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妹尾由布子】翼之归处5下 去往苍穹的尽头(12/20完坑 那就提前祝元旦快乐吧)


本帖最后由 推理之绊12345 于 2019-12-20 22:44 编辑


书名:翼之归处
作者:妹尾由布子
插画:
扫图:兴国物语(上一本也是,忘记注明)
录入/翻译:推理之绊1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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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最后一卷个人最喜欢的陆伊的出场竟如此之少(倒数第二页),不过看在第二和第三喜欢的珐如邦和陆西露戏份挺多就算了。而且还站了很多邪教(雷兰多x亚尔德、阿斯托拉x亚尔德)。另外格兰达克真是可惜了,明明是个挺喜欢的角色,相比之下塞鲁克帅炸啊!

我每天都会翻但速度就不用期待了
现在不是有个词叫佛系吗







本帖最后由 推理之绊12345 于 2019-8-19 03:07 编辑


1
从剪齐的刘海下,陆希露笔直地看向亚尔德。她的眼神毫无迷茫。
一一如果要比心情的强烈,是比不过她的吧。
曾经有个人把亚尔德评价为一个麻烦的男人一一说他以自己的一无所有为盾牌。
因为不对未来抱有期望所以不贪心,既没有想守护的人,也没有任何义务。让人没办法笼络他,他是个难以操纵的存在。被这么评价了。
陆希露,或许和亚尔德很像。
不和人交往就不会为名声所动,也不知道财产有多大价值。少女的世界一直被封闭着,在墙外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没有亲近的家人,被她称作朋友的亚尔德,也不过是偶然第一个闯入少女内心的人。
以这种淡淡的好感为保障,他却要求陆希露舍弃她的一切。
守护少女的神秘力量,非人类的朋友,还包括让北方这个大集体把她排除在外,但同时也守护着她的阿=巴鲁斯这一位阶特权一一这所有一切。
很同情她。
但是,就连亚尔德也打算赌上自己的一切。
和以前不一样了。家名及臣下,领民。更还有把他唤作翼臣的皇女,背负了不少人的信赖,他现在才站在这里。
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接触过的人,为了他们的幸福,为了未来。其中,不可能不包括陆希露一一到底该如何传达这点呢。
【如果魔界盖子打开,你的妖魔也不可能平安无事,不对吗?】
陆希露开口了。
【如果,盗贼在此时悔改了。或者至少留下男人的性命,那盗贼也能幸福,并得到一个朋友吧】
这个好像是她为了学习语言而去背诵的流传于沙漠的故事。是孤独的少女,也能流畅述说的话语之一。
少女再次以更加强烈的眼神盯着亚尔德,问道。
【该悔改的,是谁?】
【陆希露一一】
【真的能得到,幸福,和朋友……?】
只留下这句疑问,少女的身姿消失了。
一一失败了。
别提得到协助了,现在这样等同于决裂。
【……刚才的,是什么?】
听见赛鲁克的声音,亚尔德回过神来。不是茫然若失的时候。
【必须去找陆希露,你知不知道她会在哪?】
【她有自己的房间,但恐怕不会在那边吧】
【那么,会在哪?】
看着赛鲁克一副无语的样子,啊啊,亚尔德感叹。赛鲁克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将陆希露大幅拉进了人类的世界。
但是,当想要逃离人世间的不合理时,陆希露应该会去与其隔绝的场所。那么赛鲁克当然不可能知道她会在哪了。
殿下,阿尔萨尔小声搭话。
【会不会是,和魔女初次见面的地方】
亚尔德第一次见到陆希露是在这个建筑物的用地内,但是阿尔萨尔指的应该不是那里。
一一是指建在湖边的塔吗。
虽然是用来幽闭她的场所,但对少女来说或许是待惯了的亲近场所。也能和纷扰的人世保持距离一一不如说是个再合适不过的避难所了。
【有去看看的价值啊,知道往哪里吗?】
【是的,马上准备鸟】
【交给你了。但是去的只有我,和另一个人,懂了吗】
不想因为大举进攻,坏了陆希露的心情。不管带去多少人,一旦打起来都赢不了陆希露,更何况对立是不可取的。但是,就算主张要一个人去,也会陷入争执。如果连带一个侍从的让步都不肯,殿下已经疲惫了,说不定会就这样被众人联合扔上床。
【明白了】
目送着跑向厩舍的阿尔萨尔,亚尔德想。
一一那个孩子也觉得很痛苦吧。
虽然命他退下了,但赛鲁克声音那么大。他已经知道鸟儿会失去羽翼的事了吧。但是,他却是那么冷静。
长大了啊,这么感慨的同时,亚尔德又不得不反省自己。
一一我又如何呢。
没能好好控制感情不是吗?周围的人是怎么想我的呢?
【……抱歉了】
转过身,赛鲁克沉默地站在那里。大概因为他一直是个很精神的人,才显得现在更没精神。
【不,你没必要道歉。不能怪你想不到陆希露会去哪。只要有像她那么大的力量,哪里都能去一一】

【我不是说这个。当然关于鸟儿……或许会失去羽翼这件事,必须好好查清楚,也想让您和我好好说明。但是,即使如此……这也不应该在现在追究】
抬起一次脸的赛鲁克,说着抱歉了又马上垂下头。
【你的反应很正常,不要太过责怪自己】
不知为何,安慰的话就脱口而出了。他看起来就是这么萎靡。
但是赛鲁克抿起嘴,左右摇了摇头。
【不行,我明明不能给她看到那么动摇的样子。至少,应该照顾陆希露的感受。应该连她那份打击也由我一并承受......但是我却,光顾着考虑自己】
【你考虑了鸟的事吧】
看都不看一眼想安抚他的亚尔德,赛鲁克唾弃般地说道。
【那就是我自己的事啊】
这就是究极的鸟痴了吧……虽然这么认为,但亚尔德自己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赛鲁克的感情,说鸟痴也要算亚尔德一个。
【关于鸟儿们的事一一】
【之后我会没完没了地去想的。反正不可能不想。但是,就算失去了羽翼又如何?鸟儿们并不是会消失。但是,魔界盖子一打开就另当别论了。对从小听着故事长大的我们来说,魔物有多恐怖再清楚不过了。听说不管是鸟还是人都被吃得一塌糊涂……那是在因大雪而封闭的村子里,束手无策,村民被一个个杀掉的故事】
【……这是旧城址变成那副样子时的事情吗】
【是的。并不是编出来,大家都知道那个村子曾经在哪里。是个比起旧城址,还要不详得多的地方。那个魔物,被村里的最后一人咒杀了。所以,人用来咒杀魔物的方法也流传了下来。要咒杀魔物,必须以好几人为祭品,就是这样的咒法……】
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虽然没有仔细质问的时间,但总觉得是真的。
很久之前,北岭之王化身为龙,击退了南方的军团,但同时北岭也崩坏了一一即使如此,他们也断断续续地将血脉延续到了今日。当然也和女王贾娅贝拉率领的魔物军团战斗过的吧。就算没有形成国家这一概念,北岭也从那个时代残存了下来。
那恐怕就是,[url=]暗黑[/url]时代的事吧。
【我不想倒退回故事中的那个时代。比起那样,忍耐鸟儿失去羽翼的事要好多了。因为也不过是回到几年前的情况罢了】
被赛鲁克断言的强硬声音压倒了。
一一不过如此,真的能这样说吗。
明明眼前的损失往往看起来比较巨大。
确实赛鲁克因为鸟儿会失去羽翼一事动摇,感情用事了。可以把他的表现评价为平庸吧。
但难得的是,他能认识到自己错了,能以更广阔的视野重新审视事态,这是值得表扬的吧。能做到这点的人,又有多少呢。

【……只是回到几年前而已,亏你能这么想呢】
【就是说啊。但是,陆希露不同。虽然我既没看见过也没听见过,但那孩子,是叫什么来着……风之精灵啊什么的,和那些个东西有来往吧。那些家伙和鸟儿不同,是没有肉身的异界之物。换言之,一旦魔界盖子完全封闭,它们就会消失吧?】
【虽然这不过是推测,但很有可能。至少,会变成近似消失的状态】
【那种事,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接受得了。但是……即使是那孩子,也是有必须守护的东西的吧?魔物啊魔王啊……虽然搞不太懂,但能不受那些的影响,像至今那样和那孩子交往吗,那个孩子的那些老朋友。大概这也是不可能的吧】
这部分,连亚尔德也不太清楚。
但如果遵循冰姬的故事。
曾经,南方的军团攻打到北方的时候,当时作为阿=巴鲁斯的冰姬,通过冻结大地,避免了被征服。听说这件事同时造成了北方大地也慢慢地面临死亡。
如果不做到这种地步,恐怕就无法将霸王,甚至还有他身后的魔王的力量从北方驱除。
在关闭魔界之盖的同时,断绝联系一一又或是为了赶走魔物,付出牺牲。不管选哪边,都不可能毫发无伤地结束一切。
宛如在仔细回味一般,赛鲁克低喃。
【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的啊,只能选择想要守护,想要完成的那方,即使要放弃另一方……】
一一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吗。
这或许就是,看着孩子长大的家长的心情……虽然对方好歹是个三十出头的成年人了,也觉得把他看作孩子很失礼,但现在说这个也没啥用了。
一一因为对方是赛鲁克。
明明这根本不成理由,但就因为是赛鲁克,所以可以认同,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正这么想着,赛鲁克抬起脸,看向这边。不知为何眼神闪闪发光。
【尚书卿是知道这点的吧,从最初开始】
这可是希望谁都能明白的常识,当然也有些没有常识的人,但也不可能只有亚尔德明白。太过高看我也很头疼啊。人际关系的账簿会出错的不是嘛……欸,这个也是都事到如今了。
一一因为他是赛鲁克啊。

只能适当地当没听见了。亚尔德摆出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点点头。
【陆希露也已经有除了妖魔以外的朋友了,就由你来告诉她这点吧】
【啊啊,是啊。有我在呢,就这么告诉她吧】
没想到有一天会觉得赛鲁克如此可靠,他可是那个,不管本人多有干劲,都让人觉得不可靠的赛鲁克啊。
这时的赛鲁克当然不可能知道亚尔德正为奇怪的事感慨着,改变了话题。
【话说啊,刚才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啊?】
【刚才的那个?】
【就是,悔改啊什么的】
【……啊啊,那是流传于沙漠的古老故事。为了学习说话,她全都背诵下来了吧。对于杀了救命恩人的盗贼,那句若是悔改的话,就类似于说书人的评语】
【欸,原来如此,有这样的故事啊】
看来赛鲁克从没听过,在北岭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都是源于沙漠的共通语,用不着为了学说话而去背诵吧。
一一该悔改的,是谁。
对陆希露来说,亚尔德是个特别的人吧。或者说救命恩人也不为过。所以听从他的愿望,也是一种幸福吧……这样也能想得通。
但是,陆希露说了[是谁]。
一一是想说该悔改的,是亚尔德吗。
【殿下,鸟已经准备好了】
对着跑过来的阿尔萨尔点点头,亚尔德重新面向赛鲁克。
【如果陆希露回来了一一】
【我要给她梳梳头,因为肯定全都纠结在一起了】
听到这种生活感爆棚的回答,不假思索地笑出声。赛鲁克似乎也把刚才的紧张感扔掉了,一副轻松的样子。
一一果然,变了啊。
要是以前的赛鲁克,多半会以一副甩乱头发的架势,大吵大闹着陆希露去哪了,自己也要去找她之类的吧。不管何时何地,都蛮干到底的真挚,就是赛鲁克这个人的特点。
这也是不安的另一种表现吧。不认真地想想办法,就会失去。所以他才下了必死决心。
刚才的回答中没有这份必死。就算吵闹也不可能自由行动,作为人质的这一立场,或许催生了他作为一个人必须的毫不动摇的轴心。
【请务必这么做】
点点头后,亚尔德走向廐舍。
但是,快步走到的前方,等待着的并非只有鸟。
【要是您想以一副自家庭院的表情在北方的天空飞的话,可就让我头疼了】

是酋拉路库。是接到报告急忙赶来的吧。气息稍有素乱。
一一明明别来就好了。
就算是酋拉路库,应该也想如果能不来就尽量不来。但他判断这不是交给部下就能解决的事,真是的那个男人到底有多麻烦啊,他应该正在心里狠狠恶骂吧。他的想法简直了如指掌。
【我没有那种打算】
【不管您是什么打算,但不是每个人都会理解您,如果是您应该能懂的吧。我等是打算对你们友好以待的,但一抬头就能看见巨大的鸟在飞,不是每个人都能理性地接受这种现实的】
想叹气。这种事亚尔德当然懂。但这想让酋拉路库来想办法处理,而且是用阻止亚尔德和鸟以外的办法。
【酋拉路库殿下,我很急。因为不是别人,我或许偏偏坏了阿=巴鲁斯的心情】
【您是说想去找她?】
【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既担心她,交涉也一筹莫展。
曾经有过让魔界远离这个世界的办法,这已经知道了。为此,需要剑一一然后,也知道这把剑已经由前代阿=巴鲁斯准备好了。
陆希露应该知道剑的所在。
【搜索,就交给我们吧】
【您是说,您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一一明明不好好照顾她,也一点都不关心她。
焦躁终于反映在声音里。酋拉路库那边,口气也苛刻起来。
【如果她真心想隐藏踪迹的话,要找到她是不可能的吧。但是,用我的士兵巡查周围,和您驾鸟从上空寻找,这两件事不能等同对之】
亚尔德皱起脸。
北方人对北岭的恶意,不是能简单驱除的。
代代都积累着不和,再加上就在前几年的战争中刚出现了大量牺牲者。巨鸟是北岭的象征,就算有想找机会射落的人在也不奇怪……
能理解酋拉路库的担心,他也为保护亚尔德操碎了心吧。一旦亚尔德死在北方,就等于给了北岭一一不如说帝国一个进攻北方的好借口了。
在双方都愁眉苦脸地抿着嘴的时候,响起了柔和的声音。

【就由我来带路吧】
亚尔德睁大眼睛。
【露丝公一一】
记忆中的露丝公莱蒙德,是一副非现实的虚幻姿态,给人一种宛如会融化在夜晚的庭院的感觉。
现在的她和那时不同,有着好像会从背景里浮现出来的强烈的存在感。
随风飘逸的头发,是宛如精细打磨的红铜色。以光芒满载的眼眸看向酋拉路库,接着又看向亚尔德。
【我也觉得必须找个时间,和那孩子与您谈一下呢。现在正好】
【容我直言,露丝公一一】
【酋拉路库】
莱蒙德的声音并不算大,但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一般,听得很清楚。
她重复了一次摄政的名字。
【听着,酋拉路库。关于政治方面的问题,全都交给你了。但是现在,必须谈的是关于神和妖魔的问题。和那孩子,和尚书卿。所以,这个就交给我吧】
懂了吗,莱蒙德这么说着露出笑脸。不是询问他意见,甚至不是向他确认。已经决定好了,只是向他宣告这个事实。
一一也不打算听听我的意见吧。
魔女,知道阿尔萨尔正在这么嘀咕。虽然是不成声的细语,但不知为何亚尔德清楚地听见了。
没错,莱蒙德是魔女。没有能从她手中逃脱的办法。
露丝公莱蒙德一一这个现场的绝对支配者,就是她。
2
露丝公的宅邸,有着深邃的壕沟。
请往这边,被这么带领到了那个壕沟之前。莱蒙德在那里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大大地吐了口气。她是在调整呼吸,能发觉这件事,是因为亚尔德也接受过类似的训练。所以也能预测,之后会发生什么。
一一她正想使用魔法。
莱蒙德的嘴唇微微一动。
好像吟唱了一个词一一立刻壕沟里浸满了水。充满了流入了,不是这样的变化。明明一瞬间之前还是空的,但壕沟内就是突然充满了水,自然到让人下意识觉得之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而且,那里还浮着小舟。
第一次到访这里时,亚尔德猜测这个壕沟是为了储备战争而设计,还思考了该如何利用。因为军事方面不是他的专长,没办法想象出所有的用途……但是。
但是,用在这里。
一一不如说,要是能预想到才奇怪吧。
能使用这个壕沟,去到城外吗。因为本来空无一物,即使联通着大河,应该也会有水门阻隔吧。总不会有用魔法来抑制水流,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吧。
想了那么多,但结果,觉得想再多也是白费。
现在发生的事,是无法以亚尔德的知识来揣摩的。看来只能认命这么想了。
亚尔德重新往下看壕沟。
舟是小舟,看起来像是用带点青色的灰色木材制造而成。自动扩展的帆,是以银色的光编织而成。那个看起来既像舟又像水,就是说,船体是水波的,船帆是水面的倒影,让人都搞不清浸水线以下究竟是舟还是水。
不管从哪个角度用何种眼光来看,这都是条如梦似幻的舟。
莱蒙德以优雅的动作,跃至舟上,回头仰望亚尔德。以亚尔德当然会跟上的那种眼神。
虽然怎么看都是条幻影舟,但莱蒙德似乎能上去。那当然是因为她是个特别的存在。这不成任何问题。但是,亚尔德可不同。
再次重申,壕沟很深。虽然已经不再是空的了,但离水面还是有相当的距离。
光是要乘上舟都让人只有失败的预感了,再加上被要求从这个高度跳下去。要是落水的话会感冒的,因为不落水是不可能的。
【请您安心。舟会,接住您的】
这要人怎么安心。就算说舟会接住,舟又不可能长出一双手来支撑住亚尔德。不,就算长出来也是可怕。想象了一下,血气都要从脸上退下去了。
【在下是个没有经验的人……】
落水的话说一句对不起能了事吗,正这么想着,莱蒙德笑了。
【所以说,没关系的。这条小舟,并不是普通的舟。不管你再怎么努力,都掉不到舟外去的】
原来如此,或许真是这样吧。只是可怕还是可怕。
【由我先上】
不,亚尔德向着随侍在侧的阿尔萨尔摇了摇头。比他的说明更早,莱蒙德就开口了。
【我没有招待你来,年轻人】

【但是一一】
【没有被招待之人,是无法乘上这舟的。这条舟就是这样的舟】
【那么,请务必招待我】
对立刻放话的青年,莱蒙德眯起眼睛。这次是亚尔德先开口说。
【你这是不敬……他失礼了,露丝公。请原谅他的无礼】
事已至此,只能毫不犹豫地瞄准舟跳下去了。
一一明明就连要乘坐希洛巴,都要让它把脚折起来才行……
毫无理由地边想着这些事,亚尔德边踢着河岸,跳向半空。
啊,地一叫。
一一糟糕,跳过头了。
光顾着挤出所有的勇气,连落脚点都没好好考虑清楚就跳了。
照这样下去会通过舟的上方凄惨地落水,和这样的思考在同时,脚尖就踏上了舟。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比起说是亚尔德跳到了舟上……不如说舟擅自接住了亚尔德。
虽然落地的冲击不大,但预料外的事当然让人来不及反应,回过神来时,亚尔德单膝着地,正凝视着舟的地面。
【酋拉路库,尚书卿的侍从就交给你了。不要让他追来。因为来了也没用】
最后那句话,是向阿尔萨尔说的吧。
一抬起脸,就和莱蒙德视线重叠。撩起大大飞扬着的头发,她宣告说。
【那么,走吧】
因为这一句话,空气就发生了改变。白银之帆承受风涨了起来,那比起说是风,更宛如某种优美的乐器之声一一感觉那不是人的耳朵能听见的,是壮丽的异界之歌。
然后,周围的景色转变了。
突然发现莱蒙德的纤纤玉手就在眼前。抓住吧,好像在这么说。
亚尔德以手和她交握,莱蒙德就用让人意外的大力拉起了他。
【你的身高太高了,要凭我拉你站起来的话】
【经常有人这么说……说我长得多余的高】
莱蒙德放开手,端正姿势。虽然感觉不到摇晃,但心里还是没底。就算脚下有触感,但也不算是凭自己站着。只要舟的心情一变,恐怕随时都能把自己抛出舟外。而现在则相反,就是想落水也落不了水。
亚尔德仰望舟帆,宛如月亮那般散发着白光的帆,是唯一的光源。周围全都被浓密的黑暗包裹着。
刚想着这是要去哪儿啊,同一瞬间,莱蒙德就问了。

【你不问吗?问你要被带去哪里】
【不管会到达哪里,只要被带去的是阿=巴鲁斯的所在,就是值得感谢的事。只是,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到达那里的,看来这方面会超乎我的想象】
莱蒙德低声笑了。还是老样子,声音依旧沁人心脾。
【这里是妖魔们的世界。我称呼为异界。虽然与我们的世界重叠,但观察方式不同,存在方式也不同。因为没有地形之类的障碍,移动时很方便。虽然这并非是谁都能操纵的】
不是这样就头疼了。要是谁都能操纵,北方的军队就能变得神出鬼没。
【这条小舟,也是妖魔所为吗?】
【所为……我不知道能不能这么形容。这个是,水妖】
亚尔德皱起眉头。
【那么这条舟,是由水做成的?】
好像被他的表情传染了一般,莱蒙德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不好说呢……因为本来妖魔不需要舟这种东西,于是教导它舟是怎么样的东西,让它做出形状。虽然是为了让人乘坐,用来通往异界,但这是水妖做的……那就是水吗?】
看来让她混乱了。亚尔德急忙道歉。
【万分抱歉。我问得太轻率了】
如果支持咒术的是相信之心一一然后,亚尔德觉得不可思议之术皆如此一一那么让本人对不觉得怀疑的部分产生怀疑,是不能去做的。换言之,不经意间舟或许就会失去形状,把亚尔德抛出去。
有必要让莱蒙德保持信心,维持这条舟不可。基于这种十分自私的想法,他放弃了刚才的疑问,挤出了赞赏。
【真是了不起的咒术啊】
莱蒙德的表情没好转。
【我觉得要是能轻松地回答你就好了。这种事只能自己心里明白,不知道有说明的必要……直至想要向谁说明的时候,才第一次发觉。人是怎么呼吸的,平时是不会意识到的吧?这或许是同一个道理。我懂得妖魔,但根本找不到用来描述它们的话语。只是一一能懂】
莱蒙德在这里停下话语,仰望船帆。
【能懂一一或许这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即使如此,既没有去确认是否正确的方法,也没有来指出她错误的存在吧。所谓魔法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吧。以极端的主观性,每个术者都确立各自的做法,不断钻研技术。至少,莱蒙德应该也是在没有指导者的情况下,只凭自己的直觉做到了这个地步。

恐怕,陆希露也是吧。
孤独反而让她们的力量得到精炼。那就宛如向深渊窥视一般。在什么都看不见的世界,让神经变得敏锐,前往觉得正确的方向。这就是她们的做法吧。
一一和龙种的力量,简直是两个极端。
龙种那把声音传向远方的力量,正因为形成了联络网才具有意义。正因如此,不可依靠个人自己的感觉。从背后支持着帝国的神殿,比起说是信仰的传播地,更是为了施展奇迹的教育处。那里传承着早被理论化、体系化的技术,术者的力量都是均等的。
像皇妹那般持有得天独厚力量的人很少,也不一定力量越大就越受欢迎。相比而言,更被期望的是那种能够无私奉献的人吧。
不经意间,亚尔德想起了维夏。
她是好似人偶般的皇女的传达官。她毫无疑问就是为此而被制造出来的。是自我意识稀薄,仿造完美奉献者的,神殿的研究成果。然后,就因这份扭曲,才被从外部利用了不是吗?
一一不可思议之力,或许挺难被归类化体系化吧。
越是强大的力量,越是不容许他人轻易模仿那份独特。
【一厢情愿,也是一种力量,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
莱蒙德没有回答,向船尾的方向走了一步。
随着她的步伐,光产生了波纹。慢慢渗入的黑暗,稍稍变淡了。就像从明亮的室内透过玻璃窗看到的夜晚那般,能明白围绕着舟的黑暗的更深处,世界还在不断延伸。
看起来周围是荒野。
虽然舟泛起波纹,但充斥着这个世界的似乎不是水。这是描绘出渐变的灰色,唯有沙砾飞舞的世界。虽然是冷清的景色,但心情不知为何就平静下来了。
【你一直看着这样的世界吗?】
【一直……也没那么夸张,只是很频繁】
【很安静……而且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这是发自真心的话。
满溢着世界的这份寂静,在拒绝着亚尔德。自己在这个世界就是异物。这同时也代表,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影响。
责任,也没有了。
【趁现在,稍稍说些话吧】
回过头来的莱蒙德,既像看着亚尔德,又像看着其他什么东西。因异界之风而飞舞的头发,暧昧地勾勒出青白脸颊的轮廓。
以朦胧的荒野为背景而站的莱蒙德,就像非人之物一般。
【听说你不谈政治】

【你是怎么看待沉眠于北岭的那个的呢?】
一一是指兹尔涛吗?
想不到其他的了。亚尔德慎重地回答。
【因为我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岭人,对此不是很清楚……】
【但那个就是在你们来了后,才开始取回力量的。不,这么说或许有点不对……是力量的焦点聚集到了这边。就如同从深沉的睡眠中,慢慢醒过来那样。它的意识,回来了】
【你这么感觉到了吗】
【因为这里紧挨着北岭。别说是风之妖魔了,就连水之妖魔和大地的妖魔也这么说。它们告诉我那个有动静了。那条,龙】
【龙……】
莱蒙德点点头。
【就是龙。所谓龙,是和天界敌对之物的称号。沉眠于北岭之物,那是龙,是具有恐怖力量的邪恶化身】
莱蒙德的声音柔和又强烈地回响着。即使被自由的风吹拂,也没有消失,在亚尔德周围不断环绕。
一一那个是龙。
兹尔涛自己,也曾这么说过不是吗。
【它曾说,如果自己醒来,就能毁灭世界】
莱蒙德挑了挑眉毛。
【龙那家伙,居然说了这种话?】
【是啊,它说了那种话。它说,如果要说它能帮上什么忙,就是毁灭一切】
【……那个,就是那样的东西】
亚尔德询问沉静地垂下目光的莱蒙德。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那个】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能懂。那个是不好的东西。像现在这样被钉住一般囚禁在北岭,是幸运。就让它一直睡下去好了。如果那个醒来,大地会裂开,河水会逆流,风也会失去力量吧】
一一故意这么说,好削弱北岭的力量……也有这种可能。
莱蒙德是露丝公,对可算邻居的北岭不抱好感。好像看准了亚尔德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这种可能,她说道。
【不谈政治,我已经这么说过了吧。我不是想对那个在北岭的事说三道四,不,正因为北岭和自己的领土接壤,我才能明白,也很担忧……虽然这是事实,但也正因如此】

【善恶是非这种事,是谁基于什么基准来决定的呢?】
【是由我决定的】
莱蒙德没有犹豫。
一一果然,很强啊。
对自身的判断,直觉深信不疑的力量,就是莱蒙德的强处,也是她作为术者的力量源泉吧。
只是,亚尔德该不该相信她的直觉……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如果结果是你错了,你要怎么负责?】
【你们越是借助那条龙的力量,越会加快它的觉醒。那个在不久之后就会完全苏醒,愤慨于把自己钉死在那个场所的力量,烦闷于感受到的疼痛,然后,就会开始暴走吧。那将会是使天地倒转过来般的暴走】
【……你是说,它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绝不可小看与天敌对,甚至被称作为了龙的东西】
亚尔德稍稍闭嘴思考了一番。
确实,兹尔涛把自己定义为危险的存在。故意让人觉得它会带来毁灭。但同时,它却没有一副期望着毁灭的样子。只是直白地宣告,要是自己从大地底下出来会变成什么样。
就如同莱蒙德所言,那个神被从外部的力量封印了,它越是觉醒,疼痛就越会增强的话,别叫醒它,别向它搭话,莱蒙德会这么说也是不无道理的。
但是,亚尔德陷入沉思。
一一这不过是事实之一。
【那个就是邪恶之物,不能就此一概而论一一】
【我,以露丝家的莱蒙德之名发誓。所谓龙就是给地上带来毁灭之物。作为证据,北岭不就被毁灭过一次吗】
【那么,北方曾毁灭也是龙不好吗】
莱蒙德收声了。
光是没有感情用事地反驳,就代表她很聪明。然后聪明人,会屈服于道理。
所以,亚尔德继续了。
【不管哪边,都为了能击退面临的霸王军团,而收集着力量。不管那是龙,还是冻结一切之风。要能击退敌人,代价理应很大。你说北岭因此毁灭了,但北方不也在那时毁灭了一次吗?你们的力量难道是邪恶的吗】
【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有想过呢】
这就是,莱蒙德的回答。
为了击退南方军团而倾尽的一切力量,对她来说都是正义。无需去想。就算这个力量,乱来到会给北方全境带来冻结。

【善恶的基准,并非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东西。也不是所有人共有的东西。你不这么想吗,露丝公】
【那么就算那是能毁灭地上一切的力量,也不算邪恶吗?】
【这个地上,有哪里被毁灭了吗?这种事并不存在】
【诶诶,不存在。只要龙被封印在北岭,乖乖陷入沉眠,那期间就用不着担心吧】
【但是,要是魔界的盖子被打开,又会怎么样呢一一凭你的妖魔们,能对抗得了吗】
莱蒙德浮现淡淡笑容回答道。
【恐怕这次北方将会毁灭吧。魔物们就连这个异界也能闯进来】
抬起垂落的视线,她环视周围。追着她视线的亚尔德不禁倒吸一口气。
直到刚才为止都只给人一种荒野感觉的异界景色,正闪烁着盎然的生机。
而且,那似乎还是从被莱蒙德注视的那头开始发生的转变。
一一这到底是什么魔法?
比起说很美丽,更感觉要被压倒了。
只要仔细凝视,就能发现到处都浮现淡淡的轮廓。它们流动着溶解在景色里,然后再度出现。闪烁的鳞的一片,或是人的手及兽之尾,那些个好似身体一部分的难以名状的东西,出现后消失,消失后又再出现。
不知为何,没觉得厌恶。
一一这一定是,莱蒙德所见的景色之一吧。
本来亚尔德应该是看不见的一一莱蒙德稍稍掀起了,阻隔在他和妖魔间的垂幕。现在亚尔德正由那个缝隙窥视着异界吧。
莱蒙德和陆西露应该能看得更清楚。
一一她们生存在重叠的世界里……
她们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也是正常的。常人所见的现实景色,在她们看来或许才是模糊不清的一边。
如果关闭魔界之盖,堵住世界的缝隙,就代表会失去和这个世界的连接的话,可想而知她们的丧失感会有多大。
一一要懂得失去的痛楚,首先必须获得才行。
现在,亚尔德懂了。所谓和妖魔们相连,是怎样的体验。虽然只有凤毛麟角,但确实看见了。
一一那是……和世界不可分割的一体感吧。
偏要说的话,就类似被女神注视的感觉。自己的存在得到了世界的信任和宽恕,并且得到了理解。和智慧女神的对话,就是这种感觉。
莱蒙德和陆西露的世界,或许不会那么具有压倒性和厚重感,相反的,却淡淡地形成了连绵不绝的日常了吧。

照这样下去,就会失去这些了。
别说是莱蒙德了,连陆西露都会失去与其位阶相符的实力,还会失去在社会上的立场一一
【请问怎么了吗。用一脸复杂的表情……在瞪着什么呢?】
【我看起来像在瞪眼吗】
【不是的吗】
亚尔德放松肩膀的力气。
【我是在寻找,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呢】
【为了拯救你们的龙?】
【……虽然你好像误会了,但对于沉眠在北岭的神,我并没有任何想法。就算能从它身上得到更大的力量也一样】
【那么你是在想什么。用那个什么好办法,想做什么呢】
【想救一切能救的。例如,不切断这个异界及栖息于此的妖魔们和世界的连接一一】
不用再次从鸟儿那里,夺走羽翼。
这不单是为了鸟儿和北岭之民,也是为了皇女。
鸟儿们失去羽翼这件事,也代表失去了对外的影响力。皇女的阶级,也会由规模虽小但拥有压倒性高机动力军队的北岭王,变为在没有特色的北岭边境享受着玩过家家的皇帝爱不释手的小女儿一一这种身份。
那样的话就糟了。
【一一然后能从魔物的侵略中守护住一切的话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莱蒙德摆出一副打心底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一被这么一说,也是啊。
想要构筑友好关系。换言之本来是敌对关系,向着利害关系完全对立的对象,说什么想救不想救的。
【我认识的,只是一个个的人,及其生活。我认为国家与民族间的种种,只是人的一个方面。就算国家民族不同,那也不过如此。我是帝国之民,你是北方出身一一所以呢?不管谁都是诞生在这个世界,并一天天活下去的一个人罢了。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力,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子民一一就连不是人的妖魔,也毫无不同】
【也包括从魔界倾巢而出的魔物吗?】
【说得没错。只是既然它们是魔界之物,我认为它们还是活在魔界比较好】
亚尔德没多想就回答了,但似乎让莱蒙德大为意外。她瞪大眼睛,然后开始轻笑出声。

【你刚才的话真是坏心眼啊,尚书卿】
【坏心眼?】
【我深刻明白了,尚书卿是个十分善良的人】
【……虽然确实不是那种大恶人】
真是遗憾,不禁在心里多加了一句。
【我其实也挺善良的】
莱蒙德突然说出了这种话。
该怎么回应?虽然真想夸夸能把诶?这句反问吞回去的自己,但也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吧。
在亚尔德想出灵巧的回答之前,莱蒙德就继续说了。
【虽然我不清楚,用善良这次词来形容是不是合适。我啊,尚书卿一一不管北方以外的地方变成怎么样,自己都无所谓吧,我发现了这件事】
又来了个让人更难回应的发言。
一一不啊,这不就和善良扯不上关系了嘛……
又不能直接说出这种心里想的话,亚尔德只能说出极其无可厚非的话来。
【是这样吗】
对亚尔德来说,这个回应太没营养了。
【就是这样。但是,这也代表,我并没有想得到、想支配、想侵略北方之外的土地。我终于明白了这件事】
【你想说一一你重视的只有北方?】
对于亚尔德的质问,莱蒙德垂下眼帘。
【你口中的范围,其实还是可说太大了。我会重视的,是这个领土。是露丝公家支配的土地。只有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是为我所爱的吧。然后,除此以外的……根本无关紧要】
【你一一】
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明明自己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莱蒙德仰望这样的亚尔德。用纤长睫毛下的,那双光辉的眼眸。
【总是渴望着明知得不到手的东西,是浪费时间啊。对阿=巴鲁斯的焦躁,也淡了不少。那孩子拥有的东西,或许比我多很多。但即便如此,又怎么样呢?我又抢不走。光要顾及这个露丝公领的细枝末节就已经很难了一一又如何能想在更大范围内做什么呢,只能觉得那是与自己无关的了】
亚尔德无言地凝视着莱蒙德。

一一是无关的。
能这样想是最好,但作为北方的大门,露丝公家应该不得不一直面对外交问题。
莱蒙德的头发受到异界之风的吹动,如同火焰一般,舔舐着她洁白的脸颊。
【北岭也,如果能放任那条龙陷入沉眠的话,就随你们繁荣吧,我可以这么直言。这是真心话。既然自己得不到,既然不能随心所欲,那不如毁灭吧,我是不会这么想的。遇见过会这么想的人,就越发这么觉得了。这很无聊,也很可怕……没错,我觉得没法那样想的自己,一定如笨蛋般善良吧】
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亚尔德皱起眉头。
一一就是说,她遇到了既然得不到那不如毁掉,有着这种想法的人了……
有谁会和莱蒙德进行这方面对话呢。
酋拉路库吗?不,感觉酋拉路库对于权力的欲望,是十分现实又脚踏实地的。不如毁灭吧,在他身上感受不到这样的毁灭性。先好好确定能做到后再决定目标,为此他多半会不择手段,但要真不行他应该也会放弃的吧。
那前任阿=巴鲁斯呢,那个人应该也深爱着自己的土地,但应该没想过北方之外的事。为了魔界盖子不开而准备好的剑,说到底也只是不想北方受害,北方之外就算变得再荒芜也不关他的事吧。
一一是谁?
莱蒙德笔直凝视着烦恼的亚尔德的眼睛,说道。
【但是,那条龙不行。而且,那柄剑也不行。不管哪边,都是邪恶之物】
感觉突然被拉回了现实。
没错,他是为了剑一一为了寻找那柄很可能是前任阿=巴鲁斯为了应对世界裂缝而准备好的咒具,才来北方的。为了寻找剑,和能往剑里注入力量的牺牲之神。
【露丝公,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哪边,都很不自然。关于这一点,阿=巴鲁斯也和我是一样的想法吧。只是,能不能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你,我和那孩子的判断会有差异吧】
【……非常感谢你的率真意见】
突然觉得,莱蒙德其实和陆西露差不多吧。她,不擅长持续性的对话。她不懂要向对方说什么才合适。她没斟酌过让人更易接受的发言。
虽然没到阿=巴鲁斯的程度,但莱蒙德的力量已经很大了。正在被运往异界的亚尔德对此更有体会。所谓人的特长,会在所有方面,给这个人的人生带来巨大影响。和陆西露的异常关系,不就是源于莱蒙德自身的异常之处吗。
一一恐怕,她也是在孤独中生存下来的。

亚尔德想起了自身的过去。别随便使用过去视,事到如今对母亲的忠告有了更深的体会。
一一没有人,可以安心地和能看见自己所有秘密的人相处。
知道自己的一切都会被看穿,还会想要和对方加深感情的人少之又少。
就因如此啊,亚尔德懂了。
一一所以,莱蒙德也只能那样对待陆西露……
对生来就拥有像她们那般压倒性力量的人来说,或许那样才是普通的交流方式。疏远彼此,是为了不压溃彼此。
【你是怎么想的呢,莱蒙德。会被我说服吗】
【我个人的想法是不会动摇的。那是不自然的,邪恶的东西。不是能为人所用的力量。但是,阿=巴鲁斯是那个孩子,不是我。所以,北方全境也只能服从阿=巴鲁斯的意见。我也不例外。会服从那孩子的决定】
毫无犹豫地一说完,莱蒙德转向了舟的前进方向。
【快要到达了,或许会有些摇晃】
听了这种不安稳的前言,亚尔德找起了能抓的东西。但也只有船帆的柱子能抓住。向那个伸长手的时候,响起了好似玻璃破碎的声音。
没有响一声就结束,声音不断地切割周围。
周围充满了无数的龟裂,从那一条条细细的缝隙里有光射入。事物的轮廓经由阳光照射,不但没变得清晰,反而更加模糊了,宛如全都溶解了一般。
光和声音不断增强,某种刺穿薄膜的冲击袭来,浮到了空中一一刚这么想,舟已经在湖上了。
一一刚才那是什么。
冷汗全都冒出来了。
进入所谓异界的时候,几乎完全意识不到。但回来现世可就不同了。不光有突破了世界分界的感觉,身体也呼应般产生了变化。
为了顺应异界而改变的身体,又变回了原样,是这么回事吧。不,比起说身体,或许说成亚尔德这个存在本身更为恰当。
就算找莱蒙德要说明,多半也是没用的。这么说来,是什么原理呢,我也不太清楚呢。只会让她陷入这种混乱,演变成永远在现世和异界的分界彷徨,这可敬谢不敏。
【到了哦,尚书卿】
【……感觉好像重获新生了一样呢】
听了亚尔德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台词,莱蒙德一脸清凉地回应。
【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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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塔和以前看起来毫无不同。
虽然现在受到夕阳照射,被染上了花样的色彩,但马上就会褪去,浮现于黑暗中的应该是清洁到冷淡的白色外墙。无意识地受到注视,摆出一副既不献媚也不得意的姿态。
普通来说,被称作塔的东西,能通过眺望,或是接近后让人仰望,来夸耀其力量。建筑物的大小和高度,暗示着所有者的权力。
但是,这座塔不一样。
一一它一副应该建造于此的姿态。
不希望受到注视,不,甚至可以说从没想过会被谁看见。不光是决意建造的当事人,连设计者的创意和苦心,进行建造的工人们的辛劳和自满,这一切都完全感觉不到。冷淡到不自然的地步。
想到这里,亚尔德发觉了。
一一造了这座塔的,或许不是人类。
这种程度的建筑物,应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造好的。也会加重财政上的负担。难道不是用与这些常规条件无关的方法建造的吗。
就是说,造了这座塔的是一一妖魔。
这么一想,就觉得很合理了。
听说造了这座塔的,是前代阿=巴鲁斯。那么,这座塔上应该有前代的影子。用人的眼睛只能看见,冷淡,毫无关怀,独善其身,他或许就是个完全没想过与人世发生关联的人。
从看起来逐渐变得巨大的塔上,亚尔德感受到了威慑感。果然不管造塔者的意图为何,塔就是塔,它无论如何都会向人暗示支持着它的力量和权力。
这就是所谓压倒性的力量。
宛如滑动一般,舟在湖上前进,到达了码头。
和巨大的塔比起来,码头显得很小。
这条舟根本无需缆绳这种东西。莱蒙德一脸理所当然地,以走在地面的步调走上了码头。她似乎也期望亚尔德能做到同样的事。
她向亚尔德投以毫无感情,毫不关心的眼神。
一一她应该是想等我下去,再对舟下其他命令吧。
和跳上舟时一样,没法好好地走上码头,这种事根本是不可能的吧。这条舟就是这样的舟。就算亚尔德再摇摇晃晃,它也不会晃的。
【你怎么了吗?】
【不一一】
如果不习惯从舟上移动至码头上的话,是会觉得心里没底的,现在也不是能说这种话的时候,亚尔德不禁吞吞吐吐起来。
在帝都使用船的时候,为了不让亚尔德出丑,总有某个人负责照顾他。对方会注意他的重心稳不稳,或是借他一只手。我真是各方面都若无其事地被人照顾着啊,现在察觉到了。
【不会失败的】
莱蒙德说得好像考试一定能合格一样。
一一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下定决心的亚尔德踏上舟的边缘,接着再踏上码头。莱蒙德看起来也没想拉他一把的样子,本以为只能靠自己用力踏上码头了,但却从下方传来被推了一把的感觉。
是风。
一一这也太方便了吧!
虽然站在受帮助的一方,但还是想说这真的方便过头了。如果能像这样随心所欲地使用异界之力,那也难怪会变得不能和普通人交往了。
我懂。我现在十分懂了。
话说回来,超人之间似乎也相处得不融洽……就不能想想办法嘛,一边想着一边在码头走了三步左右,亚尔德干咳了一声。

一一不对。
自己不是为此而来这里的。露丝公母子间的感情纠葛,是应该他们自己处理的问题,不是亚尔德能插手的。至少不能过度干涉……虽然心里明白,但考虑到自己的性格,好像不小心就会去插手了,真可怕。
【阿=巴鲁斯是在里面?】
【诶诶】
莱蒙德是能感应得到的吧,亚尔德是完全感应不到。
一一陆西露也是能感应到他们来了吧。
如果不是以无视所有到访者的态势封闭了心灵的话,毫无疑问,已经传达给她了吧。
【我们走吧】
还没等亚尔德的回应,莱蒙德就走上前去。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
不愧是作为支配者,本性就是平民的自己可真学不来,亚尔德一边想着一边跟上。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真的不用事先得到批准么,好在意。为了不把自己想的表露出来,挺直背脊,笔直地看向前方。
要是被陆西露拒绝的话该怎么办……总是这样考虑起最糟的可能性,比起说是出生云云,更是自己的本性如此吧。总之,就是会情不自禁地考虑坏的可能性。
塔的内部,充满着冷冰冰的空气。

因为没有点灯,一进去里面就看不清东西的轮廓了。这样连走路都危险,不,就算点了灯也危险,这里可只有楼梯楼梯再加上楼梯啊,亚尔德一想起来就后悔了。
上一次是有陆西露一直在呼唤他,才能爬完全程的。
一一糟糕了。
别说体力和毅力了,光是想起来就连意识都要模糊了。
莱蒙德一抬起手,就有淡淡光芒浮于其指尖。这也是妖魔么,亚尔德没有发问的时间,莱蒙德没有说明的打算,就这样向前方放出光芒。
光芒摇摇晃晃着,登上了楼梯。莱蒙德没有行动。
【请问一一】
听见亚尔德搭话,莱蒙德向他转过身。抬起眉头看向他的视线,就像在说着对了还有你在呢。
【一一该怎么做?】
【等候阿=巴鲁斯的回应吧】
回应……这么说,刚才放飞的光芒,就是类似传话的东西么。
还以为肯定是用来照亮脚下的,会发展成需要不断登上楼梯的局面,看来想错了。莱蒙德毫不客气地看了亚尔德一会,说道。
【你还是那样,一副脸色很差的样子,要让你倒在这里可就头疼了。所以,还是让那孩子走下来吧】
原来她没有忘记亚尔德的存在,不如说还为亚尔德着想了。虽然该说她有点不通情理还是什么,但是。
【十分感谢你的照顾,但是,是我找陆西露道歉一一】
莱蒙德再度挑起眉。
【那孩子】
【一一是?】
微弱的声音低沉又静静地低语。
【那孩子会想要你的道歉吗?】
亚尔德哑口无言。
一一这是犯规吧。
还以为都没法和她进行普通的对话,但她却说出那么正确的意见,这让人怎么想得到啊。
莱蒙德似乎又失去了对亚尔德的兴趣。也不等亚尔德的回答,就坐在了楼梯上。觉得很无聊似得,拿起垂在肩膀上的头发,卷在指尖上。
要说起亚尔德在干啥,他就那样一动都不动,一味地沉思起来。
一一她真的想要我道歉吗……

先道歉,总之要采取低姿态安抚住对方。亚尔德也知道自己有这种习惯。既然已经成了习惯,就是说做之前并不会多加考虑。所以大部分情况在想到前已经行动了。
一旦察觉坏了对方心情就马上道歉。这又是为什么呢。
一一减轻自身的罪恶感,被当作了最优先事项。
有人会接受只是口头上的道歉。也有人觉得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但是,陆西露又如何呢?
亚尔德陷入沉思一一因为太过专心,似乎就这样忘记了时间。
等察觉到时,周围充满了微光。光之粒子轻飘飘地落下。就好像初降的粉雪一般。
从吹落光粒的塔顶,有光降落下来。
一一陆西露?
光并不算强,但是,看不清光源到底有什么。
空气震动了,是莱蒙德站了起来。
雪片般的光粒,也落到了她的头上。不仅落到了带有金属光泽的头发上,其肌肤看起来也像绽放着白光。
鲜艳的嘴唇缓缓开启。
【你能不能快点现身。还是说有什么不能现身的理由?】
虽然不是很响亮的声音,但没法隐藏口气中的那份辛辣。
【露丝公!】
亚尔德不假思索地摇晃起她的手。诶呀你也冷静点,虽然想表达这个意思,但以亚尔德来说太难看了,对莱蒙德也不管用。被投向了看着异物般的眼神,至今为止还未曾有人敢对她这么做吧。
觉得她不懂也挺好,亚尔德放下手,向上方送去视线。
趁莱蒙德还没说出更出格的话之前,想要自己掌控对话。
【陆西露,如果在那里能不能请你下来!】
【……不要,那么大声】
总之有回应了。接着光变弱,看见了陆西露的身姿。
少女并非是站在楼梯上,而是浮在通风的塔中央。
虽然是超现实的景象,但陆西露的话就算能做到也不奇怪,更何况,自己也是乘坐异界之舟来到这儿的,也不用为能浮在半空这点事惊慌失措了。
【因为妖魔会害怕】
陆西露的话里不包含任何感情,和话语一起,有光的碎片飘落,但数量已经减少很多了。

