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達平]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16[台/繁]


本帖最后由 cgfjhf 于 2019-8-25 14:01 编辑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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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長月達平
  插畫:大塚真一郎
  譯者:黃盈琪
  圖源:真妹控
  錄入:kid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天使動漫:www.tsdm.me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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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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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吾主安娜塔西亞大人有話要傳達給愛蜜莉雅大人。」
  自「聖域」一役已過了一年,愛蜜莉雅陣營亦團結一致,菜月.昴每天都過得充實無比。
  而這段平穩的時光,因使者送來的一張書信而告終。是招待一行人前往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的邀請函──是王選候補人選安娜塔西亞寄給愛蜜莉雅的邀請信。接受邀請,一路前往樸利斯提拉的一行人,在水之都與以安娜塔西亞為首的熟面孔重逢。大家重溫彼此奇妙的情誼,度過平穩的時間。──絲毫不察私底下有惡意正在蠢蠢欲動。
  超人氣網路小說,重逢與再開的第十六幕。──新章開幕!集合吧,名留青史的繁星們。


  作者簡介
  長月達平
  1987年3月生。網路電子小說投稿網站「小説家になろう」作家,《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為第一本實體化小說。


  畫師簡介
  大塚真一郎
  熊本出身的插畫家,也有繪製以遊戲為主的小說插畫。代表作有《CONCEPTION》、《召喚夜想曲鑄劍物語》等。










  CONTENTS
  第一章 『開頭總由來訪者開始』
  第二章 『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
  第三章 『意外的重逢、該來的重逢、意料外的重逢』
  第四章 『聒噪的寂靜』
  第五章 『劇場型惡意』








本帖最后由 cgfjhf 于 2019-8-25 13:57 编辑


  第一章 『開頭總由來訪者開始』
  
  1
  
  ──迅猛跨越白線的瞬間,菜月•昴的視野天翻地覆。
  「──停!下!來!」
  全力奔馳後,不管是車還是人都不可能立刻停下來。
  腳往前仆倒,整個人從頭栽進草叢裡。手迅速地往前撐地讓身子往前翻滾,靠著已成習慣的受身來抵銷衝擊力,最後直接仰躺在地面。
  呼吸急促,氧氣不足,視野一片閃爍。背後是青草的觸感,仰望從林木縫隙間露臉的天空,將盈滿草木香的空氣深深吸進胸腔。
  然後朝著天空舉起手,用力握拳。
  「噗哈──!啊──好累!好難受!不過,結束了!完成了!到終點了!」
  任由汗水不斷流淌,昴皺著臉喊出成就感。
  中途雖然心靈多次受挫,但每次昴都發揮不屈不撓的性子,最後終於達成了目標。唯有失敗的次數多到令他感慨不已。
  這樣一來,終於可以抬頭挺胸地回去面對教授自己一切的師父了。
  「──昴,辛苦你了。」
  還沉浸在心曠神怡的成就感中,視野裡就有名少女上下顛倒地映入眼簾中。
  嬌滴滴的少女將淡色長髮做出豪華捲度,身穿裝飾過剩的禮服,淺藍色瞳孔裡有著極具特徵的紋路。看到女孩,昴的唇瓣綻放笑容。
  「怎麼,妳來了呀,碧翠子。」
  「早就來了。畢竟像這樣慰勞每天努力的昴也是身為夥伴的責任。而且,拿去,佩特拉一直吵著要貝蒂拿毛巾過來。」
  「哦,多謝了。而且這毛巾還先冷卻過,讓我覺得活過來啦~」
  「要道謝直接去跟佩特拉說。那孩子一定會開心到跳起來。」
  朝著把冰涼毛巾放在頭上的昴說完,少女──碧翠絲一臉滿不在乎地回答。不過嘴角卻有著微笑,使得昴也跟著笑了。
  即便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跟碧翠絲一同度過,但像這種日常的點點滴滴還是會帶來新鮮的驚奇感,兩人的親暱度也是與日俱增。
  「……自我跟碧翠子訂契約後,已經一年了呢。」
  「──?幹嘛突然講這個?」
  「沒有啦,只是感慨時間快如飛箭,我的碧翠子今天也很可愛呢~這樣。」
  「昴說的話還是老樣子呢。不過,貝蒂的可愛可是天經地義。」
  如此自傲的態度,正是碧翠絲順利地被昴荼毒的證據。
  ──一年。從圍繞著「聖域」的一連串事件開始到現在的時間。
  在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光中,有改變的事物,也有未改變的東西。未改變的事物的代表,就是昴與碧翠絲等其他同伴之間的羈絆。至於改變的東西的代表──
  「這一年來,成長到會讓人覺得當初是不是錯看了的我之類的囉。」
  「噗噗~什麼鬼啊。被、被擺了一道……剛剛的笑話太好笑了。」
  「我剛剛可不是在講笑話耶!」
  碧翠絲掩嘴大笑,昴大感意外,最後聳肩以對。
  「說會讓人覺得錯看或許是太誇張了,但用不著笑成那樣吧。妳看嘛,碧翠子。我的肌肉!硬梆梆的喔!」
  「知道了知道了。只有貝蒂一定會站在昴這邊的。」
  「那是根本不明白的人才會說的話吧!我明明每天都這麼努力耶!」
  盤腿坐在地上,把溼涼毛巾繞過脖子的昴用下巴示意身後的光景。碧翠絲跟著瞥過去後,閉上一隻眼睛回答:「確實。」
  兩人的身後,是被開闢出來的森林空白地帶。這片開拓地建造了昴方才果敢挑戰的試煉──亦即「祕密特訓設施」。
  因為是自家人的私有地,所以可以利用森林的結構來確保使用範圍,砍伐下來的樹木又剛好可以拿來做各式各樣的娛樂設施,化身為需要跑跳攀登來跨越障礙物的運動健身領域。
  「跟這麼歡樂的外表相反,要在限制時間內一口氣突破所有的設施,就算是大人都要哇哇叫的鬼畜作法……我真是做了恐怖的東西出來呀。」
  「太誇張啦。基本上稱這裡為祕密設施的人就只有昴和嘉飛爾而已。附近的小孩子都把這裡當遊樂場呢。」
  「被毛頭小鬼當公園了嗎。算啦,只要不受傷就任他們玩,這樣一來畫出這個設施設計圖的師父大人也會感到心滿意足吧。」
  認真挑戰的話就是鍛鍊,帶著玩心來的話則能為日常增色。運動健身領域塞滿了夢想與希望,孩童們的反應熱烈可說是令人開心的誤算。
  「不,假如是師父大人的話,有可能一開始就抱著一箭雙鵰的打算……」
  「他是個讓人摸不清的人呢。不過,對貝蒂的態度倒是很懂得輕重。因為有將貝蒂尊為大精靈來對待,所以也是可以稱讚他啦。」
  「我認為師父大人對碧翠子的態度跟妳說的有點不一樣啦。」
  碧翠絲完全展現了當局者迷的字面意思,昴為自己的不識趣吐嘈反省。
  昴擅自稱呼為師父的人物,是從以前就侍奉梅札斯家的萬能管家,大名為克林德。其實「萬能管家」並非浪得虛名。他的鑽研、造詣之多,包含鍛鍊的方式在內,都在這一年裡教授給昴。
  論能力和品格上,都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但──
  「不知為何昴都不讓克林德接近貝蒂,真是莫名其妙。」
  「不是只有妳。佩特拉也是,視狀況而定愛蜜莉雅醬也是喔。」
  順帶一提,拉姆和法蘭黛莉卡則用不著擔心。為求謹慎所以事先聲明,克林德對昴、羅茲瓦爾、奧托和嘉飛爾也無害。其他的細節還請自己體察。
  「唉呀,就算祕密特訓設施只是空有其名也無妨。反正很帥。」
  「一用上那個說法,嘉飛爾就雙眼發亮幫忙開闢森林是叫人嚇一跳啦。……貝蒂實在是不了解昴和嘉飛爾的感性。」
  「那是只有男人才能了解的領域。唉呀,這樣一講,奧托不是男的嗎。」
  回想起來,奧托基本上大多都用溫馨目光看著昴和嘉飛爾意氣相投的模樣,使得昴和碧翠絲忍不住歪頭思索。
  不管怎樣,這森林的祕密特訓設施為昴鍛鍊自己的這一年裡貢獻頗多。位在從宅邸徒步十分鐘的地點,再加上除了宅邸相關人士外都禁止進入的絕佳條件。美中不足之處是宅邸的人會頻繁來干擾。
  「講什麼干擾,太誇張了。貝蒂從頭到尾都只是克盡身為夥伴的職責罷了。唉~真是的。」
  「哦,妳講出口了。這麼狂妄自大的淑女就要這樣啦!」
  「呀啊──!」
  因為實在太囂張又可愛了,於是昴把鍛鍊出的力氣全部用上,抓住碧翠絲放在膝蓋上,隨心所欲地撫摸她的頭。
  「太過分了──這是虐待精靈──!昴是個窮凶惡極的契約者!」
  「耶嘿嘿嘿,要怪就怪妳這個笨蛋,連契約書都沒寫就跟這種人訂契約。」
  碧翠絲嘟起嘴巴梳理被抓亂的頭髮,昴則如此笑道。
  剛跟她訂契約的時候,以為對她的好感度已經到了最大值,但這種想法卻每天都在更新。記載著與碧翠絲每天的點點滴滴的「碧翠子成長紀錄」如今已經寫到第五本。往後也想繼續守望她的成長。
  既然都要珍而重之地抱在懷裡了,比起白紙之書,當然是充滿回憶的相簿更好。
  而說到相簿,照片數量和被拍進去的人數是越多越好。所以昴希望能盡可能地增加碧翠絲心中的深刻回憶。
  「也就是說呢,碧翠子。我會玩弄妳全都是愛情的表現。」
  「昴剛剛說了玩弄對吧!貝蒂可沒聽漏!」
  「我比較希望妳沒聽漏剛剛的愛情的表現。」
  「事到如今還提那個。貝蒂在被愛這方面可是很有自信的。」
  碧翠絲講得一臉理所當然,昴沒說什麼,只是瞇起眼睛。
  能夠這樣抬頭挺胸用力地活過每一天,實在叫人感慨萬千。
  

  
  就在昴被這無以言喻的感慨給溫暖胸膛的時候──
  「昴大人──!碧翠絲醬──!」
  突然被高聲呼喚,嬉鬧的兩人一齊抬起頭看過去。一名少女邊揮手邊跑了過來。耳熟的聲音和熟悉的面孔,渾身上下都讓人想用「可愛」來形容,是一位身著女僕裝的少女。
  「太好了,你們兩個玩在一起。幸好沒有錯過,讓我鬆了一口氣。」
  沒錯,在昴他們面前撫摸胸膛放心微笑的,是外表甜美的佩特拉。
  沒有屈服於一年前的大事件,佩特拉如今依舊以女僕身份在新的羅茲瓦爾宅邸裡頭工作。正處於成長期而稍微長高一點的她有其魅力所在。話雖如此,對昴來說還只是個可愛的妹妹。
  「喂喂,說我在玩太那個囉。我可是很認真地在訓練呢。」
  「可是現在您把碧翠絲醬放在大腿上摸頭呀?」
  「撫摸碧翠子可是有竅門的。首先,要將她帶離熊熊大火的宅邸,打好關係後才有辦法開始。」
  「我想,除了昴大人以外沒人能辦到……」
  耍的嘴皮子得到無可奈何的表情,昴苦笑。這時想起了脖子上的毛巾。
  「哦,對了。佩特拉,謝謝妳這條毛巾。有先冷卻過這點,真的很貼心呢。」
  「真的?太好了,能讓您開心就好。其實我是想用冰塊來冷卻的,但因為沒時間,所以只好拜託愛蜜莉雅姊姊。」
  「佩特拉走合理路線這點,我很喜歡喔。」
  身為女僕卻對勞煩主人一事毫不猶豫這點令人滿意。
  「嘿嘿嘿。」被昴這樣誇讚,佩特拉靦腆地笑。
  「啊,不對。我是來叫昴大人和碧翠絲醬回去的。」
  「怎麼了?該不會是烤出了亂好吃一把的塔了吧?」
  「嗯!這也是大事一件。為了這個而連忙叫我們回去也是能夠理解的。」
  「真是的,哪有可能是為了這種事。你們兩個別鬧了啦!」
  鼓起臉頰的佩特拉斥責悠悠哉哉的兩人,接著抓住坐在地上的昴的手,打算拉他起來。
  「塔的事之後再說!不提了,愛蜜莉雅姊姊在叫昴大人。有客人光臨宅邸……愛蜜莉雅姊姊說希望能跟你一起跟客人會談。」
  「有客人來?」
  從佩特拉的報告裡猜想不到是誰的昴歪頭思索,身旁的碧翠絲也跟著做出同樣的動作。然後兩人就這樣歪著頭開口。
  「不在預料之中的訪客,呼喚我的可愛愛蜜莉雅醬……不覺得是事件要爆發的前兆嗎?」
  「一定是麻煩找上門來啦。佩特拉,是什麼樣的客人?」
  因為面前的兩人頭都歪成了同樣的角度,受到影響的佩特拉也跟著歪頭說:
  「這個嘛,一個是十分正經八百的男性,全身緊繃到讓人覺得有點可怕。」
  「正經八百又全身緊繃嗎。原來如此,這樣說來有可能是……不對不對,不可以用外表來評斷一個人。」
  「因為之前用外表判斷人,所以我也有反省不可以再犯同樣的錯。」
  「哦,很偉大呢,佩特拉。我是不知道之前的事,不過有錯就改是了不起的行為喔。」
  「去年有個眼神兇惡的人來到村子裡,我當時以為他是奇怪的人,結果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竟然迴向到自己身上!是說,那個衝擊性的初相遇事件就留待下次再提……」
  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受到打擊的昴閉上一隻眼睛看著佩特拉,說:「另一人呢?」畢竟佩特拉的話才說了一半。
  「還有其他客人吧?那個正經八百又全身緊繃的人跟誰來的?」
  一聽到這問話,佩特拉微微紅了臉頰。
  然後用似乎頗感幸福的放鬆表情說:
  「──他跟著可愛的貓咪一起來的。」
  
  2
  
  新的羅茲瓦爾宅邸,外觀就跟被燒毀的舊羅茲瓦爾宅邸同樣是洋樓造型。
  原本新舊宅邸之間就是本宅和別邸的關係,只是現在由新宅邸來擔任本宅。因為是新門面,新宅邸的豪華度和佔地之廣凌駕從前,在其中忙碌的女僕佩特拉等人的辛勞是可想而知。
  「好啦,回到了這間又寬又大的宅邸……」
  推開雙開門扉,從森林走路十分鐘回來的昴一行人踏進宅邸玄關大廳。來訪的客人八成是在會客室吧。
  「首先,去那邊露露臉……」
  「哦~!哥──哥──!你好嗎~?」
  「咦?嗚喔!?」
  昴的心理準備卻被大叫的聲音和衝擊給打破了。
  聲音來源和衝擊力道高過胸膛。對方一如字面所述整個朝昴的臉飛撲過來,昴連忙接住。好輕。確認對方是誰後,昴的驚訝轉化為理解。
  鬆鬆軟軟的體毛,坦率直爽到像笨蛋的笑容,這些昴都有印象。
  「聽了佩特拉的話我是有想到啦……果然是妳呀,咪咪!」
  「唔嘿嘿嘿。哥──哥,超~久不見~。有多久咧?一年唄~?」
  這麼說著,露出笑容被昴抱住的,是有著亮橙色毛皮、身披白袍的獸人,又被稱為小貓人的亞人少女。她的體格比佩特拉和碧翠絲還小,正如幼貓一樣的可愛。
  「對啊,一年不見了。妳超有精神的,讓我用力鬆一口氣呢。」
  「嘿呀~!咪咪超──有精神!還有,咪咪,長高咧!已經是成熟女人咧!」
  「一見面就朝別人的腦袋飛撲過來的傢伙,哪裡像成熟女人啊!?」
  少女──咪咪下到地板後,甩著長尾巴挺起胸膛。
  雖然咪咪的態度天真爛漫且個性親人,但她可是獸人傭兵團「鐵之牙」的副團長,且戰鬥力高於昴十幾倍。過去在討伐白鯨和與魔女教的戰鬥中她協助過昴,因此雖然有點自作主張,但昴把她當成戰友看待。
  「算了,真虧妳大老遠跑來。對了,我介紹一下。這邊的可愛女僕小姐是佩特拉,躲在我後面的蘿莉是正常發揮怕生性格的碧翠絲。」
  「哦~知道咧!就是當佩特拉的女僕小姐,和哥──哥的小孩!」
  「那、那種亂七八糟又不是當事人意願的記憶法很讓人在意耶!」
  聽了咪咪自成一套的理解法,佩特拉優雅行禮,而還在怕生的碧翠絲則是苦著臉蛋。結果咪咪的貓眼對這樣的碧翠絲綻放光彩。
  「哦哦~!這是什麼,這頭髮粉厲害~!為什麼可以這麼捲?咪咪,嚇到了!」
  「這是貝蒂的母親設計的,極具機能性又富有優美感的尊榮髮型喔。」
  「不,優美感姑且不論,裡頭絕對沒有機能性吧。這一年來因為妳的頭髮到處勾勾纏,我很辛苦呢。」
  不管是在宅邸、外出還是昴的懷裡,碧翠絲的頭髮都一直勾到東西。因此現在昴解開頭髮纏到物品的技術可說是國內第一,到了希望別人稱他為「碧翠髮師」的地步。
  「原來如此,基能幸和悠每敢呀!完全聽不懂!」
  「像妳這樣的孩子是不會懂的……喂,不准拉!」
  好奇心旺盛的咪咪對碧翠絲的長捲髮興致盎然,動作就像是盯上老鼠的貓咪一樣。於是碧翠絲只好提心吊膽地看向昴尋求協助。
  但是昴卻視此為碧翠絲交朋友的機會,因此刻意見死不救。
  「那個,昴大人。碧翠絲醬用很可怕的眼神在看您喲?」
  「人要跟不擅長的事物打交道才會成長。因為碧翠子太挑食了,所以在這邊給她挑戰。我們就默默地看著就好,孩子的媽。」
  「說、說什麼孩子的媽……知、知道了。」
  看著昴假裝在摩擦鬍子的樣子,佩特拉紅著臉安靜下來。雖然就這樣看著碧翠絲和咪咪兩人的溫情接觸也很好,但──
  「對了,既然佩特拉說的貓咪是咪咪,那跟她一塊兒來的正經八百的男子……該不會是由里烏斯那傢伙吧。」
  雙手抱胸的昴因為討厭的預感而鬱鬱寡歡,但還是說出可怕的推測。
  如前所述,昴對咪咪這個人有好感。但是咪咪在王選之戰中是隸屬於愛蜜莉雅的政敵安娜塔西亞•合辛的陣營。
  而跟她一樣站在安娜塔西亞陣營,還擔任騎士的由里烏斯•尤克歷烏斯跟昴的關係頗為複雜。至少可以肯定不是見面後能夠平心靜氣確認友好度的關係。
  因此,可以的話,希望能避免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遇到他。
  「哥──哥,用不著擔心咧~。今天咪咪不是跟由里烏斯一起來。還有,黑塔洛和堤比,團長跟大小姐都不在!咪咪一個人當護衛來的哩!」
  「這樣啊,那暫時可以放心了。不過,安娜塔西亞小姐那邊的人很多呢。」
  聽到作為代表的騎士不在,昴反而更加警戒。
  安娜塔西亞不可能會派半吊子的人才充當使者,訪問敵對的王選候補者愛蜜莉雅陣營。身為大商人的她所率領的合辛商會,是以西方國家卡拉拉基都市國家為根據地的龐大組織,其陣容和人脈絕對不容小覷。
  所以說,與這名使者的接觸有必要沉穩應對。
  「因此,這下真的要前往會客室了……沒錯吧?」
  「嗯。已經先帶客人到會客室了。目前由愛蜜莉雅姊姊他們負責接待。」
  「這麼說來,就是由愛蜜莉雅醬、奧托和嘉飛爾,以及拉姆囉。……趕快在奧托胃痛而死之前去救他吧。」
  「他也真是個可憐的男人。被昴逮著可說是他氣數已盡。」
  「不要講得好像是我抓著他不放好嗎。」
  右手牽著一臉厭煩的碧翠絲,左手牽著心情大好的咪咪,昴跟著走在前頭的佩特拉,前往位於宅邸二樓的會客室。
  然後,當四人抵達會客室時,門前已經站著一名少女。
  「拉姆?怎麼會站在外頭?」
  「終於來啦,毛。來得有夠晚的……」
  聽到聲音而抬起頭的,是氣質跟我見猶憐的外貌完全不符,眼神和話語處處帶刺的女僕拉姆。用自大的態度迎接昴他們的拉姆,話說到一半就中斷,並瞇起淺紅色的眼眸。接著深深嘆氣。
  「下流胚子。」
  「看到這些人和畫面還能這麼說的妳才叫下流啦!先不管健全不健全,這種光景除了溫暖以外還有什麼形容詞啊!」
  「麻煩不要像這樣,什麼都用自己的主觀意識來判斷。最好先記住了,毛。──拉姆的評價,全都由拉姆的主觀來定奪。」
  「妳前面和後面的主張互相矛盾耶!?」
  用自己的主觀來否定他人的主觀意見,還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讓昴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了。而抱著手肘的拉姆視線撇離昴,往咪咪看過去。
  「客人,因為您都不回來,讓您的同伴十分不安呢。」
  「啊~那不回去可不行咧~。真拿他沒法度咧~!」
  「嗯,麻煩您了。不然的話,為了找您而離開房間的拉姆可就要大動肝火了。」
  聽拉姆這樣講,大概可以猜出咪咪撇下屋主和自己的同伴,在宅邸裡到處亂跑。
  但因為是她,反而不用擔心屋子被動什麼手腳,不過行為實在是膽大包天。「慢著。」昴順便叫住拉姆,盯著她看。
  「妳根本就沒在找人吧?就只是站在門口抱著手臂而已。」
  「這樣方便啊。裡頭的氣氛很難熬。不快點進去的話奧托要死囉。」
  「妳這種明明知道卻還厚顏無恥的態度,讓我十分尊敬。」
  明知客人來訪還做出女僕不該有的行徑,反而讓人深感佩服。
  能夠讓拉姆說到這種地步,裡頭的氛圍恐怕是萬分恐怖,但就昴而言,不被扯上關係還更可怕。因此他重新做好覺悟。
  「謝謝妳來通知我,佩特拉。佩特拉妳……」
  「啊,我會烤出美味的塔等你的,加油喔,孩子的爸。」
  「唔……被孩子的媽這樣講,我更不能退卻了。」
  佯裝碧翠絲監護人的對話在這時變成絆腳石,昴就這樣被佩特拉將了一軍。
  話雖如此,佩特拉本來就有自己的工作要處理,在這邊要是得配合昴的任性就太可憐了。昴很想相信自己不是被她捨棄的,事實也應該、大概是如此。
  「好──走囉。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後穴?」
  「沒品。」
  「我才沒那樣講!走囉!?」
  被單純的咪咪和有心為之的拉姆給潑冷水的昴,敲響會客室的門。結果門立刻開啟,一頭短金髮的人物探出頭來。
  「喲~很慢耶,首領。奧托兄的胃袋快要開洞了。」
  「我知道。老實說那其實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但我很希望稍微拖延那種狀況發生啦。」
  「才怪咧!根本是所謂的『阿爾肯河氾濫』吧~」
  說完就和昴一同露出奸詐笑容的人,是嘉飛爾。就站在門旁的嘉飛爾笑著用下巴示意室內。
  「進去吧。首領不在的話根本沒法開始,客人也很傷腦筋呢~。就只有奧托兄和愛蜜莉雅大人在輪番表演歡迎相聲啦。」
  「那真是讓人想要好好欣賞一下的節目……咕噁!」
  「少說蠢話,快點進去。後面的人還在等。」
  屁股被拉姆踹了一腳的昴被強行推進會客室。就這樣跌個狗吃屎的他立刻吸引了室內所有人的視線。
  「────」
  安心和傻眼,還有詫異。會被這樣看待也是在所難免的。其中兩道視線來自熟悉的面孔,於是昴和最後一道詫異的視線相望。
  與自己視線交錯的,是臉部細長、面容端莊的美青年。線條纖細的身軀被質料上等的禮服包裹,淺紫色的長髮則是梳理整齊紮好。年齡跟昴相仿,表情略為緊張,左眼的單邊眼鏡也助長了他給人的頑固印象。
  「這位就是……?」
  青年用生硬的嗓音進行確認,結果點頭應對的是坐在他對面的美少女。
  「嗯,是的。」
  將楚楚可憐與玲瓏有致發揮到極致的美貌,以及反映出滿滿的健全精神性、充滿魅力的表情,把美少女的詞彙給研磨至極的銀色少女,就是愛蜜莉雅。
  她淺淺一笑,輕輕伸出優美的手指指向昴。
  「抱歉讓你久等了。──這位是我的騎士,菜月•昴。」
  被愛蜜莉雅介紹為「我的騎士」,讓昴的心靈因感動而顫抖。多虧了這句話,昴得以不斷重溫被任命為騎士那一晚的心情。
  那個得到報償的夜晚,一直都在用力支撐昴那軟弱不堅強的心靈。
  「他、他好像一臉恍惚呢……」
  「昴,不要露出奇怪的表情啦。要是不正經的話會被人覺得很奇怪……等等,太用力了。貝蒂說,手很痛啦!好痛、好痛喔!」
  「──蛤!啊,對不起,不小心就陷入了幻覺中。」
  太過感動導致昴下意識地用力握緊手,差點捏爛了碧翠絲可愛的小手。
  不管怎樣,碧翠絲的話沒有錯,客人的視線充滿了狐疑。這樣不行,於是昴咳嗽清嗓,然後靜靜地按照騎士禮儀行禮。
  挺直脊梁,繃緊表情,右手貼上胸膛,鎮定心神。
  「抱歉萬分失禮。如同愛蜜莉雅大人的介紹,在下是她的騎士菜月•昴。」
  「────」
  看了昴行禮後,感覺青年微微屏息。
  穿著運動服這點是扣分之處,但昴的禮儀也是由萬能管家親自傳授,並獲得近乎完美的評價。
  以前的昴覺得騎士的禮儀就是做作在演戲,但自己開始學的時候卻意外地「沉浸其中」。不是與生俱來,但禮儀和思想準備讓菜月•昴越來越接近騎士。──現在已經不會把門面視為愚蠢之物了。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昴剛剛的行禮讓室內除了客人以外的人都心滿意足。特別是愛蜜莉雅的自傲微笑,給了昴必須挺胸的氣概。
  被這樣的氣氛環繞,青年似乎不想繼續沉默而站起來低頭致敬。
  「──。感謝您的彬彬有禮。我……在下是安娜塔西亞•合辛大人的使者,名為約書亞•尤克歷烏斯。」
  「這邊也要感謝您的有禮。真是好名字呢,約書亞……尤克歷烏斯?」
  客人報上姓名──約書亞。在回覆社交辭令的途中,道出有印象的姓氏的昴歪起頭。見昴如此,愛蜜莉雅雙手在胸前交疊。
  「啊,昴似乎也很驚訝。是這樣的,約書亞是由里烏斯的弟弟。他們兄弟倆攜手一同幫忙安娜塔西亞,感覺非~常美好呢。」
  藍紫色瞳孔充滿感嘆。接受愛蜜莉雅的補充後,昴的面部痙攣。確實如咪咪所言,由里烏斯並沒有親自前來,但──
  「您就是鼎鼎有名的菜月殿下。在下聽家兄提過你。當然,也耳聞許多傳聞。」
  彷彿趁昴在動搖之際,約書亞瞇起眼睛這麼說。銳利的目光和雖然優雅卻帶刺的氣質,讓昴確切感受到他與由里烏斯有血緣關係。
  接著,昴用手指揉自己的眉心,仰望天花板說:
  「沒想到那傢伙會對家人說我的事,可怕到我都不敢聽了。」
  「用不著擔心。因為家兄是萬分公平正直之人。」
  約書亞的話讓昴苦笑。青年不解地抬起眉毛。
  ──我就知道。但昴沒說出口。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是由里烏斯的弟弟呀。要說的話,討人厭……不對,銳利的目光和諷刺……不是,優雅的嘴形和惡魔般……美麗的髮色都一樣呢。」
  「我知道很勉強,但能否控制自己的嘴巴少講多餘的詞彙?」
  不斷重新訂正的發言裡摻雜個人主觀的昴,讓同樣在場的最後一人──愛蜜莉雅陣營內的首席內政官奧托冒冷汗吐嘈。
  面對奧托的指摘,昴轉向他,又歪了歪頭。
  「怎麼一下子不見,你就瘦啦?」
  「雖然才幾個小時,但在這裡的每一天都太過刺激啦!我遲早會因為冷汗和胃痛倒下的!還有,剛剛你跟嘉飛爾的對話我也聽見了!」
  「那個我沒打算隱瞞喲。我可是盡可能地不要對你有任何隱瞞。」
  「隱瞞起來比較好的事乾脆就藏起來吧!?」
  「知道啦知道啦。」奧托鐵青著臉的抗議被左耳進右耳出,昴極為自然地在愛蜜莉雅隔壁就坐。接著把碧翠絲放在大腿上,手繞過肚子扶著她。
  這麼一來,就形成了愛蜜莉雅、昴(碧翠絲)、奧托在會客用沙發上並肩而坐的畫面。
  「那麼,真的很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讓我們繼續……」
  「請、請等一下!這個女孩子是!?」
  「──?貝蒂怎麼了嗎?」
  被慌張的約書亞一指,坐在昴大腿上的碧翠絲歪頭問道。
  「什麼怎麼了……咦?難道說只有我有問題嗎?」
  「不,對不起,您並沒有問題。是我們的常識已經蕩然無存。」
  單邊眼鏡整個下滑使得約書亞往前傾,奧托用看著同類的目光跟他致歉。看樣子,約書亞的個性不像他哥哥那樣泰然自若。
  弟弟這樣子還比較好應付呢,昴一面這麼心想,一面也道了歉。
  「抱歉。讓碧翠子坐在大腿上太過理所當然,還請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連奧托都忘記說明了嘛。我也跟著驚驚怕怕。」
  「現在都沒人用驚驚怕怕了啦……」
  愛蜜莉雅還是一樣靈巧地使用死語,不過內容讓昴也深有同感。奧托竟然忘記做常識性的吐嘈,這代表大家的心態都還沒調整到待客模式中。
  「真是~約書亞太遲鈍咧~」
  此時,打破這局面的是坐在約書亞隔壁的咪咪。她把桌上的茶點塞滿臉頰,並用長尾巴戳約書亞的臉頰,說:
  「那是碧翠子!是哥~哥和姊~姊的小孩!」
  「咦咦!?」
  「沒錯沒錯。這孩子是我跟愛蜜莉雅醬的可愛寶貝,碧翠絲。」
  

  
  趁約書亞驚訝順勢補上一把的昴,被身旁的愛蜜莉雅拍肩膀。
  「亂講。才不是呢,約書亞用不著驚訝。我雖然跟昴親過了,但親嘴是不會生小孩的。這一點我已經知道了。」
  「啊,對不起,愛蜜莉雅醬。突然就把進度赤裸裸地暴露出來很讓人害臊,所以別說了。是我不好,讓我們用普通方式做介紹吧。」
  愛蜜莉雅沒有惡意的赤裸裸告白讓昴高舉白旗投降。
  附帶一提,愛蜜莉雅對於生小孩的知識,僅止於「親嘴不會生小孩」而已。更深入的教學對昴來說負擔過重,其他的人也都一致秉持「等愛蜜莉雅長大再說」的意見。結果就是所有人都對愛蜜莉雅保護過度。
  「真是的,膽敢拿貝蒂來當幌子。貝蒂要求昴要好好反省。」
  「好的,我有深刻反省。以後我會三思再開玩笑的。」
  「那個,所以說這邊這位碧翠絲小姐究竟是……」
  「哦,抱歉話題跳了超多拍。碧翠絲是跟我訂契約的精靈。」
  「訂契約的精靈……」
  調整完滑落的單邊眼鏡,聽了昴的說明後,約書亞壓低聲音重複。語調的變化中孕育著複雜的感情,令昴皺起眉頭。
  「喲,客人。我的首領帶著精靈,有什麼問題嗎~?」
  察覺到不對勁而直接問出口的人是嘉飛爾。
  「沒有。」聽到他的問話,約書亞簡短回答,搖了搖頭。
  「雖然有耳聞,但知道菜月殿下真的是精靈騎士還是嚇了一跳。諸位應該也知道,家兄也是精靈騎士……是這王國唯一的精靈騎士。」
  「嗯啊,當然知道。畢竟承蒙那傢伙照……嗚,照、顧、有、加……」
  「你就這麼不想承認被他幫過嗎!?」
  雖然不是被逼到絕境,但一回想起與由里烏斯並肩作戰的事就覺得頗不是滋味,在練兵場被修理得體無完膚的舊傷也還在喊痛。
  「原來如此啊。是有聽說除了貝蒂和昴之外還有其他的精靈使者騎士。既然是你的兄長的話,還請節哀順變。」
  「節哀順變?這是什麼意思?」
  「那還用說。當然是前人必定會被超越的意思囉。充其量就是擔任昴和貝蒂華麗活躍的踏腳台……喵喵!」
  「不要突然就找碴啦。而且我跟由里烏斯的實力天差地遠,在相同領域對戰根本就毫無勝算。擅長解謎的人就別用謎題跟他硬拼,而是要用大亂鬥來挑戰。這才是我們的勝利方針。」
  昴抓亂好勝心強的碧翠絲的頭髮,並向約書亞低頭致歉。而且還用手壓住碧翠絲的頭讓她一起低頭。
  「抱歉,我們沒有瞧不起你哥哥的意思。不如說,我認同在能力方面我們比較低下。還請你原諒她這有點可愛的虛榮心。」
  「嗯,那當然。跟我哥哥相比,會覺得自卑是在所難免的。」
  「啊咧?」
  原本想用成熟的退讓方式來讓對話進行下去,卻因為約書亞突然說出高傲之語使得對話走向再度變得詭異。
  不察周遭的困惑,約書亞讓單邊眼鏡閃耀光輝。
  「沒錯,哥哥是萬分厲害的人。甫弱冠二十二歲就成了王國騎士團的當紅人物,擔任近衛騎士團實質上的第二把交椅。雖然現在為了侍奉安娜塔西亞大人而離開職務,但當安娜塔西亞大人即位之際,哥哥必定會就任近衛騎士團團長。即便是當代『劍聖』萊因哈魯特先生,也不敵哥哥身為騎士的樣貌。哥哥才是真正的騎士!像你這種貨色根本不值一哂。」
  「……好、好喔。」
  他說得又快又熱情,昴也只能被駁倒。大腿上的碧翠絲更是直接退縮。
  「抱歉,錯過了開口的機會。這是第二次了。」
  在旁邊抱頭的奧托偷偷地和昴咬耳朵。仔細一看,嘉飛爾一臉厭煩,拉姆則用唇語說:「就說吧。」
  原來如此,拉姆想要逃離的氛圍就是這件事吧。這確實就跟昴在王選重要場合的作為一樣:完全不懂看現場狀況。
  不僅如此,唯一的同伴咪咪又在專心吃點心,根本沒在聽他講話,因此必定要有個人來敲醒約書亞──
  「呵呵。約書亞真的是非~常喜歡你哥哥由里烏斯呢。」
  在老調重彈之前對著滔滔不絕的約書亞微笑的人是愛蜜莉雅。唯有器量大的天使,才能絲毫不被他怒濤洶湧的熱情給嚇到。
  因這句話而回神的約書亞羞紅了臉,摸摸紮起來的髮束。
  「萬、萬分抱歉。一提到家人就不小心失去了自制力……」
  「不會,沒關係啦。我也受由里烏斯諸多照顧,可以的話還想多聽一點約書亞和由里烏斯的事……」
  「哦哦稍等!那個等之後有機會再說,現在先進入主題比較好吧!對吧,沒錯吧,奧托!嘉飛爾!」
  「──咦!?」
  打岔又試圖變更話題的昴將兩人拉進來。被捲進來的他們表情和聲音完全就是:「不要把我扯進去啦!」不過,他們兩個也立刻點頭同意昴的意見。
  原本眼神綻放光彩的約書亞,因為他們而咳嗽清嗓,好回復正軌。
  「那、那麼,家兄榮耀的故事就留待下次。我……不,在下傳達完事情後,還得跟安娜塔西亞大人會合才行。」
  「嗯,真叫人期待。……那麼,一直拖延的主題是?」
  約書亞終於恢復了使者該有的舉措,面前的愛蜜莉雅則是自然地進入王選候補者模式。頓時,室內的氣氛變得略為嚴肅,方才愛蜜莉雅身上的氣息也跟著轉換。
  這一年來有所變化的,不單單只有昴的健壯和碧翠絲的可愛。愛蜜莉雅也在這一年裡提昇了身為候補人選的資質。
  「──身為安娜塔西亞•合辛大人的使者,在下要對愛蜜莉雅大人傳達吾主安娜塔西亞大人的話。」
  這個變化連帶使得約書亞繃緊表情,從懷中取出一封信。被攤在桌上的信紙,上頭用黑色墨水書寫了──
  「安娜塔西亞大人邀請愛蜜莉雅大人至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
  「樸利斯提拉……」
  喃喃道出這地名的愛蜜莉雅,眼中帶著困惑。不過這點昴也一樣。
  安娜塔西亞突如其來的邀請,其真正的用意為何?
  「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嗎。是為了何事邀請呢?」
  代替不知怎麼回答的主從提問的是奧托。聞言,約書亞瞇起黃色眼睛,微微一笑。
  那容貌和表情真的很像由里烏斯,昴有不好的預感。
  「似乎是派對的邀請。安娜塔西亞大人基於好意,招待愛蜜莉雅大人蒞臨。──說是找到了愛蜜莉雅大人在找的東西。」
  「我在找的東西?」
  「──唔。」
  愛蜜莉雅上鉤的反應,頓時讓奧托的表情轉為「被擺了一道!」。在敵對陣營談判之前就被掌控了主導權,因此昴也能理解奧托為何有此反應。
  但是卻看不見關鍵。理解太慢,導致主導權整個拱手讓人。
  「──都市樸利斯提拉的魔石商據說擁有愛蜜莉雅大人希望的高純度魔晶石。您目前正在尋找能夠喚回大精靈大人的觸媒吧?」
  ──而放掉了主導權的當下,本次談判場合的趨勢就已底定。
  
  3
  
  「總覺得擅自決定了很多事,感覺很對不起奧托。」
  在個人房和昴獨處時,愛蜜莉雅過意不去地這麼說。
  聽了她的反省,坐在她對面的昴苦笑道:
  「唉呀,奧托慌張的樣子值得一看,不過我也很贊成愛蜜莉雅醬的意見。會感到不安,是因為我們得殺進準備萬全的對手懷裡吧。」
  「不過,派由里烏斯的弟弟來當使者的安娜塔西亞會做那種事嗎?要說在走險橋,我認為對方也沒好到哪去。」
  「是啊。用騎士的親人當使者,意味著認可對方是自己的敵人。我從以前就在想為何大河劇裡立場重要的傢伙一變成使者就無法砍下手,現在終於切身體會到箇中意義了。」
  主要是體面的問題。不義之行若是廣傳,周圍都將與自己為敵。會因此傷腦筋的除了戰國大名外還有王選候補者。這就是權位者要顧慮的暗鬥。
  ──和使者約書亞•尤克歷烏斯的會談結束,濃厚的夜色造訪新羅茲瓦爾宅邸。
  雖然勸咪咪他們留宿一晚,但約書亞說他們得早點回去,所以辭退了愛蜜莉雅的好意,帶著咪咪迅速離開宅邸。
  而他也獲得了愛蜜莉雅陣營令人滿意的答覆,完成了使者的職責。
  「那麼,抵達樸利斯提拉後還請光臨『水之羽衣亭』。我會……在下會和安娜塔西亞大人一同等候諸位到來。」
  「那掰掰~嘉飛!偶在噗哩噗哩等你,一定要來喔──!」
  離開時,約書亞顯露出明顯的安心神色,而另一方面咪咪則是開心不已,還不知為何只對嘉飛爾道別。
  作為護衛官而對兩人的動向目不轉睛的嘉飛爾似乎對咪咪的言行舉止感到懷疑而有所警戒,但──
  「那個咪咪不是會耍詐的人,單純是欣賞嘉飛爾而已吧。」
  「咪咪醬非~常黏嘉飛爾呢。有點叫人羨慕。」
  「是啊,畢竟抱起來的感覺應該很棒。約書亞也是,雖然談話時間短,不過他給我的好感比他哥還要多得多。」
  「昴你真的很頑固耶。還在記恨王城打架那件事?」
  聽到昴的低語,愛蜜莉雅用調皮的表情去戳他的舊傷。
  對此,昴厭惡地扭曲臉頰。
  「沒有變成可以笑著帶過的回憶是事實。那時候的我也還年輕。我有反省了。……不過,我認為那傢伙也有錯,做過頭了!」
  「明明都和好了,還一直放在心上,很遜耶。」
  「唔唔唔……可是,人類就是這樣!」
  即便被可愛的臉蛋瞪視,昴還是堅持己見,背過臉去。盯著他的臉好半晌的愛蜜莉雅終於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好啦好啦。實在是,我知道昴是個固執己見的頑固人士了。不過,在樸利斯提拉可不能跟由里烏斯打架喔。你已經是個完美的騎士了,騎士是不會胡亂使用力量的。」
  「遵命~小的就是敵不過主子您呢。」
  以滑稽舉動來掩飾害臊的昴,用手指摩擦鼻子下方。
  「對了。我對那個叫樸利斯提拉的城市完全不了解。那是很有名的地方嗎?」
  「哦~不夠用功喔。樸利斯提拉是露格尼卡五大都市之一,就位在與卡拉拉基都市國家的國境線上。整個城市都被水路覆蓋,是個非~常漂亮的都市。」
  「嘿~讓人想吐嘈是旅遊書籍的說明文。不過,水上都市啊……在我的知識裡頭,就只有威尼斯可以比擬吧。的確是很美的地方。」
  在原本的世界裡提到水之都,就一定會聯想到義大利都市「威尼斯」。
  整個都市被運河縱橫交錯,在石砌街道上理所當然地納入水鄉澤國的景觀,是個讓人一生想要去一次的浪漫景點。
  懷著這樣的認知,想像樸利斯提拉街景的時候,卻被愛蜜莉雅打斷。
  「不對,你錯囉,昴。樸利斯提拉不是水上都市,是水門都市。」
  「水門?」
  「對。樸利斯提拉是位在湖泊裡的城市,只要一下雨,整個街道都會浸在水裡。所以說城市周圍有一圈很高的圍牆,並且設置了許多可以調節水量的水門。由於那些水門很出名,所以才會叫水門都市,而不是水上都市。」
  「怎麼印象突然從水之都變成水牢監獄啦……」
  原本風光明媚的都市想像圖,因為被高聳圍牆環繞而一口氣消失。為什麼要用那麼深奧的工法在寸土寸金的土地上蓋都市啦。
  「結果,還是不知道她叫我們去那裡的目的。……實在很難想像她是基於單純的親切。」
  「嗯~搞不好只是關心一下,不能這樣想嗎?」
  「非常遺憾,王選候補人士們個個都頗有個性。加上主從到齊這個條件,根本沒有可以百分之百信任的對手。」
  王選候補者全員都個人色彩強烈,再加上底下的騎士,讓昴不得不深思。
  庫珥修陣營裡,可以信任庫珥修的人品。但因為遇到「暴食」,喪失記憶的她除了人品以外就沒有可信度了。菲莉絲為了庫珥修什麼都做得出來,威爾海姆的話則是有亡妻這層顧慮而令人不安。
  安娜塔西亞陣營的話,完全無法掌握安娜塔西亞本人的動向與想法。
  這次的邀請也一樣。就算退一百萬步可以信任由里烏斯好了,但陣營的主導權在安娜塔西亞身上。她的私人傭兵團「鐵之牙」也是不可輕忽的強敵。
  菲魯特陣營裡的萊因哈魯特和羅姆爺或許是可以信賴,但卻無法預測關鍵的菲魯特的想法。至少,曾經幹髒活維生的堅強少女在王選裡拿出幹勁後會以什麼為方針,這點不能不警戒。
  要是她跟萊因哈魯特締結確切的羈絆的話,我方的勝算可說是微乎其微。
  然後是普莉希拉,老實說這是昴最不懂他們會怎麼出招的陣營。
  主從兩人都離信任和信用這類詞彙相距甚遠。即便阿爾和昴是同鄉,但他對普莉希拉忠心耿耿。而普莉希拉不但不會對昴手下留情,她本人的反覆無常就已經不講理到接近天災的地步了。
  說到底,從王選之爭開始過了一年的現在,還是不知道其他候補人選的底細。
  之前只有在王城相遇。要想更了解她們,除了更加密切往來之外別無他法。在這樣的意義下,答應這次的邀約本身就是「有賺頭」。
  「坦白說,欠安娜塔西亞人情是很可怕的事。說來奇怪,他們是從哪裡知道愛蜜莉雅醬想要什麼東西呢?」
  昴彎曲嘴唇,道出約書亞拿來做談判條件的「魔晶石」。
  高純度的魔晶石,是安娜塔西亞邀請愛蜜莉雅到樸利斯提拉的藉口,更是愛蜜莉雅求之不得、要與帕克再次訂契約就必須要有的觸媒。
  要讓用盡力氣而陷入沉眠的帕克醒來,蘊含強大力量的魔晶石就不可或缺。為此這一年來都在尋找符合條件的魔石,但──
  「在王城的時候就給大家見過帕克了,我是精靈術師的事也廣為人知。雖然觸媒的事有保密,但果然還是沒法完全隱瞞。」
  「嘴長在別人臉上,管不到啦。就算因此讓帕克生龍活虎地復活,對其他陣營來說也只是恢復到原本的狀態,而且還可以賺到一個人情。」
  其實,要是帕克回來的話,給予愛蜜莉雅精神層面上的恩惠可說是無法計算。
  再來就是單純強化愛蜜莉雅的個人戰鬥力,但這比較像是附加的。愛蜜莉雅本身的武勇對王選的趨勢沒有太大的影響。
  要舉個有說服力的例子,頂多只有討伐被視為恐怖故事的「大兔」而已吧。
  ──出現在「聖域」的三大魔獸之一「大兔」被殲滅。
  但跟討伐「白鯨」和「怠惰」不同,沒法公開被視為功績。畢竟目擊者就只有相關人士,而且關鍵的大兔被扔到異次元去了。
  就算認真地主張也不會被世人相信,這是我方陣營的判斷。
  往後要以好幾年為單位,確定大兔都沒有出現,再重新向王城報告。可是到時王選很有可能已經結束。
  「唉呀,短時間內就遇到了三大魔獸之中的兩種,而且還打倒牠們,講出去沒人會信啦。至少別遇到最後一隻魔獸,只能先這樣祈禱了。」
  「──嗯,對呀。」
  最後的三大魔獸是「黑蛇」。相信語言有力量的昴由衷地禱告不要遇到黑蛇,但是愛蜜莉雅回應的速度有點慢。
  簡直就像對「黑蛇」有什麼想法一樣。
  「對了,關於樸利斯提拉。」
  不過昴沒有追問,而是進入到下一個話題。
  愛蜜莉雅會那樣,代表她不想說。不懂女人心,但學會了解愛蜜莉雅心的昴決定這時不要硬是探問。
  「接受邀請一起去這點,就跟剛剛說的一樣,不要緊嗎?」
  「我想沒問題啦。既然愛蜜莉雅醬確定要去,那身為騎士的我和夥伴碧翠子當然也要跟。再來就是擔任武力的嘉飛爾,內政官兼可憐蟲的奧托也一起。其實要是佩特拉和法蘭黛莉卡可以去的話,愛蜜莉雅醬就可以更輕鬆自在了……」
  「沒辦法呀。羅茲瓦爾要忙西方貴族的聚會事宜。佩特拉也決定要跟去學習……雖然那孩子看起來非~常不甘心。」
  「因為佩特拉厭惡羅茲瓦爾的心情非常堅定。羅茲瓦爾覺得有趣所以拉姆才沒說話,但我可是看得提心吊膽呢。」
  在「聖域」事件後,佩特拉就強烈地不信任羅茲瓦爾,到了就算私底下偷偷地在羅茲瓦爾的茶裡加抹布水也不奇怪的地步。
  當然,就算真的看到那一幕,為了佩特拉好,昴也會裝作沒看見。
  「佩特拉的煞車兼教育人員法蘭黛莉卡說想要一起去聚會,所以留在宅邸的就只剩拉姆。……讓人感到很不安呢。」
  「用不著那麼擔心,不要緊的。畢竟屋子裡──」
  說到這愛蜜莉雅停了下來,微微垂下藍紫色雙眸。未完的話語,原本是要說什麼呢?昴十分清楚。
  拉姆在這屋子裡不會做出半吊子的事。因為她有充分的理由。
  「算了,比起宅邸,更該擔心我們的腳下……對吧,愛蜜莉雅醬。」
  「嗯,對呀。再來就是擅自決定這件事,得跟奧托道歉。」
  「他又不是會認為自己因此受辱的人,不過卻是拖拖拉拉的人呢。由我來跟他說吧。跟他說我已經先狠狠把愛蜜莉雅醬罵到哭為止了。」
  「呵呵,謝謝。」
  看著昴握拳揮舞,愛蜜莉雅微笑。接著用手觸碰胸口彩飾雪白肌膚的藍色魔晶石墜飾。
  那股藍色的光芒,正是大精靈帕克的沉眠搖籃。
  現在不能說話,只能確認他還在。為了追求與家人的聯繫──愛蜜莉雅用玉指輕輕撫摸魔晶石表面。
  「我有好多話想跟帕克說,也有好多事想問他。所以……」
  愛蜜莉雅沉默,閉上眼皮,沒有把話說完。
  看著她的睫毛微微顫抖,昴靜靜地抓頭。雖然他只能微微了解愛蜜莉雅在想什麼。
  「趕快回來吧,貓精靈。我也有堆積如山的抱怨要跟你說呢。」
  身為她的騎士,在她的願望裡加上惡言惡語,同意了她的想法。
  
