时空之禁忌的异常未来人,也就是你相良良晴,作为‘观测者’的出现,导致一切都被重置了!无论阳世阴世还是其他世界线都再次糅杂在一起,有的人与‘正史’中的性别反转有的人没有反转,也是因为这个!相良良晴,你就是让本应收束的世界再次混杂、不安定化的那个人,同时也是能够让这个不安定的世界重新收束的新的‘观测者’!”
“我?是‘观测者’?不对,官兵卫。我并无法使用加斯巴鲁那样的观测术。我只是个从未来而来的普通人类……”
“你真是个笨蛋!所以说!如果你对过去一无所知,那就是类似于异世界转身的情况,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你通过历史游戏、历史动漫等媒介获得关于日本战国时代的丰富知识并将其原封不动地带到过去的战国日本之时,你就已经不是一般人了!在你对过去了如指掌之时起,你就已经是超越性的存在了。换句话说,就是拥有神之视角的‘观测者’!”
“这样啊。我在穿过天岩户时缺失的,就只有召唤前后的记忆而已……那我为何被召唤到战国时期的尾张了?我是偶然来到这个时代的么?”
“不。这并非偶然。一切都是必然。良晴先生是被五右卫门小姐持有的‘风~Sylph~’召唤的。‘风~Sylph~’是能够将召唤者吸引过来的召唤石。五右卫门姐妹的父亲·石川小六大人,是位对源于役小角的‘风~Sylph~’无比着迷的人。他一直漠然相信,这块石头能够将某位人物,某个英雄,召唤到这个战乱之世来。又或者是伊贺中秘密流传过这一传言。然而,伊贺忍者们只是将这块‘风~Sylph~’作为普通的宝物,锁闭国家从日本战乱中隔绝,并未想过活用它。因此石川小六大人舍命将‘风~Sylph~’带出伊贺,逃往丹波。然而当他得知丹波也不愿意活用这块石头,他便流亡尾张美浓方面,移居蜂须贺村了。听说五右卫门小姐最初侍奉的足轻·木下藤吉郎殿下,在听五右卫门小姐讲明这块‘石头’能够呼唤英雄的传说后,十分高兴地接受了提案。他表示——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根本无所谓。实在有趣。若是有朝一日能用此‘石’召唤英雄,就由我等辅佐,让其在织田信奈大人麾下做官;若是不来,则就由我等成为英雄,在织田信奈大人麾下工作吧。由放浪诸国的我看来,能够平定日本战乱之人非织田信奈大人莫属。”
“据五右卫门说,藤吉郎原本是拥有能够终结日本战乱的稀有英雄之相的人物。而藤吉郎之所以死了,恐怕是因为你被召唤了的缘故。没错,由于世界上本不应存在的人多了一个,因此才少了一个人……召唤,是伴随着‘等价交换’的牺牲的”
良晴心想,(大叔。你难道没注意到召唤了我,自己就会因不再被需要而被抹除的可能性么?不对,应该包括这一点都做好了觉悟……所以才毫不犹豫地在战场上救了我么……?五右卫门因为顾虑我,这些事情都没跟我说过),明明在本能寺遗迹上再起时,就决定好不能再哭、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的,却依然不禁热泪盈眶。
我的性命——正是因无数人的善意,以及“想让乱世终结”的祈愿与希望,才得以维系至今。
“良晴先生,能够开关天岩户的柏拉图立体有两个,其中‘风~Sylph~’是‘招来’的石头,另一个则是‘飞往目标坐标’的石头,‘地~Gnome~’。然而‘地~Gnome~’并未抵达南蛮寺,待其抵达我再进行这个说明”
半兵卫和官兵卫能够短时间掌握五个柏拉图立体的全部能力及围绕其所有权的复杂经纬,理由之一便是从石川一宗和五卫门那里听来了“关于父亲的故事”以及“藏在草人偶中的石头的存在”。两人军师在一瞬间,便把这一情报和从约翰·迪伊处获知的柏拉图立体相关情报“统合”到了一起。两人注意到,从欧洲魔术·炼金术历史中消失无踪的幻之“火~Salamandra~”,正是五右卫门所拥有的的石头,同时也是将相良良晴‘呼唤到’这个世界的石头。
“你的身体虽然是普通人,但因为你保留了历史的记忆,所以成为了能够重新‘观测’世界、将世界从无限的可能性收束成唯一‘阳世’的‘观测者’!一旦‘阳世’确定下来,则性质相反的‘阴世’也将确定,但我们无法前去那边,因为我们只有在‘阳世’里才能生存下来!”
原来如此。山本勘助之所以称我为“撼动天命者”,并非因为我是未来人——而是因为我是在知晓战国时代历史的同时,还祈愿“这样不对。若是更加幸福的世界、‘我所希望的世界’是真正的世界,而非是此般残酷的历史该有多好”,并且为了实现此等世界而付诸行动,欲将世界收束为独一无二之“阳世”的“观测者”么……!?虽说在勘助所学的宿曜道中,可能会有不同的解释……不过事实上,自打我来到这个世界,我一边预判“正史”的知识,一边拯救了信澄、阻止了信奈的魔王化,以及拯救了今川义元。我已然依次改写了历史——。
这都是为了让姬武将们……尤其是……信奈……能够得到幸福……为了不让她变成魔王……。
“没错。良晴先生下意识里选定为世界收束‘分歧点’的人——正是织田信奈大人。你遇到了在‘正史’中本该为织田信长公的人物。此人在这个世界里性别反转,是位名为织田信奈的少女。‘呼唤’良晴先生的这个世界,原本并非‘阳世’,仅是内包在世界内的可能性之一,是带有织田信奈大人生为少女‘可能性’的‘世界泡沫’而已。然而良晴先生无论‘正史’怎样,都希望能够和信奈大人一同生活,能够给她幸福。恐怕,在良晴先生与信奈大人相会并如此希望的一瞬,无数条世界线之中,‘这个世界’便暂时作为‘阳世’而收束了。原本如阴影般存在的世界,其一切便都获得了实体。同时,它也与良晴先生生活过的,未来的‘阳世’之间产生了直接联系。然而,良晴先生您——却作为‘观测者’,下意识地,同时又打心底地、强烈地定下了另一条收束条件。没错,正是想要阻止‘本能寺之变’这一极难实现的心愿——”
没错。半兵卫,一切正如你所言。我正是一昧地,祈愿能够救信奈于“本能寺之变”之“命运”中,祈愿她能够活下去……。
“Sim。原本的话,基本上在所有世界线中,织田信奈或者织田信长都会迎来在‘本能寺之变’中丧生的‘命运’。她是人类史上少有的英雄,关系到很多人的‘命运’。因而即使是‘观测者’,身为人类也很难将如此强烈的‘命运’之力甩开。更何况不仅‘阴世’,没有收束为‘世界’、作为不可见‘可能性’而存在的无数世界线中,也在不断释放着‘命运强制力’,只是我们无法感知到罢了”
“是的。这跟延长我十年寿命相比,两者的难易度——‘命运强制力’的强度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信奈大人所拥有的对人类史本身的影响力,实在是太过庞大了”
照这么说。本应在関原克服了“命运”,却依旧发生了“本能寺之变”的原因……不是细川藤孝的暗中作梗……而是说,即便他不采取行动,终有一天会迎来相同的结局么?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改变信奈的“命运”?
的确,谁都没有亲眼目睹信奈的死。然而现实就是……本能寺已经被烧个精光……!
“‘生于日本战国时代的天下人,并非织田信长,而是织田信奈。这位织田信奈于関原合战中取胜,一统日本’。到这儿为止,‘全新的正史’,‘唯一的阳世’便已经确立下来了,良晴先生。然而,如您所见,生于未来的良晴先生的存在并未消失。如果只是男女反转程度的变化,花个数百年历史总能圆回来。即便未来多少会有点变化,大致上应该跟良晴先生所知道的未来是相同的。然而——‘经过関原合战统一国内’这点跟本来的‘正史’相近,所以得以实现,然而至于‘本能寺之变’,即便靠‘历史修正力’也无法简简单单地理顺前因后果。恐怕在无数的世界线中,99.999%里的织田信奈大人或者织田信长公都会死于‘本能寺之变’。然而,‘现在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信奈大人的遗体’。这其中还留存有些微的可能性——!一旦身为‘观测者’的良晴先生观测到‘信奈大人的死’,则这个瞬间‘信奈大人死于本能寺的世界’便会作为‘阳世’与‘正史’而确定下来。然而这个瞬间是不会到来的!”
激动到满脸通红的半兵卫握住了良晴的手。她的手已经出汗了。在西国街道彻夜强行军的半兵卫,如今已经疲惫不堪,发起烧来。然而,她的眼眸正强烈诉说着,“我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个瞬间”。绞尽全知全能拯救信奈,让“信奈在本能寺之变中生存下来的结局”作为“正史”确定下来。此番熊熊燃烧的强烈意志,正驱动着半兵卫的身躯。
“半兵卫。虽然我到现在也不记得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我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了。不,我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我就是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而来的。没错吧,半兵卫?”
“嗯,正是如此,良晴先生。您作为‘观测者’,已经通过‘天下人乃织田信奈而非织田信长’这第一个分歧点。之后,您也在関原等地接连突破了困难重重的分歧点。而最后的分歧点,正是‘本能寺之变’。只要您还未观测到信奈大人之死,信奈大人的生死就尚未收束——正如诺查丹玛斯大人的星象图所示,‘信奈大人死亡的世界’和‘信奈大人生存的世界’,这两者都作为尚未收束的可能性而存在着。因而良晴先生可以通过自己的行动,让‘信奈大人生存的世界’确定下来。虽然这是场危险的赌博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我该怎么做?‘本能寺之变’已经发生了。有个办法,比方说我打开天岩户回到一天以前,避开维任军的奇袭,将信奈救出来,如何……”
“不,相良良晴,选择让‘本能寺之变’‘未曾发生’是手坏棋。哪怕阻止了一回,终有一天‘本能寺之变’仍会发生,这只是重蹈覆辙罢了。而且柏拉图立体也是有寿命的。开关天岩户需要耗费庞大的‘气’力,因此能够开关的次数很少。在重复开关的过程中,作战需要使用的柏拉图立体当中会有若干个,甚至全都因消耗而坏掉。开关天岩户的风险就是这么巨大。能够永久地将织田信奈从‘命运’中拯救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要让发生过‘本能寺之变’的‘正史’作为阳世确定下来,并且让织田信奈活下来。只有这时,她才算真正地从‘本能寺之变’的‘命运’中解放出来了!”
“官兵卫,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到刚刚发生‘本能寺之变’的本能寺就行么?然后把信奈藏匿到维任军找不到的某处,再跟目前在这里的我交换,然后带着信奈回到南蛮寺就行——这样一来,‘本能寺之变’的发生、‘信奈生存’这两点就都能够‘确定’下来,然后作为‘正史’收束了对么!”
