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全名:昏き宮殿の死者の王
生肉地址:https://ncode.syosetu.com/n6621fl
作者:槻影
译者:贺神镜,卡斯特里安(11-13话)
转载自 https://masiro.moe/forum.php?mod=forumdisplay&fid=161
简介
――我不想死。我想要自由。
若是为此,我――甘愿成为『怪物』。
这是全身都有着永不停息的剧烈疼痛,令人衰弱最后造成死亡的奇病。
患此病的少年经历了数年的痛苦,最后甚至没有感到绝望地时间,无人看护地结束了人生。
然后少年再次苏醒之时――却由邪恶的死灵魔术师用力量变成了最低级的不死族,『死肉人』。
少年得到了感受不到痛苦的身体,欢欣鼓舞,但又马上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和之前被支配,软禁在病床上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但是世界并没有放弃这个追求平稳的的少年。
用死灵魔术让少年从尸体中复活,并给予恩德之名的死灵魔术师;
对属于黑暗之物穷追不舍,拼命歼灭的终末骑士团;
把众多魔物收作手下,君临各地进行争夺的魔王们。
目的是生存和自由。必要的是力量和谨慎。
这是,追求自由,有时战斗,有时逃跑,有时胆怯,有时踌躇,胆小的死者之王的故事。
目录
第一章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29]Prologue:由仪式复活[/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30]第一话:活死人[/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31]第二话:测试[/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32]第三话:认知差异[/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33]第四话:调査[/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34]第五话:阶级变异[/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35]第六话:疑惑[/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36]第七话:信赖[/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37]第八话:时机[/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38]第九话:弱点[/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40]第十话:恶意[/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41]第十一话:死者之王[/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44]第十二话:意图[/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45]第十三话:终末骑士团[/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47]第十四话:邂逅[/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48]第十五话:交涉[/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49]第十六话:准备[/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51]第十七话:觉悟[/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52]第十八话:策略[/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53]第十九话:暗与光[/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54]第二十话:暗与光②[/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55]第二十一话:弱者[/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56]第二十二话:仁慈的死神[/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58]第二十三话:亡灵[/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61]第二十四话:亡灵②[/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62]第二十五话:冷酷的死神[/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63]第二十六话:对生存的渴望[/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64]第二十七话:异质[/url]
[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tid=986402&pid=19092465]Epilogue:昏暗宫殿的死者之王[/url]
Prologue:由仪式复活
——于是,我的意识觉醒了。
我的眼前仿佛蒙上了雾霭,从那朦胧之中看到的是石砌的房间。
还有墙边成排的书架,以及赤红的线条描绘的魔法阵。
此时,我从至今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也没有思想意识知性,完全的初始状态而来的变化,就像刚从梦中醒来——但是是在那之上的强烈变化。
仿佛是从地狱之底被捞起来一样——
抑或是从安息之中被拖下来一样——
视觉,听觉,嗅觉——全部的五感所感受到的无可比拟的信息量压迫着我的思考。
一个嘶哑的声音向极度混乱的我传来。
「醒来了吗……有资质吗……
我歪头看向渗进我脑中声音的来源。于是我才发现,我正横卧在台上。
声音的主人是穿着代表黑暗本身一般的黑色长袍的老人。他浅黑的容貌像是有着无数皱纹,让人想像不到他是经过了多少岁月存活至今。他昏暗的眼睛也闪闪发光,让人不觉得他很弱小。
他的身体浮现出骨架,掌中握着扭曲的,有着十分可怕设计的法杖。
无法理解状况。无法把握状况。老人对着只能投以胡乱视线的我继续说。
仿佛我不回答是正常的事一样。
「我的名字是霍罗斯·卡门。挑战神秘之人,魔导师,同时是你的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声音刺激鼓膜的那个瞬间,全身传来奇妙的感觉。
我的身体违背我的意识做出了动作。它从台上起来,仿佛婴儿第一次站起来一样以慢吞吞的动作站了起来。然后它与我的意识毫无关系地擅自弯下身躯,折下膝盖。回过神来,我已经眼前只有地板,跪向了
那时我初次注意到,那是有着霉臭的灰色石制地板。
就算基本没有光线,我的眼睛也能像白昼一样清楚地看见。
违和感。以感到的违和感起头,我逐渐地整理信息。我用我正不留余力地处理外来信息的脑部资源来整理内侧的记忆。
突然,我的头被咚咚地敲打。虽然有冲击但没有疼痛。
不过,说起来——也没有『常时的』悸动。吃了止痛药也停不下来的,脑内有细剑来回搅动一样的头痛也好,脏腑腐烂溶解一样的疼痛也好,由于永远都无法停止的苦痛而散乱的我的意识也好,全都像平静的水面一样澄静。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我在那一瞬间,生来第一次变得正常。
我在那一瞬间第一次——理解了人类的感觉。
正当我由于十分意想不到的事实而发呆之时,
「
——无名的你。
不对。我已经有名字了。出生时双亲起的名字。虽然最近都没有被人叫过。
但是,在我将要把这说出口前,又极限地停下话语。
我有直觉。这件事不该现在说出口。
不过这也许是我过着一无所成,消极的生活而产生的坏习惯。我保守沉默,支配者给我起名。
「你的名字是恩德。终末者恩德。是我的
暂时的生命。
死灵魔术。
我没有正常上过学,常识贫乏,但也知道。操纵死者,可怕的暗之魔术师。
话语霍地进入了脑中。
然后,我理解了。全部理解了。把记忆和刚才的话语做对比的话谁都能轻易理解。
我已经死了。然后现在,由眼前男人邪恶的魔导之力再度醒来。
①原文是フレッシュ·マン,其中フレッシュ可以是fresh也可以是flesh,fresh man就是新人,flesh man就是死肉人
第一话:活死人
「恩德,跟过来。」
支配者发出简短的命令,走出研究室一样的房间。我默默跟在后面。
身体在行动。手,脚,都按照意思行动。到底有多少年没有正经走路了呢——
毫无疼痛的身体给我带来不可思议的感觉。总觉得没有现实感……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走出房间后,支配者突然站住,回身看向我。闪闪发亮的金色眼睛仿佛看透一切一样看着我。
「哼……话语好像——说得通。要是语言的命令没用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
语言的命令……没用?
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我想起来,意识回归之后,我的肉体比起我的思考更优先于支配者的话语而行动。
这真是——糟透了。没有反抗的余地。我虽然不清楚状况,但也能瞬间理解,这种感觉是致命的。
我听过死灵魔术师能自由操纵活死人。就是说我对于支配者来说只是个人偶。
支配者对着保守沉默的我,不知为何满足地点头,然后又迈出脚步。我也随即跟上。
房间之外是和我生前住的房屋没什么差别的通道。没有灯火,有一种奇妙的压迫感。
真的,什么都搞不清楚。
为什么我被复活了,这里是哪里,要让我干什么。理由也好,过程也好,未来也好,全都不知道。总不会是把我从苦痛中解救出来吧。
但是,现在有一点是知道的。
现在该做的不是向支配者发问,也不是逃跑,而是把握状况。
还好,我擅长思考。生前我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反抗死亡之时,能做到的也只有思考了。
我现在地状况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和那时相比没有苦痛这一点还是不错的。
跟着支配者走了数分钟,走下石制台阶,到达的地点是地下室。支配者打开庞大的金属制门扉,进入其中。
这是让人想不到是地下室的宽敞的房间。
我情不自禁发出声音,但又极限地吞了下去。在那排列的是——无数的尸体。众多尸体睡在等间隔排列的石台上。和我不同,没有活动的意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尸体。本来应该是会感到恐怖的,但不知为何只感到惊讶而没有恐怖。
「在我下个命令之前,待在这个房间。」
支配者口中吐出白色气息,以冷酷的眼神望向我,下达简短的命令。
§
支配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当其完全消失后又等了一段时间,我开始行动。
首先确认身体的动作。试试把手伸开,踢踢腿。
长年来折磨我的苦痛全都没有留下来。挥动手臂,晃动脑袋,伸展身体,轻轻跳跃,全都不敢相信的舒适,就像梦一样。
虽然忍不住想笑,但也只是暗暗地笑,没有笑出声。这里是地下。恐怕就算有些动静支配者也不会回来,但是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小心为好。
支配者好像把我留在了太平间。不对,比起太平间——应该说是死灵魔术师地材料库吧。
排列着的台上放着的真正的人类的尸体约有五具。年龄从十几岁到三十岁,性别大多是男性。虽然好好穿着衣服,看起来没有受伤,但脸上毫无生气。
虽然最初进入房间时很惊讶,但过了这么久后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我生前就像半具尸体,而实际上(恐怕)已经死过一次了。
说不定这之中会有几具成为我的同事呢。这种浅薄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太平间的构造很简单。一扇门,除掉放置尸体的台,家具就只有墙边的大型的架子。周围的墙壁好像是石制的,轻轻敲打传来坚硬的感觉。
我一边想着还是我的房间更适合居住啊,一边检查架子。
现在我想要信息,哪怕只有一点。
我小心地拉开抽屉。好像没有上锁。
看来
「…………」
我得意地拉开的最初的抽屉是空的。第二个第三个也是空的。第四个虽然放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牙一样的东西,但并不能说明现状。
第五个也是空的,第六个大约放着一打装着液体的瓶子。第七个也是空的,当我灰心地拉开最后一个抽屉时,里面的东西让我不由得睁大双眼。
「这不是有好东西嘛……」
我情不自禁地发出声音。嘶哑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死者房间中回响。
说起来很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而且,发声果然也不会痛。
没有疼痛真是太美好了。我带着像哼歌的心情,取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方形的镜子。我用衣服擦干净蒙灰的表面,窥视其中。
镜中映出来的是和我的记忆符合的自己。
镜中的我有着细致的容貌,瘦削的脸颊,深陷的眼窝,只有发型和记忆中的蓬乱不一样,好好打理过。
恐怕我死后为了好看而整理了吧,谢谢了。
我看着镜子沉浸在感慨之中片刻,然后小心地把镜子放回抽屉中。
我明白了我是我。虽然没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但现在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我绕了一圈确认尸体放置处,最后走向这个房间唯一的一扇门。
支配者走出房间的时候,没有上锁。我的耳朵听得很清晰,不会错的。
我悄悄地向门前走去,不发出一点脚步声。
不清楚房屋的构造。也不清楚状况。但是,这个房间信息太匮乏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要知道,这个房屋的事情,还有死灵魔术的事情。以及我到底——变成了什么。
我现在和生前不同,可是有着自由活动的身体。
死灵魔术师是邪恶的存在。虽然不是绝对,但还是不能相信。那么就要去做一切能做的事。
我握住黄铜制的门把,注意不发出声音,慢慢转动。
和我的紧张相反,门把轻易的转动了。果然没有上锁。
我一边把耳朵贴在门上,一边慢慢打开金属的门。没有响声。连自己心脏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完全的寂静。
我虽然安下心来,但还是要确认外部的情况,轻轻地推门。
「…………?」
门已经打开。虽然只有几厘米但是已经有了空隙。但是,不管我怎么推都不能打得更开。
好硬……? 锁? 不,不对。观察后也没有发现有锁,也没有生命东西固定住。
用手掌推。用全身推。我试着推动门。
于是——我注意到了。
头顶受到了像被雷劈了一样的冲击。脚也失去力气,当场坐了下来。
门是金属制的。应该有相当的重量吧。但是,不是其重量。不是重量的问题。
我重新把手靠上已经打开数厘米的门。然后打了个寒战,做好觉悟用浑身的力气去推门。
我应该——推了才对。
我的手颤抖着动不了。不管用多大的力气,都推不开门。
脑中回想起支配者临走时说的话语。
『在我下个命令之前,待在这个房间。』
没错。恐怕,不是『太硬』。而是『推不了』。
我的肉体比起我的意思更优先于支配者的命令。就像刚醒来时听从他的命令跪下来的时候一样。
背部感到寒意。不能很好地思考。我用颤抖的手拼命推着门,但是我的身体和我的感情相反没有做出行动。
我打算去理解。但也只是『打算』吧。
我睁大眼睛,肩膀在颤抖。心中涌现出的感情不是恐怖也不是惊愕。
是愤怒。我会有这么强烈的感情真是久违了。那时我第一次知道对人感到愤怒时表情会变得紧绷。
没有大声叫唤。没有失去自我。这份感情只留在心中。
我曾以为我变得自由了。没有痛苦,得到了能蹦蹦跳跳的身体,变得得意忘形。我曾想只要有这个能正常活动的肉体就什么都能做。
但是,相反。我什么都没变。比以前好? 开什么玩笑。
我生前全身都有着永不停息的疼痛,手脚都使不上力,只能努力思考让大脑不去感受疼痛。不对,就连那都不能好好集中注意力。
但是,至少——身体的控制权没有被他人夺走。
可以听从他的指示。支配者某种意义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对方是邪恶的魔术师,我也乐意进行协助。
但是,这是无法原谅的。
虽然不知道支配者霍罗斯是打的什么算盘把我复活,但是只有他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这件事无法原谅。
这份炽热的感情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看来我明明做了那样的觉悟——却还是不想死。
于是,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幸运入手的『第二次人生』。
没错。不管使用何种手段。
我正想进行深呼吸时,发现自己没有进行呼吸。就算把手放在心脏上,也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我怎么这么蠢啊。我终于对我变成了不可理喻存在的事实产生了实感。
身体在行动。没有疼痛。但是,没有活着。只是在行动。
说起来,到这来时,支配者吐出了白气。陈列的尸体也没有腐败的迹象。没错。这里一定——十分寒冷。但是,我感觉不到寒冷。感官的一部分消失了。
而且,这房间没有窗子没有灯火,我却能清楚地看见室内的情况。
我——产生了变化。说不定对排列的尸体感受不到恐怖也是这个原因吧。
我一瞬间想着这些事情,但又马上摇了摇头。
没事。我还有意识。我还可以思考。我——就在这里。我还可以继续体验我那么一心向往的人生。
我曾是病人。而且是,长年在病床上度过,无法站立,只能忍受折磨我的遍及全身原因不明疼痛的病人,也就是说是『死活人』。只不过是变成了『活死人』。
那么——就必须接受吧。虽然变成了属于黑暗的存在,但是和找不到任何生存意义结束人生一比,也算不了什么。
我站起来,对着只张开一点的门皱眉,安静地把它关上。我用尽全力都无法移动的门轻易地回到了原处。
我不吃惊。果然是支配者的命令。凌驾于我意识之上的强制命令,是唤醒死者之人的特权吗。
但是,一定有破绽。绝对有。
支配者最初说过,『要是语言的命令没用的话,就无法对话』。也就是说,像我这样被唤醒的死者有『语言的命令没用的可能性』。
不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收集信息。为了从支配者的支配中逃走的信息。
我未免太一无所知了。不管是死灵魔术,还是这个房屋,还有产生了变化的自身。
现在是收集信息之时。要好好忍耐,磨利牙齿。
等待是我仅次于思考的擅长领域。想到现在能产生作用,就觉得只是忍耐的生前也有意义。
摆正情绪,我站在支配者解放我的地方,盯着前方。
就那样停下行动,在脑中数数。
感受不到睡意,疲劳,饥饿。不眨眼眼睛也不会感到干燥。
就只是凝视眼前,静静地,毫无感情地,数数。就像周围陈列的死者一样,装作一具尸体。
§
在我正数到两万的时候,支配者回到了房间。
支配者穿着漆黑长袍,确认我与离开房间时没什么变化后,递给我什么东西。
「拿着。」
递给我的是一米长的大柴刀。暗色的宽刃表面沾有血迹,但是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奇妙光辉。
我就像他说的那样接住。柴刀有着我用全身力气也难以握住的凶恶沉重,让我不由得打了个踉跄。
支配者看着我用两手重新握着柴刀,哼了一声说道。好像没发现违和感。
「做个测试。跟过来。」
第二话:测试
我跟着支配者,走出宅邸。眼前宏伟的光景让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生前的人生大多是在病床上度过的。
这都是让我头痛,腹痛,给我带来全身上下永不停息疼痛的奇病的缘故。病症的原因不明,不存在治疗方法,多么优秀的名医和魔法师都束手无策。
不记得到没到十岁,我就变得站不稳,然后到死为止这数年之间,我的世界就只有从自己房间窗户里所看到的一切。
我不懂世故。我获得的知识大部分是读书知道的,实际上像这样走出房外已经是十年以上未曾有过了。
但是,我就算是这样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支配者的宅邸不在普通的场所。
支配者的宅邸周围是——黑漆漆,繁茂,时间好像是夜晚,天空十分昏暗,一轮银白的月亮静静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宅邸周围围着一大圈栅栏,栅栏上方排列着让人难以攀登的长桩一样的东西。
唯一的一扇门十分结实,紧实地关着。
正当我僵硬之时,支配者站住在我前方,微微举起了手。或许这是个信号,有静静的脚步声靠近。
我没有回头,侧目去确认。出现的事物让我快忍不住叫出声来,但总算是忍住了。
那是三头有着漆黑毛发的狼,它们并排走来。体型是我的一半吧,努力就能乘上去的大小。
狼从左右分别靠近支配者,发出嚎叫般的叫声,停下脚步。
凭直觉就知道。这些狼是——尸体。不过,从支配者的立场来考虑,一开始就要往这方面来想吧。
狼的动作机敏伶俐,牙齿和爪子看起来都十分锐利,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它们的眼睛是浑浊的。
毕竟是死灵魔术师,驱使人类以外的尸体也没什么奇怪的。
果然……没法逃跑。就算从地下室中逃出来也逃不了。
无谋地逃跑肯定会被逮捕。我这数年,不用说跑步,就连正经走路都没有过。同样都是尸体,我和狼玩鬼抓人是不可能赢的吧。
支配者从怀中取出钥匙把门打开,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过来,恩德。给我看看你的力量。」
看看……我的力量? 我……没有力量。
给我的这把柴刀十分沉重。要是很久以前还没变成尸体的我,都抬不起手吧。
我无声的抗议好像不管用。我没有选择行动的权力。支配者走出了门外,我只能跟上。
由于我夜视很好,第一次进入的夜之森林变得更加恐怖。
喧闹的风声也好,虫和野兽的叫声也好,什么都令我感到害怕。但是支配者毫不踌躇地在那算不上路的路上向前迈进。
我从那左右都有狼跟随的前进姿态中看出了王的风范。不对,实际上他就是王吧。
他就是令邪恶的不死者们臣服的死者之王。然后,只是跟在其后我只是他的下属之一。
森林中好像没有人的迹象。我蹒跚地走在难以行进的道路上,拼命跟上支配者。繁茂的枝叶和草丛挡住了视线,走丢了的话可能会遇难。
只有现在这种时候才想感谢这没有疲劳,已经不是人的身体。
但是,支配者要走向哪里呢。有什么目的呢。
跟着支配者走了十多分钟后,突然眼前一角——草丛的阴影处发出了什么光。跟在支配者左右的狼发出了小声的嚎叫。
支配者无聊地嘟囔了一句。
「终于……出现了吗……」
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从中慢慢走出来黑色的身影。
从中出现的是比臣服于支配者的狼还大一圈的狼。恐怕是同一种族吧。漆黑的狼流着唾液,用闪着光地眼睛看向我和支配者。
我绷紧了身体。当然,这是我初次看见野生的狼。
虽然这对支配者算不上对手,但对没有正经活动过身体的我就不一样了。
黑狼没有马上扑过来,而是看着这边慢慢地像画一个圆一样调整态势。
但是,支配者没有采取架势,而是眯着眼。
「……数量有点多啊……这个数量不行吧。」
听见这句话,我才终于发现我们被包围了。
众多的眼睛从前后左右看着我们。漆黑的毛皮仿佛溶解在黑暗之中。身体迈着不留下脚步声的轻盈步伐。
它们是一群。我忘记了。狼是群体生活的生物。
如果我的身体还活着,恐怖会紧张地倒下吧。但是,我已经死了,脸上不表现出受到的冲击,慢慢地确认周围情况。发光的眼睛有十六只——就是说,有八匹狼。这数量比臣服于支配者的数量两倍还要多。
但是,支配者虽然带着不知为何不高兴的表情,却没有胆怯的样子。狼群慢慢地缩小了包围圈。
支配者确认到这点后,只是用右手打了个响指。
魔术师霍罗斯·卡门的行动仅止于此。护卫着支配者的三匹已死之狼跳了出去。
这感觉就像在做噩梦。守在右边的狼向最近的狼撞去。守在左边的一匹狼咬住狂暴的狼的喉管,直接咬断。
我睁大双眼看着这凄惨的景象。
数量上是对方更优。但是,支配者的狼的强大还要更甚于此。这差距对于就连打架都没有过的我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体型是偏小,但是身体能力之高从旁也能看出来。虽然对方的行动灵敏迅捷,但是支配者驱使的狼有如黑风。
其次,攻击动作之中没有一丝踌躇。直截了当地扑向眼前的狼,奋不顾身地咬上去的样子给人精密仪器的感觉。
最后,所有动作都没有变迟钝。就算被包围,身体被爪子撕裂,脚,喉被咬住,也没有一丝畏缩。
结果,杀了狼群中的五只,让三只逃跑后,它们才停下了动作。
狼们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再次聚集在支配者周围。但是,从这景象中我感觉不到忠诚心之类的东西。
我只是呆住。为其强大,也为其恐怖。
死灵魔术师。这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众多魔术师中,被认为最邪恶的一种。
我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操纵亵渎死者的灵魂或残骸的
过去只是在知识层面了解,但现在亲眼见证其力量后,我清楚地理解了其力量被嫌恶的理由。
这也太过于——亵渎。
我虽然对狼群没什么感情,但是看到这个景象谁都可以断定其『邪恶』。
而且,我也是被那存在而复活——不得不说我也是邪恶的存在吧。
我能不能胜过他呢……胜过这个亵渎死者,正面反抗世界的男人。
不,必须要胜过他。如果胜不了他,不久后我也会重蹈这些可悲狼群的覆辙吧。
支配者检查了下属们打倒的狼的尸体后,嘀咕道。
「哼…虽然
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但是目的不是夜狼吗……
但好好想想,如果目的是夜狼的话就没有带着我的理由了。虽然给了我柴刀,但没有给我任何命令。
支配者既没有命令我守在他前面,也没有命令我割开草丛。就只说过让我跟着。
又走了几十分钟。森林之中真的没有人的迹象。说起来也许没人会进入夜间的森林,毕竟有那么大的狼出没。这大概不是城镇周边吧。
我们走路的时候,野兽也频繁地出现。而且都是明显对人抱有敌意,袭击过来的野兽。或许这些就是被称作魔兽的存在。
先是被支配者称作夜狼的狼,然后是比我大上两圈,拿着棍状物的猿。还有缠绕着蓝色火焰的狐狸,巨大的苔色猪。恐怕我一人遭遇这些多种多样的魔物的话就会束手无策地被杀掉,但是支配者的狼群简单地就赶跑了它们。
不妙。这片森林比想象的还要危险。这样的话就算我摆脱支配者及其操纵的狼的眼睛,越过栏杆,也逃不掉。
但是,跟着支配者走的时候明白了几件事情。
这具肉体不仅没有疲劳,而且和一切疼痛无缘。虽然走在难走的路上,好几次手脚被树枝挂住,但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也没感觉到体力的极限。
森林虽然很深,但是和村落应该离得不太远。不管支配者是多么优秀的魔术师,都不能用魔术建造一栋宅邸吧。食物什么的也是必要的。正常来想不会没人出入。
正当我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努力跟上不被落下之时,支配者再次止步。又有什么野兽要出现了吗。
突然,随着摩擦枝叶的声音,巨大的身影跳了出来。
出现的是一头熊。似乎还是幼体,身高只有我的一半,但是发达的四肢上长着的长爪十分凶恶。
至今为止出现的野兽都是群居的,但是这次好像只有一只。这对支配者的狼来说是简单的对手吧。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支配者冷不防地说道。
「一只吗……恩德,去战斗。」
……哈?
一瞬间,我不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
战斗? 我去?
与我所知的死灵魔术师的知识对照的话,这是事前就应该预想到的命令。不死者对死灵魔术师来说就是武器。
但是,我无意识间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我有着病弱的身体。和野兽战斗且不必说,就连打架的经验都没有。也没有锻炼过身体。战斗方法什么的也不知道。
我看着一只手提着的柴刀。不行。对方虽然体型小,但也是熊。没经受过训练,毫无长处的人类不可能战胜天生就有优良肉体的熊。
与我相反,熊的眼中饱含杀意。就算看见身上被溅着血的支配者的狼群,也没有后退的迹象。
虽然我有着被给予的柴刀,但熊有着利爪。就算我有着没有疼痛的肉体,变得破破烂烂的话也动不了吧。不行。绝对不行。
支配者看到我沉下腰,没有架起柴刀的情形,以惊讶地表情说道。
命令的话语让大脑颤抖。
「怎么了? 这是命令。『全力战斗,杀了它』。」
脚蹬向地面。我认识到这点是在眼前的熊逼近之后。
身体擅自行动。它把我的恐怖和踌躇全部抛开,那一瞬间,我就只是束手无策的一名观众。
我的手高高举起柴刀,对着熊砍下去。熊举起手臂,来承受我的的突然袭击。
刀刃深入其左足。手中传来砍断肌肉,触碰骨头的感觉。熊进行咆哮,然后以头撞来。
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冲击。接着什么破裂的声音在我体内响起。这是我未曾听过的致命之音。但是我的手没有放开柴刀,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的头部开始行动。发出悲鸣后不久,我就挺出身去紧紧咬住熊的耳朵。
野兽强烈的臭味贯穿了我的思想,牙齿传来的坚硬的肉与毛的感觉让我非常恶心。
牙齿碎裂,下巴发出不妙的声音。熊大幅摆头把我甩开。被我咬住的耳朵的一部分从我口中落下。
恶心和臭味马上都变得不再在意。
那一瞬间——我确实是谁都会避而不见的『怪物』。
左手立即做出行动,向后退了一步的熊的右眼刺去。在指尖感觉到贯穿了什么柔软的物体后不久,它就用左前足来击打我伸出的手臂。
骨骼发出了折断的声音。左臂折断,骨头露了出来。 用全力伸出去的指尖也折断了。但是,还是感觉不到疼痛,贯穿了眼球的手指遵从支配者的命令继续开始行动。
熊的力量是强大的。比我这种人要强大得多。本来对贫弱的我来说,就算对手倒立也无法取胜。
但是,支配者的命令的强大凌驾于此。
平静地对人展开袭击的魔兽也有痛觉。但是我没有。右手把砍进去一半的柴刀强行拔出来。血液飞溅,熊发出似乎是悲鸣的大声咆哮。
脊椎也折断了吗,视野在摇晃。但是,我的手臂背对此毫不在意,高高地举起了柴刀,就如支配者的命令那样全力以那粗壮的头为目标猛砍下去。
第三话:认知差异
熊发出痛苦的悲鸣,倒下了。接着我只是对着它用尽全力挥下柴刀。
不知轻重麾下的刀刃劈开了熊厚实的毛皮,切断了肌肉。虽然鲜血四溅,但我的手并没有停下来。
我的身体在擅自行动。我可以在退一步的地方理解自己的那状况。
四溅的血液沾到了脸上,进入眼中。但是没有疼痛。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我有痛觉的话,我早就该感受到全身上下产生的剧痛了。
我的手臂很细。我不仅没有好好拿过物体,也没有挥过剑。就凭我这细细的手臂能把野兽厚实的毛皮和肌肉砍裂吗? 凭我这没有好好吃过饭的下巴,能把魔兽的肉,哪怕是一部分咬碎吗?
正常来讲是不可能的。我和熊进行战斗的话不用想十成都是我输。就算侥幸砍到了一刀,也绝对杀不了熊。
但是,展现在我眼前的是完全相反的景象。虽然熊还在一抖一抖地痉挛,但是我用拿到的柴刀对其肌肉造成了很深的伤痕,甚至砍到了骨头。这明显是致命伤。
我到底是怎样把这顽强的野兽打到的呢。我从每次挥下柴刀时手臂传来的不妙的冲击中发现了那个主因。
「够了。已经死了。停下。」
收到支配者的命令,我做出坏掉了一样动作的手臂停了下来。气息没有紊乱。也没有疲劳和痛苦。不死者不会产生那些状况。
我只是悄悄地看向我的右臂。我的右臂充满淤血,就像马上就会凋零一样。
就我所见,我的右臂没有受过攻击。恐怕那是向熊全力挥击时的反作用所造成的。
我要是有痛觉的话,就不能继续攻击。至少不能用力。这就是这种伤。
不,不仅于此。接近时腹部受到的头槌,左臂受到的粗壮前足的横扫,恐怕都有着一击就能打倒生前的我的威力。
左臂折断的骨头突了出来,搅动大脑深处的手指歪曲向不正常的方向。
我可以不管负伤,疼痛和疲劳全力进行攻击。恐怕这就是不死者的强大所在。
但是这不意味着肉体不会受到伤害。服从支配者的狼群也留着路上所受的伤痕。
我这曾被那样的痛苦所折磨的肉体,如今却变得感觉不到任何痛苦。这事实给我带来比认识到自己转生成不死者时还要强烈的冲击。
支配者略微查看熊的尸体,然后上下观察我的身体,皱起了眉。
「这种程度吗……不过,病死的尸体也能有这样的表现。做的不错吗。就算现在起不了作用,也只要在将来让他变得能用就行。」
让人强制战斗还这么说真过分。但是,不能还嘴。
支配者叹了口气,然后用手里拿着的法杖触碰我淤血的肉体。
接着吟唱了几句咒文。这咒文和在病床上无数次受到的白魔法师的回复魔法不同。
「给予从地狱而来的时停者,活死者,负之力。《后退转换(Reverse Force)》」
法杖前端发出紫色的光,恶心的快感游走在伤口上。右臂的淤血一瞬消退,折断的左臂咔嚓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体内的骨头扭动,回到应有的形态。
我曾听说回复魔法是相当难的魔法。想用魔法让骨折康复需要相当大的金额。
虽然不知道不死者用的回复魔法是不是一样难,但是能知道支配者是卓越的魔法师。
虽然曾听说使用魔法伴随着严重的疲劳,但支配者却一丝不乱地治愈了我的伤口。
虽然从住在森林深处这事中可见一斑,他果然不是一般人。
支配者霍罗斯在确认我的伤口没问题地治好之后,以不怎么有趣的表情说道。
「找下一个。恩德,跟过来。」
结果,我那天一共被迫和五只恐怖的魔兽进行了战斗。
§
战斗过后,我又被带到地下室。看来我一般都会被留在地下室里。
恐怕我就是剑士的剑一样的东西吧。
支配者离开后,在这寂静的地下室中,我有着用不完的时间来思考。
我清楚地了解了自己的状态。身体能动。既没有疲劳也没有痛觉。夜视也很好。说起来在这间地下室中支配者吐出的气息是白色的。室温应该很低,但是完全感觉不到寒冷。恐怕这也是我现在肉体的特性吧。
我的身体全方面地比生前的要优秀,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没有痛觉所以注意不到肉体的损伤状况。
我还了解到支配者是强力的魔导师,除了我之外还有着许多强力的手下。
不仅有夜狼,回来时我还看见走动的人骨。这就是经常在故事中看到的被死灵魔术师操纵的骨人。虽然我看到的只有这些,但是故事中死灵魔术师操纵着大量的不死者。正常来想还有很多被操纵的尸体。当然,支配者本身的战斗力也必须考虑进去。
但是,我还不知道关键的支配者的目的。
我只有病弱的肉体,为什么要让我复活呢。如果是作为护卫,应该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然后有一件事我比什么都要在意——支配者的假设和我现在状况的『差异』。
在支配者的气息消失不久后,我再次开始行动。
我不发出声音,走到门前,小心地握住门把。我被门发出的吱呀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没发现支配者又回来的迹象。
我静静地用力。一开始怎么样都开不了的门静静地,简单地敞开了。
我睁大眼睛,用右手抓住入口边缘。
然后,我用右脚慢慢地向外迈了一步。
我的脚底接触了房间之外的地板。
——果然如我所想。
能出去。一开始被命令待机时明明怎么样都出不去,但现在就能逃出去。
和一开始有什么不同?
支配者这次把我留在房间时——没有下达命令。这次缺少像一开始一样别走出房间的命令。
所以,我现在没有被命令束缚,可以自由走出房间。
我感到本应停止跳动的心脏砰砰地跳动。
这就是——不同。支配者的假设和我现在状况的差异。
支配者完全没有假设过我会逃走。应该不会是忘记下达命令了吧。操纵死者的魔导师不可能会犯下这种错误。
恐怕,一开始的命令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只是无心之言吧。
那么,为什么没有假设过我会逃走?