【……是我失礼了】
长长的头发好似翅膀般展开,少女降落至了亚尔德的身边。
【亚尔德,来干什么的?陆西露是不会告诉你的】
【是的】
陆西露深深注视着点头回应的亚尔德,再次说道。
【剑的所在和,牺牲之神,都不行】
【我明白了。我是清楚这些,而来和你谈之后的事的】
【之后的?】
【如果有其他能关闭魔界之盖的方法的话,那我会去找其他办法。如果你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呢?】
为了能毫无错误地传达给陆西露,就必须尽可能选择简单的语言,也没办法加入任何夸大了。刚才的是亚尔德的真心。
想要线索。
【其他办法?】
【是的,曾经通过魔法之剑的力量,关闭了魔界之盖。恐怕只要使用相同的办法,这次也能成功吧。但是,也可以这么想吧。使用相同的办法,到时又会发生相同的事。总有一天,又要准备好剑,付出新的牺牲】
智慧女神的话语,在脑中响起。
一一智者所考虑的,不光只有你们所期望的终结,铭记吧。
要干脆地承认这句话,非常困难。预言者不惜赌上自己的存在才能见到智慧女神。那是为了找出某个能付出牺牲的神。
明明如此,事到如今却要考虑找出牺牲之神以外的办法,明白了,就想其他办法吧……没法说出口。
让人想问预言者是为了什么才牺牲了自己的呢。
一一但这种想法是错的。
太过想要取回支付的代价,让视野变得狭窄了。这样是不行的。
【只是重复相同的事或许是不行的。所以我们必须找出其他的办法。不管是什么事都好,有想到的事就请告诉我。露丝公也是】
亚尔德也看向了莱蒙德。莱蒙德微微歪头说。
【我从未听闻过,有关闭魔界之盖的方法】
重新一看发现,陆西露也正摆出相同的姿势。真是母子呢,虽然现在不是能悠哉地这么想的时候,但非常欣慰,心情自然地放松下来了。
一一不像这样由大家一起想的话。

别固步自封。保持柔软的思考。要一直对之后可能发生的事进行预测并行动。
【然后,也有必要考虑要是魔界盖子打开的话,该如何应对】
陆西露没说话。她并不是不理解亚尔德话中的意思吧。只是,在不断地进行思考。思考,并想要去理解。
恐怕,莱蒙德也一样。
【不是准备好剑,而是去寻找别的方法。北方也可以不用重复过去,而是应该去寻找新的道路不是吗?】
照这样下去,她们指不定就要沿袭过去了。虽然冰姬的故事并不是一个好例子,但那份强大的力量和部分的胜利,会让人停止思考。
亚尔德继续独自说道。
【冰姬守护了北方。绝不让南方王国和其信奉的魔王接近一步。但是,这真的代表守护住了北方大地和生存于此的事物吗?民众逃散,北方成了没有一丝生命之芽的死之大地……变成这样真的好吗?】
【因为没有其他办法了】
莱蒙德低语。
一一看吧,这不就是停止思考了吗。
【恕我直言,冰姬的那个全境冻结的魔法,在外来人的我看来,实在有点粗暴,是缺少计划性的行动。或许她确实只能这么做了。在当时那个时候,毫无疑问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但是,要是她能有更多思考的时间呢?能有更多准备时间呢?】
【春天之所以会回来】
陆西露突然说话了,说得很肯定。
【……什么?】
【冰姬的冰会融化,是因为有妖魔的王帮忙。妖魔的王之所以会帮忙,是因为北方的妖魔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因为它们的悲鸣太吵,所以它才会插手】
【妖魔的王……】
【听说妖魔的王,曾经是住在东方之海的彼端】
陆西露点头回应莱蒙德的补充,继续说。
【然后现在,它沉眠在北方】
【在北方?】
听闻过妖魔之王这个名字。似乎是个知道所有妖魔之名的存在。几乎等同于神。
一一等同于神?
亚尔德猛然惊觉和陆西露皱起眉头几乎是在同时。

【妖魔之王,想要消失。从这个世界?所以才会一直沉睡】
【在北方?】
猛然发觉自己在重复完全相同的提问。感觉自己变得好蠢,但陆西露一脸认真地点头回应。
【在北方】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北方欠妖魔之王,情?恩?】
这真是个非常浅显易懂的回答。就在这时,莱蒙德再度补充道。
【明明如此,前任一一却企图背叛】
一一前任?背叛妖魔之王?为啥?为了什么?怎么做?
有好多问题想问。
但是,亚尔德忍住了。因为他有直觉,这里是该等待对方主动告诉他的时候。
过了一会,继续述说的是莱蒙德。
【前任准备好的剑,他准备在剑上的那颗宝珠里,使用妖魔之王】
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没用地开口询问了。但实在很难问这要怎么做啊。
况且,怎么做这种事,亚尔德问了也白问。虽然很有兴趣。
【……他失败了吧?】
总之先确认看看。莱蒙德点点头,这次换陆西露回答。
【妖魔之王,仍在沉睡】
【问那个妖魔之王借点力量,是这个意思吗?】
【那是不可能的。谁都不可能叫醒妖魔之王。如果有能叫醒的人,也只有阿斯托拉】
【……阿斯托拉就是,被封印在这个塔里的?】
【没错,是他】
一一原来如此,这么回事啊。
前任想要利用沉眠于自己领土的妖魔之王。但是,妖魔之王陷入了深深的沉眠中,恐怕不先叫醒它就没法把它封进剑里吧。于是,前任骗来了那个名为阿斯托拉的存在,威胁其一一但结果,阿斯托拉没公开妖魔之王的名字,被长时间地封印在了这个塔内,最后由陆西露解放了他。
妖魔之王仍在沉眠……
【所以下一次如果再做一样的事,春天或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没想到陆西露是这么个意思,亚尔德眨眨眼。
被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啊。要是做出和冰姬一样的事,妖魔又会再度消失吧。然后也无法再期待妖魔之王的帮助。
【越来越有必要寻找其他办法了】

亚尔德把视线朝向莱蒙德。她左右摇摇头。
【我想不到】
【那么,思考吧。实在束手无策时该怎么做】
【束手无策时?】
听见陆西露的疑问,亚尔德再次朝向她。然后,察觉到一会看这一会看那也太麻烦了,于是拉起了陆西露的手。
【首先,现在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那就是,魔界之盖打开,为了对抗不受任何人控制的魔物,陆西露冻结北方全境一一啊啊,让我确认一下,陆西露是能做到这种事的吧?】
【做得到】
佯装若无其事地继续拉着陆西露的手,亚尔德转向了莱蒙德。当然,站着的陆西露被拉向了莱蒙德那边。
【那时候,露丝公又会如何使用力量?会协助阿=巴鲁斯吗?】
【会是那样吧】
【那么,这么做怎么样?把露丝公领一一或者任何一块诸侯的领地当成类似避难的场所呢?】
在母女两人愣神的时候,亚尔德用空着的右手拉起莱蒙德的手,把左手握着的陆西露的手,用力拉近。
然后,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使其相连。
【你们明白吗?所谓两方协力,并不单纯只有朝着相同的方向使用力量吧?在一人对抗正面的敌人时,由另一人守护其后背。也有这样的形式】
莱蒙德向亚尔德投以为难的视线。
【但是……我想恐怕不会变成这样。因为阿=巴鲁斯会集结全境的力量】
陆西露也肯定莱蒙德的意见。
【做不到那样】
【那么,就用魔法以外的力量】
母女两人的嘴巴同时张开。比起说是想说些什么,似乎单纯只是吃了一惊。
【即使在冰姬的故事中,不是也有魔法的庭院能常保春意吗?让一部分保持温暖,陆西露也能做到吗?如果能做到,那个场所能容纳多少人避难呢,食材的确保和若是陷入长期战时的自给自足的方案,或者,刚刚才被否决的朝不同方向发力的方法探讨,也能尽可能地推进了】
两人暂时都在努力消化亚尔德话中的意思。能率直地听进去真是帮大忙了。
过了一会,先开口的是莱蒙德。

【或许可行。冰姬那毁灭性的冻结,是和将魔法庭院保持在春天,发生在同时,传说中是这样的。换言之,能不让那么强大的力量分散,只多少缓和一个场所的寒气……这或许是能做到的】
【陆西露又是怎么觉得的?】
【大概行。虽然不做做看,就不知道】
【很好。政治方面的问题就交给酋拉路库殿下,除此之外,各地区有各自的守卫,像是[雷霆使者]那样的人存在吧。联络他们,事先和他们商量如何。一旦冻结全境,事态可不止魔物无法进入那么简单。既然已经知道,就不能重蹈覆辙。为此一一】
亚尔德让两人的手相牵,在自己的手中注入力量。
【一一要大家一起集思广益,聚集力量才行】
母女两人相互看了看。陆西露仰望莱蒙德,莱蒙德俯视陆西露。莱蒙德小小地叹了口气。
那个表情,既像松了口气,也像对什么死心了。总之,她卸下了肩膀的力量。
陆西露她,仍摆着一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即使如此,也没有试图抽回和莱蒙德及亚尔德两人叠在一起的手。
一一结果,还是变成这样。
并不是为了改善亲子关系,而故意这么做的。
之后将面临必须竭尽全力的局面,是严重到无法顾及个人感情的灾难。
本来,是不想让魔界盖子打开的,但既然都说那很困难,就应该事先想好万一打开后的对策。
一一北方或许会成为最后的堡垒。
若出现一个共同的敌人,也能加强敌我之间的关系。既然如此,别说是莱蒙德和陆西露母女了,甚至还可能推进北岭和北方间的友好关系。
一一简直就像拼命在找好处。
亚尔德边叹气边思考。虽然看起来似乎有进展,但离根本性问题的解决,还很远。
不同国家人之间的关系,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啊。
即便如此,除了一步步接近,没有其他办法。把土踩实了,就变成了路。就算凭一个人无法开辟道路,但只要齐心协力。
就能做出道路。
4
【然后呢,雷兰多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皇女的心情,很不错……似乎不能这么说。
【虽然不能直接带着赛鲁克回来,但已经调整了交换日期。北岭这边的在场人员,如果王和将军都不能及时赶回来的话,就让格兰达克和埃吉尔负责。也得到了北方的承诺。不要提出结婚,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们或许也要和附近的别的公家说亲……也因此,并没有想过和北岭结亲一事。在下认为关于此事,您尽可放心】
一一不过,这不是雷兰多本人的意愿就是了。
皇女站了起来,转向了窗边。
亚尔德才刚从北方回来。一边让杰沙鲁特以猛烈的态势确认健康状况,还被绑去了娜奥那里。今夜或许会发烧,被这么说着开了解热剂。然后被带到留在北岭时期使用的房间时,突然传达官一一就以皇女的姿态等候在此了。
虽然从厨房送来了轻食,却还没时间吃。
一一话说,什么时候让传达官转移的?
隔壁还有第二皇子的传达官在待机。不管哪个都应该被留在[黑狼公]领了才对呀,为什么凑在一起都到了北岭(译者注:原文是北方,应该是手滑写错了)啊。
或许是为了一旦亚尔德回来北岭,就能马上进行联络,但也做过头了吧。
恐怕是用鸟来接送他们的,考虑到鸟的数量很少,以及期限问题,鸟在使用的安排上是很严格的。虽然并不想用在不紧急的事情上,但在发生紧急状况后也来不及了……理解这个道理,亚尔德去的地方具有紧急性,也知道被这么认为是无可奈何的。
实际上,现在也有紧急的情报需要通报。期望能在北方达成之事一一就是说,用在关闭魔界盖子上的剑和能牺牲于剑的神,都没能找到。应该共享这个情报。
但一本正经地听着的皇女,关心的似乎却是雷兰多公子的处置一事……关于那个,也不是不能理解。即使是亚尔德,在被塞进和皇妹再婚一事的期间,思考也时不时在那件事上打转,时而绝望时而烦闷,记得确实为此忙得要死。精神上。
【是吗,关于人质一事,暂时告一段落。直到最后都不要松懈,好好担任公子的警卫工作,替我这样提醒埃吉尔】
【在下明白】
【但是,关于魔界盖子那边,该怎么办。那什么剑,就算从北方硬抢也行啊】
说得好危险。

一一有点被帝都的空气毒害到了吧。
或者也可以说是恢复了龙种原本的姿态。谁会管北方的野蛮人的情况,帝国对北方恐怕只有这种程度的看法。
【就算硬抢来,恐怕也还不具备作为咒物的功能吧】
【要把力量封入,就不能硬来……需要成为牺牲的人协力,就是这么回事吧】
【您真是明察秋毫】
虽然莱蒙德和陆西露的说明欠缺条理,但概括听到的内容,就是要成为牺牲的神,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是不行的。
虽然没告诉皇女,陆西露不准备请求任何一个神成为牺牲,要问为什么,她只回答了一句因为很不自然。对少女来说,那就是理所当然到根本不需要说明的事。
【那么,要怎么办】
【在下想再去一次帝都】
皇女眺望着窗外。如果是亚尔德以外的人,会以为站在窗边的是传达官吧。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只不过是亚尔德的视野稍稍不符常规。
但是,亚尔德看见站在那里的是皇女。不论是一圈圈卷起的金色卷发,还是在头发另一边只能略微窥见的脸颊轮廓,都是早已熟悉的主人的外貌。
保持没有回头的样子,皇女问道。
【为什么?】
【想要和熟悉魔物的人对话,为此,在下认为找咒师是最合适不过的】
【咒师吗……】
光是说出口就觉得厌恶吧,唾弃般地嘟囔后,皇女撩起了头发。黄金色的卷发看起来比以前更长了。
一一好像没怎么长高啊。
看起来和刚认识那会差不多。
在男性优先的贵族社会,光是身为女性就会被看轻,如果还长不高,保持一副无法拭去可爱印象的容貌的话,要确保地位就很困难了。
如果有能随心所欲长高的魔法的话,皇女可能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吧。因为她似乎很介意自己长得矮。
【像之前那样在迷宫图书馆的藏书里寻找,不是更好吗?这样也更中立】
既然说出中立怎么怎么样,就代表对皇女来说,咒师是不中立的存在吧。
一一欸,本来就算她讨厌也是没办法的。
她曾经有过因咒师之术差点失去自我的经验。叫她以善意的眼光去看待咒师才是不可能的。
【当然,图书馆在下也准备去。只是考虑到移动效率和优先顺序,首先是帝都,然后是博沙,自己的领地,这样逛一圈,想要之后再去】

【等一下】
皇女转过身来。
一一她好像生气了呢。
虽然声音还很冷静,但表情已经藏不住怒意。她也没打算隐藏吧。
【你,对自己的体力有何看法】
【……是不太有体力的那种人】
【在短间隔内进行长时间的移动,是很消耗体力的,这点你懂吧?】
【我觉得是懂的】
只是乘坐在鸟背上,全程都是鸟在飞,为什么还会有旅途上的消耗。一直想不通这点,也觉得很遗憾,但该消耗的还是会消耗这点亚尔德还是明白的。
【你现在可不能倒下,这你也懂的吧?】
【关于这点,在下一直放在心上】
【那么,知道了吗?给我放弃刚才的计划】
【但是】
【给我放弃。不许让你进行频繁的移动,我会事先关照阿尔萨尔】
要是被扣押了鸟,那不就束手无策了嘛。亚尔德垂下脑袋,乖乖回答。
【在下明白】
【你就根据那啥优先顺序,把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地方锁定在一个吧……啊啊,趁现在你把帝都排除掉吧。就由我去问咒师的话。这是个去和六兄长谈话的好机会】
一一长大了啊。
论不让亚尔德为所欲为的手腕,皇女都快和杰沙鲁特比肩了啊。
【……干什么,你在发什么呆】
在把怪物老人和皇女作比较……这种话不能说。
【在下在考虑优先顺序】
【迷宫都市的图书馆不应该是最优先的吗?】
亚尔德皱起眉头。确实,图书馆收集了大量的情报,也已经得到了类似避魔的咒符这种收获。但是,也不能对其报以过度的期待。
【那里已经派人去了,若是有了有用的发现,马上就会传来通报。而且……很遗憾,既然重要的情报都埋在土中,那能不能挖出来就要看运气了。不能在那上面花费太多的时间和工夫】
【原来如此。那你说的自己的领地,是指领地经营上的问题吗】
【这也是一方面。但是,比起那个,要是得到了关于那块土地独有的魔物对抗法的调查成果的话,在下想听一下相关报告】

【那种事,交给那个代官就可以了吧。只要拜托叔母大人,还能通过你的女官进行联络。等一下我就去拜托叔母大人】
该说真不愧是皇帝的爱女吗。即使是面对那个皇妹,也不过是一句拜托的事,正因为是皇女才能说得那么简单。如果换成皇子们,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不,第三皇子的话或许也会找皇妹,但不觉得皇妹会无条件帮助他,而且那两个人一旦联手就很可怕。
【接下来,只剩博沙了啊……去博沙要怎样?要去寻找魔界的盖子吗?】
【是的。加上在下还想和珐如邦的母亲再谈一次话】
皇女似乎早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你在说什么,以这副表情眨眨眼,之后啊啊地发出了声音。
【阿尔汗的原王妃吗。但是,她已经不正常了吧?有见她的必要吗?】
【因为有预言者的留言】
寻找牺牲之神,把其封入剑中,使用于魔界之盖的关闭一一放弃了这个计划的决定,和对预言者的歉疚相连,无法分离。
既然如此,至少要活用她留下的其他线索。例如,应该是她给阿尔汗的原王妃留下的话语。
【预言者真有可能让那位女性传达留言吗?】
【如果要论可不可能,我能回答是可能的】
皇女皱起脸,稍微思考了一会后说道。
【虽然珐如邦也这么说了……你觉得那些话有什么意义?】
【我想过,为什么预言者要用留言这种迂回的做法】
【确实那样很奇怪啊。但预言者不一直是那样的吗】
【即使她一向如此,她应该也有这么做的理由。当然,这也可能是在下对那个人的断定或误解一一】
即使如此,要是预言者想传递某种情报,亚尔德是绝对做不到无视她的。
她只拥有被局限的时间。她应该没什么空去做无关的事。该做的事堆积如山,也没有人能代替她去做。
【或许正因为精神不正常,才选中了那个人】
【什么意思】
【就算她脱口而出点什么荒唐无常的话,谁也不会在意。好好去听她在说什么,会被认为是浪费时间。或许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明明直接告诉你要有效率得多啊】
【可能是不太好传达的话,或是,就连她也对此不确信】
皇女苦笑了。
【明明是预言者?】

【正因为是预言者啊。坦达之神是熟知未来者,虽然会过度介入人世,但也不是说它就是万能的。预言者也无法预见自己死后的未来。如果是以神之预言的形式,看似多少能突破其极限,但这次的内容,似乎预言者自己也没能十分清晰地接收到】
【呣…就跟在临状态下的传达官不清楚自己到底说过什么一样吗】
【或许就是这样。如果是传达官,似乎能感受到一些类似感情或氛围般的东西。预言者她也能接收到这类模糊的感觉吧,或许她就是从中发现了什么,想要传达给我吧】
【即使如此,果然还是直接说不好吗】
皇女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皇女,亚尔德想。
如果皇女生为了预言者,会走过怎样的人生呢。会对亚尔德说,总有一天你会憎恨我吧,这种暗示的话吗。
一一恐怕不会吧……
如果是皇女的话,会直接对亚尔德说的吧。以后将会发生什么,然后想要亚尔德怎么做。她会挺胸抬头地说就算你反对我也不管,能不能接受未来都是你的自由,她会这么宣言吧。
脑海中的皇女,以一副怎么样?怕了吧?的表情,俯视着亚尔德。当然为了能俯视亚尔德,她还特意爬到了高处。
现实中的皇女一一正确来说,应该是以临的状态接纳皇女的传达官,也正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亚尔德。坐下这个命令,除了想让亚尔德休息外,或许也是为了能伟大地俯视亚尔德。一举两得。
【不论如何,那个人被托付了某些有用的情报的可能性,是无法否认的。多半,他人无法接收到这份情报,应该只有由在下亲自去谈话。在下觉得这件事是无法派人代替前去的】
【是这样吗……好,懂了。你就在北岭,至少休息个三天】
【三天吗?】
【至少,三天,啊】
把话切成一段一段地重复了一遍后,皇女看着亚尔德皱起了脸。
【本来想让你休息十天的啊】
【如果您有这样的命令……】
【不,不可能】
被干脆地否决了。
【在下想都没想过,在这种事情上犯下不服从之举】

【你在同一个地方悠哉个十天看看。当你回过神来时,毫无疑问已经被杂事淹没至死了】
被假设了太过讨厌的预测。
【您是说如果是三天,就不会变成那样?】
唔,皇女闭上嘴,然后摇摇头。
【是你想要休息的气概不够】
【……明明是休息还要气概吗】
那么,想让皇女评价一下用心地准备隐居地的自己,但皇女耸耸肩回答。
【如果不下定决心休息,是没法休息的吧?你做不到这点。欸,在北岭你还愿意休息个三天,如果是在[黑狼公]领,说不定你休息个一晚就准备出发了。那个代官,太过顾着让自己轻松了】
就是这样才不行,皇女一副不言而喻的口气。代官的评价太惨了。
【就算是他,也是个能干的男人……】
【他那样还不能干,那他又怎么能保住代官的地位】
如果被代官听见了,您居然这么说……那张善人脸会这么说着扭动身体吧。真遗憾,皇女恐怕不吃他那套。
【在下替您这样传达给他吧】
对着意气风发点头的皇女,亚尔德接着说,话说回来。
【帝都那边,情况如何呢。讨伐七皇子的军队……这件事还没能结束吗】
【一皇兄,似乎怎么都不想让这件事结束吧】
是个自暴自弃的回答。恐怕,皇女已经对此厌烦了。
【那么,您何时能回来北岭,还不一一】
【完全说不准。前几天,大家来玩双六吧,叔母大人还说出了这种话呢】
当然,第一皇子会完全无视她吧,但只要一想到现场是何种气氛,就觉得好可怕。
是做工非常漂亮的棋子哦,皇女这样嘟囔。
【她真的把棋子都带去了吗?】
【她还排在桌子上了呢。就那样玩一玩,或许还能渡过一段比较有意义的时间】
从她的口气上听来,她似乎说得相当认真。
【请小心,别在序盘成为赢家变成所有人的敌人】
【我懂的……比起自己,我更担心二皇兄恐怕快没耐性了吧。虽然他也是个忍耐力很强的人,所以不会表现在表面上】
一一那个人啊。
那可是马上决定马上行动的第二皇子。他内心多半很想翘掉毫无建树的讨伐军的谈论会,但那样做只会给第一皇子可乘之机,他也明白的吧。

本来他就被各种刁难,你增兵太多了,军备准备太多了。为了表明自己没有谋反的嫌疑,必须慎重应对。就因为明白这点,第二皇子才会一直忍耐吧。
【三皇子,又在干什么呢】
【那位正在以这个状况取乐……我这么觉得,大家都很不愉快,所以他很开心】
是凭什么这么说的,能不能这么直接问啊,亚尔德犹豫了。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皇女叹了口气,改变了话题。
【因为实在太闲了,要不要由我来做下一任皇帝,我差点就这么问出口了】
皇女轻飘飘地说出不得了的话。
【……是差点问出口对吧】
一一冷静点,差点问了,就代表还没有问。
亚尔德的心脏明明都快爆炸了,皇女却一脸不服地嘟起嘴。
【你可以再吃惊一点啊】
【在下很吃惊】
【完全看不出来】
【没问题,我现在都还被快要晕过去的冲击袭击着呢】
【……这反而会有问题吧】
【在下真想让您也稍稍为臣下考虑一下】
【你可以尽管倒下。杰沙鲁特之类的人会把你运到床上,那这三天你就可以睡过去了不是?能让你好好休息的办法,我都想不到其他的了】
果然,想法太乱来了。看来皇女也很累。
【比起在下的事……公主大人有没有好好休息呢?】
【那当然。不在平时好好休息,似乎就会在会谈上睡着了】
不论从举止还是表情,都传达出皇女究竟有多厌烦了。至今为止还未曾见过如此冷嘲热讽的皇女。
【您明察】
【总之,帝都的事就交给我好了。我会好好利用这个无聊的机会,保存体力。你也快给我睡。休息个三天,就去博沙。听懂没,一定要休息】
【在下明白】
【你有没有好好休息,我会找杰沙鲁特确认。就交给你了,杰沙鲁特】
【领旨】
从房间的角落传来回应,原来你在啊,亚尔德不禁想。
一一欸,怎么会不在。

只有北方,是杰沙鲁特不能踏足的。他一定还很介意。明明是个难得的机会,就当是休假好了……但他没法那么想吧。不如说,就算他千方百计想要突破北方,为此付出了无谓的努力也不奇怪。
实际上,每当亚尔德去北方,他都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尝试。这次也一定做过什么了吧。既然没有收到任何报告,恐怕是没有成功吧。
皇女小小吐了口气。虽然还没到叹息的程度,但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开心。
【快要进行准备了啊,真够呛】
【准备是指?】
【我被招待去女人专属的晚餐会了。收集流言,散布流言,和一皇兄召开的会谈比起来要更费脑,也显得更有意义】
【那真是辛苦。还要准备】
亚尔德看见的皇女的身姿,是大致呈现了他记忆中的皇女,还是显现了现实中的皇女一一虽然没深入考虑过这件事,但若是后者,皇女就还是平时的男装装扮。如果要出席那什么晚餐会,想必要在准备上花不少时间。
但是,皇女笑了。
【那个啊,叔母大人给了我建议。打扮成一副英俊潇洒的样子,反而更有人气】
【人气吗?】
【要在女人圈子里增加人气,意外地很难啊。但是,姑母大人说对了,亚尔德。我受欢迎到连自己都头疼的地步】
皇女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和刚才大为不同。
【受女性……欢迎吗?】
【那当然。女人圈子里要是有男人,马上就会被切掉哦】
虽然她没说切掉什么,但亚尔德感到自己的脸颊抽动了。背后阵阵发凉。
【公主,太没品了】
【因为我偶尔会对身上吊着没品东西的那些人绝望啊,原谅我吧】
【……十分抱歉】
皇女挥挥手。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是这个意思吧。
【大家都很不安吧】
用一脸认真的表情嘟囔后,皇女大大叹了口气,好,这么一扬声。
【我要结束了。和你说话,都会越说越长】
【在下深感光荣】
【想找个机会见面,慢悠悠地说话啊……啊啊对了,二皇兄说他给传达官留言了。你在休息前,也去听一下那边的话吧】
【在下明白了】

【亚尔德……回来得好】
甜甜一笑后,皇女的气息消失了。
一一居然在最后说。
就是这样龙种才棘手。回来得好,就这么一句无心的话,为什么能那么触动人心呢。
一一另一边似乎只要听个留言就行了,快点搞定吧。
和处于临状态下的传达官面谈,是件挺疲劳的事。虽然还不能和传达官本人的疲劳程度相比。
皇女离去后,传达官稍稍摇晃,大大地吐了口气。汗水直从太阳穴往脸颊流。虽然不假思索地站起身,但犹豫着能不能与她缩短距离。
这个传达官给人一种不喜欢与人接触的感觉。身体不适时就更是如此了。好像会让她更讨厌。
【您好像太累了啊,请让人送您到房间吧】
【……请别在意】
皇女的传达官以俯身的姿势,把手撑在桌子上。连声音都在颤抖。
一一这是不是有点糟?
【杰沙鲁特,送传达官大人回房。必须让娜奥大人诊断】
【立刻】
【请……不要管我】
无视传达官的要求,杰沙鲁特抱起了她的身体。丝毫没有犹豫。传达官别说是反抗了,连惊吓的时间都没有。
【容我失礼。殿下,请您稍作等候】
别随便走动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亚尔德理解了他的意思点点头。
【我会一边填饱肚子一边等你】
一指盛着包烤的盘子,杰沙鲁特就如同疾风一般出了房间。
一一没交给部下,而是杰沙鲁特亲自去送……就是说,这很糟啊。
看起来情况十分严峻不是吗。不光只有亚尔德一人觉得移动是负担,传达官也残留着疲劳。
她知道该如何缓解残留的疲劳吗。
虽然想了一下,但那个传达官平时总是一动不动地待着。在这个方面,和维夏很像。
正在发呆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了声音。
【殿下,传达官大人来了】
不假思索地发出了一声欸,但马上发觉了。

是第二皇子的传达官。
【请他进来】
稍稍抬高声音说后,门马上就打开了。
高个子的传达官踏着大步进入后,在离亚尔德稍有一点距离的地方,行了一礼。
【首先,请让我为您的平安归来,献上真诚的喜悦】
【十分感谢您的费心】
【我的主人自不必说,我自己也衷心等候着您的归来】
这么说着抬起脸,传达官认真的表情一转,露出了笑容。
一一真直爽啊。
和刚才那个快要倒下的皇女的传达官相比,简直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不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性,但无论如何都会以传达官这个身份去看待对方,所以一时无法反应。
【传达官大人一一】
【是?】
传达官以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无语的亚尔德。
一一为什么成为了传达官,这怎么能问。
亚尔德吞下了无意识间差点流露出的疑问。就算问了这种个人隐私又能如何呢。
有些人传承着贵族之血,但又迫不得已地舍弃地位,只能进入神殿。那些人若有才能,就会成为传达官,反之则会作为神官侍奉于神殿。那些迫不得已的内情,可能是继承人纠纷,也可能是金钱上的问题……不管是哪种,都不是可以随便过问的问题。
【什么时候,到北岭的?】
【就在两日前刚到的。要等到有鸟使用,多少费了点时间】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移动上的问题,他们会到得更早。
不仅如此,传达官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
【我本想去到尚书卿所去的北方,但留守在此地的大人,无论如何都不允许】
真是禁不住同情埃吉尔。光是要在大家都去了帝都的时候留守北岭就很可怜了。此时,还出现了第二皇子的传达官这种让人非常难以拒绝的人物说要去北方。
【关于此事,就算是我也只能拒绝您】
【虽然我听闻两方关系并不好。但既然是如此危险的地方,那更该把我带去,好随时联络】
【人数要是太多,也会被对方警戒】

酋拉路库也会为难吧。因为他必须保护的人变多了。
一一我什么都不知道呢,还是他会这样蒙混过去呢。
这种自然而然就觉得对方会遵从自己的思考模式,和皇女及陆伊给人的感觉相似。所谓天生的贵族,是亚尔德难以理解的人种。
【……欸,总之您先坐吧】
是在等亚尔德请他坐下吧,传达官再度行一礼,迅速地坐下了。
【十分感谢】
顺便还想请他吃东西时,亚尔德犹豫了下。送进房时还是热气腾腾的包烤,现在已经完全凉了。就算这东西凉了也别具风味,但喝的汤已经连热气都不冒了。
【让人送点什么来吧】
【请别在意。主人已经吩咐过我不要占用您太多时间】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部下,就是这么回事吧。要顺应他们的需求,就是凡事都得快马加鞭,必须有这种心理准备。
【这样啊,那么,恕我直言……二皇子留下的传言,是什么?】
【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是关于皇女殿下】
一一突然就说这个。
而且,还不重要!
【如果事关我的主人,就只能说那是件大事了】
【我失礼了】
如果是皇女,似乎会愤慨地说亚尔德,你摆着一副半分半毫都没觉得失礼的表情!
【那么,那件不太严重的事,是何事,能请您告诉我吗】
【一个搞不好,可能事到如今三皇子才想着要巴结皇女殿下,就是这么件事】
慌忙闭上快不禁张开的嘴巴,顺便眨了眨眼。
一一怎么可能。
【就算三皇子想那么做,我也不觉得皇女殿下会接受他】
【所以,我事先告知这不是件严重的事。但同时,也觉得应该提醒尚书卿有这么件事】
确实,假设事到如今三皇子开始接近,皇女会不小心一一
一一不小心就接受了他,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
考虑到这里,亚尔德打了寒战。第三皇子,和皇女是完全不同的人。不论是思考方式,还是作为一个人的本质都不同。

觉得对他而言,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可能都只是道具吧。
因为是道具,所以不允许对方拥有个人的思考。能利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舍弃。他是如此为所欲为的人,而且还有操纵人心的手段。知道对方的想法也不会去尊重。
然后,皇女并不知道他的这一面吧。
被第三皇子陷害,差点被杀的事,皇女应该是知道的。但关于第三皇子为何要那么做的理由,皇女多半并不理解。
皇女和不把人当人看的兄长不一样。
【……听说以前那两位的关系非常和睦】
传达官没有回话。恐怕是他觉得不管自己怎么回答,都是非常失礼的。
代替回答,他转移了话题。
【然后,有一件无关的事。昨天,皇宫内出现了魔物】
【……这是自从我在帝都时以来吗?还是说,次数更多?】
【包括尚书卿知道的那次袭击在内,这是第二次,次数并不算多。但是,皇宫的警备问题被挑起,每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气氛很不好。主人要我这么传达】
【感激不尽。帮了我大忙】
或许皇女是不想让亚尔德太疲累,但她藏起了各种不能不知道的事,这可不行。
【那么,该说的我都说了】
亚尔德以目光制止快要站起身的传达官。
【我也有想托您传达的话】
【是什么呢?】
【三天后,我预定前去博沙。想见一见关在地下的犯人,确认能否打听出有意义的话。虽然已经准许我何时都能和她见面,但还是想再禀告一声】
【啊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会传达】
【各方面都,十分感谢】
传达官笑了。
【我受不起您如此大礼。那么我告退了】
这次总算从位子上站起来,传达官以利落的步伐走到了房门,在那里咕噜转身行了一礼。
一一真像骑士。
比起说是传达官,他给人的感觉更像骑士。那个人是在贵族之家被养到了相当大的年龄的吧。即使他现在成了传达官。
暂时,他想象着传达官的过去,陷入沉思。
人的命运会走向何方,是未知数啊,亚尔德想。这句话也可以套在他自己身上。沙漠对面会建起新的国家,然后会在那里作为皇女的副官工作,年轻时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
虽然现实总与想象背道而驰,但还是要尽可能地去预测,考虑对策不可。
咬了一口凉了的包烤,亚尔德开始考虑今后的事。
5
或许是娜奥的处方有了效果,亚尔德没有发烧,迎来了一个好似脱胎换骨般的早晨。
觉得或许北岭的空气和自己很合吧。虽然冷过头和到处都是楼梯很烦,但作为补偿还绰绰有余的,就是鸟的存在。
不论何时,都有鸟在旁。不需要再考虑七天的期限问题。
一一这不就是乐园了嘛!
被压倒性的幸福感,和柔软的羽毛包围,亚尔德正在厩舍。
杰沙鲁特正在前庭待命。虽然不到北方那般完全不行的地步,但他还是被禁止入内。他也甘愿如此,就代表他很信任厩舍内的鸟儿和厩舍长吧。
【真有精神啊】
厩舍长这么评论的是雏鸟。把亚尔德夹在中间,它们一副实在很开心的样子。虽然被夹着的亚尔德也很开心,但还是觉得要让它们学会更轻一点用力。
【长得真大了呢】
都已经好几次乘在它们背上过了,当然长大了,但无论如何都会回想起它们仍然幼小的时候,和现在作比较。
但是,厩舍长并没有嘲笑亚尔德。他很清楚,亚尔德为何会不禁说出长大了啊这句话吧。大概他对所有的鸟儿都抱着一样的心情。
好好长大了啊,太好了。长得好。
【那当然,因为是老夫在培育】
【大家,看起来都很健康】
【啊啊,运动量也足够,也没有流行病。一切顺利,我是指鸟】
【……指鸟是?】













本帖最后由 推理之绊12345 于 2019-9-30 06:12 编辑


一听亚尔德反问,厩舍长就笑道。
【人员这方面问题堆积如山啊。老夫也快渐渐拿不动重物了啊。否则腰马上就不行了】
【那真是……头疼了呢。可以起身吗?】
因为是这个老人,就算不可以也会勉强自己吧,正这么想着,厩舍长止住笑回答。
【我还算好的,问题是长老】
【我听说,他情况似乎不太好】
那是个还以为他在会场的角落打瞌睡,没想到却把握着事态,还曾经鼓励过亚尔德的老人。
听说自从去年冬天,身体垮掉后就一下子衰弱,完全卧床不起了。
自从亚尔德辞去北岭宰相一职后,暂且由他接下了统领尚书官的职务,但他完全无法工作,再加上本来负责内政的赛鲁克去北方做人质,结果由伊斯亚姆成了代理。然后应该由伊斯亚姆负责的外交,就由辅佐赛鲁克的格兰达克……如今工作就是这样一个顶一个地分配着。
【越来越恶化了。或许还有那老头一不在,就控制不住的事啊】
【控制吗】
【我听见了。或许鸟不能再飞的传闻】
究竟是真是假啊,被这样一副表情盯着。
一一该来的总要来啊。
【能否请您告诉我,您听到的是怎样的传闻。内容自不必说,还有是谁以怎样的表情告诉您的。如果后面那个问题不方便,您可以不用具体说出是谁】
厩舍长嗯地抱起双臂。
【为了不让魔物增强力量,要让不可思议之力消失,然后鸟儿会再也飞不起来……就是这样的内容。至于是谁流出的传闻,这也不是啥秘密。基本上所有人都在说】
然后呢?老人看向亚尔德。
虽然他一言不发,然后,你会告诉我实情吧?一一他是想这么问吧。就算没有化作语言,也当然能明白。
还明白这里不是舍不得说出情报的场合。
【要说确定情报,其实还什么都不确定】
【这个回答真没用】
如果亚尔德很没用,那厩舍长就是很不留情。
【粗略来讲的话,刚才的话大致是符合的,我是这么觉得的。但不是为了不让魔物增强力量,而是要根本性地阻止它们进入】
【这种小误差无关紧要吧】
【并非无关紧要。能做到的话,我想封闭魔物从魔界而来时使用的路径。不这么做,魔物就会大举入侵,席卷地上。若魔界之盖一旦打开,不知道会出现多少被害。所以,不做点什么的话可不行……这世上不可思议之力的源头,就在魔界,这是个有力的假说】
【所以,一旦关闭那什么魔界之盖,鸟儿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我觉得这个预测是成立的。但是,是不是真的会如预测那般,不到那时候是说不清楚的】
【原来如此啊】
厩舍长点点头,视线在厩舍内彷徨。亚尔德也追着他的视线,然后察觉了。
察觉到鸟儿们,也都在看着这边。
达艾塔克和赛基就那样夹着亚尔德一动不动,还听见就在后方不远处待着的希洛巴呼地鸣响鼻子。鼻息意外粗暴,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意义。
【我觉得变得无法飞翔的可能性,大概占五成】
【为什么是五成?】
【因为我怀疑……鸟儿们飞翔之力的源头,可能不在魔界】
给与鸟儿们羽翼力量的,是兹尔涛。兹尔涛是沉眠于北岭的神,而且如果它真如莱蒙德所弹劾的那样,是与天敌对后被钉在大地上的龙的话。
一一那或许是比母神坠天还要更早。
在母神坠天前就存在的神,换言之力量之源或许不在魔界,可以这么预测。从母神这个巨大存在来看,恐怕不会完全不受影响。亚尔德认为,众神间的巨大力量是会相互作用的。
但是,兹尔涛是独立的神。
母神坠天之后诞生的神,绝对是成对的。比如,就如同给与亚尔德恩宠之力的奥尔姆斯特和维娜艾信奉的坦达那样。
很难想象兹尔涛的力量,也有那般对极般的存在。
就是说可以想象,兹尔涛不容易受魔界之力影响,拥有属于它独有的一份力量。
一一虽然它不能被选作往剑里注入力量的神……
被束缚于土地的神,是无法使用的。因为有这种条件,亚尔德想都没想过要用兹尔涛。
但是,使用于剑这个条件一旦被撤消,就必须重新考虑其他各种有用的办法。
【我听不太懂啊】
【连我自己也不能说很明白……若北岭之神不会受魔界的影响,那么就算魔界之盖关闭,或许鸟儿们也用不着失去飞翔之力,我只是这么觉得】
况且,现在能不能关上魔界之盖还是个严峻的问题……但这个是不能向鸟痴的北岭人寻求赞同的吧。

就算说明有比鸟还要重要的事物,也是白搭。
一一需要高明的说辞。
不能光是沉默。虽然不想欺瞒他们让他们过度期待,但就算关闭魔界盖子也不会失去羽翼的可能性是很高的,这点应该要告诉他们。
一一或许已经说得太晚了。
间接地听到坏消息,会降低他们对亚尔德的信任。因为不想说所以故意隐瞒的吧,因为他们会产生这种怀疑。
鸟儿或许会失去羽翼,这种流言大肆流传,是个很不乐观的情况。事到如今就算否定,也指不定会被认为是欺瞒。
一一一定要想办法让皇女回来北岭,让大家拜见其身姿。
有必要以皇女的声音,真诚地公开这件事。就算只能回来一会,甚至一天也无妨。使用传达官是不行的。关键就在于是皇女亲自回来,好好传达。虽然感觉为时已晚,但即便如此一一
【帝国想要夺去鸟儿的羽翼,削弱北岭的力量……也有这种传闻】
听见厩舍长的声音,亚尔德回过神来。
一一帝国想削弱北岭?
北岭早已是帝国的一部分了。也没有反叛的苗头。削弱北岭的力量,直接地说,就是弱化帝国自身。
会产生这种传言,就证明北岭人事到如今还没有把自己当帝国人看待。
特别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战斗就选择了臣服,北岭对帝国的从属意识薄弱。虽然反抗的也少,但其实就是他们还不明白。从作为龙种的皇女直接开始统治起,早已经过去几年了。但一想到他们还是老样子,就不禁身体脱力。
一一这到底该怎么办。
凉拌,我已经累了。让我休息吧……内心不断骚动着。
【你没事吧,脸色很差啊】
【我有点想去外面吹吹风。能请你给希洛巴安上鞍吗】
【啊啊,当然行……喂,你们要留下来看家,给我安分点】
一边被雏鸟撞击着,厩舍长一边去取装备了。
亚尔德把手腕绕上雏鸟的脖子,把脸埋进羽毛里。可以感受到雏鸟们的体温。
【……不可能】
从鸟儿身上夺走羽翼,这种事没有人期望。
对着回来的厩舍长,亚尔德宣告。
【赛鲁克说了,只不过是回到不久前罢了】
【嗯?】
【他说,就算再也飞不起来,也比鸟儿被魔物杀掉要好多了】
厩舍长笑了。
【那当然!不愧是赛鲁克啊,明事理】
【虽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这么想……但我在帝都看见了力量强大的魔物。那是个支配大河,随心所欲颠覆船只,吞没人类的】
亚尔德将这份让人背脊发凉的记忆慢慢排除在意识之外。
一从厩舍长手里拿过希洛巴的缰绳,他就走了起来。
一一要是让那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哪还是什么争论帝国啊北岭啊的场合。
在前庭等候的杰沙鲁特,看见希洛巴和亚尔德,就迅速单膝下跪。现在仍很抗拒把杰沙鲁特的手当脚踏台来用,但这么一来就不用让希洛巴蹲下了。蹲下还好,但要背着亚尔德站起来,应该会给希洛巴的脚增加不少负担。
所以,亚尔德感激地踏着杰沙鲁特的手,爬上了希洛巴的背。
【我稍稍去兜个大圈子。不,也没有大圈子那么远,所以是小圈子……】
一边想着没这种说法吧,亚尔德这样说道。
【你就全交给希洛巴吧】
听见厩舍长的声音回头了。从鸟背上看着的老人的身姿,不知怎么的,比之前看起来小。
一一不光是长老。
大家都慢慢衰老了。不可能永远健康。
这种事理所当然的道理,突然被摆在眼前。明明心里明白,不经意又忘记了。
一一所有人,都会慢慢接近死亡。
从出生的那瞬间开始,就走向死亡。会是怎么个死法,没人能知道。只能在某种程度上选择想要怎么个活法。
虽然现在想起来了,但反正马上又会忘记。总是惦记着死亡,是没法好好活下去的。
遗忘,是人为了保持精神健全而有的一种机能。
【就这么办……希洛巴,为了让杰沙鲁特能追上,就在地面上走走吧】
让杰沙鲁特同行比较好吧。在亚尔德去北方的时候,他因为不能保护亚尔德一肚子不满。就让他尽情保护吧。
在厩舍走到大门的那段时间,没有人影。
【为了削弱北岭的力量,帝国想要夺去鸟儿们的羽翼……似乎有着这种传闻啊】
【我去查明是谁流出的】
一一换言之,杰沙鲁特不知道有这种传闻。
如果他早就知道,根本用不着亚尔德下令,他一定早就调查完毕了。要说当然也当然,看来这是只在北岭人之间流传开的。

不是睡觉的时候啊】
杰沙鲁特什么都没有回答。但给人一种想反对的感觉。
亚尔德决定接着往下说。
【也不是什么兜个大圈子的时候】
果然杰沙鲁特还是保持沉默。
总觉得有趣起来了,亚尔德试着再下一城。
【让人想就这样去往远方】
【老夫也一同前去】
被间不容发地回应了。
【也是啊……虽然凭我们两个,恐怕没法让兹尔涛苏醒,但总之先去旧城址吧】
那里是个没人的好地方,可以放松一下。
一一放松啊。
现在是能放松的时候吗。
但就算不休息,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一一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他们那个圈子。
想起了埃吉尔的话。北岭人,绝对会下意识地把外来人区分开来,他曾这么说过。
就连外貌与其相近的帝国贵族,也逃不过外来人的待遇。那么一看就是不同人种的亚尔德,是不可能踏入他们的内心的吧。
而且按埃吉尔的说法,北岭人还在亚尔德面前装乖。要等他们传来不入流的传闻,想必比等待北岭的春天还考验耐心。
没办法了,亚尔德想。
一一很多事不问问埃吉尔不行。
不光要问埃吉尔,也要去和顺水推舟成了内政最高负责人的伊斯亚姆谈话。当然,还必须去看望长老,要确认一下有没有请娜奥治疗。也想抽时间和雷兰多公子见面。
亚尔德啊啊地抱住头。
一一这要咋休息。
太奇怪了。刚才在想什么事该做的时候,明明打心底觉得无事可做。但稍稍用心一找,非做不可的事就一件接一件。
【确实,要是呆个十天,反而会让我倒下……】
【您说得对】
被杰沙鲁特立刻同意,让亚尔德有点想笑。

不管让谁来看,自己似乎都是工作过度了。但就算这样也还是来不及一一虽然似乎有自己是个有能者的误解扩散着,但自己的能力一点都不高,不如说还很无能。
不管是正在做的还是该去做的,或是心里想的,全都来不及,而且并不能做到完美。
【我可以去飞一会吗?】
这次回答来得慢了一点。
【请您随意。希洛巴,交给你了啊】
希洛巴咕哇地张开嘴。没出声。希洛巴和杰沙鲁特之间,围绕着亚尔德,似乎有着不知是停战协议还是合作关系的合约。
【那么,我先走一步一一不,或许是你会先到吧】
【老夫想确认一下后方有没有可疑者再走,不过可能的话也想先到目的地】
这再怎么说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吧。不,难道真的做得到吗?
一一不深入去想了。
【……之后再见】
希洛巴的脚踢了踢地面,只凭一点点助跑和挥翼的力量,就轻飘飘地浮上空中。
迎着风,亚尔德抬起脸。天空,迎接着希洛巴和他。
一一鸟,是怎么飞起来的。
北岭的巨鸟是凭借魔法而飞。或者也可以换说成凭借神所赋予的恩宠之力。
如果是莱蒙德,会说是靠龙的力量吧。
如果这个力量的源头,在魔界一一如果是和那个污秽的女神心脏中不断涌出的力量相连,那么一旦关闭魔界之盖,鸟儿也会失去飞翔之力吧。到那个时候,自己也能像赛鲁克那样说吗。
说,只不过是回到几年前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一似乎不可能啊。
如果要直面自己的内心,这就是结论。
本来不准备飞去旧城址的,想要想象一下变得飞不了后的事。想象一下一一然后,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察觉到不可能。
不想去想。趁现在还能飞,想要飞翔。
一一趁现在还能飞。
不管今后会变得怎么样,想要现在能单纯地为能飞翔而高兴。
一一不想去想,既然最后还是要失去,最初没取回飞翔之力就好了。
这是最低级差劲的想法。只是自怨自哀,派不上任何用场。就算明白,思考也会不经意就偏到那里去。
如果至今都不能飞,只能在地上跑的话,北岭现在会是副什么样子呢。
一一会由于北方的攻击,受到更大的重创吧。
恐怕还会出现战死者,鸟儿们或许也会被残杀更多。

用鸟来进行移动的时候,也会被限制在近距离内吧。去什么北方啦、帝都啦、[黑狼公]领啦、博沙啦都是靠鸟儿的翅膀。甚至,北岭或许就不会上升为国,皇女不会成为王,亚尔德也不会成为贵族。
【你们要是不能飞了,我或许就能多偷会儿懒了】
一这么嘟囔,就不禁想笑起来。
这一切,都不过是小事。
即使哪一天,希洛巴的翅膀只能用于在地面奔驰时保持平衡,但现在还能乘着风飞舞在空中。
一一现在还能飞。只要对这个事实感到喜悦,享受吧。
天空,无边无际的蔚蓝。甚至让人有种自己的轮廓变得薄弱和大气融为一体,流荡于全世界的错觉。
一切都是等价,又无价。
一一世界,只是世界。
只有乘在鸟背上,飞翔于天空的时候,亚尔德才觉得自己能接受这个世界原本的样貌。或许这是错觉。但这份感受很真切。
如果就算关闭魔界之盖,鸟儿们也不会失去翅膀的话一一希望能这样,但实际上不到最后就无法确定。然后,不关闭魔界之盖,一切都无法开始。
不,不只是无法开始。世界指不定就会结束。至少,人能生活的世界会结束。
一一要是没能关闭魔界之盖,会怎么样?
亚尔德暂时从各个方面考虑了一下这个假设。毫无疑问魔力会渗透这个世界,鸟儿们也用不着失去翅膀。
若所有神明的力量都不断增强,那么不限于北岭,也有可能所有人都能一边和魔物交战一边幸存下去不是吗?
但是,这个未来,会通往曾经幻视到的绝望。
很久以前,北岭之民能自由地操纵鸟,做着佣兵的时代。恐怕那时骑乘和战斗的技术比现在还高吧,即使如此,那时的王还是化身为了龙,为了和南方的军团作战。他毫无疑问是觉得,这样下去是守护不了北岭的。
王化身为龙的事,意味着当时北岭的崩坏一一可以这么下定论。所以,就如同亚尔德幻视到的那般,守护着北岭之城的男人陷入了绝望,落到了咒师手中。
北方的冰姬也付出了相同的牺牲。冻结领土,虽然让大地免于被侵略者污染,但也让其变成了不论人类还是妖魔都不能生存的死之大地。
不论哪边,都是依靠咒力,赌上各自独立的战斗吧。硬要说的话,不算是人类的作战方式,但也包含着人类,卷入了所有生命。
一一要是使用咒方面的力量就算输,那只凭人类的力量要怎么活下去……?