就是这样。不过没这么简单,还有很多得解决的问题——官兵卫一脸复杂地说道。良晴心想,这可稀奇了,官兵卫一向是个乐观主义者才对。意思是我这次必须得完成难易度如此之高的任务么?
首先,良晴就不清楚应该如何移动到“目标时间目标地点”。五右卫门的石头是“将召唤者呼唤过来的石头”,而非“召唤者自己指定移动地点的石头”。
“能够开启天岩户并且‘指定移动目标地点的石头’确实存在。换而言之就是在天岩户之旅中相当于‘指南针’的柏拉图立体。良晴先生只要拿着这块柏拉图立体钻进天岩户即可。虽然您可以随心所欲地指定目标地点,但这次的地点要由我们指定。虽然这块柏拉图立体尚未抵达南蛮寺,但只要我和官兵卫小姐的预判准确,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是这样吗,半兵卫。这,也就是说!
“除了信奈的存活之外,还有必须由我亲手‘确定’的,没有身为‘观测者’的我就无法确定下来的事象是么?”
“没错。你必须在回到‘本能寺之变’当晚之前,确定几个事项。因为移动过程伴随着强烈负荷,所以不推荐数人一起从天岩户移动。对于潜入天岩户过程中产生的记忆损害,拥有确切抗性的人就只有曾经潜入过一次的你而已,而且若是在回到‘本能寺之变’当晚前柏拉图立体就坏掉的话就得不偿失了,因此全程都只能靠你自己。相良良晴,你能做到吧?而我们南蛮寺这边,约翰·迪伊会使用‘火~Salamandra~’全程观测你潜入天岩户时的状态。如果你持有的柏拉图立体的‘气’中途枯竭,柏拉图立体濒临崩坏危机时,我们会使用‘风~Sylph~’开启天岩户。天岩户原本是无法远距离操纵的,因此我们要通过将‘风~Sylph~’的力量叠加到‘火~Salamandra~’上以强行将其打开。约翰·迪伊她知道这个术式!不过因为你看不到我们这边,难易度可就飙升了哦。总之,机会只有一次,决不允许失败,你既没的准备也没的练习”
“官兵卫,我会做的。拯救信奈,和她一起活下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由我自己来收尾,来终结这一切——!我非常确信,织田信奈在‘本能寺之变’中生存下来的世界的未来,会比我所知道的未来更加美好!”
这时相良义阳站出来说,“不能两个人一起移动嘛?我也想协助良晴啊。两个人肯定比一个人成功率更高吧”,可半兵卫和官兵卫却并未应允。“您这样说固然好,很遗憾这太危险了”“这样做柏拉图立体肯定撑不住。最糟糕的情况,穿越时空的你会成为新的观测者,这样就会同时存在两名观测者,如此一来就会导致尚未完全收束的‘阳世’产生致命的混乱”
“……这样……如果随便增加观测者,就会使命运之线缠成乱麻……而且恐怕解都解不开么……”
“不是的,义阳大人。事态并不会发展成官兵卫小姐所担忧的那样。理论上同一世界中是不可能有两个‘观测者’并存的”
“可这只是理论假设而已。你能证明么?”
“首先,从不具有实体的‘阴世’过来的人,能够让自身实体化就已经是力量的极限了,他们是无法成为‘观测者’的,关于这点已经有实例了。只有从‘阳世’而来的人能够成为‘观测者’。然而穿过天岩户的过程中,会对人体,尤其是脑部造成冲击。哪怕是有着很强耐性的良晴先生,在第一次被召唤的时候也丧失了召唤前后的记忆。在天王寺开天岩户的那次,虽然没有完全潜入,中途便折返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暂时失去了在这个战国时代的记忆。如果义阳大人也要潜入,您的记忆一定也会消失……虽然要看具体的体质和状况,记忆应该不会完全消失,但肯定会有相当程度的缺损。反过来想,正是因为有丧失记忆的副作用,才导致‘观测者’极难出现。在最初的移动中仅仅只损失了些许记忆,将庞大的历史知识就这么带到这个世界、成为‘观测者’的良晴先生,可能具有着某种特殊体质。应该是天生就具有非同小可的强大耐性吧。也许我们正是将这类人称作‘英雄’的”
“就是这么回事啦姐姐。没问题的。我一个人能行。我就是为了这个时刻才来到这个时代的——我既不害怕,也不绝望与哀伤。为了救出信奈,我已经暂时把这些都抛在脑后了。宣泄感情也要等我把这个‘任务’完成之后”
“……我明白了,良晴。不过,你要是有个万一我不由分说就会来救你的知道吗?谁都阻止不了我的,可以吗?”
“嗯,我会努力不发生万一的”
半兵卫和官兵卫所立作战的“步骤”,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在这南蛮寺打开天岩户,良晴先生要带着能够指定移动地点的‘地~Norm~’回到‘未来’,在未来打开天岩户,然后把未来的相良良晴‘召唤’到这个战国时代来”
“不是现在的这个南蛮寺哟。是你一开始被召唤时的时间与地点。不过此步并不复杂。你在把未来的自己送过来的时候,只要宣告让他去尾张的‘风~Sylph~’身旁即可。不要指定‘南蛮寺’或者‘京城’,要指定‘尾张’。之后,于尾张战场上待命的五右卫门应该会使用‘风~Sylph~’,在那天那个时刻的那个地点开启天岩户,然后将未来的你从当中召唤过来。原本‘地~Norm~’和‘风~Sylph~’就是这么成对使用的。它们两者以看不见的力量彼此联结,一边是发射器,一边是接收器,两者本是一体的。也就是说,你要把事情变成‘最开始把你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就是你自己’!”
“乍看像是自导自演,但这其实是必然。一切现象皆有原因。良晴先生能够来到这个世界,说明有人开启了天岩户将良晴先生召唤了过来。然而良晴先生并没有这前后的记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即便您在织田家为官时代的记忆全都恢复了,也依旧如此。这是因为,您是不可以回想起被召唤时的记忆的。一旦您回忆起来,就会发生‘同一时空中存在两个相良良晴,并且会面了’的事态——用未来语来讲就是时空悖论,这有可能会对目前这个尚未完全收束的世界造成沉重打击。因此良晴先生才会一直回想不起自己被召唤前后的短期记忆”
“说白了,你最开始就是凭自己的意志把自己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的,相良良晴!你的‘命运’不是由天上的神明,也不是由超越者,而是由你自己选定的!”
原来是这样。
是我么。把我叫到战国时代的人……就是我自己么……!
良晴半晌无语。
然而,这哪怕是“真相”,也绝对不是“全部”。
就算我自己召唤了自己。
可把我招待到这个世界的人。呼唤了我的人。
是持有“风~Sylph~”的五右卫门和藤吉郎大叔。
以及是藤吉郎大叔心目中的“天下人”信奈啊。
我如此想到。
“良晴先生。如果您没能召唤您自身——良晴先生没能被召唤到战国时代的尾张的话,那么这个不安定的世界应该会变回尚未收束的‘世界线’可能性之一,而良晴先生所熟知的‘历史’,也即织田信长公活着的世界,也将变回‘正史’吧。若是打开天岩户将未来的良晴先生送回这个世界的尝试失败的话,这个‘世界’本身便会变回‘可能性’之一,而化为名副其实的梦幻泡影。然而,即便这个世界完全作为‘阳世’被确定下来,原本的‘正史’也并未消失。就跟良晴先生生活的未来与这个世界作为同一个‘阳世’而连接起来一样,旧‘正史’也会跟旧‘阴世’相叠、统合,然后作为崭新的‘阴世’继续存在下去。也就是说,良晴先生的行动并不会牺牲活在‘正史’中的人们。所以——请您一定要成功啊”
“相良良晴,你要是跟你自己接触太久,事情可是会大条的,这会引起你那个世界的SF里面经常出现的悖论。你回想一下,当初在你将相良德千代作为肥后相良家继承者的‘可能性’确定下来之前,你跟相良义阳的接触是不是会抹消你存在的危险事项?长时间会面本身就很危险,不过最危险的要数物理上的接触。恐怕你们俩只要物理上一接触,一瞬间就会一同消失!”
知道了官兵卫。可……这才三阶段里的第一阶段?这次任务还蛮艰巨耶。良晴非常紧张,想吞口唾沫,可紧张过了头,嘴巴都干了,根本分泌不出唾沫。
“我首先要回未来的横滨,然后把我自己逮到尾张去对吧?还不能直接挨到他!那第二阶段呢?是该回到昨晚本能寺里救出信奈了么?”
“不。第二阶段得请你回到五年前的果阿,相良良晴君。你不仅必须把你自己,还必须得把加斯巴鲁……也就是我叫来这战国时代的日本。如你所知,我并非真正的加斯巴鲁,而是中途被掉包过的假冒者。我是为了从破灭中拯救织田信奈而成为加斯巴鲁的丧失记忆者与流浪者。我应该是在过去的果阿失去了记忆、四处漂泊。我希望你能够找到那个我,然后将‘去Japan找织田信奈’这一‘话语’赐予我。如此,我应该就能从茫然自失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还有一点。我希望你能够把我托付给你的正十二面体柏拉图立体——据约翰·迪伊所言这正是‘第五元素的柏拉图立体’——亲手交给过去在果阿的我。听闻了‘Japan的织田信奈’的我,一定会在你走后,从这柏拉图立体中看见熊熊燃烧的安土城罢”
“Sim。如此一来,‘第五元素’的柏拉图立体也在这南蛮寺了!如果没了这个,咱们这作战就不可能实行了!必须得让加斯巴鲁到Japan来不可!然而,是谁给了他柏拉图立体,还告诉他‘Japan的织田信奈’这句话的,到现在都搞不清楚!我因此做出假设。完成这些的,正是穿过天岩户回到过去果阿的相良良晴!然后,无论如何都必须让你去果阿见加斯巴鲁的理由,还有一条!”
“良晴先生,加斯巴鲁大人的记忆之所以如此飘忽不定,正是因为他的过去本身就还没‘确定’下来。可能性只局限在两点。如果良晴先生没能在过去的果阿找到加斯巴鲁大人——为了让目前这个世界说得通,您就必须跟过去加斯巴鲁大人所计划的那样,自己变成加斯巴鲁大人。恐怕在良晴先生会成为加斯巴鲁大人这一‘命运’确定下来的一刻,您所拥有的记忆将全部被破坏掉。世界将会收束在良晴先生反复出入天岩户的副作用‘显现’的世界之上。当然,一旦抵达这个路线,无论信奈大人还是良晴先生,都将在摆脱‘本能寺之变’的尝试之中永远失败下去,真真切切地陷入无限循环之中!整个‘世界’将不再向前发展,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将走进死胡同!在时间循环‘确定’下来的一刻,恐怕良晴先生所生活过的‘未来’,也将一并消失——!”
“未来也好,生养我的世界也好,都将消失……”