如果我的心脏没有停止的话,我的心脏就会由于紧张而像闹铃一样砰砰直跳吧。
真是幸运。
感觉过去的自己。一开始觉醒之时,没有对支配者出声,真是太幸运了。
回想起来,至今为止支配者的话语听起来全都像自言自语。就连对我下达命令之时——也没有询问这边想法的迹象。
我缩回脚,静静地关上门,回到刚才站的地方。
这种情况下在宅邸中来回走动太不谨慎了。至少要先知道支配者的行动方式。
如我所想的话——支配者还不知道我有自我意识。
虽然信息还不足,但不管是从确认话语通不通,还是从我一言不发却什么都没被说,都可以大概看出来。
毕竟,如果他知道我留有自我意识的话——就应该有『一开始必须下达的命令』才对。
这件事不能被发觉。
我垂下手,保持雕像一样的姿势。不管要做什么,都应该有机会。
不管要不要和支配者敌对,手牌都是越多越好。
§ § §
然后,我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我的职责是辅佐支配者霍罗斯。主要的工作是外出时的护卫还有狩猎。
支配者用我狩猎魔兽,然后用那魔兽的尸体创造出新的不死者。
我已经习惯了。我一开始是笨拙地战斗,但不停重复过后变得能效率地打倒魔兽。已经没有使用用嘴去咬这种野蛮的方法。
我的肉体没有痛苦,没有疲劳,而且支配者的支援是完美的。不管多么平凡的人,有这么多条件的话也不会输。
而且,我在那些战斗之中,了解到支配者不仅能使役不死者,使用回复魔法,还能出色地使用攻击魔法。
我看见他把我不小心放过去的魔兽平静地葬送。而且只用一瞬,毫无痕迹。而且,支配者对我让魔兽通过去的事实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
那时,我重新体会到魔法的恐怖之处。支配者不把这片森林里的魔兽们视作敌人。
他明显比我要强。冷静思考,他不可能会在栖息有自己应付不来的魔兽的森林中建房子,但我无意识中认为这个年迈的魔导师不擅长战斗。
但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利用魔兽葬送支配者是不可能的吧。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打倒支配者我会怎么样。
在童话中,失去主人的不死者不会消失,而是永远留在现世,但是不知道事实是否如此。
过了一周之后,我变得能基本无伤地打倒一只夜狼。
我认为我挥动被给予的柴刀的方式也渐渐变得熟练。诀窍就是用全身去猛力挥动,给予对手致命伤。
我站在头盖被劈开,脑浆四溅的夜狼前方,支配者露出惊讶的表情嘀咕。
「哼……一开始有点担心……看来这次的尸体做的不错啊……」
「……」
当然,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语。但是,有违和感。
我用全力挥动柴刀的手臂并没有像一开始和熊战斗时那样产生淤血。虽然初战由于恐怖,混乱以及命令之力,用了没必要的力气造成了巨大的反作用也是一方面,但是我不觉得仅仅一周就能无伤打倒夜狼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的肉体时贫弱的。由于死前数年间一直躺在床上,不用说肌肉,骨头也好内脏也好,什么都应该是衰弱的。就算由于支配者的力量,能使用超越界限的力量,如果基础不好的话应该也是有界限的。
我现在的肉体是死的。支配者叫我『
但是——我确实变强了。
如果不是如此,仅仅一周的实战就能变得像熟练的战士一样杀死魔兽,明显不正常。
支配者看着沉默的我,不久后嘟囔了一句。
「……快要变异成『
『
但是只知道这点。我的信息来源只有支配者的自言自语。
差不多……该开始行动了吗。
我俯视着支配者满是皱纹的额头,做下觉悟。
我已经把握了他的作息时间。虽然伴随着危险,但我不认为什么都不做情况会好转。
何况,如果真的快要进行那个『变异』的话,在那变异发生之前有必要知道详细情况。
就在宅邸中进行探索。
支配者不仅是魔导师,还是研究者。支配者把我复活的房间——研究室里除了有着无数古怪的器具,还有着大量的书本。
擅自进入其中太过于危险,除了那里也应该在哪里有东西能说明我现在的状况。
第四话:调査
我已经习惯了数数。要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一台钟表。
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时间,但是我已经了解了支配者霍罗斯一天的作息。
不对,正确来说,作息还不清楚,但是已经知道了支配者霍罗斯来这房间的时间。
支配者霍罗斯来到尸体安置所一定是夜深以后。现在也不例外。
如果我的计数是正确的,他一定会一天一次,夜深之后来到尸体安置所,带我去夜间森林进行狩猎。
虽然狩猎花费的时间不尽相同,但在那之后一定会在夜明前回到宅邸,把我放在尸体安置所。一开始会小心地把我带到尸体安置所,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嫌特意把我带过去麻烦,就只下达让我回去的命令。
他在狩猎时间之外没有来过这里。
我对不死者知之甚少,但是在那贫乏的知识中,有害怕阳光这一点。恐怕支配者只在夜间进行狩猎就是这个原因。
我不知道支配者在白天都干些什么。虽然他是卓越的魔导师,但是他也是个人类。
他和我不一样,需要睡眠。恐怕在没有驱使我的时候在进行着我不需要的吃饭,排泄吧。
就我的观察,这个宽敞宅邸的生者包括支配者好像只有两人。
需要特别警戒的是支配者。虽然双方都要警戒,但是小心行事的话应该能骗过他的眼睛。
我不发出声音,静静地走出尸体安置所,凝视台阶上方。
宅邸中除了房间里,大多都没有灯光之类的东西。少数几扇窗都被木板挡住,外部的光线基本照射不进来,但是我现在的眼睛能清晰地看见,如同白昼一样。
宅邸内有各种死角,所以慎重地前进的话应该不用担心被发现。
我把这话说给自己听,握紧拳头,集中精神。
我变成这副身体后,知道了生前的肉体有着怎样的杂音。
现在这具身体是心脏的跳动、呼吸的声音都没有的尸体,感觉很奇妙,但是听觉也好视觉也好嗅觉也好全都比生前更加敏锐。
认真的话,甚至能听到对手的呼吸声。
然后,我由于昔日的习惯深呼吸,做好觉悟,迈出了踏向真正自由的一步。
§
我慎重地探索被暗影包围的宅邸。
目标是书房或者图书室之类,总之是有写着我现在状况的资料的地方。
幸好我识字。我卧床不起后唯一的乐趣就是读书了。
虽然我读的是我所在国的通用语拉提斯语,但是支配者使用的语言也是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总之,我想要信息,只要是信息什么都行。
我马上从离支配者一直在的看起来像研究室的房间比较远的地方开始确认。
这个宅邸和生前我记忆中住的宅邸不同,极力省下无用的装饰。既没有铺设绒毯,也没有插花。就只是那样,给人一种没生气的印象。
由于没有吸收声音的物体,不注意的话大概会产生脚步声。
但是,稍微有一点脚步声应该也没问题。因为会……混进其他脚步声之中。
闭上眼睛就能听见生硬富有规则的回声。而且不止一个。
虽然这个宅邸住着的生者除了支配者只有一人,但是除了生者就不止了。
这个宅邸有着无数的警卫。而且是死者的警卫。
这里可以说是支配者霍罗斯的城堡。死者之王所住的昏暗之城。
死者警卫的脚步声富有规则性,而且不会掩藏脚步声,从远处也能清楚地明白。不管是从前方还是从后方来。
不能逃跑。我靠近走廊一端,蹲着,缩起身体。
我丝毫不急。只是做着不论何时都能跑出去的觉悟,等待那个时机。
如我所料,黑暗之中突然出现的是被黑暗染成淡墨色的人骨。和普通的人骨不同,那人骨在要害处穿有轻甲,而且带着剑。而且,明明没有大脑和心脏却还在活动。
甲胄和骨头相互摩擦,发出一点喀哒喀哒的声音。人骨有两具,并排走着防护要把走廊塞住。
没有血肉没有心脏却在活动的身姿极其不自然而且散发出不详的感觉,要是我还活着时,突然遇到的话说不定会由于震惊心脏停止。
这就是童话中被称为
在这一周有余,我被支配者带去狩猎途中,遇到过很多次
虽然有一次被命令交手,但是
即使没有疼痛,肉体受到损伤动作仍然会不可避免地迟钝。只有一只的话还有点希望,但是有两只就会以我变得破破烂烂收场。
就算发生奇迹我打倒了两只,也不是这样就成功。就是说邪恶的魔导师的宅邸有着完全的防范外敌的警备。
走廊中经常有众多的骸骨骑士徘徊着,想要瞒过它们的眼睛穿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它们和我一样没有疲劳也不会睡眠。
但是,如果我的想象是正确的话就不用担心。这是早晚要查明的命运。
骸骨骑士停下脚步,迅速地只动头部俯视我。
我把身体缩起来一动不动。这一秒感觉像有十秒甚至一百秒。
骸骨骑士用什么都没有的眼窝盯过来,但是马上失去兴趣一样把头转过去——再次开始行动。
由于习惯,我放心地吐了口气,放松僵硬的身体。
我想着大概不会袭击过来。
骸骨骑士并不是没有看见我。这事更加简单,它们——被下令不能袭击我这不死者同伴。
这是我和骸骨骑士第一次见面时,支配者对着突然拔刀袭击过来的骸骨骑士所下的命令。从那以来,它们就愚直地遵守着那个命令。
虽然不知道骸骨骑士有没有像我一样的知性,但是从那举动中看不出来它们有着意识。从它们不管我跟在支配者后面而做出袭击这件事来想,它们只是忠实地遵守支配者命令的人偶吧。
虽然有点讽刺,我是他的不死者这点,是我在这宅邸之中持有的一个长处。
因此,我不会被支配者部下袭击。我必须注意的只有,确实拥有知性的人——支配者本人和另一位生者,被发现有致命危险的就只有支配者本人。
如果,支配者知道我擅自在房里来回走动的话,就会发现自己的命令不够吧。
那样的话,支配者也许会杀了我,至少也会毫无疑问地追加不许擅自行动的命令。就算为了今后,这件事也绝对要避免。
闯过了一个难关。我慢慢站起来,再次确认附近有没有支配者的气息。
然后,我马上把手伸向最近的门。
§
我慎重地打开一扇扇门,确认其中情况。
幸好,基本上门好像都没有上锁。我知道支配者每天出去狩猎的时候会对研究室上锁,但也仅有此处,其他地方都没那么用心吧。
虽然有着锁眼,但是没有上锁,转动把手就能简单打开。说起来地下室的门也有锁眼,但也没有上锁。
恐怕这是因为支配者毫无疑问是这个宅邸的绝对支配者吧。
这宅邸中没有反抗霍罗斯·卡门的人。住着的人不论生死,全都是支配者的仆人。锁基本上是没必要的。
触犯禁忌的死灵魔术师有着众多敌人,但是又骸骨骑士来抵御外敌。
虽然不知道正确的数量,但是在屋内巡逻的骸骨骑士应该有几十具吧。我都觉得两具一组进行巡逻的骸骨骑士警卫有点过剩。
我没有开锁之类的技术。如果门上锁了的话,就必须要考虑怎么开锁了。真是幸运。
看来,大多数房间都没有使用。
不死者不使用房间。这个宅邸对仅仅两人来说过于宽敞了吧。没有二楼,是因为据我从外来看,这栋宅邸有不需要二楼的规模。
大多数房间布满灰尘。虽然家具齐全但没有生活感,试着拉开架子的抽屉,里面也是空的。好像也没有打扫过,边上附着着能用指头画画的尘埃。
看来,那个佣人没有对房间进行打扫过。不过,只有一人来维护这宽敞的宅邸是很难的吧。说不定只对使用的房间进行打扫。
我一边按捺住什么都没找到的焦躁感一边继续探索。
我隔着地下室,朝着远离支配者的研究室的方向前进。虽然我不认为他会来到这宅邸的角落,但是不能大意。
难道说,如果有书库或书房之类的地方,靠近支配者研究室的可能性比较高吗?
我突然想到这里,停下脚步。如果我是支配者,在自己房间附近做一个书库比较方便吧。
但是,靠近研究室的话可能会暴露。
支配者的研究室里没有床。不管他是怎么样邪恶的魔导师,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在地板上睡吧。应该会去房间。
如果偶遇的话在那瞬间就完了。失误意味着死亡或者失去自由。冒着风险的行为……就留到最后。
然后,走了数分钟后,与我的不安相反,我在那走廊前简单地发现了陈列书架的房间。
这房间比以往见到的房间要打上两圈,陈列着巨大的书架,充满着陈旧书本的臭味。
房间中十分安静,没有一个人。书架被厚实的书本塞得满满的,而且这样空间都不够,到处都是书堆积起来的小山。
我用手指去画书架的边缘,但是和至今为止看过的房间不同没有积灰。大概是佣人会定期打扫。不能久留。
我从生前开始就很喜欢书。虽然临死之前没有读书的从容,但是长久间书本都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稍稍兴奋地略过书架中书本的书脊。然后,我不禁皱起眉头。
排列的书大部分都和我预想不同,不是用我知道的拉提斯语写的。
难道说是魔术书之类的吗。或者说是只有死灵魔术师才懂的暗号吗。我就连那书是用什么语言写的都不知道。
我稍微有些情绪低落,但又马上取回干劲。
我本来就没有读这里全部书的时间。倒不如说比有太多选项要来得好。
我略过书脊进行确认。然后,我的眼睛停留在了一本用拉提斯语写的书上。
这是本旧书。书名是『不详不死者的历史与危险性』。
我花费一般功夫,把它从塞得满满的书架中取出,试着翻了几页。
我首先看到的是一行文字。
『不死者是一种诅咒。被死灵魔术师侵犯的灵魂会永远地成为痛苦的俘虏,只有在完成神圣的工作后才能得到解放。』
看到这意想不到的文章后,我不禁歪起嘴笑了起来。我的心情就像听到了黑色笑话。
如果不死者是诅咒,现在这个瞬间我的灵魂是痛苦的俘虏的话,那么究竟我生前比这还要辛苦的生活究竟是什么?
那份疼痛,一直遍布全身的剧痛和辛苦,其中滋味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
那日子中,由于痛苦我都无法入睡。探望的人一天天减少。看到负责治疗的白魔导师放弃的表情,我对我明知死亡临近,却什么都做不到感到十分无力。
幸福者怎么会懂不幸者的痛苦呢!
我无法忍受被夺取自由的意志,但是并没有对变成不死者这事感到绝望。
如果我生前知道变成不死者就能从痛苦中解放的话,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变成不死者吧。
当然,我对支配者——霍罗斯·卡门也没有恨意。就算我是通过不详的术式变成不死者。
这本书不能当作参考。
我关上书本,强行把书塞进书本之间,去找更有参考价值的书。
第五话:阶级变异
猿猴魔兽用不合身体的长臂,在树上跳跃向我袭来,而我挥动用惯了的柴刀将它们全部砍杀。
芳香的血液飞舞在空中,然后森林回到寂静。
在高高的树上观察我的猴群也许意识到它们不是我的对手,发出奇妙的叫声以惊人的敏捷消失在森林深处。
自由活动的身体,通过柴刀感觉到的生命消逝的感觉,再加上充满灵魂的强烈满足感——我曾以为这些都是刚复活时由于生前无法行动而带来的反差,但好像并非如此。
在后方威风地抱臂而站的支配者把视线望向猿猴的尸体,又马上回到我身上。
「恩德,你……变强了?」
「……」
我无言伫立。要问为何,没有接到回答的命令。
我变成死肉人已经过了数月。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自由活动的身体,由于每天都在森林里狩猎魔物,也能在某种程度上读出魔物的行动。
我一开始会使用由于反作用而把我自己身体破坏的力量,但现在能『掌握分寸』地狩猎野兽。支配者对我进行恢复的次数也减少了。
我从一开始的战斗开始极力不让支配者感到违和,但是实际上战斗确实变得愉快,而且如果什么都没变化的话不知道支配者会由于什么都没变化做出什么,调整出力很难。
自由活动使我快乐。跑步,跳跃,学习都使我快乐。比什么都重要的是——活着使我快乐。
虽然我还没有获得完全的自由,还不能大意,但是这数月,我完全习惯了作为不死者的活动,留有余裕,这状况使我快乐。
「哼……还是死肉人……吗。已经聚集了相当程度的死亡了。应该变化成
支配着来到我眼前,然后吧嗒吧嗒地用那瘦骨嶙峋的指尖确认我的手臂和身体。我无表情地接受那触感。
我得到教材已经过了数月。我得到了比生前更多的有关不死者的知识。
支配者的图书室是恰到好处的学习场所。我从那把数本书带到尸体安置所,藏在谁都不会打开的架子抽屉里,一点一点地研读。
虽说如此,但是藏书大部分都是用我看不懂的语言写的,能明白的事情很少,不过能得到基础的知识。
不死者和生物不同,不会随着时间而成长,但好像能通过聚集生物死亡时产生的负面能量强化其存在,发生变异。大概就算是已死之人也不是活在停止的时间之中。
书上把这叫做『阶级变异』。
在一开始发现的书上也写着,不死者是死灵魔术师施加了诅咒的结果。
尸体被
而且,这诅咒中含有进化的系统。
死肉人由死灵魔术师的邪恶诅咒从尸体中复生,遵从主人的命令收集负面能量得到新的自我,变成更加强大的不死者。死肉人不过是起跑线。
支配者平时埋头于研究,就连吃饭都不走出房间,却会每晚雷打不动地带我去狩猎,大概是为了积蓄我的负面能量,让我变成更强大的不死者。
看来,我好象有前任。前任同样是被支配者所复活,从死肉人变化为尸鬼后,在没有支配者的情况下独自狩猎,被森林中的魔兽吃掉了。因此,支配者一直跟着我。
支配者用他那不劣于不死者的昏暗发光的眼睛仰视我,然后歪着头。
「自我的萌芽是不是有点晚……哎不管了。现在不是问题。」
没错。没问题。还没有暴露。
应该还能以这个状态糊弄一阵子。
支配者虽然是强力的魔导师,但是他操纵不死者的技术还不足以看破我的演技。
本来死肉人好像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因此他理所当然地没有怀疑我的行动。
和支配者的狩猎对我来说非常方便。我可以安全地提高力量。
如果我产生自我暴露给支配者的话,他的命令就会改变。至少会命令我不能伤害他。
时机是必要的。我现在能够行动都是因为支配者的诅咒。
但是,不死者的诅咒一旦施加——就算术者死亡也不会解开。
「恩德,把那猿猴的尸体带过来。」
这是一如既往的命令。我咕嘟咕嘟地抓起仍在流血的尸体手臂,跟上支配者。
我闻到强烈的血腥味和野兽的臭味,尸体散发的芳香,看到被深深砍下的伤口中咕咕地流出的黑色血液。
我感觉身体中有什么炽热的东西在蠢动。
§
最近肚子饿了。
食欲。时隔许久取回的这份欲望如同烈火焚身,难以忍受。
我照往常一样遵从命令回到尸体安置所后,开始行动。
我得到这份欲望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我得到这份感情的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存在产生了变化。
食欲,睡眠欲,性欲——人类持有的三大欲望和死肉人没关系,但是更加上位的不死者则不同。
那时我已经对不死者有一定了解,知道这欲望是『阶级变异』所带来的。
这是夺去众多生命而产生的进化。从
我持有的食欲是我自身进化为高位种族的证明。尸鬼和死肉人不同,持有一定自我,以及人类幼儿程度的知性。
虽然肉体也由积攒的负面能量得到了强化,但可以说知性才是死肉人和尸鬼最大的区别。
对本来就有自我和记忆的我来说,优点就只有肉体得到了一点强化,与食欲这一缺点一起看的话就很微妙,但是就算变弱了,我也乐于接受这个变化。
食欲。这是人类的感情。虽然作为死肉人十分便利,但是对我来说那欲望有着舍弃便利性也要得到的价值。
临死之前,我基本没有正经吃过饭。也没有空腹感。没有从容去感觉这个。食欲是我失去的事物之一。
我抑制住和空腹一起高涨的感情,脱下破破烂烂的衣服变成裸体,藏起脚步声走出尸体安置所。
尸体安置所在这意义上等同于我的食物仓库。尸体散发的让人皱鼻的腐臭对变成怪我的我来说也只是芳香。但是,在那进食是不行的。
我和第一次杀死魔兽的时候一样,对吃尸体没有什么避讳。不对,作为人类是想避免,但是为了生存就没有丝毫犹豫。
但是不管怎么样,作为研究材料的尸体减少的话,就算是现在对我还不怎么警戒的支配者大概也会觉得可疑。
冷静思考。饥饿感像焚烧大脑一样难以忍受,控制不住的话我马上就会去啃附近的尸体。
在食欲的本能凌驾于理性之前,必须要做什么来满足它。
我穿过巡逻的骸骨骑士之间,从入口走到外面。
在我开门的瞬间,湿润的微风拂过我的脸颊。深蓝色的浓云遮蔽了夜空。
走过入口后,宽敞的庭院和大门展开在我视野之中。那庭院中由几十头狰狞的
夜狼的不死者闻出我的气味,把眼窝朝向我。虽然外表和住在森林之中的夜狼一样,但是那毫无感情的视线十分吓人。夜狼抽动了一下鼻子,大概是理解了我是一直跟着支配者的死肉人,马上离开了。
这做法正像书中写的只会听从命令的人偶。我每次见到这种情况,都会细细体会我没有变成那个样子的幸运,还有今后也不能变成那个样子的强烈实感。
我感受着夜风,靠近大门。这是钢铁的围栏,有着数米之高。好像围绕了宅邸一圈。
好像不仅有物理的妨碍,还展开了魔术的结界,但是由于我被设定为同伴,对我没有效果。
门被巨大的锁头和锁链锁住了。只有支配者拿着钥匙。我无视入口,向旁边走去,用双手抓住栅栏爬了上去。在我生前,甚至不能用双手来支撑自己的体重,但是我现在聚集了负面能量,这就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到达上头的枪头部分后,我用手抓住枪头以翻跟头的要领把身体向外甩出去。
我的视野在旋转,然后四肢着地。我卸掉令人麻痹的冲击,慢慢站起身体。身体的活动没有问题,而且『尸鬼』的身体和『死肉人』不同——可以再生微小的创伤。
虽然一开始很紧张,但现在外出就像散步一样轻松。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进入深邃的森林,溶入嘈杂的黑暗之中。
和在支配者面前走路时不同,我一个人的话可以全力行进。不过反过来说也没有支配者的支援,但是森林中已经没有我的敌手。
右手手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指尖发热,五指的指甲像匕首一样隆起,变得尖锐。
这是
我用左手挡住发热伸长的指甲,在黑暗中疾驰。我能感受到野兽的臭味,风的臭味。焚烧大脑的强烈饥饿感让我的感觉变得敏锐。
我马上就找到了对象。从树木之间,高高的草丛上里可以看到黑色的身影。
身高大概两米。恐怕原本是四足步行,用两足战力的话就能耸立吧。但是,那比自己大上两三圈的身影对现在的我来说只不过是饵食。
我低下身子,径直跑去。对自由活动的身体的欢喜在在因食欲而忘我的大脑到处奔跑。
风吹动着草丛。我对嘈杂的虫鸣置之不理。
对象大概是发现了我正在接近,打算转向我这边,但是在树木茂盛的森林中它那庞大的躯体想要急转是不可能的。
然后,我利用全身的弹性,高高地弹起了身体。
头朝下,脚朝上。世界在一圈圈旋转。不久后,正下方的黑影向我回头。
它有着漆黑的毛皮,血色的赤眼,略微一看就能明白的发达强韧富有弹性的肌肉。
这是熊型的魔兽。支配者称之为
但是对手怎么样并没有关系。
我以些许差距大幅伸长手臂,用指甲做出攻击。伸长了数厘米的指甲对被毛皮覆盖的头盖造成了些许伤害。强韧的毛皮以及保护大脑的结实的头盖骨遭到了些许损伤,鲜血飞舞。魔兽进行咆哮。我在着地同时弯下身子,滑进巨大身体的怀中。
我已经——不是只会动的尸体了。
那一瞬间,我是比
野兽强烈的臭味让我的食欲高涨。我以贯手①全力向其心脏部位突上去。尸鬼的臂力和刃爪可以轻易突破毛皮的铠甲、肌肉的铠甲以及骨骼。
那巨大的身躯受到惊吓,产生痉挛,一瞬间停止了咆哮。留下来的只有寂静的森林。我一边细细体会体内流动的血液,那热量在体内散开的充实感,一边把手拔出来。
血管发出噗噗的声音破裂。我手中残留的是还在跳动的生命之源。这是用手握不住的巨大心脏。充满嗅觉的强烈血腥味,尸臭味,全都在促进我的食欲。
我拔出手臂后,走了几步离开那个地方。魔兽的巨大躯体仿佛等着我走开一样倒在地面上。已经死了。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取出来的心脏还在跳动。那毫无依靠的悸动让我感受到了生命。
我就像是由于发烧神志不清而吐了一口气。
——我变成不死者后明明不会发烧,明明不需要呼吸。
我抬起由于血液而闪闪发光的心脏,用准备已久的舌头舔舐。
仅仅这样我就感觉到了穿透脑髓的冲击。我的身体追求着它的味道、气味、触感、以及一切。不可能有避讳感。这对现在的我是必要的。
啊啊,我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成为不死者后没真实感到几次的事实再次浮现在脑海里。然后我忘我地啃食宝石一样的心脏。
①贯手是把手指伸直用指尖向对手突击的招式
第六话:疑惑
我充满了力量。得到新的生命究竟用了多少时间呢。
支配者看向我的视线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怀有强烈的疑念。
「……还没发生变化吗……哼……我的花费应该不少——」
研究室中。在日常的狩猎结束后,支配者发出低沉的叹息,看着装作人偶的我的脸。
事物存在着叫做平均值的东西。死灵魔术是禁忌的魔法,因此研究好像没有那么大的进展,但是根据书上所写,死肉人大概在半年到一年间会变为高级的存在。
当然,其中有着个体差距。
如果关在无法聚集死亡的密室中,不管过多久都不会发生阶级变异,而反过来,也有在大规模战争中产生的不死者只用极少的时间就阶级变异的例子。
但是,现在的情况,我每天都受到支配者的优厚照顾,持续聚集着死亡。要花费平均以上的时间是意想不到的。
恐怕从我复活开始还没经过一年吧。我开始有空腹感应该也没经过那么多时间。
但是,这时间足以让人产生违和感。
支配者用像骨头一样的指尖触碰我的手臂。他窥视我的瞳孔,吟唱着什么咒语。虽然我不知道内容,但恐怕是一种
身体中溢满力量。手脚发热,仿佛要膨胀的激烈感觉在遍布其中。但我还是贯彻无言。
「不是……魔力不足? 是思想不足吗?」
他皱起眉头,用恶心的表情仰视我。
支配者是优秀的魔术师。不仅从他在这有凶暴魔兽横行的森林深处建房子中可以明显看出来,还可以从藏书量以及聚集无数尸体的地方看出来。
但是,支配者正因为其对死灵魔术的深厚造诣,而被常识所拘束。
死肉人是低级的不死者,只要有尸体就能简单造出来,可以简单驱使,但是十分脆弱,是只会遵守命令的肉人偶。其没有意志和思想,所以没有支配者的命令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的前任的存在也是令那支配者被常识所拘束的原因之一。
恐怕,我的前任是一般的死肉人。作为死肉人的时候只能愚直地听从支配者的命令,由阶级变异产生的变化是十分明显的。
突然就得到了知性。书上写,从死肉人变为尸鬼的不死者好像有两种情况。
就是,理解状况进行服从,或者理解状况进行激烈抵抗。
另一方面,我毫无反应。支配者正因为对不死者的阶级变异有着深厚知识,所以才不能理解我的状况。他不知道确认我这保持着生存的优秀死肉人实际上有没有变异的方法。
即使知道我聚集了负面能量,力量变强,但也只是有疑念的范畴。
说起来,死肉人变异前和变异后——外表也没什么变化。
虽然内侧确实有变化,但是他好像忘记了最有效的区别方法。
如果我是他,就会试着这样命令:
『你变异了吗? 老实回答。』
我对支配者的命令绝对服从,如果被这样问的话就只能死心,但是支配者十分清楚地了解死肉人本来的性质——没有知性,所以没有这样问我。
对他来说,我就是不会做出预想之外行动的『物品』。
支配者吧嗒吧嗒地确认我的身体,皱起眉头,不满地喊了一声。
「露,把小刀拿过来。」
§
轻微的脚步声停在研究室前,犹豫了一会儿沉默下来,然后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被打开。
在这宅邸里,除了支配者以外,还有一个人是生者。
虽然她的警戒度远在支配者之下,但是我一直都观察着她的身影。
脸上带着胆怯走进来的是一位衣着寒酸的女子。
她是有着黑发的年轻女子。年龄大概二十多岁吧。身材矮小,体格纤细,感觉随时都会倒下去。手脚瘦骨嶙峋。
其最大的特征是脖子上缠着一圈细长的黑带——那是奴隶的证明。
她的眼睛有着不劣于不死者的浑浊,嘴唇干裂,不小心就会看成死肉人。
不知道她的本名。但是,被支配者称为『露』的这女人,是支配者霍罗斯所持有的奴隶。
死肉人就算有力量,能杀死魔物,也不适合做纤细的工作。因此,帮助研究和照顾起居等就是那女人的工作。
比如打扫宅邸,制作饭菜,收拾书本。她好像和支配者不同没有在黑暗中也能看清的眼睛,在走廊走路时都带着灯火,很容易察觉。但是,她与支配者不同,在走廊和房间中无意义地来回走动,因此我在探索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了很多次。
我平静地重新审视她的身影。如果露把工作中遇到了本应在地下室的我这件事向支配者报告的话,大概会变得很麻烦。但是,同时,她不可能会去报告。
虽然死肉人没有意识,但是奴隶也没有。缠在脖子上的带子是让奴隶贯彻主人命令的魔法道具,有着一定程度上控制思考,扭曲意识来令其遵从命令的力量。
露有时会比我更害怕支配者。而且,看着我时眼中也包含着恐怖。
她有思想,但没有意志。她能做的就只有支配者所命令的事情。
「这是小刀。」
回应支配者的话语,露慌忙从口袋中取出小刀,递给支配者。支配者接下递过来的小刀,若无其事地打了露的头。
「太慢了,你这个垃圾。」
与不满的语调相反,支配者眼中没有怒意。恐怕只是出气吧。就算不是这样,支配者也只把奴隶当奴隶。
露倒了下去。支配者的手骨咯吱作响,把那小刀刺进我的右臂。
钝痛在手臂中扩散。这份钝痛本该只有百分之一,不过也是我进行着阶级变异的证据。
不死者是一种诅咒。我曾经完全是『只是会动的尸体』,由于积蓄的负面能量,正在接近更为恐怖,被诅咒的存在。我从中得到的不仅是单纯的好处。
虽然痛觉比死肉人时代要强烈,但和我生前所感受到的痛苦比起来就算不上什么了。
伤口几乎没有出血。大概还没有进行血液循环。书上说,更『深』层次的不死者和人一样流着血液。
支配者仿佛是要确认,转着刀剜着伤口。
我不动声色地忍受住持续的疼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不痛。不……痛。
支配者慢慢拿开小刀。视线保持向我,对趴在地上的露不满地下达命令。
「……终究还是死肉人吗……喂,这家伙的伤口要是有什么变化就向我报告。」
「啊……——」
「快回答。」
「咕……」
周围充斥着暴力的声音。据说魔术师会用魔力强化其肉体。
支配者的身体看上去只是皮包骨,但是似乎有着相当的力量。露被踢中心窝,像球一样飞了出去。
我只是毫无感慨地看着。
被刀渐渐剜开的伤口很痛。
我在森林中受伤时支配者总是会用魔术来治疗。因为死肉人没有再生能力,想要长期使用死肉人的话这是当然的处理方式。
伤口的经过。
看来支配者想要用产生自我意识之外的要素来查明我的变异。
他大概是想,不管怎样,进行了这么多的杀戮却没有变异也太奇怪了,应该不久后就会产生变化。
但是……天真。想要用这种方法查明的话,在我面前说出来就没意义了。
和往常一样,回到尸体安置所后,我开始行动。
我抬起手臂,确认自己的伤痕。尸鬼的再生能力比人类还要高,伤口已经开始再生了。虽然不是治愈魔法那样一瞬间的再生,但这种程度的伤大概一天就痊愈了。
要是变成更上级的不死者,再生能力好像还会被强化。我还处在
我把指甲插进自己的手臂,想要强调那里留下的伤痕。
痛觉以伤口为中心蔓延,触动了我的心脏。
这绝对不是因为痛觉比先前小刀造成的要强烈。
只是因为,自伤行为……是第一次。我从懂事起身体就不能正常活动——这样的我会伤害自己,就算天地反转也不可能。
虽然眼睛,身体没有流泪,但是心在哭泣。虽然从脑海深处感受到炽热的痛感,但是我强行抑制住。这是——必要的事情。
杀掉束缚我的人。总有一天要杀掉持有我支配权的霍罗斯·卡门。他人面兽心,大概只把我看作奴隶的亚种。
现在是雌伏之时。只要能制造机会我什么都会做。
支配者很强。而且还有持有着我的绝对支配权。虽然我现在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至今为止并不是没有成功反抗主人的不死者。
藏书中记载了一些不死者的反抗作为教训。
目前,支配者只对我施加了最低程度的限制。只要保持这个状态,然后我变成更强大的不死者——就算是万分之一,也有胜机。
他是绝对者,但不是全能者。
我用指甲转着剜肉以强调我的决心。虽然伤痕和用刀剜的时候多少有些差异,但这种差异大概不会被发现。
我确认到伤口变大后,把指甲从伤口中拔出来,直接含在嘴里。我搅动舌头,舔舐肉片和血液。我的味觉连魔兽的心脏都觉得美味,但却对自己的血肉什么感觉都没有。
但是,如果被发现指头脏了的话就麻烦了。正当我舔舐之时,突然发现有什么声响。
我向前看。什么时候进来的——完全没察觉到。
在前方,露睁大眼睛看着我。她眼睛周围有青斑,嘴唇红肿起来,眼睛下方有黑眼圈,乍一看像是死肉人。但是,她的视线毫无疑问捕捉着我的手指。
视线相交。在我说什么前,露像脱兔一样跑了出去。
失败了。被看见了。虽然她是奴隶,但是奴隶也能明白我行动的不自然之处。
我伸出脚,却极限地停了下来。我不能去追——毫无疑问会被支配者发现。说起来就算追上了要怎么做呢。总不会是说服吧? 难道以为能说服吗?