  4
  
  「我啊!是這麼的為大家著想耶!」
  重重把酒杯敲在桌上,今晚的奧托•思文順從憤怒大鬧一番。
  結束與愛蜜莉雅的對話和晚餐後,在晚上的例行公事之前先造訪奧托房間的昴,正在聽喝醉酒的內政官發牢騷。
  「一直這個樣子,就算是本大爺都要耳朵痛了。」
  坐在奧托的辦公桌前,手拿羽毛筆的嘉飛爾一臉無可奈何。他一面小口喝著手邊的牛奶,一面傾聽奧托兄的抱怨。
  另外,過了一年滿十五歲、在王國法律中已可以喝酒的嘉飛爾,跟性情相反,他對酒精奇弱無比。只有一次在奧托的教唆下喝到爛醉,被拉姆賞以白眼之後,他只要看到酒瓶就皺起臉。
  當然,昴也遵守著原本世界的法律,禁止未成年人喝酒。之前有一次在宅邸裡頭喝到鬧事是因為年輕氣盛。
  所以說,看著室內唯一喝醉還抱怨連連的奧托,昴嘆了口氣。
  「別那麼悲觀。這次的事愛蜜莉雅也有在反省了。她說對不起沒有跟你商量就自行決定。唉呀,雖然我覺得就算商量了,結果也不會改變啦。」
  「凡事不是只看結果,過程也很重要。因為談判的對決,在協商之前就已大致底定。所以說主導權絕對不能拱手讓人……可是,今天卻給對方整個拿去!這是不可以的嗝!」
  昴想要勸慰,但死咬著不放的奧托發音有問題,而且即便喝醉了,主張還是正確無比。昴歪起頭說:
  「總覺得,你也整個變成內政官的形狀了呢。每次都否定也成了既定模式。」
  「啊~千篇一律的很無趣耶。這樣不好喔,奧托兄~」
  「你們從相遇開始就沒變,甚至到了讓人覺得神清氣爽的地步耶!?」
  氣味相投的連擊一遭奧托吐嘈,昴和嘉飛爾就擊掌。
  年齡相近,又被某種友誼相繫的三人在宅邸裡經常搭在一塊兒。對話走向也已經固定成現在的形式,已然像是某種樣式美了。
  目前,奧托在愛蜜莉雅陣營裡擔任首席內政官,過著每天忙於職務的生活。
  本來他就是商人之子,所以受過不錯的教育,又因為當過旅行商人,所以很熟悉世情,精於算計、腦袋又動得快。奧托可說是野生的優良物件。能在被別人騙而流落街頭或是被賣為奴隸之前就遇見他,可說是奇蹟般的幸運。
  不過當事人到現在都還是很常邊做文書工作邊碎念:「不應該是這樣的……」真是不乾不脆的傢伙。
  「怎樣啦,那憐憫的眼神。」
  「沒有。只因為人在王選候補者的陣營裡,插手見不得光的事,結果落得無法脫身的地步……你真的是很可憐耶。」
  「能不能不要真的可憐我!?」
  「叫你冷靜啦,奧托兄~酒都要灑出來了。首領也不要太過欺負人。之前不是才說好一天十奧托嗎。」
  「那是什麼單位!?一天十奧托是什麼單位啦!?」
  面紅耳赤大叫的奧托,就算是一奧托。
  當然,昴他們並非無意義地玩弄奧托。故意讓他大叫,是為了讓他發洩平日忙於政務的壓力。這個男子會的目的就在此。
  「因為不這樣做的話你會廢寢忘食囉。消除壓力就交給我們吧!」
  「不覺得造成反效果的可能性比較大嗎!」
  「哎~喲~不要太大聲啦,奧托兄──。你太吵的話,信都寫不出來了啦。會害我被奶奶催信啦~」
  嘉飛爾邊說邊面向羽毛筆,奧托便安靜下來。即便在爛醉狀態依舊不失正常,是個連體質都吃虧的人。
  苦笑的昴看了看嘉飛爾寫的作業。
  「字很醜耶。這樣子琉茲小姐真的看得懂嗎?」
  「哼,不要笑死人了,首領。你以為本大爺跟奶奶的交情有多久。就算本大爺用左手寫字,奶奶一樣看得懂啦!」
  「那樣只是在說琉茲小姐很厲害,又不是你的功勞。」
  吐嘈感到自傲的嘉飛爾的同時,昴微微垂下眼角。
  嘉飛爾的祖母、「聖域」的代表琉茲──她目前沒有待在宅邸,而是住在宅邸附近的阿拉姆村。
  原因出在與她一樣的複製人。為了讓從琉茲•梅耶爾這個個體增生出的二十四名少女過起「日常生活」,於是她擔起這個職責。
  跟琉茲一樣,身體由瑪那所構成的複製人,全都像嬰兒一樣純潔無垢。她們從「聖域」裡獲得解放,被放到這個世界來。教導她們人生就是自己的任務,因此琉茲離開了兩名孫兒。
  等哪天完成任務,就能跟嘉飛爾和法蘭黛莉卡再度聚首。全家人一起生活是最好的吧,但目前那幸福光景還得先往後延。
  嘉飛爾的信就是寫給琉茲的。意外勤於筆耕的他,把對祖母的思念毫無保留地寫在紙上,而且寫信的頻率超乎尋常。
  「之前有講過,法蘭黛莉卡小姐好像也會寄信,不過我想次數沒有嘉飛爾你這麼多。」
  「對呀,嘉飛爾認真到每天寫,信會堆得跟山一樣高吧。」
  即便如此,收到信的琉茲還是很開心,並珍惜地把兩人的信收起來。這樣的光景彷彿躍然於眼前。
  「是說,用琉茲小姐的想法搭便車的我沒什麼資格說啦……」
  琉茲考慮複製人的未來而做出的決定,昴是第一個贊同的人。雖然這樣說很難聽,但昴厭惡將她們繼續視為「人偶」。
  以前曾在某次輪迴裡將她們當作棄子來使用,或許就是這個經驗讓昴自顧自地有一股深刻的罪惡感吧。
  「首領?」
  「──。沒事。今天可以寫的事很多,所以信應該可以寫很快吧。要是沒事可寫的話也會去找有趣的事來做,像這種亂來的舉動也一點都不缺哩。」
  「那樣反而會讓人很頭大呢。做了以後還在信的最後寫『奧托兄很無聊』時,我可是真的在考慮揍你一頓喔。」
  「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已經在上頭寫了今天的奧托兄很有趣。啊~對了,首領。有事想問你。」
  用羽毛筆指出信中關於奧托的部份,讓奧托一臉苦澀後,嘉飛爾將話題拋向昴。
  「這次敵人是衝著什麼來的吧。在這之前跟其他候補者之間連個小競爭都沒有,這次卻突然正面找上門來找架打?」
  「找架打嗎……你的世界好懂又單純,不錯喔。」
  「打架哪需要麻煩的道理啦。對方一定也有那個意思囉。那個瘦弱的小哥先不說……跟他一起來的貓人小鬼,別看她那樣子,其實很強的。」
  雖然外觀像小孩,但咪咪的年紀其實跟嘉飛爾差不多。但因為會岔開話題,所以也就沒吐嘈了,畢竟嘉飛爾盯著昴看的眼神認真無比。
  「從打照面開始她就瞪著本大爺看,之後談話時也沒變。那一定是在找機會要找本大爺來幹架。」
  「……是那樣嗎?咪咪確實很強,也經常會說出戰鬥狂才會說的話。」
  但她實在不像是會把詭計藏在肚子裡的聰明角色。就好的意味而言,跟她一起來的約書亞看起來也不是那種會耍詐的人才。
  「總而言之,既然都答應邀請了,就嚴加戒備吧。去到那邊,首領和愛蜜莉雅大人就盡量不要單獨行動。奧托兄姑且不論,少了首領你們就完蛋了。」
  「話先說在前頭,要知道沒有我的話,這個陣營就等著被人搞垮喔!?你們應該要再多理解這一點,好好重視我的嘛,夠了喔!」
  奧托鬧起脾氣,不過嘉飛爾當然沒有輕視他。
  雖然沒有公開說,但其實嘉飛爾很尊敬奧托。不然的話,以他的性格來看,怎麼會在別人的名字後面加個「兄」字呢。
  細細回想初相遇的時候,不免很感慨三人的關係竟然會演變至此。
  「幹嘛?一臉像在看遠方的樣子,怎麼了呀首領?」
  「只是覺得有你在感到很安心而已。就靠你了,嘉飛爾。」
  「嘿!交給俺吧。雖然不擅長去想些有的沒的,但本大爺會幫你們爭取思考時間的啦。所以說這方面要是有什麼萬一,就交給首領了。」
  說完將牛奶一飲而盡的嘉飛爾嘴巴周圍都變白了,但他毫不介意地笑。
  愛蜜莉雅也是這樣,不過嘉飛爾投過來的信賴眼神也有著很強的強制力。會讓昴覺得自己必須努力去符合他的信賴。
  「那麼,有嘉飛爾在的話,戰力方面就能放心……不過奧托真的要來?」
  「那還用說!要是沒有我,愛蜜莉雅大人和菜月先生不知道會談出有多瘋狂的成果來!」
  在談判交涉方面不被信任到這種地步,反而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愛蜜莉雅就如外表一樣老實純真,昴性格差又壞心眼又不通曉世態人情,在奧托眼中根本就是自備蔥送上門的待宰肥鴨。
  「而且講到樸利斯提拉,跟那個『荒地合辛』有淵源。合辛對商人來說是傳說人物,所以我也想去一次那邊看看。」
  「不過你不是早就金盆洗手不幹商人了嗎。事到如今才在朝聖?」
  「誰跟你說我不幹了!?我說啊,要是以為我會一直待在這裡當內政官可就錯囉!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擁有自己的店面的大商人!留在這裡只是順路經過休息一下!」
  「順道來的地方就成了你這輩子的埋骨地啦~」
  嘉飛爾開心地亂入,奧托雖然臉垮了下來,但卻沒有反駁。
  當然,奧托跟著去對昴來說是再歡迎不過。說了這麼多,總之要是沒有他,別說談判了,連陣營都沒法組成。而這樣的功勞,陣營裡的成員全都瞭然於心。
  「唉呀,感覺你只是勞碌命這點先放在一邊。」
  「總覺得你的理解方法很失禮,是我想太多了嗎?」
  「你想太多啦想太多。不提那了,對手可是能幹的大商人。就萬事拜託了,奧托。武力交給嘉飛爾,紙上談兵交給你,然後我負責炒熱氣氛。」
  「給我多努力一點!!」
  這是人盡其才後所作的判斷。就算現在開始努力到死也沒法變得比嘉飛爾還強,而就算連睡眠時間也拿來應用也無法成為奧托這樣的能幹文官。
  但是,菜月•昴的立場也沒有天真到可以就這麼擺爛。
  「我會去做我能做的事。這方面我會跟碧翠子商量,積極努力的。」
  「其實有愛蜜莉雅大人和碧翠絲,俺就比較不用太操心首領。這樣看來,果然奧托兄要由本大爺來保護。小心點啦。」
  「為什麼我變成了最讓人擔心的部份……總覺得不能釋懷。」
  面對突然正經的昴和把自己當小孩來照顧的嘉飛爾,奧托邊抱怨邊小口啜飲起酒來。
  就這樣,交換一些重要情報和無意義小事後,剛好夜也深了。
  「那,我差不多該告辭了。嘉飛爾呢?」
  「本大爺再陪一下奧托兄。信是寫完啦,不過想在波斯象棋贏個一把。趁著奧托兄喝醉的現在應該能贏。」
  回應站起身來的昴,嘉飛爾指向桌上的遊戲盤。那是被叫做波斯象棋,一種近似西洋棋和將棋的棋盤遊戲。奧托對這類遊戲十分拿手,奮起挑戰的嘉飛爾似乎接連失敗。
  順帶一提,黑白棋是昴的強項,但在波斯象棋上就只有廢物等級。
  「哦,加油吧。不要玩得太晚喔。晚睡會長不高的。」
  「那是真的嗎~?俺相信這話很早睡,可是這一年來卻都沒啥效果。」
  「你的情況,可能是身高被法蘭黛莉卡吸走,所以不清楚囉。」
  「臭大姊!」
  嘉飛爾齜牙咧嘴,憤怒地一敲棋盤,所以又得重新擺放棋子。看著他仔細排棋子的身影,昴露出苦笑。
  「奧托也是,別喝太多。別說宿醉派不上用場了,佩特拉的眼神還會很恐怖喔。」
  「那孩子最近對我很嚴厲,請菜月先生說她一下吧。」
  「跟她說攻勢太天真了?」
  「就不能請她對我更溫柔點嗎!?」
  「沒辦法耶。晚安啦。」
  昴揮揮手,留下夾著遊戲盤而坐的兩人離開房間。
  掛在走廊牆壁上的魔刻結晶,用色澤顯示時間已經快換日了。要是待得太久,會比平常還要晚去。
  「這是男人之間的談話。還請不要追究喔。」
  講著像是藉口的話,昴接著朝女生住的西棟前進,而不是東棟自己的個人房。
  然後──
  「──我進去囉。」
  在進房間前,昴都一定會敲門。
  他知道不會有回應,但還是沒法不抱著希望。
  抑或是藉由確定沒有回應,來讓自己不要忘記。
  ──為了讓自己絕對不會忘記在胸膛內持續燃燒的火焰熱度。
  沒有回應的房間,是間毫無裝飾的樸素房間。
  格局跟宅邸裡的眾多客房一樣,只是房內的用品明顯比較少。房間正中央是一張床,窗戶有窗簾,茶几上的花瓶裡有花這點是最具特徵的地方吧。
  花瓶裡的花會定期更換,水也每天都有在換。即便知道這些花的香氣和美麗都無法慰藉心靈,但對昴來說卻是每天的例行公事。
  昴這多愁善感的舉動,宅邸的居民們都默默地看在眼裡。
  『──如果是會那樣區分的人,那我想,無論我跟昴吵幾次架,或許都沒法互相了解。所以說,我非~常喜歡這樣子的昴喔。』
  『不夠卻還是想要是不好的習慣喔。假如昴只有一個人的話,肯定會做些有勇無謀的事。……昴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所以現在就算貪心,貝蒂也是可以成全啦。』
  面對昴這樣的行為,離他最近的兩名少女這麼說。
  「被溺愛了呢。還有,愛蜜莉雅醬那意味深遠的話太過撩撥我的心了。」
  不希望別人輕率地講「喜歡」或「帥氣」。
  雖然昴跟愛蜜莉雅已經是明確傳達出心情的關係,但在戀愛方面卻毫無進展。愛蜜莉雅的精神不存在接受告白的階段,昴也完全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兩年,至少三年──不,可以的話想要更多時間,心態上就是這麼懦弱。
  「糟糕,來到妳這裡後一直在講跟愛蜜莉雅的事,太沒禮貌了。要是被佩特拉問起的話,真的會被罵到狗血淋頭。」
  依事情而定,愛蜜莉雅陣營裡最有人性器量的人非佩特拉莫屬。畢竟整個團隊的特徵就是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一群大人在這方面的能力卻不如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女,實在是很丟人的事。
  「一這麼想就覺得很糟糕啊。就算……雷姆妳醒了,感覺狀況也不會有太大變化。是因為我太懦弱,還是因為妳很尊重我呢。」
  昴邊說邊拉動椅子,放在床邊坐下。
  從窗簾縫隙照進來的月光,曬在橫躺在床上的少女臉上,勉強讓她的睡臉浮現在夜晚中。
  沐浴在月光下的白色臉頰,粉紅嘴唇,藍色短髮,意外地頗有女性起伏的肢體被薄睡袍包裹,胸膛在規律呼吸下上下起伏。她是昴的睡美人。
  ──已經持續沉睡超過一年的重要少女,雷姆的睡姿。
  「今天也聊了很多呢。畢竟,不請自來的客人帶來了大問題。一開始,我一樣一大早就去──」
  昴臉色平靜,朝著沉眠的雷姆訴說。
  口氣佯裝平常的幽默,語調十分溫柔。用宛如顧慮熟睡稚子的音量,開心地講述今天一整天所發生的事。
  她沒有回應。即便如此,這樣的月夜幽會每晚都會發生。
  可說之事特別多的這一晚,在月亮大幅西斜之前,昴跟睡美人的夢語都還在持續。
  
 


本帖最后由 cgfjhf 于 2019-8-25 13:58 编辑


  第二章 『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
  
  1
  
  「就我來說,是尊重愛蜜莉雅大人的意思──囉。幸好,目前沒有迫切的工作。……看不出對手的用意叫人很掛意──呢。」
  聽完使者來訪以及樸利斯提拉的派對邀請的事後報告,羅茲瓦爾向昴跟愛蜜莉雅表明自己的意見。
  地點在羅茲瓦爾的辦公室,時間是使者造訪的隔天。
  在辦公室聽取報告的羅茲瓦爾,為了在近期召開西方邊境伯領的聚會──羅茲瓦爾本身和周邊有力人士商談的場合,而在到處奔走。
  總括來說,就是在王選裡會順從羅茲瓦爾的方針的權貴。不過果然絕大多數的人還是認為半妖精又有別於亞人,對支持愛蜜莉雅陣營一事感到深深不安。
  而花了一年的時間說服,用對話和附帶條件的談判讓他們表面服從,就是截至目前為止的戰果。這次的聚會就是總結,是要讓他們正式服從愛蜜莉雅的前哨戰。
  「對不起。在這麼重要的時候卻沒能待在宅邸裡。」
  「不會不會,別在意喲。原本這次的聚會就是為正式場合所做的事前調整,這時端出愛蜜莉雅大人的話就像是在突襲……還是說,要用愛蜜莉雅大人的演說力來讓那些鬧哄哄的權貴們乖乖閉嘴?就像當初抓著我的胸口破口大罵那樣。」
  「那個……我想目前還沒辦法。明白了。我會老實赴約的。」
  愛蜜莉雅抿著嘴唇,後悔地垂下眼簾。羅茲瓦爾對此滿意點頭。
  看著他語帶諷刺而很想出嘴的昴硬是忍住了。跟以前相比,好歹羅茲瓦爾現在是正面面對愛蜜莉雅。跟過去只把她當裝飾品來比,現在還比較好。──因為愛蜜莉雅這麼對昴說。
  羅茲瓦爾也卯起來為王選之爭做足準備。身為支援者的他比起以前更加可靠。但他的真正想法卻萬分危險,所以正負相減只能說是打平。
  「──真是的,老爺真的都沒有在反省耶。」
  看著他們對話,最後大口嘆氣的是高個子女僕。
  隨侍在羅茲瓦爾身旁的女僕法蘭黛莉卡,是有著一頭金色長髮和翠綠雙眼的美女。而她現在正惡狠狠地瞪著莫名開心的羅茲瓦爾。
  「老爺或許因為被人搭理所以開心不已,但老是挖人過去的痛處就太不成體統了。」
  「唉呀,好嚴苛喔,法蘭黛莉卡。」
  「那當然。順帶一提,也請別再戲弄佩特拉了。那孩子很溫柔所以才會配合您,但請您不要太超過。」
  法蘭黛莉卡疾言厲色地斥責主人的態度。對此羅茲瓦爾聳聳肩,看起來更開心了,不過嘴巴倒是說:「我認輸──了。」
  ──距離「聖域」事件後過了一年,宅邸居民對羅茲瓦爾的態度也有所變化。
  有跟以前一樣應對的,也有距離拉得比以前更遠的,也有反過來比之前更加不客氣的。在這些人當中,法蘭黛莉卡的態度稱得上是還算溫柔的吧。
  「總之呢,羅茲瓦爾沒藥可醫的個性先放一邊,聚會的反應是?」
  「可以說馬馬虎虎吧。你擔心的是佩特拉吧~這次的聚會安妮羅潔也會參加。也就是說,克林德也會陪同。」
  聽了羅茲瓦爾的話,昴想起一名少女的樣貌。
  安妮羅潔•米洛德──羅茲瓦爾的遠親,年僅十歲、惹人憐愛的女孩。年紀雖小卻已經擁有高度的貴族意識,雖然接受總管家克林德的輔佐,但言行舉止都完美符合米洛德當家該有的風采。
  由於安妮羅潔極端偏袒愛蜜莉雅,因此聚會上有她無疑是一記強心針。雖說由於偏心過頭,導致她成了昴的頭痛人物。
  「會偏袒佩特拉的師父也一起來,都不知道要說安心還是不安了。」
  「擔心的話,就斷送那孩子學習的機會呀?若是毛開口,她會乖乖照做吧。」
  昴降低音調喃喃自語時,辦公室裡最後一個人插嘴。
  抱著自己手肘的拉姆沒有個女僕樣,不但狂妄地坐在沙發上,還用自己的杯子喝紅茶,同時斜眼望著昴。
  「就只有妳最配得上比以前還要不客氣的態度,別人都做不到呢。」
  「是啊,以前的拉姆太嫩了。現在就是所謂的以心相許囉。真可怕。」
  「不要用自己說過的話來侮蔑我啦!」
  投射嫌惡眼神的拉姆,將昴的反駁當耳邊風。
  「不過,拉姆說的也有道理。假如昴放心不下,人員方面就再做安排?」
  「……不了,不用。我也被佩特拉本人唸過,說我保護過頭了。」
  就是放手讓疼愛的孩子出去旅行的精神。佩特拉正面面對成長的機會,自發性學習的態度讓昴折服。至少,自己不能成為絆腳石。
  「嗯,是呀,昴大人,請放心。我會負起責任看著佩特拉的。我絕對不會讓那男人靠近她的。」
  「佩特拉當然很重要,不過師父大人被講成這樣,我心裡也很複雜呢。」
  溺愛佩特拉的法蘭黛莉卡一定會專心警戒在聚會場合出現的克林德。面對這兩人的激烈衝突,只能期待對雙方而言都佔優勢的佩特拉可以作出神回應了。
  真奇怪。本來對話的走向根本不是在擔心佩特拉。
  「這樣一來,拉姆就必定會留在宅邸裡。妳不會在意──吧?」
  「是的,就遵照羅茲瓦爾大人的旨意。就算拉姆不在會寂寞也還請忍耐。」
  「嗯,知道了。宅邸的事就拜託──囉?」
  羅茲瓦爾閉上一隻眼,用藍色眼睛看過去。拉姆霸氣點頭。
  拉姆和羅茲瓦爾,兩人之間的關係也產生了變化。拉姆還是一樣羅茲瓦爾至上主義,但是攻勢比以前更加凌厲。羅茲瓦爾也沒有責備,而是全盤接受,很像之前的依賴關係,但看起來又跟以前不一樣。
  說得具體一點的話,就是成了理解彼此的人。──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幹嘛一直盯著看。麻煩不要對誰都可以發情好嗎,下流。」
  「在大姊妳的心中,我是有多沒節操,隨時隨地都在發情啊?」
  「────」
  面對昴的問話,拉姆的眼眸閃過複雜神色。
  並非厭惡這個難以回答的問題。拉姆只要聽到昴稱呼自己為「大姊」,眼神就一定會動搖。
  因為這表示,她還是不記得自己有個妹妹。與雷姆的姊妹關係,如今依舊隨著喪失的記憶杳然無蹤。被仰慕為最親愛的姊姊的點滴歲月仍在空白的彼岸。
  不過昴會稱拉姆「大姊」,八成是在向她撒嬌吧。
  「好啦,老實說,只讓愛蜜莉雅大人和昴去的話著實叫人──不安,若嘉飛爾和奧托也一塊去的話就沒問題了吧。有奧托的話就用不著擔心在談判桌上被人牽著鼻子走,最糟糕的情況下,還能由嘉飛爾破壞一切再開溜。」
  「那樣子會造成非~常大的問題,所以我會盡量加油的。」
  「用不著擔心喔,愛蜜莉雅醬。不管對手是安娜塔西亞還是由里烏斯,在對談中要故弄玄虛的話沒人比得過我。這是由最喜歡玩笑閒聊的魔女掛保證的喔。」
  「真是的,那又沒什麼好自傲的。」
  昴豎起大拇指,朝著淺淺微笑的愛蜜莉雅閃動牙齒光澤。當然,愛蜜莉雅也知道昴現在的俏皮話只是想讓自己安心。
  這樣的互動,讓羅茲瓦爾閉上黃色眼睛,然後凝視辦公室入口。
  「事情似乎告一個段落了。──那麼,守護這四人的任務,就交給碧翠絲妳了。」
  「喵!」
  被這話嚇到慘叫的,是偷偷躲在辦公室門後面的碧翠絲。從門縫偷看對談的少女,被羅茲瓦爾叫到才畏畏縮縮地露臉。
  「幾、幾時察覺到貝蒂在這裡的……」
  「從一開始。雖然笑著裝作沒看見,但仔細想想這實在不是四百歲兒童該有的態度呢。說起來,禁書庫圖書館員的名號要哭──囉?」
  「吵死了!不准叫我四百歲兒童!真是的!惹人厭!」
  碧翠絲闖進辦公室,朝著逗她的羅茲瓦爾跺地。昴他們都只是微笑看著這兩人的互動。
  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算是比以前更不客氣吧。
  朝羅茲瓦爾發飆完後,碧翠絲終於雙手環胸,說:
  「總而言之,還輪不到你來說。要是沒有貝蒂,他們每個都讓人放心不下,很傷腦筋的。」
  「哦~真可靠呀。那麼,引導這些重要孩子的工作,就交付給妳囉。」
  「哼,放你一百二十個心。」
  在碧翠絲挺著胸膛承接下引導工作後,辦公室的對談就結束了。
  昴、愛蜜莉雅、碧翠絲,還有嘉飛爾與奧托。
  ──這就是要前往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的最終成員。
  
  2
  
  「這個遠途旅程就算讓龍車全速奔馳也要花十天以上。既然沒有必要趕路,就以安全為第一考量,慢慢過去吧。」
  奧托這麼表示,決定了路上行程。全員都沒有意見,乖乖遵從。
  前往樸利斯提拉的成員中,最熟悉旅行的人就是奧托。不如說其他成員跟他相比,都沒有長途旅行的經驗。
  「拒絕上學的我,宅在故鄉十四年的嘉飛爾,冷凍睡眠一百年的愛蜜莉雅,以及繭居四百年的碧翠子……這些成員實在是叫人沒轍呢。」
  「是是是,聽好囉。龍車就由我的忽爾芙和帕特拉修醬一起拉。由於沒有預計要露宿野外,所以準備好最基本的必要道具即可。」
  「一~直在龍車上搖,身體會鈍掉耶,奧托兄~」
  「既然如此,嘉飛爾偶而下車用跑的也行喔。」
  「那不然,就這樣吧。」
  「就這樣?」
  奧托和嘉飛爾的平常對話讓愛蜜莉雅忍不住吃驚,昴就用這一幕作為樸利斯提拉旅行的開端。
  話雖如此,旅途都十分順利,平安無事地度過。
  走在打理整頓過的大道上,經過好幾個驛站村。就算在順便經過的地方與其他旅人差點起衝突,只要拿出梅札斯邊境伯的名號就大致穩健收場。
  當然,愛蜜莉雅的存在感也很強。現在舉國都知道王選的事,也有很多人知道候補者愛蜜莉雅的事。
  姑且不管他們抱持的是好感還是厭惡,倒是沒有直接表露出惡意的人。
  就這樣過了十天,旅程順暢無比。但就是太過順暢了──
  
  「──嗯。這頭地龍相當有可看之處呢。貝蒂就誇獎妳吧。」
  昴坐在駕駛台上握著韁繩,碧翠絲在他旁邊晃著雙腳悠哉地說。
  或許叫人驚訝,但一路上握起韁繩的不是只有奧托。
  努力有了回報,主要是因為地龍習慣了他的操作,總之昴現在也有了不需要有人在旁邊盯著看的操龍技術。
  只不過能夠滿足這條件的就只有他的愛龍帕特拉修和奧托的愛龍忽爾芙,以及宅邸在飼養的拉斯卡爾和沛因塔而已。
  限制多多又擔任駕駛員的昴,朝著身旁一臉尊大的碧翠絲苦笑。
  「又裝成偉大的解說員了。要不妳來操控看看?若是母性爆滿的帕特拉修的話,就算是碧翠子也能溫柔以待喔。」
  「才不要咧。應該說,那頭地龍的眼神毫無疑問地是在敵視貝蒂。那不是看夥伴的神情。什麼母性根本就是騙人的。」
  「喂喂,就算是妳也不可以說帕特拉修的壞話。我不會讓別人講愛蜜莉雅醬、雷姆、碧翠子還有帕特拉修的壞話的。」
  「明明當中有貝蒂卻說不原諒,太奇怪了吧。」
  「就算是裡頭的成員,也是說人壞話的人不對。」
  抓住找藉口的碧翠絲的衣領,強行將她放在自己大腿上。本來想就這樣直接處以搔癢之刑,但碧翠絲掙扎導致頭髮掠過昴的鼻子。
  忍不住就打了個大噴嚏──龍車劇烈搖晃。
  「我說菜月先生!請不要用奇怪的駕駛方式!」
  「抱歉抱歉!碧翠子鬧過頭了。我會注意的。咕嘰咕嘰~」
  「才不是貝蒂害的咧!是昴擅自……慢著,不要搔貝蒂的癢啦!住手……噗、嘻哈哈哈!」
  聽著兩人在駕駛台上玩起來的聲音,客車內的奧托大聲嘆氣。他的樣子惹來坐在對面的愛蜜莉雅輕笑。
  「那兩人感情真的很好呢。……之前本來還沒法想像昴和碧翠絲感情可以好到這樣的。」
  「不如說他們兩個沒在一起才叫人難以置信。碧翠絲醬的撒嬌方式和菜月先生的縱容法,讓人胃不舒服啦。」
  「或許是這樣沒錯。可是,我覺得那樣很好。畢竟大家一直都認為碧翠絲比較適合那種笑容。」
  愛蜜莉雅瞇起藍紫色雙眼,為駕駛台上的少女著想。她的表情在奧托眼中看來就像是姊姊或母親一樣慈愛。
  不過奧托還沒有像昴那麼不識好歹說出口。
  「算了,就隨他們那邊玩去,我們來談正事吧。雖然說過很多遍,這次與王選候選人的正面對決……不管準備多少都不夠。」
  「不能當成單純借貸欠人情呢。」
  「預計花三年來決勝負的王選預備期已經過了一年,候選員各自穩固地盤的方式應該已經大致底定。之前也說了,邊境伯打算在籌備中的西方領主聚會一口氣獲得基本盤。其他陣營一定也會採取類似的方針。」
  「也包含我們接下來要去見的安娜塔西亞小姐囉?」
  關於其他陣營的動向,詳細情報都刻意對愛蜜莉雅隱而不告。
  比起警戒周圍,愛蜜莉雅要優先培育自己為政者應有的心態。──這是基於羅茲瓦爾和奧托兩名內政組的共同看法。
  因此這次奧托跟羅茲瓦爾商量後,承接下了把階段往前推進一步的任務。
  「首先,來說一下目前的王選狀況。一開始,王選看起來是由庫珥修•卡爾斯騰公爵與安娜塔西亞•合辛這兩人在拼勝負對決。包含愛蜜莉雅大人在內的其他三位……要是口不擇言一點,比較像是在湊人數。」
  「……嗯,這我不否認。不過,既然會這麼說,就代表……」
  「是的。至少這一年來,市井小民的認知逐漸在改變是事實。這是除了勢力最大的兩人以外,包含愛蜜莉雅大人在內的功績所導致的。」
  愛蜜莉雅陣營的醒目功勞,主要來自於討伐「白鯨」和「怠惰」。
  雖說主導討伐白鯨的是庫珥修陣營,但騎士菜月•昴在這戰役中的貢獻,是由庫珥修本人親自宣告。之後討伐魔女教這件事雖說借用了兩個陣營的力量,但卻是由昴來主導。
  這些功績,讓國內的人民都知道了愛蜜莉雅的存在。
  於此同時,愛蜜莉雅的半妖精身份也廣為人知,所以不管支持與否都會記住王選候補者裡頭有個人叫愛蜜莉雅。
  然而,除了愛蜜莉雅以外的湊人數組──菲魯特和普莉希拉也不是默不作聲。
  特別是普莉希拉的手段驚人。亡夫萊夫•跋利耶爾的領地位在與王國長年小衝突不斷的佛拉基亞帝國國境上,但她反過來利用這點,一口氣讓周邊為情勢不安而動搖的權貴者站在自己這邊。
  她用宛如魔法的手法平息帝國的態度,讓諸侯選擇服從自己。然後順勢盡力恢復因戰亂而凋敝的村莊等地區,使得領民逐漸恢復活力。
  足以讓他人隨之起舞的氣質以及超乎常人的美貌,使得王國南部的人都稱她為「太陽姬」,聲勢可說是與日俱增。
  而另一方面,菲魯特陣營最加分的就只有騎士「劍聖」萊因哈魯特•范•阿斯特雷亞,因此跟其他陣營相比,是以比較艱苦的狀態開始挑戰。
  在騎士與國民之間獲得莫大支持與知名度的「劍聖」之名,並不能作為判斷其主人是否適合為王的有利因素。以其根據地阿斯特雷亞領地為首,周圍諸侯的態度與其說是慎重,更像是不信任。
  可是這種狀況卻由菲魯特以意想不到的方法打破。
  強勢的她一開始就沒打算理會那些態度保留的牆頭草。她盯上的,是被人稱為「日陰者」的民間人物。
  她積極地挖掘起用有能力但性格難搞,或是曾做過虧心事的人。菲魯特以柔軟的構想與視角,將必要的人才送到必要的地方,開始在領地大幅改革。
  她不是倚靠她是「王族遺孤」的這種傳聞,而是發掘人才並給予適當的工作──她具備了王公貴族最重要的某種資質。
  以這樣的小火種為起始,阿斯特雷亞領地及其周邊地區已經可看見欣欣向榮的徵兆。其影響到了那些態度保留的諸侯都無法忽視的地步。
  而那確實刻劃在歷史上的小小足跡,王國內無人能夠輕視。
  「以上,就是目前各陣營的動向。至少,這一年來尚未有候補者脫離競爭之列。唉呀,不過……」
  「不過?」
  「就只有卡爾斯騰公爵那兒的狀況不樂觀。」
  奧托壓低音調,告訴反問自己的愛蜜莉雅。對此她面頰僵硬。看著她的反應,奧托閉上一隻眼睛,繼續娓娓道來。
  「原本被當作種子人選的庫珥修•卡爾斯騰公爵,這一年來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欠缺了往昔的光彩。以前於公於私都嚴以律己積極活躍,因此原本支持前任公爵的群眾都不得不認同她,然而……」
  不管是王選活動還是在統治方面,她的行為性質跟以前完全不同。
  她收起以前果決的鋒芒,做出了讓人覺得優柔寡斷的判斷。明明是女人卻還挑起公爵這個大位,現在可露出馬腳了吧。不少難聽的話甚囂塵上。
  「據說連退居幕後輔佐的前任公爵都看不下去。由於有討伐白鯨的功勞,原先甚至有人認為王選結果已定……但不知是否有什麼原因導致她如此。愛蜜莉雅大人也請多加留意。」
  「──這樣啊。」
  聽了奧托的忠告,愛蜜莉雅低垂眼簾,藍紫色雙眼盈滿擔憂。
  即便是政敵依舊忍不住同情,但那是危險的脆弱面。這是奧托的想法。雙方遲早會互相競爭,要是過度偏袒他人會導致失衡。
  不管是在商場還是政治上都一樣,這一年來的經驗讓奧托學到這點。
  「請不要太鑽牛角尖。以後必定還會有這種事。」
  「嗯,謝謝。我很了解奧托你的憂慮。」
  「那是再好不過。──然後,奠基在剛剛的對話上,王選開始後就未曾失足的強力候補人選安娜塔西亞陣營有多可怕,您懂嗎?」
  「因為安娜塔西亞小姐那邊有合辛商會撐腰吧。原本是卡拉拉基的店,不過聽說也能出入王國。」
  「是的。亦即,他們的武器是財力……用經濟痛毆是最強的手段。」
  補充愛蜜莉雅的理解度後,奧托順從戰戰兢兢的內心點頭。
  並不是因為同為商人所以有所偏袒。有商人站向己方,就代表增加了經濟上的同伴。而且只要對方的經濟能力還能維持這個社會,所具備的力量就等同於擁有最強之矛和盾。
  「所以說,我認為現在最可怕的是安娜塔西亞陣營。而她刻意邀請,甚至還打算賣我們人情……您懂我的胃有多痛嗎?」
  「……總算非~常感同身受了。對不起,自作主張。」
  「只要您知道就好。未來請不要糊里糊塗做決定,絕對,一定不要……既然您懂,我相信您懂……!」
  看著垂下頭的愛蜜莉雅,撫摸抽痛腹部的奧托嘆氣。多虧了簡單易懂的說明,愛蜜莉雅也終於了解自己置身的立場。
  原來如此,政治的世界艱澀又複雜。
  雖然早就知道不是只要滿心懷著「我會加油」、「一起努力吧」的想法就能解決的,但之前卻沒什麼自覺,所以現在可說是頭暈腦脹。
  之前隱瞞著自己的事,現在被告知了當然很開心,但相對的不安也隨之擴大。
  「──用不著什麼都一個人煩惱喔。」
  從愛蜜莉雅的臉色看出她內心所想的奧托苦笑。
  「愛蜜莉雅大人是中心人物,因此不該任何事都由您來做。就和這輛龍車一樣喔。」
  「和龍車一樣?」
  「現在,握著韁繩的是菜月先生。碧翠絲醬負責監視菜月先生有無偷懶。上頭有嘉飛爾警戒周圍,策劃這次的龍車旅途的人是我。然後愛蜜莉雅大人向所有人喊聲辛苦了,挑著重擔朝樸利斯提拉前進。」
  聽了奧托兜圈子的話後,愛蜜莉雅睜大眼睛。同時又覺得這種繞個彎的方式很像某人而感到有趣。
  「剛剛奧托說的話,感覺非~常像昴喔。」
  「嗚噁!?真的嗎?討厭耶……該不會是交情變長結果被傳染了……請、請不要說那麼恐怖的話。」
  「喂,奧托!你跟愛蜜莉雅醬聊什麼聊得那麼開心?愛蜜莉雅醬的可愛笑臉可是我的主食,不准偷吃!」
  此時,話題人物的聲音打岔,嚇得奧托忍不住肩頭一跳。看到這一幕的愛蜜莉雅笑得花枝亂綻,奧托也靦腆地跟著笑。
  「等一下!為什麼更嗨了!?什麼嘛,好奸詐~!碧翠絲,妳幫我拿一下韁繩。我要亂入!」
  「呀!沒辦法啦!住手!貝蒂沒辦法……啊,龍車會翻啦!一定會翻倒啦!那頭地龍翻白眼啦!」
  「喂,首領!搞什麼鬼啊?車子晃得很厲害耶,不要緊吧!」
  聽到駕駛台和頭頂變得鬧哄哄的,感到無奈的奧托站起身來。
  那個沒啥耐心的騎士差不多忍到極限了吧。奧托判斷這時就老實地讓出座位,看看地龍的狀況方是自己該做的事。
  「奧托。」
  準備要從客車移動到駕駛台的奧托,被愛蜜莉雅叫住。聽到聲音回過頭的奧托,忍不住屏息。
  因為愛蜜莉雅充滿信任的微笑,深深衝擊心靈。
  「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不過我也會加油的。就靠你囉。」
  「──好的,請那樣做吧。我會用我的方式,去享受那蠅頭小利的。」
  「這答案也很像昴耶。」
  奧托苦笑,腳往駕駛台踏了出去。
  ──所以說,只能拼了呢。
  昴也好,愛蜜莉雅也罷,這對主從不是誘騙就是蠱惑人。對於患了「被期待就會想要加以回應」這種病的奧托來說,那兩人的搭配是最要命的。
  
  經歷了這樣的互動,從羅茲瓦爾宅邸出發過了十二天。
  ──愛蜜莉雅一行人平安無事地抵達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
  
  3
  
  要進入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就必須通過管制都市出入口的大正門。
  露格尼卡王國和卡拉拉基都市國家的交界線上有著一條廣大如海的河川,名為「提格拉席大河」。這條河的支流所流進的湖泊之上蓋了一個都市,就是樸利斯提拉。
  要進入都市就得度過橫跨河川的大橋,並向把整個城市包圍起來的圓形外牆的一角、聯繫都市內外的大正門遞出文件。
  直接搭龍車抵達大正門,會有值班的監督官說明都市法律,並要求填寫文件。內容近似誓約書,基本上就是要求來者同意「在都市內的行為都遵守都市法」。
  所謂的都市法,有別於王國法和領地法,但依舊有其約束力在。簡單看過一遍,樸利斯提拉的都市法並沒有什麼問題。不要引起糾紛騷動,在都市內禁止沒理由就使用魔法等。所以就快速簽名繳交文件。
  另外,愛蜜莉雅報上名字時讓監督官慌張失措,不過他們也知道安娜塔西亞留在都市裡,所以內心八成不停冒問號,想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吧。
  「唉呀,王選候補者在同個時期齊聚一堂,會慌成那樣也是在所難免啦。」
  「不過,安娜塔西亞小姐似乎事前有知會過。我們馬上就被放進來了。有可能是約書亞或咪咪醬有提醒。」
  「若忽視莫名的對抗心的話,約書亞有可能會那樣,但咪咪不可能。」
  不覺得那個貓娘會這麼貼心。不是說她壞話,是單純的感想。
  「畢竟她很可愛呀。」
  「對呀,咪咪醬很可愛。」
  在神秘的說服力下與愛蜜莉雅互望點頭。老實說,昴認為兩人單純的話並沒有其他含意,但不知為何聽到這些話的碧翠絲踩了昴的腳。搞不懂。
  就這樣,在討碧翠絲高興的期間,和帶著龍車回來的奧托與嘉飛爾會合。過大正門時被檢查龍車上的行李,所以花了一點時間。
  「只是出入管制就這麼嚴格。不要說是水之都,越來越覺得這是個水牢監獄了。」
  「又來了,這是很少旅行的人才會講的話。幹旅行商人這行,被擋下來盤查是很常有的事。只要不要求禮物,基本上都是有良心的。」
  「禮物?我們沒有準備耶……」
  「雖然很想說是『禮尚往來』,不過要是直接相信字面上的意思就麻煩了。往壞的方面去想的話就是賄賂。愛蜜莉雅醬可不能用喔。」
  廣義上的說法是正確的,但在立場上不能跟愛蜜莉雅開這種玩笑。
  曉以大義後,昴一行人前往大正門後頭的內門,正式進入樸利斯提拉。內門緩緩開啟,樸利斯提拉的光景映入眼簾──
  「──哦哦!」
  一瞬間因耀眼而瞇起眼睛,但接著昴就忍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而且不光是他,身旁的愛蜜莉雅也一樣。她睜大那雙藍紫色雙目,為眼前的美景愕然失聲。
  「……一開始對水之都的印象是正確的呢。」
  在面前拓展的美景,讓人想為之前懷疑這裡是水牢監獄的想法道歉。
  最初聽取關於這個都市的說明時,昴聯想到的是原本世界的「威尼斯」。而且那份期待與想像並沒有錯。
  都市的構造是圓形的,若無視規模大小,很像是可以給人欣賞運動盛事的露天體育場。往都市中央邁進會出現高低落差,各個階層都是井然有序的石砌建築物。建築群索道之處都有水道流經,而特別大的水道──不,是運河在中央將都市切分為四塊區域。水道上處處可見渡船,也就是說也存在領航員這個職業。昴的好奇心和浪漫迴路不禁顫抖。
  ──藍色都市,水之都,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
  「樸利斯提拉原本是蓋在湖泊上的。這個都市可是集結了四百年前的技術喲。」
  彷彿要補足內心的感動似地,碧翠絲開始講解水門都市的由來。她斜瞄一眼眾人傾聽的樣貌後,繼續說了下去。
  「雖然構造古怪,但考量到都市本身過去是陷阱,這種易於把水集中在城市中央的構造也是理所當然啦。」
  「說都市本身過去是陷阱,聽起來好像很有這麼一回事。是怕魔獸盯上這裡嗎?」
  「在紀錄上並沒有存留是為了什麼而做的陷阱。不過,像這樣親眼看到實物……那種感想怎樣都沒差啦。」
  碧翠絲的藍眼睛也跟大家一樣看著相同的東西而瞇起。這種反應看起來就是發現知識和實物之間的差別而深受感動。
  「……幹嘛啦?為何摸貝蒂的頭?」
  「因為碧翠子在這兒呀。只要時間許可,我就會想摸妳。」
  「雖然不懂,但以恩人自居又還多管閒事!」
  她雖然氣噗噗的,卻又沒有撥開頭上的手。於是昴就把手放在碧翠絲頭上,重新感慨都市的景緻。
  「好漂亮……」
  這老實的感想,讓開啟內門的門口士兵的嘴角露出會心微笑。人們為眼前的光景所感動的反應,就是他們的職務的最高獎賞吧。
  也不是不了解這種心情。這裡有著足以誇耀的光景,而自己所從事的是與之相應的工作。
  「原來如此呀~確實是很壯觀。奧托兄沒吹牛耶。」
  「真是叫人沒法釋懷又覺得能夠接受的說法……對了,各位,不要一直站在這裡,會擋到後面的人的。總而言之,請坐上龍車。」
  比大家先脫離感動情緒的嘉飛爾摩擦鼻頭,奧托表達完意見後也催促大家上車。
  「幹嘛啦,沒有感動之情的傢伙。這裡不是你憧憬的地方嗎?」
  「當然,因為這裡被譽為商業之神合辛的淵源之地。我毫無疑問大飽眼福了。自然也很感動。」
  「只是還有其他現實上的考量。你的個性真的是很吃虧耶。」
  雖然奧托苦笑,但眼神確實是有感動後的餘韻。沒問他為何要雙手合十,但看在他值得嘉許的份上就乖乖聽話吧。
  「是說,約書亞講的『水之羽衣亭』……他說安娜塔西亞小姐會在那邊等我們吧。」
  「對。地點我已經問過監督官了,所以我來帶路。在都市裡頭,龍船才是主要的交通工具,所以只有龍車臨時駕照的菜月先生不能在接下來錯綜複雜的路上擔任駕駛。」
  「我先講清楚,帕特拉修只要看到我發著抖看牠,牠就會啟動自駕模式喔?」
  輸給奧托的評價,昴朝著帕特拉修眨眼。高尚的漆黑地龍卻背過臉。不知是否多心,感覺牠似乎在嘆氣。
  「好啦,那走囉。出發!」
  「好!前往水門都市內!」「跟上!」
  嘉飛爾人在簡直是特等席的龍車屋頂上,指著城市宣告出發。愛蜜莉雅和碧翠絲的聲音則重疊在一塊兒。
  聽了這些催促,龍車緩緩駛過樸利斯提拉的街道。爬上有點斜度的馬路,窗外的景色以慢行速度播放,讓人感到賞心悅目。
  「不過,從上頭一看我就在想了,這裡還真的幾乎沒看到龍車耶。」
  「嗯,對啊。畢竟這個城市的水道比一般馬路還要多。城市的形狀也是配合水路而建,因此陸路感覺就非~常複雜。」
  「哦,原來如此。簡直就像迷宮一樣,拐彎處很多呢。」
  如愛蜜莉雅所說,都市的構造是以水路為優先,所以人類徒步和龍車行使的道路自然就得繞過水路,或是不得不跨越水道。雖然感覺有點不方便,但看到輕舟小船在水面上滑行,意外地好像也蠻不錯的。
  「嗯~嗯~嗯嗯──嗯。」
  欣賞著這恬靜景色,愛蜜莉雅幸福地哼起歌來。但一聽就知道她是音痴。
  以偏離曲調的哼歌當作背景音樂,昴拄著臉頰望著街道。身旁的碧翠絲立起膝蓋跪在座位上看著外頭,看起來十足小孩子樣。此時。
  「啊,昴,快看。」
  「嗯?哦,哦哦~!」
  在碧翠絲的呼喊下,昴看到滑過水道的小船──在前頭拉著船,身體像蛇一樣蜿蜒又長的生物。
  有著光滑的藍色體表,四肢短短的身體,頭部不是蛇而像蜥蜴,還長有銳利的牙齒和像鯰魚的鬍鬚。棲息在水邊的龍──水龍。
  「跟長得有點像恐龍的地龍不一樣,水龍比較像東方龍呢。可以叫牠神龍嗎?」
  「不要比較好喔。跟習慣人類的地龍不同,水龍可是出名的難伺候。到了要從卵的時候就開始養育,直到成為成體才會認同你是主人的地步。」
  「那還真花時間耶。哪像我跟帕特拉修是一見鍾情。」
  「那個親近昴的理由,在貝蒂聽來一點都不會奇怪。」
  非常遺憾,昴也持相同意見。原本是庫珥修擁有的地龍帕特拉修被當成討伐白鯨有功的獎勵品送給了昴。
  沒有帕特拉修,就沒有現在的昴。這麼說一點也不為過。
  「哼。水龍算什麼。人家的帕特拉修可是長得有氣質多了。」
  「昴,怎麼突然用女人的方式講話?」
  對著優雅游泳的水龍燃起莫名對抗心的昴,在愛蜜莉雅看來頗不可思議。
  當然水龍不可能聽見這段對話,但卻突然轉過頭來看向這邊。接著水龍把頭伸出水面,朝著龍車發出高亢吼叫。
  那不是「歡迎來到樸利斯提拉!」這種友好的聲音,而是像「外來的,看什麼看~」這種威嚇。
  「那傢伙膽敢瞧不起我們!不過是在地龍就自以為偉大……」
  「────唔!」
  昴本來想拜託奧托向水龍罵些話當報復,但打斷他這股幹勁的是尖銳威猛的鳴叫──帕特拉修拉長音的嚎叫。
  面對水龍充滿挑釁的態度,她代替主人颯爽回禮。
  雖然不知道那嚎叫是什麼意思,但水龍好像怕了,輕叫一聲就潛入水底,拉著小船快速逃離。
  「夠了喔,菜月先生!請不要突然讓帕特拉修醬做些奇怪的事啦!剛來就遇到麻煩事,我是真的敬謝不敏!」
  駕駛台上傳來奧托的聲音,昴從窗子伸出手揮了揮當作回應,接著轉向帕特拉修,對她吹了一聲感謝的口哨。漆黑的淑女則搖了搖尾巴應答。
  「我都小鹿亂撞了一下。水龍看起來是很帥沒錯,但果然還是帕特拉修最棒了。」
  「……哼嗯,貝蒂也覺得比起那隻沒品的水龍,我們家的比較好呢。」
  贊同開心的昴後,碧翠絲也顯得一副自傲的樣子。把她放在大腿上一塊為街景歡呼的時光持續了一陣子。
  「這麼說來,這個都市好像被龐大的運河分成四份呢。」
  「嗯,對呀。由貫穿樸利斯提拉正中央的大運河來劃分區塊,然後分別稱為一號區、二號區、三號區和四號區。」
  「太平凡了吧。改成方位四神朱雀、青龍、白虎和玄武如何?」
  「哦~聽起來很酷。本大爺贊成。」
  「搞不懂昴和嘉飛爾的興趣。啊啊啊!」
  低頭看進車廂的嘉飛爾與昴意氣相投。對兩人聳肩以對的碧翠絲被突如其來的晃動給嚇了一跳。
  有「除風加持」,龍車應該不會受到路況和晃動的影響。所以要說車子為何會晃動,只有龍車翻倒或是被追撞,以及──
  「──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吧。就是這樣,到囉。」
  從駕駛台露臉的奧托停下龍車,這麼知會。
  「比想像中還要快。街都還沒逛完耶。」
  「請在自由時間才逛街。我去跟驛站的人說一聲,然後把龍車跟忽爾芙她們帶進龍廄。各位就先……不,請在入口等我就好。」
  「為什麼要改指令?就這麼怕讓我們先進去嗎!」
  「對的。在驛站早早就遇到安娜塔西亞大人,跟我會合前就先被將了一軍的話,我可受不了。邊境伯也有提醒我。」
  奧托的話,讓有前科的眾人全都垂頭喪氣,只能乖乖拿著手提行李下車。然後奧托就被旅館員工帶到店面後方,當然也包括了龍車和地龍。
  目送他們離去,昴一行人才看向驛站──「水之羽衣亭」。
  「好啦,她會招待我們住怎樣的房間呢……」
  意氣昂揚仰望旅館的昴,看到旅館後忍不住目瞪口呆渾身僵硬。
  他身旁同樣看著旅館的愛蜜莉雅用手指貼著自己的臉頰,說:
  「是間形狀非~常奇妙的建築物呢。我可能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屋子。」
  愛蜜莉雅的飄然意見,應該跟碧翠絲和嘉飛爾感想一致。但就只有昴的感想跟他們不一樣。
  這是當然的。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眼前的是──
  「這算什麼驛站……根本是旅館吧。」
  眼前是一間平整的木造建築物。入口是嵌玻璃的木門,庭院用矮樹籬笆跟外頭做隔離,門口到建築物的路上鋪有碎石子,屋頂則是用瓦片蓋的。
  在洋溢異國情趣的「威尼斯」城鎮上,出現了用「不協調」猶無法形容的建築──菜月•昴在那一天,在「水之羽衣亭」邂逅了日式建築。
  「──很驚訝的樣子呢。這樣一來,倫家選這裡也有價值了~」
  突然有個開心的溫和嗓音投向昴一行人。
  呆愣的昴看過去,就和在圍籬後方偷看自己,帶著惡作劇意味的淺藍色雙眼對上了視線。
  是個身穿使用動物毛皮製成的白色禮服,圍著格外醒目的狐狸圍巾的美少女。儘管已經過了寒冷的時序,她的服裝卻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改變。
  嬌小的身軀和略捲的淺紫色長髮,帶著華美微笑的可愛臉蛋上,嵌著一對可以看出他人底細的大眼珠。
  絕對不會看錯的。她就是邀請昴一行人來到這個都市的始作俑者──
  「──安娜塔西亞小姐,對吧。」
  「是滴。歡迎來到樸利斯提拉。──多謝你們賞光咧?」
  ──說完,親自出面迎接客人的安娜塔西亞•合辛微微一笑。
  