“Sim。但是,如果加斯巴鲁并非‘因为失败而丧失记忆的相良良晴’,而是明明白白的‘其他人’的‘世界’被确定下来,就能避免无限循环了!在作战第二阶段去果阿找到加斯巴鲁,然后在最后的第三阶段跳回本能寺之变当晚拯救织田信奈。这就是斩断无限循环的成功条件!虽然在果阿找到‘并非相良良晴’的加斯巴鲁,却没能在本能寺救出织田信奈是最麻烦的一种状况,不过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加斯巴鲁的身份确定下来的那一刻,‘世界’就能走向‘未来’,拯救织田信奈也就应该会确定下来了!”
“我觉得官兵卫小姐的预测过于乐观了……不过要说万一加斯巴鲁大人和良晴先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得到确定,可在‘本能寺之变’中却没能救出信奈大人的话,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真是难以想象啊,良晴先生”
“半兵卫。没必要想那么复杂。如果发生这种情况,那么信奈死亡的‘命运’就将确定,不会陷入无限循环……也就是说,失败了……然而,却能避免这个‘世界’本身消失的最糟糕结局。就是这么回事吧?说到底,这次作战当中,救出信奈算是最容易的一项了。我只要冲入信奈‘死去’之前的本能寺当中就行。驻守本能寺的乱丸等一帮小姓众,那时尚且生存。我只要找他们帮忙,将阿弥陀寺的清玉在入侵时用过的后院围墙从里侧破坏掉,就应该能逃到本能寺外面了。可是,在果阿这片未知土地上寻找加斯巴鲁……就很困难了……”
加斯巴鲁之所以没有“记忆”,是因为过去还未“确定”……是“陷入失败循环的相良良晴”,还是别人,还尚未“确定下来”……想象了一下加斯巴鲁心境的良晴,不禁身子打颤。
“不,相良良晴君。我不仅失去记忆,感情也被麻痹了。我如今感受不到你所感受到的那种强烈的恐惧……不过,我祝愿不是你的我正身处果阿,也祝愿我能够同你相见。如果你没能遇见我,还请你把在那片土地上当奴隶的弥助放了吧”
“……我知道了。说到底,我很久以前就听别人提到我可能是加斯巴鲁了。当时我怎么着都没法相信,可如今我必须承认有这个可能。一切我都有所觉悟。可官兵卫,我变身成加斯巴鲁的方法呢?如你所见,我们俩似像非像。是不是需要啥药物或者整形手术之类的方法呢?”
“奥尔冈蒂诺的切支丹情报网是很优秀的,相良良晴。那人很快就会‘抵达’这南蛮寺了!”
“让相良良晴‘变身’成加斯巴鲁的方法,是有的!”
这位“来客”,是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她正是本来为了将加斯巴鲁作为异端进行裁决而前来日本的,统括弗雷德里克会的“虚言之索特罗”。
“才,才不是的!我才不是因为弗雷德里克会的人跟百地丹波等伊贺忍者勾结,参与了本次政变一事,而前来向各位赔礼道歉的哦?你们肯定觉得我是个明明身为首领却半点统率力都没有的废柴妹子对吧?不对!绝对不是的!我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有能才屈尊来此的!”
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么。等她知道手下参加了“本能寺之变”,已经为时已晚了是么……真是可怜……良晴不禁有些同情索特罗。
“所以说,相良良晴!能不能不要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据我部下所说,百地丹波等人不知为何说了句‘看来解除掉本能寺结界的一刻我等使命便已完成’,然后就从现场撤退了,而我那群参加了二条新御所进攻的部下们也是一样的!被冷不丁出现的那家伙说了句‘弗雷德里克会的诸位,到此为止即可’,就都给打发走了!就是那个黑幕细川藤孝,也就是细川幽斋!那家伙,都说了要出家不当武士了,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二条新御所还没打下来,他居然叫我优秀的部下们解散,什~~情况?他还说什么御所会派敕使吉田兼见过来,要派人迎接,还中断了攻城!”
细川藤孝之所以宣布出家,是想表明他自己接下来没有号令“天下”的意思吧。也就是,他刚抹杀完天下人,便立即放弃了整个天下。
除此之外,他还——。
并未命令八濑童子“暗杀”相良良晴及相良义阳,而是让二者从现场“退场”。
在百地丹波破坏五右卫门姐妹设下的本能寺结界的阶段,就让百地丹波及伊贺忍者们撤退。命垂一线的五右卫门和一宗这才得以生还。
作为“忍者”参加二条新御所进攻的弗雷德里克会成员们,也是在二条新御所尚未沦陷时便被撤走了。
他还从御所派遣敕使,暂停了包围二条新御所的惟任军的行动。
仔细想来,分去本能寺遗迹搜寻“织田信奈首级”的人数,本身也极少。他们没能发现良晴回到本能寺遗迹也是因为这点。按说理当派更多人进行地毯式搜寻才对的。因为只要还没找到信奈的遗骸,“织田信奈生存说”的流言就会跟“正史”里一样四处传播,从而增强各地反惟任派的势头。
“哦~对了对了。我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优秀才到这南蛮寺来着。看好了!正当我向假明智光秀抗议‘你竟敢如此随意使唤我的部下!’时,她便给了我这瓶‘变化’的药剂以示歉意,还说这瓶药能够改变肉体使人彻底变成另一个人,边喝得时候要边想象自己要变的那个人的样貌,如果把这药带到南蛮寺,之前弗雷德里克会的所作所为就都能一笔勾销什么的。那个假明智光秀就是喝的这药才变得跟真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效果肯定有保证啦。话说这药是拿来做什么的?是要做一个假织田信奈出来?当成她其实还活着,然后去当惟任追讨军的旗头么?”
竹中半兵卫一边摸了摸索特罗手里握着的袋子,一边紧张地点头答道:“其实,这是良晴先生在没能找到加斯巴鲁大人之时需要服用的药剂”。
“官兵卫小姐。果然细川大人他……”
Sim。正如我等所料。他早就预料到我们想在化为中立地带的南蛮寺让相良良晴先去未来,再去果阿,最后去本能寺了。他的意思就是,万一良晴没能在果阿找到加斯巴鲁,就用这藤林长门秘传的药剂吧”
“细川大人是在问我们,‘如果良晴先生在果阿变成了加斯巴鲁,则‘世界’就会无法自‘本能寺之变’的翌朝再进一步,而陷入永远的无限循环当中,诸位是否有此觉悟?反正我已经在深知此等风险的情况下赌上一切了’,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相良良晴,如此一来你便获得进入无限循环路线的钥匙了!当然,你的觉悟应该没有变吧?我等也与你一样。这是为了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要是面对这点‘危险’都心生怯意,何谈成功。我等早就做好觉悟了!”
面对官兵卫的询问,良晴立即答道,“这是自然。如果在场的诸位都不反对的话”。现场无人反对,除了一人以外。
“等等。无限循环是什么情况?世界将停滞在‘本能寺之变’第二天早上,这是怎么回事?简直莫名其妙!给我好好说明一下!我反对!”
“没时间解释了,索特罗的意见咱们就当耳边风罢。辛苦你当邮递员咯!那么!即便丧失记忆的加斯巴鲁真的存在,并且与你在果阿相遇了,到时你依旧可能需要用到别的药剂!那时就别用‘变化’的药剂,而是用这个!”
“给我等等!”
“加斯巴鲁真的存在的情况下使用的药?是什么药啊,半兵卫?”
“正如我之前说过的,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收束、确定下来。良晴先生不回到五年前的果阿亲自确认,就无法得知‘世界’是会收束成加斯巴鲁大人就是良晴先生,还是收束成加斯巴鲁大人是其他人的情况。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如果是后者,就会出现两个问题。一是为什么本应从未穿越过天岩户的加斯巴鲁大人会丧失记忆,二是为什么他跟方济·沙勿略长得一模一样”
“长相的问题用这‘变化’的药剂不就能解决了么?”
“不对,良晴先生。就算让脸型变化了,‘心情’是没办法操纵的。我可以推测,五年前存在于果阿,能够对‘Japan的织田信奈’产生反应,并有一生留在日本、为了改变织田信奈大人的‘命运’而奉献一切的觉悟的男士——要么是这时传送到果阿的良晴先生自己,要么——就是方济·沙勿略大人了。”
“沙勿略?我不记得是几年前了,他不是很久以前就在赴明传教的旅途中去世了么……?”
“我就是沙勿略的可能性……?确实我在某个时间节点开始就丧失了全部记忆,但在我记忆范围之内,我从未与沙勿略见过面。在我有了‘记忆’的时候,他早就已经死了。我说自己是沙勿略直系弟子,也只是为了利用这张脸在上帝会中出人头地而捏造的故事罢了。的确,我透过上帝会,跟沙勿略所持的‘普遍文明论’这一可谓异端的思想产生了共鸣……不会吧。他的的确确是死了,应该是死了!” 而加斯巴鲁也否定了这一“可能性”。
“我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因为死者是不可能复苏的。这等奇迹,除非基督耶稣本人,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加斯巴鲁大人。这是我从土田御前大人那儿听来的,信奈大人的父亲·织田信秀大人生前,曾同沙勿略大人交往甚密。沙勿略大人好像对尚且年幼的信奈大人评价很高,认为她迟早会成为像亚历山大大帝那般伟大的英雄,能够让东西方的文明进行交融。同时,信秀大人的脑部有很重的顽疾,鉴于此,沙勿略大人给了他能够延长寿命的秘药。信秀大人虽然打算瞒着土田御前大人,可他演技不佳,因此偷偷服药一事被土田御前大人知道了”
“延长寿命的药?这莫非是”
“这就是在伊贺忍者世界中被称作‘Elixir’的南蛮炼金术所制秘药。大量服用会对人体有毒致死,但少量服用的话则可发挥药效,是种非常危险的药品。其实沙勿略大人自己也因为常年流浪生活食物过于朴素而身体衰弱,为了稍微延长所剩无几的余命,一直在服用这‘Elixir’。在正统天主教眼中,沙勿略大人就是异端,因而他在服用炼金术药剂时毫不踌躇。他应该是将自己的一部分分给了信秀大人。他们二位定是想再多见证一会儿信奈大人的将来吧”
听罢,索特罗嘀咕道,“我听说过这传闻。说是沙勿略大人喝了什么异端怪药之类”。索特罗手里掌握着所有的异端情报。
“你是叫竹中半兵卫是么?明明不是忍者,亏你能知道这些”
“嗯。我的知识是从一直在从事不老不死研究的松永弹正久秀大人的著书中得来的。从中我也得知了一点。那就是,其实我自己也为了延长寿命而服用过固体化的‘Elixir’——这在表面的日本世界里被称作‘兰奢待’。虽然迟早会因抗药性而失去效用,但我也借此才像这样延长了生命”
兰奢待——是五右卫门从东大寺正仓院里为我削来的那个兰奢待?这令良晴着实体会到,这一切都正逐渐向同一个结局收敛。