我是不死者。魔术师霍罗斯·卡门所创造出来的不死者。绝对不会被相信。如果我是她大概也不会相信。
那么不用追。最差的情况是我追她被支配者看见。要说为何——支配者没对我下达那样的命令。
我重整呼吸。指尖已经没有一滴血。
第七话:信赖
光芒一闪,撕裂锦帛般的尖锐悲鸣在宅邸内回响。
露撞上排列的尸体,和尸体一起在空中高高飞舞。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被打飞的景象。这恐怕是支配者至今都没怎么用过的攻击魔法吧。
支配者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虽然他眉毛没有动作,脸颊也没有抽动,但他狡猾的眼睛深处确实燃起了怒火。
「露,你这家伙——欺骗了我吧? 我说的很清楚:如果伤口有什么动静就向我报告。」
「——」
露由于倒下的冲击,无法回答。支配者用脚践踏她垂在地面上的手。
「我可不记得我有让你说谎。」
露确实报告了。但是,支配者似乎在我和露中选择了相信我。
当然如此。他对自己的死灵魔术很有自信。对他来说,奴隶的话语——看不出什么价值的奴隶的话语之类,根本不值得考虑。何况那还是愚蠢至极的内容。
正因为知晓这点,我才放跑了露。
我一直在观察。我无数次见到支配者对露无情的对待。
也许露做着,通过老实报告获得支配者的怀柔,从而让待遇变好的美梦。
我是露的话绝对不会采取哪种行动。她会赌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希望上,说明她的绝望还不够。
奴隶甚至不被允许反驳。
支配者数次踢着露的身体,抓着她的脖子,带到纹丝不动的我身旁。
露大概是口中受伤了,从发黑的嘴唇中流下了小小的血珠。那血滴中瞬间弥漫出美妙的芳香,差点让我表情走样,我慌忙继续贯彻我的无表情。幸好支配者精神都集中在惩罚奴隶之上,没有察觉我的举动。
「喂,垃圾。你说恩德——有什么变化? 再说一次看看。」
「啊……呜……」
支配者的视线,以及露空虚的视线聚集在我的伤痕上。视线聚集之处的伤痕与支配者造成伤痕时没什么两样。准确地说是有一些差别,但是支配者并没有看得那么仔细。
「恩德。把手臂抬起来。让我和这家伙——好好看看那伤痕。」
我自己遵从命令抬起了手臂。伤痕在只有数根蜡烛照明的昏暗之中显现出来。
如果是尸鬼,本该早就痊愈了的伤痕清楚地残留着。
「喂,露。再问你一次。这家伙的伤口——怎么样了?」
「咕呜……老……爷,这家伙——自己——」
路口齿不清,不只是因为恐怖还是被折磨了。支配者以夸张的动作看向我。
「恩德,听着。这家伙说你……自己剜了伤痕。呼、呼、呼,喂,这是——事实吗?」
是。答案是是。但是,我不会回答。
命令必须正确执行。如果想要我回答——就有必要下达『给我回答』的命令。但是他没有。那么我就没有回答的义务。
这是有智慧才能做到的逃避绝对支配的手段。
支配者虽然看着我持续了几秒,但是自己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结论。他的视线马上回到露身上。
露受到惊吓,颤抖肩膀。她脸色发白,唾沫四溅地反驳。
「老,老爷——他在——说谎——」
「呼、呼、呼。露,我没对你这奴隶说过啊……不死者对制造它的术者是绝对服从的!!」
支配者一边大笑,一边抓着露往地板上摔。
我仍抬着手臂看着。要说为何——没有接到放下来的命令。只会遵从命令的忠实死肉人当然会这样。
「嗯嗯? 你觉得报告有异常,待遇就会变好? 你要用那不学无术,毫无用处的大脑来骗我?」
真是可悲,忠实的奴隶向主人传达异常,主人似乎却不信任她。大概是她平日的行为所致。又或许是主人的性格所致。
我对其没有丝毫同情……大概我也是残酷的人吧。
「啊……呜……这家伙——以前也,看书——」
「住口! 你这连尸体都不如的活垃圾!」
好像读书也暴露了。什么时候暴露的呢……不过,露的工作中也有整理图书室,暴露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现在说出来是一个错误。就如支配者所说——露只有毫无用处的大脑。
几分钟内,只传来人被殴打的声音和混着悲鸣的呻吟声。终于,支配者打腻了,对仍趴着颤抖,没用动作的露放言。
「下次再做虚假的报告的话——我就把你的肉体活生生地撕成碎片,让你的灵魂体验永恒的痛苦。」
那声音中充满着魄力。听起来很有真实性。
最后,支配者看向我这边。
「恩德,可以把手放下了。」
可以放下。这不是命令,所以我没有遵从的义务,但是我是忠实的死肉人,因此我放下了手臂。
支配者看到后,不知有何不满地哼着鼻子,至于我手臂的伤口。估计他想着放了一天也没什么变化,没什么意义了。虽然能忍耐,但是我正不让痛苦显现出来,所以不动声色地放下心来。多亏了露。
「露,把这房间照原样收拾好。这房间里陈列的尸体——比你更有价值。比只用一枚金币买到的你,呢。」
一枚金币吗。我的价格是多少呢。
虽然我没听说过尸体是买来的,但是八成比一枚金币要贵吧。毕竟是从众多尸体中选出来保护支配者的。
支配者离开了房间。只剩露留在尸体安置所。
露仍趴在地上,没有起来的迹象。支配者大概手下留情了,好像还没死。就算是微弱的气息对我来说也是很清晰的。
但是,我很担心。她是同伴。虽然立场不同,但是是像同事一样。同事倒下来当然要去帮她吧。
我没有接到不允许行动的命令,所以我大大舒展身体,然后坐在趴着的露旁边。
我也没有疏于注意支配者是否重新考虑而返回。这次的事情是由于我的注意不够。我不会重蹈覆辙。
露抬起头。她没有聚焦的眼睛描绘着我的脸庞。
我用指头擦拭露流在地板上的血滴,得意地放进口中,进行舔舐。
于是我第一次知道,人在真正恐怖时会露出像鬼一样的表情。
但是没用的。支配者已经——虽然似乎本来就不太相信——绝对不会信任你的话语。
第八话:时机
如果除掉上位者的存在,以及暴露后会阻碍我的自由的风险,现在的环境是最好的。但是,我感到我『必须』反叛的时刻正在来临。
支配者一旦怀有疑虑,那疑虑就会渐渐变强吧。虽然支配者断定露在说谎,但是那话语应该像小刺一样刺着他的心。
必须要看清最适合的状况。
我放弃了每夜去拿书。虽然我不认为现在支配者霍罗斯会听奴隶的话语,露也一如既往地带着死鱼眼做着家务,但是我认为要尽可能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
我已经获得了最低限度的知识。我对露来说,毫无疑问是和支配者一样麻烦的存在。
支配者的狩猎时间增加了。支配者把我带进森林后,命令我进一步地狩猎魔兽。
这命令对我来说也是正好。如果因为夜间悄悄进食而受到不能一晚再生完毕的伤口,支配者就会产生违和感。但是在白天,支配者就会给我治疗。支配者是总有一天要打败的支配者,但是同时也是最让人放心的同伴。
计划顺利进行,我的力量日益高涨,但是同时焦躁感也涌现出来。
看不出明显的破绽。也看不穿支配者的深度。不知道他隐居在这种森林里的理由让人害怕,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调查的时间。
可能的话,我想进一步获得力量,有获胜确信后再向他挑战。但是从尸鬼向下一阶级变异貌似要花费数年时间。再怎么样,等待这个也太不现实了。
而且,不管我有了多大的力量——支配者都有对我的绝对命令权。
如果被他命令不许攻击,那就完了。我赢过支配者的唯一机会,就是用一击令其无法下达命令。
不死者是强大的。我现在的再生能力和身体能力都远远凌驾于成年男性,而且支配者没对我下达不准危害他的命令,我想的话,即使是从背后袭击也是可以做到的。
就算是魔术师,受到我能切断魔兽结实头骨的爪子,也不会无伤。
但是不允许失败。如果不能一击毙命,就会被命令束缚,第二次的人生也会被摧毁吧。这对我来说比趴在病床上还不能容忍。
必要的是忍耐,强大。我这样说给自己听,压住焦躁感,等待时机。
每晚遵从邪恶魔术师的命令进行狩猎的日常。避开奴隶的眼睛,探寻支配者的破绽的日常。
当初获得正常活动的身体时,我仅仅满足于此,但是如今这两点却让我焦躁不安。
正因为体会到暂时的自由,才会想要真正的自由。这一定就是人们所说的欲望吧。
自由。这两个字,感觉比啃噬的兽肉还要甜美。
正当我在风险和回报中左右为难之时,犹豫不决时,有人来造访支配者。
§
支配者有着同伴。
就算是邪恶的死灵魔术师,也难以完全脱离人类社会生存吧。每月一到两次,跟着护卫穿过森林过来的男子名叫哈克。
他身材矮小,戴着稍显肮脏的绿色牛仔帽。我在心中称呼其为『搬运尸体的哈克』。
正如其名,那男人搬运棺材穿过森林而来。支配者为了警备而派出的骨人也只把那男人一行排除在外。
虽然不知道详细的关系,但是哈克的职责时补给生活物资以及尸体。哈克提供以食物为首的生活物资以及不知从哪挖来的新鲜尸体,来交换金钱——以及骨人。
从对话中可以知道,他是把骨人买来当作战斗人员。而且不是单纯的骨人,而是聚集死亡获得强大力量的骨人。
利用不死者被当作禁忌。他毫无疑问不是什么正经人。
大多时候,我都不在他们商谈的地点,但是这次支配者稀奇地把我叫了出来。
一副好人脸的哈克和全副武装的五名护卫聚集在没怎么用过的接待室中。
哈克瞪圆双眼,饶有兴致地说道。
「诶……真的还活着呢。我还以为这病死的尸体马上就会死掉。」
「果然是因为贵族的尸体与众不同吗。」
支配者盯着仰视我,感慨地说道。
恐怕并非如此。我能活到现在单纯是因为对生的渴望。
而且在我取回意识后马上支配我的那渴望,在如今我已经获得一定力量的现在也没有一丝消散。反过来,我觉得变得更强烈了。
这是……对,用言语形容的话就是燃烧灵魂一样的冲动。这是虽然活着但是像死一样的生前绝对感受不到的激烈情感。
要说我和原本的不死者的一大区别,毫无疑问就是这个。
但是,我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的支配者。
支配者那无比浑浊的眼睛,看起来仿佛要确认我有没有知性一样。但是,那大概只是错觉。因为要是支配者认为我有知性的话,就会下达更加具体的命令。
「不能得到其他贵族的肉体吗?」
「饶了我吧。虽说是尸体,但是会出卖亲人身体的那种奇特的人,哪有那么多。」
「但是,获得过了一次。作为恩德本体的尸体——」
听到支配者简单的话语,哈克大幅扭曲了他那丑恶的脸。他仿佛责备一样说道。
「我们约定好不过问尸体的出身的。偶然有人想出卖亲人的遗体。我只是把话带到老客户霍罗斯大人那里,霍罗斯大人自己决定买下它。仅此而已。」
「……啊啊,我知道的。……和长期卧病在床……没有关系,吗。也没有锻炼过的迹象。」
支配者盯着我的肉体。
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我长久之间一直过着卧床不起的生活。全身肌肉衰退,靠定期来访的白魔术师的治愈魔法才能勉强生存。
我的肉体虽然频繁奔走,狩猎魔兽,做着从过去的状态意想不到的剧烈劳动,但是仍处在瘦弱的状况。
健康的肉体——当然,仅是没有那遍布全身的激烈疼痛的肉体我就非常感谢了——对我来说,是从生前就开始憧憬的对象。反复『变异』变成更进一步的怪物的话肉体也会产生变化,因此总算是活了下来。
但是,这样啊……我的尸体被卖了吗。
就算得到了新的信息,我也没有丝毫震惊。
恐怕,我对家族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吧。我生前只是竭尽全力地忍受痛苦,没有余力去面对除此之外的感情。
我也——没有怨恨。
这数年,虽然家族没来看望,但是白魔导士定期的『照料』恐怕花费了大笔金钱,而且那也确实让我苟延残喘。
战斗中重要的是攻击范围。虽然这肉体瘦弱,但长到接近成年男性的大小才死亡可以说是侥幸。
即使对我的照料不是为了我,但结果来说对我也有好处。
而且把尸体卖给哈克这件事也自不待言。
突然,我脑海中想起书上所写的不死者的基础知识。
不死者以尸体的遗憾为原动力而行动。但是让我变成不死者的强烈感情,其根源恐怕不是一般不死者对生者所抱有的『遗恨』,而是『生存欲望』。
我就算变得不能走下床一步,全身遍布不断的痛苦,也没想过死亡。没有,我想。
我即使死了也想继续活着,也想保持自我。说不定这纯粹的感情,给予了我本来死肉人不可能有的生前的记忆。
我对不死者的知识非常零散,所以无法得到确证,但是能不能确证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支配者霍罗斯不管怎么想都是我的恩人。我觉得非常对不起他。
但是,我又不能放着持有对我『特权』的他不管。
其实,我还有仅此一张的王牌。使用过一次就无法使用第二次的王牌。
虽然不是打出就能获得胜利的牌,但是根据时机,能充分打倒支配者。
我越是杀生,收集死亡能量,拖延时间,就能变得越强。奇袭的成功率也会上升。
收集信息。支配者的战斗能力尚且不明。强力的魔导师有着和外表年龄不符的实力。我看过的只有死灵魔术。就算近距离是我的领域,但是对老奸巨猾的魔术师怎么警戒也不为过。
重要的是时机。
当我不动声色地燃烧阴暗斗志之时,哈克突然皱起眉头。
「说起来……最近,终末骑士团那帮家伙好像来到了恩格。」
「什么……? ……你没做出什么疏忽吧?」
「怎么会。我的交易对象都是守口如瓶的人。但是,那些家伙的嗅觉是真的。保险起见,我暂时不来这里为好。」
终末骑士团。不仅我生前读过的书中有,而且支配者的藏书中也出现了。
无国界的骑士团。给永不停息的黑暗以终末,世界最强的战斗集团。
童话中数次作为勇者登场,用那光之剑砍倒所有威胁和苦难的存在是孩子们的憧憬,我在卧床不起前也对那身姿抱有淡淡的憧憬。
玩弄人的尸体,创造不死者的死灵魔术师是其最好的敌人。过去,我还是孩子时读过的图画书中,死灵魔术师和终末骑士团的战斗占了几成。哪边胜利自不待言。
支配者的表情由前所未有的愤怒而扭曲。看来互相残杀的关系不仅仅是书中的故事。
而且,那个终末骑士团——也是作为不应存在的活死人的我的敌人。
根据幼儿向的图画书中也阐述的残酷性来看,他们不会允许我的存在。
「是追寻我而来吗……? 想要把再过几年就能研究成功的成果——我要把你们和猎犬一起杀了,作为我永恒的奴隶!」
「我可受不了被卷入霍罗斯大人和终末骑士团的战斗。就让我暂时退却吧。」
「…………等下,哈克。除了平常的尸体,我还有东西要拜托你。恩德,回到平常所在的尸体安置所。」
想拜托他什么呢……虽然很在意,但是不能不听从命令。
我用尽可能缓慢的动作走出房间,但是结果还是没听到那内容。
……唉算了。虽然听到了不想听到的话,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地前进要好。
范围大幅缩小了。想活下去要怎么做呢。
我回到尸体安置所后,把身体靠在墙壁上,双臂抱胸,开始思考。
第九话:弱点
首先有必要确认战力。
在我,霍罗斯,还有终末骑士团三种势力中,我毫无疑问是最弱的。
我能和森林的魔兽战斗,完全是因为有支配者的支援。现在我经历了实际体验和阶级变异,稍微有些成长,但是和那个时候相比,并没有很大的变化。
一般来说,不曾知晓战斗的市民变成以最下级的一种而出名的不死者——僵尸的话,战斗能力就会增加。
本来人类的大脑里存在着限制器。
人的肉体如果全力以赴的话,似乎会因为反动而受伤。限制器是为防御那个而存在的安全措施,多亏这个机能人类才能过着健全的日常生活,不过,同时也变得基本不能使出全力。
反过来,化为不死者的存在没有安全措施,也没有痛觉。化身为僵尸的人类会不顾身体的损伤,能发挥与生前相距甚远的怪物的臂力,而且感受不到痛苦,只有杀了它才能让它停下来。
由于它们不依赖肉体器官生存,即使被刺中心脏,手脚被砍飞,也只会带着怨恨啃噬对方。
我不是僵尸,而是死肉人,所以多少有些差异,但那是我仅以生前贫弱的肉体复活,不久后就能打倒森林魔兽的理由之一。顺便说一下,另一个理由是支配者用魔法阻止魔兽行动以及对我进行回复。如果没有支配者的支援,不习惯战斗的我会有很大几率被打倒。我对支配者的感谢无以复加。
我现在作为更进一步的尸鬼,拥有比那时更加强大的能力,但是要问我这样能不能和终末骑士团交锋,回答是不能。
不仅一对一必输,而且恐怕就算有五六个我也会被他们像砍瓜切菜一样杀掉吧。
终末骑士团是经过严格训练,经验丰富的精锐中的精锐。
虽然他们武装各异,但每个人都是一骑当千,而且都都擅长处置像我一样的不死者。
战斗技术不同,身体能力不同,再加上经验也敌不过对方,我毫无胜算。
他们是光。如果黑暗的支配者是死灵魔术师,他们就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这并不是意味着他们社会地位高。
终末骑士团操纵着与死灵魔术师完全相反的能量。
虽然不太清楚,但据书籍记载,这个世界上的能量大致上可以分为正面能量和负面能量。
换言之就是光与暗,生与死。活着的生物持有着不外泄的正面能量而生存。然后,当其归零时,生物就会死亡,永远地告别这个世界。
而反过来,存在颠覆那个规则的魔术。那就是死灵魔术。
那个魔术——诅咒,使生物的尸体——变为以负面能量驱动。
我现在,由于霍罗斯的魔法,变成了用负面能量行动动的人偶。明明心脏没有跳动,身体却在行动,是因为我这一存在的动力源发生了变化。
我从用心脏跳动产生的正面能量行动,变为用生物死后产生的负面能量行动。并且,负面能量正面能量不同——不会自然消耗。
所以,不死者不存在寿命。这就是其被称作不死者的理由。
但是,这不意味着没有弱点。我的肉体不是无敌的。
我能活动身体是由于支配者的力量让我稍微偏离了道路。若是肉体激烈损耗,会无法连接灵魂而死,而且——由于某种理由使能量归『零』的话也会死亡。
到此为止只是单纯的事情。
从此开始,是我也不太能理解的稍微复杂的事情——不死者对上终末骑士团压倒性地不利的理由。
为了方便起见,我使用了正面能量、负面能量这样的词语,但严格说来,这个似乎多少有些不同。
『正』是能量,但是『负』却不是能量。负好像是一种状态。
终末骑士团操纵的(或者说,普通生物操纵的)光之力——就是正面能量。
他们以罕见的武力自豪,不过对上不死者时,就不会进行『破坏』而是极具效率地——『净化』。不是花费巨大的劳力破坏肉体,而是通过增加光的能量来将我的状态从负的状态,转化为零的状态。于是,我因为支配者的力量好不容易活动的身体,在变成零的状态的瞬间,会因为这个世界的法则变得无法动弹。也就是说迎接第二次死亡。
这就是我,不如说是不死者的致命弱点。
反过来,我们不死者对他们却不能使用同样的手段。严格来说说负面能量并不是能量(说着说着我也混乱了),所以不能用负面能量光束等来攻击他们,使他们为零。
遵循世界大原则的这个弱点是不可能被消除的。
明明正面交锋也赢不了,真是过分的事情。不过,即使没有这个弱点,我也无法战胜以压倒性的战力而自豪的他们——闲话到此为止。
我比生前变得更强了。不过由于我生前极为虚弱,拿来作比较也许很可笑,但是,化作尸鬼的我拥有超越人类的臂力,超越人类的顽强,超越人的再生能力,还得到了作为尸鬼所特有的强大:能变形部分指甲的力量——『尖爪』,让牙齿变得锐利的力量——『锐牙』。
以不死者来说就是二年级。尸鬼和死肉人不同,不贪食尸体就不能发挥力量,但是其臂力由于没有限制器等理由,拥有不可名状的强大。
一般等级来说,尸鬼貌似被当作是只要有一两个最低级的雇佣兵就能打倒的不死者,但是我更机智一点,就算是三四个人我也有自信排除他们。
但是,这种程度的实力是无法战胜作为英雄候补的终末骑士团的。
在这次事件中最省事的是逃跑。我既没有像支配者一样憎恨终末骑士团,也不想战斗。但此时,持有对我『特权』的支配者会成为障碍。
支配者所拥有的『特权』是强大的。而且其实那不仅仅是至今为止妨碍我的绝对命令权。
绝对的命令权,加上探知大致的所在处。并且——从远距离施加特定魔法的权利。
无论我离开多少物理上的距离,我和支配者都有着魔术上的联系。那是支配者不死就不会消失的一种安全措施,支配者可以通过其对我自由施加魔法。也就是说,可以自由地把我变回单纯的尸体。
从外部解除特权是不可能的。不,也许能做到,但是对我来说是不行的。而且也没有时间了。
即使要逃跑,也必须要设法在『奇袭』中杀掉支配者。
实话说,我无法判断是和支配者一起击退终末骑士团,还是杀死支配者逃跑,哪个比较难。
四面楚歌。虽然我觉得哪边都不行,但也必须选择其一。
§
而且第二天,在我对解决烦恼毫无头绪之时,我陷入了更大的困境。支配者在领地内放出了无数的监视者。
那是悄无声息,暗中隐藏,把所见所闻毫无保留传达给主人的无数猫头鹰。
我不能在夜间悄悄外出了。而且这意味着,作为
第十话:恶意
我错看了支配者,这狡猾魔导师的老谋深算。不对,是我认识的世界太狭隘了。
我的信息来源只有书籍。而且,那书中没有关于监视魔法的记述。
但是,暂且不谈知道后能怎么样,应该提前做好预想。支配者使用的这魔术明显不是死灵魔术,但也没有死灵魔术师不能使用死灵魔术以外魔术的规定。我本来就没有抱怨的权利。
从描绘的奇妙魔法阵中出现的无数的猫头鹰从窗户中解放出来,四散在夜晚的森林中。不幸中的万幸,支配者没有把猫头鹰留在宅邸中。但是,我不觉得这对改善现状能起什么作用。
支配者把露叫出来,用尖锐的声音命令这害怕的奴隶。
「露,等它们回来的时候给它们喂食。那些是使魔——是我的耳目,比你更有用的忠实的仆人。」
「是,是的。我,明白了……老爷。那么……那个……饵料,用什么好——」
「肉。鲜血淋漓的,新鲜的,生肉。没有必要加工。」
露在胆怯,但我在意的并不是这点。
耳目。太糟了。我可没有钻过无数支配者使魔的眼睛去享受夜晚散步的技术。
在宅邸中徘徊的
但是,那猫头鹰不一样。支配者用耳目来形容它们,因此估计它们所见所闻都会立刻传达给支配者。
在这种情况下晚上外出狩猎——不可能。风险未免太高。现在的支配者本来就在警戒着周围。
夜间狩猎对我来说有两个意义。
积蓄力量,加速阶级变异——还有饮食。而现在,特别是后者成为了很大的问题。
不死者的阶级变异不是单纯的强化,也会增加新的缺点。
优点和缺点是密不可分的。
这不是可能,是必要。
尸鬼所拥有的东西。那就是——强烈的饥饿感。而且是很有可能令理性全无的强烈饥饿感。
恐怕,这就是尸鬼袭击人最主要的理由,这种不死者被称作鬼的理由吧。
我当初变异体会到的那饥饿感,正是我生前从未经历过的地狱。
那冲动焚烧大脑,动摇本能,思想被『好想吃』的文字所淹没,把在眼前的支配者,露,甚至支配者使役的其他不死者,所有东西都看作『食物』。
我之所以能够勉强忍受这股冲动,夜里悄悄地去狩猎,只是因为运气好。
只是好不容易,生存欲望略微超过了食欲。要是按错了什么按钮,我就会变成被食欲支配的鬼怪,再也不会把生存欲望放在食欲上了吧。
尸鬼的食欲不是靠毅力能承受得了的。
本就不多的世界变得寥寥无几了。根据我的经验,如果什么都不吃,尸鬼的饥饿感大约三天就会达到极限。
那之后就是和理性的战斗了。上次坚持了半天。这次大概也能坚持这么久。
但是,陷入这种状态的时候我就输了。
尸鬼的力量和饥饿感成反比。越是空腹,我的力量就越低。
虽然不知道会低到什么程度,但是没有时间悠闲地呆着。
跟随支配者,进行狩猎。虽然使不上力,但是对手是狩猎习惯了的魔兽的话以这种状态也没问题,还有支援。
我压抑着像火种一样痒痒的饥饿感,只是淡淡地把精神集中于听从命令。
我杀死,杀死,杀死眼前活生生的肉块。肚子饿了。血沫飞溅,温暖的尸体滚动。但是,现在不能对其出手。
如果支配者知道我变成了有知性的尸鬼,就会给我加上枷锁吧。现在这个阶段没有被施加强力的枷锁只是单纯的幸运。
我正在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本来是打算边重复狩猎积蓄力量,边寻找破绽在支配者入睡时进行袭击。
但是,现在的支配者总是处于警戒状态。被逼得走投无路。
我用柴刀挡住以抛物线飞来的石块,然后用斜砍斩裂在树上潜伏的黑色猿猴。
唯一的光明是——阶级变异。如果下个阶级变异发生,我变得不再是尸鬼的话,至今为止折磨我的饥饿感应该会消失不见。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能暂且争取时间。
这有可能吗? 我成为尸鬼所花的时间为三个月左右,比一般的死肉人的阶级变异时间——比半年到一年——短得多。但是,接下来的阶级变异本来是需要数年的。
奇迹。必须要有奇迹。
我用思考掩盖空腹感,用剑横扫来血祭包围我的夜狼群。此时,支配者忽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恩德,你动作是不是变迟钝了?」
「……」
「发生了什么吗? 好像……没有伤痕啊。」
「……」
支配者浑浊的眼睛仿佛确认作品的状态一样,检查着我。
我虽然一瞬间打了个冷战,但是保持默默地站着,于是支配者马上以为是错觉,下达了寻找下个猎物的命令。
……是哪里让他产生了违和感?
我一瞬间感到难以言喻的焦躁,但冷静下来想想,我是全力忍受着空腹而战斗的。
支配者总是从近处看着我的战斗,感到什么不协调也没什么不可思议。我本打算像往常一样行动,可无论如何都会急躁起来。
我只是无心地挥舞武器。挥舞。挥舞。血液飞散,其中一滴偶然进入口中。
我虽然没喝过酒,但所谓酩酊大醉也许就是指现在这样的状态。从胃的深处中,可怕的热量窜上食道,动摇我的思考。
还不够。仅靠血还不够。膨胀的食欲动摇了我的理性,脚下开始摇晃。
「怎么了!? 恩德,发生了什么?」
这明显是缺乏精神的动作。支配者传来尖锐的声音。
仅靠一滴血根本无法满足饥饿。
不行。还不行。不能暴露。我必须生存下去。
没有目的。没有理由。我只是——想活下去。就算为此而牺牲一切。
我不动声色,把力量汇聚在丹田,用理性覆盖无可救药的饥饿感。我忍受着像是被火炙烤着的渐渐而来的焦躁感。
然后,我总算是不被怀疑地成功完成了那天的狩猎。
我和支配者一起返回到宅邸中后,平时不会出来迎接的露出现了。
黑暗中,被手中的烛台照耀着的那张脸疲惫不堪,没有生气,但是只有那双眼睛和平时不同,有着莫名其妙的光辉。
我有不妙的预感。露对傲岸不逊地双臂抱胸,用看见令人不快的垃圾的目光俯视她的支配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老,爷…………那个……我,找到了,能证明,我的,话,话语,是正确的证据…………」
§
食欲和生存欲望在身体中战斗。我明明没有体温,却感觉到从身体里燃烧出来的热度。
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管露,但是露的两只眼睛,却告发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的我,充满了阴暗的喜悦。
露把压抑着满腔怒火的支配者和全力忍受空腹感的我,带到了我一直被收容的地下室。
是发现了什么吗? 尸体安置所没有我活动过的迹象。地板是石砖地,而且我尽可能地注意不留下自己行动过的证据。
说到底,房间里几乎没有东西。家具也只有架子和陈放尸体的石台这些,尸体是支配者之物,我很注意不去接触。
「这,这边,老爷…………」
到达地下室后,露颤抖着身体,以毫不犹豫的动作走向架子。
于是,我终于想起了露所找到的东西。
我绷紧了脸。仅此一瞬忘记了食欲。
露把手搭在从下数第二个抽屉上。本来没有任何东西的抽屉——如今,却放着支配者图书室中遍布尘埃的不死者图鉴。
自从露第一次告发我之后,我就没有去图书室了,但是这是那之前带来的东西。这是我为了读书而藏起来的书籍的一部分。
据我所知,支配者和露一次也没碰过这个尸体安置所的架子,所以就大意了。
她已经知道我在看书,所以应该在那个时候销毁证据。
恐怕,露被在第一次告发被驳回之后,就一直在寻找能证明我行动过的确凿证据。
没想到那么疲惫的女人,居然欺骗我的眼睛,做到如此地步,人类的恶意真是深不见底。
在露出惊讶表情的支配者之前,露举起不死者的图鉴展示出来。
我和露都是支配者的仆人。明明处在同样的位置,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
我的指先指尖微微颤抖。不能动。我,不能动。
「这,这个怎么样,老爷。这里,本来,没有书的。是这家伙,这个不死者,从图书室把书带过来的!! 这个男人,欺骗了老爷——」
露用颤抖的声音告发我。
支配者接过递过来的书,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用像是地狱底层传来的低沉声音说。
「…………那么,你有能证明这本书不是你用手拿过来的证据吗?」
「…………诶?」
赢了。看来,支配者对露的信赖宛如薄纸。
支配者让图鉴掉在地上。
这原本就是在图书室里遍布尘埃的东西。对于支配者来说,没有那么大的价值吧。
露带着不明所以的表情把目光朝上看着支配者。
支配者用平静的声音继续。那声音中毫无感情,因此我知道支配者是真的生气了。
「无可救药的女人……我,应该说过了。下次再做虚伪的报告之时……就不会轻易放过你。我待你至今,你却——恩将仇报啊。」
「没,没有,我——」
「我常常这么想。束缚奴隶的术式是——缺陷品。应该像我操纵不死者一样,强制绝对服从——」
支配者对着脸色苍白、无力地坐在地上的露冷淡地说。他用右手从腰间拔出短杖,好像要确认似的,用左手抚摸着它,一步步靠近。
魔杖前端亮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绿光。那是,在我眼前被使用过好几次的,制作不死者的魔法产生的光。
露的表情充满着后悔和恐怖。她手脚完全没有力量,只有那双眼睛在向支配者乞求着慈悲。
「非,非常抱——」
「什么都不要说,露。我会把你变得忠实的。」
支配者不容分说地高高举起持着魔杖的手。刻着皱纹和愤怒的脸被绿光照耀着。
也许是因为恐怖,露就连逃跑都做不到。也许是因为失禁,坐着的两腿之间温暖的液体流了出来。
我在心中对露道谢。
来了,那个时机来了。
支配者把背朝向我。他的意识只在露身上。
我抑制食欲,咬紧牙关。
我没意识到两手的指甲静静地伸长了。就像肉体在向我诉说要吞噬猎物。
我有确信。只有现在。
把支配者,恩人,天敌杀掉。虽然力量不在完全状态,但是用来杀死柔弱的人类已经足够了。
如果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我不呼吸。心脏也不跳动。我是死者。死者擅长的就是保持安静。
我的肉体清楚地记得,杀死生物的方法。这是至今为止支配者教给我的。
支配者集中精神,嘟哝着两三句魔法的话语。那个魔杖向不被任何人信任的可悲奴隶挥下。
刹那的瞬间,我朝着毫无防备的支配者的后脑全力挥下爪子。
第十一话:死者之王
运用全身的一击。伸长的指甲轻而易举地贯穿了支配者的头骨。
看到我这突如其来的暴行,露愕然地睁大眼睛。然而,为时已晚。
没有兴奋感。只有昏暗的喜悦。或许,这就是我变成怪物的证明。
轻轻抽出贯穿头骨的指甲。温热的血液四溅飞散,脸上自然而然的浮现出笑容。
得到了。这样我就自由了。之后尽快离开森林随便逃到哪里就行。
我不打算对抗终末骑士团。尽快离开森林随便逃到哪里就行。随便哪个差不多的森林深处,狩猎野兽为生就行了。我只要充分享受新的人生。
——然而,突然,响起了像是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呜!?」
不可能听到的声音撞击着鼓膜。
无法理解。迟了几拍,毛骨悚然的恐怖感这才袭向全身。
我的指甲确实应该贯穿了支配者的头部。支配者既没有闪躲也没有进行防御。
声源就在眼前。本应被斜豁开头骨的支配者,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淡淡地开口。
理应承受了指甲没入到根部突刺的头部,却没有半点伤痕。
荒谬——不可能。支配者不是不死者。身为尸鬼的我清楚地明白支配者是拥有生命的人类。
不知何时,原本沾染在指甲上的血,飞散的血迹都消失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确实——杀了支配者。应该,杀掉了!
「已经——有智慧了吗。有了吗……太有趣了啊。」
「呜!!」
还没。还没结束。
我富有气势地大声喊叫,全力刺出手臂。瞄准的不是头部。而是心脏。
伸出的五根指甲轻而易举的将支配者连同长袍一同贯穿,在身体正中开了个能通风的大洞。手上传来了微温的血液触感,响起了咕噜的流血声。
再次,听到了奇妙的裂开的声音。
眼前支配者那被贯穿的躯体,传来了完全感觉不到愤怒的,赞美般的声音。
「贯穿的是头部,并不是没死的理由。但是,聪明。聪明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智力的——已经阶级变异了,还一直蛰伏着吗? 虎视眈眈的盯上了我的性命?哼哼哼哼哼……虽然没期待,但比想象的还棒啊……是因为素材吧。……必须和哈克——道个谢啊」
怪物。就算是身为尸鬼的我,心脏被贯穿也不可能若无其事。
不可能。这就是——
我知道正面敌不过。所以我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发动了攻击。
饥饿与生存的欲望支撑着快要屈服的心灵。
抽出手臂。拔出的瞬间,应该黏在我手臂上的肉片和血液如过眼云烟般消散无踪。
瞬间进行分析。
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杀掉在头骨及心脏的损毁下仍然活着的生物,?
不对——错了。并非受了致命伤还能活着。这并不是,超回复力什么的。没错,就像,凭借什么手段,让攻击——就好像没发生过——。
无法逃走。也无法防御。瞬间就作出了判断。
杀到死为止。我第一次在支配者面前咆哮。
「啊————————————!」
以指甲挥出逆袈裟斩。在伸长的锐利指甲尖端撕裂长袍之前,支配者•霍罗斯的声音穿透我的咆哮传入耳中。
「停止」
命令像闪电一样贯穿身体。
手臂抽搐,因为承受突然的制动而自我崩坏。手臂组织噼叽噼叽的裂开,传来了钝痛。我那么忠实地行动的肉体,自由自在活动的肉体,比起本人更优先支配者的命令。
指尖再也无法触及支配者的肉体。
几乎接触到长袍的指尖,无论注入多少力量,都无法再前进半分。
于是,我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不行——赢不了。绝对赢不了。眼前的男人是——怪物。是我绝对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怪物。
我遵照命令一动不动。身前的支配者缓缓回过头来。表情中没有愤怒。只挂着昏暗的愉悦。
这一切如实的显示了彼此间的实力差距。对那个支配者,那个会为露的虚假报告(虽然实际上是真的)展现愤怒的男人来说,我抓住千载难逢的良机发起的叛乱,却不值得生气。
如果有生命危险的话,支配者的表情也会有点变化吧。哪怕有一万次,一亿次,我的叛乱也不会成功。
支配者为了折磨我,揭晓了谜底。
「呼呼呼呼呼……恩德,你很聪明——但不懂魔术。你失败的原因是,认为我的生命,哼哼哼……『只有一条』。啊啊,准许发言。」
「怎么回事——」
从刚才起,就一直想攻击,但全身就像变成了石头般动弹不得。
支配者脸上洋溢着深沉的笑容,慢慢从怀中取出银色的圆石。
那是从未见过的,拥有奇妙光泽的石头。原本是光滑的圆形吧,但现在上面有一道大大的裂缝。
「呼呼呼……我把——这条命分成了一百二十份。你杀掉的,不过是其中的两份。你身为我的部下,要杀死我的话,就必须在一瞬间让我死上一百二十次,就是这么回事。只要是一流的
裂缝蔓延,支配者手中的银球碎散成微尘。但,无法直面这一切。
你说……一百二十条命!? 不可能。就连我生前读过的童话里,都没说过这种事。卑鄙也要有个限度。
但是,同时我也理解了支配者那自信的理由。
如果那是真的——绝对赢不了。一两次的话能靠奇袭打倒,但杀尽一百二十条命是不可能的。我的叛乱从最初就看不到成功的希望。
强烈的悔意袭向全身。但是,没办法。那种时候不存在其他选项。差别无非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重要的是在此之后。
我之后——会怎样? 眼前的男人会怎么处置发起叛乱的尸鬼?