如果最后魔界之盖没能关闭,就会演变成和魔物们对战的局面。
上一次,有人类缔结了契约。人类战斗的是不能做出违反契约之事的魔物们,但这次,是为了寻求没有还清的契约的回报,魔物们将蜂拥而来。
一一要人类来作战,也有各种各样的做法。
和当时不同的,就是统治这一带的不是南方而是帝国。
帝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国家。人才济济,军备万全。
就算第一皇子还是那副过度慎重的老样子,也有其他皇子能作战。甚至可能由皇帝亲自带军。
让不服从之物投降,帝国就是这样的国家。
所以,就连魔物也不惧怕作战。就算战况非常绝望,也会战斗到最后。
当然,皇女也会战斗。然后,说到皇女手握的王牌,就是北岭的翼之骑士团。
一一问题在于北岭会如何行动。
虽说和领民构建起了友好关系,但统治者也才当了数年。表面上看似平稳,但对其而言终究是征服者。如果被下了不如意的命令,必定会招来反弹。
如果真的流传着厩舍长告知的流言,那毫无疑问,必定会掀起叛乱。
鸟儿会失去翅膀并非皇女的错。会有魔物从魔界倾巢而出的原因,也不在皇女。别说皇女了,真帝国没有任何责任。
在他们于沙漠这边建国时,事态早已暂时得到解决,甚至都快被人遗忘了。事态开始重演也不是真帝国的责任,只是时间到了而已。

即使如此,设法解决个人束手无策的难题,就是支配者所背负的命运。从天地异变时代变迁,到一个人幸与不幸。
假如魔界之盖打开出现大量魔物,假如鸟儿失去了羽翼,反感会全集中到皇女身上。
一一糟了啊。
如果能转移民众的焦点还好,但事关鸟儿就不可能。要想办法的话,只有把不满的矛头,转移到其他地方。
或许已经太迟了。虽说要考虑的事堆积如山,但想到一件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说到底,接受鸟儿或许会失去翅膀这件事花太多时间了。光想着关闭魔界之盖的方法,却没有正视会产生的后果。
【人,就是会忽略不合心意的现实啊……】
鸟儿们又如何呢。
亚尔德在内心问到一一希洛巴,你是怎么想的?这种问题就算没和鸟心灵相通也能知道答案,没有鸟愿意失去翅膀啊。
用不着别人来回答,亚尔德是知道的。
亚尔德闭上眼睛,想起那时的景象。想起鸟儿们初次飞上天空的那日。在因发烧而朦胧的视野中,闪耀的羽翼挥舞着飞过的那天。
到底该如何表达才好呢。
鸟飞起来了,只不过如此罢了。
被此打动了心灵。感觉灵魂都被震撼了。
不光是亚尔德这么想。也不仅限于鸟痴的北岭人一一不管是谁看到了,都会被夺去心灵。
不会被任何事物束缚的自由,这份力量就是保证,世人或许会这么看待吧。对没有翅膀的存在而言,天空就如同异界一般。能把人送往原本不可能踏足的那个异界的,就是鸟儿的翅膀。
不能失去,亚尔德想。
一一北岭的统治如此顺利,就是因为皇女复活了鸟儿们的翅膀,飞翔之力。
要是失去了这个,对皇女来说会是致命的打击。
没错,现在不是避开视线的时候。应该更认真地去找有没有可以不失去羽翼的办法。思考得还不够全面。
去思考,亚尔德命令自己。
一一别允许自己放弃。一直思考吧。
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亚尔德用手顺了顺希洛巴的羽毛。
【会找出来的,一定。你也来帮忙吧】
希洛巴没有回应,亚尔德又没有读取鸟儿心灵的办法,但即使如此,也感觉传达给希洛巴了。就算只是自私的误解也无妨。
只要去相信即可。
不久之后,下方能看到旧城址了。
因为是北岭人不会靠近的地方,每当想要独处时亚尔德就会来这里。
再怎么样杰沙鲁特也不可能先到,要选择瓦砾少的地方降落……刚这么想,不知为何就有人出来迎接了。
【您到得真早】
一一你到得才早吧。
明明没从嘴里说出来,但不知为何似乎传达给了对方。
【我之前请求希洛巴,稍稍去兜个圈子再来】
【诶?】
为了能让希洛巴读取自己的心,他一定做了什么吧……这应该是个妥当的推测,但不愿这么接受。不是这种技术真的确立了吗云云一一换言之,要是杰沙鲁特和希洛巴一联手,该怎么说呢。
一一该说好像被围追堵截了一样么……
【我本来想要是能明白就好了,看来顺利地传达了啊】
虽然要注意不过度期望,能传达到就算幸运,但今后要是也能连接就很让人安心了。一边当没听见杰沙鲁特继续说的话,亚尔德一边倾斜身体,窥视希洛巴的眼睛。
琥珀色的眼眸中,映照出亚尔德的脸。那张脸上挂着非常没用的表情。
【原来如此】
总之,先下来吧……亚尔德抬起腿跨过希洛巴的头,就算动作没那么英姿飒爽,还是好好站到了地面上。要下来时不用希洛巴蹲下或借用谁的帮忙,也能行。
把手伸向转向这边的希洛巴的脖子附近,抚摸羽毛深处的温暖肌肤。接着搔弄嘴边,耳后。希洛巴一脸舒服地眯细眼睛。
希洛巴并没有错,杰沙鲁特也没错,但这股被包围的束手无策感又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替我确认过这附近没有危险了吧?】
【是的】
【那么,你能撤远一点吗。就是说我想不去在意其他人,专注地思考一些事】
【我明白了。我不会妨碍到您】
【希洛巴也可以自由行动】
自由这个词是亚尔德经常挂在嘴边的。对着照顾自己的人,更是经常说了。
想着难不成这个词不是说给别人,而是说给自己听的吧。把别管我这句话小心地包装一下,或许就变成这样了。
一边小心着脚下,亚尔德开始走起路来。
一一该如何是好。
就算不想放弃思考,但不代表不放弃就能想出办法,亚尔德也是知道的。强烈的愿望,只能成为一个人行动的支撑。既不会让人的行动变得更出色,也不能成为结果的保证。
一一已经一直在思考了。
就算这是工作,但得不到正确答案,只能不断思考,也是相当累人的苦差事。
好好休息,脑中的皇女下令道。
一一要是休息,可就来不及了。
亚尔德坐在崩塌的石柱上,将手肘撑上两膝,用手撑着下巴。深深叹了口气。
出城时晴朗的天空,现在云变多起来了,或许要变天了一一在脑子一角这么呆呆想着。
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来着,恐怕是皇女唤醒兹尔涛那次吧。
一一第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来着?
虽说离城不远,但要徒步走过来也颇费一番工夫。刚上任就倒下了的亚尔德,应该没空跑来这里。所以应该是乘着希洛巴来的,那么就是在厩舍长允许自己骑乘希洛巴之后的事了吧。

仍留有强烈印象的,是为了寻找皇女来到旧城址的事。
黑暗的道路,回溯时间,追寻着朦胧浮现的皇女的身姿。有意识地去使用过去视的恩宠,而且还能成功,放在现在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了。
但在那个时候还是个挑战,从所有方面来说都是自杀行为。
一一即使如此,也追寻着皇女。
皇女的某种特质,驱动着亚尔德。无论如何都要救回她。这种想法是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是老几啊,亚尔德想。
即使如此,这种心情也没有虚假。想把皇女从皇女这个框架中拯救出来。
不一一最初并非如此。不负责任地把皇女扔给了赛鲁克照顾,自己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所以想要补偿。如此反省后,亚尔德出了城。
因为自责而出发。察觉到有自己能做到的事。虽然迟了,不,正因为迟了,才有了只有自己能做到的事。然后,发现了皇女后,在这里交谈了。
就是在那时,觉得想帮助皇女了。
突然,眼前被黄金色的光芒轻柔地包围了。
一一恩宠?
最近基本上不会再无意识地发动了,所以亚尔德暂时疑惑起来,然后,眨眨眼。
在那里的,是皇女。
觉得不是那时候的皇女,应该就是最近的姿态一一不如当时那般年幼。她把手臂绕在鸟儿的脖子上,脸埋进了羽毛中。
所以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声音。
一一不知为何,觉得只要来这里,就能见到亚尔德。
皇女的鸟从嘴里发出微弱的鸣叫。就像在梳毛一般,不断啄起皇女一束又一束的头发。
一一是想要他像那时候一样,对我说相同的话吗。
保持着把脸压在鸟身上的样子,皇女继续说道。
一一对我说,就算逃也可以。
皇女慢慢抬起脸。亚尔德只能从斜后方望见她的轮廓。但能看见的某些发光的东西,是什么呢?难不成是泪光吗?
一一我,想要逃吗?
皇女再次抱住鸟。她的那副样子,果然就是以前那个相遇时的年幼少女不是吗,亚尔德不禁想。

风,将皇女和鸟儿的身姿吹散了。
一一我真是没用啊。
这声低语就是最后,幻视的光景消失了。
回过神来,亚尔德已经站了起来。
是想要去触碰皇女,想要说些慰藉的话给她听。
但是,又能说些什么呢?
亚尔德呆呆地俯视自己的手。半吊子地向前伸去的手,慢慢地垂落下来。
【……我能像那时那般,对她说吗?】
自己问自己。
他会说些什么呢。对说出想要逃跑这种真心话的皇女。
会说想要逃跑,就可以尽管试着逃跑。说,这并不代表你没用。
就算是如今,或许也能这么说。就如同那时那般。他曾经对讨厌只被当作联姻的棋子看待,寻找着逃脱手段的皇女说过。
他说过,所谓逃跑,并不全都是指撤向后方的行为。也说过,即使如此一一就算想逃跑,那不也是可以的吗?
但是,皇女是不会逃的。这是一目了然的事。
一一如果这样一句话就能让她轻松下来,不管几次都会说给她听。
想到这里,亚尔德苦笑了。
不对。
皇女需要的,不是安慰。亚尔德应该告诉她的,并非是和以前相同的话语。
通过指甲戳进手心的感觉,察觉到自己正紧握着拳头。是在对什么不甘心呢?不知道,但很不甘心。
一一不是为了在一旁安慰她,才成为了副官的。
本来就不是自己想当才当的副官,但既来之则安之。拿多少俸禄做多少事,以前一直这么想。但现在得到了贵族的地位,不再是名义上的副官,成为了被皇女选中的翼臣。那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自己认同呢。
重要的不是让世间认同,是自己能不能认同自己。
干得好,得出了想要的成果。想要能这样认同自己。
暂时闭目养神后,亚尔德叫来了杰沙鲁特。
【回城去吧】
6

【没有什么办法,能延长大限将至的生命】
不知为何,娜奥正在枕边。不,没什么理由,如果亚尔德倒在了北岭,娜奥自然会被叫来。
娜奥一见到亚尔德就会一脸厌恶。大概,被她讨厌了。
即使如此,她也会竭尽全力治疗亚尔德。作为医者的矜持,对娜奥而言就如同支柱一般。所以不限于亚尔德,无论对方是谁,娜奥都会毫无保留地施展医术。
即使,那是离死亡只有一步之差的老人。
【年轻的时候将其称作[成长],用光了在诞生之时被赋予的时间,期限渐渐接近之时,就会换成[迎来大限]这个说法】
【时限吗】
【不管施以怎样的治疗,都救不回来了。因为那既不是伤,也不是病,仅仅只是命】
倒下的时候,亚尔德正巧要去探望长老。去探病的人反而倒下了,该说麻烦至极,还是该说太没常识。娜奥的心情会如此之差也是当然的。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娜奥如此这般闭紧嘴。拭去亚尔德额头上的汗。
后背阵阵发冷,头也很痛,衣服摩擦到皮肤也产生不快感,总之就是不舒服。所以只要睡着就行了,恐怕娜奥也是这么个意思,但还有想问的事。
【长老还有多少时间呢】
【没到那时候,就不知道】
【他要是不在的话可头疼了。现在王无法从帝都回来,为了抑制北岭之民的不安,不让那位大人继续活下去的话】
娜奥故意叹了一口能让人听见的气。这个就算是她的回答了吧。
【任何事物,都会迎来终结。也有除了放弃并接受之外毫无办法的情况】
今天的娜奥很有学者风范。以一脸认真的表情,含蓄地告知很有道理的话。
但是,还是不能就这样简单地接受。
【真的很头疼,不能想想办法吗】
【……您在发烧啊,尚书卿】
就因为发烧才让娜奥跑来照料,说什么理所当然的话……正这么想,被一脸不愉快地奚落了。
【因为发烧导致头脑不清,您才会这么说。您明白吗,不仅限于这句话,就算您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那也不过是错觉。如今的您正处于这种状态。我也,不会把您说的话当回事】
【不啊……】
【我说了,不会把您的话当回事。病人因发烧而胡诌的妄想,当没听见,忘在脑后,这才是最亲切的行为。所以,尚书卿您可以闭上嘴,也闭上眼,好好休息了。对现在的您来说,这么做才是最贤明的】

一一真是不留情。
一直觉得,娜奥对亚尔德很严厉。让人好想哭。虽然不会真哭啦。
【还有多少时间】
娜奥不回答。要是回答了,这娜奥就是个假货。这还是明白的。
即使如此,亚尔德也觉得不得不传达。不管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无妨。总之,一定要传达给她。
【在皇女殿下不在的时候,不能变成那样……】
娜奥沉默着站起来。叫来了杰沙鲁特,好像在和他耳语着什么。绝对不能让他起来,多半就是这些话吧。
感觉完全没有传达过去,完全被当成了耳边风。亚尔德拼死发出叫声。
【娜奥殿下,求求您。会觉得头疼的,是公主殿下】
似乎和杰沙鲁特说完了,娜奥对着亚尔德弯下腰。
【您真是让人无语的大人。您以为把平时一直称其为王的人,称之为公主大人就能动摇我的心了?如果您有想这些小聪明的余力,请用在恢复身体上。要说有什么会让公主大人头疼的事,您倒下后不能工作,那才真的是让她非常非常头疼的事呢】
挺直身体后,她整理了一下披肩,睥睨亚尔德宣言。
【我知道,您因为被断言病弱,所以没打算长生。但是,当亲眼看过真正迎来大限之人后,您还能这么想吗?】
不论音程,还是音量,或是声音的温度,全都很低。
娜奥仿佛远在天边。听见了某人的声音……是谁呢,或许是传达官吧?恐怕,是担心亚尔德情况的皇女,命令她前来探望吧。
娜奥回答了没事吧这个问题。她说,情况还是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亚尔德还活着。这次也会苟延残喘下来吧。虽然总有一天会死,但还没事,只是过劳而已。
【就算用光了……拥有的时间,人也不会终结。他构建的某些东西会留下来……应该会留下来的】
【这很好。那么,您不就可以安心了吗】
【只要想着构建活下去,就会留下某些东西……那些经验会延续在其他活着的人心中】
亚尔德脱口而出的,是希望如此这般如同愿望的话。
【诶诶,说得没错】
娜奥的声音显得有那么点温柔,恐怕已经被她当作是错乱状态了吧。不想被这样对待,真是事与愿违。

就算想答话,从张开的嘴中也只冒出炙热的吐息,没法说出有意义的话语。
咕噜一转身调转方向,娜奥就从亚尔德的视野里消失了。
总是被断言活不长,但还是苟延残喘地活着,这是事实。但是,反过来说,能活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也是事实。
感觉不论何时变成,你的人生终于结束了,这种发展都不奇怪。
每当发烧倒下,这次也会没事吧,已经不行了吧,这两种心情会在心中交战。不仅是身体很折腾,心情也很疲惫。在纠葛的心中能想到的只有,想要轻松这一想法。
死了还比较轻松一一这种想法,被娜奥看穿了吧。
然后,对有着皇女第一优先这种价值观的娜奥而言,没帮上皇女的忙就死简直岂有此理,她会想,快给我站起来工作,站不起来就先治好,然后再工作!
杰沙鲁特靠近过来,说道。
【伊斯亚姆大人来访了】
【让他进来】
好在杰沙鲁特沉默着接受了。
娜奥离开了房间,真是帮了大忙。等治好再做就晚了,也有这样的事一一虽然得不到娜奥的同意。
伊斯亚姆跨着大步子走近寝台。通过震动的空气就能明白。和直到刚才还在房间的娜奥和完全抹去气息的杰沙鲁特完全不同。
真像北岭人的作风,该这么评价么。
【如果连尚书卿都倒下,可头疼了】
这就是伊斯亚姆说出的第一句话。虽然想他真是只顾自己,但要说起来,每个人都是只会顾自己,包括亚尔德。
【经过娜奥大人的诊断,我似乎还不会,马上就死掉……】
【请你不要说这种,好像会招来不幸的话】
久未闻面的伊斯亚姆看起来有些瘦了。轮廓变尖锐了。用那双发烧时的眼睛看的东西可不能信,要是娜奥的话会这么奚落吧。
会担心伊斯亚姆的健康,也是亚尔德的私心。竟然会变得如此希望更多人健健康康,总觉得皇女的副官这个工作居然是个如此和平的工作吗。
一一关于伊斯亚姆的身体状况,就拜托给皇女吧……
就算由亚尔德拜托娜奥注意一下,你还是先管理好自己的健康吧,被这么一回话就结束了。如果由皇女来说,就不会变成这样。
【长老的情况怎么样】
【今天喝了一点粥。话虽如此,似乎也就是用勺子把粥送到他嘴边,好不容易才喝了四五口的程度】

【是这样吗……明天要是能多喝几口就好了】
【这就跟白日梦一样】
为什么站在亚尔德床边的尽是这种不留情面的人。好难受,想哭。眼睛因为发烧的关系很湿润,如果有必要,装哭倒是很容易。
但就算亚尔德哭给他看,对伊斯亚姆来说也不痛不痒。
【我想拜托你当人质交换的见证人。因为也有必要防范意外事态的发生……统领尚书官一职,眼下,我想应该只能交给伊斯亚姆大人】
【和现在做的没什么不同吧】
【赛鲁克大人预定马上就要回来了……】
【如果真能回来就好了】
伊斯亚姆似乎不怎么抱有期待。
【会回来的】
【诶,赛鲁克要是回来,格兰达克也乖乖呆着的话,应该就能轻松不少了】
【那么……我会事先和王说好。等王从帝都回来后,就正式发出调职令吧】
【一定要等命令出来,再让给赛鲁克很麻烦。如果赛鲁克要回来,直接这样做就好了】
【诶?不啊,但是……】
一一没想到他那么理所当然的,就准备把尚书官之长一位让给赛鲁克了。
本来,伊斯亚姆和赛鲁克之间可说是不和的。而且,赛鲁克被作为人质带走后,伊斯亚姆非常努力工作。明明是这样,如果赛鲁克回来了,就把负责人的位子让给赛鲁克……变成这样,不会让他感到不愉快吗。
但是,凭现在的亚尔德,没力气去委婉地确认这点。
平时就不擅长绕着圈子问话,现在更是不可能。在想不到话题的时候,伊斯亚姆就,刚才我也说过,这样继续道,
【赛鲁克要是回来了,格兰达克也不再到处乱晃的话,内政就能交给他们了吧。这次轮到我出去外面了】
总觉得被说了意外的话,亚尔德认真地打量着伊斯亚姆。
【……你想出去外面吗?】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我应该负责外交】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
【那么,我希望能按当初说好的行事,然后,比起调职令,还有更必要的事】
【是什么?】
【我希望你能把传达官留在这里】

亚尔德眨眨眼睛。
一一这样啊。
在北岭升为国,皇女成为王的那时候,根据皇帝的命令,龙种必须留在各自的领地,有这种规定。
就是说,将传达官留在自己领地的必要性很低。因为有本人在。
但是现在被长时间地拖在帝都,要和领地联络,传达官是不可或缺的。北岭虽是边境,但通过鸟能实现高速移动,能相当快速地传达情报。
但是,不在的时间变得如此之长,就必须考虑让传达官在北岭待机。要么增加在公务上使用的传达官,要么就把跟着亚尔德的传达官留在北岭。
【我知道了,会向王禀报……还有其他难以处理的问题吗?】
【就算有,也不能让病人帮忙解决。你快点治好,我还有很多事要拜托你】
【……不,那个啊虽然我会努力】
【拜托你尽全力,那么,我告辞了】
连挽留他的时间都没有。单方面说完想说的话就走了。
【……到底怎么了】
【如果您还有事找他,我就再去叫他过来】
【不了……】
要说的总算也说完了。现在已经无法期望长老恢复,总之就算是暂时的,也要他做北岭尚书官之长,想说的事就这么一件。虽然预定之后报告给皇女并得到承认,但想先确认一下本人的意思。
一一但是,是啊,还有传达官的事……
比起去申请使用新的传达官,把跟着亚尔德的传达官留在北岭要简单得多。但反正一定会吵起来,真是心情沉重。
一一在移动的时候,就把传达官留下怎么样。
脑子的一角,隐约浮现出娜奥的脸。就是她那张从上方俯视对方的脸。
一一病人因发烧而胡诌的妄想,你以为有实用的价值吗?
不愧是我,口气和表情都再现得非常像。但那个幻影马上消失了。
我也没办法,谁叫我在发烧。要是有怨言,就先把我的烧降下来吧。不是要我乖乖睡觉这种绕圈子的治疗法,要可以马上痊愈的那种。
【埃吉尔大人也在等候】
【啊啊,让他进来】
这次,空气不像伊斯亚姆那时那般震动,亚尔德想着为什么。
一一被带进来后,感觉走到床边的时间,明明没多大不同。
和仿佛台风过境的伊斯亚姆的到访完全不同。若非知道埃吉尔要进来了,就算他不知不觉地站在床边也察觉不了吧。

埃吉尔会那么安静,是因为他顾虑到要探访的是病人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呢。
突然想起了赤之手的事一一是决定保护躲藏在沙漠里的住民时的事了。埃吉尔毫无犹豫地斩杀了一个反抗的男人。
亚尔德见证了被称作炎之手的男人的临终。好似要抵御剑而举起的手,包裹着红色的手套。那马上又被自己的血染红。
映照在埃吉尔剑上的夕阳之色,然后覆盖在上面的血色……那是压倒性的红色记忆。
因为他善于待人接物,所以不小心就会忘记他是个善战的帝国骑士,但埃吉尔是个战士。行事安静,恐怕就是埃吉尔是个优秀的武人的证明吧。
一一不可能所有人都获救。
预言者的声音在耳旁回响。那个时候她还是个不知底细的人物。
一一这是早已注定的。
现实就是如此。这点事亚尔德好歹还是知道的,也认命了。
即使知道,还是不禁心怀希望。能救的全都想去救。
预言者露出静静的笑脸。那是沉眠于亚尔德记忆角落的表情。
一一救世主大人……
【容我失礼】
被埃吉尔搭话,亚尔德回过神来。意识似乎沉醉在了记忆里。
【你明明很忙,我还找你过来,抱歉啊】
【不,这怎么会。您随时吩咐】
虽然埃吉尔这么回答,但他原本并不在亚尔德的指挥下。
担任北岭宰相时还好说,如今的亚尔德不过是皇女个人的副官罢了,是不存在于北岭政治圈内的人。
不光是北岭人之间的人事,亚尔德干的事从立场上来说也有很多微妙的地方。虽然总有一天要整改……但也不用急在一时吧。
一一总有一天、就在以后、总有办法的。
今天也是得过且过的一天。
【刚才我也和伊斯亚姆大人说过了,我觉得眼下就由他担任尚书官之长吧】
【我听闻赛鲁克马上就要回来了,不是让赛鲁克,而是让伊斯亚姆担任吗?】
嘿嘿,亚尔德想。
埃吉尔是个武人。所谓武人,只要上头有命令,就能不夹杂疑问地服从。陆伊早就说过一百遍了。
他总说,好了快点给个浅显易懂的命令吧。

所以,埃吉尔会像这样质问,是件挺奇怪的事。
是想确认亚尔德的话是否只是病人发烧时的胡诌,还是有其他理由呢。
【必须让一个位居高位的负责人,见证那个赛鲁克的人质交换现场。难道,你是觉得……伊斯亚姆大人不适合担任吗?】
【这不是我的想法。他会好好工作的吧。但是,总觉得最近他被孤立了】
【孤立?】
【是在北岭人之间。在几年前的战争中,没有痛痛快快地马上出兵一事,似乎就此奠定了坏印象……】
【那件事还没有过去吗】
那是个,不论谁怎么做都束手无策的局面。皇女失去正常被拘禁了起来,朝议一片混乱。这是第三皇子的阴谋。通过传达官,他操纵了北岭。
事到如今才觉得一一既然通过传达官能做到如此厉害的人心操作,那第三皇子应该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北岭。但是,他没有去控制。不如说,他看着失去中枢机能的北岭陷入混乱,在以此取乐不是吗。
这是无法预料的灾难。而且身处被 操纵的现场,根本无法做出应对。伊斯亚姆没有错。当然,谁都没有错。
一一即使如此,也要把错推到谁身上吗……
只要说是别人错了,自己就能轻松了。连这点都没察觉,就想着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比起说是还没过去,感觉是有人旧事重提】
【就是说有人想陷害他吗】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我觉得是这样的】
亚尔德闭上嘴。
并没有一直留在北岭,停留的时间也很短。凭现在亚尔德的所见,既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埃吉尔的意见。但是,既然埃吉尔这么说了,那就有相信的价值。
一一说想去外面,也是因为伊斯亚姆觉得北岭很难呆不是吗?
这么一想,就觉得顺理成章了。
【说得是啊,你的担心我也会向王禀报。然后,请她想出个她觉得可行的好对策吧】
亚尔德能做的,只有提建议。要是奢望更多就逾越了。
手握决定权的是皇女一一要是忘记了这件事,就是走向奸臣的第一步。陷害对方,握住权力,和这种自发决定去做的恶行,是不同种类的问题。

要说起来,亚尔德更要提防这方面的问题。
然后呢,亚尔德这样继续说。
【想让传达官留在北岭,被伊斯亚姆大人这么明说了,你怎么想】
【如果能这样做就帮了大忙了】
【那么,为了能让现在的传达官留在北岭,我试着探探王的口风吧】
【但是,尚书卿的身边,也需要传达官吧】
【去北方访问的时候,没有让传达官随行,也没什么大问题……总之,先试着问问看吧】
【就连您要问这件事,也要通过传达官吧?】
埃吉尔的口气就像在和小孩子讲道理一样。
一一虽然没自觉,但现在的我看来相当病入膏肓啊。
就是说,别想那些派不上用场的妄想乖乖睡觉,但因为地位问题说不出口,于是就绕着圈子对亚尔德各种暗示。
真没用。
【真没用啊】
把想着的话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口。亚尔德自己也很吃惊,但埃吉尔似乎更惊讶。他叫着哎,游移起视线。目光停下的尽头,恐怕站着杰沙鲁特吧。
反正一定是在用视线询问,尚书卿没烧坏脑子吧。情况当然是不太好了,杰沙鲁特大概会这么回应。
一闭上眼睛,就从眼皮内侧浮出娜奥的脸。完完全全就是从上方,所以我才叫您休息了不是,投来这样视线的景象。想象过于清晰,好可怕。
【我觉得有三个人就太多了】
【……是?】
皇女的传达官,第二皇子的传达官,然后还有现在不在这里的,作为皇妹的非官方传达官工作的史莉娅。
最好再把见缝插针就出现的皇帝的传达官,纳格宾也算上。这么一来,就是四人。
不管再怎么说,在亚尔德身边转悠的传达官也太多了。
【我想睡了】
【请您这么做】
埃吉尔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或许是决定睡觉的瞬间放松了吧,就在不远处等着的头疼,就好像在说轮到自己出场了一样回来了。
这次的头疼,感觉就是从脑袋内侧不断哐哐地敲打着头盖骨。从脑袋内侧的话很难办,这不让人逃不了吗。
一一糟糕,自己越来越没用了……
明明娜奥开了药,也没怎么工作地休息着,还这副惨样。
【最后还有一件事……】
【是什么呢】
【鸟儿或许会失去翅膀,这个流言已经扩散了吗?周围的反应呢?】
虽然眼前的埃吉尔模糊成了两个,但他乖乖回答道。
【我认为,已经扩散了。顺带着尚书卿会想出办法的,这种相声般的结论】
一一这种事还需要唱相声?
欸算了,亚尔德想。不,虽然不想算,但也没办法。
【我明白了,谢谢你】
你可以走了,是这么说一句,还是挥个手,在心中衡量哪边比较轻松的时候,听见杰沙鲁特的声音。
【殿下,已经要休息了,请离开吧】
埃吉尔走得也很安静。
一一已经扩散了,啊。
用手背压着疼痛的头,亚尔德呆呆地思考。
一一那么,就是没传到埃吉尔的耳中了。
厩舍长告知亚尔德的那些话,是传不到身为帝国贵族的他耳中的。因为他不过是个外来人。
亚尔德觉得,这就代表这潭水很深,问题很严峻。








本帖最后由 推理之绊12345 于 2019-10-15 03:20 编辑


第五章
1
【能不能请你别一看见我的脸,就摆出一脸厌恶的表情呀】
开口第一句话,皇妹就这么说道。
【怎么会有那种事】
面对皇妹岂敢一脸厌恶,那太可怕了。
【真是个无趣的男人】
用折起的扇子敲打亚尔德的手,皇妹露了一个轻蔑的眼神。就算如此,若是她的崇拜者的话,只因为受到了她的注视,或是被她触碰了哪里,就能身陷于那种扭曲的幸福感之中,但亚尔德可做不到。
一一啊啊,是这样啊。
就是说,她可能就是在责怪亚尔德毫不隐藏一副不是她崇拜者的样子吧。
这样的话就懂了,但懂归懂,也不可能立马就变成她的崇拜者。
是觉得她很美,现在那副背对澄澈天空而立的身姿,也如同一幅画一般。编起后扎住的白金色长发松开了一些被风吹拂着,雪白的手指将其抓住梳理着。光是这样普普通通的动作,就有观赏的价值。
但是,这样一副美貌外表之人的内在,是无法理解的混沌。知道她的真面目还敢崇拜她,亚尔德不是那种大人物。觉得这种事只要交给勇者陆伊就够了。
亚尔德再次低下头,说出了能够想到的最无可厚非的回应。
【因为您突然来访,在下也来不及做好招待您的准备。还请原谅】
皇妹要来北岭这一通报,是在不久前刚刚传来的。当第二皇子的传达官说着,容我失礼有急事禀报,走进房间时,皇妹已经离北岭很近了。因为距离近,就能很轻松地连接。似乎她就那样接通了第二皇子的传达官。
真希望她也考虑一下这边方不方便。
在亚尔德刚刚退烧,眼前被送上听说是杰沙鲁特准备的只让人觉得味道很糟吧的粥,正想着有没有不吃就能逃过的办法的时候她来了。
多亏了皇妹,虽然逃过一劫,但,是要喝下不知是苦还是酸的粥,还是要和皇妹见面……到底哪边才可说是轻松的呢。
察觉这件事,是在鸟儿降落在中庭的时候一一不,还是在皇妹下了鸟,向着亚尔德这边走近一步的时候呢。
这时已经晚了。错过了到底要选哪边的时机。
虽然出去巡查的埃吉尔不在,但让留着的几名骑士和皇女留在北岭的女官们排好,总算做出了迎接的排场。
欢迎您的到来,在这样郑重地打招呼的时候,鸟儿被带去了厩舍。虽然有能送去帝都交换的鸟儿,但厩舍长和皇女之间需要交换意见。必须让传达官接通一下……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被投来的,就是刚才的那句话。
【你不用费心,尚书卿。比起那个,我想对允许我驾鸟一事道谢。能让我见一下厩舍长吗】
要想抓住北岭人的心,就要从鸟下手。如果说在这个城之中,就要从厩舍长下手一一不愧是皇妹,很精明。
亚尔德一点头,杰沙鲁特就派出了部下。
时不时这么想,现在的亚尔德已经辞退了公务隐居了。没有站在能命令谁的立场上。但是,不论是北岭的谁,都不抱疑问地侍奉着亚尔德。
这个换言之,就是其实谁都没当他真的隐居了。
一一想要快点正式地隐居。
现在的状况,只是挂名的假隐居罢了。必须要更以不管怎么看都是如假包换的,让人挑不出毛病的隐居为目标。
为此,也必须要让世间变成不再需要他的状态。
亚尔德当皇妹的对手一一虽然这件事是作为原[黑狼公]理所当然的任务,只能死心了,但还是想让皇妹来见他的状况减少。为此,必须让皇妹,以及能够命令皇妹的真上皇帝对亚尔德失去兴趣才行。
这件事还挺难的,首先要不能切断和皇女的联系那就免谈。
【在下来带路吧】
重新伸出被敲打的手,这次没有被扇子赶开。
皇妹洁白的手指上,只戴了一个样式简洁的戒指。对于和她握手的那方而言,还好不是那种凶器般的新奇款式。最近流行那种尖锐到多余的装饰品,真的很危险。
虽然不曾想到哪一天会去牵贵妇人的手,但现在却时而握着国内第一贵妇人的手,时而被拍打开,人生真是难以预料。
【我呀,不讨厌这块土地】
皇妹突然这么说道。
【因为不讨厌,所以才来访吗?】
用空着的那只手,皇妹灵巧地使用扇子遮住嘴。
【要不是隐居者或未亡人,就不能随心所欲行动吧?就是说,是那些因公务而不能动的人的替身哦,替身】
皇妹的脸靠近了亚尔德的脸,露出了带有深意的笑容。不过因为用扇子遮着嘴,很难判断是不是真的在笑。
但是,她马上又感觉没辙地拉开了距离。

【你这人,还真没意思】
【抱歉我是个无趣的人……】
这是为了达成让皇妹对自己失去兴趣这个目标的第一步。
听见亚尔德的回应,皇妹叹了口气。
【没有自觉的怪人,还真是可怕】
虽然想说这就是你的误会了,我知道自己是个怪人,但感觉像是在自掘坟墓。于是,亚尔德改变了话题。
【比起那个,在下想请教您突然来访的理由】
【就是替身啊,尚书卿。本来来的应该是我那可爱的侄女啦,但那孩子不是不能离开帝都嘛。所以,我才来了】
这时皇妹再度叹了口气。她脸上就是一脸无奈。
我当然也知道,她以这样稍稍拖延时间的语调继续说。
【我也出席那个会谈比较好,但就算我还有侄女都不出席也一定没有任何想法吧,对一皇子来说。不如说他还会一脸清爽。即使如此,侄女也不得不继续出席。而我就不用了,因为我只是个未亡人嘛】
【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啊】
【本来应该是由皇女殿下亲自回来的要事究竟是?】
皇妹挑起眉,看向亚尔德。从鲜艳的紫色眼眸中,无法读取她的思考。
【其中一件事,我无法代替完成。真让人难过】
说完这些后,皇妹放开亚尔德的手,走向前方。已经到厩舍前面了。
亚尔德稍稍后退。因为皇妹的轮廓,开始充斥着光芒。
客观来说,厩舍长也是皇妹的信奉者。要问为什么,因为鸟儿们很喜欢皇妹。然后为什么鸟儿会喜欢皇妹,就是因为她的龙气很强。
到达北岭后,皇妹抑制着龙气。恐怕她是顾虑到亚尔德的身体健康吧。她早就知道亚尔德容易受龙气影响。
然后,也知道鸟儿们喜欢她的龙气。
当然要是到了厩舍,就会全开龙气一一比起亚尔德的身体,她会选择鸟儿的好感。不愧是皇妹。毫不留情又正确的判断。
因为要在北岭提高影响力,就要从鸟下手啊。
【鸟儿们那么健康又幸福,我好高兴呢。很少有机会来北岭真是太遗憾了。今天能亲眼见识到您工作的样子,我觉得很荣幸】
就算是面对皇妹,厩舍长也不会下跪行礼。

即使如此,以他来说表情变得温和了也是事实。以仿佛看着耀眼之物的表情仰望皇妹,实在是一副幸福的表情。
【您看起来很精神呐】
口气和平时没多大不同,但是,很明显,有那么些不一样。
一边看着厩舍长的这么一副表情,一边还要保持一脸认真地等候在皇妹身后,也算是某种拷问了。
从厩舍走出来的塔卢琴,则是一副很习惯的样子跪拜在地。
【你好像很忙啊,让我乘坐的鸟儿,有没有得到一些美味的食物呢?】
【因为马上就让它进食,并不好……在进行了长距离的飞行后,首先会让它休息。但是,之后当然会给它一些喜欢的食物】
流利地回答后,塔卢琴抬起脸。这个举止是北岭人才会有的无礼之处。明明没有得到可以抬起脸来的准许。
但当然,皇妹没有追究这点,落落大方地笑了。
【谢谢你,听了你的话,我就安心了】
【难道,是它说了什么抱怨的话吗】
【诶诶,它说明明接下来就是吃饭的时间了,却被耽误了】
【……那个,比起说是谎话,其实是它的一厢情愿。因为它很贪吃】
【诶呀,是这样啊?】
皇妹那十分开心的笑声,响彻周围。
回头一看,厩舍长的表情已经平静了不少。因为被塔卢琴抢走了话头,所以冷静下来了吧。
【因为它是个好孩子,所以要多夸夸它哦。厩舍长,一直以来也很谢谢你】
就算皇妹的视线回到了厩舍长身上,他也没再失去冷静。
【我家的鸟,都是好家伙】
说得很冷淡。
【诶诶,我很信赖大家。这次也帮了我大忙。在你们正在忙的时候,我就不碍事了。那么下次再见】
看了厩舍长的反应,似乎判断差不多该收手了。没有再次看向第二次低下头的塔卢琴,皇妹咕噜地转过身来。
看着亚尔德,她以笑容宣告。
【我已经不年轻了呢,有点累了……】
【在下带您去房间吧】
【谢谢你的亲切,尚书卿。但是,我不是为了休息而来的。虽然很想悠哉悠哉地,但不行呢……我想让你引见一个人给我啊】

【是谁呢?】
【就是这里的,长老啊】
原来如此,亚尔德想。
不愧是皇妹……不,或许她是受了皇女的委托。
代替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帝都的皇女,探望病床上的长老。就是为了这个,皇妹才来到了北岭吧。
如果要拜托谁做代理,没有比皇妹更合适的人了。
皇妹有来访过北岭的经历,还是个天生的外交官。就算没有正式的地位和官职,她也有超常的才能和丰富的经验。而且北岭不怎么注重帝国的阶级,比起陌生的强壮男人,皇妹一定更容易被愉快接受。
亚尔德自己也想重来一次那个因自己倒下而搞得本末倒置的探病。时机正合适。
长老的房间,离议场不远。就算身体变差了,似乎也曾坚持出席了一段时间的朝议,所以就在那时候换了房间。
一一是很担忧北岭的未来吧……
本来,他是反对被吞并进帝国的,曾听本人这么说过。也听说,事到如今他已不打算掀起反旗了。一开始的时候还不会输,现在已经不行了一一他是个能客观地比较两方国力,并能分析情势的人。
那个人会从北岭消失。如果娜奥的诊断无误,长老已经活不长了。
虽然事到如今,但亚尔德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无论如何都需要,能够代替此人的人才。
一一正好能够归国,虽然很想让赛鲁克担此重任……
比起说如果能实现就好了,不如说要是实现不了可难办了,这么说才正确。
在赛鲁克能接手之前,准备交给伊斯亚姆,但这似乎不可能了。觉得他是个视野宽阔,能做出冷静判断的男人。但遗憾的是他似乎没有人望。那可不行。
果然只有寄望于赛鲁克了,但离他归国还有一段时间。
皇女又不在,仔细一想,北岭现在相当危机。而且没有解决办法。
在亚尔德头疼的时候,皇妹也没有说话。城内被沉重的空气包围了。
一一好像已经要开始葬礼了一样。
明明长老还活着。
这就证明大家都很依赖长老吧。在亚尔德干下探病却倒下的蠢事时,长老的房间和其周围也充满了很多人。
今天也是这样吧,就如同预测的那样,那个区域有很多北岭人聚集着。就连亚尔德和皇妹到了后,他们虽然空出了地方,但却没有离开附近。