“可是半兵卫。兰奢待不是对于无法聚‘气’的人而言是毒药么?它对历代姬巫女而言都是毒药。若非经历过强烈修行,它根本没法发挥药效,所以才被封印在东大寺里了才对……”
“是这么回事。然而事实上,它对于身为阴阳师积累了修为的我而言就是有药效的。沙勿略大人作为上帝会结成初期成员之一,我推测他是进行过神秘主义修行的。因此兰奢待对他而言也能起药效而非毒性”
索特罗补充道,“上帝会刚结成时,会员们就进行过被称为‘操灵’的特殊修行。简单来说,就是为了锻炼灵魂而冥想。这就相当于东洋这边所谓的聚‘气’训练”。看来半兵卫的推理言中了。
“是这样的嘛。可半兵卫,织田信秀可是武士呀?这总说不通了吧?”
“嗯。通常的武士的确如此。但良晴先生也知道,织田家原本是越前劔神社的神官一族。就跟我是阴阳师兼武士一样。信奈大人是个合理主义者,因此所谓宗教修行也仅是在禅寺坐禅罢了,可织田家的人天生就有做术士的素养。信秀大人身为神职者一族的首领,应该是进行过更深层次的修行的。他为了能够从沙勿略大人给的灵药中获得‘药效’,有可能从沙勿略大人处学来了更为有效的修行法——‘操灵’,然后以坐禅的名义进行了实践。总之,兰奢待在一段时间内对于信秀大人而言起了药效。他无论如何都想守护信奈大人,因此才想延长自己的寿命吧。而信秀大人突然去世,恐怕要么是因为兰奢待起了抗药性而耗尽寿命,要么就是因为起了抗药性而过量服药导致急性中毒吧”
听罢,加斯巴鲁反驳道,“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是‘死而复生的沙勿略’”
“并不是的。索特罗小姐应该从化身为明智光秀大人的假冒者那儿拿到了另一服药才对。能把那个也交给我吗?”
“欸。怎么暴露的?你们不是在织田信奈问题上跟细川幽斋敌对的么?药的话我的确带着。假明智光秀在把药给我的时候说了,要是那边提出‘应该还有一种药吧?交出来’的话,就把这副药也一并给对方。哎!真是的,究竟怎么搞的……连朋友敌人是谁我都分不清了!”
索特罗脑子一团浆糊地,把第二个袋子交给了半兵卫。
“我可不清楚里面装着什么哦?”
“嗯。这就是南蛮炼金术中的究极物质,‘贤者之石’——常年服用‘Elixir’即兰奢待的人死后,只要令此死者服下这‘贤者之石’——即可复活。不过,如果不是在死后立即复苏,则会留下许多后遗症,比如脑部损伤导致的记忆丧失、感情丧失、性功能丧失、痛觉丧失,等等……死后距离复苏的时间越长,复活后的人的身体就会越接近‘活着的死人’”
“……这……跟我自身的症状……很相似……我没有痛觉。就算关节扭曲骨头折断我也感觉不到痛,虽说感情没有消失但也很麻木,性机能与性冲动亦完全消失,的确跟死者无异。驱动我前行的,就只有想要颠覆织田信奈大人‘命运’这一难以磨灭的冲动罢了……这莫非”
对了。以前我扭住加斯巴鲁的腕关节的那次,这家伙就跟感觉不到痛似的。我还以为他是二重关节体质呢,结果是连痛觉本身都没有么!
良晴低语道“这样就说得通了……一直梦想着东西文明融合、普遍文明诞生的沙勿略,在弥留之际……无论如何……也依旧想要见证信奈所开辟的未来。如果把这理解成他死后唯有这份思绪留存了下来的话”
“嗯。加斯巴鲁大人有可能是通过良晴先生给与的‘贤者之石’而复苏的沙勿略大人,也有可能是变身后因为穿越天岩户的副作用而失去记忆、肉体也发生机能障碍的良晴先生。具体是哪一边还未确定。这一切,都将在您全新人生的记忆开始的那天,良晴先生能否在果阿与您相遇一事尘埃落定的那一瞬间,‘确定’下来”
与此同时,官兵卫也补充道,正如织田信奈的“生死”还“未确定”,加斯巴鲁的真实身份同样“未确定”,这一切都有待身为“观测者”的相良良晴进行“确定”。
集中在礼拜堂的众人过于震惊、迷茫,一时哑口无言。
“……也就是说,细川藤孝,不,幽斋他,是算到了这一切才事先备好了两幅药么?”
比其他人感情都要麻木的加斯巴鲁,率先开口道。
然而,麻木并不意味着彻底消失。加斯巴鲁既对自己的“真身”尚未“确定”而不安,也为若自己即是相良良晴一事确定下来,世界便将陷入无限循环一事而进退维谷。然而若不冒此风险,则无法拯救织田信奈,既然如此,那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他决定,就将一切托付于相良良晴罢。。
“这两幅药肯定原本都是为了实施本次‘本能寺之变’计划而准备的。目的是为了做出百地丹波和藤林长门这两名伊贺上忍已死之假象,然后将其立为容貌与明智光秀大人别无二致的冒牌货。伊贺藏有已失传的柏拉图立体‘风~Sylph~’。而‘Elixir’与‘贤者之石’也跟柏拉图立体一样,是经由丝绸之路,也就是未来语中的Silk Road,从大陆传到伊贺的吧。这恐怕发生于伊贺忍者的开祖·役小角时代。然而这两者对于我跟官兵卫小姐接下来要开始的作战而言,都是有效且必须的,因为要确定加斯巴鲁大人的过去。然而细川大人尚且留有最后‘一手’,必须要分一部分时间给我方,故而将这两幅药托付给赶往南蛮寺的索特罗小姐了吧”
不久后,“他”本人应该也会带着最后的“道具”亲自来这南蛮寺。官兵卫讲道。
“相良良晴。你的新婚妻子织田信奈刚刚跟本能寺一起化为灰烬,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听好了,你绝对不能意气用事。时间宝贵。这个作战还缺某样东西。想把‘它’取出来送到这南蛮寺里,可谓非常困难。若是没能取出,则细川幽斋的真正目的将无法达成。他的真正目的,也就是,让我们在‘本能寺之变’已然发生这一‘过去’确定下来的情况下改变织田信奈‘命运’的作战得以执行。因此,将最后的‘道具’取出来这一危险任务,就必须由他亲自完成”
事已至此,就算是良晴,“理性”上也明白了过来。
细川藤孝,也即幽斋的真正意图,并非杀死信奈,而是要在“本能寺之变”发生的情况下改变信奈“死亡”这一结局。
然而,他的“感情”却是无法压抑的。
他咬牙切齿地,忍耐到了“这个时刻”。
很快。
礼拜堂的大门开了。
若是和细川幽斋碰面,我有可能会一时激动把他杀了——本来幽斋不是那种能赢的对手,但他已然舍弃尘世,舍弃自我。在他把最后的“道具”送到南蛮寺的一刻,他的使命就已经结束。就算良晴想杀他,想必他也不会抵抗。
(我本不应杀掉这样的人……可是……可是……我没有能够忍得住的自信……就算是为了超越“命运”,可那家伙……让十兵卫背上了罪孽……还把信奈……把信奈!连同肚子里的孩子……!可要是杀了他……我……就会失去拯救信奈的资格……!就相当于承认信奈“已经死了”……!若是杀了他,就是我输了……!居然到这个地步都还要考验我么……细川幽斋……!)
这个人。
现身了。
相良良晴迎来了自己最大的“试炼”。
一袭僧装的男人。
引发“本能寺之变”的黑幕。
细川藤孝,也即细川幽斋,出现在了良晴面前。
与他同行的,仅有一位背着笼子、身材娇小的“修道女”。
不可原谅。哪怕幽斋的行为背后有某种“真意”,良晴也无法原谅令信奈、光秀、隆景她们陷入这般苦境的幽斋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道理。人活着是凭感情的。
“相良良晴。想必天下两兵卫已经将吾之真意解明,不过还是先由我亲口解释一遍吧。见到‘古今传授’中没有预言的黄金十字军来袭日本,我便确信,‘命运的摇摆’之力不仅没有消失,反而会在今后继续增幅。‘本能寺之变’是无法回避的‘命运’,其发生是无论如何也在所难免的。那么,就只有人为地令其发生,并引导出信奈大人的‘生还’结局这一个办法。这本来是不可能的。但在通过十字军的袭来,使得数个柏拉图立体齐聚日本的现在,这便是可能的。反过来说,只有现在有机会。这就是我的结论”
幽斋微笑地打量着良晴,仿佛在说,想杀我你就尽管来杀,我早已做好觉悟。冷静下来。这是幽斋塞给我的“最后的试炼”。若是杀了幽斋,我就相当于亲手舍弃了成为拯救信奈她们“英雄”的资格。淡定。冷静下来。把愤怒,压抑住……!
“幽斋……就算如此……你……把信奈,和守在本能寺的乱丸等小姓众给……在二条新御所,包围了义元酱……信澄被长秀小姐的家臣所诛杀的未来,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你甚至把小早川小姐跟家久都卷了进来!我们一旦失败,则京城将会化为灰烬,日本将分裂成‘开国派’与‘攘夷派’而走向灭亡!或者是陷入永远没有‘明天’的无限循环!你为什么要做如此危险的赌博?把人的性命,当作将棋棋子一样使唤……!”
“相良良晴阵营当中,没人能够不惜将世上的一切都放在天秤上也要发起‘本能寺之变’。无论竹中半兵卫,还是黑田官兵卫,即使她们的智慧足以沿着和我相同的思路发起这场‘赌博’,可是,相良良晴。她们太为你着想,为情所动,以至于掩盖了自己的智慧而没能意识到,能够改变‘本能寺之变’的‘结局’的机会,只有现在。即使我抛出话题,她们应该也不会配合我吧。只有一人,本多正信她,是有可能成为黑幕的,但我曾经在东大寺谋算过她一回。我已经没有跟本多正信直接交涉还能让她实施我的计策的立场了——因为像我这样的策士,是得不到他人信任的”
无论半兵卫还是官兵卫,在“本能寺之变”勃发的第一时间就抵达了“真相”,也即细川幽斋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亲自背负最大的“污名”,并做出如此危险的赌博一事。也就是说,半兵卫和官兵卫在得出和幽斋相同的“结论”——除了人为触发“本能寺之变”外没有拯救信奈的其他办法——一事上,可能比幽斋更早。即便如此,之所以让幽斋抢先,是因为“感情”抑制了知性。
正因为有细川幽斋这样一位时常同相良良晴保持一定距离的“异形”策士,这个“策略”才得以实现。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这么简单就下结论……!
“正因如此,我才决定一个人作为‘黑幕’行动,人为触发事变,尽最大可能地激发出改变结局的可能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虽然把十兵卫卷进去令我非常心痛——但只要信奈大人的‘命运’能够改变,则十兵卫的‘命运’也能改变。可是没能跟本多正信取得连携,也可谓是巨大的遗憾。若是能跟她配合,应该就能做好万全准备,从而切实地拯救信奈大人了……并且,即使身为黑幕的我已经出家并舍弃武士身份,支持‘事变’的九条派公家众却依旧不愿收手。既然信奈大人已被讨灭,就只能能走多远走多远了。那群公家就这么进入了暴走状态”
“……你说什么?”
“他们已经开始单独进行一系列行动,包括将惟任军收编为‘官军’,将欧洲使节团赶出堺市并断绝国交,以及将开国派即旧织田派诸将判作朝敌、下令讨伐等。这是我的重大误算。我原本瞧不起那群九条派公家众,以为他们会在身为黑幕的我退出舞台后也会跟着一起下来,可这次让我明白,没有比经历这般大事件后畏惧背负责任而破罐子破摔的公家众更加恐怖的东西了”