支配者盯着我,冷笑着命令道。
「但是……今后都被盯上也很难办。恩德。从今往后,禁止一切针对我的攻击行动以及不利的行动。」
果然——这样吗。
但是,之前死都不想听的那句话却让我松了口气。原因就是,这个命令表示现在这个时间点他不打算杀我。
然后,我无奈地为这个松了一口气的事实感到绝望。
又有了几个新的疑问,但是那些先放在一边。
不能灰心丧气。如今必要的是——绝对的意志,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信念。
霍罗斯·卡门。杀。绝对要杀掉。和活着的时候感受到的迫近至眼前的无可逃避的死相比,你根本无足轻重。
无论使用何种手段,我是无论过几年、几十年——也要赢得自由的。
「呼呼呼……凌厉的斗志。纵然理解到绝对的力量差距也不减弱半分的漆黑意志。经过阶级变异,还取得了自我,那深不可测的潜在知性。你才是,身为吾之夙愿的死者之王。长久以来的吾之愿望的达成已经近在眼前了吗。虽然不死杀手终末骑士团已经迫在眉睫——呼呼呼,哈哈哈哈……」
支配者把眼珠盯向我,高声大笑。
黑暗中的双眼闪耀着强烈的光辉。我注意到眼看就要被转化成不死者却被置之不理的露蹲伏在地瑟瑟发抖。
笑吧。随你怎么笑。笑到最后的是我——就好。
「化为我的力量吧。恩德。你的意志根本无所谓,啊。」
「让我自由。我就服从你」
既然反抗已经暴露。表面上的恭顺根本没用。而且,这一定是支配者所期望的。
支配者盯着我,如预期的那样愉快地笑了。
「啊啊,听说是病死的,还真是个凶暴的人啊! 但是,好吧。恩德,准许行动」
「……再,命令一次」
「? 准许,行动」
之前如凝固般一动不动的身体,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轻易地取回了自由。
我立刻一个转身,全力向门口冲去。毫不在意钝痛的手臂,全力蹬地,冲上楼梯。
从拾级而上的我背后,传来了慌慌张张的叫声。
「恩德,别逃!」
「呜……」
果然,办不到吗。不对,一开始就知道办不到。但是,不得不尝试。
支配者走向停下脚步的我,惊讶的说道。
「大意也好破绽也好,似乎都没有啊。但是,这正是——死者之王的资质錒。」
§
然后,从第二天开始,我被囚禁的日常开始了。
外观上没变化,但每天全身都被看不到的锁链牢牢捆绑着的日常开始了。
第十二话:意图
我与支配者一同外出夜间狩猎。对已经不需要隐藏实力的我来说森林的魔兽不足为敌。
原本在每晚的猎食中就已经习惯了尸鬼的身体能力。柴刀和指甲,比死肉人更高的身体能力再加上支配者的支援,根本就是所向无敌。
我横扫曾经相当可怕的夜狼群,吃掉它们的肉。
肉是生的,但喉头滑过的生前的记忆中不存在的甜美热度,在身体里化为火炎。
曾经的夜间狩猎因为衣服脏了就糟了,会脱了衣服行动,也有必要极力注意不让血弄脏身体,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看着浑身是血吃着尸体的我,支配者感慨地喃喃自语。
「没想到,只用三个月就变异成了尸鬼……何等的,资质。而且,一直蛰伏……至今」
「前任者,几个月变成尸鬼的?」
「十个月。但是,那决不算慢。是你——太早了。无疑存在着个体差异……果然是贵族之血吗。」
的确,我生前是地方小贵族的一员。
但是,既不是故事里出现的那种贵族大家族,族谱里也没有做出过丰功伟业的人物。
只有,钱财超出平均水准,试着让被不治之症侵袭的我延续了生命这一点令我感激。但是,我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因混有贵族血统而觉得多特别。
我一边用尖锐的牙齿咬着夜狼骨上附着的肉,一边盯着支配者。
「……贵族也好,平民也罢,死后都只是尸体。」
「…………应该没有不同吗。唉,算了。你的话,不久就会变异成『
支配者的声音中有种自言自语般的口气。
我抱着决死的觉悟进行反抗的结果,就只是得到一点信息。
其中,最重要的信息是——如今的我对支配者无计可施。
在被禁止了攻击行动及不利行动的当下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没有也不可能在受到绝对命令的瞬间削减一百二十条命。虽然出其不意地削减了两条命,但是即使在那之后没有被命令制止,也杀不了支配者吧。
支配者有魔术。然而,我没有对抗魔术的手段。本以为出其不意的干掉就没关系了,可是我太小看魔术师了。当时我之所以没受到致命的反击,单纯是因为我还算不上支配者的敌人。
『
那是,我在『尸鬼』之后下一个要变异的对象。根据图鉴,这是一种为数不多的不死者,但恐怕就算完成了那个变异,我还是敌不过支配者。
「……『
「怎么可能。不要多管闲事。说来让人不爽,那些家伙是狩猎暗之眷属的专家。就算是三级骑士——你也无法正面对抗。『
支配者说出的名字是远高于我变异的目标的最有名的不死者。
我成为尸鬼,打倒了这个森林里的野兽,以为自己得到了相当强的力量。但是,这似乎是傲慢。
终末骑士团应该是人类。不像我这种不死者能通过屠戮生者大幅强化。
这样的话,是如何以人之身获得此等力量呢。支配者——死灵魔术师尽管拥有超越了童话中描述的力量,但是终末骑士团似乎也拥有足以与之抗衡的力量。
在曾经拥有只能等死的身体的我看来,这些着实难以置信。
正因如此,绝对不能被那些家伙杀掉。
「安心吧。森林里布置了监视。眼下的敌人就是那些家伙。无论你这家伙死者之王的素质有多高,现在都很弱。但你我是利害一致的。我不会让你被轻易干掉。」
支配者哼了哼,用蕴含着阴暗感情的声音说道。
我在心中啧了个舌,结束进食,起身寻找新的猎物。
§
支配者是我的敌人。头号敌人。在持有我的绝对命令权这方面,他是比只要避开就好的终末骑士团更麻烦的敌人。
我一如既往地被送回地下室,被命令『禁止外出』。留给我的就只有成为露告发我契机的,翻烂了的不死者图鉴而已。
即使是我站在支配者的立场,也会下同样的命令吧。绝对命令权虽然强力,但并不是无敌。
至少,对支配者来说,让记恨自己的不死者属下获得知识无疑是不合适的。特别是支配者的藏书(虽然我读不懂)几乎都是魔术书,给识字的不死者这些东西危险过头了。
但是,即使能理解这么做的理由,情感上也难以接受现状。
我的自由度相较于之前能偷偷外出时受到更多限制。感觉被夺走了空气。
当然……比被杀要好得多。
在只摆放着不允许吃的尸体的地下室里,我能做的就只有思考和体操。
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支配者将我拥有的知性,归结于尸鬼的阶级变异。
最糟糕的是——支配者封印了我的反抗……才怪。是支配者强过头了。
强过头了。怎样才能打倒拥有一百二十条命的存在啊。
既然如此就不会死于事故,老死……也指望不上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支配者的目的。
为什么,知道我会反抗,却依然持续夜间狩猎培育我呢?为什么都培育了,却不给予变强所不可或缺的『知识』呢?
而且,死者之王到底是什么呢?打算在这片森林里做些什么呢?之类的问题全都被含糊带过了。
他是死灵魔术师。毫无疑问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在限制了自由的前提下,就不可能和我好好相处吧。
支配者看向我的视线极为冷静透彻。恐怕看向我的那份欢喜也不是父亲对做得好的孩子的那种,而是自己的实验成功的事实。
强化我这个部下,打算作为强力的旗子吗? 强化这个反抗了的我?
怎么可能。支配者可不信任我。
望向安置在房间角落的猫头鹰使魔。闪闪发光的眼睛无机质地凝视着我。支配者的监视。
终末骑士团也在迫近。无论如何都要杀掉支配者。必须要对有一百二十……我摧毁了两个,还剩一百一十八条命的支配者,用命令绑缚住我的支配者抢先下手。
我抱住膝盖,坐在角落,埋起头。嘎吱嘎吱地搔着脑袋。睁大眼睛,开阔思路。
然而,在我脑中没有浮现出可行之策。
§
然后,在体验了三天左右毫无自由的拘束生活之后,支配者在狩猎结束后,面露愁色地说。
「恩德呦。由你担任露的护卫——一起去镇上。」
我听到这句意想不到的话,不由自主的忘却了对现在的不满,瞪大了眼睛。
看到露出这种表情的我,支配者皱起眉头,抚摸着法杖。
「镇上很危险——但我不能自己去。防止那些家伙感知黑暗气息的道具也准备好了,慎重行动的话不成问题。你一直骗着我,应该没问题」
然后,我在那里看到了英雄。
死灵魔术师的、不死者的,天敌。以对黑暗的压倒性优势为傲的,自古以来被称为最强的战斗集团。
第十三话:终末骑士团
真是好久没上街了。
因为生前直到最后几乎都是卧床不起,大概已经时隔五六年了吧。
从天而降的强烈阳光刺痛皮肤。由于外出狩猎都是在半夜,这是久违的白天外出。
阳光对一切不死者都是毒药。虽然微弱,但阳光带有正能量的辐射,所以大部分的不死者都只在晚上活动。
但是,绝非白天不能行动。
以阳光为弱点最出名的不死者就是只要沐浴阳光就会化为灰烬的
不死者的诅咒原则上是弱点越多就越强。就像尸鬼以进食和少许痛觉为代价——得到许多能力。
而且,据支配者所说,在不死者位居低阶的
变异前死肉人的诅咒完全不受阳光的限制,但自身的负能量过低以致于阳光带有的微弱正能量都是很大的负担,总的来看,在太阳下活动最平衡的不死者就是尸鬼。
长时间沐浴在直射的阳光中也有损伤,但这一点通过从支配者那里借用的,能将太阳之力减轻的漆黑外套将损害控制在了最低限度。行动几乎和往常无异。
接下来的变异目标
和我一起被派来跑腿的露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只露出最低限度的皮肤呈现出不输于我这个不死者的病态白色,细瘦的手脚,看上去比我更像死者。眼睛下挂着黑眼圈,头发也干涩毛糙,只有最低限度的打理。
服装比往常干净,但那是因为支配者在外出时,把她打扮得不那么可疑。
到头来,支配者对赌上性命告发我的露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
虽然免于被不死者化,但仅此而已。虽然我不知道露的生平,不过也没什么兴趣,但对支配者来说,露是连那种程度的价值都没有的东西吧。
只是,即使没有兴趣,也多少有些同情。虽然顶多比支配者好一点,但是她那没有自由的每一天和生前卧床不起的我有些相似之处.。
要是能平安无事的杀掉支配者的话,或许可以放她自由。
支配者下给我们的命令是,去附近的城镇(似乎叫恩格)接收委托哈克置办的物品。
在露的带领下随随便便的就穿越了森林,抵达了城镇。森林里虽然有魔物来袭,但我已经有可以护着个人穿越森林的水准了。因为有被怀疑的可能性,所以没带以往常用的柴刀,自己的指甲就够了。
恩格镇位于离开森林后徒步一小时行程的地方。
既然哈克可以定期地把棺材拖过来,再怎么想都不会是秘境,但也比想象中的还近。宅邸所在的森林十分宽广,如果不知道地方的话,找起来会很困难,但是如果被知道方向的话就极其不妙了,只要一直线的走过去就能到。知晓天敌来临的哈克,停下进入森林也是理所当然的。
恩格镇的繁荣程度也就那样。不是大城市,但也不止于村子的规模。大门坚固,地面被夯得结结实实,好几辆大马车往来交错。
那里是我曾经翘首以待的喧嚷热闹。
使用支配者准备好的身份证明书进了城。没有被怀疑是不死者的迹象。
虽然我是不死者,但是外观近似于人类。虽然脸色不好,但这样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如果展现出不死者几乎不会有的知性,些许的违和感也会被淡忘。
不死者中尤其受人畏惧的是吸血鬼。但是,其理由为那种不死者基本都拥有很高的智力,能混迹于人群之中。
我是尸鬼,但既会说话,也能在阳光下活动。在混迹于人群方面,我超越了只能在夜晚移动的吸血鬼,在不死者中或许是最优秀的。
我有点兴奋地望着混杂的人群。那里洋溢着声音、色彩与气味。
「露,不稍微在镇上转转吗?」
「……」
被黑暗包围的支配者宅邸也不坏,但这景象很美妙。没有闲钱,所以没法挥霍,不过稍微在镇上转转是不会遭报应的吧。
看着瞪大眼睛,将这光明的一切烙印在脑海里的我,露十分冷淡。
「做完,该做的事,尽快返回。老爷那边,是这么命令的。」
「但是,没要求尽快把事情办完。你我统一口径就没问题了。」
「…………你的,工作是,我的护卫。」
「一直生活在那种黑暗里。稍微享受一下也好。」
一边追赶着快步前进的露,一边压低声音,进行说服。
露比我侍奉支配者久得多。早就一肚子委屈了吧。
「支配者既看不到我和露的行踪,又听不到我们说话。绝对不会暴露的。也没有违反命令啊。他说要赶时间,但没有设下时限。」
「…………」
「露被施加的限制比我的轻得多。我可以的话露不可能做不到。」
奴隶虽然不是会在台面上谈起的东西,但也没什么稀奇的。我多少直到那限制。
奴隶的项圈施了魔法。但是,与对不死者那种无限制的绝对命令不同,这种魔法轻的多。
恐怕,与原本就是以操作不死者为前提而产生的诅咒不同,可能是因为人类不能被束缚吧。
奴隶的限制是……疼痛。
我身体会无条件的服从命令,但奴隶违反命令是以疼痛的形式来受罚的。
而且,限制的数量有限。能同时施加的限制只有三个。
因为其中两个——禁止自我伤害、禁止对主人进行间接·直接的攻击,通常都是占用状态,因此可以自由使用的命令只有一条。
命令必须严谨。如果命令的范围太过宽泛,就有可能因为偶然违反命令而使奴隶活活痛死,反之,也有被钻空子的可能性。
因为奴隶的命令多少绕得过去。所以我被命令跟着她。
我知道是因为命令就是在我面前下的。支配者下的命令是『做完,该做的事,尽快返回。』
还补充嘱咐道,如果我因某种原因死在路上的话会进行漫长的拷问最后处死她。
给我的命令是保护露,尽可能地听从指示。实在没办法的话,就丢下露逃回来。
对我下命令没有次数限制,以前支配者下的禁止不利行动和禁止逃亡还在,不过至少我和露的命令是没有冲突的。
面对我的好主意,露的神色终于变了。
像是看见怪物般畏惧,用微怒的眼睛仰视着。颤着音低语道。
「别、别诱惑,我。怪物。关于你的发言,之后,报告给、老爷——」
交涉决裂……吗。
这是当然的。她曾经因为我而遭到责打。
严格的说那不是我的原因,而是多管闲事的露自己不好,但她不会这样想吧。
看着按捺着恐惧,虚张声势的露,我笑了。
「徒劳。还不明白吗……就算那样报告,露的待遇也是至死都不会变的。支配者知道我会这么做」
正因如此,支配者才避免我一个人上街。
说不定是因为有可能不知道路吧,但这种事只要给张地图就解决了。把露加进来只是因为我和她不是同伴。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魔术师。想出这种损招。听了我的话,露用力地闭上紫色的嘴唇,绷紧了脸。
她和我不同,不是禁忌的存在,但她似乎害怕着这世上的一切,也什么都不相信。
我好久没上街了……没想到心情会这么舒畅。
这要是能自由地购物、吃东西再观光,会是何等美妙啊。
「对了。如果你接受我的提案——在支配者因某种原因而死,获得自由的时候,就送你到镇上去」
面对我完美无缺的提案,露一瞬间露出呆然的表情,然后迅速垮掉了。
瞪大眼睛,紧握着瘦弱的手,战栗般的哆嗦着。嘴唇间流出的声音,比预想的更大。
「老爷是……绝对,不会死的。无敌。老爷是,可怕、的。我见过,不知多少来复仇的人。我和你,会,更先死。」
我听着她的哀鸣。
没有感慨。也没有怜悯。我对那些话只感到失望。
虽然从以往的表现可以预想得到,但不亲眼所见就没法死心。
露的心已经屈服了。不,就是因为屈服了才会在邪恶的死灵魔术师手下当奴隶吧。无论束缚宽松与否,她都会那么随波逐流的活着吧。
说不定,死都得不到解脱,或许正是她害怕支配者的原因吧?
没办法说服露。本以为顺利说服的话就会成为强力的同伴,作为协力者还是太弱了吗。
就算借助也只有一点,也必须要再找话说服。
「是吗……那真是……恐怖啊。」
「…………」
听到毫无挽留的话,露无言的垂下视线,如同被操纵般迈步前行。
我轻轻叹了口气,遵照支配者的命令跟在露的身边。
§
接收了委托的物件,抗着走向小镇的出口。
哈克看着和露一同前来的我,只是瞪大了眼睛,什么都没说。
正因为做的是背地里的肮脏生意,所以似乎原则上不会刺探委托人的情况,我对他很有好感。
给支配者准备的东西用厚厚的布料包裹着,不知道是什么。
不过,长度接近一米,前端细,根部粗。这种形状作为武器很奇怪,分量也太重了,重到露完全拿不起来。
但是,那个狡猾的支配者会冒着风险把我送到城里也要入手的东西。应该有是相当水准的东西吧。
因为哈克没多说什么,所以完全无法推测里面的内容,但说不定是支配者的王牌。
到头来,还是没能逛街。
但是,就这么活下去的话,机会还会再出现个两三次吧。我如同被露的头发牵引着,跟在她的身后。
——然后,我遇到了活着的太阳。
就在出口的大门附近。
只是看见意识就在一瞬间远去。身体脱力,支配者的包裹从手中滑落。
伴随着猛然起身般的头晕膝盖一垮,我这才慌忙向腿上用力。露一副「怎么了」,回头望来。
那是数人的团体。磨得锃亮的纯白之铠包覆全身,腰间和背上是各式各样的武器。
咋看之下,那只是骑士的身姿。但是,尤为重要的是那不同于旁人的——寄宿于其身的正能量。
身为不死者的我,一直都感受得到作为饵料的人类拥有的正能量。
但这次远远超越了以往见过的每一个人。明明距离还有一百米以上,却耀眼得不能直视。
并不是真的在发光。其他人类也没把视线移向他们。
但是,理解了。连绝望都暧昧起来。
举个例子的话,是光、是月亮、是太阳——是奇迹。
手脚颤抖,明明呼吸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停止了,但呼吸困难。
靠到最近距离的话渺小如我应该就会灰飞烟灭了吧。大脑、本能全力的敲响了警钟。
想逃,脚却完全动不了。
靠近就会消失。即使不消失,面对面的话也会被杀。让我的身体行动起来的诅咒这么说道。
那正是——不死者之天敌。英雄。勇者。光之使徒。诛杀死灵魔术师之人。
——终末骑士团。
我一直都在这样想,那将生命分成一百二十份的支配者究竟会畏惧谁。
虽然没有露那种程度,但我并不怀疑支配者的胜利。
不过,现在,当我亲眼看到那种存在的现在,我发自灵魂的理解了,为什么支配者将终末骑士团视为天敌。
我知道英雄。也抱有憧憬。但是,没有真正理解那种存在。
那是——赢不了的。如今的我是绝对赢不了的。
只有吃尸体才能发挥能力的鬼,岂能与释放着比太阳更强的光辉之人一较高下呢。
「……怎么了? 请,快点把包裹捡起来」
「啊、啊啊……」
听了露的话我回过神来。把那副光景烙印在双眼中,缓缓弯下腰,拿起掉在地面上的包裹。
但是,不得不赢。如果攻过来的话,如果为了活着而有必要噬光的话,我必须得赢给你看。
支配者称终末骑士团为天敌,但从未逃跑。那个老奸巨猾的死灵魔术师不可能不了解敌人的情况,所以一定有取胜的手段吧。
运起全身的力量,将从这种距离就开始侵蚀身体的光弹开。
没关系,不会被发现。不仅有距离,还从支配者那里借了应对终末骑士团的护符。
巨大黑色宝石制成的护符——拥有让会被终末骑士团察觉的负能量不外泄效果的影之护符。
握紧口袋里的那个东西,一边向大门缓缓前进,一边收集情报。
多亏已经承受了一次冲击,运起全身力量的话,总算可以不输给重压而行动了。
终末骑士团有六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俨然就是骑士的,三个大块头男人、一个金发女性。武器是锤矛,杖,剑与盾,弓。释放着远超常人的强烈光辉。
据说终末骑士团有三个位阶。
恐怕,他们是三级骑士吧。啊啊,的确正如支配者所言,我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但是,但是不过啊,这边还算好的。
一个银发剪齐,腰间挂着美丽的银之宝剑的女性。这女人比之前的四个人更年轻,不过,身缠的光——远超前者。只是感觉,但恐怕她强了不指两三倍。
怎么看都不像人类。姿态容貌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优美,但是存在截然不同。恐怕敌对的话,展开攻击的同时就会被杀。
她是——月亮。周身洋溢着强得超乎寻常却沉稳平静之光辉的月之使徒。
然而,问题是——之所以将最初的四人判断为三级,是因为银发少女不得不被判定为二级,也就是说,虽然很难以置信,但还有在她之上的存在。
灵魂,肉体,存在,一切都在闪耀。
纵然合其他五人之光,也不及那一人。
那是和支配者年纪相当的老人。但是,与支配者不同,背部挺得笔直,身体的肌肉也是支配者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整齐的白发梳成大背头,脸上也刻划着皱纹,但那眼睛却闪耀着温暖的光辉。
那男人是——太阳。看起来只要靠近便会燃尽一切的,太阳之使徒。
等级的差距一目了然,无敌的英雄。即使进行百年的钻研积累绝对赢不了。那压倒性的威容就是会让人这么想。
如果他不是一级骑士,谁还能是一级骑士。
无论哪个暗之党羽见到那副姿容都会逃跑吧。那是得到了全部神明祝福的身躯吧。
啊啊,天哪。像我这样的男人被怪病侵袭卧病在床,痛苦的死去,那老人却拥有此等生命的能量。
这个世界是——何等的不公啊。
冲击过后,我脑海里燃烧的并非恐惧。而是愤怒。是嫉妒。
我的目的是生存。生存与自由。要是拥有了那些的话,我可不想和终末骑士团厮杀。
但是,作为另一回事——无法容许像他那样的存在。即使不战斗,也不能屈服。
像他那样受到恩惠的存在要来杀我这种可怜的存在,只是想想都会愤怒难忍。
面无表情,平静心灵。
不行。要忍耐。赢不了那个。至少现在——还赢不了。
忍耐,隐忍是我我最擅长的了。这正是弱者的特权,是自制至今之人唯一的强项。
在思考中刻下愤怒。只是移动着脚步,跟着露出讶异表情窥视着这边的露迈步前行。
但是……支配者果真打算和那群人为敌吗。 有胜算吗?
支配者除了我,还率领着无数的部下,但那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只是杂鱼。
可恶…………不知道。
支配者很强。但是,终末骑士团也是强过头的强。
无疑是,极致之战——光与暗的战斗。虽然不知道支配者会在和他们的战斗中如何运用我,但对上就是……死。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次人生,就会白白结束。
头在一跳一跳的痛,简直就像变回人类了。强烈的恶心感,脚步蹒跚。视野歪曲了。
不行。思绪无法统一。
得离远点。现在……总之……必须从这种地方……撤退——
然后,总算是排进离镇的队伍里,然后就这么继续往前走,刚松了口气,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那个…………你状况不太好啊,没事吧? 还好吗?」
「嘶!!?」
冷淡的声音,令我为之无法呼吸。向自然而然抖起来的身体注入力量,回过头去。
身缠月之光的女性二级骑士与四名三级骑士,正从极近的距离看着我。
第十四话:邂逅
整齐美丽的秀发如同银丝,而深紫的瞳孔宛若紫晶。
年龄还不到二十……大概十七岁左右吧。白皙的肌肤却不像露那样病态,总觉得富有知性的整洁容貌令人看得入迷——如果不是这种情况的话。
身高比我矮,身体也很苗条,不过,感到的能量比刚才远视确认时更具压倒性。
无法感受到正能量的露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对从最近距离也完全看不到阴霾的那只是神圣的身姿感慨,啊啊,如果像她一样美丽的人说要杀我的话——我想我毫无疑问是不被允许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存在吧。
即便如此,甘愿被杀什么的……我绝对不会这么想。
幸好,我的肉体还能忍受这能量。
不,或许,我只要靠近就会被烧尽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余波也许没有任何破坏力。在童话中也没有仅仅靠近就能消灭不死者的描写。
但是,身体无法停止颤抖。
不可能抛开露逃跑。我的身体能力远胜于人类,但是对手不是普通的人类。
「你在颤抖,而且脸色也——」
这都是因为你。
「真是的,森丽又在多管闲事。」
话语考虑到了这边,但是声音和眼神却冷若冰霜。
背后同伴骑士中的一人——拿着锤矛茶色头发的男人,厌恶地说道,窥视我们的脸,皱起眉头。
防备应该是完美的。支配者说,终末骑士团好像是察觉负面能量从远距离确定位置。
而我用护符隐藏了负面能量,就算被怀疑也理应不会有确凿的证据——
我下定了决心。既然反击逃走都不行的话,就只能设法糊弄过去。
露沉默着。像太阳一样的男人没有靠近,在远处以平静的表情注视着这边——注视着叫做森丽的少女。
虽然冰冷的视线令人在意,不过既然没有袭击过来,那么至少现在应该还没被发现。
虽然视线集中在露的项圈上,但奴隶并没有那么少见。
「不好意思啊。听起来像是在生气,其实是我们公主的『通常』。别看她这样,她可是前途无量的啊?」
通常? 这是通常吗?
那锐利的目光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这是通常?
只靠气场就能轻松毁灭我的女人,对同伴的话语眼角往下略表不服。
「而且啊,森丽也只是担心你。你啊,虽然说起来不好听,看起来快死了。脸色太凄惨了。」
「露芙莉! 你在说什么,很不礼貌对吧!」
后面的金发女骑士拍了一下头,看向我的脸。虽然回避了最差的情况,但还是不妙。
阳光耀眼。我以自然的动作重新深深蒙上穿着的兜帽。
「……没,没什么。非常,感谢。只是,因为,我大病初愈,没事的。前几天还…………卧床不起——终于能外出走动了。」
「卧床不起…………那就是说…………没问题?」
「是的。」
队伍前进了,我也跟着前进。所以跟着那个前进。但是,瞄准我的死神集团却不看气氛,跟了过来。
到底想干什么? 已经发现我是不死者,正在寻找毁灭我的时机吗?
这个身体是不死者真是太好了。如果我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会流很多冷汗吧。
月之使徒低声对我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曾……卧床不起。」
「……是,这样吗……」
我露出浅浅的笑容,森丽也马上露出一样但稍显生硬的笑容。
我受到两项冲击。一是身怀等同于奇迹的力量的女人是曾是病人这一事实。
而且,仅凭这种程度就想理解我——
如果我还活着,绝对要向她丢东西。
我现在能对这话语露出笑容,是因为我身体健全。然后,我的健全对她们来说并不是健全。
但是,该怎么说呢。
听到这话语后,我取回了少许从容,抬起头,重新看向每个终末骑士。
他们露出的表情各不相同——惊讶,微笑,佩服。第二个冲击正是,那存在方式。
那些骑士们闪耀着光芒。但同时,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只是普通的人。
生前读过的故事中的终焉骑士里,也有因为如同烈火般激烈的感情而受到恐惧的骑士。但是,至少眼前的骑士们太像人了。
我只是脸色不好而已,周围的人对我完全没有兴趣,而他们却表现出关怀我的感情。
仁慈是与光之使徒相称的,但我印象中的英雄却不是如此。
如果他们是我印象中的英雄的话——那我已经死了。不,如果那个太阳之男来到了这附近,就会看穿我的真面目吧。
那个男人的威严感觉会无视护符的效果看穿我。
森丽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
「对了……我对你使用回复魔法——应该能稍微回复点体力。」
「不,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非常感谢。森丽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要对我使用——不如请对露使用。露——因为照顾我而疲惫不堪。」
在那一瞬间,我成功从心底露出了笑容。
普通的回复魔法对不死者无效。通过给予正面能量来治疗的这一部分魔法甚至会变成剧药。
森丽,这仁慈的少女,微微点头,然后朝向在一旁因为紧张而身体一直紧绷的露,把手掌放在她身上。
从肉体溢出的力量波动收缩,与小的咒文一起解放。随着仅仅掠过就能让我变成灰的过剩的能量被注入,不亚于我的病态性惨白的皮肤瞬间恢复了健康的颜色。
果然——很强。太强了。而且,森丽明明使用了消灭我还有余的强大恢复魔法,在她身上缠绕的气息却完全没有衰减。
和不死者不同,终末骑士团使用的正面能量应该是有限度的,这就是力量的差距吗。
但是,即便致死的魔法近在咫尺,我的表情却没有改变。
她们是黑暗的天敌,但却是弱者的伙伴。和那非人的力量比较,精神太像人了……绝对有机可乘。至少,在精神方面敌不过那个狡猾的支配者。
当然,不能从正面战斗。那样愚蠢至极。她们的,森丽的,以及太阳之男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的。
必须想好…………什么对策。
不是杀掉森丽她们或太阳之男的对策,而是让我能活下去的对策。
我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无数英雄的眼睛看着我。
「非常,感谢。那么,我们也有急事,就先走——」
就在我推着露的后背想要前进的瞬间,突然肩膀被搭上了一只手。
理应已经停止的心脏像要停止了。我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而且实际上体温也——比人类低得多。
我没有表现出惊愕只是一种幸运。叫住我的,是站在森丽后面,到现在为止一言不发的,双眸奸诈样的青发男人。
「什么?」
「啊啊,不好意思突然叫住你。其实,我们现在正遵照师傅的命令寻找这附近潜伏着的
「那真是……很辛苦啊……」
「没有,我们暂且不说,森丽的才能可是前所未有,如果能找到,
他们嘲笑这边的语调根本不像是终末骑士团的。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森丽更不能大意。
男人盯着我的容貌说。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吧。你的脸色很接近不死者。虽然感觉不到黑暗的气息…………不过
「内比拉!?」
森丽发出责备的声音,但是内比拉的表情毫无变化。
原来如此……虽然森丽力量更强,但是他们近乎于对等吗。所谓师傅,十有八九,就是看守这里的太阳之男吧。
我微微一笑,慢慢地把手放在兜帽上,毫不犹豫地摘了下来。
阳光映入眼帘,我因其过于耀眼而眯起眼睛。作为不死者弱点的阳光照射着皮肤,我感到一点点火辣辣的疼痛。
「这样,可以吗? 可能是长时间在房间里睡觉的缘故吧,皮肤很弱……」
大概是出乎意料吧,内比拉睁大眼睛观察了我的脸十几秒,皱起眉头,故意咂嘴表示不满。
「切,不对吗。唉,算了。不好意思啊。」
「内比拉! ……对不起。」
「没事。毕竟是工作,没办法嘛。」
我笑着摇头,重新深深地蒙上兜帽。但是,我的内心并不像表情那么平静。
我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而且体温也低,除了对日光的耐性以外,还有很多会导致暴露的问题。
他们之所以只确认阳光,是因为它是不死者最大的弱点吧。拥有混杂在人群中的才智的强大不死者,都不擅长日光。他们正因为是不死者的专家,才没有想过其他的确认方法。
……不,
的确,吸血鬼被木桩刺中心脏会灭亡。原本,那不死者是吸血生存的怪物。血液在体内流动也不奇怪。
回去后再重温一遍不死者图鉴吧。
我心中这样决定,保持笑容和森丽她们告别。
「那么,谢谢了。后会有期——」
我只希望——不要再见面。
这次邂逅是偶然的。不知为何我有预感。
下次见面的时候——肯定会进行战斗吧。
我生存着。我决定就算变成怪物也要生存下去。
我不打算袭击他们,但必须拂去落在身上的火花。
就算那不是火花,而是地狱的业火。
§
「什么!? 居然,和终末骑士……相遇了!?」
听了我的报告后,支配者的表情产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那扭曲的恶鬼般的脸,与终焉骑士团不同,让人感到深深的昏暗力量。
我全都说了出来。反正露也会报告,所以我来也是一样的。
人数,和武器。从身体释放出来的能量。没报告的,只有我从森丽它们身上感受到的『天真』。
然后,在谈到像太阳一样充满能量的老人时,支配者的感情达到了顶点。
支配者的眼睛含着愤怒和怨恨,猛烈地燃烧。他带着这样的眼神用拳头敲打桌面。那个样子正是我印象中的死灵魔术师。
「你说,一级骑士? 夙愿得偿近在眼前之时,一级竟然来到这种边境……就是说不妨碍我心里就不舒服吗!」
「你有胜算吗?」
「当、然、有!」
支配者气急败坏地喊。那话语中有着膨胀的自信,以及强敌在前之人特有的高涨情绪。
不是——谎言。至少,支配者是这样深信着,有能成功的根据。
「但是……再给我一点时间,就能把用更强大的力量蹂躏他们的东西给! 这就是——最后的试炼吗!? 不,还来得及,吗。虽然有点可惜,但以拥有弟子的一级骑士为对手,容不得丝毫犹豫。」
支配者拿下包着货物的布。
从中出现的是曲线平滑的棒子。颜色是黑色。质感艳丽,下方粗,越往上去越细——
于是,我终于发现了那个的原形。我因为恐怖,不由得全身颤抖。
支配者看我这样,露出了深深的笑容。
那是——牙。极其巨大生物的牙。
如果仅凭一颗牙就有我的手臂那么长的话,那么本体究竟有多大呢。至少,在这个森林里的魔兽之类是无法比拟的。
「但是,怨恨果然还是不足。还需要一颗。虽然已经让哈克去准备了……恩德。你刚刚在报告里说从终末骑士那里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对吧?」
「啊,对……像我这样的,一瞬间就会被消灭。只是一碰就会化为尘埃。就是这样的力量。」
虽然说这话有些泄气,但是水平不同。不管怎么模拟,即使测不出对手的实力,唯有这点是可以断定的。
虽然我还不知道阶级变异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力量,但我并不认为通过一次两次的变异就能取胜。