  4
  
  「有勞各位來到這麼遠的地方。舟車勞頓累了唄……先請在房間好好歇息,再慢慢聊咩。」
  安娜塔西亞笑著說,開頭就受挫的昴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跟奧托擔心的一樣,感覺突然被先發制人。
  就這樣,場面被安娜塔西亞給控制。所有人都不得不──
  「──謝謝妳特地出來迎接。我們著實鬆了一口氣。」
  不過,那是愛蜜莉雅以外的人才這樣覺得。
  愛蜜莉雅應該也同樣震驚,但依舊沉穩回應安娜塔西亞。昴這才回過神來。仔細看,嘉飛爾警戒地看著安娜塔西亞,碧翠絲則是捏著昴的袖子。
  看樣子,最慢恢復的人是昴。日式旅館的外觀帶給他們的衝擊比昴還要少。──會被嚇到的,就只有了解那是什麼的人。
  「──表情變得不錯嘛。」
  撇開深呼吸的昴不管,安娜塔西亞凝視愛蜜莉雅後喃喃道。淺藍色的雙眼裡沒有諷刺的神色,也沒有輕視或侮辱。
  就剛剛這麼丁點對話,她便看出愛蜜莉雅這一年來有多少變化。她一定覺得愛蜜莉雅跟以前相比判若兩人吧。
  「不過,可愛度還是跟之前一樣……不,是也跟著升級了。」
  「菜月也好久不見了咧。上次見面是在討伐白鯨和魔女教的表彰儀式。在那之後幾乎快一年,梅札斯邊境伯也還是老樣子咩?」
  「那時讓您見醜了。多虧您的福,我們陣營總算也圓滿到沒有破綻了。現在應該是不會瓦解了吧。」
  「速嗎速嗎,那就好~。不過話說回來,這次很感謝你們兩個一塊兒過來。由里烏斯似乎也很想見菜月咧。」
  安娜塔西亞雙手合十這麼說,昴立刻皺起臉。
  這反應讓愛蜜莉雅和安娜塔西亞同時笑了,讓昴感覺越來越尷尬。不過愛蜜莉雅和安娜塔西亞的笑容,一個是出自於純粹,一個是壞心。
  當然,兩邊的反應都並非出於本願。明明都重申很多遍了,自己跟由里烏斯感情並不好。
  「抱歉在和睦的時候打岔,這樣子悠哉好嗎?」
  而咬破這和藹氣氛的,是沉默至今的嘉飛爾。他敲響銳利的牙齒,翠綠瞳孔筆直瞪向安娜塔西亞。
  他的目光整個裸露出敵對心,但是被瞪的安娜塔西亞反而加深笑意。
  「挺可愛的孩子咧。擔心愛蜜莉雅小姐你們的心情,整個都傳過來咧。」
  「嘿!儘管笑吧。反正是遲早要互咬的對手。現在打好感情,之後下不了手才麻煩吧。」
  「對呀。因為嘉飛爾很溫柔,我懂你的擔心……」
  「蛤!誰溫柔了!?注意一下表達方式,愛蜜莉雅大人。」
  被自己人給誤射,試圖恢復緊張感的嘉飛爾狼狽不已。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要重整旗鼓修正話題。但──
  「──啊!嘉飛來了──!大小姐,為什麼沒跟我說咧~!」
  尖銳的嗓音和吵雜聲響疊加在一起,驛站的木門被用力往旁邊打開。
  裡頭探出臉的,是討喜容顏充滿喜悅之色的咪咪。她拎起袍子的衣襬,像要飛越籬笆那樣彈到昴他們面前。
  然後在眾人的吃驚目光中,用全身緊緊摟住嘉飛爾的手臂。
  「來得好,長途旅行辛苦了!咪咪帶你到房間~!然後,就來驛站探險!這裡有很~多好看的喔!」
  「喂、喂,等一下,夠了!本大爺話還沒說完……力氣好大!?」
  「好咧走唄~!馬上出發──!」
  嬌小的咪咪使盡全力,嘉飛爾失去平衡,就這樣被拖著走。當然他要是認真起來的話還是可以甩開的吧,但他直到最後都沒那麼做,就這樣被拖進驛站裡。
  「這真是……咪咪醬非~常有精神呢。」
  「感謝妳客氣的表現。咪咪的突如其來連偶們都覺得棘手……即便如此,剛剛是氣勢熊熊咧。」
  愛蜜莉雅帶著苦笑的話語,讓安娜塔西亞手貼臉頰微笑。「不過,」她的微笑卻立刻就消失,換上認真的表情。
  頓時,氣氛緊張起來。安娜塔西亞維持這種狀態,瞇起眼睛問道:
  「那個勾引咪咪的孩子……是怎樣的人?是正經的好孩子嗎?」
  強烈的質問裡,充滿擔心可愛的女兒或妹妹被壞蟲纏上的警戒。
  這問題讓昴察覺到咪咪對嘉飛爾的親暱態度的用意,於此同時也知道了被愛系的咪咪在安娜塔西亞陣營裡有多被溺愛,於是嘆氣。
  「……為什麼菜月先生突然一臉疲憊的樣子?」
  就在此時,寄放好龍車的奧托剛好回來,撞見站在驛站入口憔悴的昴,講出了最貼切的形容詞。
  
  5
  
  在員工的帶領下把行李放到房間裡的一行人,重新在驛站宴客廳會合。
  順道一提,「水之羽衣亭」的宴客廳全面使用裝飾性木板,中央放著一張木製長桌。雖然不是全面使用榻榻米,但氛圍還是相當接近日式旅館。
  「不過沒有重現紙糊拉門或拉窗,以及員工不是穿和服也都要扣分。氣氛營造方面可以評價為有達到『全心全意款待客人到底』的精神,所以總分大概是七十分吧。」
  「到底是在講什麼,有聽沒有懂耶。……沒事吧?」
  「只是耍些嘴皮子來讓心情鎮定啦。放心,不用握我的手也不要緊的。」
  「……是嗎。不過,以防萬一還是輕輕握著吧。」
  握住昴左手的碧翠絲,坐在地板的座墊上扭動身子。雖然握著的手力道變得有點大,但昴什麼也沒說。
  昴的右邊則是跪坐在座墊上的愛蜜莉雅,正用新奇目光看著四周。
  「總覺得有種非~常神奇的氣氛……從外頭看就知道是棟罕見的建築物,不過一進到裡頭來,感覺更強烈了。像是要坐在地上,還要脫鞋子……」
  「寢室也不是準備床舖,而是在地板上鋪被褥。室內服裝也是浴衣吧。」
  「嘿~是這樣啊。昴知道得好詳細。」
  「真的。到底是在哪裡學習了這麼多卡拉拉基式的知識?」
  聽了昴和愛蜜莉雅的對話,中間挾著碧翠絲坐在對面的奧托也加入話題。他口中的「卡拉拉基式」單字讓昴皺眉。
  「卡拉拉基式,是指這間驛站的造型嗎?」
  「是啊。這種和風建築造型就是從卡拉拉基傳來的。在提格拉席大河對岸,有一半的國土都以和風建築為主流……這間驛站好像也深受影響。」
  「和風建築……那是什麼沒法裝作沒聽見的字眼。」
  不算純正日式風格的和風建築,實在沒法用昴的錯誤聯想來帶過。
  很難接受這種文化習俗是在不受任何影響的情況下自然發生的現象。因此,「卡拉拉基式」絕對是受到了昴原本世界的影響。
  「原本樸利斯提拉就是卡拉拉基建國英雄合辛設立的都市。在『荒地合辛』的發跡傳記裡有說這裡是他一開始出現的地方喔。」
  「……那個叫合辛的,還真是四處找事做呢。」
  「假如生對時代,合辛可能會被稱為『賢者』呢。唉呀,畢竟他的功績太大了。像現在,樸利斯提拉是王國的正式領土,但過去露格尼卡和卡拉拉基曾因都市所有權的問題而起了很大的糾紛呢。」
  聽奧托的話,兩國為此而交戰似乎是在一百年前的事。樸利斯提拉在地理上是露格尼卡的領土,但是其成立主要是靠卡拉拉基的名譽國家長合辛,而在宛如泥沼的經濟戰爭下最後穩定成現狀。
  「合辛的影響力真不是蓋的啊。……這個卡拉拉基式也跟合辛有關?」
  「好像是喔。合辛在當時就憑著他劃時代的想像力和先進的理念廣為人知……據說無論思想、技術、文化,從頭都做了變更。」
  「原來如此。──這樣啊。」
  昴對奧托的說明點點頭,然後深深吐氣。
  可以肯定一件事。──卡拉拉基都市國家的建國英雄「荒地合辛」的真實身份,八成跟昴和阿爾一樣,都是被召喚來異世界的人類。
  在卡拉拉基生根的諸多文化,被稱為「卡拉拉基式」的東西都跟昴所知道的日本文物太過吻合。因為這些全都是從原本的世界帶過來的。
  這樣一來,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的人類就是第三位了──只不過召喚的時間點差得極遠。
  合辛在四百年前,阿爾在二十年前,然後昴是在一年前。
  這個時間落差有什麼意義嗎?為什麼這三人會被選中呢?
  截至目前為止,昴還是不知道自己被召喚到這裡的原因。即便在「聖域」的試煉中與過去和原本世界做了訣別,但是──
  「──看這樣子,和風旅館似乎令你們很滿意咧。」
  彷彿看準話題告一段落,宴客廳外頭突然傳來人聲。木製拉門被靜靜拉開,門後就是安娜塔西亞。
  她並不是一個人,身旁還帶著一名男子。那個人優雅地一鞠躬。
  「久未見面,愛蜜莉雅大人。原本在下應該是最先去迎接您的人,容我在此向為您久疏問候一事致歉。」
  一現身,端莊容貌立刻浮現憂愁和歉意的男子便道了歉。
  隔著牆壁都能讓眾多女性心蕩神馳的優美嗓音,眼尾微微下垂的黃色雙眼蘊含著熱情,光是凝視就能在他人的心上留下深深印象。
  「最優秀騎士」由里烏斯•尤克歷烏斯,他擁有的存在感就是這樣。
  說完由里烏斯又行禮。愛蜜莉雅回以溫柔微笑。
  「嗯,好久不見了,由里烏斯。你似乎也過得不錯,太好了。」
  「感謝您的寬大心胸。愛蜜莉雅大人也是,美貌越發動人。您那美麗的雙眸可說是王國,不,是世界的至寶。」
  裝模作樣的措辭別說噁心了,根本是一幅畫,所以才討人厭。才產生這樣的感想,由里烏斯就改為面對昴,然後開口。
  「好久沒有打照面了。你過得可好?菜月•昴殿下。」
  「……別用那種令人背脊發寒的稱呼。什麼昴殿下。騙不了人啦。」
  「就算你這麼說也沒辦法呀。昴殿下是愛蜜莉雅大人的正式騎士已是眾人皆知的事實。過去姑且不論,現在的你有著相稱的立場。只是因為這樣才這麼應對的喔?」
  「只是因為這樣?少來了。噁心死了,停止挖苦吧。碧翠子可別挑釁喔。」
  「原來如此,看樣子就算地位不同了,卻不太影響你的心性呢。」
  由里烏斯本來想把昴視為同等地位的人來應對,但昴卻皺起臉咂嘴。接受他的態度,淺淺微笑的由里烏斯朝昴鞠躬。
  「那麼重來一遍……好久不見,菜月•昴。有沒有日日精進,免得辱沒被賜予的騎士身份呢?」
  「哈!當然有。我才不想被某個人用不知天高地厚這種理由痛毆一頓咧。」
  「被說成責備或私刑實在令我意外。我記得那是賭上彼此的名譽,追究起來算是立場對等的模擬戰才對。」
  「就是要硬掰的傢伙……」
  可是,當時怎麼看都是昴的錯,所以不管對方說什麼,都只不過是不服輸罷了。因此,昴只能徹底當個不忘惡言惡語的小人物。
  「呼嗯。」面對昴這種態度,頗感意外的由里烏斯閉上一隻眼睛。接著視線移向坐在昴旁邊的小個頭碧翠絲身上。
  接收到由里烏斯的視線,碧翠絲也很直接地回瞪他。
  「有什麼事?沒看過淑女嗎。」
  「我真是太失禮了。沒想到現場會有像您這樣的高等精靈同席。」
  「因為貝蒂是昴的夥伴,當然會在現場。貝蒂跟你帶的那些連名字都沒有的準精靈位階不同。你這種讓貝蒂的精靈少女心稍微動搖的美男子,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稍微動搖是怎樣!?」
  碧翠絲站起來挺起胸膛大放厥詞,但說的話卻讓昴連忙將她抱起來,直接遠離由里烏斯。於是碧翠絲朝昴說:
  「冷靜點啦。不是外表的問題。而且男人不是看臉,是看氣魄。」
  「根本不構成補充說明嘛!你、你、你、你這傢伙……竟然對我的碧翠子……!」
  夥伴關係可能生裂,讓昴用仇恨的目光瞪著由里烏斯。對此對方睜大眼睛,但立刻又緩頰。
  「不要誤會了。那邊的大精靈大人沒有要背叛你的意思。只是我身上的加持……『誘精加持』會自然地吸引精靈罷了。」
  「你是我的天敵嗎!?是為了折磨我而生的存在嗎!?」
  「聽你這麼說真讓人遺憾呢。當然,我受這加持所惠是事實。不才之身能夠與六種屬性的準精靈花蕾們締結羈絆,也都是多虧了這個加持。」
  「貝蒂不會輸給那種加持的。事先聲明,昴可是比你還……對了,普通!」
  「謝謝美言!請不要再傷害我了!」
  碧翠絲絕對不會背叛昴,但是也無法具體地說出根據和加分的話,所以反而加深了昴的敗北感。
  跟由里烏斯面對面,只會刺激昴的自卑感。不過不光如此,對昴來說覺得由里烏斯討人厭的最大理由另有其他。
  「老樣子,倫家的騎士大人還是很執著於菜月咧。」
  「這是誤會。我只是想以騎士前輩的立場給予他忠告而已。如今他已是王國騎士的一員,言行舉止都會直接影響到王國騎士的評價。」
  「也就素說,因為大家都注目著你,所以得好好做以免落人口實吧?拐彎抹角又不老實,是由里烏斯的缺點。」
  安娜塔西亞用調侃的語氣說,由里烏斯短短吐一口氣後垂下頭。是判斷多說只會被主子駁倒,還會被拿來當茶餘飯後的話題吧。熟練的反應看得出他很習慣了。
  而另一方面,昴則是品嚐了各種負面情緒。愛蜜莉雅溫柔地拍他肩膀。
  「昴和由里烏斯感情這麼好,我非~常開心喔。」
  「謝謝妳說了讓人難以致謝的評語。」
  透過愛蜜莉雅的眼睛來看的世界都很和平。懷著這般感慨,昴將碧翠絲放上大腿然後坐回座墊。安娜塔西亞和由里烏斯也隔著長桌面對面而坐。
  「是說,你們那邊就兩個人?其他人……嗯,有瞄到一下咪咪啦。」
  「如你們所見,咪咪跟你們的金髮弟弟感情很好咧。最喜歡姊姊的黑塔洛慌慌張張地追在後頭,堤比鬧彆扭地說希望他們戀情順利。假如這是你們的分割戰術,那確實有達成目的喲~」
  「什麼戰術,咪咪的行動是你們那邊要管的吧。里卡德和約書亞呢?」
  昴知道咪咪三姊弟很強,但是安娜塔西亞的私人傭兵「鐵之牙」團長不見蹤影讓人在意。順帶一提,由里烏斯的弟弟約書亞也沒露面。
  「滯留在此的期間,我們也不是在悠閒過活的。里卡德和約書亞各自為了不同事而離開驛站。……話說回來,約書亞沒失禮吧?」
  「沒你那麼嚴重。不過,你們兄弟真的很像。要是他身子再結實一點的話,簡直就徹底撞角了。假如真的變成那樣,那你也可以退場了。」
  「我就先當成是有趣的意見收下了,不過實際上很難。舍弟自小就體弱。儘管現在就算長程旅行也用不著擔心了,但從前站在兄長的立場,我可是很著急的。」
  視線和語調都一沉的由里烏斯,是認真在擔心約書亞。頓時,因對方才的對話產生自我厭惡的昴,抓抓頭別開視線。
  而就在對話出現斷口的時候。
  「那個~大家像這樣子重溫情誼是好事,但既然該出席的人都到齊了,可以請大家重新自我介紹嗎?」
  這樣切換話題的,是一直沉默到現在的奧托。奧托的提議,讓安娜塔西亞興致盎然地望著他。
  「也素。倫家也想跟傳聞中的能幹內政官打招呼。」
  「喂喂,妳掌握到的是假消息,不像是妳會犯的疏失喔,安娜塔西亞小姐。」
  「雖然大致可以想像得到會被當成在某處聽到的假消息,但直接點破又顯得自我意識過度,很討厭耶,真的夠了!」
  「能幹」內政官的嘆氣,昴用吐舌頭來帶過。看著昴和奧托的相聲,安娜塔西亞輕笑,並向由里烏斯頷首。
  「再次自我介紹。我是由里烏斯•尤克歷烏斯,隸屬於露格尼卡王國近衛騎士團,但目前是擔任這位安娜塔西亞大人的首席騎士。」
  由里烏斯報上名號,優雅一禮,從奧托點頭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已被氣魄給壓倒。接著由里烏斯繼續說。
  「然後,這邊這位是露格尼卡王國王位候補者之一,掌管以卡拉拉基都市國家為據點的合辛商會的天才名媛,安娜塔西亞•合辛大人。」
  「您、您好──」
  「用不著磕頭啦!」
  「啥!?糟了,輸給氣氛,不小心就──!」
  被由里烏斯的氣魄給吞沒而跪地的奧托,後腦杓被昴敲了一下。
  「看啊!我家的愛蜜莉雅醬也是很完美的王位候補者!不會輸給對方的!」
  「嗯,沒錯。我也是候補者。我非~常努力。」
  「請看這女孩有多可愛。活脫脫就是E•M•T呀!」
  「總覺得看到這一幕反而冷靜下來的自己是很糟糕的人……」
  用平常的無意義對話恢復冷靜的奧托,對自己感到厭惡。接著他重振精神,重新面對敵對陣營。
  「抱歉慢了一步,也請讓我報上姓名。我名叫奧托•思文,是隸屬於愛蜜莉雅大人陣營底下的內政官……是的,因為某種淵源而在當內政官。」
  「雖然認同,但好像因此而各種苦惱咧。」
  「原本只是一介旅行商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很辛勞的樣子咧。有什麼委屈可以來投靠倫家。倫家不會對你作壞事低。」
  雖然飄散著哀愁感,但對方卻很直接地在挖角我方的內政官。為了避開這種狀況,昴站起身,將碧翠絲遞到奧托前面。
  「順便好好介紹一下。這是和我訂契約的蘿莉……不對,精靈碧翠絲。」
  「竟然是順便介紹,太意外了,不過貝蒂就自我介紹吧。貝蒂是大精靈碧翠絲,如外表所見,在品格和階級以及可愛度都比那邊的俗氣精靈高多了。既然都分清楚了,就快點奉上好喝的紅茶和甜食。」
  「麻煩保持威嚴到最後好嗎。」
  在最後的最後還是沒法去除吉祥物的感覺,於是昴拉拉碧翠絲的捲捲頭讓她回到大腿上。接著使眼色催促奧托讓對話進行下去。
  接到信號的他承接起這項職務,說:
  「好了。雖然急著進行對話有失體面,不過可以先讓我確認幾件事嗎?」
  「呵呵,好唄。讓客人賓至如歸也是倫家的責任。想問什麼都可以。」
  「那麼,承蒙您的好意……請問您這次招待我們到樸利斯提拉的原因是?」
  「用不著那麼警戒,倫家沒有企圖咧。王選也開始一年了唄?差不多該製造一些聊聊彼此近況的機會,倫家只是這樣想。」
  奧托單刀直入地問,安娜塔西亞輕輕撫摸脖子上的圍巾。
  她的沉穩態度和說話方式,都為聲音增添裝飾,完美地隱藏了真正的用意。感到不好對付的奧托舔舔嘴唇,而身經百戰的大商人加深她的微笑。
  「近況報告是嗎,但我們覺得是被明顯至極的釣餌給誘上鉤的呢。」
  「講釣餌太難聽咧。既然要邀請人,就該準備相對應的禮品。如果可以的話,用最能夠討對方開心的東西是再好不過咧。」
  「……那您是怎麼知道對方的喜好的呢?」
  「呼呼,這是商業機密。不行咧,菜月。那樣追根究底打探女孩子的事……對你身旁的兩人太絕情了唄?」
  安娜塔西亞用袖子遮住嘴巴,調侃想問出情報,連身子都往前傾了的昴。「咕!」昴不禁沉默,結果身旁的碧翠絲嘆氣,反而更受傷。
  「那並不是刻意隱瞞的東西。就算被誰聽到也是難免的。」
  結果代替難為情的騎士發言的,是毫不在意此事的愛蜜莉雅。她的話讓安娜塔西亞瞪大雙眼,反而讓愛蜜莉雅歪起腦袋,說:
  「不如說,安娜塔西亞小姐告訴我找到了我在找的東西,反而讓我比較開心。那方面更有意義多了。」
  「是老好人的回答咧。倫家什麼都還沒說唄。」
  「不過,妳接下來就要告訴我了吧?謝謝妳。雖然不清楚我能做什麼,但我一定會答謝妳的。」
  「────」
  愛蜜莉雅微笑著回答,反而是安娜塔西亞閉上嘴巴。側目觀察這發展的由里烏斯微微一笑,這反應惹來安娜塔西亞的不滿,瞪著自己的騎士說:
  「呣。有什麼好笑的,由里烏斯。」
  「不。只是很難得事態超乎您的意料,所以拜見到您不可多得的面貌。安娜塔西亞大人不假修飾的表情,也讓我覺得美不勝收。」
  「呿,講些好聽話來逃過問題。……倫家也還未夠班咧。」
  因為由里烏斯的話而恢復平常的安娜塔西亞,重新面向愛蜜莉雅。
  「倫家要訂正一下。都過了一年,愛蜜莉雅小姐的本性還是沒變。照這樣子看來,菜月和身邊的孩子們都很辛苦唄?」
  「嗯,我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所以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我現在正在努力,要快點追上各位才行。」
  「再訂正一下。本性比以前更天真了。倫家好像變成壞小孩咧。」
  安娜塔西亞嘆氣,然後微笑。這次輪到愛蜜莉雅因為這態度的驟變而睜大眼睛。看過她的反應後,安娜塔西亞轉而看向昴和奧托。
  「有好好支持她唄?不然的話,倫家也拿不出幹勁,會很傷腦筋低。」
  「是有精進努力,不過我的基本方針是一味放縱稱讚來讓她自由發展。」
  「就是這樣,所以負擔全都落在我身上。哈哈!不知道會變得怎樣呢。」
  豎起大拇指的昴,和眼神混濁黑暗的奧托。
  看著兩人成對比的樣子,安娜塔西亞聳肩。
  「嗯,好唄。似乎有不懂恩情價值的孩子在。」
  「恩情嗎?恩情很好呀。不但不會有庫存,也沒有保存期限這東西。」
  「對啊對啊,而且最重要的──」
  奧托對安娜塔西亞的話深有同感,最後兩名商人看著彼此的臉,說:
  「──沒有標價。」
  兩人眾口一致。安娜塔西亞笑了,奧托也露出無力的笑容。雖然是以前在哪裡就聽過的話,但這就是商人的金科玉律吧。
  對一切都就事論事,但會讓人覺得商人很強的話。
  「既然如此,就進入讓人等到不耐煩的話題吧。愛蜜莉雅小姐在找的東西……能作為精靈術師的觸媒的魔晶石,而且還附加透明無色且高純度這些條件。」
  「嗯,是的。可以請妳告訴我這方面的情報嗎?」
  察覺到進入主題,愛蜜莉雅的藍紫色瞳孔裡帶著期待。
  要來樸利斯提拉之前,愛蜜莉雅的態度多少有些顧慮。畢竟在找的東西──會需要魔晶石,講難聽點是愛蜜莉雅個人的事。
  只是那種微小的顧慮,被期待與家人再會的心情給推開。
  與家人帕克的再會,對她而言是個嶄新開始的儀式。
  安娜塔西亞含笑,朝著滿懷期待的愛蜜莉雅說:
  「妳找的魔晶石,持有者就是這個都市裡的大商會繼承人。雖說他本人的商業天賦也很高,但在這個都市裡他是因別的名稱而知名。」
  說完,安娜塔西亞故意擺個架子,停個一拍。
  然後繼續說。
  「──被歌姬擄獲靈魂之人,是這個稱謂唄?」
  
  6
  
  「被歌姬擄獲靈魂之人……這個綽號換句話說,就是『歌姬狂粉』嘛。」
  帶著奇妙的表情望著水道的昴,吐露自己的感想。
  「水之羽衣亭」的陣營會談,在出現一個誇張的稱謂後,恬靜過頭的時間即告結束,昴一行人正在驛站門口準備要出門。
  外出的目的,就是要拜訪那個「歌姬狂粉」,跟他商量,請他出讓魔晶石。
  ──提供了魔晶石持有者的情報後,安娜塔西亞立刻就結束了會談。
  不僅如此,她還先幫忙聯絡對方,連訪問的手續都安排妥當。事先籌備的能力好到讓人驚嘆。
  「當然,交涉順不順利就看我們了……問題在於對方絕對不會是個正常人。『歌姬狂粉』,一定是個怪人。」
  「也是。整顆心都掛在一名女性身上,對此甚至沒有任何顧慮,光明正大昭告天下。──不覺得跟你在王選會場上的行為很像嗎?」
  「雖然不算黑歷史,但不要故意惹人厭讓我想起來啦。」
  昴嘴角下垂,由里烏斯聳肩。
  現在,站在驛站前的就只有昴和由里烏斯兩人。早早就做好準備走出來的昴,和現身要送昴一行人的由里烏斯便不期而遇。
  昴心焦地希望愛蜜莉雅他們快點來會合,也很懷念碧翠絲的體溫。
  「在表彰儀式之後……這一年來,過得怎樣?」
  「我是有跟你交情好到要報告近況嗎,麻煩不要硬聊。你認識歌姬跟那個追星粉嗎?」
  「就連一面之緣也稱不上。不過他們兩位在樸利斯提拉都是知名人物。特別是歌姬,在這都市裡沒有一天不會聽見她的歌聲吧。」
  「什麼跟什麼,每天都辦個人演唱會嗎?」
  「呵。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呵?竟然發出令人作嘔的笑聲,昴真的不爽到皺起整張臉。連在不需要裝模作樣的地方都要裝腔作勢,只是加快氣憤值的累積速度。
  「我下次再回敬你這沒意義的惹人嫌……那麼,『歌姬狂粉』咧?現階段我對那傢伙的期待不高啦。」
  「用不著擔心,是還可以對話的人。不過,只有一件事想給你忠告……愛蜜莉雅大人沒問題,但不要帶碧翠絲大人去比較好喔。」
  「什麼意思!?」
  昴忍不住反問,由里烏斯難得語塞,還別開視線。他的態度裡摻雜著苦惱,難道是那個狂粉本身歧視精靈?
  「要是碧翠子因此心靈受創的話,我可沒把握可以壓抑得住自己喔?」
  「不,應該是不會那樣。……反而有可能受到過度歡迎。」
  「那是什麼意思……?慢著,他該不會是蘿莉控吧?」
  「我不知道那個字是什麼意思……」
  語尾含糊不清,由里烏斯在自己的心中尋找有沒有適合的詞彙。但即便是身為優秀騎士的他,也沒有學會能夠用另一種方法來溫和表達「蘿莉控」的魔法。
  不管怎樣,知道了由里烏斯擔心的事之後,昴抱頭。
  「明明麻煩的蘿莉控只要師父大人一個就夠受了……」
  更何況,克林德有他自己的美學。就這點來看,有可能跟那個「歌姬狂粉」無法相容。昴雖然厭惡,但還是能夠理解。
  克林德雖然對年幼異性有興趣,但很重視對方在精神上的不成熟。也就是說,就算外觀年幼,但骨子裡卻已經是個大人的話,他就沒有興趣。因此克林德對琉茲不感興趣,反而很尊重愛蜜莉雅。另外,碧翠絲也一樣,被克林德當成公主一樣服侍。
  「我的碧翠子是萬能蘿莉,不管是標準型還是克林德型的蘿莉控都能應對……」
  「總覺得又被無禮對待了呢。」
  碧翠絲剛好在這時走過來,鼓起她那圓潤讓人想戳的臉頰。看到這麼沒有危機意識的碧翠絲,昴忍不住大聲起來。
  「笨蛋,我是在擔心妳耶!拜託妳要有自覺,妳光是存在就會散發出危險的魅力!妳要有所自覺,好讓我安心啊!可惡,太可愛了……!」
  「咦?啊。嗯……既然是擔心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呵呵呵。」
  儘管被罵沒有危機意識,但碧翠絲還是開心地和昴牽手。總而言之,得一直握著這隻手不能放開。在這個城市要特別小心謹慎。
  「對了碧翠子,怎麼妳一個人?跟妳一起回房的愛蜜莉雅醬呢?」
  「愛蜜莉雅和奧托在找在屋子裡東奔西跑的嘉飛爾。這段期間怕昴寂寞,所以貝蒂就先過來了。」
  「原來如此,以恩人自居這點很可愛呢。」
  盡情撫摸精神可嘉的碧翠絲的腦袋,昴瞥向旅館。嘉飛爾現在還在裡頭跟那三姊弟苦戰吧。
  最糟糕的情況下,也是可以扔下嘉飛爾趕緊出發。但──
  「那樣一來,帶護衛來就沒有意義了。不對,等一下?要是想成那傢伙一個人牽制住三名敵人的話……」
  「好戰是無法讓人信服的。而且這種狀況下,我的對手是誰?呵,你嗎?」
  「為什麼你剛剛笑了一聲?我不夠格嗎?先聲明喔,我和碧翠子通力合作的話可是很危險的。你到時就等著被嚇破膽喔?」
  「正是如此,看貝蒂拔掉你的膽。」
  面對由里烏斯的挑釁態度,昴把碧翠絲推派到前面。看到神氣十足的碧翠絲,由里烏斯舉雙手投降。
  而就在三人閒聊打屁的時候──
  「──哥哥,我回來了。」
  一名青年邊說邊揮手,從水道往步道這邊走過來。臉部細長又戴著單邊眼鏡的人,是約書亞。見到約書亞,由里烏斯微笑點頭。
  「趕上了嗎。辛苦了,約書亞。」
  「哪裡,這種小差事隨時都可以吩咐我。那是……」
  哥哥的慰勞讓約書亞微笑,接著看向昴和碧翠絲。頓時,原本神清氣爽的黃色雙眼立刻降溫。
  「……感謝兩位自遠方蒞臨。想必已經和安娜塔西亞大人聊過了,十分抱歉在下沒能陪同。」
  「哪裡,沒什麼啦。……我聽說你是有事外出了。」
  「是的。在安娜塔西亞大人的指示下,在下前往商會和……為各位準備龍船。在這都市的期間還請不要客氣,儘管使用。」
  「龍船!」
  雖然語氣莫名冷淡,但內容卻讓昴的雙眼綻放光彩。約書亞的背後,他剛剛離開的水道處可以看到一條把頭伸長望向這邊的水龍。
  「領航員也會在船上等候。靠著合辛商會的門路,請店家介紹了可以信賴的人。」
  「服務真的很周到耶。可以享受浪漫水都情懷的話一切都好說,感謝。」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正如方才所說,一切都是遵照安娜塔西亞大人的指示。其實要是在下能更早做好準備,就用不著勞煩家兄去見菜月殿下……」
  「你真的是老實到沒話說耶。」
  過於老實的約書亞讓昴苦笑。但取而代之驚訝的人是由里烏斯。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敵視昴,因此皺起俊眉。
  「約書亞,包含他在內的所有人都是安娜塔西亞大人招待的貴賓。對他失禮,就等於傷害到主君安娜塔西亞大人的名譽。以後發言要謹慎。」
  「……對、對不起,哥哥。」
  被由里烏斯斥責,約書亞臉頰僵硬低頭認錯。看他那樣子,由里烏斯嘆氣,並用帶著歉意的目光向昴和碧翠絲行注目禮。
  「不好意思,也容我致歉。平常舍弟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行為的……我想是因為環境改變,所以變得比較衝動。」
  「我沒放在心上啦,不過既然是在不熟悉的環境的話,做哥哥的你就該管好他。被你們兄弟一塊兒欺負我可敬謝不敏,兄長大人。」
  「呵。我會謹記在心的。」
  恢復原本狀態的由里烏斯露出做作的微笑,昴聳肩嘆氣以對。這時,跟昴手牽手的碧翠絲看著驛站的方向「啊」了一聲。
  回頭看過去,剛好是旅館入口打開,多道人影出現的時候。
  「喂,首領!丟下俺先跑太過分了吧!不要開玩笑啦!」
  最前頭的人影是嘉飛爾,不過他閃亮的金髮整個亂糟糟的。看樣子,他度過了一段被十分奔放的咪咪給耍得團團轉的時間。
  「對不起讓你們等。因為找不太到嘉飛爾。」
  「因為只能聽哪邊吵就往哪邊去,結果就是在屋子裡頭到處奔波。」
  跟在嘉飛爾後頭的愛蜜莉雅和奧托訴說找人的辛勞。
  就如安娜塔西亞所說,咪咪帶著嘉飛爾離開,她的兩個弟弟追著姊姊來打亂約會,結果便是在驛站裡頭到處亂跑亂竄。
  「有夠慘的。要不是奧托兄來,俺現在還在逃咧。」
  「徹底享受了貓咪狂歡節呢。滿意了嗎?」
  「什麼滿不滿意!被那個小不點拖來拖去,還差點被她弟弟殺掉。搞得我到處逃跑,簡直就像是『肯哈農的逃跑速度』。」
  「唉呀,她那兩個弟弟也是極致姊控呢。真虧你沒反擊耶?」
  「他們可是為姊姊著想才失控的吧?怎能弄哭他們。」
  其實嘉飛爾也算是姊控,因此無法對同為姊控的他們下手。
  不管怎樣,多虧了兩位掩護部隊隊員將他帶離那三姊弟,愛蜜莉雅陣營才得以人員到齊,準備好直接去找那個「歌姬狂粉」商談。
  「約書亞準備了龍船,接下來要坐船旅行喔。」
  「哇,真的?我非~常想坐坐看。謝謝你,約書亞。」
  雙手在胸前合十的愛蜜莉雅微笑著向約書亞道謝。結果約書亞有點臉紅。
  「哪、哪裡,在下惶恐至極。在下只是照著安娜塔西亞大人的指示去做。」
  「謝謝您的犒勞。還請愛蜜莉雅大人也好好享受搭船的樂趣。」
  對感謝話語的反應,說明了這倆兄弟見識過的場面不同。
  在由里烏斯兄弟的目送下,昴一行人搭上龍船。
  龍船只有小舟大,能搭載的人包含船主在內約七、八人。看起來脾氣很好的船主確認大家都上船後,龍船就緩緩駛離。
  「船的大小和寬度都由都市法來規定。像我們這種領航員,必須考慮到跟其他船隻交錯的狀況,因此要和對方互讓。」
  船主有著淺咖啡色肌膚,見昴稀奇地打量龍船而這麼說明。
  以前都不曾留意過,但龍船跟走在寬敞街道上的龍車不同。這個都市的交通仰賴水路船隻,因此當然會有交通法規。
  「我第一次在水上坐船耶。總覺得好緊張。」
  「真的?啊、不過,這裡又不是海。」
  「海?」
  「就想成是看不到盡頭的大水窪吧。在我老家,周圍一帶都是海。」
  「嘿~好棒喔。那樣的話就不用擔心水不夠用,很方便耶!」
  雙眼發亮的愛蜜莉雅浮現像小孩子才會有的感想,昴忍不住笑了。
  非常遺憾,拿海水來補充水分是完美的自殺行為。但是要說明這點很麻煩又沒啥用,就先單純享受愛蜜莉雅的可愛吧。
  這段期間,龍船搭上主要水道,提昇速度朝都市的正中央前進。在寬敞水路的左側船道裡順流而下的龍船和水的流向,都讓昴覺得不對勁。
  很不可思議的是,右側船道的水是傾斜向上流的。在一條水道中,甚至有上下流未做區分直接混在一起的情況。這到底是用了什麼原理?
  「呵呵呵,很驚訝?其實我知道喔。你看,城鎮盡頭那邊。」
  見昴產生疑問,愛蜜莉雅自傲地指向遠處。朝她指的方位看過去,可以看到與圍繞都市的外牆連接在一起的石塔。巨大石塔在圓形都市的東南西北各有一座,誇耀著自身的存在感。
  「哦~很叫人在意的東西。那個塔是?」
  「那就是控制街道上的水流的控制塔。塔的本身就是一個構造複雜的『流星』,以水之魔石的力量來操控水流。都市裡的大水門好像也是要靠那個才能動。」
  「嘿~有那麼大的『流星』啊!還真厲害耶。」
  聽了愛蜜莉雅的說明後昴點點頭,認識到這都市四通八達的水道是多不可思議的機構。
  原來如此,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的存在跟其他都市相比相當獨特。不但有自己的都市法,還是個完全獨立的城市──可以學習的東西似乎多著呢。
  「附帶一提,在這個都市污染水的話會遭到嚴重懲罰,還請多加留意。尤其是從剛剛就一臉畏懼看著水的嘉飛爾。」
  「俺才沒怕水咧。只是不想變成落湯貓而已~」
  「那可以不要用力抓著我的斗篷嗎?我都聽到快破掉的聲音了。」
  嘉飛爾坐在龍船正中央,但視線卻最為不安,奧托嘆氣。這對話逗笑了愛蜜莉雅,碧翠絲則是聳肩。
  「真是的,大家也太雀躍了。乖一點,學學淑女貝蒂比較好喔。昴也這麼想吧?」
  說完,碧翠絲閉上一隻眼睛朝昴徵求贊同。然後昴朝她輕輕點頭,開口:
  「──了。」
  「……你剛剛說什麼?」
  聲音小到快要聽不見,聽得到的就只有碧翠絲。
  碧翠絲表情僵硬,往後退一步。於是除了船主以外的所有人視線都集中在昴身上。輪流看過同伴的臉後,昴微笑。
  「糟糕,我快吐了。」
  ──一瞬間,船上的人尖叫,鬧得不可開交。
  
  7
  
  「應該舒服一點了吧。」
  「不,還要一下子……嗚哇,不妙,世界在搖晃,現在也還在搖……。可惡,還以為克服了,結果沒有……這就是所謂的本性難移嗎~」
  眺望著清澈的水流,被碧翠絲撫摸背部的昴安靜下來。
  地點在大馬路上,馬路面向著通往都市中央的大水道。昴知道路上的行人都微笑看著並肩坐在步道一角的他們。
  恐怕是在想這對兄妹感情真好吧。或以為是覺得大水道很稀奇的土包子。
  「不管哪一樣,都是正確答案……嗚噁。」
  「假如連耍嘴皮子都會想吐的話,那就吹吹風乖乖休息啦。不用擔心,貝蒂會陪著你的。……快點好起來。」
  在昴臉色蒼白虛弱的時候,碧翠絲的關懷顯得十分溫柔。在她的包容力下,要盡快恢復才行。昴試圖穩定自己的精神。
  ──在龍船上很快就暈船的昴引發騷動後的十五分鐘。
  逼不得已中途下了龍船,要徒步走到目的地跟大家會合的昴,在碧翠絲的陪同下等待身體狀況恢復再重新出發。
  愛蜜莉雅他們則先坐著龍船去跟「歌姬狂粉」洽談。
  當然,愛蜜莉雅有說要等昴恢復。但──
  「在安娜塔西亞大人的策劃下,有請對方撥時間等候我們。時間拖得越久,給人的印象就越糟糕,而且還有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而連累到安娜塔西亞大人。我們要避免這種狀況發生。」
  於是,在沒血沒淚的冷酷內政官的意見下,昴就被一行人給拋下了。
  話雖如此,畢竟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間才會恢復,而且昴的自尊也不允許愛蜜莉雅的腳步被自己的暈船狀態給拖累。雖然自尊心早就已經被粉碎殆盡,但總而言之,這邊聽奧托的判斷是最妥善的。
  「小學在海洋夏令營搭乘渡輪的惡夢又再度復甦……。該不會,敵人知道我會暈船,所以想用這招讓我跟愛蜜莉雅醬分開……?」
  「本來就很弱的昴離隊而已,愛蜜莉雅會想辦法的啦。不就是怕有萬一才帶上嘉飛爾的嗎。」
  「是沒錯啦。欸,這種趁人之危的行為,由里烏斯那傢伙也不會接受吧。……只要扯到騎士的面子,他可是無人能及。」
  不講情面的高風亮節。昴其實沒道理去懷疑這一塊。只是這樣的話,意外地讓他覺得,或許用不著過度去警戒安娜塔西亞陣營的策劃。
  「噗,昴似乎很信賴那個男的呢。」
  「啥鬼!?不對不對,怎麼可能有那種事!是說,我想說的就只有我們性格合不來而已,關係不上也不下!好啦,我們該走了!」
  用力回答嘟起嘴唇的碧翠絲後,昴一鼓作氣站起。
  他輕輕旋轉手腳和脖子,確認暈船的副作用是否還在。雖然覺得手腳有點沉,但這種程度的話──
  「只需要跟碧翠子牽手,用微溫之力來抵銷。」
  「狀況不錯嘛。哼,就算有什麼萬一,貝蒂也會想辦法的。」
  「哦哦,就靠妳了。那麼,快在愛蜜莉雅醬害怕到哭出來之前跟他們會合吧。」
  牽起熟悉不已的手,昴朝碧翠絲眨眼。接收到信號的碧翠絲也放出一副包辦所有事的傲氣,帶著昴走向商會。
  「話說回來,我們一直在想『歌姬狂粉』的事,卻不知道『歌姬』是怎樣的人。水之都的『歌姬』,和聚集在此的王選候補人愛蜜莉雅醬與安娜塔西亞小姐,有種要觸發偶像劇劇情的預感。」
  「是不知道『嘔象句』是什麼,不過貝蒂也對『歌姬』有興趣。」
  「哦哦,這麼說來之前莉莉安娜來宅邸的時候,碧翠子也很欣賞她呢。」
  碧翠絲表示對「歌姬」有興趣,讓昴想起以前的事而不禁點頭。
  那是在一年前,王選正式開始前的事。是在解決完魔獸騷動後沒多久,一名少女兼吟遊詩人曾滯留在羅茲瓦爾宅邸裡。
  那名吟遊詩人,正是現在出現在話題裡的莉莉安娜。
  莉莉安娜在人性方面有些問題,但她的歌聲足以彌補那個缺點,將宅邸的女性們全都迷得神魂顛倒。其中也包括了當時尚未敞開心房的碧翠絲,以及感想直接到無人能出其右的愛蜜莉雅。
  ──意外地跟著流行走的雷姆,應該也是裡頭的一員。
  「────」
  「……昴,這邊啦。」
  昴沉默,黑色瞳孔晃動,結果手被碧翠絲用力一拉。利用她這無聲的體貼,昴輕吐一口氣,慢慢地跟在嬌小身影後頭。
  目的地的商會,只要沿著大水道走,最後會在一號區和二號區的界線上。
  由於以水路為優先,使得這個城市的人行步道變得非常複雜。但是,碧翠絲卻悠哉地穿越,簡直像走在自己家一樣輕鬆帶路。
  繞過好幾個水道,轉過許多個彎,抱著碧翠絲跳過水道。
  「看啊,昴。好漂亮的噴水池喔。」
  「嗯啊,對呀。……這是哪裡的公園?」
  感嘆不已的碧翠絲,望著有美麗噴水池坐鎮的都市公園這麼說。
  綠色草皮,保養得無微不至的花園,以及水花大到讓人炫目的噴水池。所謂的平穩就是在講這種光景吧。這裡是個適合悠閒度過,放鬆心情的場所。
  假如有空的話,想在這裡睡午覺看看。沒錯,有空的話。
  「不過,現在的我們沒空。吶,碧翠子。有沒有照著一切交給貝蒂來就不會有問題的氣勢在前進啊?」
  「唉……面對這種美景卻只有那種感想,真是可悲耶。昴應該要讓心靈更從容些。不然身為夥伴的貝蒂會覺得很丟臉的。」
  「以前妳明明是個會紅著臉想把自己的失誤打哈哈帶過的人,最近變得有點厚臉皮了,爸爸我都快哭啦~」
  會變成藉口大師,還不都是受到某人的影響。
  要是奧托在的話就會用力吐嘈吧。把這想法撇在後頭,昴和碧翠絲兩人可說是窮途末路。心靈的從容姑且不論,時間上可是毫無從容的餘地。
  可以的話,想在關於魔晶石的商討結束前,先跟愛蜜莉雅他們會合。
  「這樣一來,直接找人問路是最快的了。」
  「哦哦……從碧翠子的口中聽到直接問人這種話。妳長大了……」
  「哼哼~貝蒂可是不會永遠原地踏步的喔。」
  似乎忘了自己的獨斷行徑害得兩人迷路,碧翠絲自傲地挺起胸膛。這份積極是可愛的武器,所以昴沒有不解風情地指責,而是摸她的頭。
  接著,移動視線尋找可以問路的人。可是──
  「……午後的公園竟然看不到一個人,這是怎樣?」
  「確實,感覺怪怪的。這種地方,就算有大量的人類睡午覺也……」
  公園裡頭不見人影,讓昴和碧翠絲都歪頭狐疑。但這時,碧翠絲話講到一半,就朝公園裡頭看了過去。
  跟著她的反應一起看向同一個方位的昴,慢了一點才察覺。
  「──好像聽到什麼聲音。是歌嗎?」
  風搖晃公園花草的聲響,流經水道的水小聲低鳴。
  混在大自然的協奏曲裡,振動耳膜的是樂器和人類的歌聲。
  聽起來斷斷續續,是因為距離之故。舞動的歌曲和音樂的斷片並不完整,卻強而有力地搔動昴的心。
  昴的腳自動地──不,是昴和碧翠絲被邀請到歌聲旁。
  「────」
  而順從邀請抵達的地方,讓兩人震撼得忘記了呼吸。
  ──公園的最深處有個不知名的紀念碑,一名少女就在那前面唱歌。
  是有著褐色肌膚,個頭不高的少女。
  開朗的臉蛋上有大大的圓眼睛,明亮的黃色頭髮綁成雙馬尾從頭的兩側垂下。她的頭髮和身體還掛了用樹木果實以及動物的骨頭做成的裝飾品。
  唱歌的少女,懷中抱著流麗麗──大小介在吉他和烏克麗麗之間的弦樂器。她正用高超的演奏技巧演奏樂器,振動喉嚨歌唱。
  歌中的能量壓倒性地強大。
  原本沒有的風,沒有發生的地鳴,應該感受不到的灼熱,湧上來的喜怒哀樂感情,都在著迷地聽聞歌聲的期間感受到了。
  而且還不只是昴。不如說,還不只昴跟碧翠絲兩人。
  持續歌唱的少女周圍,有將近五十名的聽眾。他們全都屏氣凝神聽著歌,跟昴一樣為歌聲所陶醉。
  現場的支配者,就只有紡織出歌聲的少女而已──就她一人便聚集了這麼多的熱情。
  不久,她的歌來到頂點,聽眾的感情也跟著到了最高潮──
  「──沒錢,也沒未來,沒有夢想,就只有虛榮。啊啊,看得到什麼。在眼皮底下看見了黑暗。黑暗的對面什麼都沒有。山窮水盡,窮途末路的,結局到來。」
  「仔細聽的話歌詞很糟糕耶,喂!?」
  「呀啊!?」
  沒夢想也沒希望的歌詞,讓昴回過神來大叫。
  結果少女被嚇到手上的樂器差點掉下來,想當然耳演奏也就中斷了。接著方才支配現場的熱情一口氣煙消霧散。
  而這氣氛的變化,讓昴自覺做了糟糕的事而面色鐵青。
  「不好,久違地沒看氣氛結果搞砸了!碧翠子,快點逃……痛耶!?」
  「昴是笨蛋!都毀了啦!有夠不識趣……太過分了!」
  在要求進行戰略性撤退前,就先被指甲給用力抓了一把。往下一看,做出這種事的就是氣紅了臉的碧翠絲。那表情代表她真的生氣了,要是有碧翠絲檢定考的話絕對會合格的昴非常清楚。然後──
  「奇、怪……歌呢?」「我在公園?……直到明明剛剛都還在黑暗中。」「不是的,那時候真的沒辦法……」「我長大以後要打倒特米翁,去救多拉芬。」「我想要支持那個夢想……」「提娜醬……」「魯斯貝爾……」
  在那之前都沉浸在歌曲中的聽眾們,接二連三地回到現實。裡頭有人受到歌曲影響而泣不成聲,也有少年少女因為歌曲而拉近彼此的距離。
  而回到現實中的人們,慢慢地轉過頭來,看著站在遠處的昴。
  一看到他們的目光,昴渾身僵硬。
  「──少多管閒事啦!!」
  ──下一秒,大家就把手上的東西扔了過來,昴為了自己不看場合的發言而付出代價。
  