*
在最后关头,细川幽斋的“计策”破灭了。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
细川幽斋在同包围二条新御所的惟任军会合、以“等待敕使”之名令藤林长门停止进攻后,便亲自朝御所折返。
他的目的,是取出存在御所的“最后的道具”并将其送到南蛮寺。若是送不到,则根本无法进行“织田信奈救出作战”。并且,这道具还是很难带出去的,御所的“宝具”。
只有它是不能雇佣其他人搬运的。
只有幽斋亲自为之,别无他法。
然而,当幽斋抵达御所大门前时,却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态。
“细川藤孝又名幽斋。吾等不能放汝进入御所”
武装起来的浪人集团挡在了要求“开门”的幽斋面前,并朝他举起长枪和种子岛。
“……这是?”
此时,一名公家出现在困惑不已的幽斋面前。
他便是阴谋家,菊亭晴季。
菊亭晴季自身并没有什么政治信条。然而,“王政复古”的政变已经开始。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要想活下去,便只有在这场政治斗争中胜出一条道可走。
而且,听闻织田信奈已败亡于本能寺这一骇人听闻的“战胜报告”后,九条派公家众们已经开始觉得“再这样下去,即便排除了织田信奈,执天下之牛耳者的也将是他细川幽斋”“幽斋只是拿王政复古当由头,肯定还有别的野心”,并畏惧起幽斋的存在了。
这时,对突然于今出川邸出家的幽斋的真意起了决定性疑心的菊亭晴季便赶回御所。
“我等为了以防万一,何不趁昨夜多做安排?细川幽斋一连串的动作,实在是可疑至极。他的出家,已经证明他毫无实现尊皇大志及王政复古之意。我等不如再造伪敕,放逐幽斋吧”
他用这番话说服了九条派公家众,让他们站了出来。
幽斋并未意识到,一旦开始政治斗争,那群贵人——公家众将会毫不留情,而这正是他们之所以是贵人的原因。
可是,菊亭晴季他们究竟是从哪里调来这群武士的?这对于幽斋而言,正可谓“出其不意”。
“细川先生。这些人是我趁昨晚雇来的京城的攘夷志士”
“攘夷志士?”
“没错。这些人都是主家被织田家灭掉后,潜伏在京城等待复兴家名时机的旧国人众、旧大名家的家臣。然而统领这帮人的‘影之军师’武田信虎及六角承祯已然隐居。因此,他们向姬巫女大人宣誓效忠,口称‘吾等要成为楠木正成’,成为了尊皇攘夷之志士。虽然本次已经决定要讨灭织田信奈,但御所并未留有独立的兵力。一切都握在细川先生,你的手上。你当自己是颠覆了‘建武新政’的足利尊氏,真是令人不快。因此,我跟二条昭实为了以防万一,才招募了这帮人——从现在起,我们将把这群人作为‘目付’*送入惟任军,拿下惟任军的指挥权”
[*注:目付,武家社会的官职,类似监察官。]
“你说什么?那吉田兼见送给惟任军的‘敕书’的内容……就不是授予将军位……”
“当然,这份敕书的内容已经被我们改篡了。细川先生。不,幽斋。吉田兼见已经拿着新敕书从御所出发了。他还不知道我们会把你幽斋从御所放逐呢。‘从现在起,所有踏入京城的织田派•开国派的兵将一律视作朝敌。惟任军将成为攘夷的先锋队,作为官军迅速将此等郎党尽数讨灭’,这新敕书就是命令惟任军追讨织田派并即时攘夷的玩意。并且,作为官军证明的‘锦之御旗’也一并交给惟任军了!虽说这面锦之御旗是我们参照《太平记》赶工出来的赝品,但根本没有人见过正品。御所说这是真的这就是真的。谁只要对着这面锦旗进攻,这一刻起他便是朝敌。如此以来,明智光秀的军团就由我们全数接手了。实现真正王政复古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锦之御旗’?可是你们应该没有放逐我的借口才对……”
“是呀。你是没露出狐狸尾巴。可是你的兄长足利义辉就并非如此咯。细川幽斋哟。你就算再怎么一身公家感,终究只是个武家罢了。看好了。姬巫女大人下达的新敕书在此!‘令细川幽斋同支持朝敌•今川义元的足利义辉一并连坐。收回官位,从此不得参内’——你想滚哪里就滚哪里去吧!”
“你要是干出这等行径,全国的攘夷志士可是会决起的。你们是真的打算实施攘夷吗?欧洲使节团怎么办!?”
“你说对了幽斋!英国女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和津田信澄一起被杀了吧?已经迟了!我们如今也无能为力了!只能有多远走多远了!先集结攘夷派的势力,能把大坂湾的十字军舰队赶跑就先赶跑!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要是第二次十字军来了,就靠日本传统的神风将其击退!要将织田信奈想要破坏的传统社会全部恢复原样。如此一来,叡山、高野山、伊势神宫、宇佐神宫,一切神佛的加护必将护佑我日本国……!虽然我等并不相信这等奇迹!但现如今已经只能求神拜佛了!”
啊,是这么回事。公家众看到织田信奈在我的“计划”下死去之状,以为伊丽莎白女王已遭杀害,因此绝望不已,认为除了攘夷之外别无选择才决起了么。突然打算从我手里夺走军权,也是这个缘故么。
幽斋为把他们逼的太紧而后悔不已。
“神风可不会吹的那么巧。再说了,没有我你们打算怎么指挥惟任军?”
“你果然是打算解散惟任军对吧?不用担心。总大将是有的!有一名在関原名驰天下的武将已经自告奋勇了。以后,作为傀儡的伪光秀就当个摆设罢。如今,没有你也能调动惟任军!作为‘官军’!”
听到这位总大将的名字,幽斋面色铁青。
“……菊亭大人……这是,何等的愚蠢……居然对世界局势视而不见……还不去确认伊丽莎白女王的生死……这会招致亡国的”
“亡国?这种事情我清楚得很!我菊亭家也会断绝罢。即便如此,政变剧一旦开演就没人能够阻止了。说到底这事的契机就是你创造的,不是么,幽斋?”
“……对,您说的没错”
就此,细川幽斋突然被放逐出御所。
与此同时,惟任军化作正式的“官军”,九条派公家众也掌握了指挥权……!