但是,听到我的答案,支配者却哄笑起来。
「呼呼呼,哈哈哈,这是,这才是死者之王之才啊! 恩德,你尽管放心。你所感受到的力量,证明了你所拥有的地狱之深!! 你仅仅作为尸鬼就感受到了那个吗! 有十足的才能啊! 在他们到达这里之前,应该还有点时间。恩德,做好觉悟等着吧!!」
他的双眼闪耀着狂乱和狂喜。
那样子正因为是在闪耀光辉人之后,才能这么令人不悦。
我不需要什么力量。也没期望过地狱的深度。
我再次,强烈地感到支配者的危险性。
虽然不知道他在想干什么,但眼前的男人是个千真万确的怪物。虽然和太阳之男的方向不同,却也是不劣于他的……妖怪。
我可受不了被卷入怪物们的战斗。
容不得丝毫犹豫。啊,正如支配者路边所说,容不得丝毫犹豫。
「我要把你——变成死者之王! 然后,让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神之尖兵的头,排列在你眼前。」
支配者这样叫喊。露缩着身子,害怕不止。仿佛在等着灾难过去。
但是,我感觉支配者越叫我的思想就变得越冷。
这因为不是恐怖。生存本能凌驾于恐怖之上。
死者之王? 这东西,我可不要。我是懂得自己分寸的死者。符合死者身份,别去管就好。
我有——策略。回来的路上想到的秘策。
虽然风险很大,但也只能干了。但是这策略需要有人帮助。
和露进行交易。也考虑了劝说的词句。我理解弱者的心情。一定会顺利的。
无论是终末骑士团还是死灵魔术师,妨碍我平稳生活的家伙——全都聚集起来一起去死就好了。
第十五话:交涉
支配者宅邸的院中。夜空中月亮静静地闪耀着。
我利用离心力,猛力挥动柴刀。在对面毫不大意摆起架势的
我从这这一举一动感受到了长期的训练和经验的分量。
如果使用熟练的雇佣兵的骨头就能制作出拥有充分战斗能力的骨人,而如果使用没有战斗经验的普通人的骨头,即使同样是骨人也有天壤之别。虽然是不可轻信,但据说从神话时代的英雄之骨中诞生的骨人似乎连龙都能屠杀。
不死者的根源存在着四个种类。
即是,从骨中诞生的
各自有不同的特性,不过,没有大的等级差别。我作为
尽管如此,一对一的战斗中攻击被架开,只能说是经验的差异。
戴着头盔的头盖骨。大大地空着的眼窝深处的红色的光芒——由死灵魔术复活的证明——闪耀着。
对方只有骨头,而我有肌肉。力量是我比较强,敏捷也是我更优。轻便是对方占上风,疲劳是——都没有。
每当我的一击被架开,我就越来越深信。
不行。这样的话,怎么样也无法与终末骑士交锋。
如果实际在战场上遇到这个骨人,获胜的应该是我吧。我的攻击如果正面击中,一击就能粉碎骨的身体,而且我也有强大的再生能力。但是,那毕竟只是靠蛮力,对比我力量更强大的存在是不管用的。
终末骑士不是普通的雇佣兵。他们就是——英雄。他们拥有的技术,经验与支配者操纵的骸骨骑士相去甚远。
听了我的请求,支配者准备了技术特别高的手下,一边观察我的情况一边喊。
「对,恩德。思考吧,知性才是你的长处。然后,将这怨恨与感情,负面的冲动爆发出来。藏在你身上的深渊深不见底。这才是不死者的精髓!」
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
的确,我也许会由于负面冲动的爆发变得更强,但我的目的不是强大。
战斗是最终手段。如果失去冷静就是本末倒置,连逃跑都变得危险。
支配者好像发现了了我的才能,但我不会一股脑地全部相信。
但是,一定程度的强大是必要的。如果我能活着,从支配者手中逃脱,那么战斗的机会也会不断来临吧。
我现在,比起在森林中狩猎来提高负面能量,更热切地期待和骸骨骑士的模拟战是为了未来——是为了感觉到等级差距和技术。
为了不让未来的自己沉醉于力量,无谋地挑起战斗。
因为大体上明白了力量差距,我以筋要被拉断的程度全力挥下柴刀。
以手臂的钝痛为代价,受到一击的骸骨骑士剑被砍断,骨的身体连同铠甲被打飞。
就算这样,支配者的
缩短距离就能破坏它。再打下去也没意义。
放下柴刀。漆黑的刀刃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即使砍断了剑,刀刃也没一丝缺口。
说不定和外出时被交付的影之护符、遮阳外套一样,蕴含着魔法的力量。
「满足了吗,恩德啊。」
「啊啊,谢谢。差不多明白了。」
对支配者的问题,我小声地回答。
明白了。我要掌握剑士的心得——是不可能的。是至今为止像野兽一样凭借性能战斗带来的恶果,还是说只是我没有才能呢。
至少,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即使掌握了也没有时间去积累实战经验。
现在就——放弃吧。用现有的手牌战斗比较好。
「那么,去狩猎吧。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比体验技术能变得更强吧。如果变成『暗之徘徊者』的话,那力量就不是尸鬼能比的了。不死者就是……这种东西。」
路德的话语有着道理。
原本,不死者被畏惧的理由之一似乎就是能收集死亡的能量,进行变异然后飞跃性地提高能力。
支配者对我坦率的点头,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马上大声喊了起来。
对急急忙忙赶过来的露,作出简短的指示。
「露! 从武器库中拿出预备的武器给骨人。要是不做好战争的准备……恩德,狩猎要在夜明之前回来。不要忘记,你在日光下无法发挥全力啊。」
「明白了。我也是不想死的。」
我简短地回答后,支配者哼了一声,回到了宅邸中。
露小跑着接近失去武器伫立的骨人。由于森丽的魔法一时变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原状。
机会来了。这庭院除了这样的机会以外不会使用,没有支配者的使魔。大部分使魔都是警戒外敌,看着外面。
尽管如此,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顾及着监视,用自然的动作靠近露,小声地说了一句。
「露,我有个请求。」
「…………」
「想做笔交易。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违背支配者对你的命令。」
「…………拒绝。」
无法交流的回答。骨人虽然在看着露,但这不死者并没有能开口说话的知性。
我被警戒着,时常有使魔的监视,不过,露完全没被警戒,也没有使魔的监视。
她是个奴隶,真真正正的弱者。只是淡淡地承受支配者的命令,可以说是活着的不死者。
并且,那个支配者的预料令人心酸地正确。
毕竟,她即使在作为支配者的敌人的终末骑士团面前——也没有寻求帮助。纵使害怕由于违反命令遍布全身的剧痛,可终末骑士团明明应该能想点办法。
露很弱。这样下去无法长寿,她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吧。
我弯下身子,窥视着那疲惫不堪的漆黑的眼睛,对她露出笑容。
「来进行和上次一样的提案吧。如果听了我的请求,在支配者死后,我会把你平安无事地带到街上。发生了什么事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到能进行最低限度的生活为止。」
「……老爷,是绝对,不会,死的。这是,毫无意义的假设。」
没有像最初那样吃惊的样子。身体,声音,没有颤抖。她的眼睛和以前一样有着确信。
恐怕,露即使没有因为我而受到责备,也会做出同样的回答吧。露的世界,就是那样的世界。
试试稍微谦虚一点。
「那就,欠你一个人情。如果发生了什么……我会去帮你的……所以拜托了。」
「不行。我没有借你人情的权利。本来,你绝对,不可能还给我吧。」
露小声回答,皱起眉头。
确实如此。如果把恩义和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上,我肯定会选择后者。
不,在那之前……露大概是不打算听我的请求。
我按照预定,改变了提案的方向。
「那么,你为什么听我说话呢?」
「…………什么?」
露睁大眼睛,今天第一次露出动摇的表情。
我一边对那十分像是人类的表情感到意外,一边以饱含热情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如果没有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听我说话,只要当作耳边风离开就行了。」
「…………这是,无聊的,戏言。我……不会听。」
「其实,我懂的。我和露一样是弱者,所以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曾经想要的东西。如果我拿到想要的东西,就给你吧。」
「…………?」
并且,我生前持有着那个——但是,露,作为支配者的可怜的奴隶,并没有那个。
露以惊讶的表情抬头看这边。但是,她的脸色比平时更没有血色。
也许,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样的提案,我也不想做的。但是,不能用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上衡量。
我把嘴唇靠近倾斜着脸的露的耳边,小声地劝说。
露听到话语,理解其意思后,她的表情改变了。那是戏剧性的变化。
现在就是既快要生气,又快要哭泣,又快要笑出来,各种各样的感情混杂的表情。
「多……多么……啊啊……这种,愚蠢,的事————」
「要遵守……约定。」
露咽了口口水,浑身发抖。但是,抵抗已经毫无意义了。
顺着下面的睫毛,从双眸中流出一丝眼泪。露知道了,自己想要到流下眼泪的东西。
「多么……可怕……老爷,霍罗斯·卡门,制造出了多么可怕的……怪物——」
那干燥的嘴唇在骂我。但是,她已经无法抵抗我了。
即使被剧痛折磨,也会完成我的一点请求吧。
我再一次确认了周围没有监视,然后一边感觉到一点点的自我厌恶,一边告诉露我所需要的东西。
第十六话:准备
在恩格镇,某个旅馆的房间中,终末骑士团的各位聚集在一起。
终末骑士团是为了与黑暗战斗而结成的战斗集团。虽然被冠以骑士团之名,但不属于国家,而是周游世界去毁灭加害人类的敌人。
其成员以少数精锐而闻名,以实力区分的三阶段中的最低位的成员也有一流雇佣兵以上的力量。
普通人类以黑暗的尖兵为对手,负担太重。终末骑士团是人类最后的堡垒,在童话中无数次被当作勇者歌颂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在房间的中心,一名半老的男子深深地坐在了宽敞舒适的安乐椅上。
那张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头发也被岁月染成雪白,但那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肉体现在也丝毫没有衰弱,在旁观者看来,那隐藏在身上的庞大的力量,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事实上,那位老人是终末骑士团中屈指可数的一级骑士——这次来到恩格的骑士们的领袖。
在骑士团中也拥有绝对的权力和力量,是至今为止多次从灾难中保护人类的光之要人。
『毁灭』之艾培。
因为种种的武功和稳重的举止而受到一身尊敬的老骑士,用平时那样安静的眼睛看弟子们。
「果然……还没找到吗。霍罗斯·卡门的行踪。」
「到底是二级。虽然肯定是在森林里……但是『拂人迷途』的术式也十分牢固,也没有破绽。」
「正面进攻需要时间。这可不行。」
听到老师的话语,一名弟子——总是以欢快的气氛拉着团队的鲁弗里耸着肩,行为不良的内比拉咂着嘴。
有实力的魔术师,也会网罗专业领域之外的术式。特别的,触犯禁忌的魔术师有擅长隐藏系术式的倾向。
虽然终末骑士团也绝非对魔术一窍不通,但比起已经犯下禁忌的魔导师来说还是差了一步。
『拂人迷途』是迷惑进入特定范围的人,自然地让其迷路的迷惑系高等结界魔法。
从正面突破相当困难。相反,这结界有着如果认识道路的人做向导的话结界就不起作用的弱点。
听到弟子们的报告,艾培眯着眼睛低声说。
「霍罗斯很危险。迄今为止已经多次从我们的手中逃过。在其达到一级之前,必须将其毁灭。」
就像终末骑士团的成员被分成三阶级一样,终末骑士团把作为天敌的死灵魔术师也分成三阶级。
虽然霍罗斯·卡门被分类为二级,但被分类为一级的是超越人类的邪神之类。二级可以说是危险性极高的术师。
当然,不可能败北,但是根据行动的不同,可能会有数名三级骑士被打倒。
但是,艾培却露出了能改变之前氛围的温暖笑容。从中能窥见绝对的自信。
为数不多的一级骑士,除了讨伐黑暗以外也有重要的任务。
就是,把其力量,经验,传达给后进。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一言未发默默倾听的最年少的少女。
「森丽,按照预定,交给你了。和鲁弗里他们一起讨伐霍罗斯。做得到吧?」
「……好的,师父。」
二级的术师是相当的大人物。当然比起一级要好对付,但相对的经验十分稀缺。
森丽受到指名,声音却没有动摇。她紫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污浊,回看向艾培。
艾培看到那个表情,重重点头以示满足。
「没问题的,森丽。虽然你还年轻——但是你的力量在现阶段也无限接近一级。特别是祝福的强度,在历代的骑士中也是顶级。」
高洁的灵魂。光之剑姬。天生受万象之神祝福者。森丽·西尔维斯。
即使是在群英荟萃的终末骑士中,也有着突出的才能。
特别是,与驱除黑暗的能力直接相关的祝福——死灵魔术师称之为正面能量等——的强度,比艾培至今为止所带的哪个弟子都强。
终末骑士以严厉的修行和精神统一来提高祝福的力量,但是森丽在被艾培挖角时就有着难以置信的强大祝福。而且,光之力随着成长进一步提高。
正可谓是,为成为终末骑士而诞生的存在。只要积累经验,毫无疑问会成为超越一级骑士艾培的骑士吧。
即使显示出这么大的才能差距,却连嫉妒都没有产生。
「虽然对手在二级中也是相当强大的,但是如果和同伴一起挑战的话一定能打倒吧。我打算凭借这次讨伐霍罗斯的功绩……推荐森丽成为一级骑士。」
「!? 那种事情——我还……」
「力量弱不是问题。你和做了三十年一级骑士的我比是毫无意义的,马上就能追上吧。你的剑术中能看出天生的才能,而且祝福的强度也不用说。我唯一担心的是——好好听。你的……天真,只有这点。因为死灵魔术师——很狡猾啊。」
森丽用认真的表情点头,回应艾培的话语。其他成员也以认真的表情注视着应当尊敬的师父。
面对直率的视线,森丽用让人感受到冷静透彻的声音断言。
「没有问题。迄今为止,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悲惨景象。他们是危害人类的人。我被赐予的祝福,是为了将他们诛杀,并给与他们污秽的灵魂以救赎而存在的。」
「……森丽的温柔,正义,既是强项,也是弱点。但是这是谁都要走的路。没有苦难和纠葛就不能成为一级骑士。」
「交给我吧,师父。虽然从森丽身上确实还能看到天真,但我们也跟着。虽然祝福的力量远远不及,但是和黑暗战斗的经验是我们更多。不足的地方可以互相弥补。」
与露出父母对孩子般慈爱眼神的师父相对,森丽旁边的鲁弗里向前一步,然后拍着胸口。
其他成员也都露出各自的感情,深深地点了点头。
看到这个景象,艾培满足地点了点头。他架起长腿,目不转睛地看着森丽。
「即使是死灵魔术师,也是无法一个人生存的。强力的魔术需要珍贵的触媒。毫无疑问,这城镇上应该有霍罗斯的协助者,继续搜查吧。这个是森丽,你的…………工作。如果你有需求我会提出建议,但我不打算直接出手。」
「是,师父。」
「话虽如此,你还不是一级。我会在后方守候。要成为一级应该要花很多时间去收集死亡之力……万一霍罗斯达到那个地步,就向我报告。」
森丽把艾培,师父的话语铭记于心,和要一起再次展开搜查的同伴一起离开了房间。
§
内比拉向在据点查看装备的森丽打招呼。
他是以弓为主武器,在把艾培敬为师父的团队中负责远距离攻击的,长发男子。
「森丽,果然还是应该连同森林一起把结界轰飞。凭你的祝福能够办到吧。虽然『拂人迷途』很强力,但却很纤细,只要给其构造带去些许的混乱,就能破坏。
「虽然说过很多次,但那是……最后的手段。如果在森林里引起骚乱的话,逃走的魔兽也许会袭击城镇。」
「师傅就是说这种地方太天真了。虽然确实会有损害,但是和二级
内比拉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低头看向森丽。
森丽和内比拉合不来。但是森丽想,这句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终末骑士团的职责是歼灭黑暗,除此之外都是其次。有时侯在讨伐的过程中,也会出现许多普通人的受害者。
而且,终末骑士团认为这是正确的。
操纵死者的
森丽理解她被师父称为天真的理由。但是,森丽是为了保护弱者才成为终末骑士的。
过去,森丽曾经长时间卧床不起。过于强大的祝福,持续增长的正面能量给身体带来了负担。
但是,成长过后,身心一同锻炼的现在,可以充分发挥那份力量。现在的森丽有着战斗的力量。
「这次的队长,是我。继续搜查。只要我们还在恩格,死灵魔术师就无法做出大动作。谨慎行事。」
终末骑士对死灵魔术师有压倒性的优势。如果从正面作战,当然能取胜。
内比拉挠着头,以强硬的语气回答森丽的话语。
「……切。没办法,这次的队长是你。但是……至少要限期。确实,花费时间能找到知道据点的人,但没时间去慢悠悠地找。死灵魔术师可不只有霍罗斯。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一个月以内,做个了结。」
「一个月太长了。他们时间越久积蓄的力量就越多。森林的警戒也变强了。也许你不会受伤,但霍罗斯是一个强大的术士。同伴会死的啊。」
面对像是恫吓的强硬的声音,森丽暂时沉默,不过不久后,她抬起头,下定决心般说了出来。
「…………一个星期。如果那个时候还没找到钥匙,就破坏森林。与搜查同时进行准备。这是计算了善后的准备和破坏的场所。」
「了解。」
内比拉看到那迷茫消失的紫色瞳孔,歪着嘴,露出了残酷的笑容,然后强烈地敲打她那纤细的背脊。
§ § §
准备正在稳步进行。我遵照支配者的命令,和露一起再次造访恩格镇。
整个城镇笼罩着紧张的氛围。侧耳倾听,就能听到上次几乎听不到的终末骑士团的传言。
我一边避开空中降下的阳光,一边完成任务。
恐怕,在白天跑腿,是因为在不死者活动的夜晚他们的警备会变得更强吧。
哈克递给我的,是和上次跑腿拿到的一样的货物。
接下货物后,我想要赶紧离开房间,却被哈克叫住,让我传话。
与平时相比,他那飘飘然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
「请告诉霍罗斯老爷,期待着下次见面的日子。那些家伙在找我们。我并不打算背叛,但他们鼻子很灵。再要『采购』风险太高了。」
「啊啊,明白了。」
「……真的,有知性啊。在阳光下也能平静地移动……多么可怕。霍罗斯老爷,你的主人毫无疑问是——最强的好手啊。」
哈克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向我们展示他颤抖的身体。
结束交易,到外面去。虽然只有少许,但是自由的时间到了。
正戏才要开始。我走进冷僻的小巷。曾经那样责备我随意的行动的露,也沉默地跟来。
我附近没有支配者监视的时间是有限的。平时安置的地下室有监视,而且我不被允许随便出去。
跑腿,是我为数不多能逃离监视的时候。因为终末骑士双眼雪亮,不能让使魔对我进行监视。
用身体遮住缩起身体的露,窥视她黑色的眼睛做出询问。
「那个东西到手了吗?」
「嗯、嗯。但、但是,你要拿这样的东西,干什么——」
「不愧是你。帮大忙了,真的。」
我没有时间。支配者在研究室里闭门不出的时间一天天变长了。
恐怕是在准备什么仪式吧。和我见面只有下令让我去狩猎的那一瞬间。
支配者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疲劳,但那双眼睛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新的禁忌。也许这不是成为不被允许的存在的我能说出口的,但这却是很可怕的事情。
支配者也好,终末骑士也好,我都丝毫敌不过。如果被抢占先机,胜算就会无限之低。
露一边露出恐惧和疑问的表情,一边从怀里取出了我委托的东西。
我抢着接过来,进行确认,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虽然委托支配者也可能到手,但是会产生不必要的警戒。这是暗地里想要的东西。
对于露来说,这也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却是生存的钥匙。
露的肉体没有产生疼痛的样子。判断是否违反奴隶命令的是露自己。
这意味着她没有将对我的协助看作是对支配者的间接攻击。
露四处张望,用颤抖的声音低声私语。
「那、那么……那件事就——」
「啊啊,当然。在这一点上也只能让你信任,但我会遵守约定。」
大概还没有信任我,听到我的话后,露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可以看见她表情舒缓,肩膀也放松下来。
我也很弱,但露更弱。她不想战斗。这是她和生前的我,死之前一直反抗死亡的我的差异。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可怜人。
但是,没有时间玩。需要准备。
「露。我马上回来。有些事要做,你在出口等我。」
「啊——」
不听回复,我拿着东西从胡同里跑出来。
只有突然遭遇终末骑士团这点,必须要引起注意。
虽然和临死时一样处于穷途末路的状况,但我现在有能动的肉体。
不管是赌在支配者身上,还是赌在终末骑士团身上,都容我拒绝。
第十七话:觉悟
支配者认真到阴森的程度。从他后背感受到的力量有着连身为不死者的我都会退缩的邪恶。
与此同时,作为奴隶的露的表情也比迄今为止更加焦躁。
她被怒吼着,只是按照支配者所说的那样协助那个实验。
另一方面,我要做的事情没有变。
也不进行战斗训练,而是只是遵从支配者的指示,收集死亡的力量。
第二次从哈克处收到的货物果然也是同样的黑牙。
到底要用在什么地方呢。虽然我没有知识所以不知道,但是我要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死灵魔术师和终末骑士团。支配者和森丽。到底哪一方会占上风呢?
不管事态怎么发展,状况都会改变。我感到自己因紧张而精神杂乱。
我能从这修罗场,从这胜率未免太低的情况中存活下来吗?
狩猎结束后,支配者少见地叫我过来。
「恩德。进行仪式。经过那个仪式——你,就会变成最强。变成最强的——死者之王。」
「最强……是什么?」
这是来自心底的疑问。
所谓最强是什么? 如果进行这种仪式的话,能比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一级骑士更强吗? 能胜过森丽,终末骑士们吗? 能平稳地,不被任何人束缚地自由生活吗?
但是,支配者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闪烁着喜悦的眼神对我说。
当然,这话语不求我能理解,一半是自言自语。
「但是,在那之前需要至少要变异成『
『
随着阶级变异的进行,会需要大量的能量,变异也会变得困难。
这对还未变成『
支配者说,我的变异速度好像十分异常。如果,假设那支配者的语言是真实的,那么他要完成制造死者之王的夙愿的话,也太不急不躁了。
大概是几乎没睡吧,支配者的声音有些亢奋。
「你的灵魂——一直朝着黑暗坠落。我明白,变成『
「…………啊啊,这是当然。」
我的感情没有波动。只是,淡淡地回答。
现在对我来说,霍罗斯·卡门。古今中外,死灵魔术师所进行的仪式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已经不容置疑。
「可恶,时间宝贵……他们会在不死者的弱点——白天过来。千万不要麻痹大意啊。」
「这没有必要命令。」
「好吧。恩德,回到安置所里!」
即使在这样的时候,支配者也没有疏忽命令吗。
我一半佩服的同时,遵从那个命令,返回安置所。在研究室协助支配者的露看向这边,不过,没有长时间对视,又转过头去。交易已经结束了。
我还留着王牌。虽然出过一次,但十有八九还没被支配者发现。
使魔猫头鹰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支配者说还赶得上,还有时间。但是,那是错误的。
已经没有时间了。对支配者来说,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时间。
我已经做好了觉悟。对方也下定了决心。不是万全的,只有支配者。
§
然后,两天后,与平时不同的时间,支配者带着无数的骸骨骑士,脸色变得很差。
时间大概和我预想的一样。支配者用那渗透着无穷无尽愤怒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对我说——虽然不说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终末骑士团,那些家伙,来了。太早了……可恶! 『拂人迷途』不起作用,是哈克背叛了吗!? 不,除此之外不作他想,终归是商人、吗! 为了金钱出卖了我吗!?」
「……」
露被命令所束缚。还有我这样的监督。就算是支配者,似乎也没有怀疑那样的奴隶。
双眸中昏暗地闪耀着强烈的战意。
「幸好,好像没有一级骑士。只能击退了。想张开结界争取时间也来不及了。仪式还没有完成。那些家伙——直逼眼前。啊啊,好吧。阻止我夙愿伪善者们。虽然『死者之王』的确没有完成——但还是让你们看看我等
第十八话:策略
看着郁郁葱茂盛的森林,终末骑士团三级骑士中的一人,鲁弗里眯起了眼睛。
「不是陷阱、吗……」
「我以为绝对有埋伏啊。」
「结界没有起效。就是说我们也有伙伴。」
森丽淡淡地说了之后,把手里的信纸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
信是邀请函。发件人不明的,支配者·霍罗斯根据地的邀请函。
鲁弗里会感到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到这里后,之前一直抱有的疑念消散了。
『拂人迷途』是强大无比的术式。
虽然没有物理屏障之类的效果,但是要对道路施加阻碍的话,没有比这更好的结界了。只要这个结界在运行,森丽他们即使有一千人踏入森林,即使目的地就在百米之外,也绝对无法到达。
穿越结界的方法只有一个。
接受认识道路的人的向导。如果有认识道路的人——引路人的话,这个结界就会失去效果。这是结界的弱点,也是『拂人迷途』这术式没有那么强大的理由。
并且,这个术式只有至少一个引路人在结界之外才能起效。
但是,这可是死灵魔术师的协助者。对方也知道自己是被追踪的立场。
他应该在以结界为中心一定范围内,但是要在短时间内找出仅此一名的引路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森丽曾以为只能物理地将森林和结界轰飞。森丽对内比拉承诺的一周的期限,一半是为了调查引路人,一半是为了让森丽自己做出轰飞森林的觉悟。
但是,已经没有必要白白扩大受害范围了。
给森丽的信虽然是简单的地图,但确实起到了引路人的作用。
可以明白在森林中张开的结界,欢迎着森丽她们。
并且,这意味着在死灵魔术师的阵营里,存在着森丽她们的伙伴。
自己有理解者。这个事实,给予了森丽力量。
即使面对着与拥有强大力量的二级死灵魔术师的战斗,森丽·西尔维斯还是保持着平常自然的模样。
毫不——恐惧。
森丽她们全副武装。她们穿着能减轻一切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的白色外套,要害处覆盖着白银的轻铠甲。戴着抵挡诅咒或精神污染的护身符,持着打磨过的各种武器,注视着深邃的森林。
终末骑士中的一人——以弓为武器的金发女骑士,西尔玛以迅捷的动作架起弓箭,用刹那的时间瞄准,把箭射了出去。
以不死者弱点的银所制的箭簇,击中在一根树枝上停留的黑色猫头鹰——使魔的头,并将其贯穿。
「小心点。对方应该驱使着无数的不死者。」
「哈。森丽,你什么时候站到担心我们的立场上了? 我们会好好协助你的,你就和往常一样挥剑就行。」
听到同伴的话,森丽点点头,像往常一样,把身上蕴藏的祝福转换为更具效率的形式。
她纤细的身体迸发出能量,用手拔出了腰间挂着的圣银制的剑。
驱除黑暗的正面能量爆发出来,光芒充满了周围。于是,森丽她们,终末骑士团,向霍罗斯·卡门的根据地发起了攻击。
§ § §
战争开始。这是暗与光、生与死、正与负的战斗。
大概是因为我是不死者,即使待在宅邸里,也能知道从遥远的彼方传来的巨大光之力。
那力量的大小不是最先看到她们的时候感觉到的力量能比的。
此次的终末骑士团与那个时候不同。他们是来杀死支配者,然后杀死我的。
但是,身体却没有颤抖。这是——觉悟。我绝对,无论付出任何牺牲,就算遭遇怎样的挫折,都要活下去。
问题只是——支配者。
支配者即使感觉到了那庞大的光之力,他的表情也没有映照出丝毫的恐怖。
这是因为他内心的疯狂,还是——面对这种力量还有胜机呢。
担心之处只有这点。
支配者,用魔术性的力量与我缔结主从关系的支配者——绝对,必须要去死。
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连暗地里胆怯、逃避、迷惑地苟活的自由都没有。
支配者打开屋子的门走了出去,然后马上举起手里握着的短杖,大声叫喊。
「…………啊,伟大的死之化身,被囚禁的灵魂,现在正是从地狱中苏醒,拒绝死亡诱惑之时。来吧,蹂躏——所有的生者吧。『
不知不觉中,宅邸宽阔的庭院里,聚集着无数野兽的尸体。
狼、熊、猿、乌。其中也有被我杀死,然后被支配者变成不死者的。
跟在后面的露睁大眼睛,气喘吁吁。
她身体颤抖,视线却盯着无数的
树木在令人毛骨悚然地沙沙作响。明明太阳高照,气氛却不可思议地像是夜幕降临。
眼前待命的一具夜狼的尸体咯吱作响,原本就很强壮的身体进一步膨胀起来。牙齿变大了一圈,两眼闪耀着血红的光芒。
变化在几秒内结束了。我不由得退了一步。
支配者像指挥者一样挥动法杖。野兽们好像配合着他咆哮着。
死者的军队。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单词。
我曾想着,现在所驱使的不死者要怎样和终末骑士团交手,真是不可思议。
强化。死灵魔术师不仅可以让尸体复活,还能加以强化!
支配者复活的不死者们的身姿完全改变了。
变得更大,更强,更凶暴,而且——更加亵渎。从中所感受到的力量,不是之前所能比拟的。
也许是注入了过多的力量,弹飞的血肉四处飞散,腐烂的臭味飘散在周围。在倾泻而下的阳光中,昏暗的野兽们宛如非要吞噬太阳一般,表达着杀意。
没有信号。野兽们一起冲向森林。轻轻地越过围墙,消失在乌黑茂盛的森林中。
剩下的,只有因为支配者的咒文而变大、变凶暴的骸骨骑士们,以及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我。
「争取点时间还是能做到的吧。最重要的术式还需要时间。」
「不强化我吗?」
这是可怕的力量。如果不会失去理智,的话,我也无论如何,都想接受强化。
支配者向我露出白眼,来回答我的问题。
「……那些,只是弃子。过大的力量会毁灭肉体。可不能破坏死者之王的容器。」
原来如此……看来,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也是当然,如果那么简单就能强化,支配者早就强化我了吧。
不过,果然从支配者那里还能学到很多东西。
死灵魔术师是违法的存在。以这样的状态考虑将来的事也是没有意义的,不过,没有支配者就难以收集关于死灵魔术的详细信息吧。
真是……遗憾。
「那些家伙——看不起我。呼呼呼,让他们看看。材料已经集齐。必须感谢哈克——对,击退入侵者,再次相见的话,就把他变成优秀的不死者吧!!」
支配者喊叫着。化作异形的骸骨骑士们一动不动,等待支配者的指示。
所谓材料……就是,从哈克那里拿到的巨大的牙吗。结果还是不知道是什么牙,但是能让他有那样的自信,应该是相当程度怪物的牙吧。
我也不想再扯上关系。
我对一个人情绪高涨的支配者搭话。
「支配者,战斗之前希望你能把装备——那个黑之护符和防晒外套,以及柴刀借给我。」
「嗯……呣……」
「反正没人使用吧? 为了战斗这是……必须的。」
这是赌博。
特别重要的是影之护符。那护符连终末骑士的眼睛都能欺骗,恐怕是相当贵重的东西。
为了今后能过上安稳的逃亡生活,绝对必不可少。
对于我的提案,支配者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又马上大声咂嘴说。
「……好吧。那些在研究室的桌子里。恩德,拿到后马上回到我的身边。这是命令。我就在大厅里。」
「是,明白了。谢谢。」
我露出笑容,对他道谢,一个人向研究室跑去。
§
得到新的生命还不到一年。我全力在熟悉的宅邸中奔跑。
恐怕全都集合了吧,平常巡回的骸骨骑士全都不见了踪影。
研究室没有上锁。我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进这个房间。
我得快点儿。没时间了。
支配者的研究室乱七八糟的。不太明白的药水和书籍,备用的法杖,原形不明的骨头。如果能一个人潜入的话,有很多想折腾的东西。但是,我对其全部无视,从支配者的桌子里取出想要的东西。
影之护符,加上黑色外套。最后向用惯了的黑色刀刃的柴刀伸手时,却停住了。
外套有减轻日光的效果,影之护符能隐藏负面气息,可是柴刀——又如何呢?
我去镇上时,没有带着这把柴刀。
这把刀能轻易切断肉和骨头,无论挥动多少次刀刃也不会变钝,明显不是普通的柴刀。
或许是——被诅咒的柴刀?