当领头的杰沙鲁特打开房门后,皇妹就先对周围的人行了一礼再踏入房间。
龙种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低头,亚尔德连想都没想过,所以被吓了一跳。
一一是根据当地的习惯和现场的气氛而做出的判断吧。
北岭人不太讲究礼仪。不懂帝国的作风是当然的,本来这就是当地的风土人情。
文化间的冲突是十分棘手的问题,但皇妹能察觉到这点。大概这对她而言就好像是呼吸般自然的事情。察言观色,理解现场的气氛后按自己的作风,立刻做出行动。
她就是这样活下来的一一当然不限于在沙漠这头,在穿越沙漠之时,甚至在那之前,生活在西方帝国的时期也是。
走进房间后,皇妹环视了一圈房间内的人。虽然这次没再低头,但北岭人自发地空出了能让她走到床边的空间。
亚尔德探病的那次是怎么样的,他基本不记得了。在倒下前身体就很不舒服,为了能不倒下竭尽全力。我这人还真是凄惨。
所以病人就该老实躺着,一边挥去这么说着的娜奥的幻影,亚尔德走近一步,站在了皇妹不远处的身后。
长老,没有看着任何人。
虽然听闻他有发烧,但看起来并没有痛苦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意识混沌的样子,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就是这么副样子。
皇妹暂时沉默地俯视了他一会,最终在病床的一边跪下,让视线和病人保持水平高度。
虽然这又是个惊天动地的举措,但既然皇妹觉得这样做最合适,那一定就没错。
【因为有想传达给您的话,所以我来看望您了】
这就是她对病人说的第一句话。
长老没有动。既然连脸都没转一下,也不可能送来视线。连眼睛,都没眨一眨。
一一是不是已经听不见了呢。
或许眼睛,也已经看不见了吧。
不顾亚尔德的猜测,皇妹继续朝长老搭话,以真诚的口吻。
【您已经做得够多了。您所培育的年轻的各位,一定能好好支撑这个国家。当然,请也把我的侄女北岭王算在其内。虽然,今日她无法现身此处,但我带来了那孩子的心意。我来传达,她那颗爱着北岭的心。传达给您,和所有人】
虽然皇妹的声音很温柔,但宣告的话语,却很残酷。
一一你就安心地去死吧。这么个意思。
这时,长老的脸动了动。他确确实实地看向了皇妹。
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吐出一口气。啊啊,在这个模糊的声音后,长老发出了声音。
【……自然,是明白的】
接着他闭上眼。
还以为他睡着了的那个瞬间,他再次开口说。
【老夫也】
只有这句话。
就此,长老再也没有张开过眼睛和嘴。
皇妹长久地跪在病床一边,但最终放弃般站起。
【他应该是累了吧……我这就告辞了】
用目光向房间内的北岭人示意后,皇妹整理了一下长长的下摆,离开了房间。
亚尔德当然也跟在她身后。
虽然房间里的那些人也是那样,但在走廊偷看情况的人里,也没有一个过来搭话。
一一总觉得,好像隔着层垂帘一般。
明明身在同一个场所,却能感到隔阂。有种进不去他们那个圈子的感觉。到处都是我们不是同一种人的气氛。
就算现在亚尔德不再跟随皇妹,去向他们搭话,就算他们会回应亚尔德,即使如此亚尔德也没法走到垂帘的另一边吧。
在走到没什么人影的地方后,皇妹开口说。
【口好渴哦,想要喝些茶呢】
【我带您到房间】
【这次终于要去了?】
皇妹恶作剧般地笑了。
【这次带您去】
【但也不是说马上就能休息了啊】
皇妹叹了口气。她的这副样子,或许还挺新奇的。她说她累了恐怕不是假话吧。
【请您务必休息吧】
【还有要事没有解决啊,能帮我叫传达官来吗?】
【是叫哪一位呢?】
【你不知道的话,就两边都叫来好了】
她似乎连解释都觉得麻烦。
一一就是说,亚尔德应该知道是要找哪边……

但是,也不能在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只叫来一方。亚尔德看向杰沙鲁特,确认老骑士点了点头。准备就交给你了,就是这么回事。
【在下明白了,总之,请去房间吧】
因为不知道皇妹打算停留多久,暂且把皇女的房间收拾了给她用。也没有其他房间可以给这么高贵的女性使用了。
就是说,必须去爬那段连绵不绝的楼梯了。杰沙鲁特是最早察觉这件事的。
【殿下,之后的事由老夫包办,请您回房休息吧】
【不啊,这怎么行】
既然要叫来传达官,就代表皇妹在北岭办的事还没完一一想到这里,诶,亚尔德发觉了。
皇妹要叫传达官的话,根本用不着让人去叫啊,直接连通不就好了。
不是为了顾及体统这类的原因吧,这里是北岭,没有人会在乎这种事。
那么,不是皇妹身体太累了,就是一一
【难道是皇女殿下的传达官,发生了什么情况?】
听了亚尔德的疑问,皇妹就笑着回答。
【尚书卿可以休息了,不然我说不定就会被你的骑士杀掉了呢】
【但是一一】
【只是看一下传达官的情况。究竟情况如何,我会好好报告的。你,病才刚刚好吧。现在马上回床上去。不然的话,下次我可要站在你的枕边,做一样的事情了呢一一对你说,尚书卿你做得已经够多了。那种事很累人的,一天做个一次都嫌多,难道你想让我做上第二次吗?】
杰沙鲁特,皇妹这么叫着伸出手,老骑士就牵过她的手。然后,宣告道。
【把殿下送回房间】
回应简短的命令,骑士们站到了亚尔德的两旁。这简直就像捕获犯人一样。罪状大概是,从病床上脱逃,之类的吧。
杰沙鲁特对着不想走起来,站在原地不动的他说话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叮嘱,让人没法听叉。
【在休息之前,请把药膳吃了】
一一原来如此,还有这档事。
看来还要被追加罪状啊,不,药膳这块才是主要的吧。
虽然想着既然最后还是逃不过这一劫,那索性无视皇妹来访这件事还能轻松一点,但反正亚尔德是会被叫去的吧。
人生的选项,就是如此之少。

2
皇妹趁着当天就回去了帝都。
【虽然我不是不能离开,所以来了,但也不能离开帝都太久。这你懂的吧?】
这么说着,把松开的头发塞入了麻花辫之间。
贵妇人本来似乎是不可在人前梳理打扮的。虽然杰沙鲁特特意避开了视线,但亚尔德则是冒失地观望着。如果注重礼仪就不能看……因为花了很多时间才这么发觉。
一一算了,好歹可算是一个家族的人。
[黑狼公]这个名号,是联系着他们的羁绊。既然曾有拒绝了对方的再婚要求这一出,那两人之间就算气氛尴尬也很正常,但不知为何,现在就是感觉比以前相处起来还要轻松。
难得编进去了的头发,却因缠住了手指被再度拉出,啊啊真是的,皇妹这么嘟囔。有机会看见她这幅样子的人,就算是在广大的帝国,恐怕也没有多少。
【不得不回去帝国,是为了抑制魔物吗?】
【是呀,也有这个原因,但也不只是这样……有着各种各样的隐患,真是让人困扰】
说实在的,她边抚摸着领口边继续这么说,
【我还想把你也带回去呢,但至少今天让他休息……大家都这么说着。所以我放弃了】
【是在帝都发生了什么危急的事件吗?】
【不到危急的程度,但也不是不紧急。让我想把你马上带走啊。只是,尚书卿必需要休息吧。所以,我放弃。比起这个,关于约好要向你报告的那件事……那个传达官,不行了】
【不行,是指】
皇妹放下手,看向亚尔德。
【已经快要坏掉了呢】
【……在下不太懂您的意思】
虽然杰沙鲁特若无其事地搬来了椅子,但皇妹没有坐下。是想表示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吧。
【要简单明了地解释给尚书卿听,就是她体力已经不行了这样的意思吧。打个比方,你和我一起行动的时候,就算我还体力充沛,但你却快要倒下了……这类情况已经发生过不少次了呢?这就是因为我们两人体力不同,对吧?】
【哈……确实如此呢】
突然就被举了个很无情的例子。知道皇妹从本质上是个很严格的人,但即使如此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不是想贬低你哦。但,这就是现实。不是每个人生来都能拥有等量的资质。光是有没有恩宠之力,就是巨大的区别。那份力量有多强一一然后,是如何培育那份力量的,又会出现区别。到这里为止,都是前提】
【是的】
皇妹甜甜一笑。
【没多大资质,却接受了大量训练。有资质,却没怎么接受训练。这两种情况,在某个时期是能发挥出相近的力量的。我觉得努力也是很重要的。只是,就算利用训练而发挥出了实力以上的力量,也不是能一直使用下去的】
【因为体力会支撑不住吗?】
【没错。假设两人一起奔跑,有体力和没体力的人,能以相同速度奔跑的时长是有差距的,这么说能明白吗?勉强自己维持速度,就会倒下。这样懂了吗?】
直到消化完这段话为止,微妙地花费了不少时间。
一一就是说皇女的传达官,一直在使用超出她资质的力量么。
恐怕,是自己不想听懂吧。我明白了,这世上存在着让人不想这么回答的事实。正所谓无法接受的现实。
尽力,再尽力……最终,只换来一句你不行了,这也太痛苦了。
【皇女殿下的传达官会怎么样?】
【我觉得不换人不行了呢】
实在是非常现实的回答。
【只要换人,就能救她吗?】
【这要看本人啊】
皇妹没有看亚尔德。恐怕,她现在在看的是浮现在脑海里的传达官吧。不仅限在北岭的那位传达官一一她在看着至今为止的人生中相识过的那些传达官。
【请您救救她】
投向远方的视线,回到了亚尔德身上。
【你对她有感情了?】
【接二连三地失去传达官,会成为皇女殿下的负担吧】
在第三皇子的宅邸,现在的传达官的前任殒命后,皇女对接受继任者面有难色。传达官的死是让人痛苦的,亚尔德这么理解,而且这确实也没错。但根本问题还要更深刻,现在亚尔德才总算知晓了这点。
使用传达官,即代表要接受传达官将其整个存在都赌上了的忠诚。
【啊啊,是啊……但是,要说我们能做的事,那几乎没有啊】
【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旦被免去传达官的工作,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失去活下去的动力。因为斩断了和曾经侍奉的龙种的联系,心灵上会开个大洞。虽然这个比喻很陈腐,但我觉得简洁易懂,而且接近事实。会开个洞哦,尚书卿。那个洞很大。但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继续作为传达官工作了。会坏掉的】
会坏掉的啊,她这样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话。
【她将失去作为传达官的能力,您并不是这个意思吧?】
亚尔德确认般问道,皇妹点点头。
【我觉得她并不会失去能力本身。资质有多少,能力就会残留多少吧。但是,不能再随心所欲地使用了。因为就连想怎么做都变得不知道了】
【变得不知道一一】
【就会那样。如果把力量用到极限,就会失去自我。成为传达官,就代表要成为某个龙种的模子,那个模子的毁灭,就等同于传达官本身的毁灭。大洞是指模子里的东西全都消失殆尽,坏掉是指模子本身坏掉了。不管是哪边,都不可能再过上普通的生活了呢】
亚尔德呆住了。
一一必须要付出那么大的牺牲吗。
在很长的时间里,传达官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人物。就算知道有传达官存在,也没直接碰过面,是别的世界的人。即使如此,近几年也一直近在身旁,应该更努力地去了解他们的事才对。即使本人并不愿透露。
不了解的话就没法想出对策,光靠观察能知道的事也是有极限的。
【大家,都知道这些事吗】
【传达官是知道的呢。没有这种程度的觉悟,可担不了这个职位。龙种嘛,下意识就知道了】
【那么,皇女殿下也是知道的吧】
【那孩子不是不想把传达官放在身边吗?】
一一她早就知道了。
从初次见面的时候起,就觉得她对维夏很不上心。还以为单纯只是她把其看作是皇帝的监视,所以才觉得维夏的存在烦人。
一一不知道的,只有我。
在那么熟悉传达官的存在的现在,才终于知道了,太迟了。
皇妹用手撑着下巴,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后宣告。
【坏掉的形式,也有各种各样的……但那个传达官,身体状况那么差,看来是症状都反映在身体上了。如果到了极限,她或许会一命呜呼啊】
她的这句话中,不包含一丝一毫的感情。
是见证了很多死亡吧,亚尔德想。皇妹是知道的一一那些残酷的事,她知道得太多了。

【就没有能回避的手段吗】
【首先,让她辞去传达官一职。这件事无需本人的同意也可做到。接着,找到让她活下去的价值。这件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问题啊。不希望被救助的传达官,占大多数啊】
一一这也是经验之谈吧……
皇妹用有些烦恼的表情,俯视亚尔德。
她不是不想救传达官。她也是能救就想尽量去救的吧。只是凭至今为止的经验,知道这是件近乎无望的事而已。
【不是这样的】
【诶?】
【不是这样,从一开始就不用那种胡来的使用方式……只根据资质来选择传达官不也是可以的吗!】
即使再这么控制,结果还是变成叫喊般的口气。
支撑着巨大帝国的,就是传达官。正因为有着包含其在内构筑起来的联络网,龙种才能在情报战中占据优势。
而那些传达官,却被这般的用完就丢,不是很过分的事吗。说到底,是存在某些对策的吧?只是为了惯例所以就忽视了不是吗?
但是,皇妹静静左右摇头。
【那大概是,做不到的吧。就算能做到,又会变成怎么样呢……比现在更重视资质来选拔,人手当然就不够用了……除此之外,我觉得还会产生其他问题】
【比起会坏掉来,要好吧】
【就算会坏掉也无妨,想成为传达官,也有这样的人哦。正式的传达官,是在被询问有没有这样的觉悟后才能当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隐情和背景吧。或许真到了那时候也会心生动摇吧。但是啊,他们都是最初就下定决心的】
【但是……但是,像这种事】
【不要轻视他们的觉悟】
皇妹的声音温柔至极。带着清澈到让人难忍的回响。
一一不要轻视他们,吗。
确实,如果是那个传达官的话会就这么接受吧。这是自己选择的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请不要管我……虽然能想象出各种各样她会说的回答,但其中并没有谢谢你的同情这句话。
不管亚尔德对她说什么,毫无疑问她都会摆出一副你这是多余的关心的表情。

【……她教了我,呼吸法】
啊啊,皇妹漏出声音。
【她教的一定不错吧?她是凭自己去思考、去理解、去努力,以此来增强力量的。比起那种凭直觉去做的极具资质的人来,应该更会教人才对呢】
皇女的传达官很会忍耐,总是保持冷静。以现在已经无需意识便能发动的呼吸法为首,为了使用恩宠之力的技术和理论,全都是从她那里学习的。
皇妹雪白的手指,触碰到了亚尔德的手。
【不管再怎么隐瞒,我们都是无法消除掉的。无法消除掉牺牲着传达官的事实。但是,皇家之人也是一样的。亲人间互相残杀,这如果不叫牺牲又该称之为何呢。如果没有这样的牺牲,那是否还能建起国家,我觉得这很值得质疑呢】
【您是说,这是必须的?】
【比起说是必须,不如说是必然。无论是谁,都像这样使用着生命吧?没有例外。我们都在使用着生命哦。活下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在下……不太明白】
【那么,只有这一点你能同意我吗?没法救全世界的人,不幸一定存在于某处。但是,也一定有我们能守护住的幸福】
皇妹在亚尔德上方微微屈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紧握了一下呆住的亚尔德的手,她宣告。
【这是为了让你不钻牛角尖的魔法哦。关于传达官的事,我会和侄女说的。至于你的任务就是保存体力。今天要好好休息了。这样的话明天就能移动了吧,你不在这里也比较好呢】
皇妹站直身体,转身背向他。这是话都说完了的意思。
就算明白,亚尔德也不得不问道。
【这是最好不要知道传达官的结局的意思吗?】
越过肩膀,向亚尔德送来一瞥,皇妹回答。
【你快点离开北岭比较好,我是这个意思。我,明明试着去操纵了一一】
【操纵?】
【一一但是,已经被墙挡着,失败了呢。那么,祝你安好,尚书卿】
转回正面的皇妹离开了。
走投无路,亚尔德把手抵在额头上。然后,想起了就在刚才额头被皇妹的嘴唇触碰,不禁没有深意地动摇了。
作为让人不钻牛角尖的魔法,还真是有效。

【杰沙鲁特】
【殿下,请您休息吧】
【把传达官一一】
话没说完,亚尔德迷茫了。
无法想象她会想诉苦。不仅是不想对亚尔德说,无论对象是谁,她都没有说的意愿吧。
就连被察觉自己的能力变弱了的事,肯定也是让她不愉快的。就算太过于孤独无助,以致于想去依靠某人,她也马上又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吧。如果亚尔德想的没错,她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就因为这种情况,而突然想和她缩短距离,是不会被接受的。
说到底,感觉既没法高明地安慰她,也提不出有效的解决办法回避完蛋的结局。和她面对面,却又无话可说……这种会面,当然是没有比较好。
自己是想要找借口吧,亚尔德想。
不小心发觉了传达官被强加了大量牺牲,自己不曾听闻这种事,没办法救你也是无可奈何的一一想要像这样解释,只是如此而已。
不论怎么想,传达官这种人都很不自然。如果说自己没能发觉,只能说自己对讨厌的事实避开了视线,就是这样的意思。
传达官是为了安定并长期维持帝国的统治,而必要的存在。甚至可说是献给命运的祭品。
所以,吞下去吧。皇妹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为了罪恶感找借口,应该认清并承认事实。廉价的同情,只是对传达官这份职责的贬低。
一一不要轻视他们的觉悟。
在第三皇子的宅邸殒命的传达官自不必说,就连在北岭被要求自杀的维夏,虽然会对自己的死感到遗憾,但不会后悔直至今日的选择一一成为传达官的事吧。不,就算会后悔,也不是旁人能说三道四的事。
他们,完成了传达官的使命。然后现在又有一人跟上了他们的脚步而已。
亚尔德暂时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次。从张开的嘴巴里发出的是比想象中更低的声音。
【一一我很挂心她,能帮我这么传达吗】
【定会传达】
很难拿捏怎么做才是对一个人的尊重。再次这么觉得,向杰沙鲁特问道。
【应不应该留她在这里呢?你有接到什么指示吗?】
【要是在移动中发生意外就不好了,她本人也说了不想移动……所以,传达官殿下似乎会直接留在北岭,等候公主大人的裁决】
【……也有这个原因,才急忙回去了帝都吗】
【恐怕是的】
亚尔德想象起了皇女的心情。
不想再用传达官了一一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存在着对把大量传达官用完就扔这个现状的焦躁和不安。
即使如此只要身为龙种,必定会被配备传达官。这就是帝国的构造。
对皇女来说,这会是个艰难的决断吧。
想起了在旧城址幻视到的皇女的身姿,亚尔德觉得很郁闷。
我想要逃吗,皇女这样问着自己。然后她总是在不断否定吧。就算在心中的一角抱有不安,皇女也是决不会逃开的吧。
这一点传达官也一样。
一一每个人,都在被赋予的战场,紧握自己选择的武器,战斗着。
就算胜败只能交于时运,也想认为自己尽力了。亚尔德的战场不在北岭,也不是在传达官的身旁。
自己被赋予的使命,在这里是无法完成的。
亚尔德向杰沙鲁特宣告。
【明天,就去博沙】
【是】
【就算身体不太行,也要去。如果我不能凭自己的脚走,就把我搬去吧】
【……是】
是领悟到亚尔德的决心很坚定吧,绷着脸的杰沙鲁特点点头。
3
奇妙的很早就醒了。
室内仍然笼罩在夜色中。别说家具的轮廓,连墙壁和床都融化在薄暗中,让人觉得还没清醒。
一一我是做梦了吗。
是沙漠的梦。
感觉在梦中蔓延的银砂,在周围轻轻飘扬着。
不管闭着眼睛,还是睁开眼睛。现在亚尔德的意识,比起现实这边,更靠近于梦境。
夜晚的沙漠……天空很明亮。光的密度是压倒性的,璀璨的星空,甚至让人觉得热闹。但是,那里没有声音,被完全的寂静渗透。
在那之中,一个单薄的人影正在行走。是预言者。






本帖最后由 推理之绊12345 于 2019-11-4 17:46 编辑


虽然预言者的身姿如同阳炎般摇拽着,但同时又清晰无比。
印刻在静谧且毫无变化的空间里的唯一生命,既无限地远又近。
因为是梦所以不合理也无妨。而且也十分适合她给人的感觉。
亚尔德大大吐了口气。
一一又是那个梦吗。
梦见预言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觉得梦境在向自己传达着什么讯息,亚尔德应该不身具那种灵感才对。因为恩宠之力,会排斥其他所有不同的不可思议之力,所以绝对没错。
即使如此,预言者的梦也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独特感觉。
虽然很难用语言形容,但一定要说的话就是迫切感。不赶快的话,好像被推着,又好像被拉着……不管怎么说,都给人一种无法停留在原地的感觉。
一一是感觉很愧疚吧。
只有自己厚脸皮地活下来。这种罪恶的意识,或许让亚尔德产生了她的幻影。
梦境总是只有一个景象。
预言者一味地走着。她的轮廓被银色笼罩,是因为风吹起了银砂。长长的身影,沿着风的纹路摇拽不定。手腕上,是银色的镯子。
就只有这样。
预言者没有说话。梦境中不会有声音,预言者的嘴唇也只是为了呼吸微微张开,没看见有发声的样子。不仅如此,视线甚至没有投向亚尔德。
在梦中的世界,亚尔德是不存在的。说到底只是旁观者。
预言者不断走着。是要去哪里,是往哪里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传达。在完全的孤独和隔离之中,预言者却一脸安详。
体验着相连的手消失的那瞬间,胸口被压溃般的感受,睁开了眼睛一一现在亚尔德还躺在床上,无法坐起身。
明明,真正地醒过来了。
【殿下,您怎么了】
被杰沙鲁特搭话,梦才总算走远。
【不……好像是昨天睡多了,很早就醒过来了】
亚尔德坐起身。囚禁他的沙漠景色,沙拉沙拉滑落。直至刚才感觉还那么鲜明的空气,现在已不复存在。
十分普通的室内。通往夜空的天花板,没有星光。既不昏暗,也不明亮。那么满溢的星光消失了,感觉很寂寞。
一一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说什么寂寞不寂寞的,一边这么想着,亚尔德抹了抹脸。
窗外仍残留着夜色,但黎明将近。
【也想尽早出发呢】
【因为必须请传达官准备一下,不能马上就走】
【传达官?不是说她准备留在北岭吗……】
【不,不是指公主殿下的那位,而是二皇子的】
说起来,有两个传达官在。亚尔德想起来了。
【是说那位吗,原来如此 】
【我去通知他】
一边目送杰沙鲁特的背影,一边想着被梦境压倒了呢。
预言者什么都没述说,连亚尔德的存在都察觉不到。她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所以才着急了,想着要尽快去做。
一一我会,去做我能做到的事。
不做不行。趁此身还能留存于世的时候。
在杰沙鲁特回来的时候,亚尔德已经整装待发。
老骑士微微挑眉,表示很惊讶。这也不怪他。就连亚尔德自己,也觉得像今天这样迅速起床急着行动的自己很稀奇。
【两位传达官殿下都已经起身了】
明明要留下皇女的传达官,还和她打招呼了吗一一但仔细一想,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走才奇怪吧。
比起那个。
一一传达官早起了?
也有人在天亮前就起床,但传达官不是那种平时都需要在一早就投入工作的人。从亚尔德带着传达官到处行动开始,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至少知道他们并不是那种那么喜欢早起的人。
【是从帝都有通报吗?】
【似乎是如此。在[灰熊公]的放牧场一一啊啊,这里的牧场是指马场】
能让贵族们都垂涎三尺的,就是[灰熊公]的马。说起[灰熊公],是个十足的怪人并讨厌社交……或者说,他似乎讨厌人类,不怎么能在宫廷看见他。
明明身为权力者,却是个对权力斗争完全没兴趣的人。这也代表他拥有着可以贯彻忽视主义的巨大权力。
【似乎在那个放牧场出现了魔物,希望能出兵来警备】
【……是情况很严峻吗】

既然都请求皇家救援了,那么魔物的数量一定非比寻常吧。对着担心的亚尔德,杰沙鲁特回以怀疑的回答。
【不,那位大人有把麻烦事全都抛给陛下处理的思考倾向,所以也不见得一定就是这样。虽然只是陛下以前不小心说漏嘴过,但在一起穿越沙漠的时候,他曾说无需担心马匹的事,但你要给与我为了养马所必要的一切,要陛下单方面接受这种约定】
居然敢单方面地对皇帝提要求。
既然杰沙鲁特这么说了,那么就是事实吧。既然皇帝容许了,就代表[灰熊公]的存在就是这么特别吧。
一一因为事关马匹啊……
帝国贵族对待马,就等同于北岭人对待鸟。不,甚至更重视。在注重阶级的贵族社会,能不能入手名血统的马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甚至有一个说法,就是正因为[灰熊公]跟随了皇帝,穿越沙漠时的仗势才能那么大,同行贵族的数量也因此增加了。如此一来,[灰熊公]也是真帝国的建国功臣。那么当然应该重视他,容许他的那点任性妄为了。
只是,这同时也是作为贵族的特权一一
而现在握有兵马权的是第一皇子,这是个问题。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难不成一皇子对派兵给他不起劲……吗?】
【就是这样。帝都的联络是在不久前来的,所以传达官说想等殿下醒来后就报告】
这一大早的,不光是传达官,连龙种也很忙。
【我明白了。传达官大人一一皇女殿下的传达官大人没事吗】
【很正常。身体看起来也没什么剧烈变化】
该怎么说呢,真是个简单明了到让人泄气的回答。
【根据二皇子的传达官的看法,她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这句话也是,让人不禁想质问你是什么意思。
一一看来不管有没有被顾虑,似乎都让人不愉快。
就是说,有问题的是亚尔德这边。
他看不顺眼的,不是说法。传达官会坏掉一一而是讨厌这种看似无法规避的未来。因为不想承认,所以变得不想接受相关情报。
一一这太蠢了。
不管他认不认同,事实都不会改变。
【我明白了。既然传达官大人的准备快好了,就出发吧。不,厩舍也要准备呢】

【我去通知】
【没这个必要。反正要走过去,一样是等,不如就在那里等吧】
亚尔德走向房门。察觉自己把杰沙鲁特会帮自己开门一事当作理所当然,不禁觉得还真是不行啊。
一一连自己能做到的事,都下意识地推给别人了。
这也是所谓人上人的一方面吧。
说到底,人上人这种存在真的有必要吗一一在深入思考这种事的时候,就走到了厩舍。
厩舍长起得很早。正因为知道这点,所以亚尔德没什么顾虑就来了。
不过,倒是厩舍长对亚尔德的出现吃了一惊。
【发生了什么事啊?】
【您早上好。总觉得有点心急,就想着早点出发】
厩舍长呼地捋了捋下巴。
【也行吧。鸟儿们今天也很不镇静呐】
真没法子,这么说着,厩舍长用拳头咚咚地敲打挺直的腰。
喂,被这么一吼的少年匆忙冲进厩舍。对着他的背影,明白的吧,厩舍长这么一说,马上传来诶?的回应。
【用希洛巴啊,希洛巴】
【希洛巴才刚刚回来,期限上一一】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现在能冷静地飞的只有希洛巴了。马上让她回来就没问题】
因为是个意想不到的方案,亚尔德向厩舍长确认道。
【要马上,让她回来吗】
【就是这样。阿尔萨尔那边,就由老夫来叮嘱吧】
厩舍长再次向厩舍内喊道。
【喂,装具要小型的。懂了没?欸,怎么每个人都平白无故那么坐立不安的】
一边吐露着心声一边转过头来的厩舍长的表情,也很急躁。
【他是新的助手吗?】
【虽然也不是新人了,欸算是吧。那么,同行者呢?】
【杰沙鲁特和一位传达官。啊啊,然后还有阿尔萨尔】
【需要两只啊。另一只让阿尔萨尔来选吧】
牵着希洛巴的缰绳,少年走回来了。装具仍拿在手里。
拿来,厩舍长伸出手。
【老夫来弄。你就赶快去厨房,吃饭去吧】

厩舍长的表情越发急躁起来。少年无言地点了好几次头,奔逃而去。
一一这样子怎么能培养好他呢?
知道厩舍长自己来最轻松了,但必须让厩舍长多培养点继承人不可……在这么想的亚尔德面前,老人手势麻利地装好了希洛巴的装具。
【糟糕了啊,糟糕】
虽然他的嘴里在嘀嘀咕咕着,但不好判断能不能随便过问。
在犹豫的时候,传达官们来了。皇女的传达官是来送行的,但脸色很差。让人不禁担心地想,她还是多休息比较好吧。
亚尔德周围的那些人们,恐怕总是这样的心情吧。
【您工作辛苦了】
轻轻低头招呼后,传达官就眯细眼睛。
【那是我该对您说的话】
您辛苦了,用淡淡的语调这样说完后,她看向第二皇子的传达官。看见他点点头后,再次开口说道。
【就如同先前传达给您的那样,[灰熊公]的领地发生了问题。这会和一皇子现在一定要将兵力集中的主张,产生正面碰撞吧】
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已经称不上预感,而是确信。
【……那个会和他正面碰撞的,是谁呢?】
【因为二皇子的话立场太过硬碰硬,在商量之后,决定是我的主人了】
想说等一下啊。但就算在这里要求第一下,若是传达官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女一一她也是不可能等亚尔德的。
虽然皇女很重视亚尔德说的话,但实际上,她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有个十分具有说服力的反对理由还好说,为什么皇女有必要站在风口浪尖之上,这种话可想而知会被当场无视。
必须有人去被矛头指着,比起让其他皇子去打头阵,由皇女站在最前面,一定是最好的。先通过皇女大唱反调,不要说第二皇子,其他皇子也可以以对她表示同意的形式,乘势表示反对。
一一无视来自[灰熊公]的救援请求,实在太危险了……
本来贵族社会就因[白羊公]家的失势动摇着。若在这时,又不把四大公家之一的[灰熊公]放在心上,那还有什么侍奉皇家的意义,或许有人会开始这么想。
换言之,产生了被全体贵族反叛的可能性。
【……一皇子是打算夺取贵族的力量吗】
回答的是,第二皇子的传达官。
【我的主人,也这么担忧着】

第一皇子想要的,或许是……掌握所有的权力。
如果这个推测无误,不会排除完贵族就完事吧。别说弟弟妹妹,根据情况甚至准备把皇帝都赶下台,一这么想,感到背上冷汗津津。
虽然那是因为太过慎重而让人觉得愚钝的第一皇子,但这难道不就是他的策略吗。通过拖延时间,能让绷紧的空气松懈下来。也会让人不禁小瞧他吧。
这才是,第一皇子的目的不是吗?
太危险了一一虽然这么认为,但这果然成不了阻止皇女的理由。早知道危险了,比起要拜托哪个兄长去做,自己做更好,皇女会这么回答吧。
这真是颠三倒四的事儿,正因为是不被放在眼里的皇女,才能去反对。对方能听进去最好,就算听不进去,也能趁机曲解他的意思。反正对方不把皇女当回事,会说随便你吧。
【万一,一皇子不把意见听进去的话,吾王就想擅自领兵赶赴[灰熊公]的地盘吧】
亚尔德这么一嘟囔,第二皇子的传达官便点点头。
【您不愧是个明白人,她就是这么说的】
越是糟糕的预测越会中。但是,不想这种事变成现实。
【难以相信握有兵马权的第一皇子,会默默地目送她离开啊】
【您是要对女人家的打仗游戏吹毛求疵吗,没想到兄长大人居然如此心胸狭窄,到时她似乎打算这么说】
果然模仿皇女口气说话的,还是第二皇子的传达官。因为很好地抓住了特征,反而显得奇妙。
【……要能安稳地解决就好了】
就在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的时候,听见谁叫了一声殿下。
阿尔萨尔跑了过来。
【怎么了吗】
省略了在传达官面前该有的礼仪,阿尔萨尔直接对亚尔德说。
【我从埃吉尔大人那里得到了传话,他请您立刻就出发】
现在正在做出发的准备呢。而且,已经比预定早了不少了。要再赶早一点,这一大早的,大家都勤奋过头了吧。
【是怎么回事?】
【似乎,在议场那边发生了点情况】
不知为何,回答的是厩舍长。
亚尔德一看向杰沙鲁特,老骑士就点点头。
【我去确认】
【别去了吧】

又是厩舍长说的。该如何是好呢,杰沙鲁特摆着这么副表情看向亚尔德。
厩舍长唾弃般说着你真是不明白啊。
【不啊,就因为不明白才让杰沙鲁特去察看】
【不是这样。我是说就算你们露脸,也不会让情况好转。老夫也不太清楚。因为一直在这里顾着鸟。但是,鸟儿会不镇静,就是因为他们的内心正在骚动着】
在一个呼吸后,厩舍长问阿尔萨尔。
【发生了什么,是吧?】
阿尔萨尔点点头。最近经常看见他一派镇静的样子,但现在动摇都表露在了脸上。
【达尼他……那个,不知道殿下认不认得此人……】
厩舍长插嘴了。
【达尼的话,是认得的吧。就是维夏的表兄啊】
一一还想着是哪里听过的名字呢。
尽管是北岭出身,还是成为了皇女的传达官的维夏。在离开北岭之前,会把鸟交给厩舍长,就是因为会接手鸟的达尼对待鸟很粗暴……应该是这样。
亚尔德点点头,顺便提醒阿尔萨尔说。
【深呼吸一次吧】
【是……总之,从以前开始那个达尼就被厌恶,所以……我想才会这样】
【猜测就不必了。发生了什么】
【在冬天的战争……北方那群人打过来的时候,是他领路的吧,被这样断定,那个……虽然没有确认,但我想他被杀了吧。恐怕,已经死了】
亚尔德眨眨眼。
【是谁做的】
【不是某个人……大家一起围攻……】
一一真糟糕啊。
居然动用了私刑,就证明人们的内心已经无法保持正常。
理性消失,被气氛吞没。个人不用背负责任。是大家一起做的,以这种形式,让自我膨胀了。
一旦变成这样,就无法预测事态了。
【总会,镇静下来的吧】
厩舍长的声音很低。骚动还没有延伸到厩舍这里来,但也不知道能安稳到何时。
既然埃吉尔派来了阿尔萨尔,那他应该对事态有所掌握了。
【骑士团,出面镇压了吗】
【还只是在观望情况。不要出手,埃吉尔大人这么命令了。似乎是因为公主大人有过尽可能不要对北岭人行使武力的命令】

难道皇女预测到了会发生这种事吗。
一一怎么会。
她是指更普通的情况吧。一定是说了诸如即使发生了争吵,一旦付诸武力就会留下后患,忍着点之类的话吧。但是,现在可不是不动武就能收拾的情况。
至少亚尔德该留守至迎接赛鲁克回来不是吗?如果被认为慌慌张张地溜之大吉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突然知道了皇妹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一一我,明明试着去操纵了一一
那是指人心的意思。
曾经在与世隔绝的冬天的北岭,支配了皇女不在场的议场的,就是传达官背后的第三皇子。若是有皇妹这般的力量,就能以更短的时间,更有效地改变现场的气氛吧。就算她操纵人心,让其倾倒于帝国和皇女那边,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说,做不到了。
一一但是,已经被墙挡着,失败了呢。
龙种的力量也不是万能的。向他人强加和其真心实意相反的感情,应该是不行的。
一一这也就是说,如今的北岭,已经相当于敌阵。
虽然是个具有冲击性的事,但不知为何,内心自然而然就觉得,或许就是这样吧。
北岭没想也没法成为帝国的一部分。这块土地上已经臣服于帝国的意识极其薄弱。因为并不是疲于战争最终被战胜,反而让北岭人对此既不拘泥也没实感。虽然也没有明显的反动,但也没有维持和平是件辛苦事的认知。
万一,帝国认真地想要打过来,会变成怎么样,北岭人都不曾这么考虑过。也不想理解。
一一本来,如果要掀起反旗的话,就是现在了吧。
因为皇子们的权力斗争,国家中枢正陷入混乱。皇子死了三个,贵族们的势力大小也变化了不少。人变少了,相互之间也变得疑神疑鬼了。
要是长老还健在,那或许真的会考虑北岭国的独立。若是现在,恐怕是有不会输的可能性。
和某个皇子,暗地里进行交易。只不过是恢复成曾经的那个佣兵王国罢了一一当然,是在废除皇女之后。
不管怎么说,要是发生了叛乱,皇女作为统治者的时间也到头了。女人是做不到的,一直被这么贬低,如果成了现实,皇女就更加不会被当回事了吧。
在皇家,女性的地位是很低的。不如说,没有给予女性地位的意识。就连那个皇妹,都自嘲自己不过是个影子。没有任何官方的立场。
皇女在刚认识亚尔德的时候,也不对自己的地位抱有自信。不过是个为了结成对皇家有利的亲事的棋子,皇女和仅此而已的诅咒一般的人生战斗着。

从北岭郡太守成为北岭国王,才终于走到了这个能够大喊出自己存在的地方。
一一不能这样放着不管。
虽然亚尔德就算留下或许也不能怎么样,但一思考就这么一走了之真的好吗,不好,只能得出这种答案。
【取消出发】
【不,不行】
又是厩舍长。
轻轻拍打着希洛巴的脖子,老人瞪着亚尔德。
【你就算留下来,要么战斗,要么被杀,只能这样】
【怎么会一一】
【就会这样。真是的……就因为有这种事,才不能聚在一起啊】
【这种事,指?】
【这是老夫这些人平时总是分散着生活的理由之一。老夫们把这叫作暴风雨。偶尔会有这种事。一旦大量的人聚在一起,就煞不住车了。把这想做喝醉酒那样,你就懂了吧。他们还以为自己很清醒呢,正在好好思考着行动呢。但是,没这回事。脑子不清醒着呢。他们那是醉人。大家一起、加入大家、大家做的……像这样呢】
亚尔德眨眨眼。确实,北岭人总是自由地生活着。除了特定的时期,总是分散开来。城内那些被录用为尚书官的人,听说以前也是生活在四面八方的。甚至有不在村子里过冬,只和鸟儿结伴生活的人。
一一就是因为会这样吗……
厩舍长继续说。
【在北方打过来后,这个城内多了不少人吧。那个时期也很危险。我还觉得真亏没出事啊……大概,是因为那时还能心怀希望吧。现在可不行,能想的尽是些不好的事,那让大家的心越来越暴虐。然后,每个人之间相互影响】
能和鸟心灵相通。这就代表,人之间也能通过鸟连接心灵。
亚尔德一边想着这怎么可能,一边又觉得一定就是这样。
就算不能传达具体的意思,但感情是很赤裸的。不知不觉间便传达了。不安、恐怖、绝望,像这类关乎生存的负面感情,恐怕,是最容易传达的。
在皇女落入咒师之手那会,通过当时的传达官维夏,第三皇子轻易地就支配了现场,或许也是因为他们身具这样的特质吧。
现在,他们的不安,被投向了平时就觉得看不顺眼的男人……
【束手无策了吗,能不能想想办法呢?】
【总会镇静下来的。但是,现在不可能。你快走吧。一个弄不好,连老夫都会被杀。老夫可不想为了庇护你而死,但看着你死在我眼前也很头疼啊】

观察厩舍长的表情,亚尔德觉得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受影响吧。一边被影响着,一边为了不迷失自我,坚守着岗位。
【无论如何,都只能相互敌对吗?】
【是啊。这次的暴风雨,最直接的原因多半就是鸟儿或许会失去翅膀而带来的不安吧。是尚书卿带来了这个消息,你似乎也是负责解决这个问题的人……这事,大家也都知道。所以才危险。就算杀掉你也不能怎么样,但能这么思考的他们的理性不翼而飞了。只要收拾掉带来坏消息的使者,坏消息本身就会消失,变成从来没有过。因为他们这么希望。你绝不可能平安无事。我不会害你的,你快离开这里吧】
很遗憾,厩舍长的话颇具说服力。虽然可说是奇怪的话,但还是值得相信一一那也就是说,按厩舍长说的去做才算聪明。
【骑士团的人能保持冷静吗?那个一一就算不是北岭人,只要有和鸟儿互通心灵的能力,不就有会被卷入的危险吗?】
【你们这些人,已经习惯集体行动了吧。反过来说,你们已经有耐性了啊,只要是有点岁数的人。年轻人不行,像公主大人那样的就会火上心头。你想想,发情期时也是这样吧?】
【但是一一】
在亚尔德迷茫的时候,走吧走吧,厩舍长这样挥了挥手。
【阿尔萨尔,给达艾塔克和赛基上装具。你们走这边,有暗道】
看也不看冲进厩舍的阿尔萨尔,厩舍长走了起来。
【鸟儿们要怎么办】
【会让希洛巴和达艾塔克、赛基各自飞向不同的方向。按当初预定的那样去博沙、[黑狼公]领、然后是帝都,差不多就这样吧。但是,不能让重要的鸟儿为了你们受伤。会有脑袋充血的家伙追上去吧,但看见鸟上没人也就不会再追了】
【那么殿下】
【不只有殿下。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出去。鸟也不准用。这还能用来扰乱他们,不也挺好嘛。来吧,用这个。滑下去的话,就能到达山沟边】
跪在石壁间的排水沟旁,厩舍长望着这边。和他视线重合的亚尔德,被必须说点什么的义务感驱使,说出了不管任谁来看都一目了然的事。
【不管怎么看,这里都窄到没法让我们通过】
【会把石头搬开的啦。喂,谁来搬一下,老夫腰太痛搬不了】
在杰沙鲁特走上前的时候,传达官发声了。
【我要留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一一皇女的传达官却好似安静这一词语的体现一般。
不用说表情了,连声音都宛如风平浪静的水面。吞没一切,静止不动。
【但是,传达官大人】
【我从我的主人那里,得到了留在此地的命令。我的任务就是,成为主人的耳目,在这里见证发生的一切。根据情况,也有成为主人的嘴巴,传达话语的必要吧】
第一个行动的是厩舍长。一边站起来,一边回答。
【一一随你喜欢吧。好了,赶紧吧。用这个棒子撬开,那里有条沟吧】
下一个行动的是杰沙鲁特。捡起厩舍长指示的棒子,按照指示戳进沟里,开始撬起石头。因为是杰沙鲁特,一定知道要把亚尔德能平安逃走放在最首位吧。除此之外的问题都不管他的事,他分得很清楚。
【请让我乘上希洛巴】
【诶?】
这么宣言的是第二皇子的传达官。虽然亚尔德根本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但传达官一脸深刻考虑过的表情,继续说道。
【或者,不是希洛巴也无妨。要是哪只雏鸟翅膀够力道飞得够快,就可以。让无人乘坐的鸟飞走,也马上就会被识破的。要是我的话,远远一看也和尚书卿差不多吧。背影很接近,头发的颜色就戴个东西蒙混一下。要是被追上了,还能落到地面,直到对方冷静下来为止都纠缠住对方呢。虽然也只不过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
这么说起来,有个万一就让此人成为你的替身……虽然被第二皇子叮嘱过,但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但是,传达官大人】
觉得刚才也说过一样的台词。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乱来呢。
一一但是,很正确。
不管是哪个传达官的话,都通往自我牺牲的方向。但是,考虑到各自的立场,这才是正确的。
第二皇子的传达官无视亚尔德,对厩舍长说。
【鸟能让阿尔萨尔来选吗?】
【……你能保护好鸟吗?】
【诶,我会尽我所能,请相信我】
【我懂了。你说得没错,没人坐在鸟上是混不过去的。就请你争取点时间吧】
【万分感激】
那么我先行一步,这么行了一礼,传达官回去了厩舍。似乎对正好牵着达艾塔克和赛基走出来的阿尔萨尔,开始说明经纬。困惑的阿尔萨尔似乎没怎么受那啥暴风雨的影响,看起来只是有些不安,和平时没多大不同。

杰沙鲁特动作很迅速,已经有一块石头被移开了。
【这个能从对面回归原位吗?】
【不是做不到,但很花时间。我会放点东西掩盖一下这里,你们就快点逃吧】
杰沙鲁特绷着一张脸,环视了一圈周围。虽然确实随处可见很多道具和材料之类的东西,但要用来隐藏搬开石块后的空缺和搬离的石头,好像会很不自然。
但是,厩舍长好像完全不担心这事。
【就交给老夫吧。反正他们不会在乎这种小事。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只要放鸟飞走,大家都会追着那边跑。刚才的小鬼,会把老夫为希洛巴准备的事说出来吧。追上去吧,只要这么想的话,就不会有人在意脚底下的】
【会不会通过鸟泄漏情报?】
【不可能。本来,鸟和老夫们就是不同的生物。就算能互通心意,要是没有特别费心,是没法让它理解人类的道理的。所以,才尽量避免在没有骑手的情况下单独放飞鸟。但是,感情要另当别论。就算不打算去传达也会不经意就传达了。所以,才会有暴风雨】
【阿尔萨尔不会受影响吗?】
在杰沙鲁特好像随口一问般问了后,厩舍长也轻易地回答了。
【那孩子的一族啊,和老夫们有些不一样。他们本来就是担任巡视的一族……不光是不怕孤独,就算进入集体,也不会被吞没。那小子没事,和平时一样。糟糕的是塔卢琴啊……年纪尚小,他又太容易受到鸟的影响了啊】
这么说着挺直腰板,厩舍长对阿尔萨尔说。
【喂,你准备怎么办】
在停顿了一瞬间后,阿尔萨尔用坚定的声音回答。
【希洛巴由传达官大人骑乘,我会乘坐达艾塔克。赛基就特意最先让它单独飞走,伪装成诱饵怎么样。它羽毛的颜色和希洛巴很像,性格又温柔,不适合用来战斗。但是,只是要它一个劲地逃的话,就算没有骑手它应该也是能行的】
【是啊,你想得不错】
在呆然而立的亚尔德周围,一切都擅自发展着。
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这么想的时候并不少。但也很少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这么无力。一丝一毫都参与不到现在的情况中去。
一一实际上,这可说是理想的隐居姿态啊。
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交给周围去做即可。即使如此,不,正因为如此,才反而可能使一切顺利不是吗。
问题是,亚尔德不知该如何自处。该说闲的慌,还是该说更加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了……虽然大家都为了亚尔德的生存努力着,但自己真的有这种价值吗?