*


细川幽斋被九条派公家众拒之御所门外,并就此失势。他遭到了王政复古政变政权的放逐。
幽斋在最后关头失策了。
首先,菊亭晴季在今出川邸展现出来的举动就非常可疑。幽斋内心里一直对菊亭是不是在打什么算盘有着决定性的疑惑。更关键的是,幽斋还搞错了“出家”的时机。
他过分展露自己的智谋与胆力,依照计划抹杀了织田信奈,因而令公家众过于担惊受怕。他理当在今出川邸对菊亭晴季低声下气才是。俗话说“兔死狗烹”,他对自己陷入危机这一自觉的“量”,还差了那么分毫。他应该说些“本人行事多有不周,引发此等大事绝非出于我的私心,从今往后就都仰仗姬巫女大人和各位公家众了”之类的话,“演出”一副真心胆怯的样子才对。光是形式上的出家根本骗不过菊亭晴季。为了抑制公家众的轻举妄动而口头施加的压力,反而让他们警戒起来了。看来就连幽斋这般的策士,也无法压抑住心中对公家众的焦虑。
然而,这一切都是马后炮了。
“……到伊丽莎白女王和津田信澄被‘正史’中本不该在出现在当场的小早川隆景救下为止,还算是在计算之内。就算小早川隆景为了拯救津田信澄而发起决死的上洛军,只要在她们抵达之前把京城的惟任军解散了就应该没有问题。然而,事态正在向最坏的局面发展——很快,京城内部将掀起‘攘夷派’同‘开国派’之间的内战。虽然我通过把弗雷德里克会的诸位卷入计划内、调动巡查使范礼安而使得南蛮寺中立化,可一旦开战,南蛮寺也保不住。诸位的‘计策’能否成功,已经变得不明朗了。”
“你都耍了那么多阴谋诡计,还被公家众‘清理门户’了是么,为什么如你这般的智者会犯下这等失策?”良晴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呀。我之所以急着出家,就是为了还原‘正史’,并且通过让惟任军和御所联合,使得已经成立的反织田派势力迅速瓦解,然而我却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公家众在这种危急局面所发挥的政治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可是!公家众这两天才匆忙雇佣的浪人们,理应没有指挥惟任军的能力才对!”
“我也是这样小瞧了他们。然而——他们当中有一个人能够做到。为了给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被织田方诛杀的旧主•津田信澄报仇,那位‘藤堂高虎’冲进了今出川邸——并被公家众作为‘首领’雇佣了”
“藤堂高虎……!?是很会打仗的那个……!?她居然留在京城了么!这样一来,惟任军……就能发挥出跟十兵卫亲自指挥同等的强度……!”
在関原把良晴逼上绝路的姬武将–藤堂高虎,虽然被传为是个“会跳槽到能赏识自己并给出高价钱的主君手下”的人,但事实并非如此。只要主君尚存,她便绝不会背叛。然而,她的主君•信澄已被丹羽长秀一行诛杀的谣言,已经在京城广为流传了。高虎是听信了“信澄横死”的谣言了么!还是说这也是“历史修正力”的影响么……!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万事休矣。现在距离惟任军跟从山崎赶来的惟任追讨军开战还有一段时间。况且,针对万一没能救下织田信奈大人的状况,我已经提前做好安排保证必要的人物都存活下来,以使得日本继续作为独立国存续下去。依照‘正史’,率先从茶屋四郎次郎那里收到急报的德川家康和她的家臣团,应该已经火速离开西国街道、穿越伊贺、回到三河,准备兴起上洛军了才是”
良晴知道,家康之所以能够提早迅速行动,是因为幽斋提前把本能寺奇袭一事告知了茶屋四郎次郎。茶屋四郎次郎是联系本多正信和细川幽斋双方的“双重间谍”。这应该是无法同本多正信配合的幽斋构想出的苦肉之策吧。
“本多正信曾频繁利用过京城商人–茶屋四郎次郎所拥有的畿内商人的情报网,而我这次则‘伙同’这位茶屋四郎次郎,紧急将从爱宕山返回京城的十兵卫隔离在他的宅邸中了。为了不让十兵卫卷入‘事变’,并且防止她自尽,我还派斋藤利三过去敦促她自重。因为,当德川政权建立之时,必须要让她作为‘南光坊天海’担任德川家的宰相才行。若织田信奈大人倒下、十兵卫作为谋反者退出历史表舞台,天下就只能托付给德川家康,并且只能让继承织田信奈大人遗志的十兵卫作为影之宰相调度天下了。至少,只要家康和十兵卫二人能够活下去,德川家就能在同‘攘夷派’的内乱中胜出,日本也不会同欧洲诸国产生决定性的龟裂,短时间内的国家独立应该能够得到保证——不过,既然已经很难像‘正史’一样完成禁基督教、只跟荷兰与中国在长崎进行贸易的锁国体制,这之后的事情我也看不透了——”
在信奈的生死确定下来之前,先将光秀“隔离”起来。若信奈生还,则光秀就能复归;若信奈死了,则光秀就必须作为“天海”执掌家康政权。就是这么一回事。
“……十兵卫她……不是你的心上人么,幽斋……?你竟然……做的出这种事情!?”
“若‘本能寺之变’发生,信奈大人死去——《古今传授》的预言成真,则十兵卫也会死去。就算人活下去,心也死了。我在関原已经对这件事看的透彻到不能再透彻了。她就算免于一死,也只能逃到德川家,变身为天海,化为背负‘不见、不语、不闻’这三重苦难的存在,就这么完全失去感情地度过余生,除此之外别无出路。可是呢,我却没有颠覆她们‘命运’的力量。能够让十兵卫在真正意义上活着的,能够让织田信奈大人活下去的,就只有你了,相良良晴”
“……可小早川小姐、长秀小姐和家久她们都会死的……!从山崎上洛的惟任追讨军再怎么拼凑也不过千人左右对吧。相对的,京城的惟任军可是有上万人啊。从三河过来的德川军也过于遥远,跟‘正史’一样,已经赶不上开战了!胜败一目了然。你现在赶紧给我还俗,去拿下惟任军的指挥权、收拾事态!”
“所以说,这已经不可能了。现在惟任军的指挥权不在藤林长门而在公家众手中。我棋差一招,输给了公家众明哲保身的执念。我已经一败涂地了”
良晴等人一听,顿时脸色煞白。如幽斋所言,既然已经接到敕使的命令,再怎么想让化身为明智光秀的藤林长门解散军队,到头来也只能让惟任军作为官军作战。说到底,惟任军的重臣们就是看了密敕、为了“王政复古”才遵从谋反命令的。现如今,惟任军的所有人都变成为“王政复古”而战了。由于幽斋一直在暗处出谋划策,他不可能直接拦住惟任军的兵将们,况且他还是个被逐出御所的弃世之人。所以,幽斋已经无法阻止惟任军了。
“为什么,像你这样如冰雪般冷静的智将,会看错出家的时期呢?”
“……我把大量的人卷入了这场阴谋中,尤其是十兵卫以及吾兄–足利义辉。我应该是……难忍内心之惭愧吧。我的‘英雄’器量果然还是不够。跟你还是不一样啊”
“你把足利义辉卷进去了!?”
“对。兄长他 ‘命中’本来早该死在‘二条御所’。兄长的‘命运’必须跟织田信奈、‘本能寺之变’一并清算才行。因此,我……间接通知兄长事态剧变的消息,设计让年轻气盛的兄长赶去救援近卫前久邸。并且根据《古今传授》记载,二条新御所会因近卫邸处的炮击而沦陷。既是剑豪将军、实战经验也丰富的兄长,只要能进入近卫邸助近卫前久父子一臂之力,二条新御所的防御力就应该能大幅提高;通过自己烧掉近卫邸,驻守在二条新御所内,也应该能暂时防住惟任军的进攻。我之前是这么算计的来着……趁这个机会立吉田兼见为敕使,在二条新御所沦陷为止尽量拖时间,与此同时我亲自深入混乱中的御所并取出最后的‘道具’,在南蛮寺完成拯救织田信奈的‘作战’。这就是我的计策了……然而,由于我策动了兄长,结果让公家众看破了我并没有真正想要‘王政复古’的心思”
公家众对细川幽斋的追击可谓风驰电掣。敕书被九条派公家众改篡为“迅速攻下二条新御所,尽数消灭笼城的今川义元等人,将上洛的织田派军势视为朝敌击溃,并立刻实行攘夷”,内容十分过激。而且九条派公家众还在惟任军里安插眼线并夺走其指挥权,还借其“官军”之印——“锦之御旗”。如此一来,谁只要进攻惟任军,谁就会立即变为朝敌。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公家众能和日本御所一同延续千年以上了。虽说阴阳师–竹中半兵卫已经祛除了京城的妖怪,但真正的妖怪其实是——”
“幽斋。开战已经在所难免了么?如若织田派诸将被认定为朝敌,则德川治世也无法到来!你到头来不过是被想要排除信奈的公家众利用了!即使信奈得以生还,可要是织田家成了朝敌那就为时已晚了!现在只能立即让十兵卫复归,夺回惟任军的指挥权了!”
“……斋藤利三不会允许这种事情……而且茶屋四郎次郎那边我也坚决强调过,十兵卫一旦以明智光秀的身份回归表舞台,十有八九只有‘一死’,故而在事态得到收拾之前决不能放她出来。事到如今,这却只是多余的佛心罢了。看来我内心里还是留有早该抹去的‘人情’啊。就是这分‘人情’,蒙蔽了我的智谋”
茶屋四郎次郎的宅邸在上京,离这里太远了。就算往十兵卫那儿派使者,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虽然我亲自去的话应该能让十兵卫重新振作,但我又不能动,因为我马上就得去未来的横滨……能够最快赶到那去的五右卫门和一宗有口吃,可能在说明的过程中就没时间了,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写书状,带着柏拉图立体过去应该有说服力,可又不能带出去。那把十兵卫带到这南蛮寺来?不行,往返的过程中时间就会耗尽!该死!四面楚歌了!
良晴不由站起身来、逼近幽斋道,“幽斋!你就没有打开这种局面的策略么。是你的话肯定有所准备才对!”事到如今居然还“被公家众利用”,还“被别人端出锦之御旗”,这简直就跟明治维新决战“鸟羽伏见之战”中,讨幕派的公家–岩仓具视将德川军贬为“朝敌”,令其败走时采用的手段如出一辙。然而这事绝对不能告诉幽斋。一旦提及,他的理性肯定会崩坏……!幽斋是没有明治维新的知识的。《古今传授》只预言到德川家一统天下的前后罢了,不能怪他。