到现在为止用了无数次,所以肯定对我的肉体没有影响吧。可是——终末骑士团能察觉负面能量。
迷茫只有一瞬间。
本来——我就不打算战斗,所以不需要武器。我知道自己的分寸。
我有王牌。根据使用方法的不同能带来巨大效果的王牌。
我一直在计算着,打出这张牌的时机。最初攻击支配者时没有打出,没有必要打出,这对我来说是幸运的。
我所持有的王牌。
那就是——生前的名字。
命名对魔术师来说是重要的行为。
他们用名字束缚人,与精灵契约。所以,支配者让我复活的时候,最先给本应是一片空白的我取了『恩德』这个名字。
但是,我记得生前的名字。
支配者下达的命令中,存在着对我有强制力的和没有强制力的。
我察觉到这点,是在复活几天之后。
我——生前,被叫了十几年不同的名字的我,鲜明地残留着那个时候的记忆的我,并不是『恩德』。
从那以后,我故意听从了支配者下达的全部命令。
即使命名失败了,我也是支配者创造的不死者。如果被不含姓名地命令,很容易泄露生前的名字。
为了某一天,在致命的时机,背叛支配者,我一直潜伏至今。
然后,那个时机到来了。
给森丽写信的是我。
我用和露交易得到的纸和笔……赌了一场。
有不能和露交易的可能性,也有她途中变心的可能性。而且,因为不能直接把信交给森丽,所以也有可能信寄不到森丽那里。即使收到了信,也有不马上行动的可能性。
但是,我在赌博中获胜了。信送到了森丽手上,森丽也马上率领同伴来杀死支配者。
支配者的创造死者之王的仪式来不及了。
误算有两处。森丽没有带一级骑士过来,以及支配者还有其他几张手牌这两处。
战斗还没有结束。我把一切都赌在了森丽身上。
如果森丽在这里输了,我的身体就会再次被支配者囚禁,不会再次得到自由吧。
但是,我如今所能做的事只剩下祈祷。
我披上遮阳外套,把影之护符戴在身上。
我做出了以前习惯的深呼吸,然后朝着与支配者所说的大厅相反的方向跑去。
第十九话:暗与光
不死者熊挥动巨大化的黑毛浓密的手臂袭击过来,而森丽用寄宿着祝福的剑将之砍杀。
死者的军队宛如雪崩。恐怕,是原本生活在这个森林的魔兽的可悲末路吧。
它们每一只的能力都被过度强化了。
为了挥下爪子而崩落手臂上的肉,混着血液的口水持续从大大张开的下巴中飞散开来。一边使肉体崩溃一边袭击过来的身影,正像是从地狱复苏的恶魔。
森丽知道。
全都是忌讳的
但是,这种程度——还不能阻止终末骑士团。
森丽她们操纵的光的能量,祝福的力量凌驾于黑暗。
寄宿于剑中能成为斩裂黑暗的力量,寄宿于铠甲中则成为隔绝死亡的防壁,而如果使之活性化就能提高身体能力。因此,终末骑士团能以人的身体,对抗使用超人力量的黑暗的眷属。
「
「没有! 可恶,能以远距离操作,操纵这么多不死者吗!」
同伴们屏住呼吸,不断地杀戮袭击过来的
光与黑。正与负。这边有相性的优势。所以,死灵魔术师用数量来填补这个差距。
由死灵魔术师的魔术,以灵魂的崩溃为代价强化了的不死者们向着更深的地狱落去。
即使是惯于净化不死者的终末骑士团,也会感到棘手。
「森丽,暂时撤退吗? 这些家伙,过段时间就会自灭啊。」
「不能撤退。」
「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这才是,一级骑士候补啊!」
对马上回答的森丽,鲁弗里流着汗,露出深深的笑容。
虽然还有余力,但是消耗很大。可以看到同伴们的祝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虽然终末骑士团所拥有的祝福十分庞大,但绝不是无限的。消耗掉的话要花费时间回复,如果枯竭,就会失去从黑暗的眷属保护身体的能力。森丽几乎没有疲劳,但是鲁弗里他们持有的祝福只有森丽的十分之一左右。
现在袭击过来的不死者们不过是喽啰。森丽一边像呼吸一样净化狼群一边思考。
二级死灵魔术师是无限接近黑暗之王的存在。不能认为只有
有必要保存鲁弗里他们的力量。至少,让他们活着回去也包含在森丽的任务之中。
「一口气收拾掉。」
「!? 等、等下,森丽。这些家伙还——」
「师父的话,就会这么做。」
没有踌躇。
森丽双手握住成为二级骑士时被赠与的武器——贵重的圣银所制的剑,开始祈祷。
把剑刺入地里。将满腔的祝福汇集到剑尖,一口气使之爆发出来。
没有变换成破坏的能量,纯粹的正的力量变成光之风向周围扩散。
「『
没有破坏。打算挥下其豪腕的不死者熊,即使同伴死亡也不在意不停扑过来的不死者狼群全都无声地崩坏,化作尘埃。
不间断地袭击过来的死者们甚至没有发出悲鸣的时间,简直就像梦幻一样地消失。
森丽以无法形容的悲凉心情目送它们。
『
几乎不可能防御,如果以大量低级的不死者为对手,没有比这更强力的术式。
恢复寂静。污浊的空气被净化。内比拉把方才挥舞的锤矛扛在肩上,愉快地吹着口哨。
「那么多不死者一次就被净化了……不愧是二级骑士大人。」
「我判断继续消耗更加糟糕。」
森丽从大地上拔出剑,数次握住手掌,确认身体状况。森丽连眉毛都一动不动,只是点了点头。
『
但是,森丽所拥有的祝福量得到了一级骑士的保证。
因为一次放出了大量的力量而产生了轻微的倦怠感,不过,那马上就消失了。
还能战斗。力量的减少还不到一成。
她紫色的眼睛,一直凝视着森林的前方。被黑暗侵蚀的灵魂依然存在。必须给与救赎。
「没关系。没问题。对霍罗斯来说,我们的袭击应该是出乎意料的。在他重整态势之前让这一切结束。」
同伴们认真地点头,回应森丽的话语。
§
马上就找到了宅邸。
用力撬开紧锁的大门,进入其中。
栅栏的内侧,广阔的庭院中,散发着浓郁的死亡余香。但是,只有宅邸中才能感到不死者的气息。
恐怕,刚才袭击过来的
强大的魔术师由于自身蕴含的庞大的力量,有着强烈的气息。
从宅邸中溢出了薄暗的魔力。那强度,在森丽至今为止战斗过的对手中也能排进前五。
在。毫无疑问,霍罗斯·卡门就在那宅邸里。
即使知道作为宿敌的终末骑士团的到来,还是傲慢不逊地等待着。
「切。明知道我们会来,却没有选择逃跑,这真是。区区胆小怕事的死灵魔术师,明明现在自己就要变成尸体,真是自信满满啊。」
内比拉像往常一样,浮现出野性十足的微笑。但是,他的脸色比平时稍白。
这是,正在被霍罗斯的邪恶吞噬。
「害怕吗?」
对这不由得说出来的话话,内比拉一瞬间瞪圆了眼睛,马上咬紧了牙关。
「……你在,对谁说话。我可是终末骑士啊? 而且,比森丽你当得更久。这种程度的对手,遇到过无数次。你只要担心你自己。抗下霍罗斯的绝招,可是你的工作!」
「……明白了。交给我。」
「真是的。虽然知道她的性格,但是对前辈的敬意还不够啊。」
仅仅这样,对战斗不会有障碍吧。正如内比拉所说,森丽所带来的伙伴都是在『毁灭』之艾培的手下积累战斗经验的猛者。即使从死灵魔术师的力量中感到威胁,也不会退缩。
宅邸之外,没有其他不死者的气息。那就是最后了吧。
霍罗斯打算在这个房子里解决一切。
宅邸的门像是在挑衅,大大地敞开着。
森丽集中精神,活性化·变换流动全身的祝福,提高身体能力。
鲁弗里他们也以感觉不到至今为止的疲劳的样子,同样使力量活性化。
如同死灵魔术师通过收集死亡而得到强化一样,属于光的人有着光的加护。没什么可怕的。
于是,森丽她们,终末骑士团潜入了宅邸。
§ § §
道阻且长。但是,终于看见了前方。
成为被划分为二级的死灵魔术师已经二十年了。
死灵魔术师的夙愿——死者之王。伴随着那个的诞生,霍罗斯·卡门会正式成为这个世界最强的存在之一,成为被划分为一级的
终末骑士团会在现在,在这个最好的时机里做出袭击绝对不是偶然。
他们在无意识中感觉到,黑暗之王的诞生。所以,无论如何也要阻止。
能得到恩德这一卓越的人才真是幸运。
那个成长的速度,才能的大小,在霍罗斯长久的作为死灵魔术师的人生中都是最高峰的。
去取装备的恩德还没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花了这么多时间吗……
但是,支配者作为他的生身父亲,知道恩德就在附近。虽然头脑有点好这点令人不安,但是下达过命令。做完了要做的事情就会回来吧。
霍罗斯必须把精力集中在击退终末骑士团上。
万一现在失去了那个恩德,就不知道下一次得到那种程度的不死者要花多少个十年了。
但是,不用担心。一次。只要击退他们一次就好。
本来打算谨慎行事等待下一次阶级变异,但若是那个恩德的才智,即使是
霍罗斯浅浅地切开手掌,使用自己的血描绘魔法阵。
这对人类的霍罗斯来说是负担,但外出的不死者在这短时间内却全灭了。
应该没有一级骑士,不过,敌人比预想要强。
霍罗斯·卡门使用了他至今为止所得到的全部。
这就是——所谓最后的试炼吗。
霍罗斯盯着一边害怕一边听从指示的奴隶。准备已经妥当。已经不需要奴隶的协助了。
「露,你也要给我工作啊……」
「……!?」
露接收到霍罗斯的视线,脸色苍白,退了一步。
她有着瘦小的手脚和身体,那双眼睛深深地凹陷着,头发也没整理好。服装也破烂不堪,连一只『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可以说是与奴隶相称的奴隶。
霍罗斯第一次对奴隶露出了笑容。
「即使是脆弱的存在……也有所用处。他们力量的源泉就是生命本身——祈祷和自豪。如果将其玷污,他们的力量就会减少。」
「你、你要——」
露发出了像是细小的哭声的话语。
霍罗斯虽然眉毛微微动了一下,但他重新打起精神,下达了命令。
「我不记得允许过你提问……不过,算了。这就是——最后了。露。露·多雷斯哟。和
第二十话:暗与光②
森丽她们走在感觉不到生者气息,鸦雀无声的宅邸里。
在神圣光芒照耀下的狭长走廊,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的气息越来越强。浓密的瘴气让人呛得慌,如果是不习惯的人,仅仅因此就会变得无法行动。
霍罗斯·卡门在图谋着什么。森丽无法判断那是不肯放弃的垂死挣扎,还是蓄谋已久的长久计划。
但是,对手是狡猾的
包围整个宅邸的瘴气,一点一点地削减着森丽她们身缠的祝福。虽然不至于侵蚀到肉体内部,但这里已经等同于敌人体内。
有种好像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的错觉。森丽的感官,已经没有在正常发挥作用。
虽然知道不死者近在咫尺,能大概明白方向,但是不知道在几米之外。要是平时就能一清二楚,但是现在就感觉是被蒙住了眼睛,塞住了耳朵。
在这种状态下能依靠的只有五感。只有,向着强大的黑暗笔直前进。
房间有很多,但是内部却没有任何气息。应该最优先考虑的是霍罗斯·卡门。恐怕是在最深处等待着吧。
「切。正如艾培师父所说,真是个难以对付的死灵魔术师。也许……会出现
「我觉得那……应该不会。小心谨慎的二级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罢了,森丽。你太认真了啊。」
内比拉皱起眉头,摆出吃惊的表情。
「但是…………对了。如果,万一,吸血鬼出现了——也许撤退比较好啊。」
『吸血鬼』是特别的不死者。虽然有着许多的弱点,不过,它比起变异前,有着极为异质的能力。
它们拥有强大的臂力,加上即使失去大部分肉体也能够完全再生的超再生能力,还拥有超越人类的高智力。但是,最重要的,那不死者最异质性的地方,是对魔术也有很高的耐性。
于是,因此,聪明的
吸血鬼对魔术具有很高的耐性。这耐性对
由死灵魔术师培育的
他们因为拥有比人类优秀的能力而看不起人类,因为拥有人类没有的弱点而嫉妒人类。据说,拥有极大死亡力量的吸血鬼,有时甚至能无效本应是绝对的『命令』。
那个怪物本来就不是人类能够完全掌握的东西。吸血鬼被称作是死灵魔术师产生的诅咒中最大的祸害。
因此,死灵魔术师越长寿越聪明,就越不会制作吸血鬼。
会制作吸血鬼的死灵魔术师,只有没察觉到那是自己无法控制存在的愚蠢的三级,以及甚至拥有操纵那个存在的力量和自信的一级
但是,大概没必要担心。如果霍罗斯真的操纵着
因为使用那极其害怕阳光不死者的时机是很重要的。
忽然,那个时候,森丽的耳朵捕捉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用伶俐的瞳孔朝着光的方向。不是错觉。
「等等……来了。」
鲁弗里他们也同样停下了脚步。
脚步声相当的多。传来咔嚓咔嚓地硬物摩擦金属的声音。
从那个声音中,想象敌人的真面目,把力量注入手握的剑中。
然后,那个身影从通道的对面出现了。鲁弗里略微咂着嘴。
「……
「数量很多。」
染红的骨之骑士发出尖锐的声音蜂拥而至。其数量之多,多到无法在狭长的通道横向排列。
所谓
被强化,染红的骨人拥有对终末骑士施展的祝福的耐性,是就算正在被净化也会袭击过来的恐怖存在。
尽管如此光之力也是伟大的。如果全力使用『
但是,敌人的目的很明显是消耗森丽她们的祝福。
内比拉凝视着从过道上跑过来的
「喂,森丽。别使用啊。」
「……我明白的。」
这还不是敌人的真正实力。
如果想要将眼前的军队连同暗之祝福一起轰飞的话,即使拥有强力的祝福的森丽也会有相当大的消耗吧。如果要保存力量,就必须要逐个击破。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从背后也同样传来无数的脚步声。西尔玛发出尖锐的叫声。
「……啊,被夹击了!!」
「感觉不到气息啊……是用结界隐藏了吗!?」
无数的
恐怕,这些曾是擅长战斗的雇佣兵的遗骨。那兼备慎重和气势的步伐中确实存在着技术。
西尔玛瞄准头盖射出的银之箭矢,被红骨人骑士用剑轻易切开。
虽说应该有个体差距,但是居然拥有这个数量的战士的遗骨,实在是——
「小心。」
「你在,跟谁说话啊!」
「我们上!」
即使被铠甲保护着,即使因为暗之祝福而得到加强,对方也是不死者。
如果使用施加了祝福的武器,一击就能将其净化。听到森丽的话语,同伴们迅速散开。
森丽把后方交给同伴,用闪耀的剑砍向从前方袭击过来的骨之骑士。
§
锤矛把骨头的身体连同铠甲一起打碎,注入了祝福的箭矢射进甲胄的空隙中,净化了邪恶的存在。
虽然森丽等人特化于打倒暗之眷属,但并不意味着不擅长对人战斗。战况始终对森丽她们有利。
同伴中没有人受到重伤,已经被净化的骑士的数量也超过了二十。地上散落着无数被净化的红骨人骑士所装备的武具。
「可恶,太多了啊! 到底有多少具啊!」
「闭嘴,去打倒它们!」
但是,即使到了那个地步,敌人的数量也几乎没有减少。
袭击过来的骨之骑士们的势头没有停歇,如果被一边踏碎同伴的武具一边挥下的剑正面击中,就算是强化了身体能力的终末骑士也会负伤。
瘴气一点点地削减祝福。同伴的脸中透露出疲劳,显现出些许忧虑。
敌人究竟拥有多少士兵?是不是暂时先回到镇上重整旗鼓比较好呢。
另一方面,敌人作为不死者是不存在不安的。
「可不要着急! 啊!」
「……」
听到鲁弗里的话语,方才想着必须释放『解放之光』的森丽咬紧了嘴唇。
她用银之剑承受住挥下的刀刃,用被祝福强化的脚力往前一踏,切断对方所持的剑。刀刃贯穿了铠甲,骸骨骑士的身体化为尘埃,分崩离析。
状态每况愈下。祝福不是无限的,而且体力也不是无限的。虽然五个人可以想办法对抗,但要是有一个人倒下,形势就会更加恶劣吧。
鲁弗里他们担心着森丽的消耗情况。但是,森丽也担心着同伴的消耗情况。
没有判断的时间。
如果在这里用
两次? 三次?
「我没事。我还残留着力量。」
「……」
鲁弗里他们没有回答。
只能这么做。虽然按照对方的意愿行动很让人生气,但是凭借三级骑士的祝福量来净化这么多不死者是不可能的。
森丽做好觉悟,将正面袭来的骑士打败,把祝福之力注入剑身。
在打算解放力量的瞬间,森丽的眼里映出了意想不到的人。
人类的女性混入了骸骨骑士之中。她脖子上缠绕着黑色的奴隶的证明,脸色苍白地望向这边。
判断只是一瞬间。就这样把过剩的力量注入剑中,爆发出光芒。
「『
强烈的虚脱感让手掌颤抖。
被倾注的过剩力量化作耀眼的光芒,穿梭在狭窄的走廊中。接触到光芒的
光芒消散。铠甲和武器掉落的声音在回响。膝盖快要失去力气,不过,通过向丹田注入力量总算是承受住了。
森丽睁开紫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确认状况。
刚才还有着令人惊讶数量的骑士存在的走廊,如今却连一具
在失去其中的身体的武具散落着的走廊中,只有一人,森丽在释放净化之光之前看见的女性,一直站立着。
她右手中垂着和
『
森丽虽然理解这件事,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女性是黑发,脸色不好。大概是没有好好吃饭吧,她的身体就算是奉承也说不上丰满。
混于不死者之中,就是说大概是霍罗斯·卡门的奴隶。
而且,森丽对那张脸有印象。记得前几天在镇上看到她身体不舒服,所以给她施加了回复魔法。
女人发着呆,目光向左右看去。森丽慢慢用深呼吸调整了先前一不小心就会变得慌乱的呼吸。
黑暗的气息还没有消失。但是,
全身感到沉重的疲劳。但是,并不是不能战斗。
她的名字确实是……露来着?
「蠢货! 森丽,你怎么用了那么庞大的力量——!」
「已经……没事了……」
露步履蹒跚地走进。幸好,似乎没有受伤。
森丽想要抱住她,伸开双手。
就在瘦骨嶙峋的肩膀正要碰到手的瞬间,她右手垂着的小刀突然跳了起来。
深灰色的看起来不锋利的刀刃,瞄准了森丽。
这攻击过于拙劣。速度慢,而且握着的手在颤抖。
这一击且不必说万全的状态,就算是刚刚使用了力量,现在变得疲劳困乏的森丽也能容易接住。
森丽的意识一瞬变得空白,但马上又恢复了冷静。对于迄今为止讨伐过许多暗之眷属的森丽来说,可以自由地避开或者接住门外汉的一击。即使身体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伤害,也不可能给被祝福守护的森丽带来致命伤。
森丽扭动脖子,让身体偏离小刀的轨道。刀刃穿过了森丽的正旁边。
然后——在森丽眼前,露被高高轰飞。
想要抱住她的手臂扑了个空。然后咚地响起了柔软的东西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露睁大眼睛,倒在地上。她的胸口被一支银箭穿透。那是西尔玛的箭。
她没有血色的嘴唇中流出混杂血液的口水。她的手脚微微抽动。
森丽的思考一瞬变得空白,急忙跑了过去。但是,这明显是致命伤。
生命正在流失。森丽只能目睹其发生。
西尔玛用混杂着愤怒和悲伤的声音说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居然毫无防备地让死灵魔术师的手下接近,到底在想着什么啊?」
「是……这次…………西尔玛是正确的。就算只是个奴隶,也不知道受到过什么训练。你应该也知道,帮助被死灵魔术师囚禁的人的终末骑士,却被变化成怪物的那人吞噬的事情。」
鲁弗里的话语穿过耳朵。能理解语言的意思。但是,却没有进入脑海中。
森丽抱起露几乎没有赘肉的身体。人类的身体轻到让人无法想象。
森丽十分明白。死灵魔术师是脱离人道,制造悲剧的人。
森丽作为终末骑士,目睹了许多悲剧。无法救助的人,数不胜数。
内比拉用残酷无情的眼神俯视即将死亡的露。
「救助可不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工作是——毁灭,防范悲剧于未然。」
「…………」
终末骑士是残酷的。对与恶魔战斗的终末骑士来说,温柔有时会成为障碍。
恐怕,即使是一级骑士,拥有凌驾于森丽的战斗能力的艾培站在这里,结局也不会改变吧。
对于与玩弄灵魂的
被抱住的露微微张开嘴唇。能听到的只有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眼泪从她双眼中溢出。然后,露最后露出了少许的微笑,闭上眼睑,失去了力气。
森丽颤抖着双手,把依然温暖的身体放在地上。她用力咬住舌头,压抑着感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森丽握住剑的手发白。
谁都没有触碰森丽。只是,静静地对森丽质问。
「能战斗吗……?」
「打倒霍罗斯之后……给你立墓。」
森丽用颤抖的声音轻轻说着,然后咬紧牙关望向前方。
§
死灵魔术师一直在宅邸的中心——宽敞的大厅内静静地等待着森丽她们。
在
霍罗斯·卡门是个年老的男人。他身后跟着两具拿着什么东西的骸骨骑士,悠然地站立着。
他脸上刻着皱纹,头发被岁月染成雪白,只有眼睛闪闪发光充满着生命力。他那小个子的身驱被漆黑的长袍覆盖,右手拿着短的法杖。
作为师父的艾培由于其满溢的正面能量而年龄不详,不过,眼前的男人由于另外的方面而不知晓其年龄。
凝视着那浑浊的眼睛,心情就像是在窥视着无底的黑暗。
在铺设的绒毯上描绘着的奇怪的血之魔法阵。看到那邪恶的气息,鲁弗里他们屏住了呼吸。
「终于,来了吗……终末骑士啊……驱散我的阵营到达这里,可怕的人啊……」
「霍罗斯·卡门。我作为终末骑士团之一,以森丽·西尔维斯的名字……来将你杀死!」
「哼…………看来,露起到了作用啊。」
「!!」
霍罗斯·卡门听到森丽的话语,作为天敌的终末骑士团的话语后,却没展现出丝毫动摇。
说服是不可能的。虽然想逼问他露的死状,但也不可能。
眼前的存在,与露不同。这是自己进入邪道的,完完全全的邪恶。
没有踏出一步。不是因为恐怖。这是因为霍罗斯·卡门还有着绝招。
现在的霍罗斯,乍一看好像没有防备。但是,那是错误的。
迄今为止从未感受过的负面气息在这座大厅内弥漫着。霍罗斯·卡门发出叫喊。
「但是,我的术式已经成功了。这里——已经是异界了。阻碍我夙愿之人啊——把我的死之力——充分地烙印在眼中,然后去死吧!」
地面,空气,震动着。两具骸骨骑士突然破灭,手里拿着的黑色物体飞向魔法阵的中央。
——而且,那东西有着意想不到的形状。
森丽理解了。那是——牙。两颗巨大的牙。
鲁弗里他们带着苍白的脸色后退一步。大概是察觉到了术式的真面目。
黑暗以牙为中心聚集起来。那东西产生了长着锐利的钩爪的手臂,遮挡阳光的巨大翅膀,咬碎万物的牙齿,以及闪耀的瞳孔。
霍罗斯·卡门高声大笑。
「呼呼呼,看吧! 这正是——我等
「太荒谬了……只用两颗牙就——」
总是飘飘然的内比拉仍然紧握着锤矛,但是身体却因战栗而颤抖。
这确实,在森丽迄今所见的死灵魔术中也可以被称为极致。
本来,从尸体中创造不死者时,需要大部分的残留。至少,森丽没听说过只用两颗牙就能创造出不死者。
那是——黑色的邪龙。
它有着翅膀、牙齿、爪子、以及巨大的尾巴。还有覆盖体表的光滑皮肤及其下明显浮出的血管。用纯粹的黑暗补充失去的血肉,它的体高高到宅邸容不下它。它的头轻易冲破天花板,阳光照耀着它黑色的身体。
邪龙发出了咆哮。简直就像——反叛太阳一样。
霍罗斯·卡门高声呼喊,下达命令。
「去吧,去杀戮吧! 死之守护者,冥界的看守啊!」
多么——邪恶。这到底,钻研了多长的时间呢。
形成那个漆黑的存在的负面能量,远远凌驾于森丽曾经交战过的
大大张开的口中聚集着破坏的能量。
力量的汇集只有一瞬间。漆黑的能量回旋着,就像世界破了个洞一样。
然后,火焰被释放出来。
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化作光线,吞噬着森丽她们。这是,模仿了幻兽中的最强种——龙的
但是,森丽没有丝毫慌张。
她只是像往常一样集中精神,凝视迫近的死亡,向剑注入全部的祝福。
然后,挥舞了剑。
「『
「!?」
从剑身溢出的光变成了一道流星,吞没了黑暗的火焰。
就这样,单方面地熄灭火焰,向前冲,消灭了邪龙的半边身体。
脱力。头因为疲劳产生了激烈的疼痛。身体快要垮掉。
但是,那双眼睛紧紧盯着霍罗斯·卡门。
毁灭。这是,森丽的师父艾培的招数。
这个技能是将庞大的祝福之力在一瞬间汇集,然后释放出来。虽然简单,却隐藏着屠杀一切暗之眷属的可能性。
完全就是力量的技能。而且,这也是对森丽来说相性最好的技能。
消耗的力量马上就能补充。
这是体质。作为师父的艾培,把森丽的体质,身上寄宿的庞大力量,称为不断攀升的灵魂。
这是神赐予森丽的,为了让她成为终末骑士所赐予的祝福。
虽然在途中消耗了力量——但只是轰飞
迄今为止,森丽从未在在战斗中用尽过祝福。
「太荒谬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力量——」
「虽然很抱歉,但请去死吧。」
「你……难道,是一级骑士吗!?」
「正要成为。」
这绝不是为露复仇。也不是迁怒。
这只是,身为终末骑士的森丽·西尔维斯被下达的神谕。
失去一半身体的邪龙,凭借霍罗斯的力量再次取回了它的肉体。
森丽面向它,再次把祝福汇集在剑上,放空一切,猛力挥下所持之剑。
第二十一话:弱者
甚至要盖过阳光的惊人光芒数次闪烁。仅仅进入耳中就能让身体颤抖,本能地感到死亡的愤怒的咆哮让森林颤动。
光芒将宅邸轰飞,从中溢出的黑暗将世界蹂躏。
这正是,会被讴歌为神话的战斗。
我潜伏在宅邸后面的森林中,极近的地方生长的大树上,观察着情况。
虽然精度好像没那么高,但是离远了说不定会被支配者注意到,所以不能离宅邸太远。
直到支配者——死亡为止。
支配者所创造出来的是漆黑的巨龙。
恐怕,那些牙是触媒。它有着让人想起黑暗本身的黑色肉体,加上像血管一样遍布全身的肌肉。
尾巴像影子一样伸长,轻易地破坏宅邸,从口腔放出的黑色火焰像波浪一样吞噬烧尽周围的一切。
那个怪物,与至今为止我看到的支配者操纵的不死者有着天壤之别。灵魂以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显示出能吞噬光芒的深渊,一切都不同凡响。
如果我事先知道支配者有那样的王牌,我大概会更加慎重行事。
但是,漆黑的巨大身躯,能让身体颤抖的光芒轻易地就被消灭了。
如果是我,仅是掠过就能让我死伤一百次。就是能让我这么确信的,庞大的正面能量扑灭了暗之气息,燃尽了龙庞大身体的大半,吞噬了在龙之后的支配者,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停下,贯穿了我潜伏的树的几米之外。
完成这一切的,只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
森丽。二级的终末骑士,在甚至能轻易吞噬世界的巨大的龙面前,也没有一步退缩,挥舞着手中之剑。
森丽身上缠绕的正面能量随着每次射出减少,但马上像得到补充一样恢复原状。
支配者深不可测,但森丽也深不可测。而且,如果二级骑士就有这样的水平,那么一级骑士是这样强大的存在呢。
但是,被轰飞大部分身体的邪龙却在一瞬间重生,恢复了原状。本应消失在光芒中的支配者也安之若素。
我无法判断优势和劣势。
我很弱小。在场的成员中,我出奇地弱。
不管是受到龙尾的攻击还是受到光的一击,我都会化作灰烬消失吧。成为
但是,即使看到这个景象,我也保持着冷静。我早就理解了自己的弱小。
只能,这么做。而且,那个判断是正确答案。
即使是诱发了强袭的现在,战况依然处于胶着状态。如果再给支配者准备时间的话,支配者也许会轻易地打倒森丽。
终末骑士是最强的。在病床上,无数次阅读的童话中关于他们的活跃的描写给了我这种认识。
在我的计划中,森丽她们应该能更轻易地杀死支配者。就算支配者拥有一百二十条命,她们也应该很善于与那种死灵魔术师战斗。
我系上遮阳外套的领口,握紧影之护符。
我没有赌在支配者身上。我赌在了森丽身上。
我判断,比起狡猾而又拥有绝对命令权的支配者来说,还是从终末骑士手中逃走比较简单。
如果是作为尸鬼的我,即使在阳光下也能行动的我,有理性的我,用护符隐藏负面气息的我,就能避开终末骑士团。
我赌上了一切。万一支配者获胜了——支配者会对没按照命令马上返回的我怀有违和感吧。
只能在他想到命令无效这件事之前,相信他有着剧烈的消耗施展攻击。
声音没有停下。我成为不死者后,居住了将近一年的宅邸正在崩塌。
被炎。被光。被剑。被龙的一击所击溃。
我一边不动声响地看着那景象,一边想起了露的事情。
§
日照当空。于是,那个时机终于来临了。
声音回响在静静潜伏的我的前方。
「哈啊——————————————!」
「!?」
森丽第一次发出了咆哮。
从白银之剑中放出的,让人联想到另一个太阳的格外巨大的光芒,将邪龙烧尽。
那是奇迹。那喊声承载着生命。那样连续射出能量的森丽,不可能操纵如此巨大的力量。但是,森丽却做到了。
大概是想保护支配者,邪龙展开了巨大的翅膀,却无可奈何地化作尘土消失。
光芒消失散。瓦砾堆积如山,剩下的只有跪在地上的森丽,以及遍体鳞伤的同伴。
以及——
「太荒谬了……为什么,还有这种程度的力量……不、可、能……」
支配者脸部抽搐,发出呻吟。邪龙没有复活的迹象。
邪龙的肉体,从足尖开始化作了尘埃。
一百二十条生命都用完了吗。法杖从他手中落下,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渐渐消失。
支配者的脸上没有恐怖。他不哭也不喊,直到最后都保持着我印象中的
森丽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以锐利的视线看着消散的敌人。
银色的头发被汗水沾在额头上。果然是用尽了力量吗,现在从她身上感觉不到正之力。
「这样就……结束了。」
「我不甘心啊。如果我的夙愿能实现,像你这样的——如果现在是……晚上……啊啊——」
然后,支配者并没有诅咒毁灭自己的人,也没有正面看着对方的脸,就惊人地轻易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是幻觉,什么也没有留下。肉体连同长袍一起化作灰尘,能证明支配者存在的只剩下落在地上的法杖。
赢了。赌赢了。支配者是恩人,也是天敌。对我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毁灭的伟大敌人。
没有成就感。我和他没有深仇大恨,所以,我现在在感到安心的同时,也感到一丝寂寞。
幸存下来的是我。已经没有束缚我的人了。
森丽她们,终末骑士团消耗很大。但是,我并不打算对她们发起攻击。
可能是消耗太大了,森丽突然像断线的人偶一样倒下。一名同伴支撑着她,露出吃惊的笑容。
是否有同伴。这就是支配者和森丽她们最大的差异吧。
支配者虽然有部下但是没有同伴。如果支配者有同伴的话,战局会如何变化呢——
不,还是不说为好。支配者竭尽全力,贯彻自己的信念,然后输了。这轮不到我来说。
终末骑士中的一人拿起支配者留下的法杖,毫不犹豫地折成两半,用光将其燃烧。
在同伴的支撑下,森丽一行人离开了宅邸遗址。我一动不动,目送那景象。
我一直这样,直到她们的气息消失为止。
§
确认没有人存在后,我从树上跳了下去。
由于几个小时一直呆在树上,感觉身体有些僵硬。我大大地伸着懒腰,向着宅邸遗址走去。
宅邸被完全破坏了。屋顶和墙壁化为瓦砾,既没有不死者的气息,也没有生者的气息。
不,即使万一没有被破坏,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这里是
终末骑士们暂时撤退了,不过,取回了体力的话,明天也会来做府邸的善后处理吧。在童话中,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是
我与一般的不死者不同,不打算袭击他人。但是,还有必要避人耳目地活下去。
唯一下定了决心的是,马上穿过这片森林。终末骑士们没有宽恕这个概念。万一被他们发现,就难逃一死。
但是,在逃亡之前我还有个约定必须要履行。
露的尸体埋在了原走廊所在的瓦砾之下。
尸体奇迹般地没有大的损伤。死因大概是刺入胸膛的,净化黑暗的银箭。
我帮她擦掉嘴唇上的血液。那张脸十分平静,看上去就像在睡觉。
她生前,到底能不能做出这么安稳的表情呢。
至少,她对我做出的只有像是发怒,或者胆怯的,那样的表情。
从尸体中散发出引起食欲的芳香。对于
但是,我并不打算吃。我没吃过人。
「我……即使如此,也是会遵守约定的男人。不用担心。」
我握住银制的箭矢。手中冒出白烟,感受到了变成不死者之后一直没有感觉到的尖锐的疼痛,但我用尽全力将其拔出,抱起露的尸体。
露的肉体很轻。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她丢失了什么作为人的东西,还是因为我的臂力很强。
她的灵魂,一定,已经不在这里了吧。
露有着死的命运。她自己有预感,就算没死在这里,一定也会在什么别的地方轻易死去吧。
她没有活着的精神。但是,也没有自己去死的勇气。
她未免也太弱了。所以,我明白了她想要的东西。
听着我的提案,露流下了眼泪。她把猜中了弱者的,自己隐藏的愿望的我称为怪物。
她有过机会。我也提出过救出她的提案,也许还有能帮助她的道路。
实际上,支配者一直到最后的瞬间,都把露放在手边,所以无可奈何。但是,在我提议把露送到镇上时,露也有点头的选项。
但是,她没有那种程度的强大。
啊啊,明明死过一回的我,都从坟墓中回归,渴望着生命,而活着的她却失去了那勇气,世事真是不尽如人意啊。
我向失去生命,不知为何摆出放心一样的表情沉睡的露搭话。
「按照约定——我会给你建个坟墓。顺便祈祷你睡得安稳。和我定下契约不会吃亏对吧?」
§
但是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去找适合做墓地的地方。
从宅邸的围墙里出来已经竭尽全力了。不过,因为没有约定场所,也没关系吧。
露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会在意坟墓的性格。我虽然理解她作为弱者的心情,但绝不是产生了同感。
围墙之外的地方。我至少选择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来挖墓穴。
幸好露的身体没那么大。
我使用宅邸残骸的木片,挖出可以充分放下身体洞穴,把露的尸体放入其中。我把在附近生长的花儿,放在她的胸口。
十分对不起,没有时间给你火葬。
不过,邪恶的
「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清楚埋葬的方法……虽然有被埋葬过,但是也不记得了。」
我找着借口,小心翼翼地给露的身体盖上泥土。
不过,比起被支配者变成不死者,死后也被强制劳动要好得多吧。我把手脚和身体埋上,最后只剩下脸部。
我犹豫了最后该怎么致辞,结果还是和往常一样搭话。
「露是比支配者更幸福的人哦。因为我给你立墓了。不过,我觉得支配者是自作自受就是了……」
用泥土把脸部埋好,拍结实。然后我站了起来,但是发现只是这样就有点寂寞了。
毕竟,万一我未来突然想要来扫墓,这种情况就不知道埋在哪里了。
虽然应该尽早离开这个地方,但是这样的话死去的露说不定会发怒:这种东西根本不是墓!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要被说违反了约定什么的,那也太惨了。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想起有件好东西,回到了宅邸的遗址。那是银箭。
我忍受着刚才拔出银箭时的疼痛,把银箭拿过来,刺进了埋葬露的地方。据说银能辟邪。
不是十字架,不过,如果弄成十字架的话,我有可能会因为之后的变异被追加十字架的弱点,而变得不能来扫墓。
顺便,我从宅邸的残骸带来了相对干净的大石块,伸出指甲在上面刻上露的名字。
因为不知道第姓氏,有点凄凉,没办法只好刻上我生前的姓氏。比起卡门要来得好吧。
露的名字的拼写是对了还是错了,关于这点还是希望能够谅解。
然后,我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满意,最后,双手合十祈祷。
得到不死者祈祷的死者,她一定是第一个吧。
还请一定——要让露能安然入睡。
「你在…………做、什么?」
「!?」
这时,我从后方听见了绝对不能听到的声音。
我中断祈祷,慢慢地站起来。手指发抖。喉咙产生仿佛被小刀刺到的错觉。
我一边不是为了露而是为了自己向着神祈祷,一边回头。
在那里,本应和同伴们在刚才一起离去的森丽,用伶俐的瞳孔看着我。
第二十二话:仁慈的死神
那声音完全是预想之外。
我作为不死者可以察觉到正面能量。但是,这不意味着能完美察觉到极其微量的正面能量。
就像不侧耳倾听就听不见微小的声音,如果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东西身上,也会漏过那气息。
我疏忽大意了。怎能想到已经倒下过一次的森丽,明明还没过半天就回来了呢。
我曾想着就算要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也会有一晚的时延。
她用那仿佛要把我吸入的紫色瞳孔看着我。
她的容貌中没有浮现出任何的感情,而是有着如果我的心脏还在跳动,就很可能会让它停止跳动的恐怖。
「你——」
我在那短暂的瞬间,进行了深思熟虑。
首先要确认的是,森丽是否有同伴。森丽所带来的四位终末骑士……好像不在。这是好消息。
其次,确认敌我的力量差距。森丽由于和支配者的战斗而变得疲惫不堪。但是,隐藏在她身体里的正面能量,和离开这里之前看到的相比,得到了相当的回复。虽然离完全回复还差得远,但这也能足够说明她是——真正的怪物。
她虽然样子有点脏,但是没有受到重伤。原本,从与支配者的战斗显现出来的韧性中可以看出,森丽即使濒临死亡也会在战斗中觉醒。
在故事中,
最后,我想象着对方对我的认识。
我已经被看见在镇上和露在一起的情况。露(十有八九)是被终末骑士杀害的,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会认为和露在一起的我也是敌人。
森丽一直凝视着我。但是,我发现她在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将视线投向了在天空中闪耀的太阳。
能在阳光下活动的不死者只有低级的。她不认为我受到了阳光的影响,而且我没有依照本能袭击过去。因此她在犹豫不决,难以判断我究竟是不是不死者。
我因为隐藏着负面能量,乍一看不像是不死者。大概吧,本来的话。
我握紧了因为触碰银箭而烧焦,还在诉说着尖锐疼痛的右手。
被祝福的银箭是对
事到如今藏起来也毫无意义。森丽不可能会没注意到这点。
本来,即便我是人类,仅仅是支配者的同伴这点也会让我成为讨伐对象吧。终末骑士团是进攻的集团。在面向孩子的童话中,甚至还有毫不留情地打倒被死灵魔术师操纵的镇上的居民的场面。
我不知道森丽为什么会一个人回来。
但是,如果逃走就会被杀。即使进行袭击也会被杀。展现出那些动作只会起到反效果。
那么——就只能进行说服。
虽然如果我是森丽,就不会放过我,但是森丽并不是我。
从镇上看到的她身上,可以发现有和其他三级骑士不同的地方。三级骑士没有而森丽有的……那就是,慈悲。
虽然也许是因为她认为我们是人类,但是她确实是想要来帮助我们。
老实说。如果来到这里的不是森丽,而是三级骑士,我恐怕已经死了。
无论是三级骑士还是二级骑士,对于我来说都是无法对抗的死神,所以来到这里的是森丽不如说是一种幸运。
她,不同。比起童话中出场的残酷终末骑士,要仁慈。那么这就有机可乘。
我努力保持平静,做出悲伤的表情望向露的坟墓。
「露,生前,拜托我……给她做个坟墓。我祈祷她能安然入睡。」
「…………这样。」
虽然她嘴里说出的话语很冷淡,但从她的眼神中一瞬间可以看到她的忧郁。
不是敬语,这才是通常的语气吗。虽然还不能掉以轻心,但她似乎没有马上消灭我的打算。
要友好地回应。要展现出人情味。我还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不死者的样子。
「那个…………森丽,来着? 森丽你是来做什么的?」
森丽凝视着墓地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后说出了三言两语。她的银发在和风中飘动。
「………………我是来,取回她的遗体的。想要埋在镇上。」
这句话对我来说是出乎意料的。
「是吗…………那么,要是我没做多余的事情就好了啊。」
我发自内心地这么想。如果我没为露制作坟墓,在森丽来之前就从这里离开了。
对露来说也是,与其在这样的森林里给她制作坟墓,还不如让她睡在镇上的漂亮坟墓里。明显是后者更能让她高兴。
虽然是因为有约定所以没办法,但是我没想到终末骑士团竟是如此令人钦佩的团体。
我为了不表现出焦躁而保持沉默。森丽缩短与我的距离,站到我旁边,低头看向露的坟墓。
看起来洁白柔软的脖颈。从那肉中散发出强烈引诱食欲的芳香。
如果伸长指尖,挥动手臂,其过程不需要一秒钟。但是,我不能采取这个选择。我不能给她能够攻击我的名义(仅仅因为我是不死者就有充分的名义就是了)。
「她,是你的朋友?」
朋友? 这是露听到会生气的词语。
我和露才不是朋友什么的。虽然最后做出约定,互相协助,但是无论怎么说,始终都是敌对的立场。
我捂住脸,刻意发出和森丽一样的沉痛声音。
「不…………是家人,啊。」
「…………」
打动她的心。引起森丽的,这仁慈死神的同情。
能行。我存活到了现在。要是我就能行。我会去使用任何卑鄙的手段。
幸好,没有必要掩饰。虽然自己说有点那个,但我从生前开始就一直是个可怜的人。
「但是,露终于安然入睡了。就这样当霍罗斯的奴隶也没有未来。她在无意识中希望着死亡。森丽是她的恩人。」
「没这回事……」
森丽的眉毛一动也没动,她用抑制住感情的声音回答我的奉承。
虽然她的表情基本没有动作,很难理解她的感情,但是她毫无疑问是个深情的人。
我赌了一把。
时间不是我的伙伴。如果森丽迟迟没有返回,终末骑士团的同伴可能会来寻找她。
我指着自己的眼睛,话语中带着深深的叹气。
「这种时候,不死者的身体真是不方便啊。明明如此悲伤——却流不出泪来。」
「!? 你,果然……!」
森丽的表情变为确信,迅速保持了一步的距离。这是她的适当间隔。
虽然她没有拔剑,但是我现在处于死地。不过,我没有着急。要慎重行事。
我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敌意,努力地微笑着,张开双手,然后高高举起。
「对。我是……『
「………………诶?」
至今为止几乎没有产生变化森丽的表情产生了变化。她睁大眼睛,用毫无敌意的眼睛看着我。
霍罗斯·卡门到最后也毫不怀疑地相信我没有生前的记忆。而且,从森丽的表情看来,我好像时相当稀有的类型。
赢了。刺进露胸口的是箭。而森丽的武器是剑。
她不会斩杀可怜的人。她不会斩杀即使身体是怪物,也残留着人类的知性和理性的我。
就算没有人因此责怪过她,森丽也太容易和人产生共鸣了。
她有着作为终末骑士,致命性的天真。森丽虽然战斗能力出类拔萃,但太有人情味了。
我不需要剧本。要讲述真实的经过。
我向她展示出本来不需要的呼吸,开始讲述可怜的恩德的故事。
§
森丽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听着我的故事。但是,那双让人联想到紫晶的眼睛,始终荡漾着动摇的波浪。
我没有怨恨。我生前遭遇到的是痛苦和绝望。我没有努力的余地,只剩下对生的执着,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我能够再次觉醒,并而且成为了不死者之后也残留着记忆确实是——奇迹。
我不明白缘由。作为不死者的复活,并不是我所意图的。
但是,我很幸福。能够这样再次用自己的双脚站立,在森林中奔跑,真是幸福。
究竟,不袭击人类,不需要袭击人类的不死者,和人类——有什么区别呢?