  8
  
  「啊痛痛痛……有夠悽慘的。碧翠子,我沒事吧?沒流血吧?」
  「誰理你。這次連貝蒂都不會站在昴這邊。」
  盤腿坐在草皮上的昴一問,碧翠絲便撇過頭,似乎還在氣昴打斷歌曲。這次真的要好好反省。
  這就是在方才的獨奏會上潑冷水的下場,昴受到了來自聽眾們宛如風暴的痛罵以及物理上的抗議。老實說,到了睽違一年又重新做好「赴死」覺悟的程度。
  所幸最大的受害者少女歌手出面緩頰,昴才撿回一命。事態也因此縮小到昴被大部分離去的聽眾給踩踏而已。
  「話雖如此,被踩到的左腳感覺好像腫了一倍大。我很怕脫掉鞋子會怎樣。」
  「貝蒂不會施放治癒魔法的。要讓昴痛一下才會反省自己的行為。」
  「碧翠子好冷淡。……算了,每天累積那小得像麻雀眼淚的瑪那,用在這裡太浪費了,知道了啦。受傷就想仰賴魔法的想法是不好的。」
  點頭認同碧翠絲的指責,昴用抽痛的左腳敲地面。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肉體傷害就不曾少過。但因為有治癒魔法,所以也就不太在意。要是忘了受傷疼痛的恐懼的話,就會變得大意,所以應該要提醒自己不要太過依賴。
  「好啦,跟碧翠子道歉了,也得跟被害人道歉呢。」
  經歷這樣的過程後,昴終於看向紀念碑。
  聽眾早已離去,因此留在那兒的除了昴他們之外就只剩下一人。而那個人正是方才在展露歌喉的女歌手。
  「我們這邊聊了這麼久&妨礙妳唱歌,真的很抱歉。該不會……嗯?」
  在道歉的途中,昴閉上嘴巴。原因來自於伸到臉前的手掌。少女把手掌伸向昴的臉,然後──
  「靈感來了。請聽。──嘟哇嘟哇,戀愛年齡差距。」
  拋下驚訝的昴他們,少女的手指敲動樂器譜出旋律。然後直接咂嘴打節拍找到感覺,下一秒就伴隨著劇烈的曲調唱起歌來。
  「欸~,你有看到嗎?你我之間的戀愛年齡差距。雖然周圍的人都說奇怪,我卻毫不在意。我始終在意的,是你我之間的戀愛年齡差距。欸~等我一下。求求你,等我一下。再一下子,等我長高就碰得到了。用不著在意年齡差距。你我之間的戀愛距離,甜蜜融化的戀愛距離──」
  「縮短的兩人的戀愛距離,靜靜地化為燃燒之愛,不久送子鳥一定會找上兩人,送上兩人的小孩,未來是光明的戀愛物語!」
  「咦咦咦什麼啦!?」
  對少女突然唱出來的歌詞感到頭暈目眩的碧翠絲,又因曲終時昴用RAP參戰而導致大腦處理能力到達極限。
  當然,昴和少女並沒有講好。雖是脊髓反射的行為,銜接得卻恰到好處。
  在不做說明下就唱完的兩人互相擊掌,然後指著對方。
  「等、等一下呀!為什麼……沒錯,為什麼昴突然就唱歌跳舞了?而妳也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太奇怪了吧!」
  「喂喂,在說什麼啊,碧翠子。……歌曲是不分國界的吧?」
  「說得好!我莉莉安娜感動得胸部都顫抖了。只不過乳量沒有到能乳搖的地步!」
  「感、感覺像是貝蒂的問題,貝蒂不能接受啦……」
  與其說按照自己的步調,根本是我行我素的兩人,讓碧翠絲垂頭喪氣。昴拍拍她的肩膀,重新面向褐色肌膚少女。
  「對了,我先說清楚,免得妳瞎猜我跟碧翠子的關係。我跟碧翠子是以名為親暱的堅固羈絆綁在一起的,但在碧翠子長高之前都不在我的守備範圍內。」
  「咦咦~可是,少女會隨著時間蛻變的喔~。別看我這樣,我還算有看人的眼光。唉呀,就是所謂的人生經驗是上天的恩賜吧~?」
  「別看碧翠子這樣,其實已經四百零二歲左右了,會變嗎?」
  「又來了又來了~用不著因為害臊而這麼堅持己見喔~」
  雖然是事實,但因為太過沒有真實感所以對方根本不信。昴也懶得訂正,畢竟,比起碧翠絲的真實年齡,有更該優先去做的事,所以用不著執著在這。
  那就是──
  「好久不見啦,莉莉安娜!莫名其妙就碰到了,但有精神是再好不過啦。」
  「哪~裡~!我才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到你們,實在素油夠高興害羞心羊癢滴辣!」
  「太激動都咬到舌頭囉。」
  一手拿著樂器優雅鞠躬的莉莉安娜雖然掛著燦笑,嘴邊卻流出大量鮮血。看來是太過激動,結果用力地咬到了舌頭。她一把手巾貼在嘴邊,布立刻染紅。
  「抱歉,咬太用力了。」
  「看就知道了。妳真的都沒變耶。已經超越讓人安心的地步,讓人擔心了。」
  就跟話中一樣感慨,與舊識重逢的昴深深嘆息。
  眼前的少女莉莉安娜和昴他們是舊識。她就是昴和碧翠絲到公園之前聊到的吟遊詩人,曾在羅茲瓦爾宅邸住過幾天。
  住在宅邸的期間,莉莉安娜為屋子帶來了歌曲、音樂還有自己的各種問題。最後那些問題都獲得解決,於是她安然無恙地離開了宅邸。
  「沒想到妳會在樸利斯提拉呢。照剛剛的樣子看來,唱歌的狀況也是絕佳呢。」
  「是啊,請放心。我接下來還要繼續磨練爆發性的豐富感受度,以及熱情的演奏技術,在這個城市順利地靠唱歌來賺日薪喔~」
  「那種說法聽起來很低俗耶。不過不妙吧?在這個城市賺錢很難吧?」
  「有嗎?為什麼?」
  聽了昴的話,莉莉安娜面露莫名其妙的表情,這毫無危機感的反應讓昴嘆息。
  「妳大致算是吟遊詩人吧?可是現在,這個城市卻有叫做『歌姬』的強大勁敵,妳跟對手的關係很不妙喔。」
  「什麼大致,我每一根頭髮每一滴血都是吟遊詩人!而且~而且呀,被你用那種擔心的說法稱讚,人家,全身都癢癢的~」
  「喂喂,那什麼動作,很噁心耶!」
  「竟然說女生的口愛動作很噁心!?」
  莉莉安娜動作扭扭捏捏又隨便擦血,導致臉上都是斑斑血漬。原本猶豫要不要跟她說她那慘不忍睹的模樣,但最後昴決定還是以話題為優先。
  話雖如此,她的回話莫名其妙。簡直就像是──
  「放棄吧,昴。也該學學正視現實了。」
  「等一下,碧翠子。我還沒辦法,我想相信最後的可能性。再怎麼說,這個事實有可能會褻瀆『歌姬』這個稱呼呀。」
  「啊,大家在講的『歌姬』就是我喔。哎喲~自己講好害羞。」
  「我的感情無處可逃啊!!」
  第二次臉紅的莉莉安娜說的話,讓昴抱頭吶喊。
  不想承認的現實:「歌姬」就是莉莉安娜!跟事實面對面,導致昴心中的「歌姬」形象整個下滑。身旁的碧翠絲似乎也一樣,原本的期待表情轉眼就變成像是因為風雨而無法依約去遊樂園的小孩。
  
 
  
  「儘管如此,這女孩的歌聲如方才所見,具備了莫大的力量。果然貝蒂的眼力……耳力不會出錯。」
  「唉呀,是那樣沒錯……不對,等一下?妳是『歌姬』,那那個對妳很執著的『歌姬狂粉』男生呢?」
  「啊,你是說奇利塔卡吧。九十不離百一定是他!」
  「嗚喔噎噎噎,那傢伙也在啊?」
  莉莉安娜洋洋得意道出的名字,讓昴忍不住又抱住頭。
  奇利塔卡是莉莉安娜還暫居在宅邸時偶然遇到的人。莉莉安娜帶進宅邸的問題之一,講白點就是她的跟蹤狂粉絲。
  就立場而言,奇利塔卡原本可以說是迷戀莉莉安娜的藝術才華的金主,但正因為他執著的不是才華而是當事人本身,所以才被認定為跟蹤狂。
  話雖如此,最終還是以莉莉安娜跟著他走的形式離開了宅邸,完滿收場了才對。
  「這麼說來,記得那傢伙成了某個商會的繼承人。該不會……」
  「就是掌控這個城市的謬茲商會的年輕商會主囉!」
  「到了掌控水之都的地步嗎!厲害耶!」
  地位出乎意料地大躍進,卻跟實際接觸過的奇利塔卡本人給的印象搭不起來。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就是最好的鐵證吧。
  「莉莉安娜也是,光靠這一年就被人稱之為『歌姬』了呢。」
  「唔嘿嘿嘿,你的稱讚是我的光榮。不過~不過~不要只說我喔,先生你咧~」
  「──?」
  莉莉安娜意有所指地用手肘戳昴的側腹,結果昴反射性地彈她額頭,嚇得她驚叫「哎喲!」。
  「幹嘛突然這樣,嚇到我了啦。」
  「敢、敢彈人的額頭還有什麼好怕的!不過我原諒你!畢竟,我聽說傳聞了。……對吧?『幼女使者』菜月•昴大人。」
  「欸?」「嗚噁,那啥?」
  莉莉安娜眼放光芒這麼說,嚇得昴和碧翠絲同時呻吟。
  接受騎士授勳,成為愛蜜莉雅名實相符的騎士的菜月•昴在這一年來所得到的最知名卻也「最不名譽」的綽號。
  ──亦即,半妖精的首席騎士,是個經常帶著女童趴趴走的神秘人物。
  「在庫珥修•卡爾斯騰公爵所主導的三大魔獸『白鯨』討伐戰裡,提供非比尋常的幫助,甚至還被『劍鬼』威爾海姆稱為恩人的歷史幫助者!緊接著,又跟兩名王選候補者攜手打倒不斷撼動世界的魔女教大罪司教的『怠惰』!進擊速度壓倒性地飛快,推動停滯四百年時光的最新英雄!」
  「好癢好癢好癢癢死了!」
  莉莉安娜的表情像是看到夢想中的英雄,還雙手合十羅列昴的功績。雖然表達法太誇張,但又因為全都是事實,所以更覺得惡劣。
  羞恥心被來自預料之外的角度刺激,使得昴渾身發癢苦不堪言。身旁的碧翠絲則是挺起鼻子志得意滿的樣子。
  「之後也為了侍奉的『冰結魔女』東奔西走,在各種場面帶著會使出強大魔法的幼女的人,就是,菜月•昴大人了呀!」
  「哼哼~看來是很懂事的姑娘呢。沒錯,貝蒂的夥伴昴,往後會將所有的歷史豪傑都比下去,成為最光輝璀璨的一等星。明白的話,就該更加尊敬恭維!」
  「遵命──!」
  「不要得意忘形。」
  耍起威風讓莉莉安娜跪趴在地的碧翠絲衣領被抓住,整個人被拎起來。像貓咪一樣被抓住喵喵叫的碧翠絲中斷了她的氣勢。
  「真是的。莉莉安娜,妳也太順著碧翠子……多麼完美的跪拜姿啊!」
  「呵呵呵,這是我莉莉安娜在旅行的流浪生活中磨練出來的跪拜之術~。不只強盜看了都忍不住放我一馬甚至還施捨我,是我集旅遊之大成的曠世鉅作。」
  「點數要點在吟遊詩人的技能上啦。」
  話雖如此,身為歌手的她擁有被稱為「歌姬」的實力。
  有聽說一樣才能傑出到被稱為天才的人,大多都是怪人,莉莉安娜毫無疑問也是箇中翹楚。正因為才華洋溢才能被允許如此奔放。雖說勉強遊走在底線邊緣就是了。
  「昴,你要把貝蒂當貓當多久啦……」
  「哦,抱歉抱歉。因為碧翠子就像蒲公英的絨毛一樣輕,所以就忘了。」
  將不開心的碧翠絲輕輕放到地面,然後撫摸她的頭。昴和碧翠絲的相處模式,讓莉莉安娜睜圓她的大眼睛。
  「怎麼說好呢,你們感情變得真好耶。以前在宅邸的時候,感覺相處起來很彆扭。」
  「唉呀,是經過了迂迴曲折的故事啦。事到如今,那也成了我跟碧翠子重要的紀念回憶。」
  「紀念回憶喔。」
  有過彼此都還沒法老實表達的時期,日積月累下走到今天。
  聽了兩人的話,莉莉安娜微微吐氣。
  「──你真的成了英雄呢,菜月•昴大人。」
  「────」
  「還記得我要走的時候的約定嗎?」
  莉莉安娜身上的氛圍突然為之一變,聲音帶著神聖莊嚴的味道,讓昴錯以為心臟被一把抓住。
  這聲音,足以匹敵她唱歌時的熱度。
  「我是吟遊詩人。來回各地旅遊,不斷歌唱的流浪者。對於沒法在一處逗留太久的我來說,有個必須去成就的課題。那就是……」
  「……詠唱世界最新的傳說,是吧。」
  「是的。」
  莉莉安娜點頭同意昴的話。那是以前就聽過的,她旅行的目的。
  無法留下有形之物的吟遊詩人,要將自己活著的證據刻劃在世界上,唯一的方法就只有歌唱。創作可以被歌詠下去的歌曲。那就是她的課題。
  然後,莉莉安娜對這個課題的答案之一──
  「──菜月•昴大人,你按照約定,成為了英雄。我對此感到欣喜。」
  完全沒有開玩笑或諷刺,只為歌曲而真摯地開口。
  聞言,昴閉上眼睛。方才莉莉安娜訴說的功績,他並不打算謙虛地說那是誰都辦得到的事。
  也知道會有人去稱讚那些功勞。即便如此──
  「抱歉。我還不是可以被那樣稱呼的人。」
  「咦?」
  聽到直接盯著自己看的昴這樣說,莉莉安娜瞪大眼珠。
  她面前的昴,用力握緊拳頭。
  「我自覺跟以前相比,是變得比較像樣了。但是還沒。我還沒走完,還在半路上。我還有想達成的事,以及必須取回的東西。」
  菜月•昴成為騎士,是因為一心想要支持心愛的少女。
  假若菜月•昴會成為英雄,那是因為有個人沒有捨棄軟弱愚昧的昴,她就是昴現在還沒取回的「睡美人」。
  而且──
  「────」
  緊握昴空著的手,碧翠絲尊重他的看法。
  所以,菜月•昴才辦得到。借助大家的力量,才辦得到。
  「有朝一日詠唱我的事蹟,那個約定要到我全部達成後才能做。那樣的話多少內容我都說。要是在崛起的途中下墜,就太遜了。」
  不管是英雄故事還是童話故事,可以的話都希望結尾是快樂大團圓。
  達成目的後,開闢出通往歡樂結局的道路後,要講多少就有多少。自吹自擂的話題,昴可是超級歡迎。
  「────」
  聽了昴的回答,莉莉安娜垂首不語。因為面朝下所以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想必是受傷了吧。昴垂下眼簾。
  就沒有更好的表達方式了嗎?就在昴反省的時候──
  「……手。」
  「嗯?」
  「──承諾到手──!!」
  「嗚哦哦!?」
  突然抬起頭的莉莉安娜振臂朝天,那股氣勢把昴嚇翻了。莉莉安娜就這樣紅著臉,呼吸急促地逼近昴。
  「你剛剛、剛剛、剛剛說了對吧?有朝一日,要多少傳說都會跟我講!也就是說,『幼女使者』的傳說由我獨占囉!?」
  「那、那種標題讓我很想申訴,不過對啦。」
  「既然如此,那就保證是我的大勝利了!高喊三遍萬歲!嗚哈哈哈~!」
  在興奮歡喜下露出女生不應該出現的表情,莉莉安娜把流麗麗朝天空高高地拋出去。接住後,又丟下。但她不在意。她就是這麼開心。
  「妳對待樂器的態度很糟耶!?這樣也配當『歌姬』!?」
  「當、當、當然囉!這不是當然的嗎。沒有這個,我就沒法幹活。我最重要,最喜歡的寶貝!看,我在親它!姆啾~!姆啾~!」
  「誇張耶妳……言行舉止能讓我退縮到這種地步的,恐怕就只有貝特魯吉烏斯了。」
  「哦哦~雖然不知道那是誰,但前途不錯喔,那個貝特魯吉烏斯先生。要是有機會在哪遇到的話,可能會成為我一輩子的勁敵!」
  「他是魔女教大罪司教啦。」
  「嘆個氣就出現了傳說!喲!你這個大人物!」
  明明穿著暴露到像個舞孃的莉莉安娜,卻不知道從哪裡掏出像是紙片的東西扔出來,稱讚昴所說的話。
  身兼多角的莉莉安娜,那忙不迭的態度讓昴深深嘆氣。方才那只展露短短一瞬間的神聖莊嚴氣質到底算什麼嘛。
  「八成是貝蒂和昴一起做的白日夢或什麼吧。」
  碧翠絲的話讓昴苦笑,等待莉莉安娜冷靜下來。
  ──莉莉安娜從珍禽異獸恢復成人類,是在過了五分鐘之後。
  
  9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有事要去奇利塔卡先生的商會啊!其實我現在在這個城市,也受到奇利塔卡先生的照顧。所以說呢,讓我為你們帶路吧~」
  「哦哦,那真是幫了大忙。」
  終於恢復成可以對話的人類後,莉莉安娜在昴和碧翠絲面前拍了拍她那平坦的胸部這麼說。告訴她兩人迷路以及有事要到奇利塔卡的商會後,她便自告奮勇要幫忙帶路。
  「只是,我被叮嚀說他今天有重要的買賣,所以叫我待在外頭。」
  「在需要認真洽商的場合,有妳在的話就會備受干擾呢。我懂。」
  「貝蒂也懂。」
  「啊咧!?怎麼你們了解的方式跟我期待的不一樣?太意外了~」
  莉莉安娜嘟起嘴巴表達不開心,但她的擔心恐怕是杞人憂天。奇利塔卡說的重要買賣,對象就是愛蜜莉雅吧。
  既然要迎接王選候補者,那奇利塔卡也要秉持商人的立場。光是因為身為舊識就好像快要喪失自我的莉莉安娜若也出席這麼重要的場合,怕是會丟了整個商會的面子。
  「換句話說,這是妳自己平常的行為造成的結果。就是自作自受啦。」
  「講那什麼話!靈感來了。請聽。──怒濤,大浪,世間的風霜。」
  「貝蒂很有興趣但沒空聽啦。快點帶路。」
  「嗚~世間的風霜驚濤駭浪又冰冷~。算了,就在眼前囉!」
  假裝啜泣的莉莉安娜表情驟轉開朗後往前奔馳,然後在面前的龐大建築物前攤開雙手。
  「到了。這就是你們千尋萬找的謬茲商會!」
  莉莉安娜像跳舞一樣轉了個身,昴仰望她身後的建築物後張大眼睛。
  石砌建築物,謬茲商會的事務所位在樸利斯提拉的一號區和二號區之間。根據聽到的情報,都市裡的主要人物出入都集中在這兩個區塊,因此根據地就設在中間的謬茲商會,足以證明它在這個都市的能力有多強大。
  「能讓安娜塔西亞小姐說能幹,那之前覺得他是有錢的放蕩公子哥兒的印象還是忘掉比較好……」
  他其實是立於大都市數一數二之大商會頂端的人。雖然領域不同,但這一年來他一定也跟昴一樣跨越了生死界線無數次。單單只是見過面,是不可能讓上了談判桌的愛蜜莉雅佔到任何便宜的吧。
  「不•過•呢,用不著擔心!這時就要靠人緣來想辦法!把義理和人情放上天平後再破壞,是我莉莉安娜•瑪斯柯瑞德的作風!」
  「破壞?是打算做什麼?」
  「以就我而言難得明快的講法,就是幫腔啦!」
  擺出姿勢的莉莉安娜,朝碧翠絲使出拙劣的眨眼動作後回答問題。「幫腔?」昴聽了歪頭狐疑。
  「沒~錯~!奇利塔卡先生是個非常寵愛我的人,由我去講的話,買賣一定會七零八落勉勉強強地有所進展。不錯吧?」
  「那很明顯就不是順利進展的形容詞……這樣好嗎?」
  「這種小事安啦~。也不想想我跟菜月大人是什麼交情~!」
  在莉莉安娜強行使出難看至極的眨眼後,昴稍微深思。
  雖然感覺不太公平,但莉莉安娜的幫腔很可能對奇利塔卡有效。自己因暈船而遲到,搞不好反而吸引到了良機。
  「好,就照妳的計畫去做吧。拜託囉,莉莉安娜。」
  「哈哈!如你所願!」
  昴一表示接受這計畫,莉莉安娜便擠出肌肉表達自己幹勁十足。
  可是看她那樣子,碧翠絲卻相當不安。
  「昴,真的不要緊嗎?貝蒂放心不下耶。」
  「妳的心情我能深切了解。但是,我想把可能性賭在因禍得福這上面。我不想當個只會暈船嘔吐的傢伙。」
  「沒人認為昴是只會暈船嘔吐的人啦……」
  不管怎樣,昴的意志堅定,於是碧翠絲也就沒再制止。雖然藏不住不安,但這邊就試著相信莉莉安娜的舞台氣魄吧。
  「就是這樣,我莉莉安娜回來了!奇利塔卡先生在裡頭嗎?」
  以氣勢洶洶的莉莉安娜為先鋒,昴他們敲響謬茲商會的大門。一進去一樓就有櫃台,櫃台小姐聽了莉莉安娜的話後驚訝得瞪大眼睛。
  「那個,代表正和客人洽商……請問莉莉安娜小姐,您怎麼會在這兒?傷腦筋呢。」
  「這樣的待遇,一開頭就叫人不安耶。妳在這裡到底給人怎樣的印象啊……」
  櫃台小姐戰戰兢兢的話,很明顯的是擔憂與困擾。並不是被當成麻煩人物,比較像是不知道如何應付沒有教養的寵物。
  「沒差吧?沒聽說代表現在接見的客人裡頭有人慢來嗎?」
  「有的,這是有吩咐的。是一名男性和幼……一名女性。」
  剛剛櫃台小姐看到碧翠絲後,差點脫口說出「幼女」兩個字,不過還是秉持著專業硬生生把話改正。接著她深深一鞠躬,說:
  「兩位來賓的同伴都在二樓和代表見面。請讓我帶……」
  「哦──這邊就請交給我吧!因為我對奇利塔卡先生有非說不可的話!」
  聽了莉莉安娜燃燒使命感的發言,櫃台小姐看向昴。昴點頭回應。
  「莉莉安娜也跟這裡的社長是熟識。謝謝妳的擔心。」
  「……我懂了。那麼請小心。」
  既然來客都講得這麼清楚明白了,櫃台小姐也只能退下。從最後一句話可以窺見她的良心,不過目前就先心領。昴一行人走向二樓。
  「所以,你們今天來找奇利塔卡先生談什麼?」
  「我很驚訝妳連這都不知道就自信滿滿會成功。是跟魔晶石有關。謬茲商會的魔石商,妳對這清楚嗎?」
  「這個嘛,都不懂。不過最近聽說找到了稀世珠寶……就是那個吧?」
  莉莉安娜似乎也有耳聞。那個稀世珠寶就是此行的目的魔晶石吧。
  佩服掌握了這情報的安娜塔西亞消息之靈通的時候,三人到了會客室。然後站在掛著「會客中」的牌子的房門前。
  「──所以說,拜託。請將那顆魔晶石讓給我。」
  隔著門板聽見銀鈴嗓音,昴知道商談進入佳境。
  彼此都認識,結束再會的寒暄後就進入正題。聽到愛蜜莉雅的訴求,就知道接下來要開始談條件了吧。
  「賓果,莉莉安娜。再來就是看準時機……」
  「──拜託~了!」
  「咦?喂!?」
  昴原本打算等到交涉碰壁再出面,但身旁的莉莉安娜卻用力開門。她不但威風八百地主張自己的存在,還大步走進會客室裡。
  室內有五名男女。在長椅上並肩而坐的是愛蜜莉雅和奧托,還有嘉飛爾這三人。對面則是禮貌地摸著金髮、衣冠楚楚的青年,以及站在他身後身穿白色服裝的男子。
  沒錯,衣冠楚楚的青年正是奇利塔卡•謬茲──謬茲商會的年輕商會主,同時以「歌姬狂粉」的別稱聞名都市的重要人物。
  五人中間擺著一張桌子,上頭陳列著大大小小、各色各樣的魔石,看樣子是商討到一半。結果突然有人闖入,奇利塔卡顯得很狼狽。
  「莉、莉莉安娜?怎麼了,為什麼妳會在這?」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因為正義必勝!」
  回以不算回答的話,莉莉安娜伸手指向奇利塔卡。接著又把手指指向大吃一驚的愛蜜莉雅他們。
  「真沒想到,愛蜜莉雅大人他們都來了卻把我排除在外,這是多麼惡劣又慘無人道的行徑!真的太超過了,我傷心得要潸然淚下了~」
  「不,這個,真的很抱歉。不過,聽我說,我親愛的莉莉安娜。」
  「不要!我不聽!我沒法再信任奇利塔卡先生了!不過,我在路上遇到了這位『幼女使者』菜月•昴大人,所以重新振作了!」
  「在這邊讓我出場!?」
  轉著圈圈回到門口的莉莉安娜,用雙手示意昴。頓時房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昴身上,身旁的碧翠絲扶額嘆氣。
  老實說,來到這裡後,昴也幾乎要後悔自己做錯選擇了,但──
  「不,還沒。應該還能重新振作吧。」
  「這邊這位寬宏大量氣度非凡的菜月大人,和他的主子愛蜜莉雅大人都是我的恩人!在這裡,能否請奇利塔卡先生也展露男人的一面呢!具體來說就是能否圖個方便,承擔我的夢想呢!」
  絲毫不理昴的意見,莉莉安娜率直大膽地朝奇利塔卡建議。將場面整個帶著走的莉莉安娜,以及被她的氣勢給吞沒的奇利塔卡皺起眉頭。
  他思索了一下,反問:「承擔妳的夢想?」
  「沒錯!我的夢想!就是將『最新穎的傳說』譜成歌曲唱頌給世人!菜月大人為此答應我,只要這次的生意成功就會如數家珍、什麼都赤裸裸地跟我說清楚講明白,協助我的夢想!現在這樣怎麼行,莉莉安娜的夢想只到一半!」
  「咦、咦、咦?等等,慢著慢著,等一下!」
  原本的約定在莉莉安娜的心中用奇怪的方式解釋成對她有利的文句,使得昴大顯狼狽。這樣聽起來,好像拿自己的威風史去釣莉莉安娜請她幫忙。
  其實雖不中亦不遠矣,不過給人的印象差太多了。
  「所以說,這邊還請您成全!請將莉莉安娜我變成女人!」
  「我說,妳的講法啊!!」
  莉莉安娜一口氣逼近到奇利塔卡面前,昴只好從背後抱住她。
  要是讓她再這樣失控下去,這裡就會變成「歌姬」莉莉安娜的舞台。碧翠絲和櫃台小姐的擔憂是對的。莉莉安娜果然是劇毒物質。
  「啊,幹什麼!嘿咿,請放手!拜託,幫幫忙!」
  「安靜啦!啊,對不起打擾了……不對,這情況是帶著打擾的人來的錯,是吧?總而言之,我讓她退場。請各位繼續討論……」
  「────」
  抱著掙扎的莉莉安娜,昴準備要離開會客室。但是在那之前,一個瘦子站了起來。是奇利塔卡。
  他用宛如鬼魅的動作,抓住並排在桌上的一顆魔石。接著,眼睛瞪向昴。──裡頭有殺氣。
  「……不准。」
  「咦?」
  「不、准、碰、我、我我我、我的莉莉安娜──!!」
  下一秒,奇利塔卡扯開喉嚨破音,將手中的藍色魔石扔向昴。
  在純粹的能量釋放出來之前,昴將扛著的莉莉安娜扔向旁邊,但也只來得及做這件事。緊接著,一切就被藍光吞噬了。
  ──爆炸聲和衝擊波炸毀會客室,第一天的談判宣告破裂。
  

  
  


本帖最后由 cgfjhf 于 2019-8-25 13:58 编辑


  第三章 『意外的重逢、該來的重逢、意料外的重逢』
  
  1
  
  「很久沒發生這種事了,真是抱歉。我們的年輕老闆平常都很精明能幹,但只要一扯到莉莉安娜大小姐就會如您所見,變得更有行動力。」
  站在謬茲商會的入口處,奇利塔卡的保鏢這麼說完,向昴低頭致歉。
  自稱戴納斯,留著絡腮鬍的男子與他可怕的外表相反,表現出理性的態度與舉止。道歉的他,是真心為自己的雇主的暴行致歉。
  接受戴納斯的歉意,視野還在閃爍的昴苦笑。
  「像這樣被你低頭道歉是第二次了呢。那時你們也是精明能幹得不輸奇利塔卡啊。」
  「……那個時候,給您和莉莉安娜大小姐都添麻煩了。」
  接著戴納斯露出自嘲苦笑,昴也加深臉上的苦笑。
  和莉莉安娜及奇利塔卡一樣,昴也不是第一次跟戴納斯見面。他也是莉莉安娜暫居在羅茲瓦爾宅邸時的關係人物。他──不,他們的目的就是莉莉安娜本身,還曾一度是接近敵對的狀態。
  「居中調解的就是奇利塔卡……不過,真的跟他是同一人嗎?」
  「我說過了,年輕老闆平常真的很優秀。要是沒得病的話。」
  戴納斯扶額頭嘆氣。得病,這種說法用得真妙。
  其實,那樣還太小看「歌姬狂粉」奇利塔卡對莉莉安娜的執著了。誰都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重要的生意中氣到忘我,還瘋狂到炸掉事務所裡的一個房間。
  當然,商談失敗的原因在於昴的思慮不周,以及莉莉安娜超乎想像的不懂看氣氛。仔細想想,不懂看氣氛這點昴也一樣。為什麼這樣的兩個人會想要去挑戰最需要看氣氛的談判現場呢?
  「連我自己都不懂……。以保鏢的立場來看,奇利塔卡的樣子如何?」
  「大概到明天心情就會好轉……是想這麼認為。非常抱歉,他現在沒法出現在別人面前。」
  「唉呀,也難怪啦。是說,那個問題『歌姬』小姐……」
  和戴納斯一同嘆氣的昴,視線轉向身後。跟戴納斯一塊送昴他們離開的莉莉安娜,正在跟愛蜜莉雅他們交談。
  「真是的,奇利塔卡先生真叫人傷腦筋~。難得可以見到愛蜜莉雅大人和菜月大人,卻剝奪人家聊天的機會。真煩人!」
  怒上心頭的莉莉安娜,毫無自覺自己的行動就是談判決裂的原因。而愛蜜莉雅和碧翠絲都很溫柔地安慰氣噗噗的她。
  「一般是相反吧。」
  「不要期待莉莉安娜大小姐會像一般人。啊、好了嗎,大小姐。」
  介入不知該笑還是該說恬不知恥的對話,戴納斯輕拍莉莉安娜的肩膀呼喚她。
  「抱歉,接下來得請莉莉安娜大小姐恢復老闆的心情。老闆之後的行程已經排滿了,有什麼話請留到明天再說。」
  「──。────。────────。────────────。知道了。」
  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接受,但戴納斯真摯的訴求讓莉莉安娜也折服。
  結果,愛蜜莉雅陣營因為「幼女使者」和「歌姬」的大活躍,使得今天的談判完美地毫無成果,無可奈何地空手而歸。
  「可惡,什麼因禍得福。禍終究只會是禍嘛……!」
  「你想說的就只有這個嗎!?」
  和手揮到快斷掉的莉莉安娜他們道別,回程路上喃喃自語的昴被奧托口沫橫飛地吐嘈。
  他邊喬正自己的帽子位置,邊用要將累積至今的鬱悶全部發洩出來的氣勢開口:
  「他都被稱呼為『歌姬狂粉』了,你怎麼還和當事人『歌姬』貼在一起?多虧了你,談妥的事都被搞砸了!」
  「不,我本來以為你們的交涉遇到瓶頸,所以才想說機會難得……」
  「瓶頸個頭啦!我們很紳士,只是在縮限彼此的條件而已。」
  「咦咦咦!全部都是我一個人在演獨角戲!?」
  自己的擔心轉為「禍」的發展,使得昴也很用心反省。奧托對這次的談判很用心吧,但卻被一口氣破壞,因此才會這麼不爽。
  明天就看莉莉安娜的努力了,但對方還肯跟自己上談判桌嗎?
  「就算肯上談判桌,最好做好條件會三級跳的心理準備喔。」
  「嗚咕……」
  面對看出自己在想什麼而給予確切傷害的奧托,昴沒法吭聲。
  而聽了兩人的對話,愛蜜莉雅雙手一拍。
  「好了,到此為止。奧托也不要那麼挑剔了。昴也不是故意的,有時候事情就是會發生嘛。」
  「愛蜜莉雅醬……就是這樣。妳懂我。再多說一點。」
  「昴要好好反省。我也很想多跟莉莉安娜聊聊的說,你很詐耶。」
  「啊咧!?不是站在我,而是站在莉莉安娜那邊!?」
  看著愛蜜莉雅嘟起嘴唇鬧彆扭,昴不禁愕然感覺自己被人從後方砍了一刀。
  斜瞄這對主從令人傻眼的對白,奧托早早嘆氣。
  「菜月先生要用力反省可說是理所當然……不說這了,今天的談判就到此打住。我想先回『水之羽衣亭』重新演練方針,但是……」
  「但是?」
  「其實,我接下來有事,要暫時離開隊伍。」
  見奧托豎起手指這麼說,昴和愛蜜莉雅狐疑地問:「有什麼事?」
  「嗯,因為難得出遠門。趁此機會先做些平常做不到的聯繫,可以為往後加分。所以說今天我打算去串門子打招呼。」
  「沒有灰心喪氣,還熱衷工作啊……」
  是心情轉換得快,還是用於思考的腦袋有很多庫存,奧托那讓人看花了眼的生存方式令昴佩服。
  「好喔,奧托。你的串門子打招呼,不用帶我去嗎?」
  「好問題,愛蜜莉雅大人。但是事先沒有聯絡就帶愛蜜莉雅大人貿然前往,同行會擔心沒有事先準備,無法好好招待您而感到傷腦筋。不隨便行動也是顧慮之一。因此現階段,建議您去跟安娜塔西亞大人說說今天謬茲商會的事。」
  「這樣啊……嗯,我知道了。我先記住了,老師。」
  愛蜜莉雅的回答讓奧托苦笑,接著又丟下「請直接回去」這種像在叮嚀小孩的話後,就和大家分頭,往二號區去了。
  「愛蜜莉雅醬,剛剛的老師是?」
  「就是奧托啊?來這城市的途中在龍車上也是這樣,最近奧托教了我很多形形色色的知識,所以才叫他老師。奇怪嗎?」
  「是不奇怪,只是很羨慕,又覺得他真詐。能不能也叫我老師呢?」
  「可是,昴不是我的老師,而是騎士……」
  「咕啊!好可愛……!」
  困擾的愛蜜莉雅講的甜言蜜語,讓昴被出乎意料的感動給斬殺。
  「首領和愛蜜莉雅大人都很挺那個歌姬呢~」
  介入兩人對話的,是雙手在後腦袋交握的嘉飛爾。成員裡頭唯一沒聽過莉莉安娜唱歌的他皺起鼻子。
  「假如真那麼厲害,本大爺也想聽聽。書俺是看了不少,但歌的話沒聽過就不知道咧。」
  「對喔,嘉飛爾那時候還沒到宅邸。」
  「所以說,會是第一次聽莉莉安娜唱歌囉。……世界八成會改變吧。」
  「真假?講到這種地步!」
  被昴傳染的字詞,恰好表明嘉飛爾的期待與驚訝。
  其實,莉莉安娜的歌就是具有這種魅力。後來有機會,也聽過幾次其他吟遊詩人唱歌,卻都遠不及莉莉安娜。
  毫無疑問的,莉莉安娜有被稱為「歌姬」的天賦。
  「給了唱歌的才華,神卻從莉莉安娜身上奪去許多東西嗎。」
  「多麼殘酷的事啊。」
  「什麼跟什麼,都搞不懂了啦~」
  昴感慨地自言自語,碧翠絲也一臉沉思表達贊同。只能一個人推測相關情報的嘉飛爾,只好咂嘴瞪著水面鬧彆扭。
  順帶一提,回去「水之羽衣亭」的路上,四人是慢慢用走的回去。雖然遺憾,但搭龍船的話,很有可能又會丟下暈船的昴。
  「難得到這麼漂亮的城市,走走逛逛也不錯。雖然奧托有叮嚀,但今天接下來都沒事了吧。」
  「到時會製造大麻煩……」
  「啊,剛剛的不是在責備昴。我只是有點生氣。」
  「有點生氣而已!沒錯!」
  話雖如此,在回到驛站找到安娜塔西亞之前,想要安插段自由時間是事實。提議繞遠路的昴沒有反對的理由。
  「再來就是能否平安無事地帶愛蜜莉雅醬回到驛站,好不安喔。」
  「用不著擔心。貝蒂會嚴格監督的。」
  「事先聲明,今天人氣下滑的不是只有我,妳也被牽連到囉。」
  雖然碧翠絲若無其事地躲過了談判失敗的責任,但正因為沒有積極扯上關係,所以她也算是戰犯。不過沒有自覺的臉蛋很可愛。
  「首領你們不用擔心啦。本大爺的鼻子記得回驛站的路。就算不是回去那裡,俺也記得那個吵人小鬼的氣味,不會迷路啦。」
  「嘿~哦~嗯哼~」
  「幹嘛啦。喂,那什麼反應。」
  昴別有含意的反應,讓嘉飛爾皺起鼻面露詫異。
  剛剛只是單純對嘉飛爾話中可以窺見咪咪的存在而產生了俗氣的好奇心。咪咪的行動過於活潑而難以理解,但那的確是好感的表現。年齡方面也剛好,真讓人期待往後的發展。
  附帶一提,嘉飛爾還是老樣子對夢中情人拉姆念念不忘。但拉姆對嘉飛爾的態度看起來一樣只到家人而已。
  「不管怎樣,嘉飛爾。我打從心底希望你這個小弟可以幸福。」
  「啊~?幹嘛突然講這個,首領。算了,聽起來還不賴……」
  昴帶著溫暖眼神拍他肩膀,嘉飛爾雖覺奇怪,卻也老實反應。昴是發自內心在水之都許願,希望沒法讓人恨他的小弟幸福。
  「話說回來,真美麗的街道呢。看到的每樣事物都吸引目光,感覺心情靜不下來。」
  之後的歸途,品嚐水都的風光明媚的愛蜜莉雅心情大好。她那樣的反應讓昴也跟著雀躍,不過同樣為街景的美大受感動。
  經過縝密計算才建造的城鎮,建築樣式簡直就像藝術品或手工藝品一樣精緻。流過都市中央的水道也是,不只具備便利性,還保有美感。
  「聽碧翠子的說明,這都市成立的時候似乎並不安寧……」
  「不過,不管出自什麼理由,我們現在所經歷的感動都不是騙人的,對吧?」
  在橋上駐足,望著大水道的愛蜜莉雅的微笑讓昴看傻了眼。
  與微笑一同被宣告的話也讓人聽了開心。不管契機為何,現在的感受一樣是真的。
  ──重要的不是一開始,而是最後。
  「對啊,老媽。」
  「你剛剛說了什麼嗎?」
  「我想起了世界上最尊敬的女人所說的魔法語言。」
  即便時光荏苒,現在還是很常從回憶獲得勇氣。
  永遠不會忘記的話,持續帶來無法忘記的事物。菜月•昴今天也拉著這些獲得的心情而活。
  「那麼,也該回去了。今天那外型非~常神奇的驛站也很讓人在意。」
  「和風建築嘛。老實說我也有興趣。雖然是出自和愛蜜莉雅醬不一樣的理由就是了。」
  「是這樣嗎?呵呵。那,得趕快囉。」
  手放掉橋的欄杆,微笑的愛蜜莉雅往後退一步。結果可能是因為觀光心情比較浮動吧,不小心擦撞到經過的人。
  「呀!對不起。」
  背後撞到人的愛蜜莉雅連忙轉身道歉。接受她道歉的是全身上下統一都是白色,給人奇妙印象的男子。
  毫無色素的白髮和白色衣服,身高和昴相同,體格也相近。簡而言之,是個沒有特徵的人。
  而這個白色男子對愛蜜莉雅的致歉搖了搖頭。
  「用不著在意。這次我也有不小心。──因為一瞬間看呆了。」
  「……呃──」
  「被妳那漂亮的銀髮給吸引。以前,我想娶作妻子的人,是個和妳一樣有著一頭美麗銀髮的女性。想起了那件事,不小心就忘了閃避。」
  面對愛蜜莉雅的道歉,男子的回答卻很不自然。聽起來像是在撩妹,但又強烈感覺他是在自我陶醉。
  「哎喲,STOP,到此為止。」
  這時,秉持著單純的男人心和認真的騎士心的昴擋在愛蜜莉雅面前。
  「就照你說的,這次是雙方都不小心造成的。冒失的女孩我待會會說她,今天就先這樣告辭了。」
  「等一下,昴。那麼沒誠意的說法……」
  「可以啦,好嗎?」
  昴用一個眨眼回應愛蜜莉雅抗議的視線。
  在這邊要是引發爭執,導致愛蜜莉雅的身份曝光的話就麻煩了。與其說是騎士,昴這作為還比較像藝人的經紀人。
  「感謝彼此的相遇。用水之都的圓滿處理解決吧。」
  「很有禮貌呢。說得也是,我目前執著於你們的理由很薄弱。還有機會的話,命運會擅自讓我們再相遇的。」
  「嗯啊,同感。那麼祈禱命運引導我們明日再相逢。」
  對方像在吟詩作對,而昴也回以中二回答就準備離開現場。
  拉著愛蜜莉雅的手,昴安心地瞥了她一眼。結果發現愛蜜莉雅不斷地瞄對方,似乎很在意。
  「我態度或許有點差,但我希望妳能理解我們的立場。」
  「咦?啊,不是那樣啦。我確實覺得昴的態度有點不好,但原先就是因為我不小心。不過,不是因為那樣。不是那樣子……」
  講到這兒,愛蜜莉雅停頓了會,眼神帶著些微迷茫。
  「──剛剛那個人,我好像在哪見過。」
  「愛蜜莉雅見過的人?有的話,我應該大多也有見過。」
  「嗯。……不過,我不知道。不知道對方是誰。」
  非常在意的愛蜜莉雅又回頭再看了一眼。可是男子已經走到橋的對面,所以只看得見遠去的背影。
  她腦中的牽掛,似乎找不到答案。
  「喲,首領,很慌張喔。差點就被色鬼給搶走啦~」
  先一步過橋等他們的嘉飛爾溫吞吞地朝昴揮手並這麼說。
  他和碧翠絲都知道昴和愛蜜莉雅兩人獨處,卻還表現得這麼無憂無慮,讓昴嘆氣。
  「笨蛋,又不是來玩的。被奇怪的傢伙纏上的時候你不在的話怎麼辦?要是我打不過對方,愛蜜莉雅醬就陷入危機了。」
  「就算如此還是要挺身保護,不就是首領身為男人的可看之處嗎?」
  「就我一人當肉盾?我對厚度可沒自信。不管是盾方面還是人方面。」
  昴對自己的評價極低,嘉飛爾不禁苦笑。
  嘉飛爾認為昴那是在謙虛,但就昴而言這才是妥善的評價。不如說,是嘉飛爾太高估昴了。
  「放心吧。有本大爺在,對方要是危險人物,俺就一拳揍飛他。關於這點,剛剛那傢伙是門外漢。走路的方式和活動身體的方法都不值一哂。」
  「……那就好。」
  用體格和動作來看穿對手的實力,是嘉飛爾的變態特技之一。他甚至也看穿了昴在國中時練過劍道,所以他這眼力是掛保證的。
  既然有嘉飛爾做保證,那再警戒就是杞人憂天了。
  「所以說,走吧,愛蜜莉雅醬。……還是很在意?」
  「──。不,我沒事。抱歉去在意這種事。回去吧。」
  「就這麼辦。不安的話,回去抱咪咪來治癒也行喔。哎喲,我抱碧翠子就很滿足了,所以用不著鬧彆扭。」
  「貝蒂又沒說什麼!」
  昴的話讓碧翠絲氣得臉紅脖子粗,見狀愛蜜莉雅笑了。
  然後手貼著嘴巴,說:
  「對啊。抱過咪咪醬,應該會非~常放鬆呢。就這樣吧。」
  就這樣,愛蜜莉雅用揮別不安的表情再度邁步。後頭跟著碧翠絲和嘉飛爾。而昴也要跟上的時候。
  「────」
  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望向橋的對面。
  白色男子就站在隔著橋的對面街道上,看著這邊。
  他的視線讓人覺得萬分不舒服,於是昴快步追上愛蜜莉雅。
  直到彎進轉角前,男子像在糾纏的視線一直沒有離去。
  
  2
  
  之後,漫步水之都的回程都很順利。
  愛蜜莉雅不時會看著水面像在思索,但要提醒的時候她又立刻用笑容來帶過。
  不擅隱瞞的愛蜜莉雅,果然還在在意方才那個男子。不過昴個人也很掛意對方。那是──
  「碧翠子。」
  「知道啦。愛蜜莉雅和嘉飛爾兩個都在發呆,所以似乎沒察覺。真是要人照料的同伴耶。」
  回應昴的呼喚,碧翠絲聳肩嘆氣。
  昴的憂慮,碧翠絲肯定的擔憂──就是方才那男子回應愛蜜莉雅的話。表明參與王選後,這一年來愛蜜莉雅都不再使用以前外出時必定會披著的「阻礙辨識」之袍。
  『今後就是要讓大家認得我,必須努力當上國王的人卻把自己的臉藏起來才敢走在外頭,這樣非~常奇怪。』
  愛蜜莉雅如此主張,她的論點也很正確。因此,愛蜜莉雅不靠袍子的能力,轉而露出可愛的臉蛋,也不隱瞞自己是半妖精。
  即便如此,對銀髮半妖精的歧視卻是根深蒂固。無論如何,大多數看到愛蜜莉雅容貌的人類都會表現出強烈的好惡反應。
  「可是剛剛那傢伙兩邊都不是。雖然愛蜜莉雅說是認識的人,可是對方卻沒報上姓名。……是我想太多嗎?」
  「昴不注意的話,愛蜜莉雅就渾身空隙,因此這樣剛好吧。貝蒂也會盡可能地留意愛蜜莉雅的。」
  「是嗎。」昴用簡短的話感謝碧翠絲的可靠發言。
  在這寬敞的水之都,實在很難想像會再跟那名男子相遇。但是,有可能會是由對方主動來接觸,因此再多警戒也不嫌少。
  「畢竟,因為思慮不周而導致今天的談判失敗……!」
  「原因也要算上莉莉安娜這個天災。反省也要適可而止啦。」
  「喂──快到驛站囉,首領。配合碧翠絲的腳步的話,太陽都要下山啦~」
  「講那什麼狂妄的話,明明是毛頭小子。」
  嘉飛爾轉頭,叫喚走得慢又在講悄悄話的兩人。「抱歉抱歉。」他的話讓碧翠絲不高興,於是嘉飛爾笑著道歉,然後停了下來。
  「──怎麼啦?從驛站那邊傳來有人在生氣的氣味。」
  把臉轉向拐彎處抽動鼻子的嘉飛爾喃喃道。接著像是肯定他的話似地,通道處傳來爭論的聲音。
  聽起來是兩個男生在爭吵。
  「好像吵得不可開交,真是個糾紛不斷的城市耶。」
  「在權貴者的屋子裡讓魔石爆炸的首領講這話很沒說服力喲。正所謂『阿茲拉的鳥鳴要用鍋子來煮』啦。」
  「就是言多必失嗎……愛蜜莉雅醬?」
  一講到謬茲商會的事就尷尬的昴,身旁的愛蜜莉雅突然小跑步往前衝。她頭也不回地說:
  「我想剛剛的聲音,其中一個是約書亞的!」
  「真假?既然吵架的是相關人士,那我們也得趕快了。」
  就算不是約書亞,愛蜜莉雅也不是會放任爭執的人。追上先轉過彎的她,昴一行人慌慌張張地跑向「水之羽衣亭」。
  接著,遠遠的就看到和風建築,而店門口──
  「不要讓我說那麼多遍!少瞧不起人,快點把你主子帶過來!」
  「像你這麼沒禮貌的人,別說主子了,我連兄長都不會去叫。請回吧。趁只有我還客氣對待你的時候!」
  「喂,你這聽不懂人話的小鬼。我要教訓你,混帳!」
  持續在針鋒相對的,是雙手張開擋住驛站入口的約書亞,以及朝他破口大罵、看起來品行不良的男子。體格差距和簡短的言行之中處處都帶著暴力的氣息,事情鬧大只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
  「到此為止!」
  在昴看穿對手的實力之前,愛蜜莉雅先介入兩人之間。男子被嚇到往後退,約書亞也驚訝得瞠目結舌。
  「愛、愛蜜莉雅大人!?」
  「我事情辦完剛回來。不說這了,發生什麼事?在店前面吵鬧會給店家添麻煩。冷靜下來,把話講開來。」
  像在譴責小孩子吵架的言行,讓一觸即發的氣氛蒸發。往好的方面想,緊繃感鬆弛開來,昴暫時放心吐氣。
  「好了,說一下發生什麼事。開始。」
  「不,這個,怎能給愛蜜莉雅大人和大家擔心……」
  愛蜜莉雅的真摯眼神讓約書亞不住瞥向昴他們並含糊其詞。說不定,是在擔憂藉由他人之手等同於欠對方陣營人情債。但就算過一百年愛蜜莉雅也不會耍這種戰略。
  「也沒什麼事啦。我們是來找人,這小鬼卻說什麼不讓我們進去這種鬼話,所以當然要抗議囉。」
  是厭惡狀況沒變吧,男子粗魯地說明。他的上吊眼目光變得犀利,惡狠狠地瞪著約書亞。
  這視線也點燃了約書亞一度平息的鬥爭心。
  「所以我也說過很多次了。要誆騙身份的話,就該掰個更符合自己的身份。只是儀容稍微整理一下,根本無法隱藏你身上散發出來的卑賤!」
  「那我換個說法!我又不是喜歡才跟這種麻煩事扯上關係的!我也討厭幫人跑腿啊!啊啊,可惡,根本沒法對話!」
  面對頑固的約書亞,男子抱頭抱怨。感覺雙方沒有交集,想要當和事佬的愛蜜莉雅也束手無策。
  「吶,昴,怎麼辦……昴,怎麼了?」
  「不,可能是我多心了……不過,我好像見過這個人。」
  愛蜜莉雅問道。昴指著跟約書亞吵架的男子,若有所思。男子察覺後,態度惡劣地轉而瞪向昴。
  「啊~?真是的,搞什麼鬼,喂。這次連你也打算來摻一腳嗎……咦!?」
  「哦哦,朝氣十足的聲音破音……啊!」
  瞪過來的男子面露驚愕,他的表情讓昴宛如雷劈憶起回憶。
  果然有見過他。只不過他現在穿得比昴當初見到他時還要整潔,樣子看起來人模人樣──
  「阿珍!這不是阿珍嗎!嗚哇啊,為什麼你會在這兒……過得可好?」
  「少叫得那麼親熱!還有,阿珍是誰啊!我有拉珍斯這個名字啦!」
  「不就是阿珍嗎?」
  「吵死了!」
  懷念到忍不住想要跟他擁肩長談,但阿珍──拉珍斯卻粗暴甩開。這種有落差的互動讓愛蜜莉雅問:「你們認識?」
  「對啊。在我跟愛蜜莉雅醬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懷念的王都認識的。我在巷弄裡迷路時他跟同伴包圍我,想把我剝個精光。」
  「嘿~是這樣啊……咦,剝個精光?」
  「第二次去王都的時候,他們換糾纏普莉希拉。之後還找來同伴想要報復,我對他們的印象很深哪……」
  「在貝蒂聽來,就只是個混混。」
  愛蜜莉雅和碧翠絲對昴的深刻陳述給予如此反應。而聽了這些話的約書亞眼神更加嚴厲,領悟到形勢對自己不利的拉珍斯鐵青著臉舉起雙手。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我確實做過那些事,但每一件都沒有成功而且都是往事了。在這邊就讓一切付諸流水,好嗎?」
  「不,我講了也覺得有問題。有這些舊恨的你在這個時間點跑來這兒,是想造成國防上的問題吧,不行喔……」
  儘管拉珍斯表現慌張,但越是冷靜去想,狀況越對他不利。總而言之先把他綁起來,逼問出想幹嘛才是上策。
  「就是這樣,嘉飛爾,拿下他……喂?」
  「────」
  原本期待嘉飛爾出手,卻沒得到回應。想說怎麼了而看過去,卻發現嘉飛爾的目光不在拉珍斯身上,而是落在驛站前面的通道。
  他睜大翠綠雙眼,瞳孔在一瞬間因警戒而變細。看到這兒,昴知道他渾身汗毛直豎,處在備戰狀態。
  一眼就能察覺嘉飛爾被喚起戰鬥本能,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昴他們也跟著緊張起來。
  然後,昴也跟著轉頭看向嘉飛爾在警戒的「東西」──
  「──拉珍斯。想說你怎麼都沒回來,是在這裡吵什麼呢?」
  一瞬間,昴錯以為有一團火慢慢靠了過來。
  紅色火焰搖晃──不,是輕輕揮手。有人形的火焰。不對,是人類。
  宛如烈焰的純紅頭髮,將萬里晴空禁錮起來的雙眸,修長身軀套著白色衣裳的男子,有著端正到只要見過一次就會永遠烙印在靈魂裡的容顏。
  穿過全身的衝擊,一定是凡人親眼目睹英雄時會感受到的。而這次的邂逅正是如此。
  要是看錯了,就只會錯看成火焰。那男人的名字是──
  「──!」
  正要叫出名字,身旁的嘉飛爾就消失了。
  他喉嚨深處噴出咆哮,手已經變化成具有銳利獸爪的樣貌,就這樣奮勇地朝出現在正面的男子奮力一擊。
  根本來不及阻止。那是一口氣衝刺,在最短距離下使出的先發攻擊。一旦直接命中,鐵板也會被輕易抓破,爪子就這樣逼近男子端正的側臉──
  「──不好意思。好像嚇到你了。」
  帶著苦笑的聲音,正面承接嘉飛爾使出極限的一擊。
  「────」
  超脫常理的光景讓昴愕然失聲,當事人嘉飛爾也驚愕到渾身僵硬。
  嘉飛爾的剛腕,被男子舉起的手接住了。毫無放水的獸爪,對方不但稀鬆平常地加以制止,還用清爽的表情苦笑。
  太超出規格也太脫離常識,完全不同等級的實力,所以他才會是──
  「──萊因哈魯特。」
  聽到昴像喘息的低語,青年柔和微笑。頓時,方才感受到的驚訝和緊迫感全都被強制溶解,轉化為親切的安心。
  只是微笑而已,就能讓他人被絕對的安心感包圍。那就是與世人有絕對差距的強大證明。
  然後,青年向昴點個頭──
  「嗨,好久不見,昴。我聽說了喔。有精神是再好不過了。」
  沒錯,「劍聖」萊因哈魯特•范•阿斯特雷亞用不變的親暱,為與昴重逢一事開懷地笑了。
  