“……‘上策’破灭,没能救到信奈大人;德川家康和天海一并盗取天下的‘中策’也行不通。为了对付这种最坏的事态,我准备了‘最后手段’,也就是‘下策’。然而,相良良晴。你恐怕选不了这‘下策’”
“怎样的计策!?”
“据守在二条新御所的征夷大将军–今川义元的存在将成为关键。大家众所周知,她是‘正史’中织田信忠的代演,但由于我比预定更早地将家人派过去,拖延了义元参加本能寺茶会,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奉还将军之位。也就是说,现在形式上的‘天下人’是今川义元。而且如今近卫信伊进入了二条新御所,代替她接过了织田信忠的职责。如果今川义元就这么死在二条新御所,则她就能作为织田信奈大人的‘替身’,也许就能颠覆信奈大人死于本能寺的‘命运’了。义元肯定也是有这个打算,才选择一直坚守二条新御所而不撤退吧。也就是说她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只要义元接下信奈大人的‘命运’,信奈大人说不定就能生还。‘正史’中的织田‘信长’并不是征夷大将军,因此生还的概率大概对半开——不过至少比你们马上要开始的‘潜入天岩户’作战的成功率要压倒性地高才是”
良晴之所以火冒三丈,并不是因为幽斋口里说出的计策,是不能具体预测生还理由、概率还对半开的“赌博”。
而是因为这个“下策”,把今川义元当成了“祭品”。
“你开你妈玩笑啊啊啊啊啊!”
良晴的“感情”终于突破了临界点。他怒发冲冠,一拳揍翻了幽斋。
比半兵卫她们喊着“万万不可”前去阻止还要快。
幽斋没有抵抗,就这么倒了下去。
陪伴幽斋的年幼修女连忙跑到唇角流血的幽斋身旁,把他抱了起来。
“你是说,拿义元酱换信奈是么?这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可是……将吾兄跟今川义元一并牺牲掉……是目前能让织田信奈大人生还概率最高的办法了。而且,这还是能拯救日本灭亡的办法。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话,我可以当场交出我的首级”
“幽斋……你……哪怕肝肠寸断,也要让亲生哥哥合乎‘命运’么……你就是因为于心不安,才想提前出家的吧……但是!我不会让剑豪将军死的!近卫大叔也是!信伊也是!然后今川义元也是!我所有人都要救!我可是‘捡取所有果实’的男人!我绝不会认可什么牺牲品的!我马上就作为‘观测者’潜入天岩户,把那三个试炼全部完成!我绝对会让一切赶上的!”
良晴相信,要是对幽斋发火而出手,便会万事休矣。然而,这份“愤怒”并非如此。良晴并不是因为“你是夺走信奈性命的仇人”而责备幽斋的。他的愤怒,是出自拒绝幽斋那想把今川义元当成“祭品”的献策。“我”是绝对不可能认可选择牺牲义元酱来换取信奈生还的“自己”的……!
“……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的。来这南蛮寺真是太好了——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做到。对于驱使‘理论’作为武器的我而言,‘人情’必然是我的弱点,同时也将是遭致毁灭的元凶。这就是策士的极限。然而,‘讲感情’的你与我刚好相反。看看这礼拜堂吧。你所面临的苦难越是巨大,希望赶到你身边助你一臂之力的人就聚集的越多——你是有资格作为‘观测者’来创造一个能实现人们祈愿的世界的。同样可以说,你也背负着这一义务。”
“……幽斋?”
“相良良晴大人。如你所见,吾之策略已有部分疏漏,事态非常紧迫,不过请您一定要对自己的选择、对这份‘真情’抱有自信”
幽斋行臣下之礼,向良晴拜伏。他是故意展示下策,以最后确认良晴那“摘取所有果实”的信念。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良晴会采用下策。
“我知道了!半兵卫!官兵卫!赶紧打开天岩户!”
“明白了!然而良晴先生,‘道具’还没凑齐呢”
Sim。我还以为细川幽斋能把最后的‘道具’,‘八尺琼勾玉’带过来,既然他两手空空,说明没能带出来么?凭已经被御所放逐的他,是不可能把‘三种神器’之一的‘勾玉’带出来的。它正是能开启天岩户,并能将召唤者送至指定时间与地点的柏拉图立体,‘地~Norm~’。没有勾玉,是没法打开天岩户的!”
“……你说什么……!?”
这样的话就没法跳到未来去了!正当良晴高喊时。
抱起幽斋的修女,开口言道——。
“非也。用以开启天之岩户的‘三种神器’,已由朕亲自带来。就在这箩筐内,在这近卫搬送朕时用过的箩筐内”
““姬巫女大人!?””
没错。因为她打扮成南蛮修女的样子,谁都没注意到。
连御所里的人,也全都看漏了。
因为,身居大和御所顶点的“天津神”巫女,居然会身着基督教装束,这超出了所有人想象。
姬巫女从御所里脱身,成功将“三种神器”带到了南蛮寺内。
“我可不光是为了被相良良晴大人杀掉才过来的哦。虽然被公家众用完就丢是我没想到的,可竟然能在御所‘外面’碰到姬巫女大人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虽然昨晚在公家众的命令下,以‘请亲织田信奈派的姬巫女大人睡上一整天’的借口喂了姬巫女大人睡眠药,但事实上那剂药只有数个时辰的效果,药效比较弱。如我所料,‘本能寺之变’没过多久,姬巫女大人就醒了。我相信,一旦事态有个万一,姬巫女大人绝对会站在织田信奈大人这边。因此,明面上告诉公家众‘姬巫女大人还在沉睡’,暗地里令她马上醒来的算计算是成功了,但也就此为止。我是真没想到,姬巫女大人居然会亲自把‘三种神器’带到南蛮寺来”
“朕有着读取人心的能力。朕一醒来,就将狼狈不堪的二条昭实的心尽数读取,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下去,一旦二条他们将朕和三种神器控制住,织田家将变为朝敌。于是——”
为了织田信奈大人和相良良晴大人,姬巫女大人竟扮作南蛮修女,只身一人将“三种神器”从御所带来这南蛮寺,实是不胜惶恐。正当我在御所门口进退维谷时,突然注意到姬巫女大人,这才慌忙陪同。幽斋解释道。
据说这修女服,是爱好南蛮的信奈奉送姬巫女的“南蛮宝物”当中的一件。
“明明若是被‘攘夷派’撞见,您很有可能被误认为真正的修女而遇害的……真的非常感谢您……姬巫女大人……”
“相良良晴。朕很清楚,你是好人。希望你能拯救织田信奈,以及日本国。拜托了”
“是!我一定会!”
然而,如今幽斋已经被大和御所的政变政权排除在外,那么南蛮寺已经可以说丧失了“中立性”。决不能把姬巫女大人卷入战火。时间很快就要没了啊。良晴一边擦汗一边想。
“呼~!‘地~Norm~’总算是拿到手了!这下需要的柏拉图立体就都凑齐了!相良良晴,你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吧?无论发生什么事,‘地~Norm’、‘第五元素’以及贤者之石都必须跟你片刻不离!半兵卫,赶紧开天岩户了!”
“知道了,官兵卫!把良晴先生送到他从未来被召唤过来的时间地点——大致的日期时刻就足够了!良晴先生,请握好‘勾玉’然后决定目的地吧!这样你就能跳跃到未来的横滨,回到你被召唤到战国时代时的那天!”
“我和约翰•迪伊就用小凯莉追踪相良良晴,‘观测’他的存在!去吧,流浪者相良!”
“嗯,梵天丸,我去去就回!然后姐姐,我一定会回来拯救信奈的……!”
“……嗯。一定要活着相见啊。良晴,可别死了”
“姐姐才是!南蛮寺周边的状况正不断恶化,但请你一定要撑到我回来!”
可是——。
“啊!?不行啊~!天岩户打不开呀~?勾玉的‘气’枯竭了~!”
在一旁观摩半兵卫和官兵卫打开“天岩户”工作的大友宗麟不禁发出了悲鸣。
“虽说上来就用预备的石头有些心理没底,不过在下的‘风~Sylph~’是否可以一用?”
“大姐,这也不行!唔姆,我们石头的‘气’也不够!”
开启天岩户需要消耗庞大的“气”。可是,目前的事态非常不凑巧。没想到,能够打开天岩户的两个柏拉图立体,居然全都能量枯竭。
“啊,糟了!我Sion怎么没想到呢!勾玉的‘气’已经在天王寺干涸了!京城里已经没有巨大的‘龙脉’,故而迅速充‘气’是不可能的!若是京城之外……比如开启天岩户的圣地,出云的杵筑大社那儿,要是能上到那里去应该就能补充,但肯定来不及!然而,现在更没时间让相良良晴去日本最大的龙穴、也是最容易开启‘天岩户’的地方,高千穗了!”
“呜呜。真没想到连五右卫门的石头都干涸了。官兵卫,这下子就束手无策了!我过去切断京城‘龙脉’,到头来居然在这关键时刻遭致这种事态……真是抱歉……!只能用‘火~Salamandra~’的‘气’作为代替了!”
“不要乱说喵!作为‘透视石’的小凯莉所能提供的‘气’,是不足以开启‘天岩户’的!一旦强行补充,则中途小凯莉就会干涸然后裂开的!况且即便用光了也不够的!”
果然,半兵卫与官兵卫在得知“本能寺之变”爆发后才匆忙制定的“作战”并不完美。万事休矣——!
不过。
围绕着织田信奈的众人的“意志”,以及良晴他们的“行动”,即将集束于这南蛮寺。
为了完成连半兵卫她们都未能计算到的“使命”,这群并非“要等之人”的“人们”赶了过来。
“各位!我把这些本来要搬运大货物结果进退两难的人都带回来了!肯定能帮到你们!”
在京城不断散布“相良良晴健在”消息的奥尔冈蒂诺,将“这群人”带回了礼拜堂。
“大牌总是在最后登场!不用担心,半兵卫妹妹!是我对你的爱最后得胜了呀!我把足够运用‘勾玉’的‘气’带过来了哟!啊啊,果然最后还是爱取胜了呢……!”
“呜哇!”
“唔。是偶然吧”
“才不是偶然!”
“……为什么连龙子也非得过来帮忙不可……累了……还以为要死了”