【尚书卿】
亚尔德被一声沉静的呼唤唤醒了。
叫他的是皇女的传达官。脸色还是很差,但眼睛很有神。
【我保留着主人的留言一一她说,俗世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就去做你的应为之事吧】
面向话都说不出来的亚尔德,传达官继续说道。
【请您相信公主大人吧。就如同公主大人信赖尚书卿那样】
居然事到如今,能听到传达官个人的意见,真是万分想不到。偏偏在这种时候。
【……我明白了。我会相信我们的主人】
传达官暂时沉默地看了亚尔德一会,最终低声说道。
【真是受尚书卿您照顾了】
【不……不如说受到照顾的是我。自从您教了我呼吸法,我对恩宠之力的把控,真是擅长了不少。这都是多亏了您】
于是,传达官微笑了。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是会让人这样惊艳不已的笑容。
【那么,我所拥有的技术……我教给您的东西,就会在您的身体中继续传承。那样,您所拯救的一部分事物,也可说是我拯救的。我可以这么想吗?】
自己能救得了什么呢。说到底自己的寿命能长到切合传承这个词语吗。一边想着这样的事,亚尔德只能点点头。
【那是当然】
【就算用光了拥有的时间,也会留下经验……就是这么回事吧】
低喃着,传达官收起了笑容。
亚尔德只能望着她。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也可以说被她震慑了吧。
【……请您,好好活下去】
行了一礼后,传达官转身离开了。
虽然讨厌这样的说法,但她已经找到了吧一一找到了自己的葬身之所。
一一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吗。
越是拼尽全力超常发挥,越是短命。这种没有回报的事,根本不想看见。
【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听见杰沙鲁特的声音,亚尔德抬起头。挺直不知不觉间驼着的背,往腹部注入力量。
一一没有,其他办法了。
已经不走不行了。
亚尔德拉过厩舍长的手,用两只手握住。
【……请务必保重】

【你也是啊】
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亚尔德只能紧紧握住厩舍长的手。
4
从排水沟滑落而下的体验,让人不想再回忆第二遍。
亚尔德觉得,还是该往好的方面想想吧。
这个排水沟似乎是用来排出雨水。因为最近都是晴天,也只有那么点水和带着湿气的水垢。因此没有落得个落汤鸡的下场。排水也不是那么脏,作为紧急情况的逃脱路线,可说是很好了。
但是,虽说是理所当然的,就是太窄小了。没办法,毕竟不是让人通过的路径,不如说还能让人通过已经是万幸了……道理是懂的,但太窄就是太窄了。
不管怎么蒙混,好窄、好暗、好臭、好恶心,实在没法不去在意这些问题。
一一而且,还好痛。
左手的小指奇妙地增加着存在感。看来,似乎扭伤了。
其他手指也受到了相同的境遇,但幸运的是只有擦伤而已。
小指为了保护其他手指,牺牲了。亚尔德试着这样安慰自己。但很遗憾,不仅感觉不到一丁点安慰,在现在用这样的比喻,反而只让人察觉如此凄惨。
我还真是稀里糊涂。
就因为每当关键时刻都有杰沙鲁特拦住并支撑亚尔德,因下滑速度过快而导致重伤……之类的事才没发生。要是只牺牲一根手指,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了。
在不断变得有些湿有些臭,衣服逐渐蹭破,然后手指不小心扭伤的过程中,亚尔德他们总算到了城外。虽然出口被杂乱地掩盖着,但杰沙鲁特一脚就轻松踢飞了。
就如同厩舍长所说,排水沟通往了小山沟的旁边。之后将会流入流动于接壤北方的国境的河川,形成一股巨大的河流,但现在还只是个淹不死人的小河。
虽然想洗洗衣服,但没有可以替换的。说到底,现在也不是那种可以慢慢来的时候。
在杰沙鲁特把盖板回归原样的时候,亚尔德看向山坡。
明明应该已经天亮了,但他们身在的地方却沉浸在阴影中。沿着山脊看过去,可以看见黑色的城墙,但那里也沉浸在夜色中。看来这个出口是在北或是西的方位。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首先,去旧城址吧。如果所有人的思考都变得简单了,那应该就不会靠近那个被视作禁忌的地方】
【原来如此,那么,请上来】

杰沙鲁特背对亚尔德单膝下跪。看来似乎是让我背您的意思。
【这样子,看起来太奇怪了吧】
【我知道在当地,光是不带着鸟到处走,就已经是件怪事了。反正一样奇怪,那当然是选能更快移动的一边吧】
很遗憾,无法反驳。摇摇晃晃脚步不稳地走过去,也太花时间了。就算诱饵成功发挥作用,一旦追兵低头发现地上有奇怪的人影,就万事休矣。
【我知道了】
【请您紧紧闭住嘴巴。那么,走了】
让亚尔德抓紧背部,杰沙鲁特跑了起来。
是让人惊讶的速度。要不是被事先提醒,或许已经啊地叫出声来了。然后,会由于从一块岩石跳至另一块岩石的冲击力,咬到舌头昏过去。还好被忠告了,亚尔德想着。
就算闭着嘴巴,晃动也会影响到小指。小指扭伤也不可小觑。这速度已经和还不能飞时的鸟儿差不多快了吧,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到旧城址了。
【请您稍等片刻】
杰沙鲁特让亚尔德坐在断裂的石柱的影子下,一下子消失了身影。是去探查周围了吧。
抬头能望到的天空,十分澄澈。
在如此美丽的天空下,被权力啊民族啊这种框架囚禁,难道没人觉得是件蠢事吗?
一一但是,人类就是在框架之中活下去的……
就连亚尔德,也无法从中逃脱。他有作为[黑狼公]应该完成的义务,也有作为皇女副官的责任。既有身为帝国之民的自觉,也没有失去作为古王国末裔的矜持,对北岭的爱惜也一分不少地保留着。
贵族怎么怎么样,国家怎么怎么样,要是存在能不去考虑这些的世界也是好事一桩,但至少,亚尔德现在没活在那种世界里。
一一该如何是好呢……
虽然输给了强势的厩舍长,逃了出来。但还是没法忽略应该留在北岭的心情。同时,内心也知道这不是个好办法。
只是不想从逃跑这个行为的罪恶感中逃跑吧。
诶呀呀,亚尔德不禁看着地面。
到处都很脏,飘散着奇妙臭味的衣服。放在膝上的手,看着也像是走投无路之人的手,脚也是。被一穷二白地扔出来了。
必须结束这种光会迷茫的时间。
很遗憾,亚尔德被迫站在了人上人的位置。虽然可以背叛这份期待,也可以决心当作不关己事。

要是能做到就好了。
一一既然做不到,只有尽力去做了吧。
即使有人为了自己打开门牺牲,即使有人为了自己能逃走成为了替身,也要认同这一切,挺胸承认自己就是这么有价值的人,然后去做该做的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到底。
那么,亚尔德想着抬起脸。暂时的藏身之处,就是这里了吧。
但,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因为不光是为了等那啥暴风雨过去,才逃出城来的。
一一要去下一个地方不可。
去博沙,或至少去[黑狼公]领。可以的话还是想去博沙。很在意阿尔汗的原王妃。
亚尔德问确认完后回来的杰沙鲁特。
【以前,我们是出现在哪里的呢。就是和那个商人一起,支付了金币,用魔法之力被送回来的那次……到达的大概是哪块地方?】
杰沙鲁特皱起眉。
【因为那时雪很深,确切的位置……请您稍等】
即使如此,看来大致还是有个方向的。不断对比着这边那边,杰沙鲁特走了起来。
本来半信半疑的步伐,马上就变得确定,然后……停下了。
【唔哇】
传来的声音,不是杰沙鲁特的。
亚尔德一瞬间想到难不成是追兵吗。杰沙鲁特也瞬间就拔出了剑。
回应他的,是十分软弱的声音。
【别这样啊,拜托饶了我吧。诶诶?】
一一难道是?
他站起来,跑向了杰沙鲁特的方向……想归想,其实只能以东摇西摆的步伐走过去。即使如此,也马上就看清了对方。
【纳格宾!】
身为南方人的商人,从杰沙鲁特身上移开视线,嘴巴大开地看着亚尔德。然后,好几次左右转头。他似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眼睛也眨了好几次,但因为亚尔德依然站在他眼前,他似乎也只能死心接受现实了。
【不啊,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你在这里?】
【你才是,为什么?】
【你懂的吧,就是……被小鬼送过来的啊】
因为杰沙鲁特往旁边退开了一步,亚尔德就走上前,握住商人的手。
【帮大忙了。我正好在找小鬼。有急事要它帮忙啊。然后,你有什么事?是找我吗?】
【就是啊!】
商人有点自暴自弃似得大叫道。然后,挥开了亚尔德的手。
因为碰到了扭伤的小指,好痛,这样不禁叫出声的时候,杰沙鲁特的气场转变了。
一一好可怕。
可怕到若是有个孩子在场,毫无疑问会被吓哭的。大概还会吓得尿裤子。好在现场都是成年人,但就算是大人,可怕还是可怕。
【你这混蛋,对殿下做什么】
【不是的,杰沙鲁特,只是小指扭伤而已】
【居然扭伤了殿下的小指】
居然会有人用在地狱回响般的声音,指责手指扭伤的事,亚尔德以前想都没想过。然后,现在体验到了。虽然杰沙鲁特不是在指责亚尔德,但扭伤手指是亚尔德自己不小心。
【嗯,不是的,所以我是说,手指是在刚才的排水沟扭伤的。不是被他伤到的】
【怎么会……殿下居然受伤了吗】
纳格宾叫道排水沟。
【所以才会散发出奇怪的臭味吗……话说,为什么要走排水沟,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因为陷入了不得不脱逃的情况】
纳格宾露出一副思考着什么的眼神。
是在对亚尔德和杰沙鲁特为何会现身此处,做着各种各样的想象吧。
和他一样,亚尔德也开始思考。
虽然时机恰到好处,但商人会现身此处应该是有理由的。要用小鬼的力量并不是无偿的。既然会要求以金币作为交换,那只是散个步……总不可能是这么回事吧。说到底,不觉得纳格宾能把那个用作私处。
恐怕,他来这里是皇帝的意思吧。
如果皇帝有事找北岭,最先应该对皇女下命令,但那个皇女现在在帝都。那么,只有找第二候补了。十有八九没错了。皇帝会派来商人,是因为有事找亚尔德。
一一北岭现在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况一事,是不是还没有泄漏呢……
不得不注意一点说话。虽然皇帝很宠爱皇女,但并不是认同作为统治者的她。只是像给玩具一般,给了她想要的领地罢了。不能被利用作取消领地的借口。

【脱逃啊,而且连鸟都没带吗】
立刻被说中了痛处。纳格宾不是笨蛋。总归是和北岭人吵架了吧,这种程度他马上就能想到。
觉得比起蹩脚的隐瞒,不如轻快地转移话题,亚尔德做出一副头疼的表情。事实上确实很头疼,根本用不着演戏。
【就是如此。然后,正好在考虑着能不能使用小鬼的力量的时候,你就出现了。突然之间,实在很巧合】
一一这已经可说是过于巧合到可怕的地步了。
虽然亚尔德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似乎传达给了商人。
【……我懂你在想什么。我这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啊】
【是这样吗?】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尚书卿带去,我受了这样的命令。虽然没法确认你还在不在北岭,总之先试着飞过来了。结果,别说还在北岭,居然就在我眼前】
【我们彼此都很巧啊】
商人那双一闪一闪的眼睛,看了看亚尔德,又看了看杰沙鲁特。
【……诶算了,不用再去城内迎接你,也算好了。省了我不少功夫。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尚书卿不得不浑身臭味地用奇怪的路线脱逃……虽然我不会问,但感觉有点抱歉啊】
【你不问吗?】
不假思索地反问后,商人似乎迷惑了。
【你想要我问吗?】
【不,没这种事。只是觉得,你没兴趣吗】
【兴趣是有点。我和北岭的那些人,也交往了挺长时间了呢。但是,太过对多余的事感兴趣,会招来毁灭的】
【原来如此】
就是说他觉得亚尔德这种人,已经不管毁灭几次都不够了。
如果让亚尔德来说,判断其是否多余,本身就是件多余的事。世界上,不存在所有人都对其没兴趣的事物。但商人似乎是不同意见。
【因为这样,所以关于你为什么被召见的内情,我可没法向你说明。因为我不知道多余的事】
杰沙鲁特插嘴说。
【要去的是帝都吗?】
【没错,就是去帝都哦】

【你有证据证明,这是陛下的召见?】
【噢噢,恶鬼殿下。你的想法还真是不得了。如果这不是陛下的命令,我却说有这回事,弄虚作假的话,你觉得会有什么下场?】
【只要不传进陛下的耳朵,就没问题了吧】
【……你啊,要是你这话传进了陛下的耳朵,你打算怎么办啊!】
【会传进陛下的耳朵吗?】
我可以让你没法说出去,听出杰沙鲁特有这种意思,亚尔德不假思索地插入了。
【要是传进了陛下的耳朵,也只会被他笑话吧】
杰沙鲁特和纳格宾,两人都以一副无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亚尔德。
【会被……笑话吗?】
【他会啊。你们居然在争论这么无聊的事啊,你们还真是闲呢,他会这么说的】
纳格宾漏出一声啊啊。
【我能想象得到】
【他一定会笑得很吓人】
亚尔德给商人的想象添油加醋后,简直像要和想象中的笑容对抗一般,连杰沙鲁特也提起嘴角。有点可怕。商人则露出无力的笑容嘟囔道。
【吓人啊,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要是明白了的话,能否让我听听不算多余的事情呢。不用说得多仔细,让陛下想召见我的契机之类的……这总有的吧?】
【不啊,这真的是毫无预兆啊。你去把他带来,只给了我这样的命令】
【和金币一起?】
纳格宾开心一笑。或许还给了他特别的津贴。话说,不知道非官方的传达官到底有多少收入。
一一这种事,或许确实算得上是多余的兴趣了……
觉得去问他这种事也很不识趣,亚尔德也回以笑容,但纳格宾马上又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能和我一起去吗?】
【这是当然。既然是陛下的召见,又怎么能拒绝得了呢】
【所言极是……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深呼吸了一次后,纳格宾宣告。
【因为只能带一人,没有那位恶鬼殿下的位置】
【我拒绝】
立刻就回答的是杰沙鲁特。
【……杰沙鲁特】

虽然亚尔德话中带有责备,但老骑士丝毫不动摇。
【这个男人也好,这个男人带去的地方也好,不能保证对殿下来说是完全安全的】
真过分呢,纳格宾这样小声嘟囔,但他也没有反驳。
【你撇下主人就擅自决断,可不值得称道】
【十分抱歉】
一点都看不出抱歉的意思。
觉得不给杰沙鲁特看看试图交涉的样子,他恐怕不会死心吧,亚尔德找起了衣兜。因为上次吃了很大的苦头,学到了教训,现在平时身上总是至少带着一枚金币。
虽然也觉得即使是隐居之身,但[黑狼公]只带着一枚金币到处走,实在太囊中羞涩了。
【这样子,就能多搬运一个人了吧】
拿出金币,观察着商人的表情。
【真遗憾】
【大概,我还能再拿个一枚出来。而那不是付给小鬼的,你可以把它当作是给你的。杰沙鲁特,你有的吧?】
据亚尔德所知,那些强烈冲击味觉的药膳的材料啊,娜奥开的药啊,杰沙鲁特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那他身上毫无疑问,当然也带着一两枚金币了。
【在这里】
黄金闪闪发光。
就连亚尔德也学到了教训,杰沙鲁特更不可能不带着钱出门。
商人目不转睛地眺望着用粗壮手指夹着的金币,最终吐了一口气。
【陛下的命令是不容许丁点误解的。要是带去了尚书卿以外的人,我的头就要】
轻快地作出切的手势,商人苦笑了。这表情肯定也不是演技吧。
【没办法了,杰沙鲁特,收手吧】
【居然想着要把我丢下,陛下也真是……】
好像快要吐露出来的某些抱怨话消失在了叹息里,亚尔德和商人相互看了看。感觉彼此的笑脸,都有点僵硬。
总之,亚尔德也收起了金币。这个就留着下次有机会再用。
【既然是陛下的召见,肯定是不能不去的】
【真是感激你能听得进去】
【能不能请你等一会呢。我会好好和杰沙鲁特说清楚】
【当然,我会等着!】
杰沙鲁特摆着一副,不用等皇帝砍掉你的头,不如我现在就砍掉你的头吧,的表情瞪着商人。瞪到商人立刻用双手保护起脖子。
拍了拍老骑士的肩膀,把他带到离开一点的地方,你怎么想,亚尔德这样问道。
【说实话,飞去的地方有刺客埋伏着,准备收拾掉我……会不会有这种事?】
【我觉得不是不可能】
【怎么会】
虽然想笑着带过,但杰沙鲁特很认真。
【陛下对殿下您的人身安全,没有那么上心。那么没事了,等他这样说着转身离去后,你觉得他还会想着要保护好你吗?】
那确实是,不可能的。之后的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要是死了的话有点可惜就是了。他只会有这点反应吧,很容易想象。
因为魔物出现的骚乱啊叛乱残党的讨伐啊等等事,帝都的治安正不好着呢。就连皇宫内也出现了魔物。想要借此机会,计划收拾掉皇帝的也大有人在吧。一个搞不好就会被波及。
一一但是啊。
因为太危险了所以就不去,也不觉得可以这样。
【不过,能去帝都是个好机会。既能见到皇女殿下,或许还能借到鸟。我的宅邸内应该也还有鸟在,要是因为什么情况见不到公主大人,还能选择那边。总之,不能一味地留在此地。不对吗?】
【所以,老夫带殿下您去。只要老夫在殿下身边一日,就不会让殿下有任何危险】
【杰沙鲁特……】
确实,就算背着亚尔德他也跑得挺快,但还是比不上鸟。但杰沙鲁特热切地说着。
【即使有北岭的追兵袭来,我也必定会保护殿下】
在这个问题上,杰沙鲁特是十分顽固的。亚尔德叹了口气。
【听好了,杰沙鲁特。不能做会留下憎恨,影响到今后的事】
【只要用力量镇压即可】
不如就由老夫来干,虽然他一副想说到底的气势,但亚尔德打断了他,
【你认为前任[黑狼公]会容许这种事吗,你把手放在胸口想想吧。杀戮自不必说,敌对行为也要尽量避免】
【但是,殿下】
一直被杰沙鲁特救助着。虽然承认这一点,但他那份必须保护亚尔德的思考太过强烈,实在有点头疼。所以亚尔德坚持没有退让。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我会回应陛下的召见。你就根据我的这个判断,去做你觉得最好的事。但是,不容许你妨碍我】
杰沙鲁特把手放在胸口,行了一礼。这样他的问题就解决了。
【两位的话谈完了吗?】
似乎看了两人的样子就猜到了大概,商人搭话说。亚尔德苦笑着回答。
【诶诶,要赶紧吗?】
【你是个明白人。小鬼在催我呢……因为不想被人看见,所以它躲进了我的影子里,但一直在抱怨不想在这么敞亮的地方,我被它拧来拧去,头发也被它拉了又拉,诶呀呀真是受够了】
【你就被拉到秃头不好吗】
亚尔德希望商人没有听见杰沙鲁特那较真的低喃……










本帖最后由 推理之绊12345 于 2019-11-18 23:17 编辑


5
小鬼的魔法十分的突然。
和北岭澄澈的天空一同,杰沙鲁特那一脸憎恨的表情也消失,只留下石堆。不,不是留下一一而是转移后的场所,是石造的。
回过神后,已经从那里到了这里。虽然乘着莱蒙德的舟渡过异界的时候也被惊倒,但小鬼的技艺,给人一种与其不同的恐怖。
莱蒙德的术还有着人的气息,移动时讲究手续,能明白从现世去往异界的变化。但小鬼的魔法,却让人毫无头绪。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压倒性的力量。
明明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移动上,但完全意识不到。
周围很暗,看不清全貌。除了好像能看见远方有模糊的光亮外,一片黑暗。但至少还能明白周围被石头围绕着。
是又冰冷又潮湿的黑暗。虽然远比排水沟宽阔,但和排水沟有共通的地方。
【现在开始就要去面见陛下了吗?】
【十分抱歉,这不是我能知道的事】
大概是因为杰沙鲁特不在了吧,商人的态度变得蛮横了一点。该说他舒展开来了吗。
【这里是哪里呢?】
【是陛下指定的场所。啊啊,是留有着古老力量的场所之一呢,因为小鬼似乎能更轻易地连接这里】
虽然这和没说明一样,但亚尔德说着原来如此点点头。
【看来就算浑身怪味也没关系,我安心了】
【原来你在乎这种事啊】
【明明要面见陛下,我还担心不仅一副寒酸的打扮,还散发着臭味的话,该怎么办好呢。但看来这里没关系啊。这里好像本来就散发着陈旧的石头和水垢的臭味嘛】
不会被带去皇宫,而是要在这里面见皇帝吧,亚尔德觉得。只准把亚尔德一人带来,既然下了这种严格的命令,那去的地方本身就是个秘密场所的可能性很高。
就是说,是这里吗。
一一不啊,但怎么觉得……
暗成这样,只能知道是石造,但奇妙地觉得有印象。感觉曾在哪里见过这里。
商人说,这里是帝都。
一一是帝都的哪里?
【我就只能到这里了。请你朝着那个能看见光亮的地方走】
【我明白了】
虽然不怎么想明白……但又没辙,只能听话地走起来。
手指突然又痛了。只要一有机会,这里受伤了哦这里这里,马上会让你想起来。区区手指扭伤,也太夸张了。
亚尔德可是在死亡的边缘彷徨过的男人啊。发高烧的经验数不胜数,濒死的次数多到会被人下令不准死。明明是这样,居然还怕手指扭伤这种程度的疼痛。
虽然有些想不通,但痛就是痛啊。
一一不要去在意,就是这么想着才不行。
不去在意的想法本身就是错的。否定一件事,就是在想着那件事了。换言之,比起不去在意手指的事,去考虑一些手指以外的事,才是更有效的对策。
首先想到的,是刚才浮现在脑海的疑虑。
这里是哪儿啊。
总觉得有股既视感,究竟是不是错觉呢。
一一应该并非是曾经幻视过的地方……
一边慎重地走向淡淡发光的那头,亚尔德一边想着。
没错,不是幻视中的场所。基本上,他只能看见自己当时所在场所的过去。如果是幻视,那么实际上也应该来过这个地方。如果有印象不是错觉,那么就应该曾踏足过这个地方或相似的场所。
石造的地下一一博沙的牢狱没这么潮湿。阿尔汗的地下空间又过于巨大,和现在的这个地方一点都不像。
一一水的气味和,古老的石头。古老的……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逐渐看得清周围了。还大意的以为是石壁,其实那是林立着的石柱。那个石柱能微微反射出远方的光芒,是因为表面贴有陶片。碎成一片片的陶片之中,恐怕还有镶嵌着金或银的陶片。
如果,这里足够明亮的话,应该能浮现壮丽的花纹吧。
亚尔德见过这个。毫无疑问在那时他被塔卢琴带着,一边摇摇晃晃一边来到了这里,然后一一见到了皇女。
准备着至少能让人走到这里来的灯火,或许是一直不灭的。那一日,也是有灯火的。
在那个魔物操纵着大河,[url=]海贼王[/url]的船全被水吞没的日子。
偏偏,在中州要塞的皇女正身处地下室里,现在也记忆犹新知道这件事时的冲击。即使如此,皇女还是笑说自己比谁都安全。她说,作为某个选择的交换,被保证了人身安全……
一一给我看好。
皇女的声音,在脑海回响。
一一我既不能回答你,也不能告诉你,原谅我。
放置在那里的,是一柄剑。
闪闪发光的剑身,和那日毫无不同。
这次才真的是幻视了吧。现在皇女的身姿就浮现在此地,向自己说着和那日一样的话一一这么想的瞬间,空气绷紧了。
一一恩宠之力要……!
匆忙大大地吐了口气。呼吸法不仅让亚尔德能自由地使用力量,在力量暴走的时候,也基本能无意识地调整气息。

然后不禁这么觉得一一传达官教导给自己的东西的价值不可估量。
在幻视中,石造的房间增加着亮度。
幻视中的灯火增加了一盏又一盏,光是这样就让人觉得周围越发闭塞起来。因为天花板实在太低了。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这里处于地下,考虑到某些位置的话或许还可说是水面下。
说起来,上次来的时候,也畏惧着挺直身板。虽然高度足以让人站直,但人要是头顶上不够宽阔的话,就会不禁涌出危机感。虽然这对谁都是一样的,但像亚尔德这样长得无谓的高的,危机感也会增强。因为撞到头的经验无论如何都比别人来得多。
一边强迫自己别因压迫感屈身,亚尔德开始抑制暴走的力量。
看来是累了啊,就在这时涌出了实感。而且呼吸也很素乱。在本来身体就不算好的时候,还又是排水沟滑行啊又是被小鬼瞬间移动啊,难怪会累了。
虽然身体状况越发糟糕,但头脑却清晰得奇妙。
五感变得敏锐,什么都能看见,听见。嗅觉也变强了。只有触觉十分模糊。对身体的感觉变得薄弱,脸颊拂过的温热的风也感觉不到了。
看得太清楚,反而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能清楚地听见远方有水滴不断滴落的回音。
被施加了不易受到注目的咒术,皇女如此形容的剑,如今被放在平台上,散发着异常大的存在感。让人觉得仿佛是用盛夏的太阳锻造而成的剑身,十分白亮炙热。
在光辉之刃的对面,平台更深处,看见了一个人影。
明明只是站着而已,但不知为何,存在感非同寻常。
何谓存在感。
就算无法用语言说明,但还是能感受得到。被其吸引注意力,被压倒。是光存在于此就能改变气氛的,某物。如今站在那里的人物身缠的气场,既冷澈又炽热,毫不动摇的芯的表面却很柔软。大得好似让人无法窥见全貌。
这就是,所谓的王者风范吗。
他没有看向亚尔德这边。但是,他就是一副知道亚尔德在这里的态度。用随意,但让人绝对无法忽视的沉重声音说道。
一一来了吗。
是真上皇帝。
当然,这是过去的皇帝。或许应该说他在这里过。
就如同曾经在北方,寻找失踪的纳格宾时那样,皇帝把他的身姿和话语印刻在了时间之流中。打算之后让亚尔德幻视。不是察觉到亚尔德来了,才说来了吗。不过是以他会来为前提在说话罢了。

从感受到的负担之少来看,这不是很久之前的过去吧。不知道过没过去一天,差不多这种感觉。
是在这个地方留下留言后,再对纳格宾下令把亚尔德带来的吧。时间上会有间隔,可能是商人或小鬼的原因,也可能是皇帝心有犹豫。是不是真的能告知亚尔德,曾这么斟酌过。
一一我告诉你一件重大秘密。
没有任何前言,皇帝就这么说了。低垂视线,皇帝吸了口气。慢慢地稍稍抬起垂下的手,示意着。
指着光辉之剑。
一一这是,神宝。是帝国的契约之剑。
被这么宣告后的感受,并不仅仅只有果然么,这么被确认了预感的冷静。
若这真是来自西方帝国的神宝的话一一会有兵队前来追讨的可能性就变高了。皇帝会在很早之前就把博沙交于第二皇子,命令他不可懈怠监视与军备,就是因为害怕过去的亡灵这一解释也变得不正确了。他并不是胆小,而是在为可能到来的危机严阵以待。
就算不想相信,皇帝的自白也不会停止。
一一被契约之剑选中者,就能成为一族,即龙种之首。有段时期也被认为这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但如今不同。哥哥继承皇位的时候,剑的选定已经沦为形式。但是,你所言的魔界之盖啊世界的缝隙啊这类东西变得松动了的话,当世上开始满溢魔力之时,剑的选定就变得正确了。
自己被选中了一一皇帝没有这样明言。但,皇帝和剑之间存在的类似共鸣般的某物,已经明示了这个事实。
神宝之剑选中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一一被任命为剑之守护者之人,会被剑守护。说得直白一点,那是作为统帅力体现的。龙力并不会增强。在这点上,我是远远不及我妹妹的啊。
嘴角稍稍上扬,这话听起来有些自嘲。
于是,亚尔德明白了。原来皇帝的内心存在着对皇妹羡慕和劣等感。
一一但是,我的妹妹服从于我。孩子们也一样。
在认可对方的优秀之后,再去使用对方。所以,皇帝才是皇帝。不明白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因为被剑选中,才变成这样。还是就因为是这样的人,才会被剑选中。
能确定的只有皇帝是统帅者这件事。他有这个资质,也有这个实力。
一一哥哥没办法承认这件事,真是愚蠢。
亚尔德突然之间顿悟了。覆盖西边旧帝国的血洗的暴风雨的真正原因。
恐怕,西边的皇帝没得到剑的承认就坐上了皇位。剑是何时选中弟弟的……这件事皇帝不说的话亚尔德也没法知道,总之,剑的选择和现实背道而行了是真的吧。

神之力不会考虑人类的那些情况。就算站在帝国顶点的是哥哥,还是不管不顾地选了弟弟。
兄弟间有过怎样的前嫌,亚尔德并不知道。
但是,那个血洗的目标,本来是眼前这个男人……这是能知道的。
一一哥哥是想要除掉我的吧,但就连这一点他也不想承认。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杀害一族的末端,排除部下。只要一直继续,总有一天能轮到把我杀掉,或许是这样觉得的吧。不,或许他什么都没考虑,坐上了不应该坐的皇位,疯了。
皇帝的声音稍稍变低了。
一一力量使人疯狂。虽然这也是事实,但哥哥的情况是更加直白的意思吧。一切龙种之力都会集中在皇帝身上。皇帝的职责,就是成为神殿、传达官和龙种间的联络网的中心。所以,剑会选出适合的人才,给与辅助,但哥哥没能得到。没有剑的守护,被暴露在巨大的力量之下,难怪会疯了。
发疯的皇帝。
在沙漠以西时,亚尔德也听闻过这类流言蜚语。但没想到,发疯的原因竟然在于恩宠之力。
一一凭世代交替,龙力薄弱时栽培的知识,也找不到对应的方法。就算察觉自己正在不断变疯,哥哥也束手无策吧。虽然不会同情,但能理解他。现在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也是这个。理解我。
皇帝的口吻十分淡泊。要告诉你一件重大秘密,他说到做到,接连不断地说着亚尔德没必要知道的事,却是一副无关者的口吻。
感情也不怎么传达过来。证明皇帝现在十分冷静。
一一不管哥哥使出什么手段,剑都保护了我。我也不得不保护剑。这就是代价。剑不愿接触哥哥的狂气。所以我不得不带着剑逃向远方。这要比手刃哥哥来得简单。虽然我有神宝的守护,但哥哥站在帝国这一组织的顶点。然后,人们都习惯作为组织的一个齿轮行动。虽然咬咬牙也不是打不倒,但也不是夺走哥哥一个人的命就能结束了。会产生比起哥哥的杀戮还要多的牺牲吧。
皇帝的手缓缓动作。若即若离地抚摸着剑刃。
一一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说说将来的事。你也应该明白了吧。
皇帝的话语,在亚尔德耳畔深沉地回响。
一一只要我仍活着,剑就不会选下一个。所以,也没办法决定继承人。
就是说,这个男人会成为皇帝,比起说是本人的意志,不如说是神的意向。

一一这把剑,并无意志。不论说服,还是威胁,当然博取同情也是,都是做不到的。被选中的话只能服从,被其支配着成为支配者……就是这样的剑。
皇帝俯视着剑。
从他的脸上感受到了衰老,亚尔德动摇了。
皇帝老了,疲惫不堪了。曾经满溢全身的毫不动摇的意志和生命力,逐渐衰减,已经变得无法称其为全盛期了。
觉得他的印象改变了的事,以前也有过。想着皇帝已经衰弱了吧。但是,那是为了引出皇子们真面目的演技,亚尔德作出了他是假装的结论。
或许是亚尔德想错了,也或许是之后又变化了。从那时算起,已经又过去几年了。
皇帝的手缓缓动作,剑的光辉回应般摇动了。
一一这把剑是用青铁制成。换言之是能使用在与神契约上的剑。而且,还十分强大……因此,我决定使用这把剑。
皇帝抬起了脸,他的眼里寄宿着剑的光辉。
一一和龙种结下的契约不同,是我个人和强大的存在的契约。
要是再听到什么让人震惊的话,心跳就要停止了。
用契约之剑,又结了一个契约?这种事真的可能吗,难以置信。
一一那是,在当地被称为暗之御子或黑之御子的存在。好像也被称为魔界之主,魔王。
亚尔德无意识地压住胸口。
没想到震惊的话接连不断,皇帝这是要杀了他吗。
和魔王契约了?皇帝他?还是用的帝国的神宝?……实在不能消化这些话。像亚尔德这种墨守陈规的人做不到啊。求求你了,拜托去告诉其他的人吧,内心只想着这些。
但是,站在这里的只有亚尔德一人,超越时空的话语,很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一一多亏借了力量,不论穿越沙漠,还是在当地建国,都超乎想象的顺利。可以说真帝国的发展已经上了轨道吧。虽然就连那个力量,也改善不了家族关系……
虽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缓和,但皇帝以一丝一毫都不让人这么觉得的干脆态度批评。
一一没想到还挺没用的。
不啊,那个嘛。
如果那么担忧家族关系,那皇帝自己也做些什么不就好了嘛?
抱着变得无以言喻的微妙又世俗的心情,亚尔德望着皇帝。刚才还觉得是个被强加了不渴望的权力,一路战胜着悲剧走来的男人……但现在,只是个蠢老爹罢了。
虽然看起来疲惫了这点没多大不同,但气氛却稍稍变轻松了。如果皇帝是特意为亚尔德着想才……不,不可能有这种事。只有皇帝,不可能这么关心他人。

一一总之,现在我和作为魔王的存在联系着。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共有着命运。如果那个魔界之盖关闭了的话,我的命或许就会在那时结束。就算性命能得救,运气也一定会消失的吧?
皇帝上挑眉毛,不知为何笑了。就像觉得很有趣。
一一国家的命运也是相同的吧。是用我的运气建成的国家。就算就此瓦解也不值得惊讶。
但是,皇帝这样继续道。
一一对我的孩子们来说,经受这点挫折才好吧。看清自己的斤两,管理人民,一边同魔物奋战一边守护国家,又或者是无法守护到底树倒猢狲散……不管前路如何,他们都将体会如何才能靠一己之力存活。今后将不再是我造的路,孩子们会开始独自开拓新的未来。
皇帝走了一步,然后又一步。
黄金色的卷发摇晃着。被平放着的剑身散发的光辉,变成白色的火焰围绕着皇帝的轮廓。
果然,皇帝和剑联系着。现在清楚地感受到了。
一一之后的事就交给孩子们,说回现在。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和魔王结下了契约。这份契约,会在我死时结束。反过来说,要是契约被强制结束,我的死期就到了,我是这么理解的。所以,我才觉得要是那个魔界盖子一关闭,或许我就会死吧。到这里为止都很简单明了,应该很容易听懂吧。
皇帝的手,在剑身上方轻飘飘地划过。不知道他究竟是想碰还是不想碰。
一一我不打算就这么死掉。但是,我也知道魔物在这个世界昂首阔步不是件好事。要与之战斗十分困难,只会变成消耗战吧。也能预料基本找不到解决办法。
就是说,皇帝继续道。
一一如果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的话,那只能下令关闭魔界之盖吧。虽然是个几乎等同于自杀的命令,但这就是我该选择的道路吧。虽然是被顺水推舟的,但我毕竟在这里建造了国家,成了这个国家的主人呐。
皇帝半睁着眼睛。看起来好像是一脸沉醉,又好像在苦恼着什么。不管是哪边,他会露出这个表情都很罕见。
一一知道嘛,尚书卿?所谓君主,就是牺牲品。既是用来联系神和人的巫师,同时也是用来将人类的愿望传达给神的祭品。大家都想着,实现我等的愿望吧。但是,最好能不成为牺牲品,我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吧。所以,我命你拼尽全力去找。不关闭魔界之盖,就能击退魔物们的方法。

被单方面地宣言了。
甚至没办法反驳不在场的对方。这也太卑鄙了吧。
不论做什么都贯彻到底的皇帝,论起卑鄙来也不会半途而废。马上又说出了追击的话语。
一一你的主人也和这把剑的一部分相连着。
皇帝看着亚尔德。明明不可能真的看见。但恰恰,就好像知道他站在哪里一样。
或许,是被诱导了吧,亚尔德想。
自己难道不是被皇帝手的动作或视线这类的举动,引诱到了这个位置上吗。虽然不知真相到底如何,总之,现在亚尔德站在皇帝正面的位置。
鲜艳的紫色双眸。在看起来褪色的景象中,只有皇帝的眼神分外清晰。就好像要捕捉并束缚住亚尔德。
一一我把我与魔王的一部分契约给了我女儿。
亚尔德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想说又说不出口一一对现在的他来说,自己的身体离得太远了,过去的景色反而距离自己更近。
所以,他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皇帝的脸。
一一没有把她的名字告诉魔王。我擅自做主,分了力量给她。即使如此,也会有超乎寻常的守护之力保护她。而且这把剑本来就具有的作为龙种神宝的力量,也会照常运作。以旁观的角度来看,她会具有远超常规的强运吧。眼下,不论面临何种危机,你都可以认为她会平安无事。
住手啊,亚尔德想。
别做这种蠢事。
皇女凭借她自己的力量,就能变强。根本不需要魔界之主的力量。大家一起来守护。不管今后这个国家将变得有多波涛汹涌。
马上停手,这声呼喊快要冲出喉咙了,但是,亚尔德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皇帝正看着亚尔德,一直看着。
一一就算没有魔界之盖的事,按一般的考虑,我会比孩子们先死。如果是你的话能懂吧。建国之王的逝世,指不定会直接导致国家终结。第二代是最危险的。就算再怎么恳求臣下为留下的孩子们尽忠,臣下里也一定会出现叛徒。利用孩子们间的不和让其相互残杀,再由自己登上皇位,一定会有这么计划的人。那样一来,我女儿的立场就危险了。
到了那时,皇帝这么说着。

一一这个,能守护她。皇家的神宝是毫不动摇地支撑皇家那连绵不绝的天下的支柱。虽然这把剑是守护龙种之首的剑,但和魔王契约结成的羁绊,恐怕也不会简单地消失。不管下一次被选中的是哪个孩子,这把剑也会把她另当别论。会守护她吧……就如同本能一般。若没有意志,只要印刻其中便好。就算无法说服也不成问题。剑已经记住了她的存在,会把她作为应该守护的对象。
应该守护的对象这句话,稍稍渗透着感情。声音的回响,让亚尔德的大脑混乱起来。
曾经问过皇帝,你不相信皇女吗一一对此皇帝的回答是我爱她。就是这样。那里不存在道理,不计较得失。是单方面的爱,甚至可说十分愚昧。
即使如此,皇帝很珍惜女儿,这是毫无疑义的真实。即使在亚尔德看来很愚蠢,但这份感情的缘由,毫无疑问就是爱。
一一在我所有的孩子中,我特别想守护她。
低沉的声音中,包含着真心……可以这么说吧。
皇帝闭上眼睛。宛如在回味自己说出口的话。
因为从他的视线中脱离了,捉住亚尔德的力量也减弱了。同时,从亚尔德的身体内侧,出现了某种十分强大的压力。自己会被炸开的吧,就是强烈到会让人这么觉得的感情的奔流。
那是,不成声的叫喊。
突然取回现世的身体感觉的亚尔德的耳边,响起皇帝的声音。宛如就在耳畔轻声细语一般,能听得很清楚。
一一这把剑,会守护她。就算,魔界之盖关闭时,魔王会带走我的性命,你的主人也不会重蹈我的覆辙……这件事,我并不想告诉你,但也做不到不说。你能明白是为什么吗?
皇帝的身姿扭曲,慢慢融化在了黑暗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一一就连我都还不明白啊。
6
回过神时,亚尔德的气息十分慌乱。为了调整呼吸而大口吸入的空气的违和感,压迫着胸口。
不能着急。慢慢来。在吸气前,首先得把气吐出来。
摇摇晃晃着用手撑住的石柱,稍稍带着湿气。覆盖在表面的陶片,光滑又冰冷。
【……好恶心】
不管是不是说出了口,恶心感还是丝毫不减退。

【你没事吧,虽然看起来不像是没事】
是听见亚尔德的声音赶来的吧,回神后发觉纳格宾站在身旁。周围变亮了是因为纳格宾带着角灯。虽然奇怪着他是从哪里拿出来的,但既然是这个商人,肯定是准备好了带来的。然后在亚尔德观看过去的时候,点上了火吧。
过了多少时间呢,亚尔德环视四周。但再怎么看也没啥线索。既不能知道太阳升到多高,连天气如何都判断不了。
幻视到的是非常近的过去吧。所以这份疲劳感和不快感,应该不单是使用了恩宠之力的缘故。
或许是被那把剑发出的剑气影响了。
那可是帝国的神宝……不快点离开这里的话,亚尔德这样想着往撑住墙壁的手里注入力量。
大大地吐了口气,再吸入。决定不去想潮湿的空气让不快感加倍升级这事了。要去想点别的事儿。反正要考虑的事数不胜数到让人受不了。
在不断吐气吸气,调整呼吸的期间,纳格宾沉默着。能让有些多嘴的商人沉默,那亚尔德的情况看起来肯定极其糟糕了。
不光是看起来,实际上真的很糟。难得开始复原了,看来又要发烧了啊。
【……让我揍一拳】
不假思索地吐出口的,就是这种话。
让我揍这种实在是毫无建设性又毫无理性的话。但是,这就是亚尔德的真实心情。
一一一个人啰里八嗦个不停,真是自说自话。
甚至还想这么骂上一句。
就算以前仍对皇帝抱有尊敬,也全都因为刚才那些话烟消云散了。
一席话的内容就别提了,而且最差劲的是告诉亚尔德的方式。把还嘴的机会完全封杀,光是要亚尔德迎合其方便。
一一难不成是没自信吗?
居然有一天会这么假设皇帝的事,真是万分没想到。但是,现在就是这么觉得……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没办法等到亚尔德来这里,或是想百分之百不让别人听见,也有这些因素在内吧。
一一大概,那些才是主要原因。
一边慢慢取回碎成一片片的理性,亚尔德这么想了。刚才的话,是绝不能让无关人员听见的吧。就连告诉亚尔德,应该也是无奈之举。
亚尔德皱起眉头。
是啊,为什么皇帝要把这些话告诉他呢?