  3
  
  「別來無恙,昴。一年不見,有很多話想說,但……」
  「嗯,是啊,怎麼了?」
  「可以請你先制止他嗎?他是你朋友吧?」
  說完,萊因哈魯特看向手還被自己抓住的嘉飛爾。
  當然,既然對萊因哈魯特沒有敵意,那就沒道理繼續攻擊。也就是說,萊因哈魯特沒有鬆手,是因為嘉飛爾沒有解除戰意。
  「冷靜點,嘉飛爾。這傢伙是萊因哈魯特,我的……朋友。不用擔心。」
  昴抓住嘉飛爾的肩膀,想說是朋友的時候卻略為猶豫。
  一瞬間,閃過昴腦子裡的,是一年前最後一次跟他說話的記憶。在練兵場被由里烏斯痛揍一頓,後來萊因哈魯特為自己沒能制止那件事發生而來道歉,結果卻被昴趕了回去。
  當時自己是在遷怒,如今的昴已經明白這點。
  「正如昴剛剛所介紹的,我是他的朋友,萊因哈魯特•范•阿斯特雷亞。可以的話想請教你的大名。」
  撇開昴的內心糾葛,萊因哈魯特爽快直接地肯定兩人之間的友誼,並且放開嘉飛爾的手,正面凝視他的翠綠瞳孔。
  承受視線的嘉飛爾縮回手,深深吐出一口氣。
  「──嘉飛爾。嘉飛爾•霆傑爾。」
  「這樣啊,你就是愛蜜莉雅大人的『盾牌』嗎。很高興見到你。我之前很想見你一面呢。」
  說完,萊因哈魯特伸出手要求握手。這舉動裡毫無挖苦,單純只有老實的稱讚和喜悅。
  因此,之後的事對嘉飛爾來說,不知道衝擊有多大。
  「──啊?」
  呆愣的聲音,是嘉飛爾發出的。
  面對要求握手的萊因哈魯特,嘉飛爾動了一步。──往後。
  自己無意識後退這件事,讓嘉飛爾驚愕地瞪大雙眼。那恐怕是嘉飛爾第一次經歷的衝擊。
  「────」
  見狀,萊因哈魯特的眼神中有輕微的悲傷搖晃。但他立刻縮回伸出的手,說:
  「假如讓你不快的話,我很抱歉。我以後會注意的。」
  與嘉飛爾的苦澀接觸令他搖了搖頭。
  「萊因哈魯特,對不起這孩子對你動粗。沒事吧?」
  這麼說著,小跑步過來的愛蜜莉雅為嘉飛爾方才的舉動道歉。雖然因為萊因哈魯特太過泰然自若而忘記了,但剛剛的行為確實有問題。
  那有可能會成為雙方陣營開啟武力鬥爭的源頭。
  「愛蜜莉雅大人,久疏問候。幸運的是,他的目標很正確,所以才能順利無礙地制止。我們彼此都鬆了一口氣呢。」
  「嗯,真的太好了。這樣我就放心了。」
  可是,萊因哈魯特卻一臉沒事樣──其實對他來說確實是沒事吧。剛剛嘉飛爾的無禮行為根本不構成問題。
  對這回答感到安心的愛蜜莉雅撫摸胸膛,接著雙手一拍,藍紫雙眼綻放光彩。
  「對了!菲魯特的事,我聽說囉。她非~常活躍呢。」
  「跟愛蜜莉雅大人的華麗活躍相比,還算平常。沒能充分協助自己的主人,實屬可恥。特別是在聽到昴的活躍後。」
  「呵呵呵。對啊,昴很厲害的。因為他是我自傲的騎士。」
  萊因哈魯特的稱讚並不像社交辭令,聞言,愛蜜莉雅挺起胸膛自傲。能讓她那麼自豪,昴半是開心半是害臊。
  不管怎樣,對話大半恢復正常了,於是昴咳了一聲說:
  「話題跑遠了,修正一下……你和拉珍斯認識?」
  萊因哈魯特登場造成衝擊,導致拉珍斯被眾人撇下。昴指向他問道,萊因哈魯特則點點頭。
  「嗯。他目前在菲魯特大人底下擔任隨從。雖然還有很多不足之處,但還是有可看之處。菲魯特大人也很中意他。」
  「這傢伙被菲魯特僱用!?」
  「內心很複雜吧。他們在巷弄裡糾纏昴的時候我也在場。不過,之後發生了很多事……目前他們三人都在更生。請大家給他們機會。」
  「唉呀~要說不在意是騙人的……是說,阿頓阿珍阿漢一起被僱用喔!」
  聽到是三個人,昴感到這是命運的無情玩弄而仰天長嘯。
  被召喚至異世界的第一天,就不斷和小混混三人組重複命運的邂逅。之後便不曾去管他們了,卻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再度牽起緣份。
  「懂了沒懂了沒,看到了沒!我說的對吧!」
  這時,方才因形式不利而沉默至今的拉珍斯突然跳出來嚷嚷。他指了指昴和愛蜜莉雅,接著又指向約書亞。
  「你們這些傢伙,隨隨便便就懷疑人!快道歉!跪下來磕頭,快點!」
  「拉珍斯,我說過很多遍了。你的言行都還沒有隨從的自覺。大致的經過我從剛剛的事情看出來了。非常遺憾,就連我都很難為你說話。」
  「你是站在哪一邊的啊!?」
  「正義的那邊。而且看這情況,我朋友的弟弟會誤會你也是在所難免。」
  冷淡地對大叫的拉珍斯說完,萊因哈魯特對約書亞一笑。他的笑容,讓約書亞尷尬地點頭。
  「好久不見了,萊因哈魯特大人。這次因為在下的笨拙而萬分失禮了……」
  「這件事我們這邊也有錯喔,約書亞。抱歉派了一位造成誤解的使者。菲魯特大人也很感謝安娜塔西亞大人的邀請。」
  「能讓大人這麼說,在下也得救了……」
  聽萊因哈魯特的回答,約書亞苦著臉搬出明顯的場面話。見這反應,萊因哈魯特苦笑,昴這時舉手問道:
  「打個岔好嗎?照剛剛的話來說,不只你跟拉珍斯,菲魯特也一起來了?」
  「嗯,就是這樣。安娜塔西亞大人邀約,說是來交換有用的情報。雖然因為對方是安娜塔西亞大人,所以想過可能是打著某種盤算……」
  說到這兒暫時打住,萊因哈魯特輪流看著昴和愛蜜莉雅。
  「沒想到,愛蜜莉雅大人你們也一樣呢。意外地,可能還不只如此也說不定。」
  「喂喂,你是說有更讓你嚇一跳的事?」
  「有這種可能性。對吧,約書亞?」
  話題拋給首謀者的一份子,青年邊調整滑開的單邊眼鏡的位置,邊打迷糊仗:「這就不曉得了呢。」見他似乎多少取回了應有的應對舉措,萊因哈魯特頷首,接著看向拉珍斯。
  「菲魯特大人正和加斯頓他們一塊逛街。一如指示,由我先去知會對方,你就去傳達這件事吧。」
  「好啦好啦。你不回去可以嗎?」
  「要是我也去,會被菲魯特大人責罵,說我害她不能盡情逛街。不過,這次羅姆殿下不在。假如菲魯特大人想做出危險之舉,務必全力制止。要是有什麼事就打出信號,我五秒鐘就會趕到。」
  「聽不出是玩笑話,很可怕耶。」
  無精打采地伸長舌頭後,拉珍斯就像逃跑一樣快步衝了出去。途中還不忘瞪一眼和自己吵架的約書亞,真的是小人物的寫照。
  就這樣,造成動亂的因子拉珍斯離開後。
  「那麼,進去吧。萊因哈魯特你們來了這件事,得告訴安娜塔西亞小姐吧?」
  「是呢,我想那是約書亞的工作,但機會難得,就一塊兒進去吧。」
  愛蜜莉雅提議,昴贊成。於是在約書亞的帶領下,所有人一塊進到驛站。只是走在最後頭的嘉飛爾表情不甚痛快,讓人有點掛意。
  果然是剛剛那件事的影響吧。該跟他說什麼好呢──
  「知道人外有人天上有天,對嘉飛爾來說是非常好的機會。」
  「碧翠絲……」
  察覺到昴的視線,捏著他袖子的碧翠絲嘀咕道。
  「出了森林之後,除了人數物力外,都沒有讓嘉飛爾感到棘手的時候。偶爾這樣也是良藥一帖。就當作是學習,放著不管就好了。」
  「講這種話,感覺就像當時拼死掙扎的土蜘蛛似的。青春期的男生拋不開的中二病嗎。……知道了。就先靜靜地看吧。」
  「就先這樣。」
  關於嘉飛爾的苦惱,昴和碧翠絲暫時先達成這樣的共識。接著,碧翠絲又說:
  「是說,那個『劍聖』……不要讓他太接近貝蒂。」
  「──?這又是為什麼?該不會那傢伙也跟由里烏斯一樣,看了會中毒吧?」
  「說是猛毒比較正確。總而言之,拜託了。」
  不肯詳細提及,碧翠絲加快腳步,就為了離萊因哈魯特稍微遠一點,可是馬上就又停下了腳步。原因是愛蜜莉雅。她好奇歪頭,戳了戳在走廊帶路的約書亞的肩膀。
  「奇怪?約書亞,這跟宴客廳是不同方向耶……」
  「是的,非常抱歉。但是現在安娜塔西亞大人正在接待客人,所以不能直接帶諸位至宴客廳。」
  「這樣啊。有客人……」
  聽了約書亞的回答,愛蜜莉雅指貼嘴唇思索。昴代替她開口。
  「客人啊~是足以將愛蜜莉雅醬和菲魯特的使者萊因哈魯特撇在一旁的客人?」
  「……用不著露出那種野獸目光,馬上就會知道了。」
  「講野獸就太超過囉。又不是餓到兩眼發昏的眼神。」
  「用不著發出那種像魔獸的聲音,馬上就會知道了。」
  「這樣更過份了耶。是哪隻魔獸?狗、鯨魚還是兔子,選一個吧。」
  這是深深留在昴記憶中的討厭魔獸前三名。最近也在思考蜘蛛的排名。再來好像還有那隻化為焦炭、很像獅子的魔獸,但對牠的印象很薄弱。
  「鯨魚啊。」
  昴正在挖掘薄弱的記憶,身旁的萊因哈魯特小聲低喃。昴對他說的話產生反應,他則慢慢地轉頭看向昴,說:
  「你說的鯨魚,我可以想成是白鯨吧,昴。」
  「……嗯,是啊。最糟糕的鯨魚。不用死就能解決,根本是奇蹟。」
  這是真的。挑戰白鯨卻沒有增加死亡次數,單純是奇蹟下的產物。
  做了要赴死多遍的覺悟。也好幾次看到死亡。那隻魔獸本身的威脅就是那麼大,帶來的損害也讓人難忘。造成的犧牲至今依舊在折磨昴的心。
  「關於白鯨的事,介不介意之後說得詳細一點給我聽呢?那隻魔獸對我來說也不是沒有關係。只是要解釋起來可能會花一段時間就是了。」
  「可以啊。若是難以啟齒的事,不用說也無所謂。」
  總覺得萊因哈魯特的表情陰鬱。
  對昴來說,與白鯨的戰鬥也是一名男子耗費十年以上的執著所結出的果實。而他也想像到了那個男人跟萊因哈魯特之間有著某種關係。只是昴還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過去。
  ──這不該基於興趣追問。至少昴還能做出這種判斷。
  「謝謝。」
  所以,萊因哈魯特對昴的體貼只這樣簡短地回答。
  沒必要更多,這樣就夠了。
  「到了。在安娜塔西亞大人結束會客之前,請在這間茶室等候。」
  對話結束的時候,剛好約書亞也帶領他們抵達了目的地。在昴面前的是用拉門隔開的空間,聽到茶室這名稱,昴的日本人之心都疼了起來。
  多麼現實的大和之心。但也只有幾秒鐘能悠哉地這麼想。
  「非常抱歉,客人。在您的同伴回來之前,能否跟其他客人一併等候?」
  茶室裡似乎已經有客人了,約書亞隔著拉門問道。
  結果,裡頭傳來有人轉動身體的氣息。
  「──請進。反正我正閒得發慌。」
  聽到回應的聲音,昴皺眉,然後嚇了一跳。
  是聽過且很難忘記的嗓音。最重要的,是對方竟然是剛剛想到的人。
  在場感到驚訝的,就只有昴一人──不,萊因哈魯特不一樣。他柔和的面容微微一僵,藍色雙眼透出困惑。
  絲毫不察他人內心的動搖,約書亞直接打開拉門。紙糊拉門靜靜地朝旁邊滑開,露出被稱為茶室的小房間。
  然後,裡頭的人跪坐在座墊上,用靜謐的目光望過來──
  「──爺爺。」
  「萊因哈魯特嗎。」
  祖父和孫子的第一句話重疊在一起。
  這是「劍聖」與「劍鬼」,掛著阿斯特雷亞姓氏的兩人意想不到的重逢。
  
  4
  
  在「水之羽衣亭」的宴客廳裡,集合了在各種意義上都是精英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我真沒想到萊因哈魯特和威爾海姆先生是家人呢。這麼一說才想到,你們兩位確實都很擅長使劍。」
  「這種寬鬆的判斷基準,不愧是E•M•T。」
  圍繞著房間正中央的長桌,各自的陣營都坐在坐墊上。這次走日式會談風格。
  坐在並排的座墊的一角,愛蜜莉雅低聲和昴這麼說。她可能很緊張,只是內容並未表露出緊張感。
  「貝蒂也在留意,要是有誰突然做出什麼舉動,到時可不知道會變怎樣喔。昴要注意不要被大家賞白眼。」
  「妳讓我想起以前被人賞白眼的情況,害我胸口好痛。」
  跟愛蜜莉雅之間挾著昴的碧翠絲這麼說,要求大家提高戒備。
  附帶一提,愛蜜莉雅採斜坐,昴是盤腿坐,碧翠絲是跪坐。雖然是昴挑釁的結果,但碧翠絲的雙腿很快就開始發抖。
  「不管怎樣,要是有什麼萬一,還有嘉飛爾在。而且這個陣容的話不用擔心啦。」
  碧翠絲的腳到了極限這件事且先不談,昴凝視待在宴客廳角落的嘉飛爾。
  與萊因哈魯特的邂逅讓他內心產生各種想法,不過現在被坐在他旁邊的咪咪糾纏而忙得不可開交。昴期待咪咪能讓他稍微分心。
  現在,宴客廳裡集結了各陣營的主要人物,除此之外的相關人士都在房間角落待機。亦即,嘉飛爾旁邊還有眼神像要殺掉他的黑塔洛以及事不關己的堤比。
  附帶一提,約書亞也在觀眾席,只不過是面色鐵青縮在角落。
  在這些人當中,第一個起頭的,是站起來行禮的萊因哈魯特。
  「此次承蒙招待,不勝感激。菲魯特大人會慢一點抵達,但應該很快就到,請容到時再次正式招呼。」
  「用不著那麼拘束唄。這次肯答應倫家突如其來的邀請就夠了……不過日子重疊在一起,真的素偶然。」
  面對盡使者禮節的萊因哈魯特,東道主安娜塔西亞和藹微笑。對此萊因哈魯特向她行注目禮,接著向她身旁的由里烏斯露出笑容。
  「好久不見了,由里烏斯。先前接下合辛商會的委託後就沒再見到了。」
  「嗯,對啊。這次硬是找你們來,真的很抱歉。不過,能夠像這樣確認彼此的狀況是偶然的幸運,也是難得的機會。」
  朋友之間簡短打過招呼後,萊因哈魯特又坐回長桌的陣營席。
  憑感覺各自聚在一起就坐的陣營,分別是安娜塔西亞、愛蜜莉雅,以及目前還沒來的菲魯特陣營,最後是──
  「──像這樣跟大家碰面,也已經是好一段時間以前的事了呢。」
  沉穩微笑這麼說的,是一頭美麗綠色長髮沿著背部傾瀉的貌美女性。
  琥珀色的細長雙眼帶著慈祥,富有女人味的身體穿著深藍色服裝──當然,是裙襬很長的女性服裝,渾身散發高雅氣息的人物。
  要是認識以前的她,會無法相信是同一個人吧。
  「也好久沒見到庫珥修大人了。是自表彰儀式之後吧。」
  「是的,正是如此。之前給妳添麻煩,真的很抱歉。各位之後的活躍我都有聽說,心裡覺得很棒。」
  回應愛蜜莉雅問候的,是柔聲回答的庫珥修。
  以前凜然又果斷的姿態,已經跟她的記憶一同喪失。雖然仍未恢復,但失去了精悍感的她仍舊是美麗的貴族千金。
  「真的是一直被嚇到喵。雖然在表彰儀式就聽說了,但在白鯨和魔女教之後又收拾了大兔,昴啾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喵?」
  在庫珥修身旁鬧著昴的是貓耳美少女──風之青年菲莉絲。
  王國最頂尖的治癒術師,同時也是昴的主治醫生的他朝昴拋媚眼。別看他口氣輕浮,其實腹中有毒,昴稍微端正了坐姿。
  菲莉絲對昴生氣的原因,昴很清楚。
  「無視你的忠告使用魔法,最後導致門瓦解,真的很抱歉……」
  「人家可是千叮嚀萬交代,結果卻把門用到壞掉。未免太沒有治療價值了喵。就算是現在,要是沒有碧翠絲醬的話,就算碰地炸開來也不奇怪喵。真的要好好珍惜自己才行。」
  「知道了啦。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能給碧翠子幸福了。」
  菲莉絲口氣輕佻,但給的忠告卻很認真,因此昴也認真回答。被身旁臉紅的碧翠絲拍肩膀,就當作是學費吧。
  「不過我很訝異,沒想到連庫珥修小姐你們都被叫來了。要不是碰巧在外頭遇見萊因哈魯特,就能看到更有趣的驚訝表情了。」
  「唉呀~。那樣還蠻可惜的咧。不過,沒想到招待的來賓全都集中在今天來,真的很巧咧。這點其實倫家也吃了一驚。」
  「因為沒有指定詳細的日期。不過,能這樣子大家齊聚一堂的機會很罕見。這也算是時間之神的計算,可說是偶然的幸運吧。」
  主張是偶然好運的,是庫珥修陣營的最後一人──威爾海姆。
  庫珥修跪坐在座墊上,菲莉絲則是採女生W坐姿,而在他身旁跪坐的就是威爾海姆。即便穿著管家服,卻跟和式氛圍相得益彰。
  只不過在陣營的座位配置上,導致威爾海姆和萊因哈魯特是比鄰而坐,使得知道兩人關係的昴他們心臟狂跳。
  「他們兩人都不看彼此耶……」
  愛蜜莉雅僅在口中這麼低聲竊語,昴也在心中暗自點頭。
  就坐在隔壁的祖父和孫子,也就是威爾海姆和萊因哈魯特兩人,只有在茶室不期而遇時的一開頭稱呼了彼此,之後就沒有任何交談。
  尷尬沉重的沉默籠罩茶室,到了就連被評為不懂看臉色的愛蜜莉雅陣營都沒法與之較量的地步。當約書亞來接大家時,他看起來就像個天使。
  不管怎樣,昴也察覺到阿斯特雷亞家的這兩人之間有複雜過往。不然的話,就沒辦法說明威爾海姆在白鯨討伐戰中賭上一切的強烈心情了。
  ──為什麼威爾海姆不是靠老家,而是要借用庫珥修家族的力量呢?
  說得具體一點,就是為什麼萊因哈魯特沒有參加悼念祖母的會戰?
  「────」
  講真的,其實很想問個清楚。
  但是那對兩人來說是在傷口上撒鹽。他們雖然都是昴敵對陣營的人,卻也是重要的朋友以及尊敬的恩人。
  所謂的信賴,是重複堆積而成的沙堡。昴跟羅茲瓦爾不同,很拼。
  所以,只好期待由誰自然而然地把話題帶到想知道的事上頭了。
  「不過,為何安娜塔西亞小姐要把大家找來呢?」
  「疑心真深咧。倫家的目的真的只是想要聊聊而已喲?所以說,就沒找不能溝通的倫咧。」
  「不能溝通……?」
  問題獲得這樣的回覆,愛蜜莉雅面露不解。但其實安娜塔西亞的言外之意也不難猜。畢竟不在現場的陣營也只有一個。
  「那麼,您沒找普莉希拉大人和阿爾殿下囉?」
  「那邊完全走個人路線,根本找不到找他們來的藉口。跟菲魯特小姐之間,有因為『黑銀幣』的事,關係變得好一點唄?」
  「那件事真的有勞您了。不過,確實如您所言。」
  安娜塔西亞刻意說出目前只有一人出席的陣營的事,而萊因哈魯特也毫無抵抗地持相同意見。
  因此,在找發言機會的愛蜜莉雅舉手。
  「剛剛安娜塔西亞小姐提到找人出來的藉口……該不會就像我們這邊,其他人那邊也有?」
  「畢竟機會難得,就準備能討客人歡喜的伴手禮。就如愛蜜莉雅小姐說的,倫家只是加以實踐而已咧。」
  「最想要的東西。……可是,說到庫珥修小姐們最想要的東西……」
  愛蜜莉雅想要的,是能喚回帕克的觸媒魔晶石。而細想庫珥修他們的狀況,就知道他們最想要的是情報──
  「我們會親自到樸利斯提拉來,是聽說安娜塔西亞大人有大罪司教『暴食』的情報。」
  「──呃。」
  表情帶著決心的庫珥修所說的話,讓昴忍不住站了起來。
  她所說的內容是昴不能聽漏的話。看到昴幾乎是反射性地瞪過來,安娜塔西亞苦笑,撫摸脖子上的圍巾。
  「並不是要戲弄菜月你囉?只是安插了優先順序。這件事,庫珥修小姐會比菜月花更高的代價買下。……沒錯唄?」
  「……真是商人會有的想法。雖然火大,但能理解。」
  「你也變得成熟咧。」
  「吵死了。不要再刺激快要爆炸的我。」
  有價值的商品,要賣給出價高的買方。這是商人的基本思維。
  聽了安娜塔西亞的講解,昴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要爆發。真的很危險,要是由里烏斯繼續追擊的話,自己的忍耐心會當場爆炸吧。
  「可是……可是,那件事……」
  懷著緊抓求取的心情,昴看著安娜塔西亞。或者,應該要向庫珥修訴求。為了維繫「睡美人」雷姆醒轉的可能性。
  可是,昴那軟弱表情只是惹來安娜塔西亞的嘆息。
  「用不著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倫家沒打算只對菜月保密,放心唄。」
  「……真、真的嗎?」
  「沒騙你咧。不過,那是因為庫珥修小姐們要求。說是只有他們知道會良心不安,真是老好人捏。」
  安娜塔西亞聳肩,但她說的話讓昴愕然轉頭看向庫珥修。結果,庫珥修也拼命裝出堅強的表情回視昴。
  「這是自然的。當然,因為是我的記憶,因此與『暴食』的對決,我希望由我自己分出勝負。但是,我也明白對昴大人而言,那名少女是您的悲願。」
  「庫珥修小姐……」
  「而且,我認為有志一同的人越多越好。對手是狡猾到至今不斷逃過討伐機會的大罪司教。無論究竟是誰的劍先碰到了對手,彼此還是無冤無仇。」
  最後的部份是說笑的吧,昴懷著被拯救的心情低下頭。
  平心而論,她應該也很想跟奪走自己過去記憶的敵人對決。但會刻意違背這個原則,是因為她顧慮擁有相同目的的昴。
  本性正大光明,名為庫珥修•卡爾斯騰的女性魂魄,縱使失去了記憶也絕對不會耍詐,仍繼續貫徹她正確的存在方式。
  「真的很感激妳。我會努力回應這份期待。一定會。」
  「就算如此,也一定會是我們搶先喔。這點我可不讓。」
  在將決心化為話語的昴面前,庫珥修也不服輸地挺起胸膛。
  她這樣的態度,讓昴不禁笑了,庫珥修也跟著一笑。而興致缺缺看著他們互動的,是她的騎士菲莉絲。
  「呣~總覺得庫珥修大人很開心。快住手喵,昴啾大色鬼。現在兩手都握著花了就該滿足囉。不可以想些下流的事喵。」
  「菲莉絲,說那樣的話不覺得失禮嗎。昴大人並非對任何人都會眉目傳情的不正當人士。」
  「對啊,別說了。庫珥修小姐確實是可愛的美人胚子,但我的心是直直一直線……途中分成兩條,但還是直直好痛痛痛痛痛痛!?」
  「你那不叫一直線,那種沒自覺的發言越來越扯了。」
  原本是想在庫珥修主從爭辯時為自己說話,耳朵卻被碧翠絲用盡全身的力氣拉扯。不過淚眼婆娑抗議的昴卻遭到碧翠絲忽視。
  而在這樣的互動時,旁邊的庫珥修不知為何臉頰羞紅,還低下頭。
  「糟糕。愛蜜莉雅醬,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嗯,有嗎?我覺得就跟和我說話時一樣啊……」
  「是喔。對吧。握著愛蜜莉雅醬的手或許就會出現答案。我能握嗎?」
  「好了好了。努力自己思考喔。」
  額頭被沒打算讓自己握住的手拍了一下,昴癟著嘴沉默。看著兩人的樣子,菲莉絲偷偷地對庫珥修講悄悄話。
  「喏,請看。昴啾就是那樣,對誰都會想耍帥。這是一種病喵。所以說不用在意。」
  「是,我會注意的。呼,嚇了我一跳。」
  菲莉絲的建議讓庫珥修深呼吸,並撫摸意外很大的胸部。
  洋溢著女性氣息的舉止很可愛,這就是反差萌吧。昴心想。不過跟這感想無關,庫珥修和菲莉絲就像同性別的朋友一樣相視而笑。
  「好啦,那就再度重申……庫珥修小姐和菜月,兩位想要的情報,倫家讓底下的孩子們去蒐集咧。明天或後天就會用具體的形式交給你們,在那之前先忍耐一下喔?」
  「真假?我沒法壓抑急躁的心情。一些就好,可以先出點貨嗎?」
  「『倉促導致利滋行情下滑』,那樣只會虧損喲?冷靜啦。」
  「唔唔唔……」
  恐怕是倉促誤事的慣用語。被勸慰的昴呻吟後坐下。愛蜜莉雅和碧翠絲分別從左右兩邊撫摸他的肩膀。
  就這樣,大家都共享自己到樸利斯提拉的原因時。
  「──嘿~大家都到齊啦。我只聽拉珍斯說半妖精姊姊和安娜塔西亞在這裡。」
  宴客廳的拉門被用力打開,氣勢非凡現身的少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有著燦爛明亮的金髮,圓溜溜的眼珠子裡是紅色瞳孔。不服輸的燦笑嘴角處露出虎牙,端正的外貌賦予了惡作劇的魅力。個子小、體格纖細這點沒變,但增加了些許女人味。
  只不過她的穿著一樣是走貧民窟風格,骨子裡沒變化,卻更加神清氣爽的少女菲魯特登場。
  她環視房間裡的所有人,然後有點無精打采地閉上一隻眼睛,說:
  「都過了一年,意外地都沒變耶~。算了,這點我也一樣。」
  「──菲魯特大人,能否容我說一句?」
  菲魯特因期待落空而嘆氣,接著又立刻微笑。她的表情變化讓人目不暇給,而萊因哈魯特站了起來,走到她身旁。
  看著自己的主人,萊因哈魯特皺起俊眉。
  「我應該有準備外出用的服裝,怎麼沒用呢?」
  「哼!誰要配合你的興趣呀。觀光要以方便為主,我只是找了替換衣物來穿。你也差不多該了解我的性格了吧,萊因哈魯特醬。」
  「您這人真的是……」
  萊因哈魯特掩面的動作簡直就像在說「太可嘆了」。菲魯特讓被當成國家英雄又是最高戰力的男子受到打擊後,心滿意足地跨進門來。
  然後重新面對宴客廳裡的人,換下她好勝的表情。
  「今天十分感謝妳的邀請。彼此同為王選候補者,還望能進行有意義的對話。──好啦,禮儀結束!也讓我加入。」
  才想說她那高尚的舉止幾乎會讓人看傻眼,下一秒卻又恢復成性別不明的壞心小鬼。踩踏禮節的奔放感,至少讓昴覺得心情頗佳。過了一年,她的氣勢還在加速中。
  「不過話說回來,好奇怪的城市,很神奇的建築物呢。到處都很稀有,害我好累喔。」
  菲魯特邊說邊朝萊因哈魯特坐過的座墊一屁股坐下,而且是盤腿坐。隔壁就是威爾海姆,萊因哈魯特拿了其他座墊過來,結果變成菲魯特坐在祖孫中間。
  當然,她不是刻意的,就只是自然為之,很有她的風格。
  「能讓妳覺得稀奇,倫家也很開心。其實,選這間驛站還有其他原因……想聽嗎?」
  「少擺架子了。那是妳的壞習慣。」
  嘴角上翹的菲魯特指出安娜塔西亞的態度。
  聽起來覺得格外不客氣,是因為兩人的距離感問題吧。看樣子,在昴他們不知道的期間,這兩人的距離縮得比以前更短。
  接受針砭的安娜塔西亞掩著嘴,笑不可支地說:
  「敵不過菲魯特小姐咧。其實這間旅館又大又寬廣……還有溫泉喔。」
  「溫泉,也就是很大的浴室嗎!」
  眼冒光彩的菲魯特猛然站起。
  「好耶,洗澡!在貧民窟的時候幾乎沒有泡過熱水,我很喜歡喔。喂,重要的事講完了吧?」
  「雖然已經打完招呼了……菲魯特大人?該不會您討厭講正經話,所以算準了時間,差不多要告一段落的時候才前來……」
  「哼,聽不見啦~。喲,姊姊們也一起去吧,洗澡!」
  摀住耳朵不聽萊因哈魯特的抱怨,菲魯特朝愛蜜莉雅她們發聲。愛蜜莉雅聞言吃了一驚,但立刻轉為笑容。
  「嗯,好呀,去洗澡。我也很在意大大的浴室是什麼樣子呢。」
  「說的也是。長途跋涉也累了,這樣或許不錯。」
  愛蜜莉雅很起勁,高雅微笑的庫珥修也同意。當然,提議的菲魯特和以溫泉自傲的安娜塔西亞也不可能反對。
  「是說,真的是溫泉?和這些人,一起洗?」
  「怎樣啦,小哥,少潑冷水喔。好,就這麼決定!」
  靠氣勢掌握場子的菲魯特雙手環胸,朝混亂的昴這樣講。
  然後她的臉上漾滿調皮的笑容。
  「今天就是要洗澡!然後吃飯!除此之外的事我都不做!」
  接著說出充滿男子氣概的話。
  
  5
  
  結果,大家都按照菲魯特的話去做,先當場解散,然後晚飯時間又再度到宴客廳集合。
  話雖如此,昴也不反對菲魯特的提議,不如說那是切換氣氛的絕妙方案。因此為她到來的時間點之剛好和決斷力之強感到佩服。
  昴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了能夠得到大罪司教情報的可能性。他既想要正經地面對這件事,而且除此之外陣營裡頭還有不安要素。
  那就是目前處在撞壁階段的嘉飛爾,是非常顯著的問題。
  雖然碧翠絲說就看著他自行跨越難關吧,但──
  「──首領,不好意思,我可以出去一下嗎?我想八成不會出什麼亂子,但還是先知會你一聲。」
  在宴客廳解散後,目送前往大浴池的女性陣容離去,男性陣營可以自由活動的時候,嘉飛爾這麼對昴說。
  「嘉飛爾,用不著擔心。你很強的。」
  「……可是,不是最強。那樣不夠。」
  留下這句話,嘉飛爾就轉身走出旅館。
  想到他的職責是護衛,應該要阻止他吧。但是昴沒那麼做。他相信既然是嘉飛爾,過一個晚上應該就能重新振作。
  ──既然如此,這一晚就由自己幫他代班吧。
  「畢竟被當成首領和哥哥,這點程度的事算什麼。」
  不過另一個哥哥現在還在都市到處奔走──不,八成是一邊逛一邊喝酒吧,如今豪氣干雲表示得加油的就只有昴而已。
  「關鍵的時候奧托那傢伙卻不在……搞什麼鬼嘛他。」
  內心萬分期待小弟成長,時間一到,昴就前往宴客廳準備吃飯。
  剛洗好澡的女性陣容以及按照時間會合的男性陣容都集合在此──
  「碧、碧翠子,妳,那打扮是……!」
  「哼哼,怎麼樣?現在的貝蒂,跟平常的貝蒂可不一樣喔。」
  在震驚的昴面前,碧翠絲一臉趾高氣昂。因為剛洗好澡所以臉頰略為紅潤,可愛度比平常還要高,但值得驚訝的不是這個。
  平常都穿豪華禮服的碧翠絲,現在竟然穿著浴衣,這才叫人驚豔。
  「哦哦,太棒太棒了,連浴衣都有!而且還這麼適合!碧翠子,Pretty!碧翠子,Lovely!妳自己有辦法穿啊?」
  「那當然。這種程度的小事,對貝蒂來說不過就像喝茶配點心一樣。」
  「嘿~這麼厲害。是說,雖然碧翠子這樣講,但真相是?」
  「呵呵,用不著懷疑。是真的喔。碧翠絲只踩到衣襬跌倒兩次而已。」
  「那、那是捏造的!昴相信貝蒂還是愛蜜莉雅!」
  「妳一這樣講就等於不打自招啦。」
  綜合不老實的碧翠絲和過於老實的愛蜜莉雅的意見,最後判定為普通。
  碧翠絲氣得臉更紅了,愛蜜莉雅則是柔和微笑。她也穿上浴衣,溼潤的銀髮在後腦杓綁成馬尾。
  偷偷觀察她白皙的頸項,確實迷人,而且很香。
  「昴,你好像呼吸急促耶,是發燒了嗎?」
  「有點戀愛發燒。愛蜜莉雅醬,可以綁辮子嗎?」
  「可以是可以,可是馬上就要吃飯了。之後再綁好嗎?」
  昴觸碰馬尾的尾端,愛蜜莉雅則是指著桌面提議。不情不願縮回手的昴,這才察覺周圍的人都在看自己。
  「幹嘛,哪裡奇怪了?」
  「怎麼說呢~小哥和姊姊的距離感捉摸不定耶。剛剛那樣看感覺有點情色,可是看到最後又覺得應該關係淺薄。」
  「關鍵的事麻煩請不要刨根挖到底,我的心很痛耶。」
  昴朝著正面穿著浴衣卻盤腿坐的菲魯特深深低頭。
  「哈,真沒想到。這小哥變得挺正經了呢。」
  面對昴的反應,原本在看書的菲魯特──總覺得不像她會有的行為──笑了,接著將黃色壓花書籤夾在書本裡,歪頭說:
  「這麼說來,我在浴室聽說了。我家的沒屁用騎士欺負你們那邊的金髮小哥啊?抱歉啦,我有講他了。」
  菲魯特邊說邊用手上的書拍打坐在隔壁的萊因哈魯特的肩膀。她下手沒怎麼斟酌力道,使得紅髮騎士面露困擾。
  「菲魯特大人,那種說法會招致誤解的。我跟他有點誤會,所以才差點動起手來……不過以他那年齡來說實力強大,未來不容小覷。」
  「用那種自己渾然不覺的跩樣講這種話,真的沒有說服力耶~。對有前途的傢伙一概毫不留情的不就是你嗎。被你嚴格操練的加斯頓他們每次都哭喪著臉。」
  聽見萊因哈魯特對嘉飛爾的評論,菲魯特吐了吐舌頭一臉厭煩。
  但是,昴至少知道那是萊因哈魯特發自內心的話。他是真的尊重嘉飛爾並認同他的實力,才會那樣說。
  說不定,這正是他最危險的地方。
  「是說菲魯特大人,您這打扮……」
  「怎樣啦,要說王選候補者不適合嗎?看看周圍吧,其他姊姊也都這樣穿啊。沒道理只有我要被念吧?」
  「不,沒那回事。我只是想說很適合您。」
  「煩耶──」
  不過菲魯特粗魯對待萊因哈魯特的態度簡直到了清新舒暢的地步,看了都覺得很了不起。
  集王國國民的尊敬與信賴於一身,騎士中的騎士的真心稱讚──只要是女人無不心醉神迷的甜言蜜語,菲魯特卻是真的厭惡到棄若敝屣。
  看這樣子反而會懷疑他們真的有如傳聞中進行得那麼順利嗎?親眼看了反而更覺得擔心。
  「如果是這層含義的話,我們還算理想……雖然最理想的還是庫珥修小姐了吧。」
  「我們?」
  手撐下巴思考的昴所說的話,讓庫珥修一臉莫名其妙。
  當然,其他女性陣容無一例外,包括庫珥修也穿浴衣──薄浴衣用與禮服裝扮不同的形式彰顯了她女性的氣質與豔麗。
  以前晚上小酌一杯時就看過她的睡衣,不過和服也增添了她的魅力。
  「對。菲莉絲也黏庫珥修黏緊緊,但卻不是那種關係吧?跟原本別有居心的我在條件上有微妙差異,但你們是很理想的關係呢。」
  「被這樣講會覺得害臊的。呵呵,對吧,菲莉絲。」
  「菲莉醬可是很賣力地對庫珥修大人別有居心喵~」
  菲莉絲的話讓宴客廳的氣氛頓時結凍。
  庫珥修維持著微笑的表情僵住了,菲莉絲則是笑著凝視她。附帶一提,菲莉絲也在不知何時替換成浴衣,這造型適合他到不輸給其他女性陣容,實在讓人有點不爽。但不管怎樣──
  「抱歉暴露了不必要的祕密。好啦,大家坐,差不多該吃飯了。」
  「請不要把炸彈挖出來後就丟著逃跑了!」
  淚汪汪的庫珥修朝想藉由吃飯來逃避的昴泣訴。
  她可能覺得晴天霹靂,但昴也不想發現未爆彈。到底該怎麼做呢?昴視線泅游,這時。
  「菲莉絲,讓庫珥修大人太過驚嚇的話,可是無法讓人欽佩的。」
  讓現場氣氛驟變的這番話,出自保持沉默到剛剛的威爾海姆。
  穿著浴衣跪坐的「劍鬼」說的話,菲莉絲是手指貼嘴唇回嗆:
  「唉呀,連威廉爺都懷疑菲莉醬的心情?」
  「敬愛、親愛、戀愛,別讓在場的主從徒增混亂。那可沒法用童心未泯這種可愛話來帶過。」
  「噗~好嚴格喔,討厭。」
  威爾海姆極具份量的說教,讓菲莉絲也嘟起嘴唇表示投降。
  接著他依偎在頗感困擾的庫珥修的肩膀上。
  「用不著那麼擔心,這當然是玩笑話喵。菲莉醬要是賣力地對庫珥修大人別有居心,那可是很嚴重的~」
  「說、說的也是。呼,我嚇了一跳。因為現在的我還沒法靈活運用加持,所以才會誤看菲莉絲的心情。」
  「──才沒那回事咧。」
  庫珥修表露安心,但菲莉絲在那瞬間的眼神卻叫昴在意。
  一瞬間掠過眼睛的感情,恐怕就是他自己的苦惱吧。
  即便言行還是一樣輕浮,但這一年來菲莉絲的苦惱一定跟昴一樣。有後悔和辛勞,昴清楚到內心隱隱作痛。
  「不好意思,餐點已經備妥,現在請人送過來不要緊吧?」
  等大家的談話告一段落,約書亞就向旅館的人下達上菜的指令。於是,料理被接二連三地放上長桌,看著的人們臉上全都表露驚訝。
  許多料理都是愛蜜莉雅他們沒見過的,可是昴的驚訝卻跟周圍的人朝不同方向發展──因為沒意料到會看見熟悉的東西。
  因為這個世界沒有海,因此魚料理清一色都是淡水魚。當然魚就沒有很大條,昴也好久沒吃生魚片料理了。
  在這種地方,能夠吃到新鮮生魚片,也夠讓人驚訝的了。
  「這個,就這樣直接吃嗎?」
  「如何?沒看過吧?這個是要在靠近提格拉席大河的地方才體驗得到的料理呢。可是『水之羽衣亭』的招牌料理喔。」
  不為露格尼卡王國的常識所囚禁的料理還在繼續端上桌。每一樣菜色都是以日式料理為基礎,接連出現的料理讓愛蜜莉雅他們越來越困惑。
  而破解這份困惑的,就是這場宴席的主人安娜塔西亞──才怪。
  「這個!要這樣子!再這樣就對了!」
  遺憾之處在於餐具是叉子,但昴直接把叉子的尖端刺進用不知名的魚做成的生魚片,沾了沾看似醬油的調味料,接著一口氣放進嘴巴。
  然後在驚訝的愛蜜莉雅和碧翠絲身邊咂嘴。
  「嗯,好~吃!啊──好久沒吃生魚片了!太棒了!安娜塔西亞小姐最棒了!」
  「很、很好吃嗎?」
  「極品啊!因為新鮮,所以亂好吃一把的!好可惜喔~。要是現場有壽司醋和米的話,就可以模仿我爸其中一位在當壽司師父的朋友,捏個江戶前壽司來吃吃看了!」
  「對不起,我有點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這樣啊。很好吃是嗎。」
  昴連珠砲的發言大部分都被左耳進右耳出,愛蜜莉雅只相信最重要的部份,然後也模仿他把生魚片沾醬油放進嘴巴。
  「嗯──!」頓時,愛蜜莉雅睜大眼睛,開心地緊握拳頭揮舞。
  看到這對主從老實的反應,其他人也紛紛對料理下手。
  「呣~菜月又搶走倫家的樂趣了……」
  就只有表演機會被搶走的安娜塔西亞有點不滿,不過昴和愛蜜莉雅的反應很符合她的理想,所以她還是微笑。
  「真是拿他們沒轍的孩子。……討厭!倫家的份都要被吃光了!」
  雖然晚餐會帶著少許不安,也少了某些面孔,不過與會者全都和樂融融地享受這頓美食饗宴。
  
  ──只有今晚,是月亮和世界允許大家放鬆的和平時光。
  

  
  6
  
  忘了彼此是政敵,「水之羽衣亭」的夜更深了。
  在宴客廳用完餐,昴也洗好澡回到房間。客人不在房間的期間,員工已經先鋪好被褥,因此只要鑽進棉被裡就可以入睡。
  「昴!看樣子,有可疑人物趁貝蒂不在的期間闖入!」
  「哦,因為被妳弄得亂糟糟的棉被變整齊了。真是不得了的人呢。」
  兩床被褥並排,其中一床被褥間,昴正安慰在擔無謂的心的碧翠絲,溫柔地哄想睡的她入睡。
  這時要說明一件事,自從正式締結契約後,昴和碧翠絲的房間就變成同一間了。儘管安娜塔西亞為每個人準備了個人房,但反正睡到半夜碧翠絲也會鑽進來,所以就客氣地辭退了。
  當然,碧翠絲已經不是不敢一個人睡的小孩子。主要是因為歐德生成瑪那的時間點大多都在睡眠中,擔心昴身體狀況的她才會這麼做。
  『所以說,不是因為貝蒂想跟昴在一起喔。不要誤會了。』
  這是交換契約後沒多久碧翠絲講的話。
  不管她的真心話是什麼都無所謂。昴在這一年裡已經習慣了聽著自己以外的呼吸聲入眠。而且大冷天的時候被窩也很暖。
  「這綠色的東西是毒藥……吃了可沒法簡單解決喔……」
  可能嗨過頭了吧,鑽進棉被的碧翠絲早早就進入夢鄉,還做了晚餐時害她留下心靈創傷的可怕山葵惡夢。
  享受可愛夥伴的睡臉,昴在房間裡伸了個懶腰。
  「好啦,在睏之前先去散散步吧。」
  重新綁好浴衣腰帶,抱著輕鬆的心情步出房間。還沒決定目的地,但沒打算走到驛站外頭。頂多就在庭園裡吹吹風吧。
  給人日式庭園感覺的這幅風景,一定格外能映襯出月亮吧。從走廊窗戶仰望圓圓的月亮,昴瞇起眼睛享受灑落的銀光。
  好安靜的夜晚。在警備上,溫泉旅館儘管有些部份太過開放,但今天要是有試圖入侵的歹徒,以住宿的陣容來說,反而會覺得對方比較可憐。
  『我想不會什麼事都沒發生,但在這個區域有什麼萬一我都能立刻趕來。所以放心吧。』
  在宴客廳跟萊因哈魯特告別時,他說的話讓人尤其安心。
  不限於「旅館」,而是肯定的用「區域」這個詞彙,安心到讓人覺得害怕。以他的性格來說,應該是因為謙虛才這麼表示,不然搞不好其實是想說「都市」的吧。
  「萊因哈魯特啊……」
  想到現在也有可能還在做夜間警戒的朋友,昴垂下眼簾。──被他直接肯定是朋友的事令人難以忘懷。
  今天出乎意料的重逢,使昴一點一點地再次構築與萊因哈魯特之間的友誼。不過這並不代表自己那一天所說的話和差勁的態度能夠被原諒。
  想與朋友維持平等關係,這是昴的想法。萊因哈魯特怎麼想先不說,昴欠他人情。還沒還,怎麼就厚臉皮地自稱是他的朋友了呢?
  有沒有什麼事可以做?是昴可以為了朋友萊因哈魯特去做的。
  「────」
  想著這件事走到庭園後,昴為眼前的光景屏息。
  黑色的夜空飄著一輪明月,在遮住月亮的雲層賦予天空誘人魅力的地方,看到了一道站在院子裡沐浴在涼風中的人影。
  健壯的背部和雪白的頭髮,符合這些特徵的就只有一個人。
  「──威爾海姆先生?」
  「昴殿下嗎。嚇到您了?」
  他其實早就察覺到有人了吧。在昴的呼喚下,穿著藍色浴衣的威爾海姆轉身。柔和的目光異常地很適合浴衣這裝扮。
  將手納在浴衣的袖子裡,站著不動的「劍鬼」與日式庭園形成一幅畫。
  「很平靜的夜晚,但您似乎睡不著?」
  「──。不,不是因為那樣啦。就只是想看看晚上的庭院。我是衝著美景來的。」
  「原來如此。那麼,夜晚的肅靜摻進了像我這樣的異類,實在太不風雅了。」
  說完,威爾海姆微笑。他的嗓音很沉穩,昴抓抓臉。威爾海姆的聲音裡有著無價的信賴,反而讓昴害臊。
  ──對昴來說,威爾海姆是這世界裡純粹最值得尊敬的其中一人。
  想要並駕齊驅,想要與之競爭,想要平起平坐的人有很多,但能讓自己認為「想要抬頭仰望他」的,或許就只有他了。
  不論是身為人類還是男人,威爾海姆都是昴的理想。
  所以說,面對威爾海姆的謙遜,搔著臉的昴搖頭說:
  「不不不。你不是異類。不如說『劍鬼』和和風庭園太過相稱,因此成了永遠刻劃在我心中的照片。月夜照人,我很喜歡這種情境。」
  就昴所知,最適合月夜的人毫無疑問是愛蜜莉雅。
  她的銀髮閃閃發亮,跟陽光的閃耀不同。愛蜜莉雅的美,就跟夢幻到讓人想貼在旁邊的月光一樣。所以說昴才會希望成為一顆貼近月亮的星星。
  因此,佇立在月夜中的「劍鬼」,對昴而言是憧憬的象徵。
  「那種話不該是對我,而是要對女性呢喃吧。您這樣太吃虧了。」
  「用我這張臉去講會顯得太矯揉造作,效果會變很差。而且眼下最觸動我心的女孩完全不吃這一套。」
  「為了最迷戀的女性選字撿詞……那份心焦也是戀愛的樂趣呢。」
  威爾海姆的口氣像在調侃,昴也誇張地聳肩。
  「哦,久違的戀愛故事氛圍呢。威爾海姆先生也有過這種時期?」
  「要聽嗎?」
  「洗耳恭聽。」
  昴遵照禮儀一恭敬行禮,威爾海姆就裝模作樣卻又開心地說:「那就沒辦法了。」
  藍色雙眼望向遠處,喚醒位在彼方的愛之記憶。
  「雖然至今依然,但過去的我比起現在更不會說話,也不懂得怎麼說好話。是個滿腦子就只有練劍,也只會談這件事的男人。剛開始相遇時,內人想必覺得很無聊吧。」
  「不過,尊夫人很期待跟那樣的威爾海姆先生聊天吧?」
  「內人是心胸寬大的女性。她纖細的身軀為背負的罪業所折磨,卻又不透漏給其他人知曉。我可能是第一次見面就被內人給吸引了……但當時的我很愚蠢,全然沒察覺到這件事。」
  為當時的自己跟個木頭沒兩樣一事感到羞恥吧,威爾海姆的聲音裡有著些微後悔與害臊。這反應很罕見,昴的嘴角略微上揚。
  「真意外。威爾海姆先生也有……怎麼說呢,純樸的時候。」
  「是的,當時的我為劍奉獻自己。連握劍的心情都忘記,靠著埋頭練劍作為活下去的動力。──讓我想起握劍理由的,也是內人。」
  「察覺到自己喜歡上尊夫人,該不會就是在那時候吧?」
  「……被昴殿下看穿了呢。」
  威爾海姆的低吟有氣無力,昴只好沉默以對。
  他一定沒察覺到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吧,可是卻對昴展露出來,使得昴十分自豪。
  威爾海姆的雙眼、臉頰的皺紋、聲音語調、動作,全都在述說。
  他現在仍在愛戀當時邂逅的妻子──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亞。
  看到這張臉,有誰會察覺不到他墜入情網的那一瞬間呢。
  「──唔。」
  看著威爾海姆的臉,昴不禁想哭。
  眼皮底下有熱意上湧。為何看到別人戀愛的臉,胸口會這麼滾燙呢?在這個時候哭的話,不就讓威爾海姆傷腦筋了嗎。
  「誠如昴殿下所言。我自覺愛上內人,是在那個時候。」
  昴低頭帶過眼淚,威爾海姆繼續訴說往昔。甘於這份體貼,昴聆聽他的話,熱度隨之增強。
  「揮劍就是我的一切。但是,讓我揮劍的思想,以及揮劍後讓我產生的想法,形塑了我這個人。內人讓我察覺到這種理所當然的事。在那之後,每次握劍我都會想起內人。」
  「這點現在也一樣?」
  「──聯繫我與妻子的,從過去到現在都是劍。」
  昴的提問,威爾海姆慢了一拍才回答。
  背著月光與昴正面相對的威爾海姆,雙眼在複雜的感情下溼潤。
  有自豪,有悔恨。有躊躇、熱情和羞恥。也有勇敢與哀傷。
  ──不過,那全都是愛。
  「只要握著劍,我就會繼續思念內人吧。因此,我若要死,希望是握著劍而死。對我來說,那就意味著與妻子相伴。」
  那是威爾海姆笨拙耿直,唯一的愛人方式。
  昴屏息,像喘氣一樣重複淺短呼吸。感覺舌頭發麻、肺部痙攣。但是昴還是鎮住狂舞的心跳,鼓動嘴唇。
  因為眼前的威爾海姆看起來很遙遠,所以非說不可。
  「請不要說什麼死掉這種不吉利的話。威爾海姆先生還很年輕,簡直讓人覺得年輕過頭了,現在就想要隱居會很麻煩的。」
  「昴殿下?」
  「庫珥修小姐和菲莉絲全都很仰仗威爾海姆先生。失去記憶的庫珥修小姐很辛苦,支撐她的菲莉絲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一定也很拼命,所以威爾海姆先生得幫忙他們才行。而且,還有我!」
  「────」
  「我也是,還有很多東西想請威爾海姆先生教我。雖然我們身處敵對陣營,或許會被你認為是在撒嬌。但是,我……」
  ──昴喜歡威爾海姆。
  身為男性,十分尊敬滿懷對亡妻的思念,成就殲敵之願的他。
  就算他沒那個意思,在幾度輪迴的昴心中,兩人的師徒關係甚至未滿十天,但昴還是很憧憬威爾海姆的強大。
  因此從他口中聽到讓人意識到「死亡」的話,讓昴很惶恐。
  ──對於熟人的「死」,昴變得更加敏感。
  一方面是因為跟羅茲瓦爾的約定,以及「死亡回歸」對昴的想法所產生的影響。一想到熟人「死亡」,就會無法控制感情。
  甚至到了讓愛蜜莉雅和碧翠絲偷偷擔心的地步。
  「老樣子,我還是不擅長說話呢。」
  威爾海姆苦笑,然後縮短與昴之間的距離。一步又一步接近的「劍鬼」,最後站在立於走廊的昴正前方。
  然後,藍色瞳孔筆直地洞穿昴動搖的黑瞳。
  「昴殿下。──您那心情是一種美德,卻也是弱點。」
  他的話中不帶笑意。但是也不是疏遠或斥責。
  比較像是告誡,就像年長者對年輕人的開示。
  說得更清楚一點,是祖父語重心長對孫子的開導。
  「內人也有像您這一面。扼殺自己的心靈,以周遭的人的心情為優先,將自己的感受擺在最後。這是壞習慣。」
  「壞習慣,是嗎。……不,說起來我並不是那麼好心的人。也不曾發願過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各自的幸福。我只是覺得,假如我身邊的人們可以幸福,那就好了。我只是這種程度的人。」
  「那就是您所指的『身邊的人們』,範圍究竟如何的問題了。縱使妻子不期望,但她卻擁有不適合女人的能力。而且其能力所及的範圍,比她所想、所期望的更遠、更廣。」
  威爾海姆的髮妻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亞是前任「劍聖」。
  其大致的經歷,昴在這一年來也有接觸。終結危及露格尼卡王國存滅之內戰的救國英雄,就是特蕾希雅。
  菜月•昴根本就無法和那種豪傑相提並論。
  「尊夫人的事,我曾經聽說過。但是拿我相比未免降低了格調。」
  「內人平時就只是位喜愛花朵的普通女性喲。名留歷史的英雄們,日常生活並非也在繼續當英雄。而且昴殿下,您的名字和手能及的範圍,遠比您現在所想的還遠。往後還會更加寬廣。」
  「哪有可能……」
  「我相信會的。昴殿下是會為了一個人無法辦到的事,聚集起為此而苦惱的每一個人,然後成就偉業之人。」
  「────」
  昴愕然失聲。威爾海姆竟然給予自己這麼高的評價,使得他不知要說什麼。
  自己很弱,腦袋也不好,意志力也很脆弱,就是個半吊子。因為一個人辦不到任何事,所以才不斷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把別人捲進來好應付狀況罷了。
  然而為什麼,威爾海姆卻給這樣的昴極高評價呢?
  「您現在或許還未有自覺。也還有許多人尚未察覺到吧。但是,總有一天大家都會認知到的。」
  「我只是個小人物,而且窩囊得無可救藥。」
  「是的。身為小人物又窩囊到無可救藥的您,我很喜歡。」
  隔了一拍,威爾海姆滿意點頭。
  「而且,這麼想的人們今後還會繼續增加吧。」
  「────」
  昴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威爾海姆的話實在太誇張了。毫無現實感的發言,已經到了就算被人笑著略過也沒法責備對方的地步。
  但無法對此一笑置之,是因為說這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威爾海姆。
  「……似乎說太多了。讓您停下腳步這麼久,真是抱歉。」
  看見昴的糾葛,威爾海姆略顯羞愧地低下頭。但是昴卻彷彿後悔讓他有這種反應似地搖了搖頭,說:
  「你方才說的話,我會認真思考的。……總覺得很過意不去。您與尊夫人的過去,我只是因為想聽所以才問的。」
  「不,我也很久沒能……雖然不及心滿意足,但能夠聊到內人我很開心。因為庫珥修大人和菲莉絲最近都忙到沒有時間。」
  「放閃還不夠,還說了自己陣營裡微妙的進度話題啊!」
  「我有點太過感傷了。老人家的長談也該結束了。」
  淺淺一笑的威爾海姆,從庭園踏進走廊。談話結束,昴下意識地伸出手,幫忙拉他上走廊。
  「────」
  威爾海姆握住昴的手,踏到走廊上。手臂有一瞬間感受到老劍士的體重,昴這時突然想到宴客廳的事。
  於此同時,昴回顧來庭園的路上在思考的事。
  這樣或許十分沒神經又沒禮貌,但就算如此──
  「威爾海姆先生。我是不想再做出插手別人的家務事,毫不客氣地踐踏對方的心情這些行為了,但……」
  「──。嗯,您請說。」
  「……你和萊因哈魯特感情不太好吧?你們是家人吧?」
  祖父和孫子,阿斯特雷亞家的人際關係複雜,他大致上是猜得出來。
  要是不識趣地踏入那領域,昴有可能會失去與威爾海姆之間的信賴。但害怕傷害而什麼都不說的關係,還有緊抓不放的價值嗎?
  假如威爾海姆深聊的事讓昴這麼想的話。
  「我曾想過要不要和昴殿下說。」
  「────」
  「為何我和自己的孫子,會這樣無話可說到這地步呢。」
  那是過往充滿苦澀的威爾海姆,發自內心的悔悟。
  他的側臉失去表情。沒有表情,卻不是沒有感情。封閉在頑強硬殼內部的強烈感情。──那是確切的後悔。
  「我有諸多後悔。但是,在我人生當中無法找藉口的後悔有三個。其中一個,就是造成與孫子之間的鴻溝的原因。」
  「可是,威爾海姆先生對此很後悔吧?」
  「後悔並不代表可以被原諒。那時的我對孫子……對萊因哈魯特所說的話就是有這麼嚴重。當時的我糊塗得無可救藥,難以原諒。」
  刻意讓自己面無表情的威爾海姆,心中有熊熊燃燒靈魂的烈焰。
  那是長年燒灼威爾海姆的心,不原諒他的業火。後悔的念頭化為火種,火焰把威爾海姆燒焦,直到他化為灰燼以前都不放過他。
  「打著為內人復仇的名號,卻對後悔視而不見。而在成功復仇後的現在,其實我知道應該要主動走近他的。」
  「可是,卻提不出勇氣。」
  「丟臉到極點。孫子如今仍舊恨我。一這麼想,就動彈不得。」
  打心底對自己失望的威爾海姆感嘆道。
  看著彷彿急速縮小的老人,昴愣在原地。而在呆愣的情緒過後,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昴殿下?」
  「對、對不起。我沒打算笑的,但很難憋住。」
  威爾海姆一臉不可置信,但昴才覺得不可置信。
  因為醒悟到或許這對爺孫的關係沒有彆扭到無計可施的地步。
  「威爾海姆先生似乎陷進了『認為自己沒資格當萊因哈魯特的爺爺』這樣的想法裡。」
  「是的,正是如此。明知自己做錯卻不敢主動對孫子開口。我對這麼膽小的自己感到絕望……」
  「你這樣子,看起來就只是個怕被孫子討厭的爺爺而已。」
  「……啥?」
  被烏雲罩頂的威爾海姆聽到這出人意料的話,瞠目結舌。見他這樣,臉上還帶著笑意餘韻的昴說: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是為了什麼理由而感到尷尬,所以有可能說錯話。可是以局外者的我來看,威爾海姆先生是認真想跟萊因哈魯特重修舊好。這樣的話,道歉絕對是最佳方案。」
  「可是道歉了,萊因哈魯特也不會原諒我吧。」
  「既然一次不肯原諒,那就一直道歉到他原諒吧。首先,你並不是想被原諒,而是因為想道歉才道歉的吧?道歉那一方想道歉的心情是很自私的。畢竟想道歉的人是做了壞事的人。」
  「────」
  這次換昴的極端言論讓威爾海姆說不出話。
  當然,昴也知道這是非常自私的謬論。
  但是,對於害怕與孫子對話而畏懼踏出第一步的威爾海姆而言是必要的。需要不懂看臉色,正大光明到忘了羞恥心還得意忘形的厚臉皮精神。
  而這不正是菜月•昴最擅長的地方嗎?
  「當然,疏遠這麼多年的人突然道歉,一開始肯定會覺得『這傢伙搞什麼呀』。可是,繼續道歉的話,那個想法也會產生變化。有可能會變成『真拿這傢伙沒辦法』或是『這傢伙煩死了』之類的,我也不知道。」
  「我認為這樣關係算是惡化吧。」
  「可是,有變化。跟目前僵化固定的惡劣狀態相比,至少有變化,這樣不是比較好嗎?」
  給許多人的第一印象都是惡劣至極的昴,都是從好感度最低的情況下開始與人互動的。因此人際關係差到到處碰壁,對昴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而且,昴有勝算。畢竟萊因哈魯特──
  「──萊因哈魯特說了,他想問白鯨之役的事喔。」
  多嘴長舌到最後,昴說出這件一定會成為關鍵的事實。
  在前往茶室的途中,萊因哈魯特確實對昴這麼說。
  聽了這句話,威爾海姆瞪大他的藍色雙眼。
  「我不知道白鯨的事,和你們兩人之間尷尬的關係有沒有什麼關連。不過,要是有關連的話,萊因哈魯特也知道給予白鯨致命一擊的人就是威爾海姆先生。你花了超過十年的時間為妻子報仇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
  「那傢伙一定也很期待,期待著停滯不前的關係是不是要開始變化了。」
  其實昴並不知道萊因哈魯特真正的想法。
  首先,和他成為朋友的過程有太多謎團。甚至讓人擔心這會不會也太隨便了。也曾認為,他一定不曾因無能為力或無知而悲嘆過。
  ──才不是那樣。萊因哈魯特也有很多煩惱。
  就連在昴看來等於超人的威爾海姆,剝了一層皮之後理所當然也是個男人,理所當然也是個祖父,有著理所當然的煩惱與缺陷。
  萊因哈魯特也是這樣,這想法有什麼好奇怪的嗎。
  只要萊因哈魯特是這樣的人,那為了朋友,昴就有能做的事。
  希望這次的多管閒事,就是自己能為他做的事情。
  「我孫子……萊因哈魯特說了這種話嗎?」
  沉默半晌,威爾海姆擠出聲音問道。那是在尋找踏出第一步的契機。昴笑說:
  「就先跟他搭話,多嘴到他嫌煩,或是被冷淡對待也沒關係。我啊,都是用百發一中的精神在追愛蜜莉雅醬的。」
  「真是的──」
  聽了昴的回答,超脫期待的內容讓威爾海姆搖頭。
  接著抬起頭,仰望空中的銀色月亮。
  「敵不過昴殿下呢。」
  老人用含笑的口氣這麼說。
  