原–茶器小偷胧月夜,即“源氏物语”研究家小野阿通。遊女京极龙子。
以及陪伴阿通的八尺乌与猫又。
小心翼翼地拖着一台货车的两个人、一只鸟和一匹猫,就这么全身沾满煤灰地抵达了南蛮寺礼拜堂。一行人在移动途中就筋疲力尽,幸得半路碰到的奥尔冈蒂诺相助,最后用马拉着货车才赶到了这里。
“这,这个货车是?而且各位怎么浑身是煤……”
“半兵卫妹妹。虽然我现在就能适应这个世界,作为源氏物语研究家挣个饭碗,但我小野阿通是为了帮终有一天吃兰奢待不管用的半兵卫妹妹延长寿命,彻底治好你的病,才一直从各地盗取名茶器的天下大盗!名茶器是可以蓄积‘气’的!虽然名驰天下的上等茶器全都还给见茶器眼开的织田信奈了,但中等•下等茶器我还有很多!并且!”
“对,是这样来着”,良晴不禁出声道。阿通是从“阴世”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的,她一直在为半兵卫收集茶器!
“这是何等的幸运,何等的偶然。一切都是爱的力量对吧!织田信奈为了炫耀茶器才在本能寺开大茶会对吧?我气得不行,就趁昨晚把蓄积了大量‘气’的上等茶器全都从本能寺里偷出来了!找准五右卫门守护本能寺的结界不知为何突然消失的那一瞬空档!以电光火石之迅捷,短时间内就几乎全部回收完啦!宝刀不老,小菜一碟啦!”
“……阿,阿通小姐。要是有这种机会,我更希望你能趁机救一下信奈大人……”
“你想嘛!我怎么知道居然会爆发‘本能寺之变’呢!等我知道事变的时候,已经是把茶器装进包装袋里抗着逃出本能寺之后了,根本来不及了!可是!用这些茶器的‘气’就能开启天岩户啦,半兵卫妹妹!”
“别在那儿夸大其词”,京极龙子从旁吐槽道。
“啊。虽说小野是为了强调‘爱的力量’才这么讲,但其实这并非偶然。要是事情都能这么顺利那就没人会犯愁了……表面上金盆洗手的小野,跑到沉迷《源氏物语》的九条家长者–九条植通的宅邸那儿赖着不走了。年迈的九条植通是位从政界隐退的重度紫之上爱好家,而昨晚,小野在他寄宿的九条宅邸中不小心偷听到,继承了九条家的当家九条兼孝,似乎是为了排除织田信奈而在聚集浪人们,而且九条植通还阻止儿子道‘这会造成天下大乱的还是算了’——说到底,在近卫邸召开的源氏讲座的座席上,性情刚直的近卫信伊就透露过‘九条派的公家众正在警戒织田信奈篡夺姬巫女之位’一事,看来他那不好的预感应验了。因此,熟知公家众在非常时刻的政治手腕的小野,为了以防万一才将本能寺的名茶器暂时拿下了。毕竟要是大量的名茶器出了什么差池,就没法治疗竹中半兵卫的病了。当然,这都是瞒着小气鬼织田信奈偷的。连龙子也被强行拽出来了。”
“嗯。这之后,事变一起、京城大混乱的当口,听说半兵卫殿下在南蛮寺,主人便拼上性命将茶器搬过来了”
啊啊。应该跟前鬼先生或是后鬼先生有所关联的小野阿通小姐从“阴世”的召唤,跟良晴先生的召唤一样,也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半兵卫不禁百感交集地点头应道,“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连上了”
“我知道,在治半兵卫妹妹的病之前必须先开天岩户的门!相良良晴,没时间磨蹭了!京城已经相当糟糕了!倾全军之力包围二条新御所的惟任军——‘官军’当中的一支别动队已经得知相良良晴生存的消息,开始动身攻陷南蛮寺了!与此对应,小早川隆景、丹羽长秀、岛津家久等率领的山崎惟任追讨军近千人,已经经过鸟羽、正在迅速靠近下京!惟任追讨军似乎已经掌握了你潜伏在南蛮寺的情况。小早川隆景和追讨军的兵将们,是为了保护你而打算玉碎!否则织田信奈生死不明的现在,一旦再失去你,则天下布武将完全瓦解,日本也将陷入大乱之中,并且无法维持同欧洲诸国的国交了!两军很快就会在下京发生激烈冲突!围绕南蛮寺的决战就要打响了!”
“……哎呀,真是吓死人了。搬着行李避难的町人们挤满了街道,一团混乱。想必‘应仁之乱’之前的京城就是这种感觉吧。龙子我真以为这次死定了……不过小早川是什么意思,战力比可是一对十啊。事前准备都不做就正面冲突,怎么可能有胜算”
很快,合战就要在京城打响。已经没时间犹豫了!
“相良良晴,已经没时间犹豫了。已经连续三次进入过‘雅各天梯’——也即天岩户的你,应该有了强韧的耐性,但依旧无法保证你的大脑和肉体能否安然无恙。南蛮寺这边会倾尽全力辅助你,但你要记住,这是一次死亡如影随形的旅途。不过——我会祈祷,你确定下来的那个‘阳世’里,你还是你自己,并不是我”
“加斯巴鲁,我知道了!在果阿再会吧!半兵卫,官兵卫!打开‘天岩户’,把我送到未来的横滨去吧!虽然没有召唤前后的记忆,但我很清楚我被召唤到战国时代来的日期与时刻!
“Sim!相良良晴,在南蛮寺再会吧!对你而言,这将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试炼,恐怕也是最大的冒险了!一定要活着回来!”
“良晴先生一定能做到!给‘勾玉’充填茶器群内的‘气’!天岩户,要开启了!”
“良晴!祝你,武运昌隆……!”
相良义阳的这声呼喊,成了逐渐被凭空出现的天岩户“召唤”过去的良晴,在出发前的“礼拜堂”内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小早川小姐是打算哪怕多一分一秒也要守卫南蛮寺争取时间,以支援我们的“信奈救出作战”……长秀小姐、家久也是……即便十兵卫酱和利三不在,惟任军也是身经百战、强者如云,何况还是藤堂高虎率领的“官军”。小早川小姐她们明知毫无胜算,却依然……如果我不能和信奈一起回来……大家就都无法得救!我一定要成功……!给我等着,未来的我、加斯巴鲁,还有……信奈……!)
在弗洛伊斯、大友宗麟、奥尔冈蒂诺等人的祈祷之下。
相良良晴的肉体,消失在了礼拜堂。
良晴他。
进入了天岩户。




卷三 横滨
占楼~~~~~~~~


卷四 果阿

占楼ing~~~~~


卷五 Someday My Prince Will Come

占楼ing~~~~~


后记
占楼ing~~~~~~~


最后留白,占楼




当然可以。我觉得贴吧翻译的很不错,可惜他们太忙了,所以我才……




等22卷做完,如果还有时间我就接着做19~21。如果你们时间足够,当然你们可以开19,因为我看18卷翻完了。


更新第一章。这作为一章的确有一点长,花了好久总算搞完了……


更新第二章第一部分。
这一个小节就是2W4的字数,也涉及了大量解释世界观(?)的内容。
额……应了一句话,解释不了就往量子靠(´・ω・`)




目前应该是19卷往后都没有。填坑过程路遥漫漫,若不想跳只能耐心等了


2020.1.18
第二章总算是结束了
全书这才1/3多一点,内容是真的很多。
之后会继续匀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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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zwq0016 平民
辛苦大佬了

2 年前 0 回復

  • zwq0016 平民 : 如果还能看到的话,想冒昧提出请求,可否有偿请您翻译20卷以后的内容呢?

    2 年前 回復

羽田海 伯爵
求更新

3 年前 1 回復

54681284 騎士
拜托大佬,一定要更啊,追了这么久的书,真想看一眼结局啊

3 年前 0 回復

@isywt 伯爵
1202年了,我还在等待译者更新……真的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3 年前 0 回復

@isywt 伯爵
……那个,请问译者最近很忙吗?搁一段时间也可以的。我想了解情况。

3 年前 0 回復

@isywt 伯爵
译者大大,真的是等的花儿都谢了……

3 年前 0 回復

tantanhuhu 平民
希望翻译大大能够记得更新,真的很想看大结局

3 年前 0 回復

@isywt 伯爵
……慢慢长夜,将近7个月过去了,译者弃坑了没有?

4 年前 0 回復

  • 羽田海 伯爵 : 希望早点更

    3 年前 回復

  • kuraiyami 王爵 樓主

    : 在忙别的,短时间内没时间填信奈

    4 年前 回復

织田信奈 平民
单线舒服了,大佬辛苦!!

4 年前 0 回復

雷霆寂然 王爵
感谢大佬开坑,终于到了完结的最后一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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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寂然 王爵
感谢大佬开坑,终于到了完结的最后一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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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ng5760098 騎士
is there any probl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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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sdshui 平民
楼主辛苦了 敢问还在翻吗? 实在是想看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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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dowV 平民
楼主还在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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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的蝶 平民
楼主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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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的蝶 平民
大佬加油,有生之年终于完结,可是汉化还是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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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大yosu 平民
楼主加油啊,等大佬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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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苍岚 平民
楼主加油呀,我这里慢慢等你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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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ywt 伯爵
楼主,工作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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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ywt 伯爵
等到海枯石烂,天老地荒也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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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raiyami 王爵
春の海ひねもすのたりのたり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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