一一就连我都还不明白啊。
皇帝自己都说不明白……不啊,这是接着一番话最后的地方的。就是说皇女会受到守护,和皇帝会不会死无关这一猜想的事其实无需告诉亚尔德。
如果紧紧地关闭了魔界之盖,皇女也会身陷险境一一让亚尔德这么认为才好。这样应该对皇帝来说比较有利。
皇帝所说的就是关于这部分吧。不由得把皇女会平安的事告诉了亚尔德。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一一你能明白是为什么吗?
不明白。连本人都不明白的事儿,亚尔德又怎么可能明白。别开玩笑了,这么觉得。
果然,想要揍上一拳。
【那个……】
听见商人发出的小小的声音,亚尔德回归自我了。
【是】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会被揍的事呢?】
仔细一看,他的表情十分不安。
【我并不是想揍你,请你放心】
【啊,是这样啊】
商人看起来松了口气。亚尔德不由得苦笑了。
【就算被我揍上一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揍的话就会痛的】
被一脸认真地还嘴了。
【不啊,我能不能使出会让你觉得痛的力气揍你都不好说呢……说到底,我还被忠告过说,你可别揍人,因为只会让你自己的手指扭伤哦】
【虽然我想你没忘记,但你的手指似乎已经扭伤了哦?】
【说得是啊,那按情况看说不定接下来会骨折吧】
要是揍了皇帝,感觉可不是骨折就能收场的。何况在揍人之前就会被抓住,会在根本够不到对方的情况下结束吧。若真心想揍人,看来首先要取得朕允许你揍的许可才行。
一一要往这个方向设法,感觉也不是做不到……
可惜的是,就算成功揍了皇帝,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断骨啥的……还是别了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事先说清楚,比起被你揍,我更害怕的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你想揍人啊】
【原来如此】
如果是皇帝的话,就算知道亚尔德想揍他,恐怕也是不痛不痒。
【算了,关于你想揍的是谁这件事,我就不过问了】

【你不想知道吗?】
【不想知道】
真是间不容发的气势。难道不是强忍着想要知道的心情吗,一这么想就兴趣盎然。
总之,他已经察觉亚尔德是想揍谁一拳了吧。
【被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更想告诉你了呢】
【别啊。是被谁说的呢,就是那句只会让你的手指扭伤。是公主大人吗?】
【是北岭将军】
纳格宾摆出一副完全认同的表情啊啊了一声。
【是那位大人啊。这样啊,这样啊,前些日子,我看见过他】
还是老样子,一副出色的外表啊……会让人火大呢,话题就这么继续下来。显然是想转移话题。
叹了口气,亚尔德吞了口唾沫。感觉稍稍好一点了,虽然多半是错觉。
【话说,我有无论如何都要请你帮忙的事】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想见皇女殿下,该往哪里走呢?】
如果现在的位置是中州要塞的地下,那么应该离得不远。但是,周围也肯定被水包围着。虽然应该架过桥,但因为第七皇子的叛乱,多半受损了吧。亚尔德并不知道,修复工程进展到了哪里,亦或是已经修好了。
商人嗯嗯地哼唧着。
【很抱歉,之后可不是我的工作了】
就是说,他做好的是拒绝亚尔德的心理准备,就是这么回事吧。
【那么,我雇佣你吧】
【用金币吗?】
【没错。反正你也一样要从这里出去,那总之我先和你一起走一一】
商人打断了亚尔德的话。
【实际上,我是从上面进来的】
【从上面……这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最初我并不是被小鬼送来这里的。在去北岭迎接你之前,先是普通地从要塞的入口走进来……为了来交货。在这个地下仓库的一一】
【仓库?这里是仓库吗】
这次轮到亚尔德打断对方了。收纳着神宝的地方,竟然是仓库。
【就是仓库啊。那啥,大多是军需物资,但能不能把这里造成冰窖,把北岭的冰储存在这里呢,陛下也有亲口这么策划过呢】

如果要造冰窖来放置冰,那就必需得到冰块的供给源。说到冰就想到北岭,因为纳格宾手握专卖权,把他叫来商量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原来如此】
【之后,从这里通过小鬼的力量飞去了北岭,变成和你在一起。因为是这样,我不从上面出去,大家就会吵闹着‘商人怎么还没有出来’。而且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人进来的,也不可能突然就带着一个人走出去啊】
说得很有道理。但如果不讲道理,或许能强硬地通过。
【请想想办法】
【如果你想和我一起走,那请便。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被反问后,亚尔德说不出话了。本不应该在此的尚书卿,突然现身了。然后,还请求尽快见到皇女……
一一不行啊,太引人注目了。
对帝都的人来说,尚书卿往往是乘着巨鸟飞来的。光是出现在奇怪的地方就十分显眼了,要是再没有鸟的话,这也会让人奇怪的吧。比如会有人想,是不是在北岭发生了什么呀。
【请帮帮我吧。如果是你的话,总有办法的吧?难道没有什么好办法吗?】
【你还真会说乱来的话啊!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除了你之外,没有能依靠的人了啊】
【不不怎么会,这不可能吧。以如果是为了帮助尚书卿,那就算是世界尽头或深海之下,都会毫不踌躇地赶来的恶鬼殿下为首,尽是会帮助你的人啊】
亚尔德握住纳格宾的手。商人的视线游弋起来,乘胜追击就是现在了。
【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你啊,纳格宾殿下。无论如何都要把或许是我的第一号帮手的杰沙鲁特扔下的,不就是你吗】
【诶,那个是因为陛下的命令】
【这是当然。我也是为了陛下的命令,才来了这个本不打算来的地方。不惜把帮手扔在原地。请帮帮忙。无论如何,我都有必须告知皇女殿下的事】
纳格宾叹了口气。
【真的是不可能啦】
【就算不可能带我到终点,但至少不帮我离开这里的话,我觉得之后会发生很糟糕的事啊】
【糟糕的,事吗?】
【诶诶,我的话,首先会假装有急事要去远方。然后会好好叮嘱看店的人,会有一个如恶鬼般的老人前来,若他询问我的去向,我保管的东西送去了这里那里,你就自己去取吧。换言之,自己藏起来,只给出他要追踪的东西。我觉得这么做才比较聪明不是吗】

纳格宾眨眨眼。
然后,慢腾腾地深深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你还带着刚才的金币吗?】
【诶诶,虽然只有一枚】
商人一副死心的表情。
【那就好。就把那个给小鬼吧。它今天已经用了太多力量,做不了什么大事了,但近距离的话还能行吧。但是,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不管飞去的是哪里都只有小鬼知道。我可控制不了】
【……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你的意见】
【是什么事?】
【明明让你大费周折地把我带来这里,却又随便抛下我,如果忠实地实行陛下的命令就是这样的吧】
【……呃,算是这样吧】
【陛下为什么会命令你这么做呢?】
【这个嘛,难道不是为了试探尚书卿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商人也被试探了,亚尔德这么觉得。会不会帮忙亚尔德离开,如果会,又会帮到什么程度,用什么方法。
当然,商人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吧。所以尽可能不想帮忙。他应该是想避免,会被看作违反皇帝命令的行为。
【我觉得事到如今也用不着试探我了……】
【是没法相信吧,不论对象是谁】
原来如此,亚尔德想。
一一是这么回事啊。
一下子松了口气。或许该说,感觉能理解了么。
皇帝不是没有自信,而是不相信他人。当然,也包括亚尔德。所以,试探他。所以,不允许反对。光是从时间的彼端送来留言,就觉得足以成事。
一一毕竟就连对女儿,他都没说相信她……
只凭个人的考虑和判断,就推动世界。这就是真上皇帝。剑会选上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我已经和小鬼打好招呼了,剩下的就是给它看一看金币,然后放在地上即可】
那么我就,商人这样郑重地说出道别。
【你要走了吗?】
【不管怎么说,我都待太久了。因为大家都很忙,不会来管交货的顺便也检查一下仓库的商人的事,一个弄不好,或许已经把我忘记了。但是,还是有所谓的进出记录。有人进去了还没出来呢……像这样,不久后肯定会被谁发现的,我可不想待到那时候啊】
【原来如此,谢谢你的各种帮忙】
【算了,反正我已经死心了。我,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不论何时都会为尚书卿出一份力。因为我欠你很大的人情啊】
【你有欠我什么吗?】
听见亚尔德的疑问,商人笑了。
【各种各样啊。比如为了我不被杀尽力帮我……我想大概率,只要情况允许,你也会尽力帮我的吧。所以是彼此彼此】
【我也希望能如此】
【没错。那么,我先行一步。要好好把金币放着哦。要是拿在手上,它可不会出现的】
商人的背影东摇西摆着远去了。和角灯的亮光一起,拖着长长的影子。
一一彼此彼此吗。
可能的话,想保持这样的关系。不管对方是谁。若是变亲密了,不想只有单方面的,而是想有对等的关系……感觉这是件十分难以做到的事。
暂时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然后马上回神的亚尔德从怀中拿出金币,悄悄放在地上。
【小鬼啊,就请多指教了】
有没有近一点,以小鬼的力量能送到的地方……若是在皇宫中就太好了,但恐怕不行吧,亚尔德再次做好心理准备。








本帖最后由 推理之绊12345 于 2019-11-27 05:31 编辑



第六章1
十分清楚小鬼的力量是何等的唐突,但果然这次心理准备还是不够。
世界突然动了。
虽然实际上动的应该是亚尔德,但亚尔德只是站着而已。无论如何都感觉是世界动了。
周围不断切换的景色,也让人感觉仿佛是书在不断翻页。暂且不论作为读者在书外观望,但亚尔德的情况却是身处书中。从暗处转移至阳光下,从封闭的地方转移至开阔的地方。变化之大让人无法反应,想要逃离。
亚尔德眨眨眼。
在眼睛习惯亮光之前,鼻子先感受到了强烈的臭味。
一一好一股鱼腥味。
水声仿佛包围着周围般响着,虽然不吵闹,但不曾断绝。
那么这是在渔港,或者是渔船上吧……因为感觉不到摇晃,恐怕不是在船上吧,这么想着,更加凝目望去。
分布着圆滚滚的石头的河川,流过的水、水、水。
大河的对面,朝霞的彼端,可以隐约看见形似尖塔般的物体,但离得非常远。
就是说,这里是帝都的对岸吧。
环视四周后,亚尔德皱起眉头。
一一是骨之城,吗。
用南方人的话来说,称作卡兹拉.兰达。卡兹拉似乎是城,而兰达似乎是骨头的意思。
是巨大的建筑物,传闻是弑亲女王贾娅贝拉借助魔物的力量建造。保存的状况并不好,这么说已经算含蓄的了,应该说劣化得很严重。
从到处残留着的砌石建筑,东缺西少的奇形怪状的雕像残骸之中,能追寻其当时的威严感,但建筑物的形状几乎没有了。
原来如此,这里就算留有着古老的力量也没啥好奇怪的,对于疲惫的小鬼来说,是个很好的传送地点。但就算对小鬼来说很好,对亚尔德来说却不好。不清楚这块土地的风土人情。
突然,从身后传来叫喊。
回头一看,南方人指着亚尔德,正在大声骂着什么……似乎。恐怕是在说南方语。
【虽然很抱歉,但我听不懂你的语言】
要粗略地形容南方人,就是脸很华丽。
鼻梁很高,眼睛很大。说到黑发黑眼,和古王国人的特征一致,但不会有人错把南方人认成古王国人吧。古王国的人,是比较不起眼的扁平面孔,而南方人则相反,鼻子眼睛都很立体。
大声叫着的男人也一样,长长的睫毛在眼睛周围落着清晰的影子。在那个影子的更深处,更加漆黑的眼瞳正瞪视着这边。眼白布着血丝,怎么看都像是在生气的样子。穿着不怎么干净……虽然亚尔德现在也说不得别人,但习惯一身脏的资历可大不相同。
能连对方衣着的细节都渐渐看清,是因为对方慢慢走了过来。
虽然男人还在大叫着,但却不像在对亚尔德说着什么。
虽然视线一直投向亚尔德,但就算语言不通也没在意。不如说,他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和亚尔德一样,对方看亚尔德也是不同人种。怎么可能听得懂,他是这么想的吧。
换言之,他的大叫并不是为了和亚尔德对话。
一一是在对同伴说话吗。
从男人身上移开视线,亚尔德环视周围。
从物体的阴影处,不断出现了人的身影。十人,不,差不多二十人吧。全部都是南方人。和大叫的男人一样,穿得很简陋。
是流民吗,这么想着。
虽然是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的词语,但这也实在是太催人泪下了。因为这是国家没有好好支援人民的证据。
一一不啊,现在可没空同情对方。
现在可是,手指扭伤啊骨折啊这种小伤或许无法摆平的场面啊。
金币已经给小鬼了,所以身上只剩下一点小钱了。要用这点钱求对方放过自己,手头紧到实在是觉得不靠谱。
说到底,如果对方的敌意是因为对外国人抱有的人种歧视的话,那就万事休矣了。
男人中的一个,大声叫了。指着这边的手指颤抖着。是因为恐惧,还是怒意,或者是不清不楚的兴奋感呢。
就算语言能相通,要改变支配这个现场的气氛也是很困难的吧。每个人之间相互刺激,无法停止一一就如同北岭那样。
就算没什么恩宠之力,人与人之间也很容易就会同调、变得兴奋、丧失规则。那里就出现了一个极小型的社会,完全只靠现场的气氛来决定事物价值和行为对错的基准。不允许踌躇和退缩。
阿尔萨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一一恐怕,已经死了吧。不是谁干的……大家一起围攻……
貌似已经被杀害了的达尼,恐怕也遭遇了和眼下差不多的境况吧。
最初叫喊的男人,再次喊道。虽然能听出像是茄啊,贾、巴鲁、亚这类的发音,但这些没法在亚尔德脑中形成有意义的语言。
亚尔德张开双手,光是这样,人墙就扩散起喧闹声。
【有没有会说商队用语的人?】
虽然想尽可能维持一副毅然的态度,但不知道成没成功。
从人墙里没有传来应答。如果语言不通的话,又能做到什么呢。
一一自己能做到的……是什么?
突然,从背后被抓住肩膀。刚觉得要被转个方向了,已经被抓住了胸襟。
一边被吊着衣领,亚尔德一边注视着对方。当然对方又是个南方人。既然能把高个子的亚尔德往上拉起,对方自然也是一副得天独厚的体格。因为靠太近了,看不太清表情。
最初大叫的男人,就在近旁一直吵闹着。根据亚尔德的看法,没错,上啊,干掉他……差不多就是这些话吧。没有说着算了算了插进来劝架的人。
男人的口气越来越灼热,在比刚才更近的距离指着亚尔德,一边叫着什么。
【我听不明白啊】
虽然被激烈责难着,但一个字都听不懂,只会让人越来越焦急。感觉好像被丢进了异界。
一一小鬼不会把我扔错世界了吧?
别说距离时间了,不会被扔进了个不对头的地方吧?一边想着不可能,恐惧感让腿打颤,感受到了背脊融化般的不安。
这算什么,亚尔德想。
一一比起暴力,我更害怕语言不通吗。
当然,也不想被暴力相向。会很痛,说不定会死。但是,更可怕的是,连误会还是正确都不知道,仅仅只是不明不白地死去。
要是再多学点该多好。
明明在被左迁去北岭之前,一直待在帝都。连用当地的话打个招呼都做不到,真是太怠慢了。
一边被无知到凄惨的自己打击到,亚尔德一边拼死听着对方的话。或许有哪个词能听懂。或许就算带着很重的乡音,好歹还是混着商队的共通语。或许只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才觉得对方很可怕,其实是一群亲切的人。
【……亚、巴鲁杰力夏、阿母达拉鲁!】
对方话语的一处,好像闪光了。实际上应该说听见了,但这时的亚尔德看见了。
话语,化作光芒。
【阿母……】
在记忆的深处,孩子向他问道。结结巴巴地,又一脸不安。
一一要向殿下,说名字?
接着,回忆起冷静的成人声音。
一一为什么说它重要,因为它是主张自身清白的话语。
正好灵光一现一一这是去拜访孤儿院时的记忆。
亚尔德抓住对方的袖子,叫出想起的话语。
【达拉鲁.贾斯力亚!】
由院长招聘的南方人教师开展的特别授课。考虑到也有可能会去语言不通的乡下,院长这么说过。
教育证明人身清白的话语,这种极具社会性的授课内容,让亚尔德感到了苦涩。当这些孩子出了孤儿院,开始工作后,毫无疑问会遭遇这种情况。因为出身会受到歧视吧,虽然确实是很有用的知识,但感觉并不愉快……这么想着。
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大喊着自己是清白的人。这个如果不叫傲慢,又该叫什么呢。连语言的正确意义都不明白,现在光是大喊着记忆下来的音节。
太难看了。
虽然男人说着些什么,但亚尔德也不管了。反正知道的南方语只有这一句而已。
【达拉鲁、达拉鲁.贾斯力亚……达拉鲁.贾斯力亚.阿母.亚尔德!】
要在阿母之后接着说名字,教师这么教过。他说对南方人来说,把名字交出来是十分不得了的行为。
因为亚尔德大喊了,对方的声音也变得更大了。同时,从身后啊身旁啊到处走出了人,各自开始自顾自说话。吵得让人不禁想吐槽这里难道是北岭吗。
虽然抓住亚尔德胸口的手没放开,但从一旁又伸来一只手。似乎想阻止对方。不对,难道这是由自己来抓住的意思吗?
这时,从背后听见了声音。
感觉新的声音听起来,和亚尔德周围那些人的声音带着不同的语调。该说很理性,总之感觉没被现场的气氛吞没。虽然很想回头去看,但喉咙被勒紧连声音都要发不出来了。
即使如此,也想着要传达给此人,亚尔德大叫了。
【达拉鲁.贾斯力亚!】
新的声音不断接近。说的是一样的南方语。最初指着亚尔德的男人也一步都不退让地继续叫喊着什么。
虽然亚尔德也想继续申辩自己的清白,但脖子勒得窒息。
【那里的人,稍等片刻。既然我拉达杨来了,你就放心吧】
突然,能听懂意思的话语飞进耳中,反而感觉混乱了。人的声音,是能形成语言来传递意思的……似乎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忘了这件事。

那个声音叙述的语言,之后又变回了南方语。不安稳的气氛渐渐消退了。
力量从抓住亚尔德的手中消失了,随着一记不服气的咋舌被推飞。虽然为了不摔倒想要保持住平衡,但最终还是瘫倒了。也影响到了扭伤的手指,好痛。
没用地朝着下方的视线,看见了鞋尖。是双好好保养过的鞋子。只有沾着的灰尘看着有些显眼,皮革和金属都被好好打磨过。
【我看你像是帝国的官吏啊?】
【拉达杨……大人?】
不知为何,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尝试了说一说后总算发觉,自己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一一没错,这是……
【没错,我就是拉达杨。是侍奉皇女殿下的身负名誉的骑士】
亚尔德抬起了脸。马上就知道经过保养的并非只有鞋子。虽然是轻装,但做工良好的铠甲一一为了给基南订制而被迫过目了大量样品,所以变得比以前更能分辨好坏一一然后,自大的表情。
实在是个一副上流阶级风范的南方人。以真帝国建国为契机,对帝国表示友好的南方豪族,被赐予了贵族地位。毫无疑问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才被分配到皇女的骑士团吧。
然后,在皇女上任北岭郡太守的那日,担任队伍的领队,刚一到北岭,就和赛鲁克发生了争执。
居然胆敢反抗我拉达杨……之类的,实在是没法记得太清楚了,但感觉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些台词,才造就了一切的开端。
【得救了,拉达杨大人。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和你见面】
总算站起来后,亚尔德把手置于胸口,微微低下头。在双重意义上都得救了。
拉达杨那边,倒似乎是没记起亚尔德是谁。哦,这家伙好像认识我啊,摆着一副这样的表情,抬起了下巴。不把疑问问出口,就是所谓的上流风范吧。因为若对方是该记住的人,就糟了。
【能帮上你最好不过】
是无法判断该对亚尔德尊敬到什么程度,渗透着迷惑的口气。
从称不上太好的初次见面以来,他们就没再碰过面。听说不能驾鸟之人,都被分配到南麓镇,又或是留守帝都的部队。出身是南方的拉达杨,是无法留在北岭的吧。
【话虽如此,没想到在这样的边境都有骑士团镇守】
【能听懂南方语的人,就要为贫民街的治安维护尽一份力,因为殿下有这样的命令啊。虽然我觉得没必要为那些个满身鱼臭的劫路贼费心,但这就是殿下的温柔宽大之处吧】
【……北岭王真是具有君主风范】
因为不记得自己有提过这种建议,所以要么是亚尔德以外的人的献言,要么是皇女自己想到的一一不管原因为何,都是好事啊。前者就代表人才被培养起来了。要是后者就代表皇女的思考逐渐成熟,值得佩服。
如果以更现实更严厉的眼光去看待这件事,也会想问哪有这种余力……但既然因此像这样得救了,也没法挑三拣四了。
【你所言极是。话说,那个……】
察觉到对方难以把我们在哪儿见过啊问出口,亚尔德微笑了。虽然是破破烂烂一身脏的打扮,但还是尽力保持威严一一至于臭味这个问题,在这里应该无需顾忌了吧。
【失礼了。虽然初次见面时我只是一介尚书官,但你率领着皇女殿下的队伍来到北岭的那日,我可不曾忘记】
诶,也不算说谎啊。
然后,说到那时在现场的古王国人的尚书官,只有亚尔德,不知道拉达杨想不想得起来。抱着些许的兴趣等着后,看来他想起来了。
【尚……尚……尚】
是想说尚书卿吧。没打算让他这么吃惊,但这也没办法。
【稍微发生了点状况,我迫于无奈被扔在了这里】
【是……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真要说的话就是皇帝,一边这么想着,亚尔德向对方甜甜一笑。虽然自己总是被说就算笑着也是面无表情,不清楚对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在笑。
【关于那件事,现在就请搁置吧。比起那个一一】
停下话语,亚尔德思考了。该怎么说才能更顺利地传达呢。
尽可能地简单明了为好。照陆伊的话来说,就是不要多余地长篇大论,下令即可。
【一一首先,为了躲过让我陷入这种事态的人的耳目,我现在在这里的事,还请保密】
【我深刻了解了】
【然后,有没有和陆伊大人面谈的机会?而且要能尽可能自然地见上面】
【是的。既然如此,其实今晚就要报告关于这附近的情况】
要是能进入皇宫,见到皇女的话,有各种各样想告诉她的事。但,这是最佳选择吗。
一一请您相信公主大人吧。
传达官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相信吧,亚尔德这么想。就算没有自己在身边,皇女也能出色地做好。

通过被扔到这个意想不到的边境遇到拉达杨后,确信了。
关于国家、关于政治、关于龙种一族一一像这些俗世的事,就交给皇女吧。亚尔德就去做唯有亚尔德才能做到的事吧。
一一虽然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还有些悬啊……
魔界之盖会在何时打开,就连这个都至今不明。虽然不太信得过自己的力量,即使如此,还是确信已经没有其他道路了。
知道了,自己该前进的是这条路。
【今晚……这么说,会渡河去帝都了?】
【是的】
【我也能一同前去吗】
【这是当然。我会做好带您前去的万全准备,决不会让您感到丝毫不便】
因为对方太有气势,亚尔德就说着别啊别制止了他。
【请把我当作警巡中保护下来的一般人对待。不这样的话,像我这样身份的人会在各方面觉得头疼的】
如果向他说明或许还会被袭击的话,对拉达杨而言会是反效果吧。赌上我拉达杨的名字绝对会保护好您……一定会变成这样。为了不变成这种奋勇的展开,这里就该让他想成自己是有些丢脸的内情的。
【请交给我。我深刻了解了】
虽然应答得很认真,却是一副这说得是什么漫不经心的话的表情。
算了,不管被当作漫不经心还是什么,只要能不引人注目就好,这么死心后,亚尔德改变了话题。
【话说回来……那个,刚刚聚在这里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历……?】
【他们对大公暴力相向了吗?】
因为拉达杨一副想马上去抓人的态势,所以亚尔德慌慌张张地否定了。
【没,我觉得他们只是看我这个外来人很可疑罢了】
虽然因为激动所以忘记了,被他们围住的时候,好像还被不断推搡,身体到处都很疼。诶呀你可不要忘了这边哦,如此这般,扭伤的手指也开始主张存在感。
就应该忘了才好。
【这里是那些坐吃山空的鱼臭家伙们的地盘。或许是打算讨要过路费吧】
既然说他们是坐吃山空,那么那些人或许本来是住在帝都的。但却流落到了对岸这个甚至被称作是诅咒之地的地方……即使如此还是不愿再度远离帝都,是有着某种执着,或是有某种更加现实的必须留在此地的理由吧。
【说到鱼……这个腥臭味是怎么回事?】
【臭的大概是勒勒吧】
【勒勒?】
【是鱼的名字。是绞碎后用来加工成鱼油了吧】
【原来如此……】
拉达杨的说明如此粗略,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吧。
【这是无需大公在意的事】
一一我就从没在意过,感觉有这种意思啊。
【勒勒……第一次听说这个啊,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呢】
拉达杨露出一脸不得了的表情。
【油腻无比不是人吃的东西】
这句话听起来发自内心,恐怕,他吃过了吧。
2
在不断迷茫的尽头,亚尔德终于去了[黑狼公]的宅邸。
说迷茫,是既有不知道这么做真的好吗……这层意思,也有迷路的意思。
虽然确实不想引人注目,但其实只要不会在皇宫内引起是不是北岭发生了什么的传闻即可。只是在帝都被目击到经常不断跑这跑那的尚书卿的话,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想要快一点赶往博沙,只要去宅邸就有鸟了。运气好的话,某一组说好会朝着帝都来的鸟和骑手,也或许已经达到了。
但是,变得破破烂烂的尚书卿来了这里……如果变成这样的流言,可是十分的不妙。
于是,扮成拉达杨侍从的样子,以此去了[黑狼公]的宅邸,但拉达杨不知道[黑狼公]宅邸的位置,然后带路的亚尔德,发现了原来自己也不认识路这种冲击性的事实。我记得确实要在这里转弯……这么走着,结果全都走错了。
拉达杨以一副贵人就是这样的表情认同了,但亚尔德自己实在是十分沮丧。
结果,变成回到骑士团的营地去问路的窘境。
在平安到达宅邸后,伪装成是骑士团来了联络,但一眼就被守门人识破了。
虽然识破了,但守门的是个机灵的男人,没有这样那样地吵闹就让他们通过了,还立刻叫来了管家。管家也很会察言观色,没有大殿下回来了这样大声张扬,把拉达杨带到了客房,让亚尔德进入了小房间。
【阿尔萨尔大人已到达】
【我想和他谈谈】

【马上就带他来】亚尔德叫住了马上就准备离开的管家。
【必须马上让和我一同来的骑士回去皇宫。向他们打听一下有没有需要的东西,尽可能帮他们准备。若是有替换的马匹,也给他们】
管家丝毫没有浪费时间,马上就带来了阿尔萨尔。然后,自己就回拉达杨那儿帮忙去了。
发生了什么吗,不问这种浪费时间的问题,实在是得救了。
【阿尔萨尔,多亏你没事】
【这是我该说的话……请原谅我说得这么自大,但能拜见您平安无事的身姿,我放心了】
似乎还留有着紧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即使如此也可以说他算得上冷静的了。考虑到他在近距离看见了私刑现场一一而且那还是熟人间的争端,不如说很想让他休息。
但很遗憾,做不到。
【达艾塔克的状况怎么样?】
【很精神。它干劲十足呢……是它把殿下来了的事告诉我的】
这不比管家知道得还早嘛,亚尔德差点说出这种俏皮话。
但因为阿尔萨尔改变了表情,亚尔德警惕着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把北方的公子带来了】
【把雷兰多公子吗?】
阿尔萨尔点点头。
【快要出发的时候,他说留在此地太危险了,要我带他逃走】
听说是埃吉尔的部下带来的。
确实,连被友好接纳的亚尔德,都或许会被杀的话,身负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不和的雷兰多的人身安全,怎么可能得到保证。而且,一旦没保护好他,就会发展成严重的外交问题。
【带了两个人,真亏你能逃掉啊】
【我想是厩舍长为我们争取了时间。鸟儿们,也不是真心站在想危害我们那边的】
【是这样吗?】
亚尔德这么一问,阿尔萨尔就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这是当然。那个……虽然暴风雨会来,是因为鸟儿们连接了心灵。但那只是……成为像轨道一般的东西,既不代表鸟儿们的意志,也不会像人那样受影响。就是说……鸟儿,就是鸟儿啊】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结尾说得十分含糊。
【能知道二皇子的传达官现在如何吗?】
【他应该是向着博沙飞去的,但之后的情况……】
【你们是同时出发的?】
【是的,按预定先放飞赛基,传达官大人和我们几乎是一同起飞的】
既然阿尔萨尔和雷兰多都逃脱了,那第二皇子的传达官大概也平安飞到了目的地吧。就算作为骑手的技术比较低下,但他那边可是压倒性得轻。飞去的方向也是熟悉的博沙。和第二皇子的联络也早就做好了吧。
一一希望也能顺利传达给皇女就好了。
拉达杨马上就要赶赴陆伊的身边,亚尔德就拜托他把话转达给陆伊。不想写成书信,留下半吊子的证据,也不能向拉达杨开诚布公,所以内容只有自己的平安和预定去博沙这两件事。这点事都不报告,要是之后只有北岭谋反的事曝光了,就会让大家担心,亚尔德到底去哪儿了啊。
算了,那边就顺其自然吧,现在先回到眼前的问题。亚尔德用手扶住额头,至少想擦个手和脸啊,这么想了。而且扭伤的手指痛得很厉害。一冷静下来就不禁想起来。
【有和公子谈话的必要啊】
【要把他带来吗?】
【拜托你了】
和管家一样,阿尔萨尔也没有浪费时间,马上准备走出房间一一但停下了。
【……杰沙鲁特大人没和您在一起吗?】
【啊啊,因为发生了点情况,就留下他了】
【这是真的吗】
【我没有说谎哦】
阿尔萨尔低下头。
【十分抱歉。居然怀疑殿下说的话……我绝对不是想怀疑您。只是无法相信那位大人居然会让殿下一个人行动】
十分理解他的心情。
【没事,你去吧】
再度行了一礼,阿尔萨尔离开了房间。就如同等着他走一样,侍从走进来,说着失礼了,用温热的湿布擦拭起亚尔德的脸。在开口前就送来了想要的东西。这要是管家的安排的话,还真有些可怕。
但是,就连管家也实在没能注意到扭伤的手指,没有医生过来。
【要给您拿来替换的衣物吗?】
【便于行动的衣服比较好】
【明白了】
侍从刚一走出房间,这回又是阿尔萨尔带着雷兰多过来了。不禁觉得这间房间的人员进出还真是频繁啊。
【公子,首先让我为能平安无事地和你再见表示祝贺】
【彼此彼此】
雷兰多表现得很平静。是没意识到自己有性命危险吗?
【或许会让你觉得拘束,但眼下还请留在这个宅邸一一】
【关于这件事】
突然打断了亚尔德的话,雷兰多为此说了一句抱歉。稍稍游移了下视线后,他继续说道。
【尚书卿是要去关闭魔界之盖吧?既然如此,希望能让我一同前去】
是个让人大吃一惊的要求。这样做对雷兰多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你是人质】
【我明白】
【马上,你就能回去了哦】
【在北岭的骚乱停止之前,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吧】
被指出自己没有考虑到的部分,不禁想要呻吟。确实如此啊。连表面工夫都不知道做不做得了。
【就算如此,为什么?】
【……虽然不想坦白承认,但我还是豁出去告诉你吧。我想干出一番成就】
以斩钉截铁的口吻,雷兰多说道。同时,视线对准亚尔德。他的眼神,十分有力。
这么说来,声音也很有力。语气很肯定,用词也不再带刺。和上一次在北岭交谈时天差地别。
如果说至今为止的他,是站在外交的立场,做着符合自己身份的举止的话。那现在的他,就是甩开国啊家啊这类束缚后的姿态。所以能感觉到是真实的雷兰多在说话。站在这里的,不是作为人质滞留在外国的公子,而是一个人。
【一番……成就吗】
【是的。尚书卿你也一样不是吗。想做些什么,被世人承认……】
雷兰多闭上了嘴。
在犹豫了一下后,他说了。
【不,是想被恋慕的人承认……就算不会被承认,至少,也想觉得自己帮上了那位大人的忙】
一一那位大人,说的就是皇女吗。
如果皇女在这里,会怎么回应呢。亚尔德想了想。然后端正想法,不啊,皇女又不在这里,想这种事也是没用的。
在这里的,只有亚尔德。所以,亚尔德也只有以自己的想法来回答。
【那么,我也直白地告诉你。就算你和我一起走,又能派上什么用处呢】
故意对他说出了严厉的话,但这也是雷兰多自己曾说过的话。想赶去皇女的身边,帮上她的忙。但就算去了也是碍事吧。
看来,雷兰多似乎是改变想法了。毫不胆怯地回答。
【我能用风】
【……风?】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也有堪比[雷霆使者]的力量。有着使役妖魔的才能。当然,这是在北方才能最大发挥的力量,但也不是那么绝对的。世界上,存在着不断流转不曾停留之物,像是风,像是水,就是这样的东西】
亚尔德震惊了。
说起来,雷兰多曾说过这种事。只要使用陆西露的力量,就能只颠覆目标船只,这样那样。
是从亚尔德的表情中读出了讯息吧,雷兰多用更为热情的语气说道。
【我还可以让你们的鸟一直乘风前行。就因为我这么做了,我们才能那么快地到达这里。这件事,站在那边的人应该很清楚】
雷兰多示意了站在他背后的阿尔萨尔。以视线询问后,阿尔萨尔点点头。
【确实,一直都是顺风】
【对鸟的影响呢?】
【余力多到难以想象飞了那么多距离,很精神】
【……能马上就飞去博沙吗?】
雷兰多的表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这种地方很孩子气啊,这么想到。包括刚才豁出去说了真心话的举动,不是很朝气吗。
但是,阿尔萨尔那头,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虽然能飞,但再怎么也不能再乘三人了】
【鸟的话,厩舍还有吧。能不能再用一只,你能判断吧?】
【这是,当然】
【……我明白了。那么就实现公子的愿望吧。但是要让你写个保证书。写下,是你自愿前去,已有就算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觉悟】
听了亚尔德的话,雷兰多第一次露出了不带戒心的笑容。
写明就算死了也不会有怨言吧,他是不是没理解自己被这么要求啊?当然,他应该是听懂了吧,但同时也没懂。所谓年轻人,就是一厢情愿觉得自己是不会死的。
雷兰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感谢你。风妖会向阿=巴鲁斯传达的吧。把毫无虚伪的事实】
【这也很重要,但不能让酋拉路库大人钻了空子一一失礼了,但要让他认同这件事是得到公子同意的。让你写个证据的目的就在于此】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阿尔萨尔,去和管家商量一下行李的准备。我要休息一下】
在准备行李这件事上,亚尔德知道自己是派不上用处的。这次甚至无法期待有杰沙鲁特的便利道具。说起来,连娜奥给的那些药也全部由杰沙鲁特管理,所以全都不在手边,算了……总会有办法的。
年轻人走出房间后,先前的侍从又回来了,擦拭起亚尔德的身体,让他穿上干净的衣服。
反正马上又会弄得都是汗水和灰尘吧,但希望这次不会再变臭了,亚尔德这么想着,似乎就直接在躺椅上失去了一会儿意识。
管家一脸担心的表情近在眼前,能听见他说,虽然您好像没发烧的声音,但亚尔德只觉得不过是过了稍稍长了点的一眨眼的时间。
【准备好了吗?拉达杨大人现在如何?】
【骑士大人说着去见团长大人,在挺久之前就出发了。带去博沙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但殿下您还是再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我要出发】
顽固地主张后,亚尔德起身了。没有发烧的空闲。虽然打算尽可能保持威严地行走,但弄不好在别人看来就是走得摇摇晃晃的。
管家立马跟在亚尔德的身边。
【有没有要对少主传达的话?】
【没什么……虽然我要去完成作为皇女殿下的副官的职责,但这并非是强加给[黑狼公]家的使命。所以,不管我是成功,还是失败了,都是我个人的责任,和家名没有任何关系,这样叮嘱他即可】
【谨尊旨意】
【要你多费心了,这个宅邸的大家和基南就交给你了】
【我愿尽我绵薄之力】
走出中庭后,装好了装具的鸟和阿尔萨尔,然后还有雷兰多公子都已经等着了。
【殿下,请乘上达艾塔克。我和公子一同骑乘。我随时都会给达艾塔克下指示,请无需担心路线】
【我知道了】
一边难看地蹭上达艾塔克的背,一边想着杰沙鲁特现在怎么了呢。然后又抬头望着天空想希洛巴没事吧。一想到自己马上也要飞入这片天空,不知为何就觉得心情高扬。
一一没有为何,没有理由,无论如何。
在天空飞翔,就是件如此有魅力的事。仅此而已。
3
去往博沙的旅途,轻松到了异常的地步。雷兰多的力量十分显而易见。
他似乎确实有着足以夸下海口的力量。因为不仅仅是运来风而是让风托起鸟儿的翅膀。能用极少的力量飞翔,不仅不会疲惫,连速度都能加快……这样那样,以有点兴奋的口气说明道。
一一就是说,他觉得飞翔是件开心事吧。
前来迎接降落至地面的,是第二皇子的传达官,和曾经一起聚过餐的博沙宰相。因为对方对历史知之甚详,是个和自己投缘的人,所以记住了。
【传达官大人,幸亏你平安无事】
【这是我想说的话,尚书卿】
总觉得刚刚才经历过类似的对话,但亚尔德谦虚有礼地点了点头。无法知道背后的阿尔萨尔现在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诶呀,传达官挑了挑眉。
【容我失礼过问,杰沙鲁特大人呢?】
连这个问题都一样,虽然这么觉得,但也难怪。直至稍早之前,杰沙鲁特都宛如亚尔德的影子一般。要是一个人站着脚边却没有影子,当然会觉得奇怪了。
因为传达给陆伊的留言里,没有包含和杰沙鲁特分开的消息,所以第二皇子和他的传达官都不知道亚尔德是单独行动。
既然接到平安往博沙去了的通知,多半也不会想到要再确认一句。有亚尔德的地方就有杰沙鲁特一一因为这件事是如此理所当然,感觉根本没有质疑的余地吧。
若拉达杨细心地报告了则要另当别论,但对他而言,杰沙鲁特不可能不在反而是件怪事。
【发生了点情况,在北岭分开了。我觉得他会追来,要是在他到达时能让他进来就帮大忙了】
【那是自然】
传达官点点头后,开始对士兵下指示。
接手现场的,是老尚书官。向一行人露出柔和的笑脸,说着,虽然想请你们稍作歇息。






本帖最后由 推理之绊12345 于 2019-12-8 20:27 编辑


【但恐怕没办法吧。我被我的主人严加叮嘱过,说尚书卿的事态紧急,因为没时间,别以招待为名去妨碍他】
【这种妨碍实在很欢迎啊】
【哈哈,那么至少让随从们休息如何】
虽然是轻柔的口气,但丝毫没有浪费时间的感觉。不愧是第二皇子留下来看家的人物。
【这怎么行,我得一起】
原本在照看鸟的阿尔萨尔,擅自插话说。
【你太无礼了】
【……十分抱歉。但,请让我陪同】
看着就算被亚尔德斥责,也没有退让的青年,博沙宰相说着算了算了,露出暧昧的笑容。
【为了填补杰沙鲁特大人的空缺,这或许是必要的吧……那么,这边这位是?】
【是北方露丝公家的公子,雷兰多大人。我说得简略一点也可以吗?】
【请吧请吧】
【他在战争后,作为人质留在了北岭。但,因为两国的友好关系也加深了,人质的必要性也渐渐消失,预定马上就要回国去了。在此之前,为了增加见闻……因为这位大人也能使用某种恩宠之力,于是现在正借用着他的力量】
【哦】
是怎样的力量,没被这么问。
只要尚书卿本人不说明,就不过问不是十分必要的事。这就是贵族的礼仪,实在是万幸。
【你能答应我不会胡乱使用力量吗,雷兰多大人?】
亚尔德转向他说后,雷兰多就用力点头。
【这是当然】
博沙宰相合起双手。虽然有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的意思,但是个挺可爱的动作。
【很好很好。欢迎你来到博沙,北方的公子哟。虽然是块尽是煞风景的城塞和沙漠的土地,但也挺罕见的吧。我打心底希望,你能觉得这是次开心的旅行一一这位大人也要一同行动吗?】
【可以的话。也不能让公子一个人单独行动】
这件事用不着确认本人的意思,亚尔德擅自决定了。
北岭和北方的国交可是赌在公子的命上。就算关系再怎么友好,也不能把雷兰多的警卫工作一股脑交给博沙。
【那么,请一同前往。说实话,那位女性的情况很奇怪。听二皇子说尚书卿会来,就想着那么马上就让你去看看】
【情况很奇怪?】
【确实如此啊。借用你刚才的话,如果允许我简而言之的话一一就是让人觉得,她是不是恢复正常了】
一一阿尔汗的原王妃,恢复正常了?
这是个很有冲击力的开场白啊。
【那是,一直保持着……的意思吗】
【是的。只是,说着讨厌污秽,摆出一副和我们交谈什么的简直天理难容的态度。虽然想尽可能地问出重点然后再传达给尚书卿,但本人说不能和救世主以外的人对话,不肯退让……结果,不得不让你跑一趟,真是抱歉】
【请不要在意】
博沙宰相深深叹了口气。那位女性似乎让他很伤脑筋。
【我听说她或许手握某些重要的情报,才刚刚拜托少主,去询问一下尚书卿吧。而根据最注重效率的少主所言,就是他似乎已经自己往那边去了,你就安分等着吧。你能平安地到达,比什么都好】
若是有这样的内情,也难怪会被等着了。
一一虽然要也能把这件事告诉珐如邦就好了。
如果母亲恢复正常的事是真的话,想早点告诉他。但,这究竟是不是一时的情况,还不能下判断,不想让他空欢喜一场。
或许是看穿了亚尔德的想法吧,说起来,博沙宰相这么继续说。
【珐如邦大人,也马上就要到达这里了】
嘴巴做出了诶的口型,但没有变成声音。如果要把珐如邦叫回来,应该有相应的理由才对。
【难道是水源的净化出问题了?】
【不,水源那边,至少现在应该还没有问题的。虽然凭我们没法看一眼就能知道,所以也只能说应该没问题。会回来这边,似乎是因为他在帝都的亮相结束了】
【原来如此……】
亮相结束了这个说法很暧昧,依亚尔德来看,就是让他作为净化水源的必不可缺的存在,被周遭接受了吧。不必被当作反叛者对待,不仅对本人而言是件好事,对周围来说也是同样。
但是,他要用什么交通手段[来]呢。果然,是鸟吗?
一一是鸟吧。
珐如邦是无法单独驾鸟的,那么就是会被谁同乘着带来了。
一一不会是由皇女把他带来吧……
虽然这样的想法在脑袋里一闪而过,但只是妄想,所以一瞬间就被抛离脑海。
皇妹不是说过了吗,说皇女是无法离开帝都的。
一个说不准,[灰熊公]的救援或许她会亲自率兵前去,但要送珐如邦来博沙是不可能的吧。
就算本人想那么做,但果然还是会觉得不可以,被自己制止的。
说起来,飞过帝都上空的时候,在皇宫的塔上看见一个人影。从数量众多的尖塔中的一座探出着身子一一觉得那个就是皇女吧。
鸟儿也发出了啼叫,一定是这样。
虽然不是能看清脸的距离,即使如此,也望见了彼此。
一一所以又怎么样。
就算望见了,也什么都没发生,没改变。只是,觉得体温上升了一点,虽然上升太多也很头疼。
雷兰多也发现她了吗,一边这么想着,回头转向从身后走来的公子。青年稍稍展露了踌躇后,大步走近了。
【容我失礼,我能问一下是什么情况吗?】
【啊啊……虽然有点复杂……这里收留着崇拜清净神一族的幸存者。仔细想想……你和北方之民或许会挺投缘的吧。而且他们似乎还具有净化从污秽心脏中流出的血的力量】
【污秽心脏?】
雷兰多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本来还觉得这件事挺有名的,难道不是吗。
【堕天母神的神话,没有流传到北方吗】
【那个我知道。只是,传说龙因为堕天而亡了】
总觉得,龙这个词语在北方,似乎是有着代表否定的特殊含义的。说起来,莱蒙德也异常地执着于龙。
【是不是龙……虽然不肯定,但就算在死后,它的心脏仍在不断地流出污秽的血,在沙漠这边是这样流传的哦。说起来,在北岭有没有流传着类似的话啊?】
以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阿尔萨尔回答。
【不,我不知道】
总觉得北岭之民似乎对神话一点都没兴趣。说到底对神这一存在的概念也很漠然。就算问你们祭奠的是什么,是神吧,一句话就结束了。这种漫不经心的地方也能说很有北岭特色……一边这么想着,亚尔德拉回话题。
【总之,那位幸存者的女性,说她保管着未来神的预言者留下的留言,似乎在召唤我】
【你说,龙的心脏还在流血?】
雷兰多说回了上一个话题。
【那个血通过地下水脉扩散,不净化的话,就会成为侵蚀人的毒素,听说就是这样的】
雷兰多的表情变化了。
【不可能】
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激烈反应。
一一不啊,想法极端也不是今天才有的……
什么事都喜欢划分成黑白两类,或许就是北方人的特点。回首冰姬的故事,因为不想让南方军踏足领地半分,就冻结了全境,就是这么极端。不做到这种地步也行的吧……突破常人望而却步的范围,这就是北方的作风吧。
但,要是在这里让他的那种[作风]全开就头疼了。
【公子,请你安静】
总之,必须阻止他把想到的话就那样直接说出口。雷兰多似乎被说通了,我失礼了,这么嘟囔了一句后,闭上了嘴。
这方面很听话,是因为有公家之间的社交啊政交啊这类交流,也算北方的作风之一吧。如果是北岭人一一比如说赛鲁克的话,如果决定要说的话一定会说到底的。
被带去的地方,是和以前一样的地下牢房。
不仅有博沙宰相陪同,连传达官都从后方追来了,就代表很重视这件事吧。
一一要不只有疯子的戏言就好了。
想起上一次的拜访,亚尔德只有满肚子的怀疑。
她比起现实,更像是活在神话中。如果把重心放在了人世之外的地方,不就会变成那样子吗。那时感觉到的,是骇人听闻的差异。那是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存在。
实际存在,却又接近无存。能从这样的对象口中问出什么来呢?
走下楼梯,在沉淀的空气中行走之间,心情也阴沉下来了。
一一心情算得了什么。
虽然就算思考自己的心情也是无为之举,但要不去考虑是很难的。
要想想别的事……到此为止还算好。
但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扭伤的手指,真是失败啊。在念头冒出脑海的瞬间,只能想着好痛好痛啊,这次又必须想个能从痛楚中转移注意力的事儿不可了。
不管怎样,一行人到达了地下牢房。明明是博沙宰相亲自带路,狱吏的反应却很平淡。在问了名字和事情后,才总算站在作为牢房境界线的大门门锁前,插入钥匙。
说起第二皇子的部下,多数都是反应迅速的人。虽然觉得这个人慎重得稀奇,但恐怕就是因此才把他分配在这里的。做牢房的看门人,不能太武断。
这次,狱吏也要求亚尔德记帐。也被问了同行者的名字,似乎比上一次更严格了。

【这位年轻人,是北方露丝公家的公子雷兰多大人。然后,是作为专任厩务员留在我身边的北岭出身的阿尔萨尔】
好几次打量两个人的脸后,狱吏说着那么拿起钥匙串。
【我来带路】
牢内鸦雀无声,几乎感觉不到人的气息。甚至让人觉得,被关在这里的只有原王妃一个人吧。
虽然上一次也很安静,但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这个氛围,简直好像一一
一一简直好像,什么呢?
亚尔德皱起眉头。明明想形容一下,但想不出能用来形容的话语。
让狱吏停下脚步的门的上半部是铁栏杆。从其缝隙间渗透出来的是光亮。
上一次来访时,并没有灯光。听说是因为本人讨厌光亮。听说只有在确认情况的时候才会照亮一下。
亚尔德意外地看向狱吏。对方很冷静。是已经习惯这个情况了。
雷兰多呻吟道。
【尚书卿,这里不行。没有流动的事物】
还想着他在说什么呢,但马上理解了。在远离北方的现在,雷兰多的能力只能作用于不受土地限制之物。虽然说起来有点本末倒置,但只有风啊水啊这种基本上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转的东西,才可能成为他的同伴。
若是在地下牢房的话,风是静止的,水是沉淀的。雷兰多什么都做不到了。
本来就没打算靠雷兰多的力量。亚尔德落落大方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请不要在意】
但没能一句话就结束这件事。袖子被拉住了。
【没有妖魔在】
【……哈?】
应该是察觉了亚尔德的疑惑吧,皱着脸的雷兰多,从亚尔德脸上移开视线后,用十分轻的声音嘟囔。(译者:亚尔德和谁配在一起……都很好吃…差点站了情敌组)
【去时要小心】
放开亚尔德的袖子,公子退后了。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的阿尔萨尔,恐怕没听见最后那句话。
一一就算说去……是要去哪儿啊。
在前面的只有牢房。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也没多大。
那个时候,她坐在黑暗里,甚至无法好好对话。但,今天请务必正常一点吧。
今天,原王妃也背对这边坐着。流泻在背上的头发,被整齐地梳理好。纤细的肩头上,衣服的别扣闪闪发光。只把前后的布用扣子合起,没形成袖子的布料垂落着。从衣褶中窥见的手臂,好似雪般洁白。
响起金属摩擦的声音,隔离她的铁栏杆,消失了。是狱吏打开了门。
【把人带来了】
布轻飘飘地翻动了。不知名的花香掠过鼻尖,消失。
在超乎想象明亮,充满光明的牢房中间,原王妃站起身来。随着她的动作,发丝摇曳,衣服飘动。
她慢慢地转过身。最初能看见脸颊的轮廓,然后看见鼻尖、嘴唇,接着一一嘴唇动了动。
【救世主大人……】
完全忘记了。没错,她的声音就好似少女一般。纤细,又透明,无所顾忌。是包含着确信会被原谅的无自觉的撒娇声。
宛如少女一般的地方,不仅是声音。和上一次一样,感觉看不出她的年龄。但那次也不觉得她很年轻。
这次不同。原王妃化作了完全不同的生物,站在那里。
和珐如邦一样的碧绿色的鲜艳眼眸正看着亚尔德一一以前,那双眼眸不曾注视他。而如今,那双眼眸仿佛要把亚尔德吸进去。
那个响彻整个地下牢房的哄笑声,在绝望的黑暗中蜷缩起来颤抖的身姿。不管哪个都无法与现在的她联想起来。简朴的衣服也衬托着她的纯粹。
纯粹,想到这个词语的时候,亚尔德觉得,就是这个了。
站在那里的,不仅仅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女性。和男女老少无关。是清澄到无边无际,堪称是地上奇迹的存在。
但是,她就在那里。让毫无污秽的灵魂附体,作为一个人类的女人站在那里。
那会形成巨大的矛盾。她过于纯粹,所以难以作为人活下去。
一一所以,她才坏掉了。
还以为自己是知道情况的。为了祈求清净神的保佑,在王宫过着毫无污秽的生活的王族,突然就在毫无援助的情况下被扔入市井。不难想象生活会有多困难,也觉得难怪会精神失常了。
即使如此,也觉得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她为什么不振作一点呢。如果母子关系融洽,珐如邦也能活得更轻松一些了不是吗……也有这种想法。
但这些想法都只是自以为是,一点都不了解事实。
亲眼见过后的现在,才明白了。只有亲自踏入发疯的境地,她才能保护自己。
她深信着。只有保住这份纯粹,才是对清净神的奉献。她的人生,全都献给了神。为此才出生、长大、产子的。