 


本帖最后由 cgfjhf 于 2019-8-25 13:59 编辑


  第四章 『聒噪的寂靜』
  
  1
  
  ──翌晨,神清氣爽醒過來的昴站在朝陽灑落的庭園裡。
  「嗯~!」用鞋底品嚐沙粒的觸感,邊將早晨的清爽空氣吸進肺裡,然後伸個懶腰。看他這樣子,站在他身旁的愛蜜莉雅輕笑。
  「怎麼?昴今天早上心情好像非~常好。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因為早上看到愛蜜莉雅醬的辮子波浪捲很可愛,再來就是昨天睡前發生了一點好事。」
  「這樣啊。太好了。因為昨天昴看起來有點煩惱。」
  說完愛蜜莉雅微笑,輕輕地用手撫摸自己的銀髮。
  昨晚她有按照昴的企圖綁辮子,解開之後,銀色長髮就形成了鬆鬆的波浪捲。平常的髮型當然也很可愛,但美女的特權就是偶而走不一樣的風格也魅力十足。
  話雖如此,可不能讓她為昨天的事擔心。當然,在謬茲商會搞砸的事自己有猛烈反省,但這跟那是兩碼子事。
  「那件事就慎重地接受……碧翠子,今天早上怎麼啦?一臉不高興耶。」
  「哪有不高興。不要隨便亂講啦。」
  說完背過臉的,是坐在走廊看著他們的碧翠絲。
  逞強說沒事,但今天早上她起床之後就不太講話,而且現在更是不安地對周圍東張西望。要人不擔心她實在很困難。
  「用不著賭氣,那樣不可愛喔。有什麼事就老實說出來。是很重要的事吧?」
  「對啊,碧翠絲。有什麼煩惱就大家一起煩惱吧。我讓妳依靠。」
  「很想對愛蜜莉雅這句話提出抗議。不過……」
  懷疑地看了拍自己胸膛的愛蜜莉雅後,碧翠絲最後輸給兩人的視線。她摸摸自己的捲髮,邊玩弄髮尾邊說:
  「其實昨天驛站的員工講了奇怪的話。『這間旅館一到晚上就會出現非人之物。』那個員工只偷偷對貝蒂講。」
  「哦,非人之物?」
  「一開始貝蒂也是一笑置之。可是為求謹慎,有特別留意。結果,昨天晚上就發生了。」
  「好緊張……」
  被碧翠絲的口氣牽引,愛蜜莉雅按著胸口,眼神透漏出緊張。這反應讓碧翠絲更帶勁,說明的口氣變得更加熱切。
  「半夜察覺到奇怪氣息,貝蒂就醒過來了。然後小心不要吵到睡臉像笨蛋的昴,偷偷地跑出房間。」
  「不要盯著別人的睡臉看啦,下流。」
  「才、才沒有盯著看咧!貝蒂是端莊地瞄一眼看到的啦!」
  碧翠絲不小心就講出實情,但因為很可愛,所以沒再追究下去。
  「總而言之,貝蒂就一路追著那氣息走。然後在玄關處終於找到了氣息的源頭……」
  「找到後,怎麼樣了……?」
  「和黑暗中冒出的慘白臉孔正面對峙!對方也察覺到貝蒂,於是我們就互瞪……持續一進一退的攻防戰!」
  「互瞪!然後呢然後呢?」
  「哼哼,不過貝蒂可是大精靈,對方怕了就跑回去了。」
  「太好了,鬆了一口氣。還擔心碧翠絲會不會死掉呢……」
  愛蜜莉雅深陷碧翠絲充滿臨場感的鬼故事裡,結果感想十分誇張。畢竟要是碧翠絲死了,那這邊的可愛生物又是誰呢?
  不管怎樣,是個不錯的故事。昴很佩服。然後──
  「那麼,實際的狀況是怎樣呢,奧托?」
  「沒什麼。差點在玄關吐出來的我,察覺到碧翠絲醬一直盯著我看……結果在我噁心到蹲下來的時候她就不見了。」
  踩著踉蹌步伐在庭園露臉的奧托講出了昨晚的真相。碧翠絲大吃一驚地說:「怎麼會是那樣……」
  疑心生暗鬼──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是奧托成了暗鬼。
  自己的親身經歷竟然被再現實不過的事實否定,碧翠絲不禁劇烈動搖。愛蜜莉雅摸了摸她的頭。旅館的人八成也一看就知道碧翠絲擁有罕見的「欺負起來很可愛」屬性。其實紅通通的臉蛋真的很可愛,GJ。
  「是說昨天怎麼沒回來吃晚飯,做啥去了?」
  一瞥令人微笑的可愛碧翠絲後,昴歪著頭看著臉色蒼白的奧托。一大早臉上就失去血色的他,搖搖晃晃地朝走廊坐下。
  「分開之前我不是說過了嗎。機會難得,要在樸利斯提拉走走晃晃,跟平常沒法見到的人嗚噁!」
  「跟別人嗚噁很危險耶。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也是喝得醉醺醺的。」
  「……我,跟菜月先生,第一次見面時,並沒有喝醉吧?」
  「你這麼想的話那就是吧。以你的為準。」
  奧托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不過現在他的記憶才是正確的。
  站在昴的立場,第一次遇見奧托的地點和事件,都和奧托自己記得的對不起來。只是昴沒打算殷切說明發生種種最後還是死去的輪迴裡所發生的事。
  因此,昴對表情詫異的奧托閉上一隻眼睛,說:
  「總而言之,不要讓碧翠子看到太多在教育方面不好的事。算了,我好歹知道你是為了我們陣營而有所行動。」
  「我只是,擅自去做嗚噁。──光這樣子,還不構成理由。」
  「──?」
  「不說這了。」
  痛苦地皺起蒼白的臉,奧托環視庭園景色。
  「沒看到嘉飛爾耶。很難得他早上沒出現。平常總是比任何人都早起,在山頂嚎叫不是嗎。」
  「因為找不到適合嚎叫的高台吧。這是玩笑話。那傢伙目前處在有點尖銳的狀態。總而言之,找到他的話記得要對他溫柔喔。」
  「老實說,我現在最想對自己溫柔……嗚噁,頭好痛……」
  奧托整個人失去平衡癱在走廊上,呈現東倒西歪的狀態。昴苦笑。
  「那麼,奧托也來了,今天的行程是什麼?」
  從後方抱住噘嘴的碧翠絲後,愛蜜莉雅歪頭問。聽了這話,昴手抵下巴,說:
  「這個嘛,還有奇利塔卡的再度談判這個問題。以莉莉安娜為人質來交換魔晶石如何?」
  「你是打算怎樣,擬定那麼強硬的策略!?都沒在反省昨天的事嗎!?」
  「抱歉,對莉莉安娜的微薄怒意影響了作戰方針。」
  想起莉莉安娜輕率魯莽的舉動,昴道歉。面前的奧托則是因為吼太大聲導致宿醉的腦袋痛得快爆炸。呻吟一陣子後,他含著眼淚說:
  「到了火之刻,還是去拜訪謬茲商會一趟吧。昨天『白龍之鱗』的人居中調停,我想去謝謝他們。」
  奧托說的是奇利塔卡的護衛戴納斯。「白龍之鱗」是他隸屬的傭兵團,目前被奇利塔卡僱用為私人兵團。
  看他那樣子,與其說是護衛,更像是處理莉莉安娜問題的秘書。
  「總而言之,麻煩菜月先生留下來。不接受反駁。」
  「為什麼啦──是很想這麼說,但還是忍住吧。我也知道,我不在的話事情會比較順利……可是如果真是那樣,我是來樸利斯提拉幹嘛的?」
  「跟碧翠絲醬來玩的如何?可以創造出很多回憶喔。」
  「總覺得貝蒂被輕視了!貝蒂要抗議啦!」
  碧翠絲生氣投訴卻沒人搭理,總而言之下午的方針大致底定。雖說是方針,但主要就是除了奧托以外的人全都放補休假。
  「那麼,我就帶愛蜜莉雅醬和碧翠絲一塊去公園吧。」
  「咦?我不是要跟奧托一起去奇利塔卡先生那嗎?」
  「因為我今天只是去取得再次談判的許可。帶著愛蜜莉雅大人去的話就會成了欠缺禮儀的訪問。就跟昨天先回來是同樣的道理。」
  奧托朝驚訝的愛蜜莉雅這麼說完,就朝昴投以詫異眼神。
  「不過呢,我不知道菜月先生有沒有以此為理由在策劃些什麼喔。」
  「講策劃很難聽耶,你這傢伙。」
  雖然回嗆,但不愧是奧托,雖不中亦不遠矣。
  自己沒有在策劃什麼,但確實有計畫。而且是相當仰賴運氣的計畫。
  「因為昨天中途下船時,發現了一個漂亮的公園。所以我想和愛蜜莉雅醬中間挾著碧翠子,手牽手一塊漫步在裡頭。」
  「哇,好像很不錯。這麼悠哉可以嗎?喏,奧托老師。」
  「被學生這樣期待,就沒法說不行了啦。算了,要是出發前有回來的話,那我就只帶嘉飛爾去。……請不要引起騷動喔。」
  「為什麼是看著我說?講講碧翠子,對碧翠子講。」
  「沒錯。在這些人當中年紀最大的貝蒂可是領隊喔。」
  搞錯奧托擔心的矛頭,碧翠絲手插腰抬頭挺胸。完全沒看出狀況這點很可愛,於是就盡情撫摸碧翠絲的頭。
  就在這樣的期間,有人走向和樂融融的他們──
  「喲~都聚在一塊。大家這麼早起啊。」
  邊說邊舉起手打招呼走過來的人,是菲魯特。
  昨晚的浴衣已經換下,今天早上的她仍舊裸露健康的白皙手腳。她一手拿著昨天晚餐前拿著的書,讓昴相當好奇。
  「早安呀。我昨天就想問了,妳在看什麼啊?」
  「哦~在跟萊因哈魯特比賽啦。那傢伙會從書裡頭挑出問題來問我,我要答得出來才算贏。不然的話,下次休假我就見不到依里亞了……」
  也就是假借比賽的名義,利用菲魯特的好勝心行「教育」之實。
  覺得很煩而皺起臉的菲魯特輕盈地下到院子,然後指著因為王選候補者登場而勉強撐起身體的奧托問:
  「那個綠色小哥,昨天不在吧?是姊姊你們的人嗎?」
  「嗯,對喔。是我們的內政官。不過對妳來說就相當於阿珍的存在吧。」
  「雖然不懂意思,但八成是不好的意思吧!」
  以為單純只有在聽卻會做失禮的吐嘈,十分足以作為奧托的自我介紹。看著這樣的互動,菲魯特朝昴反問:「阿珍是?」
  「就妳那邊的拉珍斯啦。我跟那些傢伙有打過照面。想說機會難得,於是就帶著感情將他們三人取名為阿頓阿珍阿漢囉。」
  「嘿~不錯耶。加斯頓、拉珍斯、漢巴利,三個合稱為頓珍漢嗎!不會搞錯,叫起來又還有他們的味道,很有趣耶。」
  「我也為一年前發生在我身上的奇蹟感到驚訝。雖然如果是不一樣的奇蹟會更好。」
  為不是叫安本丹,而是取名頓珍漢的自己乾杯。(註1:在日文中,安本丹(アンポンタン)是罵人笨蛋的字眼;頓珍漢(トンチンカン)則是罵人愚昧的字眼。)值得一提的是,菲魯特很喜歡這個綽號,所以也順便為往後仍舊會被叫頓珍漢的笨蛋三人組的未來乾杯。
  「對了。」接著,菲魯特輪流看昴和愛蜜莉雅。
  「從剛剛你們就在跳著妙不可言的舞蹈耶。是在玩嗎?」
  「喂喂,竟然用妙不可言來形容。這可是名為廣播體操的正派健康運動。」
  昴朝著面露不可思議神色的菲魯特說明自己和愛蜜莉雅在做的廣播體操是啥玩意。早上起床後,愛蜜莉雅陣營會在庭院集合,就是為了做這個廣播體操。
  不管是在目的地還是旅途期間,為了健康,早上的廣播體操是不能停歇的。
  「這是健康與長壽的秘訣,從小孩到年紀大的老人家,可是廣泛地大受歡迎喔。等愛蜜莉雅醬變成國王,要修法規定早上都務必要做這個。」
  「真的。大家每天早上持之以恆,會覺得非──常舒服喔。」
  「是嗎……?我的話,倒是不想讓高舉這種宣言的人當國王就是了……」
  大致看過一輪廣播體操後,菲魯特苦著臉這樣講。
  見解相左實屬悲哀,但就算一開始討厭,持續做的期間就會慢慢熟悉。其實廣播體操熱潮已經逐漸推廣至梅札斯領地各處,可謂盛況空前。
  「確實很常聽說姊姊那邊的領地在流行奇怪的祭典。不是跳著奇怪的舞,就是挖空囊瓜戴在頭上遊街,還有女生送男生烤點心?」
  「目前還被當成邊境的奇怪祭典,但有朝一日我想讓這些成為全國活動。一這麼想,就覺得在普及活動方面若是能獲得安娜塔西亞小姐等人的協助就好了。」
  情人節是點心界的陰謀,這種說法早已成了知名流傳。只要跟發大財有關,安娜塔西亞八成就會跳進來攪和。
  昴一陷入認真思考,菲魯特見狀便小聲和愛蜜莉雅說:
  「欸,小哥平常都是這樣嗎?」
  「嗯,昴平常大多都是這樣。看起來像開玩笑,其實是很拼命地在思考那些事。有時候也會假裝正經,其實是在開玩笑。」
  「我是不懂為什麼姊姊妳要這麼自豪啦~」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愛蜜莉雅有點自傲,讓菲魯特感到莫名其妙。
  雖是偶然發生的事,但愛蜜莉雅由於精神年齡與外觀不符,因此與年紀比自己小的人相處時,有時會分不出誰才是年長者。現在大概就是這種情況。
  「這麼說來,菲魯特醬妳一個人?萊因哈魯特沒跟妳一起呢。」
  「我又不是小孩了,被人黏著很煩耶。而且雖然我不想承認,但只要我一叫他,他一秒鐘就能過來。」
  菲魯特皺著臉說。這八成不是玩笑話,而是事實吧。由此可以充分品味到萊因哈魯特有多超乎常人。
  「不過,昨天看到就覺得了,妳跟萊因哈魯特感情變得不錯……算不錯吧?感覺隔閡消失了。一開始給人的感覺是相當不協調。」
  「咦,有嗎?我打從一開始就覺得他們感情很好呀……」
  「喂,這位姊姊的眼睛裡塞的是真的寶石吧?不好好磨練看人的眼光的話會很危險的,我很怕耶~」
  菲魯特的形容像是詩句一樣,讓昴感受到她的教養與成長,同時大表贊同。結果菲魯特粗魯地搔起自己的漂亮金髮。
  「是說,我不否認小哥說的話啦。我也不可能永遠在鬧情緒啊。既然決定要跟那傢伙一起幹一番事業,那他就是我的責任……」
  「──菲魯特大人,您叫我嗎?」
  「我沒叫你啦──!!」
  一眨眼,萊因哈魯特就出現在旁邊。
  菲魯特朝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萊因哈魯特破口大罵。她的音量讓萊因哈魯特挑起眉毛,接著呼喚:
  「菲魯特大人,現在還是清晨。這裡不是我的宅邸,太大聲的話會給周遭的人添麻煩的……」
  「吵死了!不要對我說教!還有你是怎樣?明明說好我叫你的話一秒就來,可是我根本就沒叫你你還是跑來了!」
  「愛蜜莉雅大人,早安。昴,早啊。早上天氣不錯呢。」
  「不要只有狀況對你不利的時候就無視我!」
  萊因哈魯特爽朗地笑,和大家道早安。菲魯特無計可施,但卻被他的態度激到,於是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用力搖晃他的頭。
  當然,以萊因哈魯特的能力是可以輕易掙脫,但他卻乖乖被這麼對待。
  「看吧,菲魯特醬和萊因哈魯特感情非~常好。」
  「是呢。完全是狂曬恩愛的腳本呢。」
  「那什麼讓人不爽到極點的話!我不喜歡──!」
  同意微笑的愛蜜莉雅,昴對破口大喊的菲魯特視而不見。取而代之,他看向被菲魯特搖來搖去的萊因哈魯特。
  他垂下眉尾像是大傷腦筋,表情近似苦笑。但在昴看來卻再自然不過,反而感到莫名安心。
  於此同時,心想。──這一年來,這兩人也成了挑戰王選的主僕了。
  「好啦,既然事情也都塵埃落定了,就去吃早餐吧!」
  「我不能接受啦!」
  聽著菲魯特大叫,昴仰望萬里晴空,用力伸個懶腰。
  昨晚的事和現在的事。──今天一定會是美好的一天。
  覺得這沒來由的期待,有著格外的真實感。
  
  2
  
  「──早安。怎麼,大家作夥一起來,感情很好咧。」
  在宴客廳迎接昴他們的安娜塔西亞淺淺一笑,說。
  以她的立場來看,愛蜜莉雅陣營和菲魯特陣營在一塊是讓人驚訝的事吧。但是昴也同樣對她出來迎接一事感到驚訝。原因是因為她穿著光鮮亮麗的和服。
  除了和服,還加上平常的圍巾。愛蜜莉雅他們也忍不住驚呼。
  「很好很好,今天早上也能讓諸位驚喜,倫家很開心。」
  「這裝扮好棒。這該不會就是昨天洗澡時說的那個?」
  「對,這就是和服。雖然跟浴衣很像,但穿起來有點費工夫咧。」
  安娜塔西亞自豪地當場轉了一圈,讓藍染和服完整地映照在大家眼裡。模仿散落飛舞花瓣的圖案也極具魅力,昴為卡拉拉基再現和服的能力咋舌。
  「那個和服,也是卡拉拉基傳下來的東西?」
  「對。這也是從合辛時代由工匠傳承下來的少數文化之一。」
  「合辛時代呀。」
  又再次堵在昴面前的神秘人物「荒地合辛」。
  跟昴和阿爾都來自日本,卻是在四百年前被召喚到異世界的同鄉──
  「等這件事解決,要稍微認真調查合辛看看了……」
  關於被召喚到異世界的事,事到如今昴也懶得說了。
  ──內心已經理解,也做好決斷了。
  召喚的機制和召喚者的目的為何,目前都還是不知道。不過召喚是把人單方面傳送過來的行為,不存在把人送回去的方法。
  關於這點,想法多如繁星。但現在的昴想知道的,是跟自己一樣被召喚到這來的先烈留在這個世界的足跡和結局。僅此而已。
  「安娜塔西亞大人今天早上更加美麗。原本連在下都無法拜見您的尊容,所以很擔心,但看來是在下杞人憂天了。」
  「嘿嘿嘿,倫家的壓箱寶咩。畢竟做完送過來是在來到樸利斯提拉之前。要瞞著由里烏斯很辛苦的咧。」
  之後由里烏斯也到了宴客廳,安娜塔西亞就展示和服給自己的騎士看。得到由里烏斯的做作讚美後,心滿意足的安娜塔西亞歪起腦袋瓜問:
  「奇怪?咪咪他們沒跟你一起?」
  「里卡德說有事,所以今早也還沒回來。另外,關於咪咪……似乎跟愛蜜莉雅大人的隨從嘉飛爾到處轉。」
  「咦,咪咪跟著嘉飛爾?」
  聽到的愛蜜莉雅圓睜雙眼,由里烏斯點頭回應。
  「是的。從昨晚開始,嘉飛爾和咪咪就沒回驛站。知道這件事之後,黑塔洛和堤比便慌慌張張地衝出去了。」
  「被他們知會一聲的約書亞剛剛才講出來的。──倫家可以這樣想唄?」
  安娜塔西亞手插腰,向躲在由里烏斯後頭的約書亞確認。長臉青年聽了,難為情地低下頭。
  「真、真的很抱歉。我……在下也拼命制止,可是黑塔洛完全不聽。堤比也很擔心。」
  「只要扯到咪咪,黑塔洛就看不見周圍咧。不過,有堤比跟著的話就不要緊……相對的,倫家有事想拜託約書亞。」
  朝著畏畏縮縮的約書亞一笑,安娜塔西亞輕拍他的肩膀。
  「其實本來是想拜託黑塔洛他們滴,幫倫家到大正門收信。──素很重要無比的信喔。」
  說完,安娜塔西亞瞥了昴一下。別有含意的視線,與昨天在宴客廳的對話重疊。
  寄到大正門的重要信件,就是「暴食」的情報。
  「拜託囉,約書亞。你是我的希望。」
  「為什麼我要被你拜託啊!?這是安娜塔西亞大人下達給我的指令吧!?」
  揮開昴抓住自己雙肩的手,約書亞快步走向拉門。然後──
  「指令在下收到了,請儘管放心。在下一定會代理好堤比他們的職務的!」
  朝著安娜塔西亞斷言,約書亞就著這股強大氣勢衝出宴客廳。直到看不見他的馬尾,安娜塔西亞才摸摸自己的圍巾,說:
  「其實可以吃完早餐後再去的咧……」
  說完,對約書亞急於求成的態度苦笑。
  「──抱歉來遲了。看樣子我們是最後到的。」
  最後來到宴客廳的,是將綠色長髮綁起來的庫珥修。千金大小姐的裝扮依舊,只是用花朵髮飾和白色蝴蝶結來妝點綠髮。
  這些搭配,是緊接著踏進宴客廳的菲莉絲做的吧。踩著輕盈腳步的菲莉絲,身後跟著穿管家服的威爾海姆。
  今天老人嚴謹的態度讓昴肩頭僵硬,想起昨晚在月下與劍鬼的對話。
  「────」
  回想昨夜的昴,與威爾海姆正好看過來的視線交錯。威爾海姆靜靜地朝忍不住屏息的昴行注目禮。
  那是對昴發送「用不著擔心」的訊息。
  「這樣子,算是都到齊咧。雖然少了幾個倫……」
  「我們這邊的嘉飛爾也是。不過有咪咪在一起就還好,那個放蕩子。」
  其實正確來說是想講虎子,但是通宵在外沒回來還沒聯絡實在叫人不安。這難以消化的敗北感,要在哪裡治癒呢?
  咪咪似乎跟他在一起,但願他沒被咪咪鬧起什麼奇怪的彆扭。
  「好啦,先吃過飯再去擔心和工作吧。『羅哈羅敗在空腹』咩。」
  安娜塔西亞拍手,邊講慣用語邊朝自己的座位坐下。大家也仿效她分成陣營而坐。
  「好了,可以搬進來咧。」
  見各方陣營都入座,安娜塔西亞朝拉門外頭喊。接著,拉門打開,好幾名旅館員工搬運了某樣東西進來,放在長桌上。
  很像大張的桌子,黑色的巨大物體──鐵板被放在大家眼前。
  「今天要招待各位卡拉拉基的傳統國民料理──大好燒!」
  快速將和服袖子綁好固定的安娜塔西亞,氣勢熊熊地說。
  大家被她的豪邁態度和準備給嚇了一跳,而員工已經迅速在鐵板上倒油,用推車接連將用圓形容器裝著的餡料送進宴客廳。
  大好燒──這個字眼,和送到眼前的鐵板以及材料。
  看到這些,昴已經看穿這傳統料理的真面目。那就是──
  「──御、御好燒!?」
  在卡拉拉基被稱之為大好燒的「御好燒」,堂堂正正地登場。
  
  3
  
  「昴,快看!我完美地翻面了!這是我充滿自信的作品!給你吃!」
  「普普通通順利地做好了。昴,貝蒂難得烤的大好燒,也是可以給你吃喔。」
  愛蜜莉雅滿面笑容,碧翠絲有點害羞,但都各自將鐵板上的成品推薦給昴。
  「妳們兩個,先自己吃吃看,再請人吃吧。」
  接受昴的明智建議,兩人乖乖照做,然後被味道給逼退。附帶一提,昴煎的御好燒成品極佳,但昴在愛蜜莉雅陣營裡技術卻不是最高超的人。
  「來,愛蜜莉雅大人和碧翠絲醬,這邊可以烤喔。啊啊!愛蜜莉雅大人,那還太生了,會吃壞肚子的!碧翠絲醬的醬料塗太多了!」
  老媽子奧托的活躍,姑且保障了陣營的盤中飧狀態,可喜可賀。
  斜瞄一眼己方陣營的狀態,昴接著看向其他陣營。
  「菲魯特大人,下一個烤好囉。」
  「哦~很棒很棒~。就照這樣子盡量烤吧。你那做料理和點心的手腕,我可是很感謝的喔。」
  正面的菲魯特陣營,透過手法好得不尋常的萊因哈魯特不斷生出頂級大好燒,然後又消失到菲魯特的胃袋裡。消失的大好燒已累計五片以上,究竟是收進菲魯特身體裡的何處了呢?不禁讓人感受到生命的神秘。
  「來、來、來~來、來、來──!完成了,這就是在地人的大好燒咧!」
  想當然耳,對大好燒造詣頗深的安娜塔西亞的技巧也很了得。她靈活運用兩根鏟子,成功地將鐵板上的餡料鍊成完美的炭塊。
  只有幹勁根本不能成事。面前就是最佳案例。
  「不愧是安娜塔西亞大人。不過,在下比較喜歡燒烤時間短一點的。勞煩您的手其實並非在下本意……」
  「沒關係沒關係,交給偶就對了。由里烏斯明明是男生,舌頭卻很纖細咧。」
  與督促製作者先嚐過味道再反省的昴不同,由里烏斯不但吃完炭塊還優雅地提出改善方案。這麼推崇主子的態度,正是所謂的騎士道精神。讓人絕對不想模仿。
  「啊,庫珥修大人~菲莉醬烤得很漂亮喔。看看看。」
  「啊,真的耶。不過我也不會輸的。呵呵,請看好。」
  是的,就像女生一樣七嘴八舌的是庫珥修和菲莉絲。嚴格來說有一個不是女生,但事到如今已經懶得糾正。
  不管怎樣,兩人有做出實際成績。他們的大好燒做得極為出色──菲莉絲甚至還可以在圓形餡料上加上貓耳。
  「嗯呼~。那,灌注了菲莉醬喜歡的心情的大好燒,就給您吃喲。庫珥修大人,請張開嘴巴。啊──」
  「咦、咦?那個,這個……啊、啊──……」
  是大小姐童心未泯的光環吧,這樣的互動看起來讓人覺得有股悖德感。再來就是身處在粉紅色空間隔壁,努力和自己的大好燒奮戰的威爾海姆──
  「呣……」
  想要翻面,卻因為餡料黏在鐵板上,反而把大好燒弄得支離破碎的「劍鬼」沉吟。不知道是不是烤的時間有點久了,意外地發揮了他不靈巧的一面。
  「總覺得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不過,這樣的話……哎喲。」
  「小哥的那個,看起來烤得很好吃耶~」
  想要去幫威爾海姆的時候,菲魯特跑來妨礙。她雙眼發亮直盯著昴手邊做成帕克形狀的大好燒看。
  「不行。妳那邊不是有個宮廷廚師在量產高品質大好燒嗎。雖然我不知道宮廷廚師會不會做大好燒啦。」
  「是沒錯啦,可是還是會想吃外觀不一樣的吧?明明是第一次用鐵板做料理,那傢伙卻不管做什麼都可以完美做到耶。」
  「那不然,菲魯特醬可以吃我烤的大好燒……」
  「我是在講能吃的東西。製炭達人姊姊還是帶著小不點去那邊玩吧。」
  被當成製炭達人的愛蜜莉雅垂頭喪氣,碧翠絲從旁安慰。昴看著她們沮喪的樣子,苦笑道:
  「妳不要欺負我的愛蜜莉雅醬和我的碧翠子啦。」
  「姊姊姑且不論,連那個小不點都……哦,對呀,原來是這樣!」
  聽了昴的話,菲魯特拍手,接著身子前傾。
  「我說,之前就想問了。我聽說了小哥很多厲害的傳聞,老實講,那些有多少是騙人的?」
  「當然從一開始就是騙人的啦。謊言的成份比較多吧。」
  「畢竟,聽到耳裡還是很難相信嘛。小哥一個人就把白鯨剖成兩半,用拳頭把魔女教的人揍扁,連大兔都烤來吃掉。」
  「打敗他們的情報都對啦,但是打敗的方式未免差太多了!?」
  假如這些全都是昴一個人完成的,那現在早就已經成了這國家的英雄,甚至要當國王都可以了。然後靠蠻力篡奪王位,娶愛蜜莉雅為王妃親熱放閃。
  「──呵。」
  不過撇開昴的用力吐嘈不算,現場有人聽了發出輕笑聲。而且來源有兩個──分別來自桌子兩頭的由里烏斯和威爾海姆。
  「──?為何『最優秀』和老爺爺笑了?我講了好笑的話嗎?」
  「要說好笑的話,是整體而言都過於好笑了。我對世界的貢獻度未免也太大了吧。還不快頒發諾貝爾和平獎給我。」
  其實並不知道拿到了會有什麼好處,反正就是具有榮譽的獎賞代表。
  在表彰儀式也有獲得勳章,但因為實在不懂勳章的價值,因此昴對於自己的功績被世人如何評論一事沒啥真實感。
  聽了昴和菲魯特的對話,威爾海姆接著說。
  「不,討伐白鯨之役,昴殿下的貢獻無法估量。若沒有昴殿下,我的悲願就無法達成。我敢賭上我的劍如此斷言。」
  「魔女教的事也一樣。不是別人,是由他親自指揮。在他的指示下才會有那樣的戰果。我和其他人的幫助貢獻,還沒法到能夠高聲主張的地步。」
  先是威爾海姆,接著是由里烏斯。兩人的犀利評價讓昴失聲。接著慢一步到來的,是猛烈的熱度。因為害臊,昴的耳朵和頭都燒起來了。
  「別、別說了!別那樣莫名捧高我!大家應該都知道我得意忘形的話會做出多丟人現眼的事吧!」
  「你之後的活躍展現的成果足以抵銷自身的醜態。用不著永遠拘泥那些事。之後的功績都異常珍貴,是值得誇耀之事。」
  「您做到的,是除了您以外無人能辦到之事。因此,直到性命的盡頭以前,曾和您一同共赴戰場一事都會是我的驕傲。」
  「──啊。」
  這是捧殺。至今為止,菜月•昴不知道死了多少遍。
  但是,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恐怖的殺人法。現在的昴正被捧殺。
  被羞恥心折磨到真的快死掉的昴為了尋求協助而看向愛蜜莉雅和碧翠絲。可是包夾昴的兩人帶著甜美的笑容,說:
  「對啊。昴非~常努力喔。這樣的昴擔任我的騎士,我真的很驕傲、很開心。」
  「還、還好啦,身為貝蒂的夥伴,這點程度的事自然不在話下。不如說是周圍的人都太慢發現昴的厲害了。」
  全盤肯定和寵溺,讓昴害怕到頭暈目眩。
  而且他們對昴的評價,在場無人否定。別說否定了,大家看向昴的視線全都很沉穩又溫柔──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隱情呢,不過小哥的性情沒變。我放心了。」
  「吵死了!你們!不要太誇獎我啦!會害我喜歡上大家的!!」
  菲魯特做結,而瀕臨極限的昴大吼。
  頓時,會客廳原本的沉穩氣氛破裂,在場的所有人都笑個不停。
  「────」
  被這樣大笑的同時,昴瞄了一眼威爾海姆。
  雖然不是刻意的,但大廳的氣氛現在非常好。要想讓事態偏向良好方向,適合到這種程度的氣氛可不是容易營造得出來的。
  「呣。」
  察覺到昴的視線,威爾海姆抬眉。昴用眼神示意他手邊破碎的大好燒,接著用下巴示意他身邊的──萊因哈魯特。
  領悟到意思的威爾海姆,安靜地倒吸一口氣。
  他身旁的萊因哈魯特為了菲魯特再度開始量產大好燒。其靈巧程度與祖父相比猶如雲泥之別,所以昴認為是開口的契機。
  然後,威爾海姆的藍眼再度動搖,糾葛、迷惘、躊躇、猶豫不斷重複輪迴,就這樣和心中的複雜感情戰鬥。
  但是,是威爾海姆的話就能打倒它們,也一定可以跨越──
  『──各位樸利斯提拉市民,早安。今天的早晨讓人心曠神怡。』
  這時,好死不死聲音從旅館外──不,聽起來像是從空中傳來的。因為太過突然,愛蜜莉雅他們也以為自己是不是幻聽。
  「哦哦?這是怎樣,有個聲音超級大的傢伙耶。」
  「菲魯特小姐,不是那樣滴。這是這個城市每天早上的慣例……透過位在都市市政廳的『流星』播放的廣播。」
  「透過『流星』播放的廣播……」
  安娜塔西亞回應菲魯特悠哉的低語,昴在口中反芻她的說明。
  所謂的「流星」,就是運用了魔法技術的魔法道具的總稱。其中也有跟昴原本的世界的技術極為類似的道具,因此現在在廣播的「流星」可以推測為大聲公或擴音器之類的東西。
  「每天早上都播放?為了什麼?」
  「聽說是以備不時之需。這個都市因為構造,緊急時候的避難路線有限,為了避免有什麼萬一時不要發生混亂,所以就讓市民養成聽廣播的習慣。」
  「呼嗯,原來如此喵。很合理呢。」
  由里烏斯加以說明,庫珥修和菲莉絲感到佩服。昴也同樣感到欽佩。
  「流星」被當成幫助所有人的技術,讓整個都市共享。這種想法十分新鮮。就昴所知,至今還不曾遇到以這麼正派的方式運用「流星」的例子。勉強要講的話頂多就是對話鏡吧,但因為原本的持有者是魔女教的人,所以印象不是很好。
  只是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播放呢?昴不得不說時間點太糟糕了。
  「順帶一提,這個廣播的提案者,同時也是『流星』的提供者,據說就是奇利塔卡先生。」
  「咦?」
  在昴思考的時候補充說明的,是毫無惡意的奧托。
  昴思索數秒。跟奇利塔卡的回憶宛如跑馬燈在腦內竄過。
  「不是吧。」「不會是他啦。」「呵呵,奧托的玩笑話真有趣。」
  「菜月先生和碧翠絲醬也就算了,連愛蜜莉雅大人都這樣講!?」
  昴和碧翠絲的結論以及愛蜜莉雅的微笑讓奧托瞪大眼珠。這段時間廣播還在繼續,聽過的聲音就這樣傳遍整個都市。
  當然,早就聽聞很多次奇利塔卡有多優秀,不過直接面對面的印象還是比較深。看來評價跟當事人不能重疊在一起,這個廣播也是──
  『然後,今天早上也請大家欣賞我滿心……不!為各位送上美好的祝福吧!「歌姬」莉莉安娜小姐出場────!』
  「啊,這是本人沒錯。」
  途中廣播裡的嚴肅感被拋棄,和昴內心的印象重疊。
  總而言之,歷史性的瞬間被他──不,是被他們干擾了。儘管他們沒錯,但昴還是在腦子裡狠狠地揍了奇利塔卡的臉一頓。
  然後透過「流星」,可以聽到奇利塔卡讓出位置的聲音,以及一聲輕咳。
  『大家好,我是莉莉安娜喔~。有時會感覺每天早上被當成歌姬的重擔沉如高山,但還是想要拼命享受唱歌和演奏,所以在這短暫的時光,還請各位務必一起享受、支持我喔!』
  莉莉安娜的聲音響徹都市,語氣激動到可以想像她的肢體動作。
  頓時,會客廳內的各陣營全都充滿期待神色。特別是知道莉莉安娜的歌聲有多棒的愛蜜莉雅和碧翠絲,而且她們的表情很開朗。愁眉不展、擔憂到表情陰鬱的就只有昴了吧。
  很不可思議的,透過「流星」所聽到的奇利塔卡的聲音是有點模糊的,但莉莉安娜的聲音卻不會。是因為跟「流星」很合得來,還是因為發聲的方法不同呢?
  抑或是歌唱女神寵愛莉莉安娜,所以為她的聲音授予加持。
  就這樣,莉莉安娜拿起樂器的聲音,讓會客廳的期待越來越膨脹──
  『那麼,我要唱囉。請各位聆聽。──「劍鬼戀歌•第二幕」。』
  「蛤!」
  她選的這什麼曲目!?自昴的喉頭發出的聲響跟曲子同時開始。
  音樂乘著廣播,直接撼動人心的美妙旋律散播整個都市。被音樂和歌聲吞沒,昴仔細諦聽「劍鬼戀歌」。
  真的是很會挑時間的歌姬──不過最惡劣的,是她那貨真價實的優美歌聲。
  
  4
  
  「劍鬼戀歌」的餘韻還殘留在都市裡,旅館的會客廳卻呈現複雜氣氛。
  莉莉安娜的歌本身很棒,要稱讚的話會稱讚不完。實際上要是沒事的話,昴他們應該會稱讚她的歌聲,拿來配飯繼續歡談。
  但有個地方不妥──如果曲目不是「劍鬼戀歌」就好了。
  一心嚮往劍,追求「劍聖」的「劍鬼」故事。不是在講其他人,就是在講現場的威爾海姆年輕時的武勇傳,以及他與深愛的妻子邂逅的故事。
  也就是說,想到昨晚與他的對話,就覺得這個選曲不湊巧到極致。尤其對始終懷念亡妻,思念之情從未淡薄的威爾海姆來說更是如此。
  想當然耳,會客廳裡的人全都知道威爾海姆和「劍鬼戀歌」的關係。連愛蜜莉雅都臉頰僵硬,菲魯特也表情嚴肅。
  因此昴不安地看向想必很心痛的威爾海姆──
  「────」
  平靜不起波瀾,宛如靜謐湖面的藍色瞳孔,讓昴屏息。
  只有一次,威爾海姆有朝昴的黑瞳回應。接著他就慢慢地把臉轉向坐在自己身邊的紅髮青年,也就是自己的孫子。
  「──萊因哈魯特。」
  彷彿要斬斷昴和周遭的人的不安,威爾海姆念出這名字。
  聽到這聲呼喚,萊因哈魯特張大眼睛回看威爾海姆。威爾海姆也正面接受他的視線。
  沉默在兩人之間──不,是籠罩了整個會客廳。
  祖孫即將對話,這份預感在全員的臉上繪出緊張的色彩。室內就只剩下還在鐵板上烤的大好燒滋滋作響的聲音。
  然後,在分不清沉默究竟持續了數秒,還是幾十秒的時候──
  「那個。」
  「是,什麼事?」
  「……我一直,烤不好。有訣竅的話,可以教我嗎?」
  結結巴巴又唐突的話,從威爾海姆口中道出。
  要說出這段話,威爾海姆需要花多大的心力呢?知道這點的昴,和似乎也有著相同心情的庫珥修一行都目瞪口呆。
  憔悴的祖父說的話,讓萊因哈魯特的側臉和瞳孔湧現複雜的感情。
  糾葛,或是更強烈的某種心情。萊因哈魯特閉上眼睛,用吐氣來掩飾。接著,慢慢張開嘴巴──
  「──好的。我明白了,爺爺。」
  瞇起眼睛,嘴唇彎出一道緩弧的表情,不叫做笑容的話,要叫什麼呢?
  那不是萊因哈魯特平常為了讓別人放心而有的英雄式笑容。那不是「劍聖」,而是名為萊因哈魯特的這名青年所露出的笑臉。
  威爾海姆愕然,接著慢慢低下頭。
  沒法立刻接受。可是就算真實感慢了一步,但一定也會傳達到的。
  既然傳達到了,那剩下的只要慢慢認同和彌補就好了。
  祖孫兩人之間所產生的又長又深的鴻溝,就以同樣多的時間來填補。
  昴描繪著這樣的未來,感慨萬千地握緊拳頭。
  所以──
  

  
  「──這可不成咧,老爸。事到如今你未免也太自私了吧。」
  
  拉門突然打開,出現一名紅髮男子。
  面部紅通通的男子話中所帶的惡意,讓人忘記了時間,只能傻在原地。
  
  5
  
  ──最棒的一瞬間,被人用最惡劣的方法給破壞。
  紅髮男子的行徑,要說的話就是這種邪惡──不,是醜惡。
  面帶紅潮的男子身上飄散著酒臭味,他用手撫摸任鬍鬚恣意生長的臉頰,露出猥瑣的笑容。他的年齡大概在四十上下吧。
  簡單的舉動和凌亂的穿著,之所以會給人過度的厭惡感,是因為男子的外貌本身很俊秀。使人有美麗的東西被糟蹋弄髒的感覺。
  修長男子的樣貌,就是促使人產生這種最根本厭惡感的源頭。
  「……你是誰啊?」
  「啊~啊?」
  會客廳所有人都靜默不語的時候,第一個出聲的人是昴。他把手伸到腰後,抓住自己的武器威嚇道。因為血氣上湧,所以他現在十分氣憤。
  剛剛那兩個笨拙的人本來可以和解的,卻被攪局,因此昴憤怒不已。
  朋友和尊敬的人關係正要修復,這個人卻──
  「回答啊!你是哪根蔥?」
  「……眼神滿滿的都是敵意呢,小鬼。才剛成為菜鳥騎士,是不知道自己找誰吵架嗎?」
  「少笑死人了。找人吵架的是你,我只是接受而已。」
  忍耐瀕臨極限,昴當場站了起來。
  身旁的碧翠絲靜靜地握住昴的手。身為可靠夥伴的她,對昴現在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
  