我以言外之意,向森丽诉说这事实。我回忆着以前读过的喜剧中出场的开朗的欺诈师,反复讲述着我的经历。
「这样啊。那封信是…………」
「那也是有露的协助。霍罗斯·卡门图谋着可怕的仪式。如果他还活着,也许会命令我袭击他人。我绝对不想变成那样。森丽你们,终末骑士团会来到附近的城镇真是幸运。多亏了你,我还能作为人类活着。」
我推敲词语,不断重复能被放过的理由。
森丽垂下了视线。我没有在说谎。
我没有袭击过他人。因为几乎没有从森林里出来。
我也不想袭击他人。因为不想与终末骑士团为敌。
但是,如果为了生存,这些事变得必要,我会毫不犹豫成为袭击人类的怪物。
我是理性的。是具有理性和人类知性的怪物。
客观来看,是非常可怕的怪物。如果我是终末骑士团,绝对不会放过。
某种意义上,比起才华横溢的森丽,作为不死者的我可能更适合做终末骑士,这未免太讽刺了。
「幸好,这座森林里没有人类。我打算在这座森林中守护露的坟墓,静静度过余生。食物只要狩猎野兽就行。我至今为止都是这样活下来的。」
「……这样。」
「不行吗?」
不知不觉,太阳开始西沉,露简朴的坟墓染上了美丽的朱红色。
我等待着回答。被施加净化的手掌上的伤已经消失了。
夜晚是我的,是不死者的时间。虽然因为尸鬼是弱小不死者,得不到那么大的强化,但是,比白天要好得多。
森丽在迷惘。我感到这每一秒都像过了一分钟。
我微笑着耐心地等待回答。不,我只能这样做。
如果现在逃跑,森丽就会追来。而且,我不认为我这低级不死者的速度,能敌过轻易地把龙轰飞,杀掉支配者一百二十次森丽。就算在夜晚,这事实也不会改变。
虽然森丽没有自觉,但是她现在就等同于把剑架在我的喉咙前。
然后,森丽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迷惘。
她眼睛伶俐,声音里也没有包含感情,但是其中有着慈悲。
「…………明白了。虽然我这是第一次和拥有生前记忆的不死者相遇……恩德,你确实还残留着理性。这样的话,我觉得……没有问题。」
最后的话语中不知为何包含着迷惘。但是,这句话中有着强烈的觉悟。
恐怕,她是打算说服同伴们吧。
她始终都很正直,始终都很温柔。
我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墓地。
「太好了……我觉得,大概,露也会高兴吧。」
「…………明天还会再来。有需要的东西,就告诉我。我会给你带来的。」
「这怎么好意思。但是,对了……我希望你能带来供奉给露的花束。这森林好像不开什么花。」
「…………明白了。我一定会带来的。」
森丽重重点头。
真是耀眼的人。包括生前遇到的人在内,她的灵魂大概是我遇到的人中最纯洁的。
她相信他人。如果过着普通的生活,就不会变成这样。
与我憧憬的终末骑士团稍有不同,不过,她的资质客观来看也十分高贵地相称吧。
因此,欺骗那样纯粹的她,我非常……于心不忍。
天色变得昏暗。森丽闭上眼睛向露的墓地祈祷,然后朝着森林的出口走去。
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吧。我打算等森丽离开后,马上离开森林。
森丽银色的头发在随风摆动。最后,我向她的背影说了句话、。
我还留有,仅此一个的疑问。如果是讨伐不死者的专家——森丽的话,也许会知道。
「森丽。说起来,霍罗斯·卡门曾经说过,要制作出『死者之王』。也许已经无所谓了,但是,你知道『死者之王』是什么吗?」
森丽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看这边,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语调回答。
「所谓『死者之王』……就是被分为一级的
§
等到森丽的气息完全消失,我开始了行动。
必须抓紧时间。
森丽采取了放过我的选项。接受了我的一直在森林里生活的提案。
恐怕那句话语是森丽的真心。虽然相见不久,但她明显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但是,恐怕森丽不能说服同伴们。
当然了。我虽然有生前的记忆,但却是毫无疑问的怪物。以讨伐暗之眷属为天职的终末骑士团是不可能放过我的。
对终末骑士团怀有憧憬的我很了解他们。并不是其他的骑士非常残酷。而是森丽太过『异常』。
森丽会对同伴们隐瞒我的事情吗? 那不可能。她虽然并不愚蠢,但是太过于相信他人。
即使她保持了沉默,同伴们会如何看待去回收遗体却什么都没拿就回来的森丽呢?
如果被同伴们问到,森丽就会说吧。然后,为了我,乞求他们的慈悲。就像我对森丽做的一样。
毫无疑问,他们会来杀我。组队来杀我。来杀死用花言巧语欺骗公主,以求苟延残喘的丑陋不堪的我。
我不认为我会被认可为人类,会被接受为人类。我已经是活在黑暗中的怪物了。
我是吃生肉的怪物,长久活下去的话,也会开始吸血吧。
我的愿望没有任何改变。我的愿望——只是活着。生存与自由。更高层次的需求,现在才要开始寻找。
我离开了露的坟墓,朝着宅邸的遗迹走去。
目的是逃走时没有带走的柴刀。
距森丽到达镇上还有很多时间。虽然我可以伸长指甲,但还是需要武器。不管要不要挥动,那都是一件类似于支配者的遗物的东西。特别的物品。
说起来,森丽说过,『死者之王』是化作不死者的死灵魔术师。
或许,遮阳外套和影之护符,说不定是支配者为自己准备的东西。
我在曾是支配者研究室的地方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漆黑的柴刀。顺便,还拿到了以背包为首的旅行装备。
那时,黑暗的帷幕完全笼罩了森林。只有银色的月亮照耀着世界。
我夜视能力很好,确保了清晰的视野。夜晚是我的时间。
没有地图所以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过还是尽量往远处逃吧。
我做了对不起森丽的事情。不过,这也是没办法。
我……不像她那样相信他人。
我数次挥舞柴刀,快步越过宅邸的栅栏。
当我朝着与森丽离去的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的时候,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恩德哟——时机,终于来临。死者之王的容器哟。』
这是就像是从地狱深处回响而来的薄暗的声音。背后传来什么冰凉的触感。
我迅速拔出挂在腰部的柴刀,迅速地确认周围的情况。
那东西——浮在空中。我咬住舌头,将涌出的恐惧消除。
像要遮住银色的月亮一样漂浮,用与生前一模一样的脸俯视着我。
第二十三话:亡灵
不可能。霍罗斯·卡门应该已经被森丽毁灭了。
用尽一切手段,制造邪龙来抵抗,然后轻易地消失在光芒中。
但是,悬浮在空中的确实是霍罗斯·卡门。整体呈青白色,轮廓隐约闪现,那身姿,从本应折断的被神圣力量烧毁的法杖到与肉体一起消失的长袍,全部都是生前的霍罗斯本人。
只是,从生前认识他的我来看,他的气息稀薄到难以置信。
原本,他生前也不会浮在空中。
支配者抱起双臂,装腔作势地说。声音不是实际的声音,但是我能清楚地听见。
『没想到,我的,肉体居然会被毁灭……但是,这事先嵌入的灵魂的碎片,起到了作用……』
「…………」
他就要死了。我取回冷静,重新紧紧握住柴刀,确认现在的情况。
这是支配者最后的准备。他和森丽战斗时的样子,毫无疑问是竭尽全力的。
虽然不知道他这是灵魂,还是作为灵体复苏,但是现在的支配者只不过是残渣而已。
能赢……吗? 问题是,他是否还有对我的特权。如果那个还残留着,我——
不,要赢过他。
我一边冷静地观察支配者,一边在心中下定决心。
否则,我是为了什么,利用终末骑士团也要毁灭支配者。
自己不动手,巧妙地周旋。最后的事情还是自己来做吧。
好吧,来做做看。
我睁开眼睛,仰望支配者。脑海中的是刚才森丽所说的『死者之王』的情报。
回想至今为止的支配者的言行。他称我为『死者之王』的“器”
。对了,是容器!
傻瓜也会懂。如果森丽的话语是正确的,那么支配者的目的就是——
「支配者……你没事啊。」
『恩德,我最后的灵魂——嵌在了你身上。要进行仪式,这是必要的。你活了下来,可真是幸运。』
嵌在……我身上。于是,还活着吗。
支配者的话语中没有怀疑我的样子。看来没有听到我和森丽的对话。
或许,直到夜晚,直到他的力量高涨,都一直沉睡着。那么,机会还是有的。
「等一下……那么,为什么要让我去和终末骑士团战斗呢? 如果我死了你会很困扰吧?」
『? 看来,好像有误会。我可没有在战争中使用你,死者之王的容器』
「…………」
这真是……出乎意料啊。
确实,想起来,支配者没有对我发出过那样的指示。在最后的瞬间发出的指示也只是回到大厅,说不定在那之后会发出让我隐藏起来的命令。
但是,无所谓了。不管怎么说,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这次,一定——要让支配者去死。
『举行仪式吧。死者之王的诞生……哼……虽然留有不安,和本来的计划不同,但也没办法……我的生命,已经像残渣一样了。呼呼呼……』
支配者到了这个地步,还在目中无人地笑着。我调整了呼吸。机会恐怕只有一次。
明目张胆地漂浮在夜晚的黑暗中的支配者,傲岸不逊地下达了命令。
『恩德,你的肉体是——最好的杰作。我的灵魂才是那最后的钥匙……当我的夙愿成就之时,你将成为力压一切与光有所关联之人的王。恩德,我不允许你抵抗。停下行动吧。』
由于支配者的命令,我停下了行动。
霍罗斯·卡门的动作十分缓慢。因为他没有使用过灵魂系的不死者,我没有见过
霍罗斯散发出青白色的光芒,降落在我身边。他触摸我的瞬间,我到底会变得怎么样呢。
真是恐怖的事情。但是,我没有害怕。手也没有颤抖。
那种时候——永远不会到来。
霍罗斯靠近到离我接近一米的位置,进入我的攻击范围。
我对握着柴刀的手使上力气。对手没有防备我。简单的事情。
然后,我竭尽全力,带着至今为止的所有经验,用上全身去拿柴刀砍掉他的头。
「!?」
没有抵抗。太没有抵抗。我由于势头过猛转了一圈,打了个踉跄。
柴刀确实贯穿了支配者的脖子。但是支配者还在那里。支配者用看起来不满意的表情抚摸着,应该确实被我切断了,却还是好好地连接着的脖子。
『哼……力量变得太弱了吗。命令居然无效……居然装作,听从我的命令,真是不能掉以轻心的男人。』
我的这一击很强。可以轻易打碎魔兽坚固的头盖骨,连骨头一起把肉砍断。
银箭的伤痕已经痊愈了。也没有犹豫。
我接连不断地对淡定的支配者连续挥舞柴刀。支配者甚至没有抵抗。
斜劈,逆斜劈,纵劈。从所有方向使出致死的一击。但是,支配者对这一切攻击都没有抵抗。
仿佛在攻击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由于攻击,支配者的身体一瞬散开,不过,马上又复原。
『没用。没用的,恩德。你很聪明。既有胆量又有谨慎……但是知识不足。对现在的我的攻击是……无效的。』
虽然那张脸散开,但是支配者的声音却没有停止。从表情中也看不到任何的痛痒。
很聪明。有胆量。也很谨慎。知识不足。
支配者一语中的。我用力踏步,胡乱地对支配者发起攻击。不需要呼吸也不会疲劳的我,攻击几乎没有间断。
我从第一击起就知道攻击不管用。连续攻击是为了稍微争取思考的时间。
我的知识确实很少,但看过不死者的图鉴。
具有高物理攻击耐性的不死者,
没想到物理攻击会这么无效,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
我挖掘记忆。
支配者以终末骑士团作为对手派出了肉和骨的不死者,却没有使用魂的不死者,这是因为对于终末骑士团来说,它们不是难以对付的对手吧。
但是,我既不会使用魔法,也不会使用正面能量。
向森丽求助? 不可能。到镇上有段距离,而且那里也有一级骑士。自杀行为也要有个限度。
由于竭尽全力的连续攻击,骨头摩擦,肉体诉说着痛苦。但是,没问题。没有疲劳,这点程度的伤还赶不上再生能力。
我一边一点点向后退,一边打散死后也打算支配我的支配者。
『不要做无用的抵抗,恩德。你是——为此而诞生的。』
由始至终都是任性的男人。果然还是,和支配者合不来。
从他有命令权那时起,就合不来了。他使用容器之类的词语,大概十有八九我的意识会消失吧。回想起来,支配者之所以没有让我学到知识,也是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吧。
我是——容器,而不是内容。
必要的是,富有才能的坚固容器,而内容是支配者来担当。
也许,我本能地察觉到了支配者的目的,『死者之王』的真实。
有过提示。对于支配者来说,我的意志不值一提。
但是,我不能输。我感到生存本能燃烧起来。没有恐怖。有的只是——怒意。
杀死他。绝对,要杀到体无完肤。连二级骑士都无法打倒的存在,就由我来杀死。
霍罗斯·卡门,我就要在此时此地破灭你的夙愿。你将要——被容器杀死。
在斩击的风暴中,支配者即使被粉碎也在继续前进。
我的攻击是物理的,似乎连一瞬间都争取不到。支配者还不飞过来,是因为他有着作为死灵魔术师的探究心而选择了观察我吗。
『因恐怖而疯狂了吗……算了。必要的,只是那对死之力显示超出常理的适应性的容器哟。我才是最强的『死者之王』。』
无论切开眼睛还是切开鼻子,支配者都能认知到我。就算切断了喉咙,他的声音也能传达给我。我切开了所有的地方,不过,从支配者身上看不出焦虑。
最强。确实是,最强。他是狡猾又傲慢,不被允许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暗之魔术师。会被森丽杀掉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我也不是什么都没考虑就鲁莽地开始攻击。当然,也没有发疯。
——我擅长思考。思考和忍受痛苦,是我生前卧床不起时唯二能做的行为。
也许是终于厌倦了观察,支配者迅速地飘落下来。月亮照耀着他脸色差的容貌。
我猛力横跳,回避他,丢掉一直挥舞的柴刀。支配者睁大眼睛。
「霍罗斯·卡门。你的弱点是——视野狭隘。」
「什么!?」
所以被我骗了。所以,没注意到露与我签订了契约。所以,输给了森丽。
在霍罗斯·卡门的世界里的只有他自己。
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想就往后退了吗?
刻有露名字的大石头。被挖掘过一次,重新埋好的地面。
这里是——你奴隶的坟墓。
确实,我无法使用正面能量。也用不了魔法。
但是——这里存在着不死者的弱点。
我紧紧握住代替十字架插着的,从主体到箭头都是用银制成的箭,将其拔出。好不容易痊愈的手掌再次迸发出可怕的疼痛,什么溶化的声音在夜间回响。
银制武器是对恶灵也有效的所有不死者的弱点。并且,就算那不是能杀死我的东西,对没有肉体的
支配者大概是知道我手中的东西的真面目。他大大地睁开眼睛,以风一样的速度向这边飞来。
但是已经晚了。
虽然他的速度相当快,对于生前的我来说,可能没时间做任何事情,但是对于变成
伸出的银箭贯穿了从头开始飞来的支配者的眉间。
支配者即使被森丽攻击也没发出的尖叫响遍了夜间黑暗。
「咕哇啊——————————————————————————」
「——你以为我会这样叫吗?」
「!?」
支配者毫无变化。没有消失,也看不出丝毫痛痒。
支配者被拥有破魔力量的箭半没眉间,不知为何带着悲哀的声音说道。
那瘦骨嶙峋的指尖渐渐靠近我。浑浊漆黑的眼睛窥视着我。我无法阻止。
「所以说,你没有魔术的知识。我不是普通的
「……」
「真可怜。但是,还是放心吧。你这容器,将成为最强的『死者之王』。」
「……去死!」
听到我充满杀意的言词,支配者像是听到了无聊的玩笑,皱起眉头。
「已经,死了。你也是,我也是。」
没想到霍罗斯·卡门会有幽默感。
我的身体与霍罗斯的灵体重叠。
视野忽明忽灭,类似于浊流的漆黑之物流入了我的意识之中。
①原文是“器”,前文出现的“才能”和“容器”都是这个字,为了防止剧透没有作解释,各位可以回头看看伏笔。
第二十四话:亡灵②
身体,意识,皆被黑暗污染。
本应失去疼痛的肉体,却迸发出仿佛从内部破裂,被什么从体内开始吞噬的剧烈疼痛。
「啊————————————————!」
惨叫在昏暗的森林中回响。稍迟一会儿,我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声音。
死亡迫在眉睫。久违的剧烈疼痛,让我不得不意识到自己仍然是和生前一样的弱者。
银箭从手中落下。曾握着那个的手掌还在疼痛,不过,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恶心得厉害。疼痛。懈怠。所有的痛苦都袭向我的灵魂。
我甚至有一种仿佛脚被拉扯,要把我拖进地狱深处,冥府的错觉。
『你的灵魂——向着黑暗持续坠落。』
以前,霍罗斯对我说的话语在我的脑海中复苏。我拼命思考,来稍微缓和一点疼痛。
我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在我快要倒下之时,总算是抱紧了附近的树木。
本应停止的心脏以惊人的速度跳动。呼吸急促。
不属于我的记忆,知识流入了我的脑海中。因为太过恶心,我拼命地用力不断把头撞在树上。
这……什么啊。
想吐。什么都搞不明白。我只明白,只要有所松懈——就意味着死亡。
树被撞断。头上流出血液。我弯下膝盖,倒在地面上,匍匐前行,去寻找其他的树抱住。
我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事物来保持清醒。
我想起在病床上的往事。想起一点点,一点点变强的疼痛,和失去的气力。
想起不断的痛苦让我无法入睡,所有行动都伴随着痛苦的往日。想起只执着于苟活,魔术师也好医生也好,谁都无法帮助自己的孤独,以及只能看着自己渐渐消亡的遗憾。
我渐渐改变。我的肉体,灵魂逐渐变质。逐渐融合。
变得更强韧,更凶恶,更符合——死者之王的身份。
这是支配者设计好的机关吧。我没有知识,无法理解自己动了什么手脚。
渐渐流入的记忆,知识不属于我。绝不能将其接受。
正当我处于无法抵抗的痛苦之中时,突然脑海中闪过『不属于我』的思考。
——不会吧…………为什么,是我被吞噬了?
黑暗。没有任何人。我呼着热气,抬起头。
支配者站在眼前。他和刚才的支配者
不知为何,我知道那不是实体,也不是灵魂,只是我脑中显示出的幻影。
我无意识地做出行动。
用杀意和愤怒覆盖疼痛。我站起身,猛烈挥动手臂。
这一击完全没有速度,也没有伸长指甲的从容。但是,却轻易打碎了支配者的幻影。
幻影消失。
——多么,坚韧的灵魂……还不肯认输吗。
全身热得仿佛烈火焚身。其中,头——脑部和心脏极其炽热。
从后方传来声音。我回头挥动手臂。后面站着应该在刚才消失了的支配者的幻影。
幻影消失。但是,又出现了新的。不知不觉,我的视野被无数支配者的幻影充满。
上下前后左右。有站在地面上的,下半部分埋在地面里的,还有在空中漂浮的。无数像蛇一样狡猾无情的眼睛俯视着我。
我带着满腔怒火袭击过去。脑中,霍罗斯·卡门的侵蚀还在继续。
像浊流一样地流入的意识十分强大,如果疏忽大意会被压碎。
——不,可能,意识,太浓厚了。只、只不过是,区区,病死的,灵魂……这就是,贵族的,血统吗? 不……不,可能……!! 能和我,分庭抗礼,绝对,不可能!!
不论打倒多少,支配者的幻影都没有减少的迹象。我竭尽全力,抵抗想要吞噬我的灵魂。
我还,活着。我要活着,得到自由。
——容器,深渊,太过幽深了! 怎么样才会有这样的……恩德,这是命令。停止抵抗!
支配者的声音在脑中回响,折磨我的精神。
恩德。那是……谁?
我胡乱地抓紧胸口。心脏强烈地跳动。这不是错觉。我的心脏,确实在跳动。它活动着。有着脉搏。
我不再是尸体。我正逐渐变成更加邪恶的生物……不被允许的怪物,甚至超越死亡的存在。
啊啊,这就是
在这无法进行理论思考的痛苦之中,我突然领悟到了
他们所创造的诅咒的前方。他们的目的,死者之王。那就是——『不死』。
不是即使变成尸体也继续生存。而是活着继续生存,完全的『不死』和『不灭』。
死亡对他们来说,只是经历。
他们是创造出无数不死族的专家。只是把自己变成不死族应该更为简单。
但是,他们并没有采取这个方法。
森丽说过。所谓一级死灵魔术师,是把自己变成『特別的』不死族的存在。
不知不觉,支配者的幻影消失了。但是,眼前有一个巨大的黑暗团块。
是幻影。巨大的黑雾中心,出现了霍罗斯·卡门的脸。
想要吞噬我,让我沉入黑暗深处。
声音在脑中回响。从中能感觉到愤怒与自信。
——结束了! 这具肉体,就由我收下了! 是我处于优势! 你将会……作为『死者之王』的容器永远活下去!
「啊,哈,哈,啊啊,啊啊…………」
强大。虽然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年,但是支配者的灵魂就算是碎片也十分强大。其中有着强大的执念和积累的力量。
这个发展,败北给森丽,对支配者来说应该是意料之外。这个仪式是应该是不得已的处置,要是原本的仪式完成……我究竟会变得怎么样呢。
支配者高高漂浮在空中。遮蔽月亮,遮蔽天空,遮蔽世界,然后向我俯冲。
我的手做出了动作。这到底是作为怪物的本能,还是不想死的心让身体行动呢。
指尖没有朝着支配者前进,而是伸进自己的口中——猛烈地撕裂嘴唇。事到如今疼痛根本不足挂齿。
浮在黑暗之中的支配者不禁哑然。我用破裂的嘴唇大大地露出笑容。痛苦暂时从意识之中消失。
要成为『死者之王』的……是我。抱歉,支配者就成为我的食粮吧。
你将成为——我吃下的第一个人类。
我带着裂开的嘴,主动跳入黑暗。我用张开到极限的嘴咬住他的喉咙。
没有味道。那只是我所看到的幻影,没有实体。
但是,极其惊人的尖叫在我脑中回响。
——啊——————啊————
原来如此。真正的尖叫……是这样的啊。
在这奇妙的感慨中,声音消失了。夜晚的森林中只剩下寂静。
我四肢脱力,身体倒在地上。如此折磨全身的疼痛清爽地消失了。
脑中已不再传来声音。
§
圆圆的月亮闪耀在夜空之中。黎明将近了吧。
我在抚摸身体的寒风之中,躺在地上仰望天空,确认现状。
脑中没有其他意识。想要支配我的支配者的灵魂,那个重要的部分,作为异物反过来被我吞噬了。心情爽朗。
应该融合的知识和记忆——想不起来。说不定,是我的本能判断那些有危险,于是埋藏起来。
支配者的经验和持有的记忆比我的更为长远,更为浓厚。那些会以回忆为契机覆盖我的意识也毫不出奇。还是不要强行想起比较好吧。
我稍微平静了下来,于是用手接触地面,打算站起来——却失败了。
我一瞬间不知这是为何。但是我再次抱住附近的树木,竭尽全力站了起来。
四肢……使不上力。意识一瞬间飞远。久违的疲劳蔓延到了全身。
看来……似乎还没摆脱窘境。
我感觉到肉体,自身,产生了变质。恐怕,是发生了阶级变异。
是因为吸收了支配者堕入黑暗的灵魂达成了条件,还是因为被刻入的机关呢。我现在——不是『
琐事之后再考虑吧。本应还有富余的能量完全枯竭了。
现在的状况和当初变异成『尸鬼』,第一次体会到饥饿时很像。
我拭去额头上留下的血液,进行深呼吸。
力量不足。以这个状态,到底能不能战胜这座森林的魔兽? 不对,说起来能活到发现魔兽吗?
不,只能去做。我已经吞噬了支配者,吞噬了主人。
我想尽了所有办法,牺牲了各种事物才活到现在。
当下要做的事情,除了吃饭之外,还必须在天亮之前寻找可以避开太阳的地方。
我『尸鬼』变异而来后,弱点应该也增加了。不管变异成了什么,阳光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
我没有在意疼痛的从容,但是由于抵抗支配者花费了数个小时,日出之前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虽然我有支配者准备的防晒外套,但还是不要过于相信为好。如果这种东西就能消除阳光的影响,那么不死族将成为更大的威胁。
这身体真是不方便。但是,正因如此才有活着的实感。感觉并不差。
我一步一步地移动着过于不可靠的身体,感受着地面的坚硬,小心翼翼地行走。
于是,想起了丢在那里的柴刀。
还是——回收那个比较好。即使在这种无力的状态下,如果有那个也能轻松狩猎猎物吧。
我想转身,暂时停下脚步。那时,银色的光芒穿过我眼前数厘米的地方。
「……啊……?」
风呼呼作响。
之后,我的左脚爆发出撕碎手脚一样的剧痛,然后我倒了下来。
我拼命忍住痛苦,看向自己的脚。左脚的膝盖被刺进了刚才还没有的箭。
银色的箭矢。完全贯穿肌肉和骨骼,冒着白烟。
虽然想拔出箭,但我的手因为疼痛和疲劳颤抖着,无法动弹。
我的耳朵混乱至极,听到了曾经听过的粗糙声音。
「啊啊,太好了。还,留在这里吗……怪物。可恶,让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啊!」
「唉,冷静点。你就是,欺骗我们公主大人的家伙没错吧?」
「
「为……何……!」
我艰难地挤出声音,发问。
数米之前。过去曾在镇上怀疑我是不死族的男人,以仿佛看到湿垃圾的眼神看着不像样地倒在地上的我。
「为何? 你刚才,说了为何吗? 我们,终末骑士会来的理由,只有一个对吧。当然是降妖除魔啊。」
第二十五话:冷酷的死神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使不上力。神圣的力量正以现在进行时侵蚀我被银箭射穿的左脚伤痕,即使能站起来,也不可能快速行动。
黑暗中,身缠庞大神圣之力的终末骑士正不紧不慢地靠近。
人数是四人。对手是三级骑士。支配者说,不成为吸血鬼就无法与之对抗。那么就能明白,以他们加上森丽五个人为对手还坚持了数小时的支配者,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总算开始跳动的心脏像警钟一样鸣响。声音从天而降。
「哎呀哎呀……真惊人。虽然那个顽固的森丽,无论如何也想带回遗体而一个人返回的森丽,什么都没带回来的时候就很惊人了。」
「森丽虽然力量强大,但还是太天真了。虽然一看是个冷静透彻的人,但其实十分率直而且——不善于隐瞒。所以偶尔,会有这种『失误』。我们就是为此而存在。」
我发出微弱的悲鸣,爬着保持距离。必须要争取时间。要装作弱者。
胜算——全无。但是,我不会放弃。由于这过于绝望的状况,头脑恢复了冷静。
可惜。只要,只要能补充力量——
我睁开眼睛,颤动着身体确认敌人的身姿。在近处看到的三级骑士们简直就是死神本身。
森丽不在。比森丽弱,但是没有森丽那样的破绽,货真价实的三级骑士有四名。这是足以杀死我的战力。
这正是压倒性的,彻底的战力差距。即使处于万全的状态,也不知道能否战胜一人,已经无力回天。
再次射出的银箭穿透了我的右脚。虽然能看见那个攻击,但是在这甚至无法正常活动身体的状况下,无法回避。
不,只是一只脚没事的话,是无法脱离这个困境的。好。不需要,脚。现在要让他们疏忽大意。
我发出像被火焰炙烤而痛苦的悲鸣。发出令人同情的悲鸣。
但是,向我射击的金发女骑士的瞳孔,仍然与森丽不同映照出令人恐惧的寒冷,毫不动摇。
一切都——出乎意料。我是不是被诅咒了?
森丽的出现出乎意料。本应灭亡的支配者想要吞噬我出乎意料。
以及,他们居然会在天亮前过来……比我的预想早得多。
我预料森丽的谎言会暴露。但是,我认为讨伐队最快也是在天亮之后出发。
夜晚是不死者的时间。因此,终末骑士团选择了在早晨袭击支配者。我深信这次会选择在早上过来。
太天真了。没有躺着的空闲。就算是要爬,舍弃一切行李,也必须从这里离开。
四人都很疲劳。他们服装凌乱,身缠的力量也不在万全状态。不过,他们的神圣之力即使没有达到森丽的程度,也足以毁灭我。
抵抗——毫无意义。当我试图反击他们的瞬间,他们就会将我完全毁灭吧。
终于得到完全属于自己的肉体和自由,却什么都——毫无意义。
思考。要思考。现在我能做出的最优的行动。
终末骑士散开,包围匍匐在地的我。对方没有大意。但是,也不认为我是强敌。如果他们认为我是强敌,就不会让我这样匍匐在地,而是接连不断地发起攻击,将我毁灭。
不能给他们向我发起攻击的名义。必须争取哪怕一秒的时间。即使全是徒劳,那也是我能做出的最优行动。
脚上的伤痕渐渐扩大。
如果我还是『
我用谄媚的眼神,仰视从正面逼迫我的终末骑士男人。
他是以前,在恩格怀疑我是不死者的男人。森丽好像叫他……内比拉吧。
我拼命诉说。
「哈、哈……我,有着,生前的,记忆啊。」
「啊啊,好像是啊。森丽也说过。真是难以置信,好像还挖了坟墓啊。且不说破坏坟墓的,会建造坟墓的怪物,我还真没听说过。」
「没、没有袭击过,人类。我也不打算,去袭击人类啊!」
「啊啊……所以呢?」
完美。眼前的男人,是完美的终末骑士。这正是我印象中的冷静透彻,最为强大的终末骑士。
他的眉毛纹丝不动。但是,可怕的杀意袭向我的全身。
他在生气。虽然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是惹他生气了。
对他们来说,怪物即使不袭击人也还是怪物。作为保护这个世界的人,这想法是正确的。
「森丽,说我——」
「区区怪物,不要叫她的名字!!」
「……!?」
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怒目圆睁,嘴唇颤抖。握着锤矛的手由于用力过猛而发白。
旁边逼近我的持剑男人,持弓女人,持杖男人,都焦急地俯视着我。
这气氛感觉有点火花就会爆炸。
「她、她,出卖了,我吗……?」
「如果这样,我们就不会辛苦了。森丽一直袒护你。但是,我们的师父可不天真。」
太好了。这句话语,给了我少许救赎。
我相信她的仁慈。虽然确实是利用了,不过,我还是相信。即使那没有任何用处,被自己相信的东西背叛也是很痛苦的。
我想不到从这个情况下逃离的方法。也没有武器。
逼近到眼前的内比拉,一瞬间露出柔和的表情。然后,递出了没有握着锤矛的左手,就好像说要扶我起来。
「我同情你的遭遇。睁开眼后竟然变成了怪物,噩梦也该有个限度。喂,是吧?」
左手充满了光之力量,只要触摸就会被瞬间净化的强大光之力量。
故意的啊。面对犹豫是否伸手的我,内比拉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强行抓住我的左手,将我的身体吊起来。
「但是,你利用森丽的弱点诓骗了她。而且这之后也会在森丽心里留下创伤。我不喜欢那个娇气的一级骑士,但我还是她的前辈啊。」
左手冒出白烟。身体由于剧痛而痉挛,我拼命扭动身体。脊梁骨嘎吱作响。
我发出难以想象是自己发出的,怪物般的尖叫。神圣之力也可以缠在身上用作防御。而且,这会直接作用于不死者。
没被抓住的右手颤抖着。内比拉离我很近,伸出手臂就能够到,但是,手臂无法行动。就好像力气从被男人触碰的胳膊上流失一样。
不,正确来说不是流失。而是被填埋。我作为生物本不该拥有的深渊被正之力填埋,遵循世界的规则向着零前进。
「这将成为深刻的创伤。森丽虽然已经习惯了悲剧,但也不会毫不在意。以后,每当她遇到这种情况,就会想起你。这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变成巨大的破绽。被强烈祝福守护着的那家伙竟然会受伤,你真是个不得了的怪物。」
「……放过,我,就好了! 我、我什么都不期望!」
这句话发自肺腑。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不打算给人类添麻烦。也没有什么怨恨。
但是——不论是谁都来杀我。我的视野变得狭窄。内比拉对着拼命仰视的我,进行断言。
「不可能,放着怪物不管对吧……就算现在是无害的,你也终有一天会杀人。」
「我们来这也是师父的指示。喂,你知道森丽为什么不在这里吗?」
女骑士向濒临死亡的我搭话。她一边把银箭搭起,一边像折磨一样说出杀我的理由。
「师父他啊,面对森丽的恳求,这样说了。他微笑着说,明白了,放过他吧。因为森丽很固执,怎么说都听不进去。但是,森丽知道那是谎言。至少,担心其真实性。森丽啊,现在——正在监视着师父,不让他离开旅馆,就是这样。」
「但是,这也没什么意义。师父派遣我们,实打实地将你毁灭。没想到天还没亮就走……但是,换个方向思考,这对森丽来说也是不错的经验。这是要成为一级骑士,总有一天会经历的事情。」
持弓的女人也好,持剑的男人也罢,全都毫无破绽以我为敌。背后一直沉默的拿着法杖,存在感低的男人大概也是如此。
这些家伙把我的生命——当作什么了呢。
从这状况下挽回的方法是?