为此,才疯狂。
然后,现在她看起来恢复了正常,这么一来一一
【我在此久候了】
听见声音后,亚尔德回神了。
不知不觉之间,周围什么都没有了。
这并不是比喻。构成房间的一切,从简陋的家具到墙壁及天花板就别提了,连地板都消失了。
原王妃站在了白色的空间里。
就算回过头去,那里也没有任何人在一一不,要是凝目细看,也能看见博沙宰相啊传达官,阿尔萨尔及雷兰多的身姿。但是,他们远得仿佛在雾霭的对面,而且动作还完全静止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亚尔德对自己的声音居然还那么冷静感到吃惊,明明心跳快到危险的境地,说不定马上就要厥倒了。
原王妃正笑着。是透明到让人不禁心痛的笑容。
【这是我的房间】
【……啥?】
【我一直在这里】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被她的动作牵引,亚尔德也环视起来。
一一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白。
【是个寂寞的地方吧】
【真白啊】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亚尔德这么说道。虽然她乍一看好像能正常谈话,但这是个误会。不然,不会变成现在这般莫名其妙的情况。
比起她来,莱蒙德要正常个一百倍啊。
【确实呀。就算是白色的,但最好不要颜色,如果是透明色,就能看见一切了吧?】
能看见什么,忍住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眼前就是能看见的一切了。
一一这个白色的房间,就是狂气的牢笼可视化后的结果。
换言之,现在亚尔德已经进入了她的心中一一又或是陷入了只能如此称呼的境地。这是个妥当的假设吧。
不要被这个异常事态洗脑,虽然很强人所难,但要是被卷进入可就结束了。说不定会被直接带去世界的尽头。
一一就把自己当作第二皇子吧。
这时突然灵光一闪,想着要把自己当作第二皇子。
若是第二皇子的话,是不会做多余的事的。做什么都迅速又确实,当机立断。

首先,不要去在意背景。暂且就假设为是她心中的风景吧。如果又发生了什么让人起疑的事件,再重新考虑即可。
再者,因为除了眼前的女性外毫无线索,那么就应该和她成立对话。
把自己想作第二皇子,真是很有用啊。今后开始,遇到困难了就召唤想象中的第二皇子吧。一边想着,亚尔德开口了。
【我会来见你,是为了听取预言者留下的留言】
原王妃笑着。
因为没有回应,就试着追加了提问。
【预言者就是指指引之星。你明白吗?】
【指引之星是不动的,这你知道吗?】
亚尔德闭上嘴,稍稍思考了。所谓指引之星,是为了让人辨别方向的星星。亚尔德知道因此其基本上是不会移动的。
【我现在并非是想聊关于夜空之星的话题。我想聊的是预言者的事】
【这是同一件事。那位大人会被这么称呼,是因为除此之外找不到能称呼她的名字。我没有可以叫的名字,是因为我是空壳。看,就和这个寂寞的房间一样】
一一空无一物。
笑颜和泪水,对她而言是一样的一一不知为何这么觉得。这就是真实,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这个房间就是她的心,空无一物。为了保持纯粹,自然而然地诞生了一个荒漠的世界。她是这里的牺牲者,同时也是支配者。
纯粹会贯穿一切。让一切平等。
一一别被洗脑。
被吞噬了的话,就完了。
【指引之星给你留下了什么话呢?】
【什么都没】
【什么都没?】
好似唱歌一般,她回答道。
【我啊,什么都没有哦】
什~么都,她这么拉长着语调。搭上节拍,好似唱歌一般。用含笑的声音,但一脸寂寞地重复着。
什~么都。
【你把我叫来,是想做什么呢?】
【想做的事,对我而言是没有的。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嘛】
试着把不断反复的对话稍稍倒退回去。
【即使是你,也是有名字的吧】
这可不好说啊,她这样微微歪头。
【有没有过呢……但,就算有过,又会有什么改变嘛?需要我的地方,正巧不需要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
她正微笑着。其中不带任何感情,同时也是激烈的恸哭。她舍弃了本来应该感受到的绝望。她相信,她的生存方式只能如此,这就是她的存在意义。
即使朝她伸出手,也够不到。她是不会回应的吧。
一一话说不通啊。
仿佛能交流一般,持续着对话。但不论是文法还是逻辑都没有咬合。这里不存在共有同一个价值观的前提。什么都无法传递的对话不能称为对话吧?
亚尔德脑中的第二皇子,判定道这是浪费时间。
【你的名字一一】
即使如此,亚尔德打心底发出了这个疑问。
无法抑制,正所谓不想问也得问。
【一一变成什么样了呢?】
她的笑容加深了。一副听见了正确提问的表情。
【我的名字,被魔物吃掉了哦】
这个瞬间,亚尔德突然理解了。至今为止的那种明明已经看见却无法触及的不清不楚的焦虑,被一口气拭去了。
她逃进了疯狂之中。
狂气的世界,虽然从现实中保护了她,但无法从魔界中保护好她。作为证据,她怀上了魔物,将其产下一一为什么,没有更深地去思考这件事的意义呢。
她从根本上来说是矛盾的存在。被誉为毫无污秽的阿尔汗的王族,偏偏成为了让魔物从魔界来到地上的桥梁。应该想作是某种防御机能崩溃了。
她身为纯粹的存在的同时,也变成了不净的存在。
身为人的同时,生下了非人的存在。
【你……】
亚尔德无法说完之后的话。
【要怎样才能关闭魔界之盖,救世主大人是为了找到那个方法而来的吧?但,那个关键的盖子在何方,你似乎还不知道呢】

碧绿的眼眸,看向他。好像要被其吸入一般。绿色加深,变暗了。
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悄悄动作。
【就是我啊,救世主大人。就是我】
连接魔界和地上之物一一不是位于某个特定地点的某个物体。
是她自身。
所谓魔界之盖,不过是用来形容连接两个世界的接点的叫法。在万千时光中,成为魔界之盖的事物也千差万别吧。
这一次,就是她了。
通过斩断和现实的交织,她一脚踏入了概念的世界。然后,就如同隐藏在门的对面的智慧女神那般,被魔物捉住了。
但是,和女神不同的是,她没有被魔物完全吞噬一一若是那样做,就会失去难得的连接点了。
魔物决定采取被她产下的形式。借此得到肉体后,确实地开启了道路。连接起了两个世界。
而成为了连接点的她,当然会被称作魔界之盖了。
一旦她完全失去人格,那阻隔世界的东西就会消失,只留下魔物制造的道路。
这是多荒谬的事儿啊,一边想着,亚尔德看着她。那张人造物般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本来纯白的世界,失去光明,被黑暗侵蚀。
一一jiushizhudaren(译者注:这里和前面的救世主大人用的是不一样的写法,我就用拼音代替了)
早已不具意义的话语,掠过耳畔。
一一你没能救我呢。
这句话,没有期待也没有死心,没有包含任何感情。
只是被说了出来。
亚尔德想着不行一一如果没有在其中包含感情的话。
一边活在世上,一边被当作不存在的人对待的她,最后就落得个这种下场么。没被救赎,不被承认,被魔物吞噬消逝之际,没有怨恨也没有怒火,连悲哀,求饶,死心都没有么。
她已经没有人的感情了,觉得这种事是不能有的。
就算如此,他也什么都做不到。
一一不,应该还能做到些什么才对。
或许做不到救她。但应该可以做些什么,阻止她作为魔界之盖完全打开。
不做不行。
不管如何强烈祈求,愿望也不一定能实现,这种事亚尔德也很清楚。但是,因此就要放弃祈求吗?
不对。
一一只有心存希望这事……没有人能否定是件坏事。
所以,仅仅紧抱住这一个念头,亚尔德坠落了。朝着深深的黑暗深渊一一魔界之盖的另一头。
4
不断地往下掉落。
不,正确来说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掉落。只是,既没有立足点又没有支撑点,所以或许只是这么觉得罢了。
光是连绵不绝地坠落,没有一点变化,自己难道不是已经和周围的黑暗溶为一体了吗,让人忍不住这么想。连这个想法,都立马溶化,消失了。
到底过去多久了呢。
【居然能在这里发现人类的孩子,还真是教人吃惊啊】
听见曾听过的声音后,亚尔德回神了。
最初感到了手的存在。手被拉住了。是他握住了掉落的亚尔德的手。
从那只手往手肘、肩膀、脖子看过去,亚尔德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阿斯托拉……】
在去看之前,就知道一定是他。毕竟,他有着一把被誉为连神明都能迷惑的美声。即使在这片模糊不清的黑暗里,也正气凛然,强烈到不会被吞没。这种声音听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嗯,阿斯托拉歪歪头。
【我们有见过嘛?】
【曾有幸拜见过您的尊容】
【拜见尊容啊】
总觉得自己变得很伟大啊,这么笑了,阿斯托拉拉起亚尔德。
虽然不明白是从哪里,怎么做的,总之就是感觉被拉起了。
【既然你有过那种经验,那你多半就是个喜欢掺和麻烦事的人了?】
被那个美声说着刺耳的话,但完全无法否定。
【您明察】
【什么明不明察的,光是你会在这里,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这里是哪里呢?】
阿斯托拉眯起眼睛。

【是裂缝哦】
这里看起来还真是凄惨呢,他这么继续道。
就是这里吗,亚尔德想着。
一一这里就是世界的裂缝吗?
视野尽是一片黑雾。
【什么都看不见】
实话实说后,阿斯托拉耸了耸肩。
【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这里不是人的世界。凭人类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吧。但是这样啊……就是说,盖子被打开了啊】
他说出的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实。魔界之盖,被打开了。
为了不变成这样,自己做了些什么?虽然觉得自己已经竭尽了全力,但这不是完全不行吗。结果就在眼前看着盖子打开了。
亚尔德的来访或许就是崩坏的关键。或许魔物正等着这一刻一一
当亚尔德的心快要被后悔压碎的时候,阿斯托拉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
【这个时代中,也依然存在着诅咒啊】
【诅咒,指的是产下南方的……贾娅贝拉的女性?】
阿斯托拉简短地回答说。
【婭拉】
【……什么?】
【她的名字叫做婭拉。在还是婴儿的时候被相中了才能,成为了草原巫女的养女】
【巫女……吗】
【草原之民原本是魔物使一般的存在嘛】
诶呀,阿斯托拉笑了。似乎读懂了亚尔德的表情。
【你是第一次听说?虽然他们是把其称作精啊灵啊之类的,但那是魔物的魄啊】
【魄……】
【因为太麻烦就不说明了,是像没有附体的魔物那般的东西啦。草原之民下意识地就能从世界的裂缝间伸手,借助这边魔物的力量。真是让人没办法】
不禁没用地张口结舌。这当然是因为惊讶过头。
首先,是对草原之民持有甚至会被称作魔物使程度的技能感到吃惊。所谓草原,就是指接壤北岭的那片地域吧。因为和第四、第五皇子的乱动有关这个理由,被剥夺了自治权,最近几乎不再想起那块来了,没想到那个地方竟有那种文化。
【选择保护自己的精灵,结下契约……虽然一直那样做,会影响到裂缝的】
【不管是哪边,都和恩宠之力一样不是吗?】
【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但是,草原之民不通过神,会直接连接起路径。换言之,因为做法不够讲究,影响更恶劣啊】
一边说明,阿斯托拉皱起了脸。草原之民的做法,多半和他的审美不合吧。
【原来如此……比起贾娅贝拉的时代,现在的情况更糟吗?】
阿斯托拉再度看向亚尔德。一眼一眼地好像想看穿他的脑袋里面似的。
【……你会来这里的理由,是为了处理这个情况,难不成是这样】
【是的】
【你能做到什么呢?】
【我正要开始想】
看着阿斯托拉的脸,想起来了。说起来曾经应该向这个男人发问过。问,是不是魔王让世界裂缝的状况恶化了。
虽然没忘记这件事,但也和忘了差不多。没有把两件事联系起来思考。
若皇帝借助魔王的力量,用那把神宝之剑结下了契约的话一一不会错的,那应该也是使世界裂缝状况恶化的原因之一。
亚尔德愕然了。
一一还什么平不平安。
那把剑,和世界的缝隙直接连接着。若魔界之盖不过是把堵住裂缝的东西,浅显易懂地用人类的话语表达出来的话,那世界的裂缝也是一样了。那是刻在世界上的伤痕,恐怕就是被扭曲的破坏力本身。
现在盖子被刮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奔流冲向地上。变成那样的话,最先就会向有渊源的事物聚集而去。
契约之剑这东西,不就是最佳候补吗。
一一那个蠢老爹!真是太蠢了!
如果只是皇帝一人毁灭,那是他自作自受。但这份诅咒,如今还会波及皇女。
阿斯托拉用悠闲的语气,说出了最正确的话。
【没有太多时间能用来想了】
完全无法反驳。好想大叫现在马上给我个好主意,但啥都想不到。和一片漆黑的周围一样,亚尔德的思考也被黑暗包围,完全停摆了。
呼唔地低喃的阿斯托拉的手中,出现了竖琴。
一一是哈鲁维恩。
是这个男人名字的一部分,甚至能成为其基础的乐器。
【你曾堵上了盖子】
阿斯托拉一脸听见了意外之事的表情,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这样啊,我会扯上关系啊……果然,会这样吗】
是觉得有点遗憾,但又觉得乐在其中的声音。
【这个状况,是你尽力关闭了盖子后,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后才变成这样的。虽然封印终究会松弛,但总之是你关闭过一次的东西,如果是你的话一一】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亚尔德才咒骂自己。
一一问你是不是知道关闭的方法呢,是行不通的。
亚尔德已经放弃了那个,以阿斯托拉本人的主观性来说是将来,以实际上的时间轴来说却是十分遥远的过去的做法。事到如今想变心也于事无补了。
是想象出了亚尔德说了一半的话的后续吧。阿斯托拉耸耸肩回答。
【是嘛。但是,现在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如果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就不会光站在这里看着了】
我啸傲湖山,一边搭上节拍唱着,他弹起竖琴。


我是谁,是谁
我是风,自高山上吹来
我是词,寄于人子之声
我是歌,歌声充满天地
我是挣脱肉身之物


【那首歌……】
被记载于很熟悉的词曲集中,亚尔德也曾随性背诵过一一时至今日已经被繁忙压溃,这个习惯也早就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一一既然他知道,那么这就是来自南方的曲子了?
或许,对不会被任何事物束缚的这个男人来说,追究是何时、何地诞生的文化是没有意义的吧。考虑到不论是西还是东,是远古还是近代,一切都混杂在他之中,亚尔德产生了一种仿佛在窥视没有底的深渊的感觉。
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去过多少地方,倾听了多少音色呢。又知道并传颂了多少故事呢。不论是至今为止,还是从今以后。
亚尔德甚至无法想象一下。就算去想,也因为规模太大,无法描绘出全貌。
一一虽然不会叫你理解,但至少可以想象一下吧?
曾经,阿斯托拉在北方被陆希露救出后,应该马上就对亚尔德这么说过。
一一在我的体内,时间之流并不是笔直朝前的。
【这首歌啊,唱的就是我啊。我是风,是音乐。我,是歌】
【是你唱起的歌吗?】
【不啊,是我不知道的某人编的歌……但,也是啊,哪一天去拜访一下作者或许也不错嘛。去搞明白作者是怎么定义这首歌的,很接近探明我是被怎么定义的。我会传颂,不管哪里都去。但是,我什么都不会做】
这次轮到亚尔德眨眼睛了。
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保持形体的只有阿斯托拉。那个阿斯托拉的声音,重复道。
【我只会顺流而行】
【就算是顺流,你也在传颂。因为有你传颂,引起了变化】
阿斯托拉又笑了。
【说得是啊,在和我无关的地方,事物或许就在不断变化】
亚尔德环视四周,老样子,什么都看不见。
【我能看见过去,在某种程度上一一所以只要回溯时间之流,就算要去见那首歌的作者也不是不可能的吧。但是,我的力量会受到地点的束缚,比如说现在,就会被限定在这个地方】
【你是说,你或许能望见过去发生在世界的裂缝的所有事?】
【没错】
【凭人类的眼睛能行吗?】
【这我不知道】
亚尔德老实地回答了。
不知道,当然的吧。不去做做看,就不知道。
【因为观看过去的那份视力……是属于神的】
【啊啊,恩宠之力吗。原来如此,那么或许能看见】
【问题是,就算看见了过去,也不会直接改变现在就是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神之力对人类来说是重担。一个弄不好就会丢掉性命。我若是没能把看见的那些情报传达给谁就死了的话,那我看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斯托拉的黑眸笔直地看着亚尔德。就算魄力不如神明,也有着和人截然不同无法比肩的纯粹。
【光是自己知道了就足够了不是吗】
【想知道……是的,我一直都好奇心旺盛。但是,这样是不行的。我不传达出去不行。在这种意义上,真是羡慕你啊】
一一假设,在这里看过去……
如果能知道为何会产生裂缝,就能阻止裂缝的扩大,以及魔物的大量出现了吗?
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但也没法得到一个一口气全部解决的办法吧。
不管怎么说,时间紧迫。魔界之盖已经打开了。慢慢来的话可来不及。
即使如此,现在能位于一个接近核心的地点,也是唯一一件好事了。可以做些什么。做些什么让事态好转一一但,要做什么?
【你还有必须传达的对象啊,真让人羡慕】


阿斯托拉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哀愁。
【您也是有的吧?】
【有吗?】
亚尔德暂时停下了思考世界裂缝的事,凝视起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存在,然后说出结论。
【您化作风渡过时光,不知停留,到处游荡……在我看来,您就如同梦幻一般。但同时,您也曾经是个人,曾拥有过人的灵魂。所以,即使被隔离在人世之外,和人世的羁绊却没有完全断绝,而且一一不管是不是人,毫无疑问,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我是这么觉得的】
是这样啊,阿斯托拉说着奏响竖琴。
【……这也就是说,只要我仍爱着这个世界一天,这个世界也会依然爱我】
虽然觉得这个理论也太跳跃了,但亚尔德保持沉默。诶呀呀,我偶尔也是挺贤明的嘛……一边这么想着。
【有意思,真的。虽然实在很有意思,但既然如此的话,我就不得不完成职责了。很麻烦,而且说心里话,我明明很想就这么看着它结束】
轻飘飘地,阿斯托拉的头发飘荡起来。是有风吹起了。
竖琴奏响。分散的和音,穿插其中的旋律,然后又是和音。
【作为让我忧郁的谢礼,我就告诉你吧。身怀恩宠者啊,你也是一样的。你也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也是你的一部分】
阿斯托拉的声音,包围了亚尔德。从所有方向传来。不仅是前后左右,连上面和下面也,全都被阿斯托拉的声音充满。
那个声音,宣告了。
【向和你人生相关的一切,祈求吧。只有回应那份祈求的事物,才可称之为你的神。那有可能是人,也可能不是人】
当发现时,已经不见阿斯托拉的身影。
只有声音,还留着。
【所谓祈求啊,就是指回想起来。然后,那个就是你的世界。是你想保护的,想传达的一切。你生存至今的时间,经验,得到的东西……】
连那个声音,也渐渐远去。
只有亚尔德被留在了黑暗中。
一一自己身体的感觉还留着。
在被阿斯托拉拉起之前,存在于此的亚尔德,是十分不安定的存在。不,甚至连他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好说。
但,现在确实存在于此。
一一世界的一部分。
这句话,在亚尔德的内部回响。
一一所谓祈求,就是回想起来。
在这个广大的空间中,自己不过是渺小又不值得一提的存在。即使如此,他的人生也只属于他。然后,像这样渺小的人生一片片大量聚集起来后,就成了世界。
谁都无法否定他积累至今的经验和他活过的时间。
不会允许任何人的人生,被巨大的洪流冲垮击溃。
亚尔德闭上眼。
想起了沙漠对面的家人。想起了奠定了他人格基础,一起渡过并支撑了他人生最初期的人们。
理应消失了的阿斯托拉的声音,充满了亚尔德的内部。
一一所谓祈求啊,就是指回想起来。
站在都市城墙上的妹妹的幻影,从视线一角擦过。即使知道一旦看过去就会消失了,无论如何都没法不去看。
然后,这次从斜后方,感到了相互依偎的双亲的幻影。从远处传来,哥哥指尖翻页的声音。倒映在小河水面上的姐姐的面容。
摇晃水面的是风。感受到了风,他就想起雷兰多。去时要小心,他这么关照时的认真表情,带着新鲜记忆的鲜明,浮现在亚尔德的近旁。在他身后,有着互相握着手的陆希露和莱蒙德的身姿。她们在商量着万一冻结北方时的对策。另一边的摄政阁下正一脸头疼,似乎正在对食物的储备和消耗进行估算。
不知道为什么能看见这么些个景象。
这比起说是回想,不如说是想象了啊。
一一或许,这就是亚尔德希望能如此的景象。
祈求或许就是指这样。为了自己认识的人们,不管是哪个,都祈求他们的幸福。
阿尔萨尔一脸严肃地望着天空。他的身边也吹着风。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有着天空,还有鸟儿在飞。
鸟儿们飞舞的天空转移至北岭,北岭人一个接一个出现。厩舍长就别提了,还有伊斯亚姆啊格兰达克及赛鲁克的身影。虽然也感受到了长老的气息,但没见到身姿。
在他们的最前方,站着皇女。还有陆伊。埃吉尔好像也在,但看不太清楚。
从皇女的全身升腾起金黄色的龙气。觉得很美。然后同时也想着,好在她还平安无事。
一一或许这只是我一意孤行的愿望。

太愚蠢了,这么嘲笑自己的心情也不是没有。即使如此,现在也想相信这个幻影。相信着,奉上祈祷。
就在快要被莫名的感动驱使的瞬间,不知为何又浮现了鼻翼大张的达拉瑾的样子。他和某个贵妇人在一起,这也不能怪他鼻翼大张了。
龙种的气息一个接一个从视野的一角掠过。能以固定的频率听见的某个声响,是基南正在进行剑术的锻炼。管家正在和厨房的厨师谈话。准备好去旅行的纳格宾正在路上。被马车摇晃着,是要去哪里呢。
出现的人多到难以一个个辨认,接着又消失。
自己的人生原来被那么多的人支撑着,亚尔德想。
独善其身,是不存在的。
当然,人也是孤独的。独自诞生,独自死去。即使如此,活在世上时却不同。
一一这就是,世界。
突然间,看见了鲜艳的紫色眼眸。是皇妹。不,正确来说,是被皇妹附身的史莉娅。
笔直地看着这里。史莉娅的对面,站着代官和他的妻子。
一一夫人大人……啊啊,夫人大人,主人大人他!
史莉娅的声音宛如悲鸣般不断拉长……然后断绝了。
回过神的亚尔德,想起了自己还有其他要奉上祈求的对象。
【坦达】
那个名字一被自然地吐露后,就围绕在亚尔德周围,然后包围了他的身体。
一一只有回应你那份祈求的事物,才可称之为你的神吧。
亚尔德曾被坦达附身过一一为了侵入北方这块与世隔绝的土地,坦达事先将神气灌入亚尔德体内。托它的福亚尔德差点死了……虽然也有过这回事,但暂且不提,总之亚尔德成了能让坦达附身的存在。
虽然自那以后过了很久,但神的痕迹是不会轻易消失的吧。祈求必定会传达给坦达。然后一旦传达,坦达神就不可能无视。
因为这么推测,所以才呼唤它的名字。
体内被灼烧般的痛楚,宣示着神的到来。身体快要翻倒了。
突然间思考起预言者是不是也一样痛苦呢。在通过坦达之力,完成了藏起智慧女神这一丰功伟业,甚至连人的身姿都无法维持的那时候。
【呼唤得好】
坦达的声音,震荡了大气。
但,亚尔德知道这并非结束。凭坦达神是无法阻止的。要阻止从扩大了的裂缝间,从打开了的盖子间,宛如怒涛般倾泻而出的魔界之力,光凭坦达是不够的。
亚尔德唤起了另一个名字。
【奥尔姆斯特】
这是将恩宠之力给于了古王国的神一一是决不会回应祈求的神之名。即使如此,现在的亚尔德还是毫无踌躇地叫了这个名字。
就算没有回应,也必定能传达。这就是,过去视之神奥尔姆斯特的力量。
把奥尔姆斯特的名字唤出口的瞬间,在亚尔德体内燃烧的坦达之力就被镇压,热度也消失了。这次反而是一股会冻死人的冷气覆盖了他。
亚尔德好不容易动了动快被冻僵的舌头。张开双手,大大吸了口气。
【众神啊,请聆听我的祈求。请……在联通魔界和地上的路径上,给于一扇任谁都无法忽视的门!】
成对的神是做不到关闭的。
但,若不是封锁魔界和地上的境界,而是抑制的话。若不是断绝力量之流,只是回避暴走的话。
那么,在众神里也算新生的,成对的神应该也可能做到。
然后,只有一边享有奥尔姆斯特的恩宠,一边又和与它相对的坦达神有联系的亚尔德,才能同时唤出成对的神。
如果还有另一个持有恩宠之力的人,就做不到。就如同维纳艾是坦达最后的预言者一般,亚尔德也是奥尔姆斯特最后的恩宠持有者的可能性很高。所谓成对,就是这个意思。
【拜托了,众神啊】
熟知未来的坦达,没法拥有过去。知晓过去的奥尔姆斯特,不知道未来。若除了现在的这个瞬间之外,知晓了一切的两位神,能支撑门的话。
【请牵起手,看向彼此】
熟知过去之物,熟知未来之物,两者合二为一,那就是一一
【在目光的交合之处,监视所有穿越门的事物,为了不让擅自的通行发生,为了能保住两个世界的和平……】
亚尔德闭上嘴。
一一好难受。
成为神的附身体后,明明没有过去多久。但是,好难受。比起说很痛或是很苦,总之就是难受。感觉在做着从道理上来说,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也难怪预言者会回不来了。
但,只有做了。
【众神啊,熟知所有过去未来之物啊】
声音,颤抖了。即使如此,亚尔德也握紧双手,决心说到最后。身体里有了力量,感觉自然而然地往前探了出去。但还是,没办法发出声音。

一一所谓祈求,就是回想起来。将思念发挥到极致。
正因为有祈求,才有神存在。若能不通过祈求就随意干涉人世,坦达就不会那么多嘴了吧。因为有人这么许愿,神才能实现奇迹。
需要的是,祈求。
【……换言之成为全智之神,守护这扇门吧】
不能让魔界之力肆无忌惮地流泻,能做到这点的是一一
【修拉娅啊,请以你那深奥的睿智……成为守门人!】
响起隆隆声响,亚尔德的意识燃烧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到了厉害的热度。又或许是冷气。
围绕着亚尔德的世界,变得一片纯白。不,或许是漆黑。
只是,毫无疑问状况变得只能以激荡或极端来形容。
是热,还是冷。是光,还是暗。是隆隆作响,还是一片寂静。
无视着亚尔德,世界燃烧了。旋转着,静止着,溶化崩溃,凝固起来。
终于,光之粒子出现了。
那个光粒成为一滴露珠,滴落了。水滴飞弹,散成一千片碎片,然后再次成为光粒。一千个光粒再次扩散,粉碎,发光。
仿佛误入了镜之迷宫般的光景,让亚尔德暂时沉浸在梦境般的心情里,然后猛然清醒了。
回过神时,他面前有着一扇闪耀着碧绿的门。
一一翡翠之门。
亚尔德站在门前。
虽然在现场感受到了智慧女神的气息,但不见身姿。包裹着门的是植物。萌芽着绽放,结果后枯萎。在守望的期间不断产生变化,永无止境。
智慧女神的门,联系着世界的裂缝,成为了新的魔界之盖一一虽然不知道内在的机关,但亚尔德知道已经变成了这样。
一一会变成这样吗……
是自己做成了这件事的实感,十分薄弱。
希望能如此的,难道不是世界吗。应该不只是亚尔德个人的愿望吧。说得更直接一点,这么大的变革,难以想象是只凭个人的祈求和许愿就能达成的。
亚尔德,不过是个代表罢了。
至今为止与他相遇的,视线交合的,又或者挥过手的,互相交谈过的人们,也是如此。大量的生命,作为轨道的一部分,与亚尔德产生了关联。亚尔德没有直接见过面的人们,也通过其他人联系着,结果就是一一
一一世界,连为了一体。
人终究是孤独的,但同时要变得完全孤独也是不可能的。这就是所谓的世界,存在,及生存。
亚尔德会在这里,是因为他在最容易和这个问题产生关联的境遇里诞生、长大并注意到了这件事。在这层意思上,这是只有他能完成的职责,但同时,不是他也无妨。
同时认同了两件意义相反的事。即使看起来很矛盾,但连同矛盾本身一起包容,当作当然。不是接不接受,只是铭记于心一一换言之,此为真理。
一一或许这就是,神的视角。
以神的角度来说,并不存在失败。一切都是成立的……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理解神的想法,但现在的亚尔德就是这种心情。
身体快翻转了的感觉,现在还没有褪去。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和预言者一样,失去形体么一一就当这么想的瞬间,绿色的门扉变成了巨大的眼,那个视线射穿了亚尔德。
不禁觉得,这是智慧女神的眼,同时也是构成门的双神的眼,然后也是作为魔界之盖成为两个世界接点的那位女性的眼。
那个光芒,形成了声音。
【消失】
声音贯穿黑暗,变成了从开始开启的门扉中射入的现世之光。那是指引之光,也正是应当被称作指引之星的光辉。
光,吸住了亚尔德。虽然缓慢,但很强力,而且确实。
【这里,并非你应该存在的场所。回你应该存在的地方去吧】
最后只听见了这个声音,亚尔德失去了意识。
5
说失去了意识,或许并不准确。
事后回想一下就能发现,乘着那道光在世界的夹缝间漂流的期间,亚尔德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事。
天地分裂之时,他体会到了满溢出世界的渴望。
那既是坠天的母神之物,但更是魔王之物。魔界的支配者,从母神那里继承了她的饥渴。
即使伸手也无法触及,连视线都无法到达的世界尽头。是对绝没有可能到达的天界,以及住在天界的古神们的羡慕。









本帖最后由 推理之绊12345 于 2019-12-20 22:15 编辑










魔王真正感兴趣的,并非地上,而是那之后的天空。
虽然地上不过是个中继站,但也正因如此,魔王和其眷属会瞄准地上。代替母神以复权为目标,是写在它们根基上的目的,不会有所改变的吧。
虽然成对的神也是从母神的力量中诞生的,但魔王并不曾顾忌这点。因为魔王只关心天空。
察觉到成对的神的气息的,是人。人们通过结下契约,获得神之名,给与其轮廓,做到了让其力量具有了形体。也因此,成对的神是属于人和地上的。
世界上的不可思议,是这样形成的。
亚尔德看见的,不光只有神的世界。
他还看见了女王贾娅贝拉率领魔物席卷地上的景象。过于强大的女王,同时也是孤独的。在人世没有朋友,憧憬的,只有透过魔术的雾霭才能看到的魔王的身影。
也看见了她的母亲。流着血,只怀抱着复仇之念伫立着。简直就是直接一手插进魔界的裂缝里那般呼唤着魔物,亚尔德看着她那身姿。
在世界的夹缝间漂流的亚尔德,宛如呼应她的动作般,被拉向了现世……至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实际上情况到底如何,直至现在也不知道。今后也不会明了吧。
在清醒的同时,记忆就淡化了,逐渐消失。就好像一夜的梦幻。
但是,亚尔德知道这并非只是梦境。这全都是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某时发生过的事。
某时某处。所有的生命都活在某时某地,然后消亡。
虽然他们死去了,但这个地上就是所有生命的累积。就算不为人所知,就算已被人遗忘,世界也是接着其之后延续的。
一一会不断延续下去。
不知道是对此感到高兴还是为此感到悲哀,亚尔德只是闭着眼。一边感受着如同祈祷一般的对世界的思念。
然后,醒过来时,就快死了。
一睁眼就是濒死……若只是如此,对亚尔德而言是家常便饭。一年要遭遇个几回。虽然早就习惯了,但也有个限度。
这次,虽然一样被濒死硬是弄醒,但可不光如此。
激烈的头疼和热度,恶寒及呕吐感。像是抖到停不下来啊视野昏暗啊耳朵听不清楚啊诸如此类的身体症状的话,亚尔德是很熟悉的。已经好似认识了很久的讨厌的朋友一般了。
但,亚尔德可不习惯醒来的时候喉咙上被指着一把剑。这时慌慌张张的也无可厚非了吧。
虽然想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要是随便开口,指不定就会被咔嚓干掉。
一一这里是,哪里。
因为没办法转头,只能移动眼珠。看起来似乎是户外。能看见天空。风很冷。因为背脊和臀部都很疼,所以大概是在岩石上。
因为手被绑在身后,很难行动。恐怕脚也绑住了吧,不怎么有感觉,已经麻痹了。
因为被这样抓住了,证明已经过了一些时间了。
不知不觉就知道了会醒过来的原因。是被扔在了这块岩石上了吧。身体到处都很疼,能看出是被粗暴地对待了。虽然也算顺便想起来了,说到疼,扭伤的手指也还在疼啊。
正用剑刃对着亚尔德的人,正好背对着太阳,看不清他的脸。也怪自己正横躺着,连对方的身高也没法知道。从体格上来看,是男性吧……只能知道这些了。
只是,能知道头发的颜色很淡。毫无危机感地眺望着对方那随风飘舞的头发时,剑刃撤开了一点点,相对的落下了声音。
【你真的是无谓的高啊,尚书卿】
亚尔德眨眨眼睛。想着回话张开了嘴,但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踢了。
不是稍微踢一下那种程度。激痛扩散,让人一瞬脑袋空白。虽然觉得就这样翘辫子就能轻松了,但没能死成。
【要搬运你,真是累死了】
想问,为什么。
既然那么累,为什么有搬运的必要。为什么。从哪里。
【你稍微露出点害怕的表情也可以吧】
再次被剑刃指着。真是把大剑啊,亚尔德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剑。
在北岭常见的是更小一点的剑。为了方便在骑鸟的时候挥舞,也为了方便和弓并用,听说过北岭人都不喜欢太长的剑。
【你说点什么怎么样?】
【真是把稀奇的剑啊】
听了亚尔德的回答,对方无语了。暂时沉默后,他笑了。
【你连我们的剑都好好观察了啊。没想到尚书卿也对剑感兴趣呢】
【我的优点就是记忆力好】
【原来如此。是偶然看见的么。】
【然后呢,你为何在做这种事,格兰达克?】
【为何?这我也不太清楚呢】
是神志不清了吗。
仔细一看,格兰达克的衣服很凌乱。虽然没到滑下排水沟的亚尔德那种程度,但一副乱来过了的样子。
觉得其中一些脏污应该是血迹吧。但是,格兰达克看不出有负伤的样子。十分精神。
一一是谁的血。
格兰达克在原地踏了踏。如果是踢亚尔德时太用力,弄伤了脚……的话就好了,但似乎也不是那回事。不如说,这是为了能更用力地踢亚尔德的准备运动。
【总之,我是想让你观赏我弄断桥的瞬间。没错,是这样】
桥,被这么一说察觉了。这里是,作为北岭和北方的分界的溪谷。
就是说,格兰达克宣告说要弄断的,是亚尔德交涉后决定架起的那座桥吧。
叹息落了下来,接着又被踢了。是和刚才一样的地方吧,好痛。
非常痛。
【所以说你啊,就不能摆出副更可怜的表情吗?】
格兰达克蹲下了。是为了好好看清亚尔德的脸吧。
【我总是被说表情匮乏】
【你的脸看起来是挺疼的样子啊】
【因为很疼】
【但是,却没有一脸可怜啊,或是一脸不甘啊之类的】
【因为我搞不太清楚情况】
格兰达克哈了一声。好像是笑,又好像是并非如此的暧昧声音。
【让人搞不清楚的,是你吧。你这个人,真是让人搞不懂!】
以亚尔德的角度来说,格兰达克才更让人搞不懂,那么就是彼此彼此了。
【能不能请你说明一下。你想做什么。那么一来,我或许还会感到不甘心】
【……就是说你想要不甘心吗,尚书卿?】
格兰达克翻了翻白眼。这种诙谐的地方还是一如往常。
但一一果然有哪里不同。
嗯地呻吟了一声,格兰达克站了起来。
【从公主大人的面前把尚书卿绑来的时候啊,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一一居然做了这种事。
皇女一定会怒火中烧。很容易想象。
但,为什么会变成那种展开的?
是想起了那时候的情况吧,格兰达克一脸愉快,然后,突然变了表情。
【应该让那小姑娘知道下厉害】
声音也变了。冰冷到判若两人。
【她是很厉害啊。既是真帝国的皇女殿下,也是北岭王】
【所以又怎么样?其实不就是个小丫头嘛。只为了能救一个宠爱的部下,就不敢动弹了】
这里说的宠爱的部下应该就是指亚尔德吧。
【你以一敌多,又是如何把我抓来的呢?】
【我也不是只有一个人啊,尚书卿。我也是有同伴的】
仿佛与格兰达克的快言快语接力一般,亚尔德缓缓问道。
【是你煽动谋反的吗,格兰达克】
虽然觉得眼下的情况十分绝望,但至少想知道了实情再死。
格兰达克好像俯视着亚尔德笑了。再度变成了逆光,而且因为他站起身后拉开了距离,很难窥视他的表情。
虽然格兰达克佯装平静,但无法抑制的兴奋从语气里渗出。他的气息会那么素乱,或许是因为搬运高得多余的亚尔德所致,但也不仅如此吧。
【那能叫谋反吗……我们是土生土长的地道的北岭人。却被不知打哪儿来的外国人支配,这才奇怪吧?】
也有人会这样想吧,亚尔德觉得。
在一切顺利的时候,还不会太在意。但是,每当发生问题的时候,原因都被怪在外人身上。对北岭人而言,最接近他们的外人,就是来自帝国的人们了。
【我们,就是我们】
亚尔德沉默着。因为知道一旦开口就会被踢的。
格兰达克的声音逐渐带上热意。
【本来应该由赛鲁克来率领国家的。但他却,公主大人公主大人的,一副跟在母鸟身后哔哔个不停的雏鸟的样子】
哔哔个不停,这个形容太有趣了,让人变得没法严肃地思考事态。
能忍住不笑,是因为痛得太厉害了。要是笑了,不被踢也很痛,更别提一定会被踢了。
但,要是没有帝国的侵略,如格兰达克所说,变成由赛鲁克率领北岭的话,到底会变成一个怎样的国家呢……
格兰达克继续说。
【你也是,尚书卿。赛鲁克那家伙,一直毫不害臊地称赞说,尚书卿很厉害啊让人好敬佩啊。做什么事都想模仿你,真是好笑。明明要是没有你,就能更顺利的】

一一顺利,是指什么?虽然一肚子疑惑,但似乎也不是可以随便插话的时候。
虽然正向着亚尔德说话,但格兰达克的视线却没有看向亚尔德。明明看着,视线却穿过去了。
他是在向自己想象中的亚尔德说话。不是向现实中被无力地打倒的隐居者,而是向活在他想象中更有能力又可憎的亚尔德说话。
把这种对不存在的人物抱有的不满,发泄在现实中的亚尔德身上,也很让人为难啊。
格兰达克继续嘟嘟囔囔地说着。
【光是看着其他地方,而不正视脚下的话,是不行的】
现在的格兰达克,不就是这种状态吗……虽然这么想着,但不说出来似乎才是聪明的选择。
亚尔德想要更加看清周围。
但是,进入视野的只有自己躺倒的岩石地面,和天空而已。然后还有格兰达克。似乎没有其他人在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加强团结才对】
【所以你就为北方的入侵引路了吗?】
快速的一踢袭向亚尔德的腹部。果然,不该开口的啊。
【亏你能知道啊,尚书卿。没错,那是个艰苦的决断。但为了让大家清醒过来,需要这种粗暴疗法。而且,还能顺带把小姑娘赶下台】
【……你】
【闭嘴】
格兰达克蹲下身,抓起了亚尔德的头发。就这样拉起亚尔德的头,虽然头皮很痛,但刚才一直被踢的身体也很痛,痛得都发不出声音来了。
眼下的情况已经顺了格兰达克的意。
这也太让人生气了,亚尔德总算挤出声音。
【你和三皇子私通了吧?】
没有实证。
就在刚才觉得可能就是这样吧。格兰达克的某些口气和态度,让人联想起第三皇子。或许不是想起皇子本人,而是那个被皇子操控了思想的博沙将军。
一一明明龙气很强,却没接受过什么训练。比起入侵传达官要来得容易多了。
因为这些话产生了危机感,亚尔德才把史莉娅交给了皇妹。
但是,还是太小看这个问题了吗?
帝国贵族能和鸟连接心灵,北岭之民也一样。那么,就是说北岭人也身怀和帝国贵族一样的条件不是吗?
能和第三皇子有接触的北岭人,应该很少才对,那格兰达克……
亚尔德看向格兰达克。格兰达克也看向亚尔德一一又或许,那是格兰达克背后的第三皇子。
回想一下,去帝都的时候,格兰达克经常不见人影。虽然传言他是去娼馆了,但或许其实是去和第三皇子的部下见面了。
明明是负责内政的,却一点都在北岭待不住,伊斯亚姆曾这么说漏嘴过。这也是和外部有勾结的证据之一吧?
明明是和作为人质去了北方的赛鲁克联络的人,却有过没把重要情报传达给他的前例。就算他是故意限制了要传达给赛鲁克的情报,也不奇怪。
为北方的侵略引路,一方面是企图把皇女赶下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让内部一致对外团结起来吧。
一一当然,第三皇子是个什么打算,又要另当别论了。
第三皇子应该和北方也有搭线。对格兰达克和露丝公家两边都摆出好脸色。是准备自私自利地选择助阵或舍弃哪方吧。
不管哪边赢了,皇女都会被击溃。在此之上,还很有可能做到在实际上支配北岭。
被皇帝教训后,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这个野心,但看来并非如此啊。第三皇子一点都没死心。所以才对格兰达克火上浇油。是觉得只要成功推动谋反,就能从皇女手中夺取北岭了吧。
就算如此,也不可能认同北岭人的自治权。毫无疑问格兰达克是被诱骗着,协助他的。
一一怎么能因为得不到手,因为不能随心所欲,所以就想索性毁掉呢……
让莱蒙德打心底觉得和自己不是一种人,不想变得一样的对象一一不就是第三皇子吗。他就是这种人。无法理解,十分可怕,无趣,莱蒙德说得实在很对。
然后,格兰达克就被那个无法理解的可怕思想侵占了。
【只是利用罢了】
这就是回答。
是故意让格兰达克这么觉得。这是当然的。然后,这句话同时也是第三皇子的话一一他在说着,我只不过是利用这群头脑简单的野蛮人罢了。
【你被三皇子抓住了心啊。就如同和鸟连接心灵那样】
【没法和鸟连接心灵的尚书卿,竟然会说出这种比喻啊】
【啊啊,没错,我连接不了。但是,你们能连接。只有你们这群北岭之民,和帝国的龙种及贵族。你不曾觉得不可思议吗】
格兰达克眨眨眼。