  
  表達贊同。
  俯視這樣的昴,男子面露不快用力抓頭。
  「麻煩的小鬼。喂,『劍聖』也好尤克歷烏斯也行。不然阿蓋爾也好。──把那個無禮的小鬼給我幹掉。」
  原本抓頭的手現在指向昴,男子語氣隨便地命令萊因哈魯特他們。那狂妄自大的發言只讓昴覺得他在侮辱其他三人。
  這次昴認真起來,為了揍飛對方的臉而猛力揮動手臂時──
  「雖然您這麼說,」
  但是在有所行動之前,卻被由里烏斯按住肩膀導致動作被強行中斷。
  不知何時站起來的由里烏斯,站在昴的右邊抓住他肩膀。接著朝轉頭看自己的昴用下巴示意,並毅然瞪向男子。
  「目前我和菲莉絲以及萊因哈魯特三人因為特殊任務,所以脫離原本的職務。因此就算是副團長您,也沒有命令我們的權利。」
  「對啊。菲莉醬現在在名義和實際上都是庫珥修大人的僕人了。所以說,不會聽您的命令的~」
  菲莉絲搭由里烏斯說的話的便車,把庫珥修抱在懷裡輕率地回答。被抱住的庫珥修愣了一下,但旋即以認真的表情凝視男子。
  仔細看,會客廳其他人的表情都差不多,全都對男子有敵意。
  這是當然。因為大家都看著祖孫和解的場面被這男的給親口破壞。
  「哦~哦~好可怕、好可怕。這當然是玩笑話啦,不要一頭熱嘛。就算我只是掛名的副團長,好歹還是懂團規的。」
  「掛名的副團長……?」
  渾身酒氣的男子冷笑,但他說的話讓昴皺眉。聽到反問,男子再度用嘲弄的眼神看向昴。
  「對啊,掛名好看的。掛名露格尼卡王國近衛騎士團副團長又惹人厭,被稱為『吃閒飯』的海因格就是我。」
  「又是吃閒飯又惹人厭的,你要不要砍掉重練啊。」
  「嘎哈哈,這傢伙講話很刺耳耶。好痛好痛,痛到我都受不了了……給我住嘴,臭小鬼。」
  「──呃。」
  對方瞇起的眼睛裡掠過昏暗的情緒,讓昴的背脊打冷顫。
  那和與強者對峙,以及對白鯨與「魔女」這種壓倒性存在的畏懼有差別。對昴來說是更貼近身邊的厭惡感。
  「冷靜點,昴。不可以被副團長的氣勢帶著走。」
  身旁的由里烏斯朝倒抽一口氣的昴呼喚。這話讓男子──海因格用悽慘的笑容轉向由里烏斯。
  「哈!不愧是最優秀騎士,還挑最有禮貌的話來說。如果還具備身為騎士的實力的話,難怪是集尊敬於一身的正統派騎士了。」
  「很榮幸被您褒獎,海因格副團長。……請問,您此次蒞臨有什麼事?我記得副團長的職務是保護王都王城。」
  「真是高級的惹人厭法呢。不過就少我一人,城裡的警備會出什麼問題?只要交給馬可仕團長大人就不會出錯……反正該保護的王室成員一個也不剩了吧?」
  「海因格!」
  身為騎士團副團長卻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讓威爾海姆怒吼。「劍鬼」氣得表情兇猛,嘴唇還不住顫抖。
  「海因格……」
  「叫一遍我就知道了。我還沒到耳背的年紀。唉呀,就請當是喝醉酒的人的戲言吧。比起這個……」
  威爾海姆不悅至極的嗓音,讓海因格敗興聳肩。接著他用跟威爾海姆同樣湛藍的雙眼環顧室內。
  「真薄情耶。我也很想在慶祝打倒『白鯨』的宴席上講幾句話,卻沒人邀請我。花了十四年才完成的豐功偉業。就算是我也有資格混進慶功宴裡,共享這份喜悅才對。沒錯吧,老爸?」
  「海因格,我……」
  「萊因哈魯特!你也這麼想吧?」
  「────」
  海因格用塗滿惡意的表情去挖掘威爾海姆的心。
  被利刃揮砍的痛楚浮現在老人的表情上,但海因格完全不在意。他打斷想要抗辯的聲音,將惡意的矛頭投向下一個被害者萊因哈魯特。
  在這之前始終沉默的萊因哈魯特,視線和海因格交錯。
  「你也多虧了老爸而卸下肩頭重擔了吧?為妻子、為我的母親、為你的奶奶報仇的偉大爺爺,跟他講一聲辛苦了也不為過吧?畢竟……」
  說到這海因格停頓了會兒,在言語之刃上塗滿劇毒後再說出口。
  「──被你害死的前任劍聖,她的仇敵被收拾掉了喲?」
  ──在昴所知的一切裡,最該被稱之為「醜惡」的東西,就是男人的表情。
  海因格的言語、表情、態度、聲音、動作、視線,由他這個人所衍生出的一切概念,全都僅由惡意塗抹、定形。
  純粹的惡意,將所有存在的意義化為醜惡的男子,就站在門口。
  「住口,海因格!你……你這傢伙到底要墮落到……!」
  「事到如今就別講些好聽話了啦,老爸。就只有你沒資格責備我。第一個罵萊因哈魯特是殺死前任劍聖的兇手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你喔。」
  「──!」
  海因格的話充滿將這世界的憎恨與詛咒燉煮出來的毒辣,而且內容也完全是不堪入耳的髒話。
  他的話全都是謊言、錯誤、虛假。當然都是騙人的。
  這一切都不可能。萊因哈魯特和威爾海姆兩人是那麼的──
  「──」
  然而,萊因哈魯特和威爾海姆都緊閉著嘴,不否認。
  為什麼?只要講他錯了就行啦。只要開口說他是在胡言亂語,昴就可以毫不猶豫地相信。
  自己的戰友與尊敬的恩師,和酒氣衝天的惡漢,根本用不著煩惱要去相信哪一邊。
  所以希望他們兩個說出讓昴相信的話。
  「被我說中就講不出話來了吧。都十五年了還是這樣。蠢兒子也好,老爸也罷,全都沒變呢。既然都沒變,哪有可能重修舊好啦。那麼好的事,特蕾希雅•范•阿斯特雷亞會允許嗎?」
  在一片靜默的會客廳裡,只有海因格的褻瀆還在繼續。
  他說出的名字是威爾海姆的妻子,萊因哈魯特的祖母──
  「──死去的母親在詛咒我們。我們三代全都沒法被原諒啦。」
  稱前任「劍聖」特蕾希雅為母親的男子。
  他是萊因哈魯特的父親,威爾海姆的兒子。
  「海因格•范•阿斯特雷亞……」
  一說出口,昴就覺得這名字聽起來很順。
  昴正確掌握住了這男人的底細。眼前的男子無疑就是出自於阿斯特雷亞家的男子。──即便他在人性方面和昴所認識的阿斯特雷亞家的人天差地遠。
  「不要加范,小鬼。我沒得到那個劍名。我叫海因格•阿斯特雷亞。」
  聽到昴不痛快的低語,海因格咂嘴。
  在剎那間掠過他臉上的,或許是他在這裡頭一次展露的痛楚。痛罵家人時眼裡本來只有昏沉的愉悅,現在卻第一次有痛楚。
  但那種事並不構成安慰。昴立刻將之割捨,然而──
  「所以,請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愛蜜莉雅?」
  海因格令人看不下去的言行舉止,讓宴會廳的全員受到衝擊。
  但在這些人裡頭第一個站起來這樣質問他的不是別人,正是愛蜜莉雅。
  站在昴前面,波浪銀髮甩在背後的少女聲音裡頭帶著些微怒意。昴用肌膚就能清晰感受到那是真正的憤怒。
  她會認真生氣,每次都是發生在有人被不講理傷害時。
  萊因哈魯特和威爾海姆被傷害,使得她憤怒不已。
  「……唉呀呀呀,您是愛蜜莉雅大人。我老早就聽說傳聞了。說是被扔出來打沒勝算的仗,真是可憐的半魔公主喔。」
  「你是怎麼看待我的以後再談,我現在不是在和你談那些。我想問的就只有一件事:你來這裡做什麼?」
  用挑釁的話來愚弄愛蜜莉雅卻不奏效,海因格感到掃興。
  而且她堂堂正正的態度讓室內其他陣營的人大吃一驚。細想愛蜜莉雅從昨天到今天早上的樣子,會被這變化給嚇到也是正常的。
  她就是為此而刻意佯裝天然呆的。騙人的。那是她的本性。
  「我們會聚集在這裡,是受到安娜塔西亞小姐的邀請。可是會全員到齊只是偶然,但我不認為這個時候的你是偶然造訪的。就算你是近衛騎士團的偉大人物也一樣。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快說。」
  「呿!跟我聽說的不一樣呢……」
  「好好回答我。」
  咂嘴用力抓頭的海因格很明顯地被愛蜜莉雅的氣魄給壓過。
  愛蜜莉雅雖然生氣,卻沒有做出威脅人的舉動。她散發出的壓力與魔力無關,是她本身的才華導致。
  「自信滿滿地闖進來,就不要被女人瞪到不敢講話呀。大叔,這樣很遜耶你。」
  「就是咩。本來期待可以聽到什麼有趣的事,這樣子還不如去觀察歌姬小姐還比較新奇有趣捏。」
  「唉呀,是這樣嗎?既然如此,請不識趣的你回去吧,我說什麼都想和傳聞中的歌姬女士共處片刻呢。」
  「──哼。」
  先是愛蜜莉雅,接著菲魯特、安娜塔西亞和庫珥修都一起幫腔。
  就像面對海因格的愛蜜莉雅,她們三人也以同等的霸氣刺向惹人厭的闖入者。沐浴在四人的威壓下,海因格臉頰抽搐。
  可以說是演員資歷不同吧。
  拿頭銜以及身為關係人士的立場來比較時,差距就十分醒目。
  「您滿意了嗎,副團長。如果沒有其他事,在此告辭對雙方都好。」
  看過海因格的臉色和女性陣容的態度,由里烏斯這麼提議。
  這是給海因格台階下。昴原本考慮想盡可能地當場挫挫海因格的銳氣,但也想避免讓對話繼續拖延下去。
  也不想再讓海因格與萊因哈魯特以及威爾海姆同室太久。
  「嗚、唔……」
  「副團長,請做出決定。可以的話,不要再開口,對雙方……」
  「──沒有那種必要,凡夫。」
  ──嗓音異常嬌媚,而且還充滿睥睨一切的高傲。
  美麗的嗓音能令聽者的心臣服,是因為聲音的主人對自身抱持著絕對的優越感。驚人的美聲能凌駕他人的價值觀,強行建立全新規則。
  這聲音讓會客廳所有人都看向海因格的背後,也就是關上的拉門。
  現在沒人在注意海因格,都像太陽那樣一股腦地將熱切的目光投射在拉門後頭。然後──
  「烏合之眾似乎都聚集於此呢。真是辛苦了。虧你們這麼隆重地準備好值得讓妾身親自前來的會場。只有這點可以稱讚你們。」
  大膽地敞開前襟,穿著像鮮血一樣紅的禮服,將豐滿過頭的胸部抱在懷裡撐起的人物,毫不吝惜地展示雪白肌膚妖豔微笑。
  純紅瞳孔像是吞噬一切的火焰般傲視眾人,蠱惑的氣氛是魅惑全世界的雄性並將之化為俘虜的魔性展現。
  美麗過了頭就成了暴力。她的存在,正具體呈現了這點。
  ──少女名為普莉希拉•跋利耶爾。
  是原本沒被邀請至這宴席,第五名也是最後來此的王選候補者。
  
  6
  
  「不過,竟然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舉辦聚會。出遠門實在是很不方便。算了,幸好街上的景觀和形狀特異的旅館符合妾身的喜好。」
  用紅色扇子遮住自己的嘴巴,環視會客廳的普莉希拉從喉嚨發出笑聲。
  她這番話和突如其來的現身之舉,都讓眾人驚訝到沒法反應。看到這一幕,普莉希拉不高興地皺起娥眉。
  「怎麼著,反應這麼差。妾身可是特地親自前來喲?你們理應跪地磕頭感激涕零歡迎妾身來訪,才是正確的作法。」
  「……簡直像哪裡來的總統。那種光景要是實現了,根本就只是獨裁國家吧。」
  「哦嗯~?」
  普莉希拉的任性言論讓昴忍不住插嘴。結果聽到他說話的普莉希拉側首,紅色瞳孔捕捉住昴。
  「……你誰啊?這裡是不知天高地厚膽敢與妾身爭奪王位的愚蠢之徒聚集的房間吧。在這樣的地方,怎麼會有你這種凡夫俗子攪和在其中?」
  「妳講真的啊?」
  被她反倒認真地輕視過後,昴無力垂下肩膀。
  既然沒有開玩笑的舉動,也就沒有諷刺和嘲弄的意思。也就是說是渾然天成。普莉希拉是真的忘記了昴這個人。
  跟她的邂逅應該令人印象深刻,但她卻如此爽快地忘記了。
  「公主啊,再怎麼樣講都太過份了吧?我是不知道這裡值不值得公主跑一趟啦,但對我來說只有那邊的兄弟是談得來的對象耶?」
  呼喚普莉希拉的聲音輕而易舉地劃破會客廳裡惡劣至極的沉澱氣氛。
  聲音有點含糊,還伴隨著鏗鏗的些微金屬聲。沉重腳步聲穿過走廊後,站到普莉希拉身邊的是只有一隻手的男子。
  頭部被漆黑鐵頭盔覆蓋,身穿像是山賊才會穿的粗獷奇裝異服。是普莉希拉的隨從,也跟昴一樣──是被召喚來異世界的男子阿爾。
  理所當然和主子同行的阿爾朝普莉希拉聳肩道:
  「哎喲,還記得的吧?在城堡裡公主妳們在表明信念時,在大家面前丟人現眼的傢伙就是他呀?他就是我的拜把兄弟啦。公主當時不也捧腹大笑嗎。」
  「沒印象。是說,妾身做過捧腹大笑那種沒品的舉動嗎?別把妾身這等高貴之人跟那邊的村姑相提並論。敢有下次就要你的腦袋,阿爾。」
  「就是這樣,兄弟。抱歉啦~能力不足。再加油吧,從一開始提昇好感度喲。」
  「都過一年了你的發言力道好歹增加一些啊!」
  「抱歉抱歉啦。」早早放棄改革主子的意識,直接向昴道歉的阿爾態度依舊輕率,感覺不到這一年來有什麼變化。昴為這對絲毫沒變的主從嘆息。
  「改變這玩意是兄弟你那種年輕人的特權。像我這種大叔沒辦法的啦。」
  「未來不要變成這種大人的心態,用獨占鰲頭的氣勢衝進我心中的排行榜啦。──當然也有例外。」
  面對阿爾的長舌,昴回答到最後意有所指地盯著海因格看。從普莉希拉登場之後就完全遠離大家注意力的男子,朝著普莉希拉諂媚地笑。
  「您來得真慢,普莉希拉大小姐。您一直沒來,快嚇破我的膽子了……」
  「少喋喋不休,凡夫。凡夫俗子的義務,就是一旦被妾身命令跳舞,只要妾身沒命你停止,否則到死都要繼續跳。搞錯這點還妄想糾正妾身的話,那就讓你死得輕鬆。」
  「呃……」
  原本以為形勢逆轉而眉開眼笑的海因格,被普莉希拉的唇槍舌劍給修理到安靜下來。不過昴對這兩人的對話有疑問,於是吊起眼。
  「普莉希拉,帶這傢伙來的人是妳嗎?」
  「……庸奴,誰准許你直呼妾身的名字的?就算妾身寬宏大量宛如慈母,但對於孩童以外的心胸可是有限度的。」
  「公主。」
  普莉希拉用殘酷的目光望向昴時,阿爾簡短呼喚。他的聲音裡頭含著些微懇求,於是普莉希拉閉上一隻眼睛吐氣道。
  「怎麼一回事,妾身的隨從似乎莫名中意你。你脖子上的皮還連著是阿爾……不,尊崇妾身吧。那樣的話就一筆勾消。」
  「……感激妳的寬宏大量。那麼,問題的答案是?」
  「帶這個凡夫來的是不是妾身,對吧?若是這問題,那你的想法是對的。正是如此。是妾身叫他來,並帶到這裡的。」
  「──!為什麼!」
  「要說的話,就是覺得這樣比較有趣。」
  不請自來的客人,而且還讓祖孫和解的機會煙消雲散──只為了她那可怕又殘酷的理由,昴不禁愕然。
  見昴閉嘴瞠目不語,普莉希拉追加說明。
  「沒錯。扭曲的家庭樣貌,試圖粉飾太平的不風雅,怎能讓這種醜惡的節目翩然上演?因此,就替換成妾身喜歡的劇本。很值得一看吧?」
  「普莉希拉!」
  凌駕毒辣的邪道說詞讓昴慷慨激昂。
  竟然說值得一看,這個女人!萊因哈魯特和威爾海姆還差一步就能回到正常的家人關係,卻重創他們的心靈還說值得一看!
  「住手吧,兄弟。我們在這邊對幹沒有益處。公主的壞心腸一直以來都沒變。走霉運……你就想成是星象差,放過這次吧。」
  「既然知道,你就該控制好她。什麼星象,開什麼玩笑!」
  昴氣到血氣上衝,阿爾用右手制止他。在這狀態下,單手的他卻沒有拔劍。──正表明了他不想與昴起衝突。
  用力咬緊牙根。回過神來,室內氣到忘我的人就只有昴。王選候補者們不用說,連由里烏斯和菲莉絲都沒有要把事情鬧大的樣子。
  那當然。這裡可聚集了許多承擔王國未來、以王座為目標的繁星──誰都不希望放任感情互相傷害彼此。
  「不過這樣的話,不就等於在說心靈可以任人傷害了嗎……!」
  「昴……」
  愛蜜莉雅眼神動搖地呼喚將難忍的怒意道出口的昴。而一察覺到袖子被拉扯的感覺,這才發現碧翠絲也握住了昴的手。
  接受到兩人的關心,昴苦著臉長長吐出一口氣。
  「雜種狗的吠叫似乎結束了。妾身今天也只是順道來露個臉。既然都看過妳們的哭喪臉了,那麼久留無用。」
  「那可真是太棒咧。……倫家可沒把今天的事告訴妳,妳是從哪聽到的?」
  盡情將事態翻攪得亂七八糟後,高喊心滿意足的普莉希拉被安娜塔西亞叫住。安娜塔西亞的淺藍色雙眼帶著警戒,嘴角漾著微笑,說:
  「雖然應該是從嘴巴不牢靠的孩子那裡聽到的唄。」
  「少說好聽話了,母狐狸。一旦進了別人的耳裡,就無法避免像淚滴那樣溢出來。數量越多洞也越多。注意他人動向的可不是只有妳們。」
  「嘿~好意外捏。倫家還以為普莉希拉小姐不做那種事滴。」
  佩服裡帶著挖苦。普莉希拉面露嘲笑搖搖扇子。
  「若是沒有可看之處的愚蠢之徒,那就跟那邊的凡夫俗子一樣。但既然是跟妾身競逐王位的妳們,可別像那種俗不可耐的人種,讓妾身失望喲?」
  「……妳真的是讓人無法捉摸的人捏。」
  對於普莉希拉的發言,安娜塔希亞傻眼嘆氣。
  昴也跟安娜塔西亞持相同意見。原本以為普莉希拉是個眼中沒有其他候補者、我行我素之人。
  但是從她今天的言行舉止來判斷,普莉希拉不但有進行諜報行為,還擬定對策,毫不輕敵地付諸執行。──最後招致最差勁的事態。
  「那個大叔,是萊因哈魯特的老爸吧?」
  無視之前的對話走向,低俗的口氣切入其他話題。
  講這句話的,是將叉子插在自己盤中的大好燒上的菲魯特。她豪邁地鼓著臉頰,髒著被醬汁沾污的嘴角,瞪向普莉希拉。
  「之前在城堡那裡嘻皮笑臉裝熟,聽了剛剛的話以後大致懂了。我是不知道這傢伙的家庭關係怎樣啦……但大叔跟妳的關係另當別論。」
  「……哦。不過就是貧民窟的小姑娘,敢對妾身有意見?」
  「這又不能當成別人家的事。畢竟,阿斯特雷亞家的家督不是萊因哈魯特。我們的生命線,就握在那大叔手裡。」
  菲魯特說出口的話,讓她身旁的萊因哈魯特面容僵硬。看到他的反應,昴等人也感受到了事關重大。
  對於既是孤兒又沒有後盾的菲魯特來說,就只有萊因哈魯特的老家阿斯特雷亞家這個根基。這一年來她以阿斯特雷亞的領地為中心活動,一點一點地提昇候補者的名望。但是要是這個立足點瓦解的話,事情會怎樣呢?
  要是阿斯特雷亞家的實權掌控在海因格手上的話。
  「嘿!終於想到這點啦。也太慢了,一群低能兒。」
  聽到這邊覺得自己總算揚眉吐氣的海因格扭曲臉頰。
  「就是這樣。阿斯特雷亞家的家督是我。我完全沒有要讓給萊因哈魯特的意思,一點點都沒有。『劍聖』大人忙國家大事都忙不過來了!怎麼還能增加這麼煩擾的工作給他呢,我於心不忍啊!」
  「掛名好看的領主講得很偉大的樣子。你這傢伙,知不知道自己的領地變成什麼樣子?隨便讓周圍的傢伙亂搞到慘不忍睹啊。」
  「好可怕、好可怕喔。」聲音變低的菲魯特極力控制自己,但海因格卻繼續嘲弄她。他那挑釁的行為,讓厭惡與鄙視席捲室內。
  對這般惡劣到極點的言行舉止忍耐不下去的萊因哈魯特終於抬起頭。他努力保持面無表情,不是看著父親,而是看向身旁的菲魯特。
  「菲魯特大人,我……」
  「萊因哈魯特。」
  想要說些什麼的萊因哈魯特停下嘴,原因出在菲魯特把叉子指到他鼻尖。話語被君主的行動封住,萊因哈魯特的眼神動搖。然後菲魯特看都不看他一眼──
  「──閉上嘴巴,坦蕩蕩地面對。」
  菲魯特淡淡地說,但萊因哈魯特瞪大雙眼。不過接下來在他身上產生的變化,讓除了菲魯特以外的人全都震驚不已。
  「──遵命。」
  嚴肅點頭後,萊因哈魯特的湛藍雙眸恢復光彩。被親生父親責備、想與祖父和解卻又被干擾的痛苦,僅僅一瞬間就洗刷殆盡。
  「……不管哪一個都這樣,開什麼玩笑。」
  目睹這一幕的海因格再度因為期望落空而咂嘴。不過他搖搖頭,馬上又恢復卑鄙的笑容。
  「既然都說了,妳的危機感是正確的,萊因哈魯特的主子。阿斯特雷亞家是我的。而我不支持妳。」
  貶低他人,用無心的言論去中傷人。海因格揮舞言語之刃只為達成這些目的。
  「我支持的,不用說明是誰吧。你們這一年來很努力喲。成果非常漂亮。就讓我把這漂亮的成果當成伴手禮送給普莉希拉大小姐……」
  「這個俗不可耐的人。」
  「啊~?怎麼了,普莉希拉大小姐。我現在正在說重要的話。」
  「吵死了。」
  下一秒,每個人都為暴行而倒抽一口氣。
  扔下幾個字的普莉希拉拿扇子朝圓睜眼睛的海因格的頭猛然一揮。摺疊起來的扇子劃破風,海因格的修長身子以驚人的勢頭用力反轉,重重撞擊地面。衝擊力道讓海因格翻白眼,一擊就收割了他的意識。
  但是,普莉希拉的懲罰還沒結束。她用腳踢起倒地的海因格,在身體浮空的時候舉起手。眼看她的手就要直接往下劈──
  「公主,發脾氣到此為止。會死人的。」
  阿爾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痛下殺手。普莉希拉的紅眼珠瞪著他,但是阿爾的行動是對的。要是不阻止,海因格真的會死。
  為什麼呢?因為普莉希拉的手上不知何時已握住一把美麗的純紅之劍。
  閃耀著紅色光芒的刀身刻劃著波浪紋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非比尋常的玩意。那東西在眨眼間出現在普莉希拉手中,又在眨眼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看到劍消失了,阿爾這才慢慢放開普莉希拉的手。
  「真是的,饒了我吧。連陽劍都亮出來,這對心臟不好……噗喔嗚!」
  「竟敢無禮,阿爾。誰準你觸碰妾身的玉肌了。要因為缺女人而情慾高漲隨你的便,但妄想玷污妾身這件事就留在夢想裡頭吧。」
  用被放鬆開的手直接揍阿爾的肚子,害隨從痛苦掙扎的普莉希拉鼻子噴氣,以冰冷的目光俯瞰悽慘倒地的海因格。
  掠過紅色瞳孔的感情之殘酷,十分可怕。
  「對於犯下不識風趣至極之罪的鼠輩,用不著慈悲……但阿爾的話也算有道理。」
  「既然這麼想,就對我更溫柔一點啊~」
  「住口。妾身又不是厲鬼。之後就讓你舔腳當作讚美吧。」
  「不要講得好像那樣做我就會開心!?會被人誤會的!」
  跪在地上的阿爾的訴求完全不被普莉希拉理會。取而代之,她拍手道:
  「舒爾特,把那邊的凡夫帶出去。要扔掉還太早。照顧一下。」
  「遵命,普莉希拉大人!」
  在擊掌聲中現身的,是等在走廊的粉紅色頭髮少年管家。以前曾在普莉希拉的宅邸看過他,是個頭髮捲捲、外觀討喜的稚氣少年。
  尚未成熟的身軀套著管家服的少年舒爾特小跑步地跑到海因格旁邊。
  「對您失禮了,海因格大人。」
  真摯地說完,他就抓住海因格的雙腳將他拖了出去。搬運過程一直撞到東西,但舒爾特卻沒有抱怨,乖乖執行工作。
  看著少年工作的樣貌,阿爾用手指玩弄自己的頭盔接縫。
  「舒爾特醬不論何時都很堅強呢。公主待會也該好好稱讚他。」
  「用盡全副身心侍奉妾身是天經地義之事。那是舒爾特的討喜之處吧。要好好讚美他。待會也讓舒爾特舔腳吧。」
  「那畫面太過悖德,太糟糕啦。給點不一樣的獎賞吧。」
  「呼嗯。既然如此,就賜予他被妾身抱著睡覺的榮譽。」
  「……唉,這個好耶。連我都想跟他換了。」
  主從互動完,普莉希拉再度望向會客廳。當中她看著表情凶狠的菲魯特。
  仔細想想,在王城裡她們兩人也曾互瞪過。合不來這點是早就有定論。
  「所以,剛剛大叔的話是講真的?把我們趕出去後穩坐領主位置?」
  「假如說是的話,妳又能怎樣?哭著入睡,然後老實退出?」
  「哈!不要笑死人了。我絕對不會因為被誰講什麼難聽話就哭著入睡。既然不是家督就得放棄領地的話,那事情就簡單啦。」
  說完,菲魯特猙獰一笑,指向萊因哈魯特。
  「就讓那大叔把家督位置讓給這傢伙。雖然這傢伙也很白痴,但至少幹得比那個大叔好吧。我會讓那個大叔快快隱居的。」
  「────」
  姑且不論有無可能實現,卻是非常讓人痛快的宣告。
  菲魯特的宣言讓普莉希拉瞇起眼睛。接著,她再度用扇子遮住嘴巴。
  「用不著真的相信那凡夫的話。就算徒具形式的領主回去,獲得領民信賴的仍是你們。民眾雖愚昧無知,但不會忘記因愚蠢而受的罪。只能當個鄙俗棋子的東西,用完就可以丟了。」
  「……既然如此,為何還把那個大叔帶來?」
  「妾身應該說過,那不過就是為了玩興才帶出來的。而且,有其價值。」
  對自己的價值觀擁有絕對信賴的普莉希拉說完,環顧室內。
  她的信念和態度堅固不可動搖。除了放棄抵抗臣服她之外,就只能用堅強的意志力與她對立。
  「────」
  而在場與她對立的四名候補人,全都毫不猶豫地表明後者的意志。
  承受她們的視線,普莉希拉打從心底滿意點頭。
  「那樣就好。反正遲早是妾身勝利。既然如此,路上就追求波折和遊興。讓妾身沸騰吧,妾身的敵對者們。──那就是妳們這些配角的額外任務。」
  在王選開始後一年,普莉希拉堂堂正正地朝四名候補者宣告。
  這是看過這一年成果的她做出的裁定。高呼這世界的一切都是為自己而運轉的普莉希拉•跋利耶爾的純紅瞳孔所看出的結論。
  接收她的宣告,王選候補者們的雙眼紛紛浮現強烈的決意──
  「再驕傲啊,我會讓妳痛哭後悔的。」
  菲魯特厲聲說的話,成了在場所有人的意志。
  
  7
  
  ──雖然事情告一段落,但會客廳的氣氛是不可能完全恢復的。
  對菲魯特嚴厲的話語心滿意足的普莉希拉,帶著阿爾和隨從離開了旅館。以她來說是完成了目的,所以滿心愉悅吧。
  考量到大家所受的損害,真的是自私至極的行徑。
  結果每個陣營都退出餐會,和樂歡談的氣氛不再,就這樣解散。──萊因哈魯特和威爾海姆沒能和解。
  「嘉飛爾不在,真的是萬幸。」
  餐會結束,一個人前往謬茲商會的奧托留下這句話。
  確實如他所言,要是嘉飛爾和其他血氣方剛的人有留下來參加餐會,慘劇的發生肯定不可避免。海因格也是因為這樣才撿回一命。
  當然,演變成那樣的話,做出那種事的陣營的評價將會一落千丈。
  「根本就是看準時機來踢館……會這樣想,是我想太多嗎。」
  普莉希拉那彷彿看透一切的燃燒眼神,掀起這種恐怖的想像。如果加以否定並堅稱是巧合,那又感覺似乎是肯定了她的好運。
  「腦袋冷靜點,混帳東西。……別忘了最後被怒火沖昏頭的就只有我。」
  回顧在會客廳發生的事,昴對自己的自制力之差感到難為情。
  連菲魯特都能理性,結果最情緒化的是昴。害得愛蜜莉雅和碧翠絲還要費極大的心神顧自己。
  為了穩定自己沉著不下來的心情,在依約跟愛蜜莉雅她們前去散步之前,昴先在屋子裡頭走動,試圖平靜心情。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腳底的木頭地板發出的吱嘎聲感覺反應出了自己內心的不協調,聽起來極為刺耳。昴為了自我省察而用力踩地板。
  「別那麼用力踏地板。會讓驛站的人傷腦筋的。」
  就在昴瞪著地板的時候,旁邊有人對他出聲。仔細看,昴不知何時走到了面向庭園的走廊,而站在庭子裡的由里烏斯正看著他。
  手貼著有點翹起的紫色頭髮,享受涼風的樣子莫名地像幅畫。
  「沒跟愛蜜莉雅大人或碧翠絲大人一塊嗎?」
  「看就知道了吧。她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也到了想要私人時間的年紀,我好歹還有尊重這點的細膩心思。反正之後約好要約會了。」
  「有好幾個沒聽過的單字呢,不過大致可以掌握狀況。你似乎也學會了體貼他人的心情。」
  「唔,你……!」
  雖然先有點找碴意味的人是昴,但被由里烏斯的話給駁倒使得他語氣變差。不過這份焦躁在看過由里烏斯的表情後立刻消散。
  由里烏斯似乎也在忍著後悔,睫毛不住顫抖。
  「抱歉。假如你是個無法體諒他人的人,方才那個場合就不會對副團長大小聲了吧。……不如說,我應該感謝你。」
  「我不過就是擅自動氣罷了。可是大家都很冷靜,我才丟人。」
  「沒那回事,正因為看到你魯莽的樣子,周圍的人反而才能冷靜。包含我在內也是如此。你的輕率之舉也是有派上用場。」
  「你真的是在誇我嗎?」
  被講成這樣的昴皺起臉。
  「我知道啦。要更沉著一點,常保冷靜。那樣才像騎士吧。思慮不周這點我有自覺。小學的聯絡簿上也每次都被這樣寫。」
  「……確實,若追求騎士樣貌的話,你的行徑不能被誇獎。但是。」
  在反省的昴面前說到一半,由里烏斯打住。
  看到他接下來的動作,昴驚訝到瞪大眼睛。
  「你在幹嘛啦?」
  「如你所見。」
  「既然如我所見,看起來像是你在對我低頭。」
  由里烏斯在昴面前折腰鞠躬。
  不是騎士的禮法,也不是貴族的禮儀。而是個人的舉止。
  「感謝你。你代替我在當下表露氣憤,對此我想向你致謝。」
  「……不懂你的意思。」
  「假如重視騎士道,那麼不管在任何場合,行為舉止都會被要求像名騎士。就算朋友被貶損、被強加恥辱,都不能做出放任感情的舉動。但是,你不會這樣。」
  由里烏斯維持鞠躬,對昴的衝動表達感謝。
  意想不到的反應讓昴眨眼數次。可是,馬上──
  「謝謝我代替你出頭生氣,是嗎。──你是不是白痴啊?」
  昴順從煩躁說出口的話,讓由里烏斯抬起頭。他正面接受昴的怒意,嘴唇露出自嘲的微笑。
  「白痴是嗎。」
  「你不但是白痴,還有不要開玩笑了。什麼我代替你生氣。我會生氣是因為我火大。又不是代替誰要去揍那個鬍渣臉。」
  由里烏斯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昴真的覺得他讓人傻眼。
  昴的憤怒又不是義憤填膺這種高等貨。阿斯特雷亞家的問題,昴全都不知道。所以是憑他個人的想像去擅自發怒罷了。
  「既然你也火大,那也發飆不就好了。我一個人他還可以從容對付,但是你加入的話,那個臭老爹就會嚇到逃跑了吧。」
  「他勉強算是近衛騎士團副團長。我沒法對直屬上司做出那種無禮之舉。」
  「又不是你現在的直屬上司,而且你剛剛不也說他只勉強算是。思考那麼狹隘。在你鑽牛角尖考慮自己像不像個騎士的時候,不會連心靈都穿上盔甲了吧?」
  見由里烏斯沉默以對,昴雙手抱胸,仰天吐出鼻息。
  愚蠢透頂的爭執。被感謝卻又不高興的昴駁斥由里烏斯,還對他遷怒。
  「連心靈都穿上盔甲嗎?……呵,真是刺耳呢。」
  「我個人覺得是很帥氣的話,不過就聽聽算了。當作笑話。」
  「不,我會銘記在心。一想到這是你教我的事,就覺得愉快。這是一年前想像不到的。」
  「先講清楚,我到現在偶爾還會做惡夢咧。」
  「嗯……可以的話,我想拒絕每晚與你在夢中再會就是了。」
  「我才是,寧可跟愛蜜莉雅醬做春夢啦!你給我回去!」
  爽快地忘記方才莊嚴低頭的氣氛,由里烏斯像平常那樣撥起頭髮。覺得他這態度比較讓人放心的自己實在很討厭,於是昴拉出其他話題。
  「那個鬍渣臉……既是副團長又是萊因哈魯特的生父,是真的嗎?」
  「會啟人疑竇也是沒辦法的事吧。但,那是事實。那個人正是露格尼卡王國近衛騎士團副團長,海因格•阿斯特雷亞本人。」
  「人事部有沒有看人的眼光啊,還是有什麼隱情?都沒人有問題或疑問嗎?」
  「這些問題我全都替你解答。當然,上層與近衛騎士團並非沒有質疑副團長資質的聲音。事實上,授予他副團長的職務只是作為錦上添花好看用,其實沒人看過他執行實務的樣子吧。」
  由里烏斯搖了搖頭給的回答,讓昴覺得海因格就是空降部隊的官僚。
  擔任要職,不用做什麼繁重工作就能領高薪──根本就是在講海因格。即便被周圍的人視為無能之輩卻還能做出那種言行,其精神狀態著實叫人驚訝。
  「該不會是父親沾『劍聖』的光吧?」
  「……不能說沒有。不過最大的理由不在副團長,而是萊因哈魯特。畢竟牽扯到阿斯特雷亞家,或許是該這樣吧。」
  「阿斯特雷亞家……意思是也包含威爾海姆先生嗎?」
  「副團長是威爾海姆大人的兒子,也是阿斯特雷亞家的現任當家。更是萊因哈魯特的親生父親。冷落這樣的人物,要是讓他對王國起了叛變之心,該如何是好?」
  由里烏斯講得很快,很努力地讓自己話中不帶情緒。
  聽了他的話,昴思考數秒後馬上就理解了。
  海因格•阿斯特雷亞被王國厚待的理由──
  「──假如海因格有意反抗王國,就不免與『劍聖』一家為敵。為了避免那種事態發生,所以刻意弄濕炸彈嗎?……那不就代表王國根本不相信萊因哈魯特和威爾海姆先生嗎!」
  既然如此,給予海因格職位,根本就是侮辱萊因哈魯特和威爾海姆。
  看過那兩人的人性化一面,怎麼還會認為他們兩位會背叛國家呢?
  「你的憤怒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王國必須顧慮到所有的可能性。」
  「最好有那種可能性啦!那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威爾海姆大人,是近衛騎士團的前任團長。」
  由里烏斯踏近一步,說。昴為之屏息,停下動作。
  「十五年前,住在王城裡的一名王室成員被人給綁架。當時威爾海姆大人是近衛騎士團團長,也是負責搜索被擄走的王族的負責人。」
  「那又怎樣?我是有稍微聽說那起綁架事件啦。」
  被綁架的王室成員不就是菲魯特嗎。那應該是她參加王選的契機。但為何由里烏斯要在這時候挖掘那件沒現實感的事?
  「我也知道被綁架的孩子沒被找到。可是,那又怎樣?為了負起責任而辭去騎士團長一職,要說威爾海姆先生會因為這樣就恨國家?」
  「並不是。──但是,有前代『劍聖』加入,為了討伐白鯨的『大征伐』,是在威爾海姆大人為了搜索而離開王都期間舉行的。」
  由里烏斯的話讓昴的思緒再度出現空白。而威爾海姆不知何時說過的話滑進這段空白裡。
  威爾海姆說過。──他在妻子過世時,沒能陪伴在身旁。
  「因為事件使得他沒法送妻子一程。所以怕他怨恨?」
  「我不清楚威爾海姆大人的真正想法。只是搜查後來中斷,大征伐也以失敗告終後,威爾海姆大人就離開了近衛騎士團。要不是之後馬可仕團長全力重建,近衛騎士團根本不可能再度復甦吧。」
  「之後的事誰管它啊!我在講的是威爾海姆先生的事。你又怎樣想?他會因為妻子的事而遷怒周圍,然後……」
  憎恨一切,反叛王國。竟然被這樣懷疑嗎?
  懷疑那個人,懷疑威爾海姆•范•阿斯特雷亞是這樣的人嗎?
  看到那個全心全意去愛人,為此拋棄一切的男人,為什麼還會這樣想?都看過那雙眼和背影了,難道還不知道嗎?
  為什麼昴所喜歡的人們,全都受到沒道理的偏見歧視呢?
  「他才不是那樣的人,為什麼大家都不懂呢……!」
  用扼殺激情的聲音說完,昴瞪向站在眼前的由里烏斯。正面承受他目光的由里烏斯,不知為何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昴。
  昴知道。這股憤怒搞錯方向,也搞錯矛頭了。
  由里烏斯說的是徹頭徹尾的客觀事實。他絕非懷疑威爾海姆,誤會其心意,然後捕風捉影。
  畢竟,一年前白鯨之役結束後,由里烏斯慰勞過威爾海姆。
  因為他曾慰勞花了十四年終於完成宿願的威爾海姆。
  「……抱歉。是我太笨了。」
  「不,你沒錯。你是對的。錯的人是我。──沒有糾正錯誤,任其繼續下去的,是我。」
  垂下視線,心情難受的兩人閉上眼睛。
  質疑威爾海姆真心的土壤仍舊在那。而且那不是靠言語或行動就能立刻化解的。
  「萊因哈魯特也是這樣嗎?」
  「他的話,狀況又不一樣了。──萊因哈魯特有段時期對海因格大人言聽計從。那已經超過了能用『因為是父子』這個原因來當藉口的程度了。」
  視線撇離昴的由里烏斯,帶著悔恨娓娓道來。
  但是沒有詳加說明,由里烏斯深吸一口氣後,繼續說了下去。
  「自從萊因哈魯特自立後,就再也沒做過那種事了。但是,王國卻還是擔憂,深怕會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
  「……因此,為了不讓海因格對萊因哈魯特下達欠扁的命令,所以王國拼了命地討海因格的歡心?」
  「恐怕還更糟糕。接下來要說的還不脫謠言領域,但還是先跟你說吧。作為萊因哈魯特的朋友,告訴在當時氣憤不已的你。」
  先做了一個令人不安的開場白,然後稍微注意周圍,確定沒有人在附近後,由里烏斯重新面向昴。然後──
  「據說副團長與十五年前王室成員被綁架一事有關。」
  「──!?」
  「沒有明確證據。但是,有這樣的疑慮,而且我也聽聞過好幾次。」
  「那種事有可能嗎?跟綁架事件扯上關係。」
  「事情的真偽在這時候無關。重點在於有這個嫌疑的人,有可能讓王國的最高戰力乖乖聽話。這才是問題所在。」
  「劍聖」這個稱號帶來的華麗榮耀──可是隨著實際狀況明朗化,昴不覺得那是榮耀,反而像是詛咒。
  「假如那是真的,那麼威爾海姆先生會無法見到妻子的最後一面,原因就出在兒子海因格身上囉。」
  「……不僅如此。聽說推薦當時已經擱劍退役的特蕾希雅大人去參加大征伐的人,就是海因格大人。」
  「推自己的母親到打魔獸的最前線!?」
  「當時的紀錄有留存下來。副團長辭去大征伐的職務,取而代之的推薦特蕾希雅大人參戰。」
  在理解到事實之後,昴不禁愕然失聲。
  海因格讓自己的母親代替自己上戰場。母親在戰場上戰死,父親因趕不上最後一面而握起復仇之刃,自己又拿兒子的才能當盾牌,沉溺於安寧又墮落的生活。
  不能接受。做得出這種事的人,理應不存在才對。
  不是想肯定海因格的人性。而是昴的價值觀無法容忍做出那種厚顏無恥的事的人還好端端地活著享受榮華富貴。
  「……抱歉。不應該讓你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聽到這些話。」
  見昴不發一語,由里烏斯用鬱鬱寡歡的聲音道歉。
  在聽的昴就這樣了,講述的他也不可能保持冷靜。可以說是總會提醒自己要理性的由里烏斯不應有的態度。
  「……想聽的人是我。又不是你的錯。」
  「這不是可以被稱讚的舉止。交雜傳聞和先入為主的觀念,講他人家的事講得像是親眼所聞,實在太過。身為騎士,這是該羞恥的言行。」
  「不過,你一路看了過來吧?因為你是萊因哈魯特的朋友。」
  由里烏斯口說自省,昴則是搖頭。
  「我不知道你幾時開始和萊因哈魯特交朋友的,但我知道你在擔心他。所以,生氣是正常的,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好奇怪。更不會覺得說是別人家的事就乖乖退縮的行為是對的。」
  懷疑他有粗俗好奇心的人都太愚蠢了。認識由里烏斯的人都知道他不會那樣。
  怪罪友情後又能怎樣?菜月•昴認識由里烏斯•尤克歷烏斯,所以明白。
  「剛剛也說了吧。沒必要一直拘泥騎士就該行禮如儀、舉止得體。沒錯,脫掉鎧甲,變成由里看看也不壞。稍微圓滑一點,說不定做起事來會比較順利喔。」
  由里是由里烏斯幫忙討伐魔女教的時候自稱的假名。
  在立場上不能加入傭兵團的他,用優雅隱瞞迫不得已,自己捏造了一個假名。只不過最後沒人記得,所以變成了派不上用場的假名。不過,那個時候的由里烏斯並不像騎士。
  「由里嗎。竟然拿了這麼令人懷念的名字。」
  「畢竟別說暫時,根本是一轉眼就忘記的設定。我都想誇獎想起來的自己呢。」
  「……但是,不要被騎士樣貌給束縛,你倒是說了很艱澀的話。你不會不知道我被稱為什麼吧。」
  「你就是那樣,挺著最優秀的頭銜,所以身心才會固化。洗澡的時候脫去鎧甲,穿上去之前先拉拉筋吧。」
  昴當場彎腰,手掌貼地展示出身體的柔軟度,順便自豪地展示一下這一年來學會的柔軟性。
  「假如你以為現在這樣就能贏得了我,那我只能感嘆你的見識淺薄。」
  「嗚喔喔!?」
  說完,由里烏斯的雙腳分別往前往後,做出完美的劈腿動作。修長的雙足整個伸直,輕輕鬆鬆就讓臀部貼在地面。其柔軟度讓原本自誇的昴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事事都能輕易超越昴,真的是討人厭的傢伙。
  「可、可是!要比流麗麗的自彈自唱的話,我的價值是不會動搖的!」
  「雖然靠那取勝看不出有多大的意義,不過作為嗜好,我在演奏上也是頗有心得的喔。」
  「嗚哇!出現了,嗜好!我知道像你這種傢伙說的嗜好,就代表一把罩的意思啦!我絕對不會跟你組樂團的!主唱位置會被搶走!」
  「……原來如此。」
  在破口大喊的昴面前縮回方才伸展的雙腿後,由里烏斯站了起來。
  他的吐氣讓昴皺眉,視線對上後,由里烏斯輕撫自己的瀏海,然後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仰望天空。
  「當由里所看到的天空和吹到的風,是這種感覺啊。」
  「啊啊?」
  「仔細回想那時候也是,天空的顏色看起來和一般不同。感覺想起了當時。」
  「搞不懂你耶。裝模作樣的傢伙。」
  推開沉浸在假名中的他,昴一屁股坐在走廊上。昴的惡行惡狀惹來由里烏斯的苦笑,接著似乎因日照刺目而瞇起眼睛。
  尷尬對話的氣氛,用其他的氣氛給硬是驅散。
  當然,講過的內容沒有從記憶中消失,疙瘩留在心頭一事也不容否認。即便如此,依舊可以伸出援手,讓人不要一直被這些絆住腳步。
  ──從遠處望過去,他們兩個看起來就像是普通朋友。
  
  


本帖最后由 cgfjhf 于 2019-8-25 14:00 编辑


  第五章 『劇場型惡意』
  
  結束與由里烏斯之間重要又無聊的對話後,昴帶著愛蜜莉雅和碧翠絲她們離開了「水之羽衣亭」。
  「欸,昴。你剛剛在庭院跟由里烏斯融洽地在聊什麼?」
  「認為我跟那傢伙感情融洽可是大~錯特錯囉。妳覺得在講什麼?」
  「下次去哪玩之類的?」
  「又不是學校的朋友!?」
  非常遺憾,兩人的關係不如愛蜜莉雅的期待。就算昴和由里烏斯上同一間學校,也會因為校內的等級制度而當不成朋友。
  因為學校本身也是某種近似貴族社會,具有排他性的階級社會群體。
  「一這麼想,待人處事就很重要。這點不管在哪一邊都一樣呢。」
  「用不著那麼保密啦。告訴我也可以吧。」
  「其實是在探查彼此的敵情啦。再來就是稍微閒話家常。」
  「那不就是朋友嗎?」
  感到莫名其妙的愛蜜莉雅歪著頭說,昴也跟著歪頭道:「是嗎。」
  客觀來看確實有點像朋友,但昴跟由里烏斯絕對不是。不是朋友,而是更令人討厭的關係。但具體來說不知道是什麼。
  「算了,反正不是朋友。就只有這點不會錯。」
  「有夠死腦筋……」
  「真是的。」
  愛蜜莉雅一臉厭煩,碧翠絲也嘆氣表達同意。不知為何這兩人似乎心意相通,被撇除在外的昴感到很寂寞。
  不管怎樣,跟由里烏斯究竟是不是朋友這且先撇到一邊,跟他的談話內容──阿斯特雷亞家的問題要是告訴愛蜜莉雅的話,她會內疚。而且能否隨便講別人家的家務事也是個顧慮,不過最大的理由在於這是知道了便會造成負擔的情報。
  阿斯特雷亞家的問題根深蒂固,不是其他人可以輕易觸碰的。
  正是明白這點,由里烏斯才會只跟昴說。他評估昴已經曉得要有所顧慮,至少不會用這件事來煩擾主子。
  雖然「被由里烏斯評價」這件事讓昴一肚子火就是了。
  「是說,昴。我很高興你邀請我散步,不過你在策劃什麼?」
  當昴正在跟不能說出口的憤怒格鬥時,微笑的愛蜜莉雅突然這麼說。
  頓時,昴驚訝地抬起眉毛,但立刻就聳肩試圖帶過。
  「喂喂,講那麼難聽,愛蜜莉雅醬。我才沒有什麼企圖咧。我只是單純想在美麗的水之都卿卿我我地晃晃而已呀。」
  「是嗎,真的是這樣?畢竟昴非~常固執又堅持己見。就算是我,在這種狀況下聽到這樣飄飄然的話也不會相信的。」
  愛蜜莉雅鬧起彆扭嘟起嘴巴,昴以不爭氣的表情手撐額頭。仔細看,在昴和愛蜜莉雅中間和兩人牽手的碧翠絲,對昴尋求幫助的視線視而不見。──看樣子,她沒打算要幫忙。
  這段期間,愛蜜莉雅依舊沒有打退堂鼓,昴只好輕易投降。
  「知道了啦,我舉白旗。給愛蜜莉雅醬Surprise的作戰就留待下次。」
  「捨噗賴斯……是打算用什麼怪里怪氣的事來嚇我嗎?」
  「怪里怪氣沒什麼人在用了……啊,抱歉、抱歉!」
  既定的對答讓愛蜜莉雅面露怒色鼓起臉頰,昴只好徹底投降。若是再讓她生氣會很恐怖,昴只好壓抑遺憾的心情表明計畫。
  「其實沒有到策劃那種地步啦。目前我打算帶妳們前往位在城鎮正中央的公園,昨天我們在那邊遇到在唱歌的莉莉安娜。」
  「哇,真的?那今天莉莉安娜也會在那唱歌嗎?」
  「閃閃發亮的眼睛真可愛。雖然我也對莉莉安娜的歌有興趣啦,但也想去探查敵情還有幫助奧托。」
  獨自前往和奇利塔卡交涉的奧托,要以昨天因昴的失態而產生隔閡的對象為敵。不知道他會被迫苦戰到什麼程度。
  並不是不信任奧托的談判能力。
  「我相信那傢伙只有在最後關頭才會被幸運女神眷顧。」
  「所以說,又拜託莉莉安娜的話太危險了。……算了,畢竟跟葛格有關,貝蒂了解昴想抓緊機會的心情。」
  昨天的失敗與偏袒莉莉安娜,無論哪方面都摻了一腳的碧翠絲一想到是為了帕克就沒有異議。只不過這個意見令愛蜜莉雅面有難色。
  「可是,這樣就像是為此而利用莉莉安娜,總覺得……」
  「我懂。我想過愛蜜莉雅醬可能會有這種感覺。我不太想說,但是……」
  「但是?」
  「還是應該說。……愛蜜莉雅今後也不可能不碰到參與王選裡頭的各種人的想法、計算等利弊得失。當然,我是希望愛蜜莉雅永遠正直下去啦。」
  「────」
  愛蜜莉雅苦惱時,昴刻意講出這些話。
  心存善念又耿直,相信他人良善的一面。愛蜜莉雅的生存方式無疑是一種美德。可是若那是建立在無知上的美德,豈不無異於一種弱點嗎?昴是這麼想的。
  假若那美德真的是以她的身心為出發點的話,就算不再無知,也不會損及她的生存方式。──他希望愛蜜莉雅能夠學習,變得堅強,但本質不變。
  這是發誓未來也要陪在愛蜜莉雅身旁的昴的心願。
  「算了,撇開這種打算不說,我本來就跟莉莉安娜約好要講很多事。愛蜜莉雅醬和那傢伙打好關係,也不全然是壞事。」
  面對還在思索的愛蜜莉雅,昴改變語調,轉為像在輕鬆談笑。接受他的想法,被長睫毛包圍的雙眼低了下去,愛蜜莉雅小聲吐氣。
  「嗯,知道了。我也會好好思考。每次都要謝謝你呢,昴。」
  愛蜜莉雅一臉認真點頭。聽到她這麼說的昴也回答:「嗯。」
  想傳達的事有傳達出去,他被這股確信和手感給拯救了。於此同時也稍微萌生後悔的心情:自己是不是多管閒事了?
  「哎呀,總覺得講了奇怪的話。果然還是不去找莉莉安娜,來約會吧?搭水龍遊艇巡航,我覺得很浪漫喔。」
  「我不知道『由挺尋杭』是什麼意思,不過搭龍船的話,昴不是會暈船嗎。我不太想肩上掛著昴散步耶。」
  「而且公園就在眼前了。放棄死心吧。」
  昴被逼到絕境,且愛蜜莉雅和碧翠絲都下達最後通牒。這次沒有迷路,前方已經可以看見目的地公園了。
  噴水池不斷噴水,日照下的水花閃閃發亮,營造出夢幻光景。
  而今天不在紀念碑前,是噴水池旁擠滿了大量觀眾。
  「今天的獨奏會好像也大受好評……」
  狂熱的聽眾氛圍籠罩公園,但印象卻跟昨天大異其趣。最大的原因在於除了演奏和歌聲以外,還有打節拍的掌聲。
  「哇,總覺得非~常熱鬧耶。」
  「就是說啊。跟昨天相比變得更吵了。」
  跟昴有相同疑問,站在歡喜的愛蜜莉雅身旁的碧翠絲歪頭表示不解。
  今天早上的「流星」廣播也是這樣,莉莉安娜選的曲目很多都跟她本身的氣質相反,大多都是恬靜溫和的歌。用歌曲和音樂邀請聽眾到別的世界,讓人五種感官全都淪陷的魔幻招數。
  而這樣的印象,跟現在聽到的樂曲有微妙的不同。
  感覺像是原本該有的形式摻雜了其他的異物,所以感到不協調。
  「────」
  為了確認不協調的原因,回過神時,昴已經身在聽眾群的一角。
  不分男女老幼,被「歌姬」的歌曲魅惑的眾人都置身在狂熱漩渦中。昴分開人牆,拉著愛蜜莉雅和碧翠絲的手更往裡頭走。
  就這樣,走到聽眾最前排的剎那,打節拍的聲音轉為熱烈掌聲。
  明朗高亢響遍四周的流麗麗音色,是歌曲到達尾聲的證據,也為催生出這股狂熱的音樂拉上幕簾。
  然後唱完的「歌姬」滿面笑容地轉頭說:
  「跳得很好耶!不尋常的舞步讓我差點眼珠子飛出來!」
  「妳才是,竟然能夠表演出取悅妾身的歌曲。不錯呢。好久沒有靠詩人的才藝這麼盡興了。」
  說完,嫣然微笑的紅色女子與「歌姬」莉莉安娜用力握手。
  眼看這光景,吐出一道長氣的昴腦子掠過一句話。
  ──跟她們扯上關係會很危險。
  