森丽来帮助我? 难以期待。她就算会来也是我被杀之后。
而且,假设森丽现在出现来帮助我,内比拉也会在被妨碍之前,毫不犹豫地将我杀死。
眼前的男人就是有这样的觉悟,即使被森丽讨厌也无所谓的觉悟。
虽然感觉不到饥饿,但喉咙却特别干渴。
方才,持剑的男人称我为『
遥远。太过遥远。就算伸长脖子也够不着最近的内比拉,而且不知道牙齿能不能刺进他们身缠正之力的身体。
握着剑的男骑士,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的身体,剥下遮阳外套。他发现我挂在脖子上的影之护符,扯断锁链拿起来,大声咂嘴。
「这就是……感知不到负之力的原因吗。」
「是霍罗斯·卡门的珍藏品吗……可恶。如果没有这个,就不会在镇上放跑你了……」
如果没有这个,支配者就不会让我去镇上了吧。
背包已经在吞噬支配者时不知道丢哪去了。检查了我的携带品之后,内比拉粗暴地把我摔倒地上。
或许会被饶恕吧。我一瞬间抱有的不可能的希望,被终末骑士粉碎。
「那么,剩下的任务只有一项。只剩下杀了你,但是…………」
内比拉低声对着可悲地匍匐在地,蜷缩身体忍受痛苦的我说。
锤矛瞄准了我。闪耀着金色的瞳孔俯视着我。然后,内比拉把脸凑到极近的距离,说。
「道歉吧。我会给你个痛快。」
这就是——带来终末之人。死神吗。比起那些在童话中出现的骑士,他们更加残酷,更加现实。
他们是敌人。人类敌人的敌人。而我,就是人类的敌人。
他们一定也有家人吧。有着重要之人吧。
而且,在那些人看来,他们毫无疑问是非常温柔可靠的人。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死。
「不想,死……我,只是,不想死啊!!」
恸哭在黑暗之中回荡。就算这会带来更加残酷的暴行,这也是我灵魂的呐喊。
内比拉,终末骑士们并没有激动。只是,以看见无可救药事物的眼神,看着我像青虫一样扭动身体。
「……切。你还清醒吗? 啊啊,就算被这样对待,都不做出一下反击……太悲哀了,让人不以为是那个霍罗斯·卡门的部下。森丽会带着同情放跑你也是情有可原。弱者是那家伙的天敌。」
「内比拉。好好作出最后一击。这是师父的命令。」
「当然会了! 我,和那家伙不一样!!」
要死。要被杀。没人来救我。
生前被奇病所杀,想着好不容易得到自由的身体,这次却要被终末骑士所杀吗。我被包围,不被容许抵抗,被压倒性的战力蹂躏。
眼泪流了下来。是血泪。我带着狭窄的视野,拼命仰望敌人。身体无法行动。疼痛阻止我冷静思考。
破绽。有破绽。看清不知是否存在的弱点。我要挣扎到最后的最后。如果死了——就化作亡灵。
「什么啊,你那眼神!! 为什么,你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这样的眼神!? 可恶!!」
内比拉踢着我的身体。每次踢击,正面能量都会随着冲击一起流入。
我已不再发出悲鸣。我感到正之力正在把我的存在向零推进。
在这种情况下,内比拉也没有将我轻易地踢起来。他习惯了这个动作。
我的骨头被折断,肌肉被打烂,像尸体一样倒在地上。他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强行拉起来。蕴藏着强烈残虐性的眼睛凝视着我。
「……好吧。这是最后的慈悲——给你后悔的时间。」
「……内比拉!? 你难道——」
「终末骑士的净化是救赎。我会让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算了。你知道不死者最痛苦的死法吗?」
身体已经脸颤抖的力量都没有了。只有,内比拉昏暗的声音进入到脑中。
突然,我的左肩受到了沉重的冲击。内比拉不知何时将握着的剑刺入地面,伸出手臂,拿起什么。
那是——我的左臂。内比拉紧紧握住,一瞬间将其净化。左臂化作尘埃消失。
……好。区区左臂就给你了。区区无法正常运动的,左臂——
「是阳光。以能令再生能力不起作用的阳光,渐渐地填埋你等的深渊。难以忍受的痛苦会一直持续。不论是如何凶恶的不死族,都会马上发出哭诉。我们,称之为太阳刑。由于它过于残酷,只会拿来示众——」
阳光。即使曾为具有耐性的尸鬼之时,长时间沐浴也会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这对现在的我究竟能造成多少伤害呢。
我带着快要中断的意识,发出干渴的声音。
「啊…………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会给你忏悔的时间。给你后悔的时间。你就认为这是诓骗森丽,死后也想活下去的惩罚!」
这是怒意。内比拉想以此来消除对我抱有的怒意。想对我施加过度的疼痛。
无论他嘴上怎么说,这种行为都是感情上的,像私怨一样的事物。这是我第一次在内比拉身上看见的,终末骑士不应有的感情。
但是,好。这样就好。我的嘴唇呼哧呼哧地漏出气息。
我十分欢迎需要时间来杀死我的方法。
无论多么痛苦,多么屈辱,我都会忍耐下来给你看。如果为了多活一秒,能得到逃走的机会,那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内比拉俯视着不做出抵抗,但是拼命保持清醒的我,眯起眼睛。
右肩受到沉重的冲击。
「难道,你还打算继续活下去吗? 不行啊。虽然可以给你时间,但是不能给你自由。」
内比拉举起我被切下的右臂,在发呆的我的眼前,轻易地把它化作尘埃。
「我们只会留下——你的头。如果要忏悔,这就足够了吧? 啊,对了。把头放置在你所建的坟墓附近吧。」
§
身体……无法行动。当然了,我现在只有一颗脑袋。
终末骑士团们,内比拉,毫不留情地肢解了我的身体。故意不使用银剑,砍下我的手臂,砍下我的腿部,切碎我的身体,把我头部以下砍下,进行净化。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没有力量。不能再生。
强烈的疼痛和头脑内侧感觉到的冰冷的寒气,意味着我渐渐死去。
夜晚的森林很安静。终末骑士团已经离去。
恐怕这份孤独也是刑罚的一环吧。我被放在露的坟墓上,所看到的只有支配者宅邸的遗址。
已经无能为力了。不能战斗也不能逃跑。只有痛苦和绝望。和生前,死前一样。
啊啊,我在想着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我拼命地打起精神,这时我的耳朵,突然听到了混入风中的声音。
『真可悲啊……恩德哟。』
第二十六话:对生存的渴望
「!? ……还,活着吗……」
是支配者的声音。他也太顽强了,如果我还留有余力,甚至想笑出声来。
霍罗斯·卡门的幻影站在眼前,蹙起眉头。
「难道,是来,夺取,我的身体的吗? 不好意思,只剩下,一颗脑袋了!」
『怎么可能。事到如今,我哪来那种力量。我被你吃了啊! 我现在——只不过是残渣的残渣而已。』
「还有残渣的、残渣的,残渣这种东西吗?」
『恩德,你要死了。如果你把身体交给我,就不会变成这种情况了。』
但是,那样也和死了差不多。和现在一样。
支配者也许真的没有力量,没有想对我做些什么的迹象。如果能得到帮助就好了,但是他只是个幻影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能作为交谈对象。就算他的身姿是幻觉,声音是幻听,也足够了。
「我,为什么,还没死? 明明连心脏都没有。」
吸血鬼的弱点应该是心脏。在没有心脏的状态下,还能这样苟活,十分反常。
当然,我对此十分感谢……
支配者皱起眉头,用看着成绩差的学生的眼神看着我,作出回答。
『吸血鬼被木桩刺入心脏会死亡,只是因为诅咒。只要心脏不被木桩刺入,就不会立即死亡。』
「哈……哈哈,什么,鬼。真是奇怪的生物! 违背了这个世界的常理!」
只剩一颗脑袋都不会死,太过荒谬了。说起来,如果这种事情能行得通,那么只要挖出心脏,就会减少一个弱点。
对我的话语,支配者嗤之以鼻。
『但是,心脏毫无疑问是
「我本来就……没什么力量。」
甚至没有得到过力量。我转生后也是压倒性的弱者。
在和我有关系的人中,比我还弱的只有露或者非战斗人员哈克。不过,我在病床上时比露和哈克还要弱得多。
支配者不理会我的声音,淡然地继续。
『
「啊,啊啊……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你的痛苦会延长。力量枯竭,无法再生。你会被阳光侵蚀灵魂,慢慢地死去。你的深渊很深,恐怕比那些家伙想的要深得多——但是,还是不能苟活很久。顶多撑到天亮后一个小时吧。』
「该怎么做……才好?」
我连脖子都动不了。能动的只有嘴巴,而且说不定嘴巴也已经无法活动了。
面对把自己吞噬之人的提问,支配者却毫不厌烦。他一瞬间给出答案。
『毫无办法。力量枯竭的
是吗……我就,到此为止了吗。
支配者的幻影消失了。我一下子就理解了支配者的话语。
那么,接下来就是持久战了。对抗疼痛。保持清醒。对抗死亡。和生前在病床上做的事一样。
不同的只有,我现在只剩下一颗脑袋。
然后,我的最后之战开始了。
§
昏暗的天空泛白,微弱的光线照亮着周围。
最先感觉到的是晒伤一样的疼痛。以头顶为中心蔓延的疼痛侵袭着我的整个脸部,化作了火焰般的炙热。
刚接受刑罚时曾认为还有余力。曾认为比死要好得多。
但是,我马上意识到那是个错误。正之力量慢慢地灼烧我剩下的身体,灼烧我的思考。只剩下一颗脑袋,连挣扎都做不到。
仿佛连续几十个小时沐浴在阳光的直射中。痛楚,一点点,一点点地想要杀死我。想要让我回归尸体。
我把眼睛睁到最大,拼命忍受痛苦。渐渐地,像时钟指针运动一样涌现出来的焦躁,还有连面对终末骑士团时都没有感受到的强烈恐惧,绝望,向我袭来。
本能因为太阳这个天敌的袭击敲响了警钟。太阳才只是略微升起,就让我如此痛苦。
这让我感到我还未消失,真是不可思议。深渊被填埋。回到零点。化为乌有。
在我体内,黑暗和光明正在战斗。
我只是,一味地忍受痛苦。一点点地照亮坟墓的阳光变得强。
突然,我脑中产生了一个疑问。
支配者说只能坚持一小时。但是,一小时早过去了。
那么,我还能保持几小时? 能坚持几小时? 能忍耐……几小时?
以及——那些有什么意义?
我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内比拉,终末骑士团,把这个称为让不死者最痛苦的死法。
把我置之不理,并不是疏忽大意。这是拷问。
袭来的痛楚,以及不知何时结束的太阳的制裁。甚至能听到死亡的脚步声。不死者越是远离死亡,就越无法忍受这个刑罚。正因为敌人不在眼前,所以也无法舍弃最后的希望。
在身体之前,心就会死亡。
口渴得要命。灼烧般的疼痛,让我流下眼泪。我拼命吸气,保持意识。
要是接受了死亡,就结束了。我虽然得了怪病,但还是苟活了数年,因此十分了解。
生前,我忍受着衰弱和痛苦,紧紧抓住生命,医生称我为奇迹。最初的悲哀不知不觉,竟变成惊奇。
医生、家人、魔术师都认为我马上就要死了。但是,我活了下来。虽然最后还是死了,但我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生命。
我斥责受挫的心灵,重新鼓起干劲。
所以,这次也不会放弃。我已经死过一次。死亡,然后奇迹般地带着记忆复苏。
就这点程度,就痛苦和绝望,怎么能够放弃。
我只移动眼球,望向上方,拼命地瞪着可憎的太阳。
我是死者。我是霍罗斯·卡门所认可的,死者之王的容器。这种程度,还不会灭亡。
我不发出尖叫。发出声音可以掩盖疼痛,但会消耗体力。这是我生前创造的技术。
只是,沉默,抵抗焚烧思考,想要隔绝意识的疼痛。
没有胜机。无计可施。
我所寻求的是——第二次的奇迹。
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间呢。
太阳渐渐升起,照耀我的光芒也渐渐变强。我把那阳光深刻地印在瞳孔里。
耀眼。痛苦。可怕。并且——美丽。
不行,赢不了。我曾经最喜欢的早晨,阳光,将我从这个世界驱逐出去。
毁灭。灵魂要消失了。痛苦。被阳光照耀的我的脸,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呢?
光线太强,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只是,好像被地狱的业火包围,只剩下热量。
——我,不想死。
我发出无声的尖叫。
在我意识崩落的那一瞬间,我的脑袋突然被抬了起来。
起初,我以为是我的灵魂升天。但是,我马上就明白那是错误的。
据说被死灵魔术师玷污的灵魂绝对不能上天堂。
充满视野的光芒被抑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银白色的头发。
然后是,好象在发呆的,眼熟的深紫色瞳孔。
我张开嘴唇。发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森、丽——」
「——!! ——!! ——!!」
「听不见,啊……」
舌头烧焦了。眼睛没事只是幸运。
到极限了。我……就要死了。我持有的负面能量几乎都被填埋了。已经经受不住一丝阳光。
在朦胧的意识中,只是把通向生存的丝线拉向身边。
要怎么做才好? 要怎么做才能得救? 要怎么做,才最能打动森丽,这个有着终末骑士不应有的软弱的少女?
力不从心。能做的行动极少。几乎没有交谈的时间。
于是,我在那一刹那,说出了严选的最后一句话语。
「十………………十…………分………感……谢…………」
森丽小心翼翼地抬起我脑袋的手一瞬间颤抖。
那反应让我确信了成功,我放下心来。
森丽多愁善感,非常聪明。她会尽情活用强大的力量,而且十分倔强。内比拉说,她是个会因只不过擦肩而过的我这不死者的死亡而受到打击的人。
他们,内比拉他们应该毁灭我。应该任凭愤怒,不给予惩罚,不给予忏悔的时间,把我毁灭得体无完肤。
因此,他们失去了。真正——重要的事物。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间。我感觉有浮游感,有点凉爽的头发触碰到脸颊。
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看不见前方。但是,嘴唇上传来的光滑柔软的触觉,并非虚幻。
肌肤甜美的气味,令痛苦和绝望消失。本应无法动弹的舌头伸长,品味着肌肤的滋味。
强烈的快感化为冲击贯穿的意识。本应枯竭的力量稍微得到了回复。
停电的视野回复。
「我……开动,了。」
我向在眼前颤动的森丽的耳朵打好招呼,把牙齿刺入伸过来的脖颈。
第二十七话:异质
「哼……森丽……还没回来吗。」
「啊啊,真是的。那家伙,到底在干嘛……只是个怪物而已吧。」
听到师父的话,内比拉焦急地看着房间里的时钟。时钟的指针显示已经日落了。
森丽离开房间是在天亮后一会儿。
内比拉他们为了确保太阳刑的成立,调整了时间之后返回。森丽看见他们回来后,马上理解了状况,来不及阻止就飞奔了出去。
想起森丽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鲁弗里皱起眉头。
终末骑士团此次的目的是讨伐二级
这意味着森丽·西尔维斯将升格为一级骑士,但现在却不是对此庆祝的气氛。
森丽·西尔维斯有着天真。一般人的话,应该说是温柔,但对于终末骑士团,是无用的事物。
与狡猾的暗之眷属展开战斗的终末骑士团为了完成任务,会使用一切手段。而且,那些手法未必正确。
有时会进行拷问,有时也会为了示众而使其惨死。有时会杀死投靠暗之眷属的人类,有时甚至会无视人质。终末骑士团的成员中也不是没有以对暗之眷属的怨恨为战斗理由的人。
并且,世界容许了所有的这些行为。普通人束手无策,吸收死亡得到强化,这种拥有活着的人所没有的特殊能力的不死者是人类的天敌。
这次,艾培对森丽·西尔维斯口出虚言。说着会放过森丽遇见的无害的不死者,却让鲁弗里他们去讨伐。
但是,艾培对此毫不后悔。
他觉得说了谎真的很对不起森丽。也明白这会成为森丽的心理创伤。但是,他并不后悔。
因为这对终末骑士来说是正确的行为。
森丽是珍贵的人材。她的祝福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强大,转眼间就超越了身为前辈骑士的鲁弗里他们。
之后要锻炼的是心灵。她作为终末骑士没什么思想准备。于是,此次的事件将成为大大成长的机会。
幸好,她很聪明。如果进行交谈她大概也会接受。现在只需要一点时间,等她感情平静下来。
无害的不死者之类——是不存在的。
不死者遵从本能袭击人类。他们嫉妒生命。
『
不死者是诅咒。必须忌讳的
正因为如此,终末骑士才会给予其灵魂净化,给予其终末。
「但是,师父。死过一次却还保持着生前的记忆变为不死者,真的可能吗……? 我知道吸血鬼拥有把吸血的对象变成眷属的力量……但是确实,那个不死者并没有被本能所吞没。没有攻击我们。」
「没有进行攻击,是因为西尔玛用最初的攻击射穿了他的脚吧。是偶然! 你至今为止都是怎么过来的? 跟他们谈话是行不通的!」
对于鲁弗里的疑问,内比拉微微咂嘴,用恫吓般的声音说。
内比拉虽然有点粗暴,但对不死者的斗志是别人两倍。这样的人材对于终末骑士团来说也是必要的。
艾培眯起眼睛,不回答提问,用平和的声音回答。
「内比拉是正确的。他们是必须毁灭的存在。」
存在拥有生前记忆的不死者。这是终末骑士团中只有一级骑士知晓的秘密。
死是对今生的离别。人们会对亲近者的死感到悲叹,而向前迈进,是因为死亡是不可逆转的。
如果颠覆其的可能性并不是完全没有这件事为人所知,会给世界带来巨大的混乱。即使在终末骑士团中,也可能会出现利用本来必须忌讳的死灵魔术使倒下的同伴复活的人。
即使那概率有多么低——人们也会毫无根据地相信自己会成功。
「只是,不应该处以太阳刑。应该让他感觉不到疼痛,将他净化。这就是,内比拉,你心灵的弱点。我常常想,没有战术性的理由就不应该使用太阳刑。」
「……切。」
鲁弗里他们也不太同意吧。他们皱起眉头看着内比拉。
太阳刑对于不死者来说是拷问。给予无意义痛苦的行为违反了将肮脏的灵魂净化作为使命的终末骑士团的存在理由。
尽管如此,这处刑却在骑士团中被承认,是因为这行为对于憎恨不死者的终末骑士来说是一种救赎。
不能做徒有虚表的事情。这是,终末骑士也是有感情的人的佐证。
但是,艾培这次会对内比拉这样说,不仅仅是人道的理由。
他眯起眼睛,看着做出轻率行动的内比拉。
「我曾打算说,实打实地,将他毁灭。所以,我立即把你们——在黎明之前派遣过去,但……」
「……太阳刑可以实打实地将他毁灭。只剩下脑袋的低级
「…………」
「我也确认了他没有开始再生。力量完全枯竭了。即使他有一点力量,也撑不过三十分钟吧。不过,对那个怪物来说,可能会感觉有好几个小时就是了……」
「师父,内比拉所说的是真的。虽然太阳刑是临时起意……那不死者让内比拉做到这个地步…………感觉,很恶心。」
也许是想起了那时的情景,西尔玛微微地颤抖着。
一般来说,不死者会遵从本能行动。遵从本能,袭击生者。从尸鬼开始萌芽的自我,也自然是以强烈的本能为前提而形成的。
但是,拥有生前的记忆的——不同。
现在还不知道这到底是死后还保留记忆的个体独特的特性,还是人类的记忆和不死者的本能相互混合所导致的结果。但是,拥有生前记忆的不死者总的来说就是『异质』。
因为残留前世记忆的不死者之类几乎不存在,只有屈指可数的例外。但是,终末骑士团的本部存在与那些异质的不死者战斗的记录。
他们是——兼备怪物的肉体和人类的才智的存在。必须在他们弱小时杀掉。
即使是现在没有袭击过人的存在,其存在本身也是不被允许的。
「内比拉,差不多够了吧。去找森丽把她带回来。不能一直呆在这镇上。」
「担心……她还没回来,就是说还在闹别扭吧? 那家伙那么顽固……凭我能不能带回来啊……」
「虽然是我让你去讨伐,但选择太阳刑的是你。好好说明,也是内比拉,你的责任。没问题,森丽是坚强的姑娘。她也能承受悲剧。慢慢交谈,她也会理解吧。」
在艾培的推荐下,森丽成为了一级骑士。
成为一级骑士的话,有关保留记忆的不死者的情报也会被解禁。也会被告知其『威胁』。
艾培想着如果再晚一步相遇就好了,但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意义。
「……没办法。要被新手公主殴打了吗……」
内比拉带着厌恶的表情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仿佛看准了这个时机一般,有人轻轻敲门。
全员的视线同时朝向那边。从门那边传来的气息,与森丽的十分酷似。
内比拉的表情略微松弛。他用夸张的动作把视线投向伙伴们,
「森丽,回来的太晚了啊。你什么时候都磨磨蹭蹭的。师父也很担心——」
「! 等下,内比拉——」
艾培产生违和感,想要制止,但是为时已晚。
内比拉打开门锁,转动把手。
「——啊啊,特地向您道歉。总觉得,『不被邀请就不能进去』——这是因为我虽是
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轻轻地打开。内比拉松懈的表情变为惊呆,瞬间开始抽筋。
纤瘦的身影,以若无其事的动作进入房间。
带着与弟子一模一样气息的男子,眯着深红的眼睛,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Epilogue:昏暗宫殿的死者之王
这真是,有生以来最好的心情。
成为
恐怕,也是因为森丽的血质量是最高的。不过,我深切地理解了
森丽的血液让我的肉体,包括心脏在内,完全再生了。再晚几分钟大概就会灭亡的,濒死的身体。
看得见。终末骑士们身缠的强大正面能量。但是,没有上次感受到的那种绝望感。
现在,我的力量——包括生前在内,达到了顶峰。
肉体已经不再是生前的寒酸相了。手脚附有恰好的肌肉,腹肌也分成几块。而且不用说其中蕴含的力量。
不死者本不该成长的肉体却发生了变化。这也是死灵魔术师的意图所在——诅咒正向前迈进的证明吧。
终末骑士全员都聚集在房间中。
对我进行拷问的持有锤矛的骑士——内比拉,露出愕然的表情,后退一步。大概是以为我是森丽。
「你、你——!」
「为什么!」
我的出现应该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但是,终末骑士的反应超乎常人。
金发女骑士——擅长弓箭的西尔玛,拿起靠在墙壁上的银弓,刹那之间瞄准,射出银箭。几乎同时,内比拉挥舞锤矛打过来。
但是,我却很冷静。如果没有自己能活下去的确信,那么胆小的我不可能来到敌人的据点。
成为低级吸血鬼后,不管是高速挥来的锤矛,还是瞄准头部的箭矢,我都能用超乎常人的动态视力将其看清。
确实三级骑士们的身体能力比普通的雇佣兵还要高上许多,技术也经过历练,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人类。他们虽然用正面能量强化身体能力,持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但还是比不过作为真正的怪物拥有万全力量的现在的我。
我向前迈一步,用左手的手掌,在势头变强之前承受住挥舞而来的锤矛。同时用右手抓住逼近眉间的箭。
手上充满了疼痛。但是,远不如受到太阳刑时的疼痛。
我扔掉箭矢。紧握住锤矛,用力从内比拉的手中将之夺取。双手冒出的白烟,立即随着再生消失。
「现在我的脑袋之下,大部分是——用森丽的血做成的。多亏了你们把脑袋之下都净化了,啊。」
终末骑士们目瞪口呆。唯一保持平静的,只有太阳之男——森丽的师父,毁灭之艾培。
强大。重新再看一次,也是压倒性的强大。艾培所拥有的能量,连作为终末骑士有着突出的祝福的才能的森丽·西尔维斯,都无法比拟。
我生前也听说过毁灭之艾培的名字。这在一级骑士中是也相当广为人知的名字。
单骑攻入吸血鬼之王的城堡,仅凭一击就『毁灭』了数千不死者军队的逸闻,甚至成为了人气戏剧之一。
他正是,活着的英雄。
当我听说太阳之男就是我崇拜已久毁灭之艾培时,我惊讶不已。但随即又想,原来如此,这样的话,他拥有仅仅靠近有可能被消灭的庞大的能量也令人信服。
我来访之后,艾培却还是坐着,大概是因为让我消失这点程度不需要站起来。
毁灭之艾培眯起眼睛,用平静的声音说。
「那么,你来有什么事呢。
当然,我丝毫没有那种打算。即使现在,我的心脏在敲响警钟。
强大。太过强大。这个男人正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虽然有点后悔来到这个房间,但这是必要的程序。
不要被气势压倒。本来,就存在天壤之别。如果在气势上输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耸起肩膀,将手里握着的锤矛推回去,还给内比拉。
「当然,我不是来复仇的。也没有怨恨。不过,我是真的觉得会被太阳刑消灭,想着为什么我要遭遇这种事情……虽说我现在还残留着生前的记忆,但毕竟是不死者,真是没办法啊。」
我望着各自架好武器的三级终末骑士们,虚张声势。
「我很了解终末骑士团的事情。我曾是你们的粉丝。我生前一直卧床不起,阅读描写你们事迹的书籍是我的精神支柱。差点被杀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去吧。多亏了内比拉的无情,森丽同情了我。多亏我濒临死亡,她把脖子伸向了我。」
「!? 那家伙……我知道她太过天真,但是,居、居然……做出这种蠢事……」
终于理解的状况,内比拉做出愤怒的表情瞪着我。
本来,低级吸血鬼是不可能吸取拥有强大正面能量的终末骑士的血液的。要问为何,那是因为终末骑士身缠的正面能量对死者来说是利剑,也是铠甲。
要想吸血,必须取得本人的同意。也就是说,森丽在那个时候,为我脱下铠甲,伸出脖子。
艾培的眼神很温和,我无法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那么,你是来干什么的? 你认为我会让不死者活着回去吗?」
「啊啊,森丽还活着。承蒙她的好意,我吸取了一点血液,不过,我还没残酷到会杀死救命恩人。毕竟我不是终末骑士团啊。她还是人类……当然,还保持纯洁。」
我的回答让三级骑士们瞠目结舌,浑身颤抖。迄今为止像国王一样悠然伫立的艾培,脸上也稍微有些抽筋。
「!? 抑制住了……吸血冲动吗。」
「啊啊,我还以为几乎就要上天堂了。甚至忘记了我即将消失的事情。这世上居然有那样的快乐……但是,我是人类,不会被冲昏头脑。我还知道你们的名字就是证明。毁灭之艾培、内比拉、鲁弗里、西尔玛、那边的朴素男人——阿德里安。从森丽那里听来的。我认为这对交涉和自卫来说是必要的。」
我想起吸血时的事情,发出温热的叹息。那是可能会改变人生观的经验。
但是,我没有完全变成不死者。不死者的敌人太多了。我只是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
「……自卫,吗。说出你的条件吧。」
艾培在思考。我的真正意图。是否应该杀了我。拯救他的弟子,本应成为一级骑士的森丽的方法。
艾培在这么想。我打算把森丽——作为人质。
但是,与之不同。我并不打算把森丽作为人质。
我会赌上性命特意来到这里,是为了负起责任。其实我真的是不想来,但就是找出了相应的价值。
我从支配者宅邸废墟中找到了合适的长袍,穿在了身上。我从那之中,取出了一柄收在鞘中的剑。
内比拉他们的表情扭曲了。因为愤怒,不安,悲伤。
我把森丽的剑放在桌上,然后脸上露出出和艾培刚才露出的一样的平静的笑容,说。
「条件? 你误会了。我没把森丽当作人质。我是来还剑的。这是和森丽约好呢……森丽有话带给你们:对不起,我不当终末骑士了。感谢大家这至今为止的关照。」
§
鲁弗里他们睁大双眼,然后马上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我的话语,留言全都是真实的。在某种程度上,我毫无疑问是恣意地引发了同情,诱导了意志,但最终的决断还是她做出的。
森丽·西尔维斯虽是终末骑士,但是她和其他的终末骑士有明确的不同点。
终末骑士,内比拉他们,是正义的伙伴,暗之眷属的敌人。不过,森丽不同。森丽是——弱者的伙伴。
她天真到了家。因此,她会同情像我一样可怜弱小的不死者。虽然这也可以说是温柔,但这并不是终末骑士该有的性格。
「森丽,这样对我说。她要在我身边,监视我,让我不被不死者的本能所吞没。虽然不能容忍我袭击别人,但是会定期给予我生存所不可或缺的血液。真是的, 森丽虽然是个好孩子,但是不适合当终末骑士啊。」
「你,这家伙……」
内比拉脸变得通红,情绪高涨,打算接近这边。我立刻大声喊了起来。
终末骑士团非常可怕。他们对暗之眷属的攻击不需要理由。
「哎呀,等下。不要攻击我哦。如果我死了,森丽就会死。」
「!?」
艾培的表情变得险峻。我放任由吸血产生的万能感和高涨的情绪,高声放言。
「会被谁杀死? 那自然是——自杀。我和她约好了。如果我在这次谈判中被杀,或者一直没有回去的话,森丽就会自杀身亡。如果没有保障就不会来这种地方了!」
「…………胡说八道。」
「鲁弗里! 森丽是否会真的这么做,比起我和她相处时间更长的你们更清楚吧? 还是小心为好,森丽和我这种不死者不一样——头和身体分开就活不下去了啊。」
被瞪着让我感到心情绝佳。
我虽然是无害又可怜的不死者,但并没有达观倒脑袋以下被消灭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当然,我也有可能在这里被杀。
但是,我从森丽的话语中,找到了值得赌上性命的价值。
坚强、美丽、年轻、纯洁的少女的血液。而且她原是终末骑士团的一员。对吸血鬼来说,如果能定期吸食她的血液,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
只是稍微多吸一点就能使肉体再生,得到如此的力量。
如果能定期吸血,那么我的生存能力就会飞跃性地提高吧。
我作为
艾培第一次显示出大的举动。他站起来,用平静的声音说。
「真是愚蠢。如果要那样度过一生,度过被吸血鬼吸血的一生,杀掉才是慈悲……」
「啊啊,正是如此。完完全全,正是如此。」
我已经是一只怪物。瞳色从黑色变成血红,在镜子中只能映照出半透明的身影。十字架或大蒜迟早会成为我的弱点,不被邀请就不能侵入他人的房间。不能通过流水上方。
但是,就算我变成怎样的怪物,森丽也还是人类。
我用耳语般的声音暗示。
「但是,好好想想。森丽再怎么天真无邪,也不会一直甘愿站在被怪物吸血的立场上不是吗?」
「……你在,说些什么?」
「森丽现在,只是有点气晕了头。就是这样。让森丽·西尔维斯变弱的——毫无疑问,是内比拉,你们。」
被指名后,内比拉的脸色稍有变化。
森丽很天真。她的天真,弱者的伙伴这点始终不变,但是仅凭这点是不可能向一直作为敌人而战斗的不死者伸出颈部的。
会变成这样,是内比拉的拷问……太阳刑导致的。太阳刑使原本就只是个可怜的弱者的我变得更加弱小。而这对于森丽来说,成了没有阻止内比拉他们的内疚。结果,她将她的血液献给了我。
虽然这些并不是我故意的,但对我来说却是正好。我甚至觉得差点被杀是件好事。
「其实,森丽一开始是想自己把剑还回来的。但是我阻止了她。我决定这样赌上自己的生命,代她返还。真是的,她太相信别人了。」
如果那样,森丽就会被拘束,马上取回自我。
但是,即使没有被拘束,这也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她非常温柔,但同时有着常识,头脑也很聪明。
她是正义的。而我,毫无疑问是邪恶的存在。在这期间是很有可能发生争执的。
我和森丽的关系很危险。
我做出稍微认真的表情,对艾培说。
「森丽很强大。说白了,她就是怪物。我只是稍微吸取了一点点血液,根本敌不过她。她不是被囚禁的公主。如果我变成有害的存在,森丽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所以,你让我放过你?」
「如果,现在杀了我,森丽就会毫不犹豫地死去。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必须给她时间,让她稍微冷静一点。」
但是,我不会让森丽冷静下来。现在森丽对我抱有的感情是同情。如果我不再是弱者,这份同情也会随之消失。
在那之前,必须将某些理由,在我身边的理由,不杀我的理由,刻在她的身上。
不过,不用担心。我只是想活下去的不死者,恐怕是支配者意想不到类型的死者之王。
我不会成为正义的敌人。只要不被袭击。
艾培嗤之以鼻。他睁大眼睛,俯视我。
他的目光让人想不到是老人放出来的。从他魁梧的身躯感到的威压,对已经把能赌上的东西全盘赌上的我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心脏在颤抖。但是,我不动声色。
艾培露出獠牙,平静地说。
「终末骑士团还真是被小瞧了啊。难道你认为仅凭这种程度的交涉材料我们就会放过你,那么天真吗。恩德君,你误会了。森丽输了。她的死是她的责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的使命就是杀死你这种令人生厌的活死人。」
我也对他嗤之以鼻。毁灭之艾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还活着。使用一切手段,使用武力、语言、幸运,活到现在。
「如果你们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那森丽就不会那么天真了。我是终末骑士团的粉丝,知道得很清楚。你们对敌人毫不留情,却对同伴亲切友好。而且我没有弄错选项。如果你们能杀我,应该早就杀了。我再确认一下……你们难道打算让珍爱的公主,与我这样无害的
艾培脸上仍带着笑容,保持沉默。鲁弗里他们用险峻的表情窥视着师父的脸庞。
准备做出行动。艾培能力是未知数,但现在是半夜……不死者的时间。万一,即使攻击没有命中,说不定也能逃走。
据说低级吸血鬼的前身——『
但是,我由于吸收支配者的灵魂,跳过了那个阶级,无法使用那个力量。如果练习的话也许能行,但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但是,艾培对此并不知情。
他们在思考。将我的威胁和森丽的价值放在天平上。
终末骑士团不会犯错。只有时钟的指针在移动的细微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沉默突然被打破。艾培皱起眉头,慢慢地坐在椅子上。弟子们松了一口气。
想用悲惨的方法杀死我是我意想不到的天真,但这也就是说艾培和内比拉都是人类吧。
他们有顾虑他人的余力。而我没有。
「啊啊,对了。还有一件事。从我手中夺取的——影之护符和防晒外套。那是,在镇上和平生活所必要的东西,也霍罗斯的遗物。是我的东西。即使是你们,也不会忍心……让公主风餐露宿吧?」
「……鲁弗里,你去……拿来吧。」
「好。」
虽然没想过能拿回来,但好像很顺利。
鲁弗里从房间深处的金库中取出熟悉的防晒外套和影之护符,交给艾培。
艾培把外套放在桌子上,捏起蕴含负面能量的附有黑色宝石的护符。
我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它。艾培将它伸向我面前,用平静的声音说。
「恩德君……这次我就当作被你的花言巧语骗了,放过你。但是,我相信的并不是你的话。我相信的是——森丽啊。」
宝石啪地出现一条裂缝。然后,在我发出声音前,黑色护符就被粉碎了。
艾培轻轻地拂去化作粉末的碎片,露出淡淡的笑容,说。
「在我的愤怒还没到极限——在我还能抑制住愤怒的时候,赶快离开。还有,能帮我转告一下森丽吗。我一定会去接她的。」
「……切,怪物。」
像是要产生什么似的高昂感。
不赶紧离开的话,真的会被杀。艾培的语言有使我如此确信的力量。
是不是有点挑衅过头了?但是……争取了时间。
我转过身去。与此同时,银色的刀刃从我的脸颊旁边穿过。
没有迹象。没有声音。我没有疏忽大意。脸颊上出现的伤口冒出白烟。发出沉重的声音,刺中门的是我还回来的森丽的剑。
在感到疼痛的同时,心脏也发出轰鸣声。
「把那——还给森丽,恩德君。那把剑——没有轻率到可以代理归还……」
§
从建筑物出来的同时,恐怖现在才从脚下涌了上来。
我为了不被那恐怖吞噬,全力奔跑。低级吸血鬼的脚力让我化作疾风,转眼间就跑出了恩格镇。
我是个胆小鬼。生前一直害怕死亡,而且现在害怕被杀害。
但是,和以前不同,我现在有能做的事。有能对抗的手段,有力量。有自由活动的身体。有未来。
在进入森林一段时间后,我渐渐停止了奔跑。
月光之下,只有冷风抚摸着脸颊。没有追兵。但是,这绝不意味着我被允许。
我已经成为了不被允许的存在,成为了世界的敌人,成为了死者之王。
但是,这样就好。
用尽一切手段吧。牺牲所有东西吧。
不论是温柔,爱情,愤怒,喜悦,什么都可以利用。如果因此能得到自由和平。
——我甘愿,成为世界第一可怕的怪物。
森丽应该在森林里等着。必须商量逃跑的方法。
重要的是今后。我让呼吸平静下来,感受着生存的喜悦,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走进了森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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