只有一瞬,感觉他回到了真实的表情。如果是现在,或许能传达给格兰达克的心。又或者,还是只能传达给第三皇子呢,既然如此就让他听听吧。
【在沙漠的西边,皇祖建立旧帝国的时期,记录很明确。反过来看,基于沙漠东边没怎么留下可称为历史记录的记录,不论什么都只确立了个大概。即使如此,这基本也是没错了的。皇祖,同时也是你们的祖先。穿越了沙漠的北岭人,在那一头繁衍了国家,被称作了龙种直至今天】
【……所以你想说什么?】
【没必要对帝国抱有反感吧。不如说,你们就是帝国的祖辈。对功成名就后归来的子孙,应该觉得自豪,没有理由去轻蔑】
【有理由啊】
格兰达克速答了。他浅笑着继续说。
【你说我没觉得奇怪过?那当然有过了。一副自己所有物的嘴脸,随意骑着我们的鸟。我也有想过为什么能做到这点。如果,那什么皇祖是北岭出身,那毫无疑问就是在苍龙王的时代。从力量的强大上考虑,他应该是皇族吧。不担负任何责任,舍弃了臣民逃走的人,有什么必要去欢迎这种人的子孙啊?也没有服从他们的义务!】
但是,格兰达克正被利用着一一被毫无疑问就是身为那人子孙的第三皇子。
【太愚蠢了……】
格兰达克没有听漏不假思索说漏嘴的话,他抓住亚尔德的头发,站了起来。
必然的,亚尔德也变成了站立般的姿势。但就算如此,不仅手脚都被绑住,脚还没有感觉的话,根本没法好好站住,只是陷入被拉着头发的状态。
这是至今为止诅咒过好几个人你们秃头吧!的报应吗。如果是这个的话很有头绪,真想反省。
【别说祖先和子孙了,觉得连邻人间也能玩好朋友游戏的你,才更愚蠢不是吗,尚书卿】
风向变了,亚尔德的鼻子闻到了一股冲鼻的臭味。
一一是火?
格兰达克让亚尔德的脸转向他那边。
桥被大火包裹了。
【这个景色真精彩啊……来吧,好好看清楚!】
为了设计和架桥的技师,都是亚尔德从[黑狼公]领带来的人,真是对不住他们了一一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件事。
造起来要花费好几天,好几个月,但毁掉只要一瞬间。
桥是木造的。使用的是北方出产的优质木材。骨架尽可能造得牢固。为了不被积雪损坏,还下了很多避雪的功夫。工人们都对这份工作抱着自豪。即使在不熟悉的土地上,也尽责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不管怎么道歉,都无法挽回了。
被烧灼的桥头,具备着堪称庄严的美感,这更加让人悲伤了。
不知为何,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悲哀。特别是当要失去它的时候。
【你做这种引人注目的事,会引来追兵的】
【要来就来啊。不光能看到桥被烧断的场面,还能看到我杀掉你的瞬间呢】
一一他在等观众吗。
或许甚至还想开赌局呢。格兰达克是庄家,赛鲁克是下注的对象。这种日子已经回不去了。这是铁定的。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宛如和亚尔德的疑问重合一般,叫喊声越过峡谷传来。
【格兰达克!】
是皇女的声音一一不,或许是传达官。
峡谷离得挺远。连奋力发出的声音都快被强风吹跑了。即使如此,声音还是越过了峡谷。
【如果你还要点脸,现在就放尚书卿自由!】
格兰达克压抑地笑了。是决不可能传向峡谷对面的笑声。
【丢脸吗。丢脸又怎么样?】
他甚至没打算说给就在他身边的亚尔德听。仅仅是自言自语。
一一他没有在客观地审视自己。
若是现在的他的话,连好好赌一把都做不到吧。要不是视野开阔,脑袋转得快的人,是当不了庄家的。
一一明明以前的格兰达克不是这样的男人。
完了,这么痛切地感觉到。比面对世界裂缝啊魔界之盖啊这些东西时还要绝望。感觉没法把变成这样的人变回原样了。
想起了面对博沙的右将军时皱着眉的皇妹的话。
一一你连自己也不爱,所以无法理解爱。
第三皇子就算把人利用完就丢,也觉得不痛不痒,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给我解放人质。若如此,我会听听你的要求!】
【啰嗦】
咋了咋舌后,格兰达克把亚尔德扔在地上。
好痛。
而且差点就要摔下悬崖了。
【会听听我的要求啊。才不需要呢,那种东西……我只在自己想说的时候才说话】
格兰达克说话的速度渐渐变快,不是能和他交涉的状态。
风向再度转变了。烟臭味消失,呼吸稍稍变轻松一点了。正当这么想的瞬间,格兰达克踩住了亚尔德的胸口。
喉咙感到了冰冷的东西,是又被剑指着了。
这次格兰达克是认真的。观众已经到齐了,已经没有让亚尔德活下去的理由。
已经容不得一点犹豫,想着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亚尔德呼唤了依赖的名字。
【杰沙鲁特……!】
一一过来吧,杰沙鲁特!
实在不觉得那么微弱的声音能传到多远,即使如此还是希望能传达到的心愿,被格兰达克笑着踢飞。
【不可能的啊,尚书卿。这里可不是北岭。而是北方这头。就算那个老家伙再怎么怪物……不,正因为是怪物,才不可能进得来】
实在是很有说服力的意见。不管再怎么付出努力,杰沙鲁特也不曾成功入侵北方。不可能在这一刻出现特例。
剑尖触碰了亚尔德的喉咙。
【你就要死在这里了。死在我手里。想让北岭和北方好好相处啥的,帝国啊世界啥的,你所背负的那些个事,也全都化为泡影了。我会在这里结束一切】
【这是不可能的】
几乎是反射性地速答了。
【什么?】
【不可能的。就算你杀了我,死的也只有我这一个生物而已。我的理想是不会死的。我的话语和行为,会继续留存在人们的记忆里。我的理想,终有一日,会由继承了我遗志的某个人去实现的吧】
亚尔德希翼的,是和平的国家。是个能让弱者也安心生活的环境。
就算皇女不能完成这个理想,也会留下某些成果。认可这些的人,总有一天也会朝相同的目标前进。
就算亚尔德认识的人,全部寿终正寝。人的联系也会不断延续。时光流逝,历史会冲破阻隔一一其中,绝对的孤立是不存在的。
就算人死了,他的思想也不会死。就算人被忘了,思想也会被继承。就算诞生了新的事物,也是以旧的某物为肥料而生。
就算最后,他的愿望催生了完全不同的结果,积累的层层时间,也会将那一切间接地化为现在和未来吧。
这是,绝无疑义的真实。
【……到了那时候,恐怕谁都不记得尚书卿的名字了吧】
【比起这个,杀了我后,你又要怎么办?】
【只要你不在了,我怎么都行一一】
打断格兰达克说话的,是个响彻峡谷的声音。
【格兰达克,给我听着!】
一一赛鲁克?!
在格兰达克东张西望的时候,亚尔德也在寻找赛鲁克的身影。
一一有了。
真的是赛鲁克。
虽然离得很远,但绝对没错。被强风吹拂着的,是帝国的官服。虽然一副会触及格兰达克逆鳞的装束,但赛鲁克手上却拿着和尚书官不相称的东西。
是在北岭经常被使用的短弓。为了方便在骑鸟的时候使用,被做成了小尺寸的弓。
【赛鲁克……】
格兰达克的声音,稍稍动摇了。
但,这也仅仅是在低喃友人名字的时候。喊回去的时候,格兰达克的声音充满力度,不是带有迷茫的声音。
【把北岭卖给帝国的叛徒,配得上那个短弓吗!】
就算听见挑衅的话语,赛鲁克也没有改变态度。不论是声音还是话语,都感觉不到动摇。
【如果是你的话,能明白吧。距离那么远,风还那么大。不管是多么高超的射手,也不能断言绝对能射中。所以一一】
赛鲁克沉静地,以十分自然的动作把箭搭在弓上。
【一一所以,这支箭能不能射中,就看天意了!】
根本不可能射得中的,距离就是这么远。但,赛鲁克毫无迷茫地,射出了箭。
正想着不会吧,箭已经朝格兰达克和亚尔德的方向迫近了。
感觉一瞬仿佛永远那么长的经验,有过好几次。但都不曾像这次这般漫长。
感觉强烈吹拂的风停下了。觉得世界的一切都静止了,力量全都集中在了一支箭上。
最终,响起了激烈的金属声。
赛鲁克射出的箭,弹飞了格兰达克的剑。
在呆然的亚尔德眼前,格兰达克押住了手。
一一他的手麻掉了吗?
那支箭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在这么想的时候,格兰达克晃了晃。
重压从亚尔德的胸口消失,才刚刚松了一口气,激烈的痛楚就袭来了。呻吟着喘息着抬起的视线尽头,看见了鞋尖。
以不稳的动作,格兰达克又后退了一步。他的动作仿佛无法好好支撑住自己的醉鬼一般。但,他身后已经没有能驻足的地面一一
【格……】
连他的名字都没法叫出。
最后看见的格兰达克的表情,只是一脸惊讶。怎么可能,只留下一脸这样的表情,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峡谷底下。
然后,赛鲁克的声音响彻峡谷。
【看啊,这就是天意!】
6
下一次睁开眼睛时,亚尔德果然还是快死了。
因为真的是濒死,要回复到接近于人类的状态,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或许是格兰达克踢得太用力,又或许是亚尔德软弱过头,断了好几根骨头。本来就因为让神附体啥啥的用光了体力,又遭遇了那些事。就算不是亚尔德也会倒下的吧。然后因为是亚尔德,就完全不行了。被疼痛折磨,因发烧意识模糊……诶,真是遭了不少罪。
当体力回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从北岭被移送去了[黑狼公]领的隐居处。这不是亚尔德下的决定。是杰沙鲁特立刻遵守了皇女这样比较好休息吧,给我休息的命令。
而那时的亚尔德,正处于要不就是没有意识,就算有意识也没法像个人那般进行对话的状态,当然,本人是完全不记得了。
因为这些经纬,如今的亚尔德正过着如假包换的隐居生活。
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长,醒着的时候也只是朝着窗外发呆,基本就是这样。当然,这是遵循了娜奥请不要多动的医嘱,是很正确的生活态度,但没想到连看本书的心情都提不起来。
一一好累。
总之,动不了。不想做任何事。
【我送茶来了】
在小桌子上轻轻放上茶和点心的是史莉娅。这都多亏了娜奥严格命令说,杰沙鲁特没法做正经的伙食,请带其他会做饭的人去。
史莉娅没有问问题,也没有说什么必须回应的话。只是朝这边投来担心的眼神,但仅仅如此对现在的亚尔德来说都很沉重。
看来真的是累了。
一一这种状态,还能说是好好活着吗。
虽然这种想法都出现在脑海里了,但连思考这件事都觉得麻烦。
是过了多久这样的生活呢。杰沙鲁特上报有来客,是在夏天过去,风也变得寒冷起来的时候。
【公主大人来了】
杰沙鲁特行了一礼退下,皇女走进来了。
是和平时一样的男装。一瞬还以为她剪掉了头发,但仔细一看,只是把头发扎了起来。瞥了他一眼后,皇女笑了。
【好久不见了】
是让房间整个明亮起来的笑脸。
一一就因为这样,龙种才棘手。
亚尔德垂下眼帘。
【请原谅在下不起身了】
【噢噢,你这不是进步了吗】
【……哈?】
【能省下那些个必须站起来啊你快坐下吧一来一回争论的功夫了。太棒了】
这么说了后,皇女皱起眉头,问道。
【你,真的是亚尔德吗?】
【在下是这么认为的】
【……我是在开玩笑。你说个机灵点的回答啊】
【不周之处,还望恕罪】
【这个回答就是本人了啊。看起来比上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好多了啊,我安心了】
在亚尔德被高烧折磨的期间,皇女似乎曾来探望过,当然亚尔德是不记得了。如果不算不记得的那次,真的……已经多久没见了呢,真是长到记不清了。
【因为大家都很照顾我。皇女殿下也很精神,比什么都好】
【光是看见你的脸,我就又增加了两成的精神呢】
真是个油嘴滑舌的回应,是受了陆伊的影响吗。
【两成吗】
【也可以增加到五成哦。嗯,我感觉变得更精神了】
那么轻易的就又增加了三成,也太滑头了。
【在下光荣】
暂时沉默后,皇女笑了。
【嗯,是亚尔德啊。实在很有亚尔德的作风】
亚尔德的作风是怎样的作风,本人完全搞不懂。
沉默着后,皇女就在亚尔德的对面弯下腰。然后,看向了大大敞开着的窗户。
【风景真好】
【只能看见天空而已】
【就是这点好啊】
确实啊,亚尔德也这么想着眺望起天空。
若是站起来走到窗边的话,也能看见更多不同的景色,但坐着的话,就只能看见天空了。但光是能看见天空,就足够了。
【恕在下斗胆,能否让在下听一听您驾临此等偏僻之地,是有何要事呢?】
【来看你的脸】
【若如此,已经看完了吧】
【如果你觉得我只有一件要事,就太天真了】
原来自己那么天真。
【那么,何谓其他要事】
【我不想通过书信,而是想直接和你说。这样或许还会有新发现吧?】
这是指精神能增加两成还是五成吗,忍住不这样吐槽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真是句方便的回答。能和说得对啊并列成为两大巨头了。如果说话的对象是皇女,其实应该用遵旨更好的。
首先,皇女这么起头了。
【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你也不省人事了很长时间呢】
【在下那么没用真是抱歉】
皇女耸了耸肩。
【那个你别在意。是啊……就从北岭的谋反之后开始说吧。很快就传来情报说北岭的动向不安稳,又听了叔母大人的话后,我已经做好某种程度的觉悟了,但又不能离开帝都,什么都做不了啊。我觉得很焦虑难耐】
原来如此,就在快要说出口的时候,发现又要说这句话了。真危险。
【辛苦您了】
【在[灰熊公]的问题没解决之前,我是不能行动的】
因为或许会要皇女率兵前去救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到了黄昏的时候,传来报告说魔物的大量出现停止了,来自[灰熊公]的救援要求也被撤销了。然后,我就出发去了北岭。事后一回想,我觉得有这些延误也算好事。那一天的北岭,状况糟到就连你都遇到了性命危险。就算我赶去,也不一定能让事态好转】
【您真是深思熟虑】
【要把后知后觉说得好像未卜先知一样,倒是很容易】
低语后,皇女微笑了。
这不是第一次觉得她真是长大了,但是,至今都没觉得她已经那么坚强。
皇女和最初与亚尔德相遇那会儿相比,已经成长了很多。
【我到达北岭,是在第二天的黎明前。因为一整晚都在飞行,所以被厩舍长骂了,但鸟儿们都说不算什么。而且,大家都站在了我这边。帮我妨碍了格兰达克一伙人……妨碍了三皇兄把大家变得更加奇怪】
【原来是这样吗】
北岭人的感情,会通过鸟传播。传播得太厉害。通过利用这个,第三皇子从大老远支配着当地的气氛。但鸟儿们也不是单方面被利用……真是知道了件让人高兴的事啊。
【然后在这时,你就突然掉下来了】
【十分抱歉】
皇女挑起眉毛。
【这是要你来道歉的事吗?】
【……毕竟我不合时宜地突然现身了】
【总之先道歉再说,如果你是这样想的,我可不喜欢】
【是】
【所以,这是要你来道歉的事吗?】
亚尔德思考起来。要论他有没有过失,这一切都是因亚尔德的所作所为而起,不能断言没有责任的吧。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要说无心就无罪……一般来说是不行的。不能说虽然失败了,但本来是想做好的,所以没有过错。
【恐怕,在下是有过失的】
皇女叹了口气。在挠头的时候,似乎因手指缠住了梳理好的头发而火大起来,真烦,一边这么抱怨一边解开了头发。
一旦变回眼熟的发型,就想着果然外表上没多大变化呢。
一一这是在浪费力气。
明明知道就算不断和以前的皇女做比较,也不会有任何益处。
【那么,在动摇的期间让格兰达克掳走了你,就是我的过失了】
差点又要说原来如此了。原来如此是个如此方便的词也是无奈。
【您不必在意这回事。在下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
通过皇女的语气,发现自己似乎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刚才的她和娜奥很像。像到不这么像也行吧的地步。
确认亚尔德闭嘴了一一换言之在双方都有刚才是亚尔德失言了这一认知一一等确实地确认了这点后,皇女问道。
【那么,你该给我说说细节了吧?】
【细节,是指……?】
【比如说,为何你会突然出现。又比如说,到底在博沙发生了什么】
【那些事就如在下呈上的报告那般一一】
【又比如】
皇女打断了亚尔德的话。
稍微探出了身子,重复道。
【又比如,为何你对什么都不再抱有兴趣了呢】
亚尔德眨眨眼睛。
一一是么。
被这么一说察觉了。是这样啊。自己对什么都不再感兴趣了。无论什么,都仿佛流逝的幻影一般。死心地觉得就算仔细凝视,也是抓不住形体,看不穿真面目的吧。
【在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下还觉得是疲累了吧】
【你吃了很多苦吧。听说你骨头都断了嘛……】
确实,因为骨折了真的很辛苦。
生活上也有很多不方便,但更糟的是,娜奥的心情之恶劣。
担心亚尔德的皇女,派来了娜奥……说实话,比起感激更觉得恐怖。
在听取自己处于什么状况时,对于你骨折了云云之类的话,回了一句怪不得那么疼啊就是败笔了。娜奥的视线变得比北岭的吹雪还冷酷,那真的是……很吓人。
在之后被告知本以为是扭伤的手指实际上是骨折了时,为了不重蹈覆辙而尽量小心翼翼。就是这么吓人。
【但是,已经治好了吧?你已经休息地够充分了吧】
【这或许不是靠休息就能祛除的疲累】
【光休息还不行,那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治好?】
【这也是啊……】
一一毕竟对自己能不能还算活着都抱有疑问了。
断掉的骨头已经接上了,热度也降下来了。身体明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却感觉和死了也没什么不同。
【你想得出原因吗?】
【这个嘛……不太清楚】
皇女歪歪嘴。但,下一秒似乎就转换了心情,敲了敲手说着那么。
【让我听听你的事吧】
【除了呈上的报告以外,没有别的了】
【是嘛是嘛。但是啊,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吧?我是来看你的脸的】
【是】
【然后啊,我还是来听你的声音的】
一副好像要公开重大秘密的样子探出身体,小声说着。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
【是这样啊】
【所以,说给我听听。想听你说,发生了些什么?】
死心地觉得逃不掉了,亚尔德叙述了那些发生的事。一边啜着史莉娅早就留下的冷掉了的茶水润喉,一边把说明起来很困难的那些事一点点地化为语言。
一想起阿尔汗的原王妃公开表明自己就是魔界之盖时的场景,就觉得心痛。
很想救她,也找得到救她的方法吧……现在仍这么想。但,这仅仅只是愿望。现实中他没能救她。根据第二皇子的证言,亚尔德和原王妃同时消失了身影,在之后一段时间内,大牢内都充满异样的气息。
虽然说不清是哪里怎么异样了,传达官这么形容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说,就是感觉很奇怪。
关于这点阿尔萨尔也说了类似的话。至于雷兰多公子,因为吹起了污秽的魔界之风,他似乎是如此表达的。
不久后,晚了一点到达的珐如邦,似乎也证言说有股奇妙的感觉。
【这些都无所谓,我不明白的是之后的事】
【是关于门的事吗?】
门正在发挥作用,基本上是没错了的。魔物的出现报告急剧下降了。
据珐如邦所言,似乎水源的污染也基本消失了。也不必因身负清净神的恩宠而被迫停留在阿尔汗了,他现在申请成为基南的侍从,被安排到了学舍。
【没错。结果,你是让两位神成为了门,另一位神成为了看门人吗?】
【比起说是在下做的……在下觉得这是众神的意志】
【嗯?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你的意志吗】
【我感觉,自己被众神驱使了。不是想着这么那么做吧,而做成了某件事。而是为了实现众神的某个目标……被用作了神之力的通道或焦点。要说的话,就是个道具】
从神的角度来说,人类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吧。当然,就像人也会爱惜道具一般,神也会特别执着于某个人,或是区别对待某个人。但是,就如同人和道具间有着无法超越的区别一样,神和人之间,也有着一目了然的差距。
这是,绝对无法消除的隔阂,也是无法填平的龟裂。
【但是,你也期望着一样的事不是吗?就是为了不让胡作非为的通行发生,设置门和看门人】
【是啊……或许是这样,但还是不一样。造一扇门,留下看门人吧……这些都不是我自主想到的。是自然而然变成这样的。我想我只是眺望着这些事的发生罢了】
【也就是旁观者吗】
皇女的嘟囔奇妙得贴切。
【是啊,大概,就是这样。在下是旁观者,同时也是目击者】
【然后,同时也是道具吧】
【是的】
皇女用手指卷着头发,但突然又刺溜地放开了。
【那么,曾是道具的你,觉得如何】
【……啥?】
【对于被驱使的事,你是有想法的吧。被驱使也无妨,或是感觉很讨厌之类的】
亚尔德暂时思考了。然后,得出了自己并没有特别的感想这一结论。
【在下觉得在下什么都没想。想了也是白费的】
【这是谎话吧】
被间不容发地断言了。
【不,是真的一一】
【是谎话。要问为什么,你会什么都不想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但是,就算道具去思考,不也是白费的吗】
【笑话。想了也没用就能不去想了,那样谁都不会辛苦了。特别是你这个男人,连不用想的事儿都会去想,还乐在其中到让人有点恶心了啊。你居然还说什么,道具想什么都是白费的,太蠢了】
【那么,在下或许就不是真正的亚尔德吧】
【你是真货!】
这次又被用激烈的气势断言了。如果要否认,脑袋或许会掉。
【……在下明白了,那么在下就是真货。那么,还请您承认在下现在这种不像话的样子】
【谁会承认啊。你才是,快给我改变态度】
【改变什么态度】
【不去思考这件事】
这样子说得好像亚尔德真的什么都没在想一样。
不,虽然确实觉得什么都不想了……
【说起来,被杰沙鲁特也说了,请再多思考一点】
【是这样吗?】
【是的】
那个时候,亚尔德呼唤了杰沙鲁特。
杰沙鲁特曾说过,只要呼唤他的名字马上就能赶去吧。亚尔德记住了这句话。
但是,这也代表杰沙鲁特变成了更接近魔物的存在。讨厌去确认这个事实。想要杰沙鲁特继续作为一个人类活着。
当知道就因为这种天真的理由,直至最后关头才呼唤了他时,杰沙鲁特一脸不愉快。
一一这就是,所谓多余的关心。您明明可以更早呼唤我的。
被北方国境这一绝对的墙壁阻挡,无法入侵。听说,杰沙鲁特听见了呼唤,明明如此却无法赶去而深感痛苦。
对着反省的亚尔德,杰沙鲁特无情地追击道。
一一说到底,老夫就是老夫。是像人还是像魔物,事到如今已经钉死了。对于这种无法挽回的事,却想着要是能那样就好了,或是不变成这样比较好,殿下就这么不满老夫是这种不人不鬼的存在吗?
被这么一说确实,亚尔德那个不想确认他变得更像魔物了的希望,只是对杰沙鲁特的侮辱。杰沙鲁特就是杰沙鲁特。应该接受他这种原本的面貌。
想起自己是何等见识浅薄后,心情变得有些阴暗,皇女就告诉他。
【赛鲁克可是很担心你的】
【担心什么】
【他说因为让格兰达克死在了你眼前,你是不是心情很低落呀。如果是这样,就是自己的责任。他抱着头这么说呢】
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抱着头的赛鲁克。而且,他之后还可能大声吵闹。
【原来如此】
【你如他所说吗?】
【啊,不,不是的。格兰达克的事……虽然是觉得很遗憾】
【啊啊,是啊。很遗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想着要那样了呢】
从最初开始吧,亚尔德觉得。恐怕,在很早就发生了的皇女暗杀未遂事件,也是格兰达克和与他意见一致的同伙所为。
毫无疑问是轻蔑地觉得只要稍微恐吓一下,皇女就会走人。
但,皇女有皇女的隐情。如果不紧紧抓住北岭,就会被用作政治联姻的棋子终结一生……她就这么钻着牛角尖。就算被恐吓,也是不能哭着逃走的。
亚尔德闭上眼。
一一我是想要逃吗?
在北岭幻视到的皇女的身姿,浮现在了眼皮底下。
但是,皇女不会逃。因为她选择了作为皇女活下去。
【他是没能下定决心吧】
【下定决心?】
对着似乎很不可思议地歪着头的皇女,亚尔德点点头。
【是的。长老就是下定了决心的人。虽然本来他是反对被帝国吞并的,但之后就舍弃了合并前的立场和想法。他说,事到如今已经晚了】
【……这是下定决心吗】
【是的。既然决心跟着帝国,之后可别抱怨了,就是这样吧。啊啊……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嗯?】
【就因为有长老摆出之后可别抱怨的姿态,才成为了抑制力。所以,在长老病危后,就一口气全都爆发了吧】
当然,事前准备一直在进行着吧,但成为谋反的契机的,果然还是因为长老陷入了病危吧。
【是么……】
【说起来,赛鲁克为什么那时会在那里?】
【你是说,他明明还是人质吗】
【是的。雷兰多公子应该身在博沙,还没有交换人质,为什么只有赛鲁克回来了呢】
皇女没有立刻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亚尔德的脸,然后低喃道。
【总算来了啊】
【哈?】
【终于从你嘴里跑出疑问了啊】
是包含了万千感慨的声音。
一一疑问?
虽然自己是察觉不到的,但被说了后发现或许真是这样。
因为自己累了啊,亚尔德想。一切都是那么无力。别说动一动身体了,连脑子都不想动。不,就连去感受都好麻烦。
在这种状态下,是不可能问什么问题的。
【……是这样啊。是为了让在下问出问题,您才过来了啊】
【这也是一个原因。但是啊,没想到值得纪念的许久不见的疑问,居然是问赛鲁克和雷兰多的事……算了,这也没办法。我就回答你吧。赛鲁克能早回来,是因为北方那边的好意和盘算。似乎是对食物的储备很不安,所以想拜托说能不能打个商量】
【原来如此】
比起派个使者来,反正要还回来,不如就让赛鲁克带话……这些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听说是你教唆他们那么做的】
【什么?】
【你说过,为了预防魔界之盖打开时的情况,事先做好准备为好。所以,就连接到了要准备多少食物才算够这个话题啊】
啊啊,亚尔德这么附和。说起来是有过这回事。原来他们认真考虑这件事了呢,这么觉得。莱蒙德和陆希露没有忘记要携手共进。
【就像我说得那样,我在和格兰达克对峙的时候,你突然就出现了。我失态地没法反应,但格兰达克却反应迅速。立刻就抓住你,说着别动,敢靠近就杀了你拉开了距离,然后把断后交给自己的鸟就逃走了】
【鸟吗?】
【就算是那样的男人,也是被鸟儿倾慕着的吧。让人束手无策地到处暴走,难搞死了】
【趁那时候,他过桥并放了火……是这样的吧】
【就是这样。确实做得干净利落。赛鲁克到达城内的时候,是在格兰达克逃走之后。他似乎已经察觉到情况奇怪了。好像是赛鲁克的鸟粗略地传达给他的……但以鸟儿的传心能力,很难传达这种事情。鸟儿是没有人质啦谋反啦这种概念的。所以也就没法传达了。总之,向他说明了经纬后,他就说着自己也必须要去,那时比起说是带着他,不如说是以赛鲁克领头的形式到达现场的】
亚尔德想起了那时的景象。
一一这支箭能不能射中,就看天意了!
【赛鲁克没必要感到有责任吧。因为他也不过是神的道具】
【那么同样作为神的道具的你,也不需要感到有责任……是这样没错吧】
【诶,这么说是没错】
重重地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亚尔德呆呆地想。说起来,关于那扇门和众神的事还基本没怎么想过呢,这么想到。
为什么能停止思考,真是不可思议。
【然后,雷兰多公子现在如何呢?】
皇女板起脸。
【……这次是公子吗。想着你总算发问了啊,为什么,只会问那种事!】
因为似乎让她十分生气,急忙辩解说。
【那位大人,是为了能帮上皇女殿下的忙,才跟去博沙的啊】
【诶算了,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公子回去北方了。听说他订婚了哦,和北方的……说是哪里来着。是和哪里的公主】
虽然皇女以一副打心底不感兴趣的样子说道,但她是知道和哪里结亲的吧。是为了表现出对雷兰多的今后没兴趣的样子,才故意说得模糊不清的。
【是这样吗】
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后,皇女就低语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公子的处境很相似啊。所以,他才想救我吧。通过拯救我,也想让自己得救吧】
就算真是这样,这才真是,不是要皇女感到有责任的事。
想着该怎么附和她才好的时候,皇女低语般宣告。
【现在也不是能担心公子的事的身份了。我已经不是北岭王了啊】
【……实属遗憾】
发现自己不小心泄露出了真心话,亚尔德垂下眼。
一一是啊,好遗憾。
结果,北岭发生谋反的事曝光了。既然其中有第三皇子插了一脚,这也是当然的。
第一皇子向皇帝进言说,应该立即废黜北岭王,于是皇女被叫回了帝都。北岭现在应该被当作了天领对待。
一一北岭经历了一片混乱吧。
自从听了最初的报告后,亚尔德第一次好好思考起相关问题。
至今为止,只是作为情报,放在脑子里。没思考过所以是变成这样还是那样了呢。脑子完全不转了。
俗世的那些事都交给皇女了……
亚尔德去做亚尔德应该做的事,皇女去做皇女能做的事。
就如同离开北岭前传达的那样,亚尔德没再想过关于人世的那些事。这个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是对皇女信赖的表现。
一一就因为相信她,才抛下不管了吗。
亚尔德看向皇女。皇女的脸又是朝着窗的方向。
就因为只能看见天空才好一一这是皇女的真心话吧。
【我是骑鸟来这儿的。没事的话……等一下要不要一起飞一会】
【感谢您的邀请。但是,鸟儿也累了吧。要到这里毕竟很远啊】
【嗯】
点点头后,皇女迅速回头,看向亚尔德。然后,突然大叫了。
【就是啊!远过头了!】
【十分抱歉】
【我觉得命令你来这里避难,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安排了。你可以夸我极具慧眼】
亚尔德顺从地服从了命令。
【您真是极具慧眼】
【多亏了我,在大乱的期间,你才能在这里享福!】
【是。虽然在下没派上任何用场】
【大笨蛋!你只要活着就好。只是这样就能成为我的心灵支柱!】
把笨蛋当作心灵支柱还是免了吧?虽然亚尔德心里这么想,但实际上说出口的却是感觉更为温和的附和。
【在下受宠若惊】
【……诶,现在也平稳下来了,所以我才能像这样来这里拜访】
就连那扇重新成为魔界之盖的门,亚尔德都没怎么想过。关于大乱,就只是知道有这件事而已了。
被下令归还兵马权的第一皇子,却威胁皇帝说,如果不清楚地把自己定为继承人就不归还。这件事成了开端……亚尔德是这么听说的。
虽然差点变成分裂国家的争端,但那个时候正巧皇女已经不是北岭王了,所以明面上能不参与进这件事里。某种意义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这样想了一下,其他就没想过了。
因为在生死关头徘徊了很长时间,当听说发生了一件被称作大乱的大事时,也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了。所以只能做出平淡的反应也是无可奈何的。但,也觉得不光是因为这样。
一一是真的,没法再对什么抱有关心了呢。
不用重新想一下,虽说是在边境疗养,但对大乱丝毫没兴趣也太奇怪了。如果只是读读送来的文书,然后说着是吗就扔在一边了的话,那也难怪会被怀疑是不是真的亚尔德了。
说起来,也有来自皇帝的圣旨,但因为没兴趣,都没怎么好好看过。记得内容确实好像是为了赞赏击退魔物的功绩,要提高俸禄啊什么的。
【总之,今天来这里的要事之一,就是告诉你关于大乱后的话题】【……啥?】
【关于继承人的问题,陛下已经下了定论。就是说,那把剑会选出龙种之首,而那应该会是在陛下驾崩之后,所以事先决定好继承人是办不到的。我想这件事已经给你送过书信了】
如果想要帝位的话,就会想那么只要把自己以外的龙种全都杀掉就好了。但是,皇帝没有疏忽。
【是的,要是谋害龙种,就不会被认定为龙种之首了,是这样吧】
【没错】
如此一来,皇子们就会对彼此残杀心怀犹豫。
据皇帝初次公开的事,当初剑选定的似乎是沙漠西边的皇帝。但,在西边的皇帝开始杀害同族不久后,突然就来了神喻。向当时仍是身为皇弟的真上皇帝传达,你才是新的一族之长。换言之,西边皇帝没有诚心地对待同族,没有展现重视血亲的态度,因此神也放弃了他,选择了作为弟弟的真上皇帝成为首长……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十分可疑。
说实话,亚尔德是不信的。恐怕皇子们也是半信半疑,但神宝之剑会增强皇帝力量一事,似乎实在是不得不信。
皇帝只说了一句,闭嘴,似乎就没人能再开口。
因此,皇帝的说法也更加具有了说服力,不惜冒着失去被剑选中的危险性也要屠杀同族,就很难了。
【那么做也是为了保护皇女殿下吧】
【是这样的吗?】
【恕我直言,四皇子被赐死时,您被命令送去了毒药。这对您争夺下一届帝位是很不利的,为了让皇子大人们都这么想】
【……这也是啊。但是,我认为这是没必要的。不管是哪位兄长大人,都没想过我敢瞄准帝位嘛】
皇女自嘲地回答。
总之,觉得皇帝的这个计策并不坏。
即使如此,也发生了被称作大乱的事件,是因为第一皇子意外地富有冒险心。
本来是慎重派的第一皇子,似乎对身为长子的自己却无法继承帝位的可能性之高抱有不满。说着既然如此,就无法归还兵马权,掀起了反旗。
皇帝也因难得的计策落空,十分焦急吧。又不能下令讨伐叛逆者。要是乱杀同族就不会被剑选中了……因为刚刚才这么说明了。第一皇子也是算准了这个才行动的吧。
但他没算到第二皇子那迅速的行动。
也不等皇帝下令就展开军队,讨伐了第一皇子,干脆到让人吃惊。
然后他宣言道,自己并不期望坐上帝位,没必要被剑选中,所以也不惧怕杀害同族,今后也不会轻饶威胁到帝国安定之人……
这就是,被称作大乱的事件的中心部分。
当然,有些支持第一皇子的贵族,为了为身为君主的皇子报仇,没有轻易投降,暂时抵抗了一段时间。
但,终究是失去了君主的乌合之众。除了报仇之外,一无所有。所以就算胜利,也没有未来。那样也无法得到有力的支援者。用光物资后,不消一刻就被收拾了。
对这件事亚尔德只有一个感想,就是不愧是第二皇子。
不仅冒着杀害同族的危险,摆明了不稀罕帝位并不是嘴上说说的态度,还明确宣言了如果想挑衅就做好我会单方面反击的觉悟吧。
干得漂亮。虽然可能的话,是想让皇女来当这个角色,但同时,也觉得不用皇女来做太好了。
要担任这个角色,就代表皇女要杀害某个兄长。
【然后,皇女殿下是怎么想的呢?想要帝位吗】
为了阻止兄长们互相残杀,想抓住帝位一一皇女曾这么说过。虽然那之后又死了一位皇子。
幸存的皇子,不知不觉已经减少到了三个。既然第二皇子说他弃权,那么就是第三皇子和第六皇子的一对一对决……看起来就是这样吧。说实话,皇女能不能参战,还挺微妙的。
至今仍抓不住第三皇子的尾巴。知道在格兰达克背后煽动的,绝对是第三皇子。但还是没有决定性证据,即使找到也不能怎么样。
但是啊,亚尔德这么呆呆想着。
一一要是那人继承了帝位,可真让人不愉快。
不愉快也就算了,要是那种毁灭性人格的人当了皇帝,帝国指不定就要毁灭了。
在亚尔德对那个不愉快的未来进行这样那样的想象时,皇女似乎也归纳好了想法。
【我觉得帝位这东西,不是想要就能要到的。有本人意志以外的某些东西,在强力地运作着吧……我觉得不是自己选中帝位,而是帝位选中自己】
【原来如此】
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这么想到。
【要被选中,凭一己之力是办不到的。这和希望能这样或那样,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问题。确实,有着不依靠外力就无法达成之事。但,若因此就摆出一副不心怀希望,不为自己努力的态度,在下也是不能苟同的】
【说得是啊……说实话,我也很迷茫。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已经搞不明白了。只是,像这样和你说着话的时候,我就会想不管想要做什么,在那时,都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一一来这一手么。
【对一个已经什么都不抱兴趣的男人,又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兴趣是能死灰复燃的嘛。实际上像这样说着话的时候,你已经渐渐变回来了不是】
没法否定这个。所以说龙种才棘手。明明难得过起了那种有气无力,没法更像隐居生活的隐居生活了。
【但是,不会恢复如初,不敢说能帮上您的忙一一】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要我说几次啊?】
【不管说几次都一样。那样在下是没法认同的。就算您说只要陪同就是帮上了忙,在下也没有实感。在下想要自己觉得,有帮上忙】
【你要这么说我可头疼了。但至今为止,你不是一直有帮上我的忙吗】
【无法恢复如初,在下应该这么说过了。在下会变得有气无力,是因为在灵魂中感到了空虚】
【灵魂空虚?】
【被神当作道具使用了……刚才在下这么说过吧?我成为了召唤神的凭依体。换言之,我的心中曾存在过类似传达官模仿龙种而造的模子那般的东西。那个……就是说,请您想象成在神用完我离开之时,模子被施加了会被炸裂的冲击。就是类似……被炸飞了什么。我能感到巨大的空洞】
皇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难道说,模子坏掉了?】
【不,那个嘛……在下还像现在这样活着,不像传达官大人身陷的情况那么严重一一】
说明到这里时,亚尔德突然想起来了。没有人来告诉自己关于皇女的传达官的事,多半她已经不在了吧。
皇女沉默着。
没办法,亚尔德继续说。
【一一病弱是自古以来的,在下早已习惯了】
【是吗】
【只是,关于在下的那个……变得空荡荡的感觉,不知道能否消除】
【如果只是这点问题,那别担心。我会帮你消除。会让你变得干劲满满】
不知为何,皇女自信满满地断言了。那个确信到底是从何而来……
【还有另一个问题】
【什么?】
【恐怕,在下的恩宠之力已经消失了】
皇女睁大眼睛。
【真的吗】
【虽然要证明不存在的某件事物很难,但多半是的。过去视之神,成为了门的一部分。已经和以前不是一位神了】
皇女站起身,跪在了亚尔德的眼前。亚尔德因为她这个惊天动地的举动而惊呆了的时候,皇女握住他的手,这么说道。
【可以结婚了!】
【……哈?】
真是不明所以。
但是,这对皇女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结论。她热情地说。
【我一直担心着。恩宠之力是通过血统流传的吧?享有不同的神的恩宠者之间,是不是不能诞下孩子,我被这么说了呢。但,这么一来就没问题了!】
【你说……被人说了……】
一一被谁。在什么情况下。
就是说,皇女多半是问过谁了,亚尔德觉得头晕目眩。
【虽然在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你了,但皇女殿下,在下因为是隐居之身,无法结婚】
【啊啊,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要你的孩子罢了】
【在下在乎啊!】
【托你的福,我拿出干劲来了啊。就算要弥补你缺少的那份干劲也还有多呢,你就放心吧】
那种干劲不拿出来也无妨,让人完全不能安心。
但在亚尔德抱怨之前,皇女就继续说。
【你是我的翅膀。就如同给与了鸟儿们羽翼一样,也教会了我飞翔于天空的方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什么都办得到。严格来说,这不过是一厢情愿,就如同把初次见到的对象认作父母的雏鸟一般,或许我也只是仰慕着你。但,就算如此也无妨。想要和你一起活下去,现在的这份心情,绝无半点虚假!】
皇女的眼神,写着认真两个字。
好美,亚尔德这么想到。虽然本来脸孔就很美丽,但比起那个,感觉作为一个人的生存方式竟是如此不同。自己根本模仿不了皇女。
虽然也不是说,自己很想模仿皇女一一皇女有一个就好,没必要连亚尔德也变得一样。
【……亚尔德?】
【在下,不想怀着对明天的希望,就这么一天天活下来了。弥莫薇大人,若对您来说在下是翅膀,是教会您飞翔之人的话,那对在下来说也是相同的。在下觉得,在与您相遇后,在下才知晓了羽翼,知晓了天空】
皇女发出屏住呼吸的声音。
亚尔德俯视着她,微笑了。
【在下十分了解您的心意了。若是您渴望在下,在下愿陪您前往。哪怕是去天涯海角。但是,关于生孩子啊结婚啊这些事,还请暂且保留】
【我懂了,没问题,尽管安心吧!】
是想趁亚尔德改变主意前赶紧说定吧,在快速回答后,皇女才变得一脸通红。事到如今才觉得不好意思,也太晚了吧。
【那个……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但,我也有不会让你说不愿意的自信,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
【您闭上嘴比较好哦】
如果像曾几何时那样去吻她的话,就会变成自掘坟墓了吧一一边这么想着,亚尔德俯视自己的手。
握住他的手的皇女的手,小到没法一把包裹住男人的手。但是,会握剑会射箭的这只手,比亚尔德的手要来得硬多了。
【那么,关于接下来的事,在下把想到的告诉您吧】
【接下来……?】
【不瞄准帝位,却能唤来好运的办法】
【那真是让人感兴趣!】
她应该没在说谎。虽然脸还很红,但表情却很认真,活力四射。
就因为如此,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皇女,真让人头疼啊。对自己的话十分感兴趣,而且也准备去实践。以这种听众为对象,自己也不得不加油了不是么。
【所谓运气,是上天赐予的东西……通常都是这么认为,但也不仅仅如此。就如刚才在下所言那般,只要活着就会感到有很多无法凭一己之力达成的事吧。但是,就算针对这点钻牛角尖,这才真的是无为之举。要去思考的,应该是自己能做到的那部分。想唤来运气,也要能立刻抓住运气,也要提前调整出能轻易召唤出运气的环境,您不这么想吗?】
【……说得是啊】
【自己无法达成的部分,换一个人或许能达成。会说换一个人,也是因为靠自己是没办法的。所以,去了解人,尊重人,首先就从这里开始吧】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存在完全的孤独,亚尔德是知道的。
在转瞬即逝之间体验到的神的视角一一边强烈地意识着世界就是一个圆,他向皇女说道。
【想要让存在的一百个人都认同,或许是愚蠢的想法。但是,尽可能地去了解这一百个人,并不是愚蠢的事。通过相互了解,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会更加坚固,变成不会被运气左右的牵绊。然后同时,也会招来运气吧】
改变了亚尔德人生的,并非只有皇女。大量的相遇引导了他,改变了他。不论对谁而言,所谓人生,都不是只属于自己的。
那是,一个个独立的同时,却又共享的东西。
【那么,要怎么认识一百个人?】
【首先,就从如何再次成为北岭王开始思考吧】
皇女眨眨眼。
【……这话题是不是跳太远?】
【既然在下是殿下的翅膀,那么请容许这么点的飞跃】
一脸认真地回答后,皇女再次眨眨眼,然后笑着回答。
【这还什么容不容许的。那么就尽快来扇动下翅膀如何】
【啥?】
【之前我不是邀请你了吗。一起乘鸟】
比刚才要来得心动了。在和皇女说着话的期间,心情似乎渐渐舒展开来了。
或许是察觉出亚尔德的犹豫了吧,皇女的话语里包含了热情。
【我本来就打算邀请你的,也向鸟儿打过招呼了。不如说,你要是不乘的话它可要闹别扭了】
【已经把希洛巴带来了,这么告诉尚书卿如何呀?】
【陆伊!】
一回头,就看见一脸实在乐不可支的陆伊,正站在门前。
皇女站起身,依然被握着的亚尔德的手就被拉起,变成了奇怪的姿势。皇女或许动摇了,又急忙放开手,但也只是让陆伊的笑容加深罢了。
【说过叫你之前别给我进来了吧!】
一边观望着,亚尔德一边想着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在门的影子后,还能看见杰沙鲁特的身影。真是的,喜欢看热闹的人那么多也太头疼了。
【是希洛巴太吵了啊。吵着,快点把老师叫来,把他带来,不快点就把你的头发全拔光用来做鸟窝了啊】
【如果你那张嘴连这点情绪都不能安抚住的话,就让希洛巴把你的头发全拔光吧。对你的头发来说,比起长在阿呆的脑袋上,不如变成希洛巴的窝要更幸福啊】
【……公主大人,这也太过分了】
耸耸肩后,皇女转了过来。然后,重新伸出手。
【走吧,亚尔德】
握住她的手,亚尔德回答。
【请容在下陪同】
然后,在心中补充道。
一一愿陪您至天涯海角。
(完)



本帖最后由 推理之绊12345 于 2019-12-21 22:26 编辑


后记(概括版)就写个十本吧,这么建议的是第一任负责人。理由是更容易推荐给那些不完结就不看的读者。
写个十本正好。
要我写更长的故事,我的性能会不够。比喻成电脑,就是记忆体不够,没法一口气展开所有故事。
作为低端机的我已经努力了,但感觉以后不会再写得这么长了。
总之,完成了。这是让读者期待已久的最终卷。
第一卷是2008年刊载的,几乎花了整整八年。
过了那么长时间,会有各种各样的改变。
各位读者也有不少变化吧。增长了年龄,改变了环境,兴趣或许也改变了。这都是无可避免的。也有等续集等得失去了兴趣的读者吧。
即使如此,现在还有人愿意读我这本书……总觉得好像奇迹一样。

希望不负你的期望。
亚尔德实在是个不起眼的主人公。作为幻想剧之最的战斗场景,他是完全沾不上边的,而且还动不动就吐就昏倒,连个旁观者都当不了。
偶然觉得不起眼过头,想让他做点华丽的事。虽然试着写了点战斗场景,但果然想着这和主人公无关,又删掉了,只是拖慢了写作速度而已。
在这本书里,第六章的开头本来是有战斗场景的,但还是删掉了……
删了那么多,还觉得最终卷写了挺多了呢。

虽然作者的我放下了笔,但请自由地在各位读者的心中、脑海想象这个故事的未来。

各种谢词。
二零一六年九月 妹尾由布子后记插画


(左 亚尔德的哥哥 右 亚尔德的妹妹 妹妹真可爱 怪不得亚尔德是妹控 亚尔德:我不是妹控,是萝莉控)(第二张图分别是父母和姐姐 一家子都是美人)
















(还有一本翼之归处番外,献给你的花之冠)
















本帖最后由 推理之绊12345 于 2019-12-21 23:06 编辑









(......尽力了,告辞)







我已经用光了洪荒之力,而且,没有图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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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游-云 子爵
感谢翻译。终章这开放性的留白很适合这部作品,看不到天空的尽头。第一卷的传达官维夏到这卷的传达官,我才接受她真的被赐死了,希望恩赐降低后之后传达官能保有自我吧。三皇子搞了那么多事居然存活到结尾,还是希望女主能登上皇位,懂得驭人之术的慈悲帝王挺好的。

3 个月前 0 回復

hillson 王爵
《翼之归还》真是优秀的作品,有着经典文学那样的词句,同时间插着幽默的主人公心声,让人感受到典雅同时不失轻松的感受;没有大风大浪的剧情,但却能紧扣读者心弦。故事并不一定是朝着主人公希望的方向发展,故事中的世界就有如真实的世界——千变万化。所有的人物是活的,没有强行说明个个人物做某件事的原因——因为主角并不知道,主角只是从他自身角度思考。因此这个故事没有必须要填补的伏笔,没有必须收拢的线索,也没有死板的大团圆;因此故事的开端与结尾都是省略号,是无限的延伸。

4 年前 0 回復

xibeiyuchen 王爵
公主最后的实求婚在太帅了!

4 年前 0 回復

lastexile 公爵
感谢楼主,这本可以看完不用成为有生之年系列了

4 年前 0 回復

种土豆的小男孩 子爵
居然完结了。。。

4 年前 0 回復

weidongxu 侯爵
完结撒花。。翻译辛苦了

最后尾声略快了点(完全不明白亚尔德搞完事后为啥能在这么尴尬的时候掉到这么尴尬的地方)。。不过该发的糖也发了也还算满意吧

4 年前 0 回復

孤问寒途 勳爵
恭喜完坑, 真是不容易。

4 年前 0 回復

落叶纷纷 王爵
没想到这一卷就是最终卷啊
感谢楼主翻译

4 年前 0 回復

抢手的从事 騎士
这个画风类型的插画感觉看不习惯

4 年前 0 回復

zaphkiel 伯爵
有生之年
感谢完坑~

4 年前 0 回復

tong990226 伯爵
工作辛苦,这么些年,终于看到最终卷了

4 年前 0 回復

luciferji 王爵
有生之年啊
从今天开始12.20定为感恩节
感谢大佬

4 年前 0 回復

franz 騎士
终于看到结局了,有生之年系列也完了一部了,辛苦了!!!!

4 年前 0 回復

孙悟空烦恼 侯爵
完结撒花~大佬会翻外传吗
其实我真的挺喜欢那几段亚尔德家人回忆篇的,想知道他姐姐最后过得好吗,他妹妹长大后还那么正直到天真吗

4 年前 0 回復

虹色青青 王爵
完坑了??一直等的一部

4 年前 0 回復

风斩之一闪 伯爵
啪叽啪叽啪叽,完结撒花
以前看这书的时候没注意插画,想象中的北岭鸟儿是类似鸵鸟的样子,看了插画发现居然是类似雀形目的大肥鸟,惊了

4 年前 0 回復

ganuihq 伯爵
完坑撒花,有生之年终于能补完这本了

4 年前 0 回復

xibeiyuchen 王爵
感谢翻译,这本书的故事十分引人入胜。

4 年前 0 回復

狩月熊 伯爵
之前我看到哪都已经忘记了 真是的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

4 年前 0 回復

songwlan2006 伯爵
感谢楼主,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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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之绊12345 勳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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