  2
  
  「好感動。」「舞跳得真好!」「下次也會來看的!」
  聽眾留下像是看過電影廣告的留言,朝著歌姬和舞孃的組合揮手後就紛紛解散。他們的感動一點都不輸昨天。
  而聽了稱讚的莉莉安娜露出不像歌姬該有的表情,鼻子蹭天高又心滿意足。意外的是,在旁邊用手當扇子搧自己的普莉希拉也笑得很開心。
  「我還以為普莉希拉是毫不在意他人評價的人……」
  「哦呀哦呀哦呀!?在那邊的不是菜月大人、愛蜜莉雅大人和幼女大人嗎!?」
  送走最後的聽眾後,察覺到留在公園的三人的莉莉安娜雙馬尾立刻跳呀擺的。她的馬尾到底是靠什麼原理在動?
  莉莉安娜就這樣飛奔過來,但碧翠絲皺眉說:
  「什麼幼女大人,到底是在講什麼。昴,說明一下。」
  「讓說出這字眼的本人來說明吧。好啦,我給妳糖吃,所以要乖乖的喔。」
  「別以為用這種呣呣呣……就能帶過去呣呣呣……」
  總之先將在口中滾動糖球的碧翠絲放在一邊,昴和在眼前揮舞雙馬尾的莉莉安娜面對面,然後用雙手抓住她頭髮。「咕噁!」莉莉安娜大叫,可是馬尾的動作也因此停止了。
  「昨天亂成一片所以沒能跟妳約好,不過幸好妳今天也在這裡。是說,是怎樣?妳每天都被工作中的奇利塔卡趕出來嗎?」
  「講那什麼話呀!才沒那回事咧!雖然奇利塔卡先生的確有說,在他工作的日子裡,希望我能全心全意地在外頭揮灑幸福!」
  「只是改成用委婉體面的方式把妳趕出去嘛。」
  奇利塔卡有他本身的人性面問題,但還是懂得區分狀況。洽商時若莉莉安娜也在,就根本不用談正經事了。這也難怪。
  然後,被體面地趕出來以後開獨奏會是不錯啦──
  「──你,從剛剛就這樣。一直盯著妾身看,放尊重一點。」
  莉莉安娜挺著平坦的胸部,做出拉扯不存在的鬍鬚的舉動。她身旁的普莉希拉則是誇耀般以雙手抱著豐滿胸部,輕蔑地用鼻子朝昴噴氣。
  「妾身的舞蹈讓人看呆是天經地義,但是被那種猥褻視線盯著看叫人無法忍受。就算被妾身的國色天香迷惑,頂多只能允許你嗅聞遺香。」
  「我沒看到妳跳舞,更沒有那麼變態的癖好。我喜歡的是像愛蜜莉雅醬這種清純又楚楚可憐的類型。像妳這種破壞力十足的反而會讓我倒胃口。」
  「不是妾身,而是選擇寒酸的半魔。可悲的男人。不過,妾身也沒有心胸狹窄到不允許世上有人吃粗食。更何況又是不懂真正美好事物的人,就不勉強了。有朝一日,妾身會親手擴展你那狹隘的世界。」
  價值觀相左,將昴抵抗普莉希拉哲學的力氣給慢慢奪走。對於世界真理在自己心中的普莉希拉來說,昴的常識意見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不過,原來舞是普莉希拉跳的。實在非~常意外。」
  「錯過了就儘管後悔吧。除非興致來,不然妾身不會跳舞,而且機會不可多得。能讓妾身起舞,是因為這個賣藝人的歌曲有這樣的價值。」
  「真假?妳也這樣盛讚莉莉安娜?」
  莉莉安娜的歌非常棒,這點昴也認同,但女性聽眾的接受度尤其不是半吊子。聽過的女性每個都站在莉莉安娜那邊。截至目前為止是百分之百都這樣。
  老實說,連普莉希拉都被攻陷,那莉莉安娜根本就沒敵人了。
  「不過這真是,普莉希拉大人和愛蜜莉雅大人,現在造成話題的王選候補人相偕前來觀賞表演,我莉莉安娜感動感謝感激涕零!」
  即便身在對立候補人的緊張氣氛裡,仍舊不改我行我素的莉莉安娜真的很強。
  就算是她,也知道愛蜜莉雅和普莉希拉的微妙關係吧。刻意做出出類拔萃的糊塗發言,一定也是有意打破僵局。
  「欸嘿嘿,我的歌有這麼厲害嗎~?討厭討厭!人家害羞!」
  「不,她根本沒那麼想。」
  得意忘形到嬌羞的莉莉安娜讓昴忍不住為自己的多慮垂頭喪氣。接著他注意到普莉希拉身邊一個隨從都沒有。
  「妳一個人?阿爾和混帳東西和可愛的管家呢?」
  「舒爾特只要外出就會迷路。拼命努力的樣子很討喜,但也僅此而已。阿爾只要放在身邊就會碎嘴念個不停,所以扔下他了。混帳東西就不知道了。」
  「混帳東西成了共通語言啊……」
  沒想到她會認真回答,昴很訝異。順帶一提,加入她陣營的海因格受到的待遇之差也同樣叫人驚訝。
  海因格本來就是個理當被這樣對待的人物,但既然如此,為何讓他加入呢?
  「反正也是興致來了吧。」
  「理由不過是瑣事。說起來是當事人來毛遂自薦,妾身不過就是接受罷了。還能用於玩興的時候就用,沒價值了就當場扔掉。這點事好歹要清楚吧。」
  「不,怎麼說呢……就是因為不清楚,才會被妳撂倒吧?」
  豈只那樣,要不是阿爾制止的話,海因格有可能被當場殺掉領便當。不過在演變成那樣之前,昴覺得萊因哈魯特會去阻止就是了。
  「這麼說來,我也曾被踢碎下巴呢。」
  一年前,以王都為起點的輪迴裡,昴有一次惹普莉希拉不高興而被踢臉。被她踢一腳就陷入瀕死狀態的回憶復甦。
  這麼一想,她在會客廳展示的壓倒性戰鬥力也就讓人能接受了。
  「是說,扔下阿爾他們出來散步,一個人不危險嗎?」
  「不過就是少了三名小卒,妾身有何危險。他們在的唯一優點,頂多是看得見正後方罷了。」
  「那麼,妳會在這裡和莉莉安娜跳舞只是偶然?」
  愛蜜莉雅問道,普莉希拉用鼻子哼氣,然後雙手環胸。
  「跟無趣的王都街景不同,這兒的都市景觀慰藉了妾身的百無聊賴。就在享受水流的時候,聽見這個賣藝者的歌聲。」
  「唉呀~突然有人跳舞亂入的時候我還在想怎麼辦咧。偶爾會出現呢,因為我的歌聲而激動的人。大多時候我都是用歌打垮他們,請他們離開!」
  「妳真的一點『歌姬』樣都沒有耶……」
  什麼用歌打倒亂入者,太搖滾了吧。
  而且也對普莉希拉突然就用舞蹈參戰的行動感到愕然。是因為莉莉安娜擄獲了眾多聽眾,所以她才展露舞技的吧。
  「撇下妾身,吸引大量人心之舉太過隨意。但是,妳的歌有這個價值。怎麼樣?機會難得,要不要到妾身身旁擔任歌女呀?」
  「非常感謝萬分感激!多麼光榮的評價,讓我忍不住趾高氣昂!但!是!請容我拒絕!」
  出乎意料的,喜歡莉莉安娜唱歌的普莉希拉開口邀請。而莉莉安娜幾乎是毫不猶豫就笑著拒絕了。
  頓時,肌膚生痛的氣息吞噬公園,昴忍不住身子一僵。
  莉莉安娜剛剛做出了可怕又大膽豪邁的決定。她完全不了解普莉希拉的人格,以及可稱作冷酷的瞬間威脅。她太不懂看臉色了。
  「哦~拒絕啊。為何拒絕妾身的邀請?」
  可想而知,普莉希拉問話的聲調下沉,紅色雙眼變得犀利。
  就連不是當事人的昴,都覺得這股壓迫感像是被人拿刀按住脖子。
  在只要一句話就會丟掉性命的狀況下,莉莉安娜撫摸手上的樂器。
  「我莉莉安娜是吟遊詩人。現在雖然像這樣在都市逗留討生活,但總有一天會再度隨風流浪。身為旅人之身,以此為業,早已決定了不被土地和人束縛的生存方式。」
  「所以不接受妾身的邀請囉。」
  「我的母親,和母親的母親,再上去的母親,我們一族都是如此。我們一族不會留下有形之物,僅在人心留下歌曲而活。就像風不可能被圍住,無人可以遮蔽歌聲。」
  然後,莉莉安娜接著說。
  「所以,您的邀請讓我很高興,但容我拒絕。我的歌聲響蕩之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全都交由風來決定。」
  高舉樂器自豪闡述的莉莉安娜,表情沒有半分迷惘。
  此時她身上散發的,沒有平常瞧不起世間的戲謔之色,也沒有觸怒他人神經的意思。
  就只有吟遊詩人──以歌曲傳頌故事這種生物的驕傲。
  「────」
  聽了莉莉安娜的回答,普莉希拉依舊抱著手,閉上一隻眼睛。剩下張開的那隻眼睛,用比灼熱之炎還要鮮紅的目光筆直注視莉莉安娜。
  在注視下,莉莉安娜的表情仍舊沒有絲毫動搖,普莉希拉吐了口氣。
  「──好。這份情義十分優秀。請見諒,不識趣的是妾身。」
  「哪~裡~沒那回事。我才要鄭重抱歉。」
  普莉希拉微笑,莉莉安娜理所當然地挺起胸膛。
  見這兩人的互動,昴不禁愕然。他根本沒想到普莉希拉竟然能接受自己的意見被拒絕。
  「怎麼著,凡夫。你那不愉快的面容所為何事?」
  「還什麼事咧,除了驚訝看起來還有別的嗎。我還以為妳一定會把拒絕邀請的莉莉安娜給剖成兩半,所以本來很怕……」
  「愚蠢透頂的憂慮。」
  普莉希拉鼻子噴氣扔出這句話,但那是真心話嗎?
  在聽完莉莉安娜的回答之前,普莉希拉無疑有將殺意放上天平。莉莉安娜得救,搞不好只是天平碰巧沒朝壞的方向傾斜吧。
  「不過,我也有點意外。我還以為普莉希拉是個會把想要的東西都留在手邊的人呢。」
  沒想到昴忍住不去踩的地雷,被愛蜜莉雅直接踩了下去。
  面對愛蜜莉雅的直來直往,普莉希拉不高興地嘆氣。
  「別說夢話了,半魔。妳那朦朧不清的雙眼,是看得懂妾身什麼了。無禮和侮辱也該有個限度吧。」
  「就只有嘴皮子功夫了得的姑娘。既然有空去攻擊別人無法改變的出身來藉此滿足,不如反省自己的言行還比較有意義。」
  「碧翠絲……」
  普莉希拉毫不留情的話讓愛蜜莉雅面露難色的時候,碧翠絲握住她的手這麼說。因為代替愛蜜莉雅反駁,普莉希拉一臉頭一次發現到碧翠絲的樣子。
  「小小女童還真敢大話。先聲明,妾身彰顯寬宏大量與否與年齡無關。少自以為了不起,認為用自己的幼稚就能作為無禮被忽視的理由。」
  「還真是無謂的多管閒事呢。告訴妳,小姑娘。妳才要小心一點,別以為貝蒂就如外表一樣可愛而已。」
  一瞬間,敵對心在碧翠絲和普莉希拉之間激出火花。
  兩名少女都身穿禮服,可是卻最合不來。當然昴站在碧翠絲這邊,不過光是和王選候補者爭鬥就會造成問題。
  「碧翠絲,我沒事。」
  「別阻止。被那樣瞧不起,可不能悶不吭聲就算。」
  唯恐事態擴大的愛蜜莉雅出言緩頰,卻被碧翠絲反駁。聽了她的論調,愛蜜莉雅才恍然大悟。而且昴也一樣。
  碧翠絲氣的並不是普莉希拉的態度,而是因為愛蜜莉雅被輕視。被人罵卻不還擊,她在氣這件事。
  這樣的反應別說昴,愛蜜莉雅也很感動。
  「碧翠絲,真的沒關係。非~常謝謝妳。」
  愛蜜莉雅用空著的手溫柔撫摸碧翠絲的頭。剎那間,碧翠絲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但只給昴他們看到。
  不過真的只有一剎那。碧翠絲旋即又以平常的表情瞪著普莉希拉。
  「看在愛蜜莉雅的份上饒了妳。儘管感激吧。」
  「那是妳吧。感謝自己可愛的容貌吧。」
  呼吸紊亂的碧翠絲收回戰意,普莉希拉也有所回應,解除囂張氣燄。
  老實說,她最後那句話感覺像在稱讚碧翠絲的外表。因為很可愛所以放過妳,可以這樣解釋嗎?普莉希拉的想法真的讓人捉摸不透。
  「妳也是個讓人無法了解的女人呢……」
  「那當然。自私地放著其他女人卻只想理解妾身,未免太過傲慢。」
  「是我的錯嗎……?明明起頭的是想要莉莉安娜的妳耶。」
  結果還是不知道普莉希拉沒把莉莉安娜綁在身邊的原因。
  或許是從表情看出昴的疑問吧,普莉希拉用扇子遮住嘴巴說:
  「這世界的一切都是妾身的。既然如此,美好、高尚、有價值的事物用不著全部留在手邊鑑賞。就讓那些繼續擺在原本的地方就好。」
  「────」
  「只要這世間的所有化為妾身的庭園,那麼啁啾小鳥要在何處歌唱根本不構成問題。關進鳥籠不風雅,保護她不被外敵所犯乃不識趣,全都是麻煩事。」
  那是普莉希拉首次咬碎自身美學,將之傳達出來的瞬間。
  不讓任何人接近,壓倒性的孤傲思想。規模之大讓昴無言以對。
  並不是不明白其中的意義、道理。只是看待事物的方法從根本上就不同。
  不同處太大,甚至讓昴畏懼。但同時也有人覺得這份畏懼的情感,是仰望壓倒性存在的憧憬吧。
  阿爾會跟隨普莉希拉,搞不好也是這個原因。
  「來、來、來!在這邊來一首!趁著大家都冷靜下來的時候,由我來獻唱一曲以示友好!耶~咿~!別說一首,兩首三首都可以!」
  莉莉安娜劃破雙方陣營的氣氛,突然這樣提議。
  她快速彈奏流麗麗的琴弦,熱切地聚集大家的視線。
  「這次定要讓普莉希拉大人不跳舞也能享受到!愛蜜莉雅大人似乎是在剛剛的歌曲結束時才抵達!這次一定要慶祝我們重逢的喜悅,由我莉莉安娜稀世罕見的歌聲,展露在街頭大賺零錢的本事吧!」
  「哦~」
  「哇,真的嗎?」
  「雖是毫不顯眼的成果,但這樣妳就滿意了?」
  莉莉安娜的主張姑且不論,她的歌的確是協調現場的唯一關鍵。
  目前愛蜜莉雅和普莉希拉以微妙的距離感比鄰而立,準備聆聽莉莉安娜的演奏。就在這時,莉莉安娜突然對昴招手。
  然後小聲地對靠近的昴說:
  「愛蜜莉雅大人和普莉希拉大人,該不會感情不好吧?」
  「什麼該不會,以她們兩人的立場來說很正常吧。附帶一提,基本上沒人跟普莉希拉處得來,就算是愛蜜莉雅醬也一樣。」
  「那可真是大事!」
  莉莉安娜仰頭,頭髮就像在警戒的狗的尾巴一樣劇烈晃動。搞不好她的頭髮裡頭有神經,真想抓起來拉拉看。
  「那麼那麼!在此我就犧牲色相拼一把,用歌曲世界魅惑這兩位吧!啊,剛剛講犧牲色相的時候可不要做下流聯想喔?不可以喔~不要臉!」
  「我累了,可以不要用一句台詞同時讓人覺得感動和輕蔑嗎?」
  面對徹底揮灑狂人行為卻還能顧慮他人的莉莉安娜,昴邊佩服邊嘆氣。
  昴知道她的目的是用歌曲將惡劣氣氛一掃而空。事實上,莉莉安娜的歌聲確實有可能辦到,所以才可惡。
  「聽歌之後是暢談,菜月先生請先提前去準備零嘴如何?一定要準備甜的點心,到時心情雀躍,彼此的距離就會拉近喔?」
  「我不認為。」
  「聽歌之後是暢談,菜月先生請先提前去準備零嘴如何?一定要準備甜的點心,到時心情雀躍,彼此的距離就會拉近喔?」
  「這什麼不回答『好』就無法推進劇情的滑稽選項啦?」
  台詞和抑揚頓挫都沒變。莉莉安娜的強硬態度讓昴放棄,乖乖選擇了「好」。莉莉安娜立刻表情開朗。不過確實是個不壞的提案。
  只要氣氛不變差,說不定可以和莉莉安娜甚至普莉希拉對話。
  「就是這樣,莉莉安娜唱歌的期間我去買飲料。愛蜜莉雅醬不要吵架,乖乖等我回來喔。」
  「我才沒有要跟普莉希拉吵架咧。用不著擔心我啦。」
  昴以防萬一這麼說,愛蜜莉雅開朗地笑著這麼回應。她當然不會主動找人吵架,但是普莉希拉主動找架吵的可能性不容否認。
  「碧翠子,要是有什麼事,愛蜜莉雅醬就拜託妳了。」
  「明白。那小姑娘下次要敢講什麼,就先把她變成焦炭。」
  「妳也不可以找人吵架喔?」
  把之後的事交給比愛蜜莉雅還要血氣方剛的碧翠絲後,昴準備離開公園。不過在那之前──
  「普莉希拉,妳有什麼不吃的嗎?」
  「真意外。像你這種凡夫竟然還存在關心這種機能。也罷。既然要獻給妾身,就準備夠資格的東西。要是敢呈上無趣之物,就讓你的頭顱放在你伸出的手掌上。」
  「又不是猜拳輸了就要跑腿,而且憑什麼我要被妳講到那樣!」
  要是有賣挑戰味覺的珍饈就買那個給她吧。昴在心裡暗自決定。
  但普莉希拉卻因為昴的回答而皺起娥眉。
  「猜拳……猜拳?」
  她歪著頭思索。
  既然都忘了昴,那有可能連猜拳的存在也一併忘了。什麼跟什麼嘛,真是個在各種意義上都沒有配合價值的女人。
  「昴,小心喔。」
  「有什麼事要立刻呼喚貝蒂喔。」
  在愛蜜莉雅和碧翠絲的目送下,昴揮手跑開。
  想朝莉莉安娜眨眼,但因為她閉上雙眼,所以就算了。
  「哦……」
  然後過了一下子,公園入口一帶可以聽見流麗麗的旋律。
  聽著背後的旋律,昴加快腳步,往商店街走去。
  
  3
  
  ──然後,在昴離開公園十分鐘後。
  「累死了啦,真的。」
  結束購物走出店面,昴看看紙袋裡的東西,垂頭喪氣。
  以準備點心的名義在跑腿的昴,看到適合的店就早早買完結束了購物。途中有被樸利斯提拉的名產「基那果凍」這種珍奇的食物給吸引,但卻沒有勇氣買給普莉希拉。
  唯恐雙方陣營關係惡化。講好聽是這樣,但其實單純是昴沒路用罷了。
  「不過,很像鰻魚果凍耶……沒有勇氣試吃的我雖然丟臉,但我喜歡這樣的自己。」
  一面碎念著複雜的自我論點,一面小跑步返回公園。
  所幸離開的時間大約才十分鐘,從締結契約的碧翠絲那兒沒有感知到公園發生異狀的感覺。獨奏會正順利在進行吧。
  明知如此還是想早點回去,這就是男人心。但是──
  「哎喲,抱歉。」
  腳步太快結果轉彎彎過頭了,在廣場的時候差點撞上人。雖然連忙避開,但被道歉的對象卻惡形惡狀道:
  「啊~?喂喂,小哥,你那是道歉的態度嗎~?應該要更有誠意……嗚噎!」
  態度粗野的男子在找碴途中發現是昴後整個人凍住。於此同時,昴也因對方的身份而一臉厭煩。
  「搞什麼,是阿珍啊。都在菲魯特底下做事了,還在裝小混混啊?」
  「吵死了!我就說我不叫阿珍了!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啦!」
  說完還吐口水的,是昨天也盡情發揮了小混混本色的拉珍斯。雖然目前他在菲魯特的吩咐下,在都市個別行動辦事中。
  「阿頓和阿漢沒跟你一起嗎?難得你一個人。」
  「什麼難得,你又知道我什麼了。交情才沒跟你好到會讓你覺得這樣很稀奇吧。好煩好煩,滾到一邊去。」
  「不要這麼冷淡嘛。我們有過生死互動的交情吧。」
  「有才有鬼咧!」
  面對裝熟親近的昴,拉珍斯滿臉嫌惡。
  其實就昴來說,對他會有這樣的親切感也是很不可思議的事。八成是昴心中的凡人偵測器判斷頓珍漢三人組是凡人同伴吧。
  因為在這個世界邂逅的人幾乎清一色都是狠角色,所以偶爾見到他們就會鬆一口氣。
  ──雖然曾被他們殺害,但自己的膽子也變大了。
  「總而言之!你不要靠過來!我現在!正在工作啦!」
  「沒有固定職業給人添麻煩的你現在在工作了……人家好高興。」
  「你誰啦!!」
  朝裝哭的昴咂嘴後,拉珍斯甩掉昴消失在人群裡。自己不知為何對這冷淡的應對感到安心,昴不禁反省。
  最近不管去哪裡,很多時候都受到符合頭銜的待遇。所以會擔心不偶爾這樣感受一下自己的器量,就可能在其他場面產生誤會。
  當然,是給拉珍斯造成麻煩了,所以下次找個機會道歉吧。
  「嗯嗯?」
  背對拉珍斯消失的方向,準備要邁步的昴停下腳步。
  ──不,停下來的不只有昴。視野裡,廣場中有很多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啥鬼啦,每個都這樣!在看什麼!」
  說完,拉珍斯就從停下腳步的群眾裡探出頭。正如不耐煩的他所言,停下來的人們全都朝頭上──仰望高高的建築物。
  ──就是立在廣場深處,在街道上也格外醒目的尖塔。
  塔的上部嵌有魔刻結晶,是職務相當於鐘塔的「時刻塔」。
  理所當然存在於大型市鎮和都市的時刻塔,在樸利斯提拉裡有許多座。眼前這個時刻塔也不過就是多數裡頭的其中一棟。
  但是那也只到這一瞬間。
  「──相談甚歡的各位、趕時間的人們,抱歉造成你們的不安。」
  從時刻塔的上方、敞開的窗戶裡走出一道人影,就站在塔邊看起來很危險的地方。
  該人物以奇特的打扮吸引群眾目光於一身,而且聲音顫抖,彷彿十分感激能沐浴在滿滿的視線中。
  「煩請各位借給我一點時間。多謝你們的大方。」
  嘴上道歉和感謝,但聲音裡比起歉意,更以自己的意志為優先。
  對方的聲音拔尖、破音,伴隨著毫不客氣地刺激聽者心靈的不快。
  會有這種負面感覺,恐怕是受到那個人物的外表影響吧。
  ──是個整顆頭雜亂地裹著繃帶,只用炯炯有神的左眼睥睨世界的怪人。
  身披一件黑色袍子,細瘦雙手纏繞著又長又扭曲的金色鏈條,一邊用前端的鉤爪摩擦地面,雙腳一左一右地踩到塔上。
  稀奇古怪的樣貌讓群眾的目光離不開。對方笑了──可能是笑了吧,因為被繃帶遮住的嘴巴處陰森地歪斜。
  「謝謝,對不起。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憤怒』。」
  沒錯,怪人道出令人畏懼的頭銜,然後報上名號。
  其名為──
  
  「──敘呂厄斯•羅曼尼康帝。」
  

  
  4
  
  像是裝熟蹭近,又像是畢恭畢敬,揉合兩者的矛盾嗓音。
  繃帶人物做的自我介紹,讓仰望塔的人全都發不出聲音。
  一方面是怪人的外表讓人失去真實感,但最大的因素在於大腦抗拒去理解耳朵聽到的話。
  只是那些不過都是次要的理由。實則有更根本的理由。
  ──威脅性命的敵人就在眼前,有誰會背過目光呢。
  「咦,啊?」
  「剛剛,那個人,說什麼?」
  「開玩笑的吧?竟然講魔女教這種……」
  先是動搖,接著理解和混亂慢慢在群眾中傳開。
  但是現場卻無人能夠立刻採取最妥善的應對。大家都懷疑自己聽到的話,跟周圍的人互相分享這份不理解。
  「剛剛那傢伙說什麼!?你有聽到吧!」
  而且注意到昴後衝過來的拉珍斯也是。
  他穿越人群,邊注意頭頂邊接近昴。可是昴站在遠離群眾的位置,而且目光離不開怪人。
  現在移開目光的話就會無法挽回。用不著去懷疑對方的身份。
  ──那跟貝特魯吉烏斯就是同一種惡意。
  「而且,還說姓羅曼尼康帝……?」
  繃帶怪人自稱的姓氏──羅曼尼康帝,跟貝特魯吉烏斯一樣。
  當然,貝特魯吉烏斯是邪精靈,根本不可能有同姓氏的至親──
  「該不會大罪司教全員的家族姓氏都一樣吧。」
  每一代都產出大罪司教的魔女教名門羅曼尼康帝一族。昴從這種隨便又亂來的設定惡臭裡,感受到快讓鼻子歪掉的醜惡。
  不像這樣子去想些沒營養的事,昴可能就會爆發。
  有大罪司教。雖然不是自己不斷在找的「暴食」,但那邊有大罪司教。
  「──抓起來,讓她把所有情報都吐出來。」
  就算來硬的也要撬開通往「暴食」的路。
  下定決心後,昴平息立刻熊熊燃燒的內心表層。同時去意識位在胸膛裡的、與碧翠絲的聯繫。只要呼喚,就能把昴這邊的異狀傳達給碧翠絲。
  那是契約者與契約精靈之間連結彼此的強大羈絆。
  抓住位在身體深處的聯繫,一口氣拉近──
  「──好了,到此為止!」
  「──呃!?」
  但是呼喚碧翠絲的舉動,卻被突然響起的爆裂聲給抵銷。
  那是繃帶怪人用力拍手的聲響。聲音大到還以為傳遍了整個都市。聲響包圍整個廣場,讓昴屏息。
  怪人俯瞰驚愕地僵直的群眾,瞪大雙眼掃視。
  「在大家全部安靜之前,花了二十二秒。不過你們安靜下來真是謝謝,抱歉喔。我是非常歡喜的。還有……」
  邊諷刺邊道謝的怪人──敘呂厄斯維持雙手合十的動作,搖晃身體。樣子看上去非常愉快,但是從她雙手垂下來的素樸鏈條卻背叛了這感覺。鉤爪摩擦塔的地板、牆壁,那不協調的聲音非常刺耳。
  「那邊的你和你,再來是那邊的小哥們。對不起喔,不要那麼生氣。對於大家肯將寶貴時間交給我,我由衷感到抱歉。所以說,對不起喔,謝謝你們。」
  「別……!」
  扭動身軀的敘呂厄斯像是在真摯訴說。
  之所以沒法把「別開玩笑」講完的原因,在於敘呂厄斯剛剛一面說著「不要生氣」、一面以指清點的人裡頭,也包含了昴。
  仔細看,被敘呂厄斯指出來的另外三個人──恐怕都是有點身手的人吧。腰部佩劍的獸人和戴著眼罩的女性,還有鐵青著臉的拉珍斯。
  那無疑是警告。看到敵對的意志,於是事先叮嚀。
  額頭感覺有汗滑落,昴對於陷入這膠著狀態感到懊悔。
  被魔女教搶先一步的失策無法估量。周圍,進入敘呂厄斯視線範圍的廣場裡,包含昴在內有不下三十人,全都僵在原地。
  要是隨便亂動,被害將以秒加速。
  這點被敘呂厄斯指名的人都了解,所以都未行動。就只有拉珍斯一人苦著臉,做出不知該如何判斷的迷惘表情。
  拉珍斯恐怕有鬼牌。──叫出萊因哈魯特的鬼牌。
  只要時間來得及,任何敵人都敵不過萊因哈魯特。他可以確實擊潰對手。──然而,在他抵達之前所出現的犧牲將無法挽回。
  只要不計犧牲,就能排除敘呂厄斯。只要願意犧牲的話。
  「好的,謝謝。看樣子各位似乎稍微冷靜下來了。我懂你們的不安。魔女教這三個字給人的印象不好。所以我也不想說自己和他們是同一夥人。只是,今天有件事說什麼都想確認,所以才會像這樣佔用各位的時間。」
  「想確認的事……?」
  「對不起喔,請不要出聲。只要被大家搶話一次,頭腦不好的我就會很傷腦筋。會很悲傷。那樣不好吧?要是有什麼事,說出來聽聽?我,只要是為了大家,什麼都可以談喔?」
  自始至終都採取親暱的態度和使用理性的言論,反而讓人覺得作噁。
  除了左眼和嘴唇,其他地方都被繃帶覆蓋的時髦造型超乎常人的理解,理所當然只得到厭惡感。只要大家都警戒不要動的話──
  「可以恭敬不如從命,問個問題嗎?」
  在場的人都覺得不可能會有人提問時,卻有個人刻意舉手。就是菜月•昴。
  感受到驚訝的氣息以自己為中心傳開來,昴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頭上的敘呂厄斯。俯視昴的敘呂厄斯張大藍紫色雙眼,說:
  「好!請說請說,那邊那位。謝謝你。剛剛明明那麼生氣,現在卻可以跟我對話。我好開心。不論什麼都儘管問。」
  「我不清楚妳有什麼事,但有女孩子在等我,而且還是四個人。所以說,我希望事情能快點辦完好離開這裡。」
  「唉呀!那可糟糕,對不起喔。不過,人不可貌相呢,小哥。居然讓女孩子服侍,還多達四個,真不應該。你一定讓女生困擾哭泣悲傷痛苦吧?那樣是不行不可以的不可原諒的。」
  「喂、喂?」
  講話的期間,敘呂厄斯原本輕快的語調逐漸變小,目光也開始變得不穩定。但是昴困惑的聲音讓怪人回過神來。
  「不行不行,差點就感情用事了。對不起喔。雖然我有提醒自己,但還是很容易亢奮。謝謝你擔心我。」
  「……不會,沒關係。可以冷靜下來讓對話進展的話,我很感激。」
  「讓你關心了,對不起喔,謝謝。不過,不要緊。我在魔女教裡以穩健派而出名。其他人全都是問題兒童,所以對不起喔。」
  出乎意料的,和敘呂厄斯之間可以正常對話,讓昴驚嘆。
  柔軟的身段,以及以對話為優先的姿態,雖然被登場和頭銜的衝擊給蓋過了,但站在塔上的敘呂厄斯是女性。
  表明是魔女教教徒的黑色袍子底下有白色布料若隱若現,看起來跟纏住臉部的東西一樣,恐怕是全身都包滿了繃帶吧。不管怎樣,還是能從細長的肢體和膨脹的胸部來確認,而且她的語氣也確實很女性化。
  「────」
  其實,就算撇除性別,敘呂厄斯的言行目前還不帶危險性。
  一開始的時候昴也十分警戒,但能像這樣對話,甚至比普莉希拉更像人類。周遭的人們的表情也失去一開始的緊張,現在大多數的人比起不安或恐懼,對敘呂厄斯話中的含義更有興趣。
  連理應憎恨大罪司教的昴也不例外。
  「謝謝,對不起喔。我其實並不想嚇到大家的。可是,你跨越了驚訝,還聽我說話,我打從心底開心。」
  「也算不上什麼認不認同原不原諒啦。不過,總之先聽妳想說什麼。從這邊開始。」
  「說的也是呢。那麼,進入主題吧。我會這樣子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搖晃身體,讓雙臂的鏈條互相摩擦,高亢摩擦聲搔刮周圍的空氣。
  越是盯著看,越覺得她那樣子與其說毛骨悚然,更有種滑稽感。要是把小丑和街頭藝人列入考慮的話,感覺上和莉莉安娜也不是相去多遠的人種。
  昴也放鬆表情,原本在心底凝聚的警戒堡壘逐漸潰散。
  感覺不到呼喚碧翠絲的必要。聽敘呂厄斯講完,拜託她閃人。
  ──溫和又穩當。用不著起波折,這樣不是很好嗎?
  「所以,想要說什麼?」
  「對啊對啊,快點讓我們聽完啦!」
  「沒錯沒錯。不快一點的話,我工作要遲到了。」
  昴先催促,結果周圍的人們紛紛七嘴八舌起來。
  最後的男性指著敘呂厄斯頭上的魔刻結晶說完,周圍湧起一片笑聲。在擴展開來的笑聲漩渦裡,昴也忍不住跟著笑。
  這氣氛讓敘呂厄斯也靦腆一笑,像是傷腦筋似地用雙手包著自己的臉。
  「對不起喔,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你們很忙。我馬上就把話說完,請你們再陪我一下下。」
  「所以就叫妳快點說啊──!」
  「好的!那麼,我就說囉。就是啊,我有個想確認的東西。直截了當說就是……『愛』啦。哇啊,好害羞。」
  因為繃帶所以看不見表情,但敘呂厄斯用手掌遮住臉試圖隱藏自己的羞恥。這舉動讓昴忍不住笑了。周圍的人也是,溫馨的氣氛蔓延開來。越來越羞恥的敘呂厄斯渾身發抖。
  「我、我有想過會被笑,但是我沒有臉面對這些符合我預期的反應。不過,謝謝你們聽我說。謝謝,還有順便拜託你們。」
  「拜託我們?」
  「對不起喔。可以請你們陪我確認『愛』的作業嗎?」
  敘呂厄斯扭扭捏捏地摩擦雙手的鏈條,同時提出這樣的要求。
  那可愛的舉動讓眾人心想:「什麼啊,就這種事喔。」其實,昴也沒有異議。所以懷著看到了讓人會心微笑之景的心情老實點頭。
  結果,敘呂厄斯眼神發亮,拍手道。
  「真的嗎!謝謝、謝謝、對不起喔。世界果然很溫柔。我被溫柔和愛滿足了。每次確切感受到這點,我都好想感謝。可以互相原諒,互相忍讓。所以我才會重複說『謝謝』和『對不起』。」
  「知道了知道了!敘呂厄斯,是要怎麼做啦?」
  「啊啊,對不起喔!」
  單眼戴著眼罩的女劍士對著感激的敘呂厄斯說。聲音聽起來像是面對十年交情的朋友,又像是女校同班同學那樣隨便。敘呂厄斯和女性同時微笑。
  接著敘呂厄斯像是終於想起來似地,她走向自己探出身體走出來的時刻塔窗戶,把手伸進建築物裡。
  然後──
  
  「讓大家等那麼久真是抱歉。來,到這邊。」
  「~~~~嗯!」
  出聲溫柔安慰的敘呂厄斯從窗戶裡頭拉出某樣東西。
  那是在她懷裡拼命掙扎,邊扭動身體邊發出呻吟的嬌小人影──全身被鏈條五花大綁的年幼男童。
  大概才十歲左右的男童,從腳底到肩膀都被鏈條綁住,嘴巴也被鏈條封住所以正在滴血。他拼命地動可以活動的脖子朝上看,流著眼淚懇求。
  「對不起讓你不舒服喔。可是,你是男孩子,所以不可以哭成這樣。我很想幫你保密,可是你都尿出來了。給大家知道會很丟臉喔。」
  「嗯──!嗯嗯──!!」
  「就是啊!很丟臉耶!」
  「你是男孩子吧,不准哭不准哭!」
  「男生可以哭的時候,一生只有三次喔!哈哈哈!」
  就像敘呂厄斯安慰哭泣男童一樣,群眾們也紛紛鼓舞他。
  每個人都說不要為那點小事就哭或害怕,要跨越過去。雖然沒有惡意,但欠缺細膩的聲音塵囂而上。
  「好了好了,請大家不要那樣說他。他現在確實有點害怕,不過這孩子是很有勇氣的男生。對吧,魯斯貝爾。」
  全身被鏈條捆綁,照理來說應該很重,但敘呂厄斯一隻手就扛起了他,然後溫柔地撫摸他栗色的頭髮,朝著群眾誇讚他很勇敢。
  拼命扭動身體想要逃離敘呂厄斯的男童──魯斯貝爾。他的苦惱看起來莫名滑稽幽默,明知笑的話他實在太可憐了,但還是很想笑。
  「好的!那麼各位,請睜大眼睛仔細看。他的名字是魯斯貝爾•卡拉德。他住在樸利斯提拉,是才九歲的男孩子。哇啊,未來前途似錦耶。」
  「嗯~~!嗯嗯~~!!」
  「他父親是姆斯朗•卡拉德先生,擔任都市的水道觀測員。母親伊娜•卡拉德小姐目前懷孕,所以肚子大大的,裡頭有魯斯貝爾的弟弟或妹妹……不管是男是女都讓人期待呢。這樣的魯斯貝爾有個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馬,就是有著金色捲髮的可愛提娜醬。兩人有著互相珍惜彼此的理想關係,在來到這裡之前我很煩惱要找他們哪一個才好,一開始我想就選提娜醬吧,但是因為魯斯貝爾拼命懇求,打動了我的心……所以說,我就收下了魯斯貝爾的決心,決定請他協助我。因此,雖然魯斯貝爾現在有點受挫而哭成這樣,但其實他是很有勇氣的孩子。大家都懂吧?」
  聽到被嚴密捆綁的男童魯斯貝爾的勇氣故事後,廣場一瞬間鴉雀無聲。
  但是下一秒,響徹廣場的是如雷掌聲。群眾稱讚魯斯貝爾的勇氣,開始後悔取笑哭泣的他,還說他才是真正的勇者。
  ──不,不是這樣。現在不是自嘲己身的膚淺,而是讚揚勇者的時刻。
  「魯斯貝爾,不准哭!你最棒了!」
  所以昴大聲稱讚哭泣男童的勇氣。
  「對啊,不要哭啦!既然展現男子氣概,就該貫徹到底呀,小鬼!」
  站在昴身邊,眼角泛著淚光的拉珍斯用粗魯的口氣激勵他。
  「對啊,很棒喔,魯斯貝爾!你是樸利斯提拉的驕傲!」
  「魯斯貝爾!太棒了!你一定會成為好男人!」
  群眾歡呼。高喊魯斯貝爾、稱讚他為勇者、掌聲、喝采包覆廣場。
  那是一名男童自告奮勇的勇氣,激發出人性良善一面的美麗光景。
  不管樣子有多悽慘,光芒都會在真正的勇氣下誕生。
  「啊啊、啊啊……謝謝、謝謝、謝謝!啊啊,果然太棒了!大家都懂。大家相信魯斯貝爾的勇氣!畢竟,他的態度裡頭有『愛』!了解他的話,就會愛他!互相了解、熟悉彼此、心情合而為一,這正是『愛』!」
  「敘呂厄斯!謝謝!謝謝!」
  雙手把魯斯貝爾高高舉起,敘呂厄斯臉部的繃帶逐漸被淚水溼潤。目睹這光景的昴不知不覺間也難以壓抑熱淚。
  肩膀被人輕戳。身旁的拉珍斯指著哭起來的昴笑了。這麼做的他其實臉上也爬了淚水。不久,廣場上所有人的感情都合而為一。
  現在眾人一心,存在著確切的羈絆和聯繫。
  「因為不認識彼此才會產生鴻溝。因為沒法理解彼此的想法才會產生對立。因為雙方不同而放棄的話就無法產生羈絆。現在,大家的心情是?怎麼樣?」
  「沒那回事!我們之中沒人放棄!我們團結一心!」
  「謝謝!謝謝!那麼,現在大家覺得幸福嗎?」
  「當然了!這種心情是頭一次耶!謝謝妳,敘呂厄斯!魯斯貝爾!」
  被投以感謝和掌聲的魯斯貝爾在時刻塔最高處流淚。他的嘴角最後裂了開來,但他不在意,仍邊流血邊拼命吶喊。
  「咕、噫!啊嗚唔!救、救呃……救呃、救我……救救我……!」
  「你的勇氣,就叫作愛,魯斯貝爾!看看下面。那麼多人都在肯定你。啊啊,謝謝!對不起喔,魯斯貝爾。你可能不情願。可是,我好想知道這個。世界是溫柔的!」
  抱住方才高舉的魯斯貝爾,敘呂厄斯朝天高喊。
  「果然有。有『愛』。『愛』是存在的。大家的心合而為一,用喜悅的感情合而為一。不需要悲劇。非得有人哭泣的世界令人厭煩。結合人心的是良善的感情!悲劇也好!『憤怒』也好!都不需要!」
  「沒錯!我們不需要悲劇!」
  「啊啊,令心靈顫抖的可憎『憤怒』!『憤怒』,就是激情!假如那是讓人心犯錯的大罪,是分也分不開的宿業,那就該用激烈的喜悅滿足內心!就像現在這個時候,大家齊心合一這樣!」
  敘呂厄斯唾棄上天的安排,高聲謳歌這瞬間的「愛」。
  然後,高舉的雙手,將集眾人羨慕於一身的勇者,朝空中扔了出去。
  「給予!如雷掌聲!」
  被拋出去的魯斯貝爾,是敘呂厄斯所打造出的頂級舞台。
  看著逐漸接近太陽的男童,每個人都在拍手。昴也用力鼓掌。
  轟然如雷鳴的掌聲,祝福在空中飛舞的魯斯貝爾。
  小小的身體轉呀轉的,不久就抵達拋物線頂端,接著一直線地墜向地面。他整個人頭下腳上,腦袋朝廣場的石板地面猛衝。
  墜落地點的群眾讓開。──未曾停歇的掌聲等待勇者凱旋。
  「嗯嗯嗯嗯~~!」
  轉動脖子,瞪著逼近的地面,魯斯貝爾慘叫。
  他拼命扭動理應力竭的身體,直到最後一刻都在死命掙扎。他那樣子感覺讓人窺見真正尊貴的人類活著的方式,群眾為之流淚。
  然後──
  「──啊啊,溫柔的世界!!」
  在撞擊前一刻,敘呂厄斯大叫。
  聽到她的聲音,已經成為一個整體的群眾用力鼓掌。
  ──宛如雞蛋落地,響起脆弱物體撞擊破裂的聲響後,視野一片鮮紅。
  從頭往下撞擊堅固的地面後,魯斯貝爾全身碎裂,化為血紅肉塊,血塊在廣場四濺,勇者盛大地爆裂開來。
  看到這一幕的下一瞬間──
  「──噗。」
  無數雞蛋破裂的聲響,就像不停歇的掌聲一樣響徹廣場。
  廣場化為鮮紅血泊。
  這就是最後的記憶。
  
  5
  
  「聽歌之後是暢談,菜月先生請先提前去準備零嘴如何?一定要準備甜的點心,到時心情雀躍,彼此的距離就會拉近喔?」
  以為自己眨了眼的下一瞬間,眼前的褐色肌膚女孩拋了個拙劣的媚眼過來。
  「────」
  站在吐出舌頭佯裝媚態的少女面前,菜月•昴忘了呼吸。
  挪動搖搖晃晃的視線,身旁是柔和微笑的銀髮少女,以及神情傲慢雙手抱胸的紅色女子。
  還有溫柔地握著自己的手,身穿禮服的幼女──
  「啊咧咧,怎麼了?忽視?無視我嗎?請、請別這樣,這麼陰沉的行為……。啊啊,啊啊,別這樣,停下來……請、請不要聽過歌後嘆氣……不要一臉失望,原諒我……!」
  昴沉默的樣子,讓眼前的少女──莉莉安娜的心理創傷發作,渾身不住發抖。
  目睹這個景象的昴,顫抖僵硬的嘴唇。
  「……好噁心。」
  「什麼!?欸~怎麼這樣啊!看著女生的臉講噁心!?我莉莉安娜頭一次嚐到這種屈辱!實在是厚,我絕對不會代替菜月大人的母親替你感到丟臉的!啊啦啦啦啦啦啦!」
  痛哭流涕後用力咬到舌頭的莉莉安娜嘴巴噴血。看著她那等待被吐嘈的壯烈樣子,昴卻無暇顧及她。
  頭好重,視野閃爍。站不穩,於是他當場蹲下。
  「昴!?突然間是怎麼了?」
  「慢著,怎麼了?昴,昴?」
  牽著手的碧翠絲和身旁的愛蜜莉雅急忙觀察昴的臉色。
  而臉色慘白得讓兩人忍不住倒吞一口氣的昴──
  「──好噁心。」
  比起睽違一年的「死亡」輪迴,更沒法接受到達「死亡」之前發生的事,因此嘔吐感上湧,膝蓋不停顫抖。
  「好噁心。」
  難以忍受的衝擊,對無良心的厭惡讓內臟彷彿全部翻絞了過來,被襲向肉體與精神的空虛感大浪翻倒,菜月•昴被凌駕「死亡」的「厭惡」給支配。
  方才的記憶,眨眼那剎那的過去,靈魂污染塗遍昴的精神,無法識別異常為異常,直到死前言行都在做個醜惡之徒的離奇狀況──
  
  ──大罪司教,掌管「憤怒」的敘呂厄斯•羅曼尼康帝。
  
  毫無疑問,其存在是以「怠惰」開頭,聯繫到「強欲」與「暴食」的大罪司教,是惡德的破滅使者,是不該存在的惡夢象徵。
  自己變得不是自己的感覺,失去自己後又回來,頭一次感受到的感覺。
  「好噁心。」
  在毛骨悚然的體驗下顫抖、畏懼、發寒,昴不斷發抖。
  「死亡」就像祝福與舊友重逢般,不斷擾亂菜月•昴。
  然而,昴尚未察覺。
  自己回來的時間點,就在自身迎接「死亡」的十幾分鐘前。
  必須挺身而立,咬緊牙根應戰的時限,再度逼近而來。
  就這樣,「死亡」螺旋又再次包圍菜月•昴。
  然後開始,開始,再開始。
  
  ──為了跨越以水門都市樸利斯提拉為舞台,最惡劣的一日的輪迴。
  
  《完》
  

  
  


本帖最后由 cgfjhf 于 2019-8-25 14:00 编辑


  後記
  
  是誰啊,說一頁後記只到前一集的!(編按:日版文庫本的後記僅有一頁篇幅的情況已經持續了數集)是我!
  就是這樣,我是長月達平,也是鼠色貓。用熟悉的小小感覺跟大家問好。
  好啦,雖然是後記,但請看!前一集還在反省第四章大部分的後記都因為篇幅問題而縮小了,可是最後卻不見反省,就是在說這件事。可以的話還請回頭看看第十五集的後記。我當時可寫了個Maybe當作保險!
  綜上所述,Re:Zero的集數累積到十六集了。以WEB版的第四章做為一個區隔,作品裡的角色過了一年的光陰,這一集則是第五章的開頭。
  我想已經看過本文的人就會懂,但沒錯,這次是主要角色大集合!以水之都為舞台,主要角色到處活躍的故事。由於王選候補者和魔女教徒在第四章幾乎都無用武之地,因此還請享受內文中久違地四處奔波的角色。看昴去死!
  另外,由於作品中經過了一年的時間,因此以作者的立場來說,終於增加了可以描繪昴他們和平時光的回合而暫且安心(之前只有第二章和第三章中間有空檔可以發揮)。我也在考慮還想藉機再寫寫那一年間的故事,因此還請期待!
  
  如前所述,離別的時間來得很快,讓我們進入慣例的致謝吧!
  責編I大人,第四章的苦戰結束後鬆一口氣的時間很短,第五章也是問題堆積如山,但今後還要繼續下去!一起加油吧!謝謝!
  畫插圖的大塚老師,這次不管怎麼說封面插畫都太震撼了!雖然早就知道了,但大塚老師真的好厲害!謝謝您!
  設計師草野老師,這種超魄力書封讓我見識到了設計師的真正價值!老實說,每回插圖和設計之間的戰爭已讓人上癮!謝謝您!
  還有漫畫第三章也進入佳境的マツセ老師,跟我一塊兒吃作者近照上的烤香蕉的楓月老師,之後的合作還請繼續多多指教!
  其他還有MF文庫J編輯部的各位,校閱人員、各書店以及行銷人員,謝謝大家的關照。真的每次都很感謝您們。
  還有,在這一集的日版書腰有發布,就是Re:Zero終於要推出OVA了,接下來也真的要麻煩動畫相關工作人員多多關照了!請多多指教!
  最後,總是聲援我的各位讀者們,謝謝您們陪我到新章節!也請盡量期待第五章!
  那麼,要是能在下一集再會的話是我的榮幸!下次見!
  
  2018年3月 《天氣突然變暖而在猶豫要不要脫掉吸濕保暖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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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薰香满樱落 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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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wo911026 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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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8523694410 平民
感謝大佬!!!!!!!!!!!!!
繼續追劇情!!
缺幣留言一下

4 年前 0 回復

martin61157 勳爵
工作辛苦了

4 年前 0 回復

18dfg5po2 侯爵
突然就死了,真的越來越奇耙了

4 年前 0 回復

swordtail 平民
感謝分享,期待第二季的到來

4 年前 0 回復

zszyes 騎士
每次都觉得16卷的封面有点鬼畜。。。。

4 年前 0 回復

romrvf 騎士
翻译大大辛苦了,感謝分享喔~^^

4 年前 0 回復

弥赛亚艾尔文 子爵
感觉大罪司教都是精神污染属性的啊

4 年前 0 回復

Days365 子爵
最後男主為何死掉?讀得不太明白。

5 年前 0 回復

绯想天闻 勳爵
感谢感谢,       

5 年前 0 回復

mao3jin 勳爵
翻译大佬辛苦了

5 年前 0 回復

TAR空 伯爵
感谢大佬录入,工作辛苦了。

5 年前 0 回復

通往地狱之路 勳爵
想知道雷姆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登场

5 年前 0 回復

farmail 伯爵
发展越来越奇怪了

5 年前 0 回復

gavinwu 子爵
開始了新篇章
期待碧翠子的活躍

5 年前 0 回復

k57876253 皇帝
web的内容更多啊,到底删了多少东西啊

5 年前 0 回復

xiaoyua 王爵
感觉大佬弃坑了呢。现在只能等台了呢

5 年前 0 回復

xwin5733 王爵
魔女教再度出現  謝謝大大收錄 

5 年前 0 回復

666c 侯爵
感謝分享,期待第二季的到來

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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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前往
cgfjhf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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